《望仙门洛川》 楔子 中州北地,有座名山望川。 望川之高不知其几千丈,只知道云头不及山腰。 山间多云雾,所以多数时候远眺的旅人是看不见山顶的,只能看见阳光洒在青山之上,远远瞧着,仿佛绿树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若是天气晴好,胆子大一些的旅人抬头就能看到那座雪山,巍峨雄伟,似远似近,如同天地支柱扑面而来,震撼人心,眼睛里看着空中那一线雪白,越靠近,就越要觉得那种伟大,不似凡尘。 因为,这座望川之上真的住着仙人。 一个哪怕孤身在此,也能教天下万妖不敢入中州的绝世人物,留仙吕祖。 这一天,望川之上阴云密布,山下没了旅人,于是没有人能见证那一条自远空激射而至的仙缘青光,宛若暗夜流星般划过天际,似真似幻,又好像雨幕惊雷,一瞬天明。 那青光落在山腰,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中年人出现在石板台阶之上,他双眉如一,眼若深潭,如果不是那一脸不修边幅的胡茬破坏了这张脸的整体观感,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邋遢道人先是微微皱眉抬头看一眼雪山之巅,又扭头看一眼身畔巨石上透着刺骨寒意的凌冽“剑宗”二字,一俯身就往山上掠去,身形似豹,迅捷如矢,就在他动身的前一刻,悬留在他头顶的一缕青光闪电般没入后背的剑鞘之中,只留下灰不溜秋的素色剑柄留在外面,看不出半点不凡。 山峰高耸,石阶陡峭,在那邋遢道人脚下却有如平地,他背负双手,身形几乎贴在石阶之上,脚下每一次轻点都能跃过数十道台阶。 很快,他的视线之中出现了第一个人,那人站在石阶旁一颗巨树下的草庐门前,与他一样后背负剑,正默默向他行礼,邋遢道人眼神一扫微微颔首,脚下却一点不停飞身而过,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直到......第两千九百九十八人之后,邋遢道人才停下脚步,石阶旁不远处是两座木屋小院,其中一个的门口已经站了一位挺拔中年人。 这里已经是望川山上极高的位置,距离万千年积累的雪线也不很远,寒风凌冽,刺人骨髓,那人却只是薄薄一层如雪长衫,背负一柄同样纤尘不染的如玉白剑,发髻之上玉簪似冰,衬着那一双眼睛雪山般冷厉,哪怕他纤薄的嘴唇仍有笑意,也没有人能感觉到丝毫温暖。 看到邋遢道人到了,他嘴角的笑意浓了丝许,“等你许久了,上山吧。” 邋遢道人面色严肃的点点头,一边与冷厉中年人并着肩不急不缓的走在石阶上一边道,“上次见时师尊还气息如海平静无波,怎么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到了这样的时候?”  冷厉中年人笑容渐去,那一副面孔立刻就冷得掉渣,他指了指天,“哪怕是师尊也难测天命......” 邋遢道人立刻就不说话了,两个人默默前行,看似悠然的迈着石阶,却一步数丈,速度实在不慢,眨眼间便进入冰雪覆盖的地界,这里已然寸草不生,就连石板台阶上都结了厚厚的冰层,再加上越靠近山顶石阶越是陡峭,换了凡人来哪怕是翻山越岭的老手都免不了滑落下去生死不知,这两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很快来到山顶,经过一个雕刻精美的巨大石门以后,豁然开朗。 原来这望川山顶竟是一片如镜面般光滑的平台,足有数百米方圆,一样的冰雪覆盖,却极不自然,就像是被人一剑生生削平了山顶造就而成。 平台上悬崖边孤零零立着一座石屋,石屋旁的空地上一颗绿意盎然的古松昂然而立,根须深深的扎入冰层山石之下,无论冰雪还是疾风都不曾让它半点弯折,与四周景物格格不入。 古松之下有块漆黑圆润的石头,奇异的是石头上冰雪不侵,它就那么随性的被丢在崖边,一小截已然悬空在外,看起来十分危险,石头上白须白发的老人却毫不在意,他只是安静的盘腿坐在那里,如出鞘利剑,山顶罡风猛烈,不能动他须发丝毫。 “回来啦,”老人背对身后二人,声音坚定平稳,清朗干净,丝毫没有老年人的沙哑低沉。 冷厉中年人不动,邋遢道人深深弯腰行了一礼道,“是,师尊。” 一阵沉默之后,老人才再次开口,“按理来说我应该还有些时间,不至于这么早将你从那里叫回来,但天意难测更难违,既然你今天回来,那么就是今天了。” 邋遢道人浑身一震,低头不语。 “何必如此,”老人仿佛洞察世事,笑了一会儿后温声道,“大鼎立国,盛三百年,衰三百年,因为我逆道而行,又自续了三百年,如今我死,大鼎亦亡也是命数,无需再做逆天之举,但......”他的声音渐渐沉重,“但大鼎可亡,人族正统不能亡,中州是人族的中州,亿万子民也只能尊奉人族帝皇。” 二人躬身称是。 “中州广袤富饶,又经过人族近千年经营,四夷觊觎也是无可奈何,如今我死,大妖必来,中州难免战乱之灾,中州一乱,万妖入局争夺气运只是时间问题,”老人轻叹一声后继续道,“昨夜我以三年寿命为凭卜算一卦,也只朦胧间得到一句‘真龙种在诸侯家’,剑宗既为镇压人族气运而生,这一次人族大劫便应当入世,至于那颗真龙种子究竟落在谁家......三千剑修,各凭机缘吧......” 二人对视一眼,躬身称是。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老人再叹一口气,“去吧。” 冷厉中年人深深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那邋遢道人却欲言又止徘徊不去。 “本自虚无而来,自当归虚无而去,有什么好担心,去吧,”老人摇头道。 邋遢道人闻言跪倒在地磕了三下,起身后又深深朝老人背影行了一礼之后才转身离去。 等到两人已走多时,甚至整座望川也只剩下一些看山的道童,老人才缓缓抬起头去看天上,仿若自语般喃喃道,“这一次已过百年却不见故人自天上来,想来诸位也在等我死的这一天,既然吕玄将死而诸位不来与我比那第三剑,中州虽大,三年之内必没有值得诸位出手的人物......倒是四夷之中九圣遗族有几个值得吕玄拔剑才能取胜的人物,看在那两剑之缘的面子上,诸位可以先去那里走一遭。” 天地寂静,唯有风声。 老人低头入定许久才又抬头看天,“天下大势分分合合本来难免,但大劫一起众生泯灭,想来也于诸位无益,既然真龙种在诸侯家,何不及早......” 良久,老人摇了摇头缓缓起身,一挥手,一柄通体乌黑似金似木的古剑悬于掌上三分,“既然是我吕玄欠天地众生的,就该我来还,”一句说完,古剑消失无影,下一刻,一道白光贯透苍穹,在凝聚多日的阴云之中打开一处天门。 老人忽的豪气云干,仰天大笑,“吕玄尚有九息,可斩四夷九大妖!” 声震万里! 天地肃杀! 不知过了多久,那天地间唯一的光柱之上落下九道人影悬于半空,金色的光芒下没有人能看得清他们的样貌,只觉得一股股仙意缥缈的气息从他们身上疯狂逸散! 此刻的老人却没有去看他们,而是站在黑色的石头上看向望川山下的汹涌江水,神情复杂。 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他掌上三分的古剑嗡鸣不已,蓦然间,古剑于须臾刹那连闪九次,天空中九道人影爆散成九捧烟雨,坠落人间!! 然后,白光尽去,阴云重合。 古剑原本笔直朝天的剑尖缓缓下垂,老人伸手想要去摸那剑柄,还差一点就要碰上的时候,他的身躯先一步化作烟尘被山顶疾风吹散,了然无痕。 古剑仿佛一刹那失去灵魂,直落而下,坠入江水。 就在古剑坠落的绝壁之下,是老人数百年如一日所见的景象。 那条大陆闻名的怒江,奔腾呼啸,自北而来。 一头撞在望川之上,便似乎平复了所有的怒意,自此顺流,东去。 第一章 西出散关 大鼎王朝,立国至今已经有九百年,其下五州三十二郡,人族亿万,稳定富庶。 帝都中京位于五州核心的京州,所在郡便是中京郡。中京郡四面群山环绕,其中沃野千里,一条渭水横穿而过,气候宜人,水米丰美,是不知道多少天下人羡慕的中洲圣土。 中京郡四面据天险而守的,是着名的五关一城,其中面向西南方向的正是散关。散关号称京州第一关,可以说是中京面向西部二州最重要的门户,西出散关用不了几十里的山路之后,就是数千里的平原地带,北上越过算不上雄伟的大青山脉就是西北武州,南下渡过并不算汹涌的汉江则是西南汉州。 这一天清晨,散关外十数里的峡谷官道上行来一队少见的官家车队。峡谷不深,一侧是树木茂密的山峦缓坡,一侧是四五米深数十米宽的河槽,中间官道能容十辆马车并行,修得宽敞气派。 车队出关远行,前后数十辆车架,马车拉着带顶的车架居前,牛车拉着敞蓬的货车居后,前后各有一队百人官兵护卫着,旌旗摇曳,甲胄齐全,如果不是车队后面紧跟着数百衣衫褴褛的难民,看起来也会有些威严。 官兵们行走间是列队的模样,一个个目不斜视,队伍也颇为整齐,可见还是训练有素的,车队后的难民却极混乱,眼下已经是深秋时节,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再加上连日阴雨没有放晴,峡谷内山风一吹那寒意简直是刺入骨髓,难民中却少有能看到穿着厚衣服的,多数还要袒露着些臂膀或者小腿,一些年纪稍大的或者年幼些的已经面色苍白没有了血色,一个个动作僵硬相互依偎着,不知道支撑到哪里就会倒下。 要知道,即便这里仍旧属于京州范围,可毕竟已经出了散关,一旦离开了车队,在这种峡谷野外生存一晚都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不说妖物,就是遇上狼群也是十死无生的结果,再加上一眼看过去,他们中的大多连个简单的布袋行囊都没有,眼见着身无分文半点存粮都没有,如果离开这支每天还会施舍些粥饭的官家车队之后撑不到下一座城池去乞讨,就算遇不到妖物野兽也一样活不了。 所以哪怕艰难,也没有谁真的掉了队。 因为如果连支撑下去的力气都没有,那当初就根本没勇气跟着走出那道关,哪怕寒冬一来,留在京州终究一样难活,他们也不敢。 车队缓缓前行,绕过河槽对面一座低矮的山头之后,整个队伍渐渐停下不走了。 因为在前方的官道上,横七竖八的丢着成堆的石块断木将路完全封死了,那显然不是山体滑坡之类自然形成的,一看就是人为。 “持盾!” 车队最前方官兵之中带队的黑脸大胡子的男人立刻警觉起来,他一面大喊着命令官兵戒备,一面从背后取下盾牌护在身前,一双牛眼瞪得老大,来回盯着两侧的山体树林,静悄悄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他右手拔刀握在手中,整个身体微微弯曲着,好像随时可以扑击猎物的狮虎,一边戒备着四周一边回头看向车队后方,被他特意留在那里的副官已经听到他的喊声,一样命令后队结阵戒备。 气氛骤然变得凝重,吓得跟在最后的难民们惊慌失措的聚成一团不敢动弹,就连被护在中间的车队赶车人们也都大气不敢出,或者石化了一般一动动,或者熟练的躲到车架一边,瞪着惊恐的眼睛四处打量。 黑脸男人内心同样充斥着寒意,这里可是大鼎王朝的核心,帝国都城所在的京州,散关之外不过十余里的地方,竟然就有人敢堂而皇之的堵塞官道,如果不是哪里刚出了一支烧坏了脑子的新兴山匪,那...... 不等黑脸男人想下去,河对岸的山林中传出的嗡嗡声立刻就惊得他心脏狂跳,伴随着漫天而来的箭矢破空声,黑脸男人怒吼嘶声,“敌袭!!面朝河槽结盾阵!!!” 车队前的百人队最先反应过来,原本就举盾防备的他们将盾牌抬高身型压低,流水一样缓慢移动起来,很快形成了一面盾墙,将激射而来的绝大多数箭矢弹开。 黑脸男人没有丝毫得意,他飞快的融入盾阵一角,然后扭头去看车队末尾,顿时惊怒交加! 只见一波稀稀落落的箭雨之后,原本挤作一团的难民群不知在谁的带领之下,竟然哭喊着冲向车队,车队后的百人队反应不及前队,本就尚未完全结成盾阵,在难民群的冲击之下竟被冲散了阵型! 暗中之人大概本来就在等着这一刻,原本胡乱倾泻向整条车队的箭矢立刻改了方向,朝着车队末尾那一片混乱的所在落去! 顿时,人群之中血色大起,哀嚎的,痛哭的,软倒在地绝望挣扎的,推搡着胡乱抓起个人挡在自家身前的,乱成一团!黑脸男人压抑着怒气沉声道,“盾阵,横向移动,后队方向!” 一声令下,基本保持完整的前队动了起来,在没有飞矢压制的情况下,盾阵的移动速度并不算慢,官道很宽,整个盾阵从车队一侧靠向河槽的一面通过没有任何问题。 可这边前队一动,原本还稳在原地的车队也顿时骚乱起来,排在前头的几辆马车旁原本躲避箭矢的车夫一个个飞快的爬上车架,呼和着驾了马车掉头,就要从车队另一侧绕行往后逃!其它的车夫看了哪里还有愿意停在原地充当车队先锋的,甚至原本就在后队的牛车车夫都有驾了车掉头往回跑的,毕竟后方十几里就是散关,给这些该死的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追他们到散关城墙下! 就在黑脸男人看着眼前混乱景象惊怒交加的时候,车队后方山体一侧的山林中忽的传出一声震天的爆喝声! “鼠辈敢尔!!” 伴随着那一声怒喝的,是两道一闪而逝的淡蓝色光芒。 只见那两道淡蓝色光芒在林间交错而下,在临近官道数十米的位置撞上了两道金光,四光相交的一刹那似乎天地间的时空发生了短暂的停顿,接着,光芒泯灭,一声沉闷如巨鼓的声音炸响在每一个人心头! “咚——!” 然后,碎木飞天,土石如雨! 爆炸发生的位置立刻就形成了一个十米方圆的大坑! 数十米方圆都不见草木!! 距离爆炸发生位置最近的两架倒霉牛车早已被冲击波掀飞落入河槽,车夫和牛连声呼喊都没发出就死得透了,其它几个尚没有逃开的牛车也被吹得歪斜,幸运的车夫还能委顿着咳血,倒霉些的早已昏迷过去生死不知...... 就在战场陷入极短暂寂静的时候。 前方车队中一辆马车的窗帘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张不似人间的绝美容颜。 她眉眼如月,仿佛瑶池春水,嘴角含笑,好似雨润樱桃,玉面桃腮,秀颈纤骨,春笋般的手指捏起布帘,露出一段白雪凝脂...... 蓦然,一支箭矢划过这美景,几乎是贴着她的手腕射入车厢! 钉在车厢壁上的箭尾兀自震个不休。 她捏着布帘的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一如她看向远处的眼眸,静若空谷...... 第二章 兔起鹘落 散关外,峡谷中只有河水声始终如故。 刹那之后,噪声大起。 这一次轮到车队后方的牛车没了命的往前跑,顿时就与原本向后飞逃的马车挤作一团,外围的车夫干脆弃了车架挤入车阵内部,于是整个队伍便更加动弹不得。 难民们被这一场意外的爆炸分割成两处,一处往前队跑,一个个躲到马车、牛车堆里,找个角落一钻不再露头,另一处则往后队跑,有的机灵些趁乱混进渐渐有了些圆形盾阵模样的官兵队伍里去,有的则三五成群往远处的山林里逃。 虽说真要跑到山林深处大概仍是九死一生,也总比眼下就干脆利落死在这神仙山匪混成一团的战场上好些。 载着绝美女子的马车也没有例外,只是反应似乎不算多么及时,堪堪挤在那一团车架的外围,赶车的是个看起来六十来岁的老头,屁股下面坐着一把铁剑,半白的头发整齐的束着,一脸络腮胡子只留寸许,看起来颇为精神,相比较四周惊慌失措的车夫们来说,他就显得尤为淡定,只是时不时的挥一下马鞭,让想要惊慌乱窜的马匹重新一头扎回到车堆里,除此之外,连看一看四周景象的意思都没有。 马车并不特别,属于有些底子的寻常富人家也能买得起的模样,车厢十分宽敞,坐了三个人。 除了那依窗远望的绝美女子之外,角落里还挤着一对年轻男女。 女子英气十足,将辫子束得老高,剑眉略细难掩锋芒,杏眼明媚澈如寒潭,更特别的是她皮靴赤甲,两侧腰畔各悬了一把金色的短剑,身边还放着一柄半人多高的长柄重剑,只见她左手握着腰间短剑,右手按在重剑之上,一副随时暴起挥剑杀人的戒备模样。 男子更加相貌不凡,一张细腻脸庞棱角分明正气十足,唇方口正,挺鼻如峰,一双狭长凤目撑起两道剑眉,似炽烈似冰寒,别有一番气势。 此刻,年轻的英俊男子被英气女子完全护在身后的车厢角落里,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盯着绝美女子掀开的窗子,窗外混乱不堪的场面不能引起他多一点的表情变化。 “望川剑修......”绝美女子看向刚刚发生爆炸的方向喃喃自语,双眼微微一眯。 还不等她话音落尽,发生爆炸的位置又起波澜,先前出现过的四道光芒再次出现,却没有碰撞,而是像四尾游鱼一般在林间穿梭,时而冲天而起,又会疾坠而下,金色追逐,蓝色逃遁,飘忽不定。 “先前明显是水色飞剑坏了金色飞剑的事情,这么看来是那两个望川剑修落了下风?”英气女子看着林中光芒闪烁的场面,视线有些跟不上,她看向窗边女子有些不情愿的问道,“我们要帮上一把,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冲出去?” “我们?”绝美女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笑意有些浓,片刻之后又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山林,“不急。” 英气女子沉默了一息后又问道,“万一他们不是冲着那辆马车上的人来的呢?” “难道还能冲着你家公子?”绝美女子头也不回的笑着,语气中有些嘲讽的意思,“如果不是我来了,恐怕他至现在都还缩在帝都那片快要走空了的城区里,每天和些上了门的小偷贼子打交道,作他的富贵闲人,真要是有人惦记上他的脑袋还用等到现在?” “你!”英气女子怒极,左手握着的腰畔短剑出鞘一寸,却被一支从她身后伸来的手按住,女子回头看着脸上仍有笑意的英俊男子低头道,“公子......” 英俊男子在英气女子用力握剑的左手上轻轻拍了拍后将手收回袖里,笑意盈盈,“你看你,被人惦记上脑袋又不是什么好事,在如今这个世道啊,做个富贵闲人也不是坏事,那是多少人烧香拜神都求不来的福气,”他伸了个懒腰后侧了侧身子,从身前英气女子一旁挤出来,伸手掀开车厢另一边的布帘子往外看,只见前队的官兵已经移动到车队附近,变换了阵型将车队护在其中,不见多么慌乱,不由得啧啧称奇,“真想不明白,盛世九百载的大鼎王朝中京郡的官兵,怎么还能保有战力,不可思议。” “盛世......九百载?”绝美女子再次回头,斜眼看向男子略显稚嫩的侧脸,笑容更浓。 英俊男子看了看河槽对岸已经不再射出箭矢的山林,皱了皱眉道,“仙女姐姐确定那两个望川剑修一定能逼得暗地里的人忍不住先出手?”他顿了一下仿佛侧耳倾听,“这可打了有一会儿了。” 绝美女子脸上微微讶异的神色一闪而过,“既然打了有一会儿了,那就一定可以......”她笑眯眯的盯着男子的侧脸不放,“洛川,你好像对望川剑修很感兴趣?” 被叫做洛川的英俊男子坦然一笑,“望川乃中州修道圣地,留仙吕祖一剑拒万妖,对那里不感兴趣的人,不多......哪怕你说那位留仙已经逝去。” “哦?”绝美女子玩味的笑着继续问,“我以为想在京城做一辈子质子的人,不会也不敢对望川有什么兴趣才对,尤其我听说......哪怕你在第三境的位置上卡了十年,却仍旧比你那个同父异母的蠢弟弟高了一个大台阶。” 英俊男子洛川第一次回望绝美女子,四目相对的瞬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仙女姐姐,连你一个外人都知道我这蠢人的脑袋不值得费力安排一次刺杀的道理,我那聪明绝顶的弟弟哪里会想不明白......”他忽的看向绝美女子那一侧的窗外山林,在那里,两道始终四下里逃逸的蓝光突然消失不见,继而,一道数十米长的湛蓝色剑气贯透丛林,只一刹那,便将两道金色光芒击得倒飞入天际!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另一道原本闪烁飘忽的蓝色光芒骤然凝实,以洛川的目力,隐约可见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在蓝光之中震颤,下一刹那,蓝光跨越百米距离,出现在山林边缘的某棵茂密巨树旁,威能大盛,杀意如潮! 可就是这样一道恐怖蓝光,却不能斩入巨树分毫! 因为就在蓝光所指的位置,凭空出现了一个直径一米的金色圆盘,那金盘色泽饱满,其意如神! 蓝光撞在金盘之上,就好像琉璃碰巨石,砰的一声碎裂开来,只剩那古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飞回山林之中。 “竟真的......可以......”洛川喃喃一声,扭头去看车队中的某处,在那里,一道凝实的金色光芒猛然撞破车厢,裹着两个人形身影往车队前方逃遁而去! 就在众人盯着那道金光远去,以为一场神仙劫难也将随之远去的时候! 异变,再起!! 第三章 剑修之战 峡谷山道,洛川的眼睛飞快的一眯,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点点星芒。 不远处,包裹着两道人影的凝实金光有近十米长短,速度快得惊人,从撞破马车到掠至官道前方百多米的位置用了不到半息的时间。 可就在那金光将要飞过官道上那一堆碎石巨木的时候,异变突起! 只见那一堆横七竖八的障碍中,一颗相对纤细的大概也就只有人腰粗细的树木轰然炸开,一个瘦小如猴全身包裹在黑衣之中不辩头脸的神秘人冲天而起,在他手中握着一道同样金光灿灿却只有手臂长短的剑芒,那金色剑芒之锋锐,即便隔着数百米都给人刺目的感觉! 瘦猴神秘人的速度同样极快,十数米的距离于他而言几乎等同于零! 剑芒一刺,直指那巨大金光中的后一道纤细人影!! 眼见那金色剑芒刺穿金光,就要刺中那纤细人影,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颜色浅淡的血红色爪影诡异的从那纤细人影胸膛窜出,与瘦猴神秘人手中的剑芒撞在一起,发出金铁交击的刺耳声响! “叮叮叮......” 瘦猴神秘人疾速落地并不停留,只在地上一点便化作一道细小金光朝着远山飞遁而去。 天空中那道近十米长的金光后半边完全崩碎,御剑之人却丝毫不顾,在天空中略一摇晃继续往前方飞去,只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可就是那不及眨眼的功夫,洛川便看清了金光包裹之下那一刹那的两人——居于前的枯瘦如竹竿的老者,白须之上猩红点点,回首立目,如怒如惧,在他身后的同样是个纤细瘦弱的少年,洛川只看到他的背影颓然而倒。 “看见了鬼么?”洛川若有所思的微笑。 另一边,绝美女子却失去了笑容,“是......妖!” “哦?”洛川闻言同样收敛了笑容,重新将视线转回到官道后方那一片狼藉不堪的山林,“想要杀那男孩的是人,救下他的却是妖,瞧瞧这乱七八糟的世道......老天爷对我还真是不错......”他摇了摇头后又重新一笑,“既然同为质子,说不定也会有妖在暗中保护我?” 一旁的英气女子连忙摆手,“不要不要,这种事情公子还是不要乱说,”说完她有些忧心又似有些怒意的看向远处的山林,“那些人莫非真的是冲着公子来的?”洛川笑容不变,一边看着那一片重归寂静的山林一边问道,“仙女姐姐,那金盘的主人......于你如何?” 绝美女子也看向那一片山林,微微摇头缓缓道,“难说,不过......”她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刚才那妖,我没有找到......那种手段也很高明。”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洛川随意的点了点头,忽然将手伸出窗外,朝着马车旁一个蒙头躲避又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招了招手,“你过来。” 他笑容真诚语气温和,看那小乞丐有些怯懦犹豫,便又压低了声音指了指远处的山林,“你瞧,走了两个飞天遁地的,那边可还有好几个没走呢,来我车上吧,我这里有个厉害的仙女姐姐能护着你周全。” 车厢内,英气女子诧异的看了一眼洛川,没有说话,绝美女子则顺着洛川的视线微微皱眉往小乞丐身上扫了两眼,随即回望向他,眼神闪烁。 马车旁的小乞丐听了洛川的话却更加犹豫,有些恐惧似的往远处挪步。 可不等小乞丐挪得远了,那一片狼藉的山林之中再次光芒闪烁,这一次是那两道金色光芒首先发难,从那棵无法被触及的巨树之中飞出,贴着地面笔直的冲向山上,一路上金光所及树木纷纷倒地,竟就那样霸道得在山林间开出一条路来! 很快,两道蓝光迎了出来,四道光芒时而躲闪时而碰撞,爆炸声不绝于耳。 马车旁的小乞丐只回头朝那山林方向看了一眼就小跑着来到洛川所在的马车旁,先是朝车夫老头匆匆一礼,然后便飞快的爬进了车厢内,抬头扫了一眼车内三人之后,低着头跪坐在距离众人最远的角落,一言不发。 洛川也不去理他,只是自顾自看着窗外远处的战斗,绝色女子同样如此。 英气女子则疑惑的看了眼小乞丐,又看了看绝美女子和身边的洛川,不明所以,只好又将目光转回到小乞丐的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窗外山林间战斗依旧,四道光芒纠缠僵持不休,官道上的官兵也好,车夫难民也罢,一个个噤若寒蝉,在这样天威一般的战斗场面下只像案板上的鱼肉,恐惧却又卑微的等待,等待那一场神仙战斗最终的胜者来决定所有人的命运。 至于另一边早已销声匿迹的山匪,已然不重要了。 战斗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蓝光一方没有再次使用先前那样超强杀伤力的手段,金光一方也没有太过逼迫的架势,只是一边战斗一边清理着山林树木,给战场清理出一片巨大却又狼藉不堪的空地。 等到那一片山坡上的林子都被砍得七零八落,露出好大一块丑陋斑秃一目了然的时候,金色圆盘再次出现! 一出现便让车队附近众人绝望的惊叫哭喊,就连围在车队四周的官兵都第一次出现了弃阵而逃的角色,即便仍旧能够坚守阵型的也一个个面如土色,显然吓得不清。 因为那金色圆盘就出现在车队上空! 与上一次出现时不同,这一次的金色圆盘直径足有十余米,金光如同实质,让它看起来就像整个以黄金打造的一般,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恐怖重压! 让人仿佛置身于即将倒塌的小山之下! 非人力可以抗衡! 不等众人呆若木鸡或是四散逃离,那金色圆盘就已经不管不顾的砸了下来! 威势无匹! 车阵外围些的地方,洛川所在马车的车夫,那个屁股下面坐着一把铁剑的老头皱着眉回头去看身后的车厢,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他冷哼一声用力拍了一下屁股下面的铁剑,那剑便就自行划出了剑鞘,一层纤薄却又细腻的蓝色光膜镀在那样貌平凡的铁剑之上,顿时就让它有了几分仙家气象! 铁剑直指天上落下的金色圆盘,激射向那圆盘的中心,在快要相撞的前一刻,铁剑忽然急速旋转起来,好像一个锋锐的钻头! 金色圆盘立刻旋转应对,原本铁剑以点刺面的局面便顿时破了,变成金色圆盘以面狠狠拍向铁剑一侧! 于是,铁剑便就势改刺为撩,两者极短暂的一触,没有声势浩大的爆炸,也没有光芒四射的强光,就好像两个迟暮老人拿着木棍互击一样,无声无息的分开。 金色圆盘在空中一旋飞回远处山林,铁剑绕着车队上空转了一圈之后回归车夫老头屁股下面的剑鞘之中。 车队附近众人呆愣愣的看着车夫老头,不知道是疑惑于眼前之人实在没有神仙气象,还是不解那轻描淡写看起来也平凡无奇的铁剑,为什么能胜得过先前山林处那威猛无匹的两道蓝光...... 下一刻,远处山林中的两道金光飞回巨树之上。 继而,三道金光遁向远方。 第四章 望川剑宗 峡谷官道,重归平静。 难民们一个个自觉地重新去到队伍后方,聚拢在一起也不敢随意走动。 车夫们各自找回到自己的车架,小心翼翼的捡点着车上的货物有没有缺失,或者点头哈腰的小声问询着马车上的主家有没有受惊。 黑脸大胡子的男人则默默的收拢官兵整队成列,也没有对临阵退缩的官兵做特殊对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让他们捡回丢弃的装备归了队。 安顿伤者,掩埋死者,又派出两队官兵去前方官道上处理路障,以及一队官兵返回散关通报情况。 等到将前后队的事情都处理好之后,黑脸男人才犹豫不决的往洛川所在的马车这里磨蹭,此刻这辆马车附近早已空了大片,车架和难民都自觉的散开远离,可还不等他走到那马车附近,视线余光就看到两个人从不远处的山坡树林中走了出来,顿时便一个激灵站在原地不动了。 从山林中走出来的是两个中年男人,远远的瞧着简直像是孪生兄弟,一样款式的淡蓝色宽松道袍,一样的蓝色方巾束发,一样的背着精致长剑,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像极。 走得近些才能看出一些不同,一个看起来年龄大一些,长长的胡须已经半白,脸颊消瘦,颧骨突出,那容貌不但谈不上仙风道骨,反倒有些凶恶;另一个年龄稍微小些,额头上却也有了皱纹,脸方而中正,眼垂却有神,嘴唇饱满,不苟言笑。 两个道人并肩而行,没有在意官道上众人畏怯的眼神,径直走到洛川所在的马车旁,见坐剑的车夫老头没有率先开口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由年纪大一些的凶恶道士拱手为礼道,“前辈相助,我二人前来道谢。” 声音平稳,音色沉着,竟是极好听的男音,比他的相貌可要出彩的多了。 坐剑老头微笑着颔首回礼,“望川剑宗镇压人族气运,相见是缘,老朽不敢称前辈,至于相助更是谈不上的,那贼人可能伤及我家公子,老朽自然要出手相护。” 两个道人再次对视一眼。 在大鼎王朝,公子不是随便什么富贵人家的孩子敢用的,自三百年前起,公子这一称谓就成了各郡太守家的直系子孙才能使用的特权,哪怕在帝都中京,一些权贵大臣家的直系子孙一样可以称作公子,但其中的大多数,相比起来也没有郡守家的子孙更有底气些。 因为那天下三十二郡,除了中州的几个临近中京郡的以外,其余各郡太守个个都是实权在握的一方霸主,在所辖郡内地位世袭权力滔天,彼此之间姻亲关系错综复杂,早已是帝王难制的事实上的“诸侯”。 就在三人沉默以对的时候,车厢的门帘掀起,洛川和英气女子跳下马车。 洛川走到两个道人身前抱拳行了一礼后笑道,“晚辈洛川,多谢两位前辈先前出手相助,否则即便有我家江伯保护,也难免陷入险地,这一番救命恩情洛川永不敢忘。” 坐剑老头看了一眼洛川的侧脸后便扭转头去看马屁股,不再理会众人。 两个道士中那不苟言笑的方脸道人挤出个笑容向洛川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仍旧是长相凶恶的道士开口,“原来是离郡太守家的公子,公子这是要离京返乡?” 洛川苦笑一声,“不瞒二位前辈,晚辈是受皇帝陛下大恩自幼生活在中京城的,按理不该离开京城,可前些时候皇帝陛下突然驾崩,有大臣来传皇后娘娘懿旨恩赐我等可以回乡,晚辈觉得不合规矩,就留在京城没有走,不料......”他轻叹一声道,“不料晚辈住的地方周边同辈人一个个的走了,那一片区域竟然就遭了许多贼人惦记,再住下去恐怕就是身死的下场,所以这才决定回乡暂避些时候,等到新帝登基京城重新恢复秩序了再回来。” 那长相凶恶的道士听了洛川的话顿时追问道,“公子是说皇帝陛下驾崩后,新帝至今没有即位?我大鼎王朝东宫太子既然健在,皇后娘娘的懿旨怎么会出了宫墙由大臣传递?” “如果东宫太子还在哪里会拖到现在还没有新帝即位,”洛川叹息一声道,“就在一个月前宫里传出皇帝陛下驾崩的消息后不久,东宫太子殿下太过悲痛一病不起,很快就追随皇帝陛下而去了,虽说也都是传言,但既然皇后娘娘已然临政,大概也就假不了,只是可惜了那位宽厚仁德的太子殿下。” 他满是唏嘘的看了一眼两个道人脸上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道,“市井传说留仙吕祖已经仙逝,必有大妖祸乱中州,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死就是大妖所为......”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是不太信的,吕祖神仙一般的人物自然福寿同天的,更何况区区妖族,望川剑宗三千剑修前辈足以镇压。” 两个道人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洛川的笑容便僵硬在那里,“两位前辈,难道......?” 方脸道士神色肃然看向远方,长相凶恶的道士则深深看了洛川一眼,道,“皇宫里的事情不是我们两个修道之人能够了解的,至于说望川剑宗......”他淡淡一笑,“我要给公子一句忠告,不要神化了望川,也不要小瞧了妖族。” 洛川收敛了富家公子那样自由散漫的表情,而是郑重肃然的再次抱拳行了一礼,“前辈以诚相待,洛川也应该报之以诚,”他向前两步,走近两位道士身前半米,却不知道就在他动作的时候,马车附近四股气机极为玄妙的缠绕了一瞬,他只自顾自压低了声音用几乎喃喃的声音道,“如今帝都一片混乱,朝堂之上,凭皇后娘娘一介女流早已压不住场面,朝臣各自思退,就连重臣都有返回了州郡老家的,更不必说质子回乡,这背后之人即便不是大妖也绝非善人,乱局已定;江湖之中,已有望川剑修先二位一步入了京城,可只是第二天就被斩杀殆尽曝尸街头......不但如此,还将风言风语传得溢满京城,各方势力混杂之乱象简直难以描述,两位前辈这时候千万不能入京城!” 方脸道士盯着一旁的马车若有所思,长相凶恶的道士却淡然道,“师尊说过望川剑宗既然镇压人族气运,人族有难自然要下山入劫,此番妖族都跑到京城来搅乱风雨,我兄弟二人不能不理,即便这京城局势真的像公子所说一样凶险,大不了......” “错了!”洛川忽然打断了道士的话,眉宇间的气势好像失望愤怒,又像慷慨激昂。 那一刻,距离两个道士不足半米的英俊男子。 宛若雏龙! 第五章 两世为人 峡谷官道。 长相凶恶的道士面色平静的望向洛川,在他身旁原本对两人对话不感兴趣的方脸道士此刻也略带诧异的转过头来,看向眼前气势逼人锋芒毕露的年轻人。 “哪里有错?”长相凶恶的道士声音平静,丝毫没有因为被一个晚辈打断话语的怒意。 洛川双眉微皱,目光没有半点躲闪的对上长相凶恶的道士,“那位天人般的留仙说望川剑宗镇压人族气运,说出的不是慷慨赴死大义凛然,而是天下兴亡一肩担之!”他缓缓后退两步回到先前站立的位置上,看向两个道士的目光有些平淡,“眼下大势难改天下将乱,万妖势必入中土,人族百姓注定经历地狱苦难,我一个三岁入京为质的小角色都看得到未来那满目疮痍的中州,想要为我人族做点事情,望川剑修,凭什么轻言生死?”他转身就要回到马车上,“人族高手半于望川,在这乱世,你们的命不只属于你们自己,你们中每死一个,就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一天,有万千人族不得庇护......” 两个道士默默无言,等到洛川跳上马车撩开门帘正要进去的时候,那方脸道士忽然开口,声如金铁,显然正是先前山林之战前怒喝“鼠辈敢尔”的角色,“公子以为......望川剑修该当如何?” 洛川身形一顿,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蛰伏一地,以观变局,于乱局中寻找破局之道,所谓潜龙在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一俯身进了车厢。 坐剑老头一挥鞭子,马车从两个道士面前缓缓而过,然后,他似乎就来了些别样的兴致,回首从身后的车架上取下一个挂着的酒葫芦,拔掉塞子仰头就是一大口,带着秋意的烈酒格外甘醇,老头随意的往身后的车架上一靠,悠悠然就闭目养神了起来,任由马车在马儿的牵引下沿着官道往前走。 两个道士一直看着那辆马车离开车队,经过被清理开的路障,再在前方转过一个山角,不见了。 “师兄,这个年轻人显然已经修道入了三境练气阶段,可刚才那一瞬间,我分明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武者三境的龙象气势......”方脸道士皱眉犹豫道,“难道他竟然是少见的武道双修?” 长相凶恶的道士摇了摇头,“不是,武道一途其实极难走,那是要靠水滴石穿的苦功夫的,这么年轻的三境修道之人虽然也算少见却不是没有,可你哪里听说过这么年轻的三境武者?”他又似乎也有些疑惑,“不过那一瞬间的气势感应,虽说那两位的气机牵引有些干扰,却也不错,像是武者才有的粗狂不屈......” 好一会儿,方脸道士才又打破沉默,“师兄,既然二师兄吩咐咱们这些人本就只是去京城附近打探下形势局面,如今听了这年轻人的分析倒也不必真的进城,我看他的样子不是撒谎,那么下一步......咱们要去哪里?” 长相凶恶的道士目光仍旧在那辆马车离开的山角处,“师弟,还记不记得下山的时候两位师兄都曾说过的,那句既要我们记在骨子里又要烂在肚子里的话?”他停顿了一息之后才缓缓道,“既然三千剑修各凭机缘是师尊说的,我就深信不疑。” 方脸道士一怔,“师兄是说......” 长相凶恶的道士点了点头,“师兄不是能说会道的人,有些时候很多道理脑子里清楚嘴上怎么说出来都差点意思,这个年轻人的好多话说得我心里觉得舒服,就好像当初我一个人一柄剑,第一次踏在望川的青石台阶上一样,通透,”他忽然笑了,这让他那张本就凶恶的脸看起来更有些丑陋,“天下兴亡一肩担之......天下兴亡一肩担之......” ———————————————————— 马车走在官道上,摇摇晃晃。 虽然京州官道大多宽敞大气,也都是托了盛世时候的光,如今的路面情况实在不好,尤其是近些年,道路维护的款项总是不等花在实处就不知进了谁家的口袋,以至于如今,哪怕日常官道上行走的车队行人已经不多,坑洼沟壑仍旧不少。 马车里,叫做洛川的英俊男子贴着车厢一侧躺在那里,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直直盯着马车的顶子,想事情。 跟着他回到马车上的英气女子心疼他压在脑袋下的双手,便解了赤甲,坐到他身边,将他的脑袋抱到自己腿上,“见面不如闻名,公子不必为了那两个望川剑修烦恼。” 洛川轻轻摇了摇头,闭目养神。 “我和你说过我来这里的原因,所以我以为,我告诉你的事情你应该相信,”绝美女子手里捧着一本书认真的看着,头也不抬的道。 “旁人眼中的望川与望川剑修眼中的望川,是不一样的,很多事情如果不去做,就有点遗憾,哪怕做过之后结果很可能并不出乎意料,还是要去做的,”洛川也没有睁开眼睛。 绝美女子抬了抬眼睛,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洛川呼吸均匀,却睡不着,他倒也没有在想望川和那两个剑修的事情,而是另外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迷茫。 事实上,真正意义的“他”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仿佛巧合又像是宿命,在那个淡蓝色的星球上,他的名字一样叫做“洛川”,是个在很多人看来颇有些神秘色彩的心理学家。 如果不是那一场意外车祸,他还会一如既往的过着平凡的生活,不会以一个灵魂的视角将那个世界的生离死别和人情冷暖看得那么透彻,继而,在那些复杂到了极点的情绪涌上心头的时候,他仿佛打破了什么东西,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来到了这个世界,进入了这个年轻男子的身体,鸠占鹊巢,又好像融而为一,成了这个世界的洛川公子...... 他似乎还是那个善于洞察人心,抽丝剥茧为人解惑,又被身边人敬而远之的孤独的城市人,又似乎,在读懂了那个年轻质子被厌弃的童年,被诅咒的天赋,和一颗渴望走近人群的心之后,变成了这个世界的洛川。 他不知道上天何以选定了他来开这个玩笑。 却又冥冥之中,觉得重活一世的自己,有责任了却一些因果。 就好比,上一世的他所有的困惑,以及这一世的他,所有的愤怒。 第六章 易钗而弁 木质车轮碾压在坑坑洼洼的官道上,发出凌乱的声响,伴随着不远处潺潺的水声,有种那个世界的城市人难得享有的宁静感受。 在最初到来的时候,洛川其实是有些欣喜的。 因为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仙。 且不说传说之中的九境,只说修道入四境就可以御剑飞行,在前世的洛川看来就已经是匪夷所思到了极点的神仙做派。 更不必说这个世界还有神秘至极的万物化妖,上有龙凤九圣遗脉,下有虫草可以成精,实在是光怪陆离好像活生生一部山海经,穷尽他的想象力都难以描述其万一。 可当他浑浑噩噩之间读完了这一世洛川对世界的认知之后,才从更加立体的层面理解了这个世界的种种,那些绝望的,悲哀的,愁苦的,无奈的,以至于麻木不堪冷漠不仁,却又那样弱肉强食般理所应当...... 说到底,投胎到这个世界为人,就是一场九死一生的俄罗斯轮盘游戏。 极少数的幸运儿坠入富贵人家,所能享有的权势地位超乎洛川的想象,那是生杀予夺四个字难以概括的残酷至极的阶层利益。 而绝大多数坠入平凡人家的,能够靠着拼命挣扎让一家人吃上饭活了命就算是有福良人,尊严自由根本无从谈起,更不必说那么多自己活着都要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角色,一旦老天爷隔了些时候没有赏饭吃,有机会化身为奴都是天大的福气,再不然乞讨为生沦为难民,生死就全由天意了。 这还没有算上连这个世界的洛川都很不了解的四夷之地,只是从一些古籍上零星片语的看到些记载,基本都是在描述以妖为尊,豢养人族,好一些的还能为奴为婢卑微的活着,差一些的甚至沦为血食,那一片人间,简直比洛川前世认知中的地狱都要凶恶残酷得多...... 哪怕他仍旧觉得在四夷的事情上中州的记录传说会有水分,但恐怕也不是凭空虚构,只看中州大鼎作为人族国度,对待同类的残酷性很多时候甚至还要超过地球上的奴隶时代,就知道这一方天地,有通天彻地之能的人或者妖,能够造成的局面会是多么的凶恶。 这个世界的洛川三岁入了京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停留在书本和老车夫江伯口中的故事基础上,他的身体被禁锢在这座大大的城,思想却无数次的飞越城墙...... 洛川有些遗憾的想,如果坐着马车走出那座城的是那个洛川,多好。 他睁开眼睛看向车窗,布帘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窗外的阳光便斑驳的落在车厢内,给冰凉的秋意盖上一层暖色。 “听说西北武州地势偏高,荒莽意象大气磅礴,既有巍峨昆仑号称开天福地,又有怒江渭水自此而来,土地肥沃利于农牧,民风彪悍武者无双,”洛川的目光从车窗布帘转移到始终待在马车一角低头不语的小乞丐身上,眼含笑意,“怎么看都是天下第一州的繁荣景象,我说的对吗?” 原本默默挤在角落的沉默小乞丐闻言一颤,飞快的抬头看一眼洛川,眼神中的情绪似惶恐又似了然,只与他对视了片刻便又重新低垂下去,“武州六郡多山川谷地,虽然是两大江河的发源地,实际上水脉却不算丰富,真正能算土地肥沃的大概也就只有紧邻京州、汉州的青郡一地而已,和富甲一方的江州是没法比较的,”小乞丐顿了一下微微摇头,“民风彪悍倒是事实如此,只是地广人稀难成气候,天下第一州无从谈起......” 开口的竟是极温婉动人的女声! 一边安静看书的绝美女子似乎并不意外,头也不抬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或者是丝毫也不感兴趣。 另一边的英气女子则张了张嘴巴,一双美目死死盯着那小乞丐上上下下的打量,怎么都想不明白眼前衣着破烂满脸泥污的瘦小乞丐,怎么就能说得那样字正腔圆的典雅官话,还能在自家公子面前从容对答,尤其是那女声......她的目光渐渐挪到小乞丐蜷缩的胸口,看不出任何端倪。 洛川一笑继续问道,“你认识我,也认识那位险些被刺身死在散关外的武州灵郡太守家的公子?” “我和灵郡太守家的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却不认识你,”小乞丐缓缓抬头,视线再次与洛川相交,没有了先前的复杂情绪,平静而温和,“只是看出了这位江伯的不凡,权且过来试试,不料......被公子认了出来。” 洛川这才第一次认真仔细的打量眼前小乞丐的脸,虽说脏污满布,却仍旧能够看出那轮廓曲线纤柔饱满,再加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无暇,“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罢了,”他笑着继续去看那丝丝缕缕从车窗布帘下漏出的阳光,“我们会南渡汉水,经河内郡的怀城,往西到广郡锦城,然后南下过永昌郡而至离郡,如果在我们到达锦城之前你的人不能找到并将你带走,剩下的路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 小乞丐点了点头仍旧平静的盯着洛川的侧脸,轻声道,“你认识我。” 洛川摇头,“不认识,但并不难猜,”他的语气中仿佛有些赞叹的意思,“在我还小的时候,就曾听过如今的西北金城郡太守是个铁血柔情的英雄人物,怒水雄关与西夷一战,城碎山崩江水为之泛红都不曾退让寸土,经此一役,雄关二十年再无战事,也就是这样的绝世悍将,一生只娶一人,爱妻早逝终身不娶,只留下一个女儿......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的金枝玉叶,早该在前些时候就安然返回金城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面的缘分,令人诧异。” 嘴上说着诧异,脸上却没有半点诧异的意思。 “请我上车,公子原本平坦的返程旅途......恐怕就不平坦了,”小乞丐低头喃喃,“原来不认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洛川忽然轻叹一声,“我最近不止一次听那些京城栋梁说什么质子回乡天下必乱,我不是读过很多书的人,却也觉得,偌大一个天下,要是单凭几个回乡质子就能搅得大乱,那究竟是这天下本就太过脆弱了,还是这天下人都太蠢了?” 他扭头看向车窗外。 那里,一阵狂风已然将布帘吹得高高扬起。 而在那窗外天空。 不知何时离开车厢的绝美女子正翩翩然落下,白衣如雪,宛若仙女临尘。 在她头顶上空,一道巨如伞盖的血色爪影。 淡若烟花...... 第七章 青衣女冠 血色爪影再现。 只是相比较上次出现在那瘦弱公子胸前时微不可查的模样,这一次出现在半空的就要张扬得多。 爪影由虚而实,似金似铁,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暖色。 光天化日,飞临中州。 洛川眼神微微一眯,这该是多少大妖最得意的时刻。 他没有半点动作,表情淡然,仍旧自顾自躺在亲近女侍的腿上,因为他从撩起的车帘处看到坐剑车夫的右手已经按在剑柄上,看到那从天而降的绝美女子背后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而那空中爪影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了一个逆光而坐的人影,周身笼罩在浓重的红雾之中,让人看不透彻,只是那股子浓郁的煞气却怎么都压抑不住的扩散着,就仿佛众人身处的不是艳阳高照的晌午官道,而是漆黑无光的夜半墓园。 “以你的实力......”那红雾之中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嘶哑震颤,缓慢又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好像洛川前世听过的某个重金属乐队主唱一般,迫人,“虽说还不及那青衣女冠也差得不算太多了,入得青衣拿下一个三元的位置当无问题......” 已然飘落在地面的绝美女子仍旧背负双手,抬头看向天空中悬立的爪影,“我就是这一代的青衣女冠!” 那红雾之中的人影似乎有些惊讶,好半天才缓缓开口,“不曾听说那里新增了一位长老,难道说......她竟然意外陨落了?!” 绝美女子微微握拳,没有回答。 又是好一阵之后,那红雾之中的人影才长长一声叹息,“惊才绝艳往往是最遭天妒的,只是我没想到你家两位老祖宗竟然也没有算到她有一劫,可惜了......”他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再次开口,“没想到三十年前那一面,竟然是最后一次见她,原本还想着再出世时她必然已是......可惜了......可惜了......” 红雾之中的人影说了三个可惜,绝美女子只是沉默不语。 两人一个空中一个地上,对峙良久。 好一会儿,那悬停半空红雾之中的人影再次叹息一声后开口,“我只是好奇来看一眼,你不必担心,既然那两位老祖如今也终于肯入局落子,我自然是不好乱干涉的,只是......”那人影似乎转动着头颅“看”向官道马车,犹豫半晌之后道,“罢了......” 说完,也不拖泥带水,包裹着人影的红雾猛然炸裂四射而飞,其中的人影已经不知所踪,唯留空中那血色爪影由凝实渐渐转为虚无,最后仿佛艳霞一样被风吹散。 等到那血色爪影也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绝美女子才缓步返回到马车边,柔如杨柳般掀开车帘,弯腰进了车厢,坐在她先前坐着的窗前位置,刚刚拿起书本想要看,一缕鲜血便忍不住溢出嘴角。 洛川迅速起身按住绝美女子身边被风吹起的布帘,另一只手从怀里取出一块洁白丝巾放在绝美女子手捧的书籍上,顺手将那里的血迹擦掉,什么都没有说。 绝美女子伸手拿起丝巾擦了擦嘴角淡淡道,“他确实已经走了,”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我以为你那么淡定是真的不怕死。” “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不怕死的人,”洛川一点被调侃的窘迫感都没有,大大方方的又躺回到女侍的腿上,那副吊儿郎当的架势与前一刻判若两人,“只是如果害怕就可以不用死,那这世界大概已然大同了。” 绝美女子将带了血迹的丝巾收回到自己的袖子里,重新捧起那本书专注的看着,“不想问一问关于......青衣女冠的事情?” 洛川轻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道,“不急。” 绝美女子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书不再说话。 马车缓缓行进,渐渐出了山谷。 两侧群山渐远去,远方平原尽麦田,金灿灿的,一眼看去美不胜收。 车厢内洛川再次开口,声音却好像梦中呓语,“三个月前吕祖仙逝,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消息就已经传遍了京城,那么在更早的时候,三十二郡太守们的书案上就应该摆上了这一道消息,哪怕大妖可以肆意飞临中州,四座边境的人族军队却不可以轻辱......一个月前皇帝驾崩,不出三天太子也逝了,皇后临政第一件事就是令调京州亲故两郡的私军入京城,继而恩释质子返乡,明面上看是为了自保的同时示好四州各郡太守,实则也确实是给边境四州各郡内部点了一把火......” 车厢内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话,他却好像丝毫不在意一样继续自言自语,“这把火点得时机不错,如果各州边郡在接下来的外夷内患之中无暇他顾,皇后娘娘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儿子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登基成为新帝,她就仍是她四平八稳的太后娘娘,背后靠着亲故两郡支撑,稳住京州,重掌天下看似水到渠成......可惜,要么是她格局不足注定要做她亲故两郡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大妖的牺牲品,要么就是她甘愿牺牲自己换了些什么,总之,从她走到台前临政的那时候开始,这大鼎就算是一脚迈进了棺材里,臣辅离心各自远走谋后路,质子返乡断了天下诸侯守住本分的最后一根稻草......” 洛川睁开眼睛与角落里已经看过来的小乞丐的眼睛对上,“从那位灵郡太守家的公子遇袭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三人的目标并不是他,原本你答应了我的邀请跑上马车,我还觉得金城自然有金城的算计,区区三个刺客哪怕实力强大,只要是从金城郡来的,就不可能真的对你造成什么威胁,你也不过是起了点玩闹的心思才到了我这里,可是刚才那妖既然现了身,就一定是你父亲的这一局出了问题,”他摆摆手打断小乞丐想要说话的意思道,“我无意掺和西北的事情,也没有那个本事和立场,我和你不一样,我有个从小跟在那位离郡太守身边长大的弟弟,我做不了离郡世子也不想做那世子,如果不是质子不能出京我大概早就背着剑上了望川......” 他注视着小乞丐的眼睛温和道,“你不同......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懂,你那位名满天下的父亲当然更明白,既然今天机缘巧合我帮了你,就求一件事作为回报。” 小乞丐低头沉思,好一会儿之后轻轻点头。 洛川起身伸手撩开布帘,看向远处平原稻田忙碌的农人,这个时节,有农活可以忙,日子就过得去,“如果有些人一定要死......” “就让他们死在雄关,死在与四夷相抗的战场上吧......” 第八章 两河之地 马车在平原地带的行进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出了京州范围,官道便立刻齐整了许多,不但路面平整不见明显的大坑深洼,就连道路上行走的车架行人都多了不少,显出了几分热闹景象。 不过除了少数富裕些的农户能赶着牛车借助官道运送粮食以外,大多数还是身背肩扛,这个时候就显出男性的体能优势来,哪怕是年老的,把腰弯得像弓一样也要比同行的女人们多承担一些。 女人们身边多数会带着些半大的孩子,一个个用小小的身体背着,脑袋都要埋进肚子里,再小一些的,只要自己走路还算稳当,就要帮大人拖着一两个农具,蹒跚而稚气。 忙碌到丰收,快乐能让一群背着粮食的穷苦人流着汗也要说笑不停。 丝毫不知道这天下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发生的这些事情又会在未来给他们带来什么。 看到官道上远远的驶来一辆马车,哪怕那马车看着并不像权贵人家的那样贵气,但在眼下这个世道,还能在这个时节有空架着马车出行的,就至少不是他们这些泥腿子家能沾惹的起的,于是乎,马车还隔着老远的时候,背着庄稼的农户们就纷纷避让,给官道中间空出好大一截空档。 年龄大一些的,或者低垂着头让到一边赶路,或者干脆就让到路边不走了,拽着自家年幼些的孩子,低声劝告着好奇的孩子们不要抬头去看马车里的贵人,以免惹到麻烦。 马车驶过,打断了农人们的快乐时光。 布帘撩起,洛川弯腰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老车夫身边,却被车夫屁股底下的剑柄硌到了屁股,疼得龇牙咧嘴,“江伯,整天坐着把破剑,难道就舒服?” 老车夫斜了他一眼,挥了挥鞭子让两匹走歪了的马儿回到正轨上,“坐剑可比坐在年轻姑娘的大腿上还要舒服多了,公子你要知道,修炼之人......” “得得得,”洛川赶紧摆了摆手打断老车夫的话,把头扭到一边去,对一个瞪大了眼睛看他的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做了个鬼脸,看着对方惊吓着躲到身边妇人身后,哈哈大笑,“虽说这世界上年幼时候的小猫小狗小狐狸也算是可爱的,但和咱们人族的小孩比起来可就差远了,”他一边啧啧有声一边看向远处田地里仍旧忙碌的农人,“江伯,这河内郡在整个西南汉州来说都要算最富的地方了吧?” 老车夫也不在意又一次说教被他打断,只是无奈的笑一笑道,“大概就是这河内郡最富了,汉江和雅河从此郡西端流入,于东端交汇,两河之地又是平原地貌,自然是千里良田,比东南江州的几个大郡都不差了,”他抬起马鞭往南边指了指,“再往南走几十里就是汉江,这汉江以北毕竟紧邻山区,时不时还要遭受下山的妖物骚扰,无论是人口还是田地都不算最好,等过了汉江到了两河之间的区域,你就知道什么是富了,河内郡最富有的人都在那里,包括这里绝大部分良田的主人家。” 洛川点头,心里却有些惊讶。 他是知道老车夫口中的“妖物”是指什么,事实上“妖物”和“妖”有着本质的不同。 妖是鸟兽鱼虫草木精灵得机缘而开启灵智的智慧生命,一般不是先天极其弱势的种族,一旦开启灵智就会进入一境通灵阶段,成为一境小妖,妖和妖的后代,天赋越好的先天境界越高,传说曾有两位大妖的子嗣出生即入三境化形阶段的故事。 妖物则完全不同,因为它们虽然同样从鸟兽鱼虫草木精灵中孕育,得到的却不是天地福源而似乎是诅咒,不但在智慧层面上极少长进,还因为获得了超出普通生灵许多的力量而成为了世间最不可控也最不稳定的因素,是天下各大势力都很头疼又万千年无法解决的祸患。 可是老车夫口中所说的“山区”是这大鼎核心京州的山区,集大鼎一朝之力怎么还会让这里的山区仍旧有妖物之祸贻害四周的富裕郡县? 洛川一边想着事情一边继续问道,“那咱们西南汉州的广郡和安阳郡也应该是差不多的光景。” 老车夫点了点头,“人们都说汉州六郡,三穷三富,这其中的三富说得就是河内郡、广郡和安阳郡,”他叹了口气道,“那两个郡和这河内郡相似,不但处于两河流域,还都是平原地貌,除了安阳郡有一小截与南夷相交却多年少有战事的边境线,三郡基本都是处于中州腹地的安稳模样,土地富庶子民安乐,几百年下来可不就是这番繁荣景象了。” 洛川点了点头,老车夫似乎也久居京城终于故地重游引起了谈兴,“剩下的就是咱们离郡、安陵郡和永昌郡,”他语气有些慨然,“等到了广郡南下之后你就知道了,群山环绕,道路难行,只这一条就把咱们这三个郡的气数锁住了大半,尤其是咱离郡,虽说面积放在整个汉州都算最大,可除去山川峡谷,三块富饶盆地加起来也不过略大于广郡面积,比之河内郡和安阳郡就差得远了,更不必说咱们作为两边之地,南防南夷,西防西夷,一代又一代多少好儿郎葬身大山......唉......” 洛川再次默默点头。 他曾同化过这个世界洛川的记忆,对于离郡这个名义上的故乡,他是没有什么印象的,更谈不上什么感情,江伯却不一样,他生于离郡长于离郡,他能理解他的这份情感。 “江伯,这次回到离城,你就留下吧,”洛川没有去看老车夫的脸,而是将目光投在远处一个土堆上,那里,一家四口正挤在一起啃馒头,不知道聊着点什么,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你瞧,我长大了,你也老了,落叶归根就是这个道理。” “我欠夫人一条命,如今她不在了,就只能还在你这个小家伙的头上,”老车夫笑呵呵的,语气平淡的就好像洛川小时候,他跟他说时候不早了,你得赶紧上床睡觉时,一样。 “傻老头,”洛川摇了摇头,“她救你是为了让你活着,而不是让你为了谁去死。” “都一样,”老车夫忽的爽朗一笑甩出一鞭子,“再说了,谁说我老了?!” “驾!” 第九章 有人如画 洛川一行不紧不慢,于是就没在天黑前赶到那条让他闻名已久的汉江边。 过了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没有选择留宿客栈,而是补充了些食物和水就趁着夕阳晚霞继续上路了。 直到皓月当空,马车驶离官道,上了一条崎岖蜿蜒的乡间土路,借着微弱的星光一路缓坡爬上了一座不高的小山头,停在一座破败的道观大门前。 道观大门丢了一扇,另一扇原本朱漆的模样也已经斑驳不堪。 院内杂草丛生,尘埃遍布,屋檐墙角尽是蛛网,看上去已经荒废了许久。 马车停稳,英气女子率先跳下马车,红衣赤甲,腰畔短剑如匕首,身后大剑似重锤,背在她身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沉重来,她脚步轻盈两下跃入院内,在她身后的洛川才下了马车站稳的时候,她就已经从院内返回,“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洛川点了点头,看了眼从马车上下来的绝美女子和小乞丐后看向老车夫,“竟然是我们先到了。” 老车夫缓缓点头,抬头看向夜空,然后又看了看四周,将马车停在道观院外的一颗歪脖树旁,也没有让马歇歇的意思,直接就将缰绳系在树干上,接着自顾自收拾起马车上的物件。 “远离城镇,孤悬于野,上不正于日光,下不近于江水,”绝美女子笑眯眯的看了看四周,率先走进院内,“选了这种地方,难怪要破败。” 小乞丐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的匾额,隐约可见“江隐观”三个古字,然后小跑着跟到绝美女子身后去了,好像她原本就是她的小跟班一样。 洛川则在另一头眺望远方。 自从离开散关外的山谷,一路南下就少见山头了,这一处小山虽然不高,但因为四周没有其它障碍的缘故,站在这里确实会有远望的心情,借着月光,他隐约能看到南面一条黑漆漆大江,与天上银河相对。 “公子,咱们也进院里去吧,”英气女子右手握在腰间短剑的剑柄上,一直跟在洛川身后半米,比他的影子还要近一些。 洛川默默点头转身走进道观院内。进了道观才发现,其实道观外院的面积并不小,但奇异的是,宽度有余而深度不足,于是那外院与其说是个院子,倒更像是个走廊,只是与一般大门正面有影壁设计不同,这道观大门正对着内院大门,所以先前在道观外人们一眼看进去的实际上是内院。 内院方正,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宽敞空旷好像一个广场,左右两边有两排破败的厢房,正对面的则是正殿。 正面的大门十分开阔,敞开着,从院外可以看到那道观内黑暗之中一尊高大的神像,看不清细节,正襟危坐。 “在看什么?”洛川朝内院中央走去,绝美女子和小乞丐正在那里低头查看着什么。 绝美女子没有说话,在那边左右的踱着步子,在她身边的小乞丐则指着地面回头对洛川道,“这地上有一排奇怪的脚印。” “哦?”洛川顿时来了点兴趣,几步走到小乞丐身边,果然看到地面上一排深浅不一又排列怪异的脚印,他抬起脚重重的跺了一下,声音沉闷,“相当厚实坚硬的大块青石,看来留下脚印的人......”他忽的停顿,蹲下身子仔细看着其中一个脚印,一挥袖,一小股疾风吹走灰尘,荡得旁边的小乞丐咳嗽连连。 “注意到了?”绝美女子笑眯眯的看着洛川,“在这样的青石上踏上一个脚印不难,凡入三境,哪怕是资质好一些的武者也能勉强做到,以气强压而已,可那样的脚印钝而糙,像这样材质的青石在那样的强压下极易开裂,”她双手背后,一双妙目斜着注视洛川的表情,“如果想要一口气踏下这么多深浅不一的脚印且一个裂纹都没有,至少要五境凝神阶段的角色。” 洛川却摇了摇头,抬头对上似笑非笑绝美女子的眼睛,“青石脚印之上还有鞋底纹理......” 绝美女子轻笑点头,“要么是留下脚印的人已经将能量运用到化境,且要故意为之留下鞋底纹理,要么......就是那人没有动用半点气......” 洛川一惊。 绝美女子的意思很明显,她语境中前一种人哪里会那么无聊。 可如果是后一种,就有点骇人听闻了...... 这天下间,修道的修的是真气,习武的练的是元气,就连妖也要聚妖气,说到底都是对天地间玄妙能量的利用,也正是因为他们掌握了不同程度的“气”,才拥有了普通生命完全难以匹敌的力量和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 如果有人能不用气,纯粹以肉体力量在这样的厚重青石上留下脚印,又能将肉体力量控制得如此精妙......那人还能算人?甚至哪怕是大妖...... “仙女姐姐从这位前辈留下的脚印上悟出什么玄机吗?”洛川问。 绝美女子摇头,“要是真有什么玄机,哪怕是这荒野破观也早就不是现在的模样,至不济,这几块大石板总得给人整个切下来搬走,”她看看四周的落魄模样淡淡道,“这世界上是有许多神秘的洞天福地,或者是天然而成未被发现的,或者是前辈高人所留,都是少之又少的罕见事物,平凡人十辈子都碰不上一个,真要是像这破观一样留在官道一侧的显眼孤山上,那还不烂大街,怎么称得上机缘。” 洛川点了点头,这座孤山道观虽然明显是破败多年的样子,但既然处在这么个位置,顺此官道南下未能渡过汉江的,十有八九也会在这里过夜,经年累月不知道有多少人研究过这脚印,真要有丁点玄机,这石板还真留存不到现在。 “来烤烤火吧,”另一边,老车夫已经趁着众人聊天的功夫在内院一角点起篝火,深秋的夜是真的凉。 众人围到火边,火光映衬,一个个身上都透着红光。 “叮叮叮!” 道观外某处忽然传来金铁交击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模糊,大概在远些的地方。 老车夫和绝美女子却齐齐看向相反的方向。 在那里,道观一侧的厢房屋顶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黑漆漆的模糊人影。 那人影印在月光之下,不动如山,逍遥巾随风而曳,仿若画中人。 无声,无息。 第十章 他还好吗 孤山野观。 篝火边的人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声音,极度危险。 而道观之外远处的金戈之声则越发的密集,隐约有接近的意思。 厢房顶上的人影没有动,篝火边的小乞丐却站起身来朝着人影所在的厢房方向走去,走出去十余步,又忽的小跑着折返到洛川面前,蹲下身子撩起裤腿,从靴子里抽出一柄雪白短剑。 那短剑造型简约,形态大气,剑柄通透如象牙,剑格有珠似龙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谢谢你救我,这柄剑送你,”小乞丐将短剑递到洛川面前。 洛川将目光从厢房顶上的人影处收回,伸手将短剑推回小乞丐身边,“我已经将那点恩情换了你一次点头,再要这么贵重的东西就是贪心不足了。” 小乞丐将短剑重新插回到靴子里,将衣领扯开一点,从脖子上摘下一个项坠,那坠子是颗灰蒙蒙的珠子,并不透明也不光滑,不像翡翠不似玉,就像大山里随处可见的石子,“那这块石头不值钱,是一个亲人留给我的幸运珠,给你留个念总可以吧?” 洛川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小乞丐将坠子塞到洛川手中,小跑着往那一处厢房跑,等到距离厢房还有几米远的时候纵身一跳,一道金光起于她脚下,终于人影身边,好像一座金桥般坚实柔韧。 小乞丐一脚踩在那金桥之上,下一秒就已出现在那人影身边,金光一闪,两人消失无踪。 等到两人消失在那里好一会儿,老车夫才叹息一声道,“那人......极强......” 洛川点头看了一眼两人消失的地方,如果那人不想让众人发现,恐怕包括老车夫和绝美女子在内根本就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存在,只因为他没有恶意,才会故意出现在月光之下,留下内院里一道显眼的影子。 绝美女子一言不发,只是扭头去看另一边,那里,战斗的声音已经靠得很近,仿佛就在道观之外,“你去,我留在这里。” 老车夫眉头一皱,继而看向身边的洛川。 洛川笑着点头,老车夫犹豫一下,起身一跃离开内院,在他身后,一柄铁剑自然悬空,如影随形。 “还是上次的人?”洛川看向绝美女子。 绝美女子点点头,仍旧看向战斗声传来的方向,仿佛能够看穿墙壁透视远方的战况一样,“那两个望川剑修竟然也跟来了,”她回头看一眼洛川后继续看向战斗方向,“这次不同上次,那三人很是拼命的架势,你家车夫和那两个望川剑修未见的能将来人挡在道观之外。” “厢房顶上那人比你和江伯加起来都强一些吧?”洛川突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绝美女子却明白他的意思,“远远不止一些。” “那就是了,本来就和我们无关的事情,何必在这里打生打死,”洛川抬起手看了眼手中的坠子,顺手将它在左手腕上绕了几圈绑上,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道,“走吧,去把这个误会解开,后面的路子也就平坦了。” “那人本来顺手就可以杀掉那三个人,”绝美女子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洛川扭头看她,好一会儿才笑道,“我有点明白那边会派你来找我的原因了,”他嘿然一笑大步往道观外走去,英气女子紧随其后,“他和我一样,想让那三个人死在他们该死的地方而已。” “可他也知道,这种想法恐怕难合那个人心意,”绝美女子缓缓起身远远的跟在洛川和英气女子身后。 “是啊,”洛川叹息一声。 “你们是说那个小乞丐?”一直默不作声的英气女子突然开口。 洛川点头,“一郡太守家的掌上明珠贴身佩戴的坠子,怎么可能是不值钱的东西。” 英气女子皱着眉,眼睛死死盯着洛川左手腕上的坠子。 洛川回头看了她一眼解释道,“我以那份恩情换她点头,答应让那三个胆敢谋算她的金城郡刺客死在战场上,她只是低头,直到那人出现在厢房顶上,她硬要以宝物还恩情,就是告诉我那件事情她做不到了......” 英气女子眉头皱得更深了,“我觉得她......或许公子想多了,她只是赠你一物以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尤其是最开始的那柄短剑,我听说在西北女孩子赠剑可是大有讲究的。” 洛川哈哈大笑,“但愿如此,只是......”他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一步跨出道观大门,就已经能看到距离道观不远的山坡上,三道金光与三道蓝光来回往复,时而碰撞炸响雷声,时而缠绕如同焰火,如果不考虑那扑面而来的杀机,倒是这夜色下最好看的景色了。 “金城太守家的明珠已经走了,”洛川双手聚拢在嘴边朝着战斗方向喊着,远处的战况没有半点变化,他深吸一口气又喊,“被一个头戴逍遥巾的男人接走了!” 战场上风云骤变! 原本以攻代守冲杀在前的三道金光蓦的散开,在空中绕过一道弧线后返回战场后方一块巨石上落定,是三个黑暗之中看不清面容的人影! 另一边原本就处于谨慎守势的江伯和两名望川剑修自然也没有追击,而是落在那巨石与洛川三人之间,对峙戒备。 场面顿时安静,六大高手气机相连,战斗一触即发。 绝美女子却在这个时候扭头看向山下,在那里,一支五骑小队正飞奔着离开官道,朝着道观的方向而来! 很快,那支小队便发现了对峙中的两方人马,惊疑之下远远避开,再然后看到了道观前的洛川三人,一番犹豫之后还是小心的迂回接近。 “有意思,”洛川面带笑容,一双凤目在黑暗之中闪烁着微不可查的星芒。 五骑缓缓靠近到三人身前十米,众人才看清他们全身制式甲胄,马甲战刀,短剑弓弩,装备得十分精良,为首的男人压低了声音开口,“可是自京城来往离郡去的?” 英气女子见洛川完全没有答话的意思,便回答道,“正是。” 那为首的男人立刻便翻身下马,在他身后四人几乎同时下马落地。 为首男人牵着马匹快步走到洛川身前仔细打量了几眼后迅速单膝跪倒,右拳砸在左胸,行了个骑兵军礼,“属下来迟,公子恕罪!” 在他身后,四个骑兵一样行礼,默默无声。 洛川没有理会为首的男人,而是踱步到他左后方的一个骑兵面前,一只手在他肩甲上拍了拍,盯着后者紧握腰间短剑的手笑问。 “我那个弟弟......还好吗?” 第十一章 你当为将 道观前。 洛川面前跪着五个单膝跪地低头行礼的骑兵。 “回公子的话,二公子很好,”那被洛川按着肩膀的骑兵缓缓道。 “很好就好,很好就好,”洛川顺势又在那骑兵的臂膀上拍了拍,恰恰好拍在他臂膀上系着的一根三色丝带上,“辛苦你们大老远的来接我这个闲人,害得你们不能和家人团聚,”他转身向自己先前的位置上走去,口中喃喃低语,脸上笑容不变,“下次不要在距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握剑,否则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兄弟不合,要是那样可不妙了,我听说你家主子脾气不太好......还不得诛你三族?!” “属下不敢,”那骑兵身形一动,低头弯腰。 洛川没有理他,只是转身亲自将为首的男人扶起来,视线在他肩上的三颗银星和腰间石带上一扫而过,“军候大人来的路上遇到了麻烦?” 为首男人顺着这一扶便也就自己起了身,飞快的扫了一眼洛川身后两女道,“倒也称不上麻烦,只是在北上将出永昌郡的时候遭遇了一伙匪人,为了不耽误正事,曹百将就建议咱们凭借马匹脚力绕行山谷避过去,不料运气太差碰上一小群迁徙的妖物,好一番厮杀纠缠我们几个才逃出谷来,好在没有人员折损,除了曹百将奋勇在前受了些不轻的伤之外,其他人就算挂彩也都没大碍,只是到底耽误了行程,没有在公子抵达这里之前先一步等候,实在算是失职罪过。” 洛川大方的摆摆手道,“这算什么罪过,我本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又有江伯在身边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们一路向北带伤赶路辛苦了,快都起身吧,”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几名骑兵也都起身,“我三岁就出了离郡,却也时常从太守大人的书信里听他说起离郡轻骑锐不可当,没有亲眼见过终究没有体会,今日一见,应当名不虚传。” 五个骑兵又是躬身一礼。 洛川再次摆手道,“你们是军伍中人,不该要这么多礼节,就当我是你们家中晚辈即可,否则后面的路途上相处起来太麻烦。” “是,公子,”为首男人直起身子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如果不是那满脸胡茬倒也能算刚毅面容,他扭头看一眼另一边仍旧在对峙的几人,收敛了笑容小声问道,“公子,那一边......?” 洛川微笑以对,“别人家的因果,和咱们无关,”他拍了拍为首男人的臂膀,招呼一声后转身往道观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卷着袖子,“不过还是要给那两位热心相助的望川剑修前辈准备一口热汤,不然人家跟着咱们百多里,风餐露宿的,咱们连点表示都没有就太失礼了,哦对了,你们几个一路赶来估计都没吃上几口安生饭,来来来,咱们一起动手还能快一些,他们那边估计不会太久了。” 绝美女子和英气女子自然是早已习惯了的模样,转身就往道观内走,另一边几个骑兵却有点傻眼。 生在这样一个阶层分明到权贵一句戏言就可决千百人生死的世界,任你再讲风骨,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也要俯下身子小心做人。 但就算让在场的几个骑兵放心大胆敞开了想,他们脑海中所谓“礼贤下士”的极限,也不过就是自家太守那样,能够对下属温声以对罢了,像眼前这位标准的权贵子弟这样,反倒是叫人难以理解。 为首男人深深看了一眼洛川的背影,又扭头看了一眼另一边对峙的几人后,将手中的战马缰绳交到左后方的骑兵手中,“有劳曹百将和二狗去安顿马匹,我们三个先去院内造饭。” 先前被洛川按着肩膀的男人默默接过为首男人的战马缰绳,看了身后的骑兵一眼后往院门外不远处的僻静位置走去。 等到两人走远,为首男人身后的两个骑兵才靠过来,其中一个盯着两个牵马人离去的方向小声道,“刚才这位曹百将好像......” 为首男人一抬手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是聪明人,只是现在看来还不够聪明,不影响到我们的任务就好,否则......”他压低了声音凑到两个骑兵近前道,“盯紧了他,不许他和公子有独处机会。” 两个骑兵用力点头。“走,我们快点去院里,总不能真的让贵人做了这样的事情......”为首男人已历风霜的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两个骑兵对视一眼,跟着为首男人快步进了道观。 等到三人进了内院的时候,就看到洛川正抱着一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木柴往火堆边走,全然不顾木柴上的毛刺已经刮花了他价值不菲的绸缎华服,篝火边,是那个只看一眼视线就再难移开的绝美白衣女子,此刻的她正拿着一根细细的棍子,随意的撩拨着篝火里翻滚的木柴。 而那一身红甲的英气女子,则在另一边忙活着制作一个简易的支架,好让铁锅可以架起来。 洛川看三人进来,一边往火堆里添柴,一边招呼道,“军候大人你来和我生火,另外两位兄弟去弄一锅水来,不知道这道观附近还有没有便宜的水源,实在不行就去院外的马车上,车厢后边绑了一个水桶的,从那取点备用水也行。” 三人只好应了一声各自干起活来。 那满脸络腮胡子被称做军候的男人小心的坐到白衣女子对面,隔着灼人的篝火他便能够克制住看过去的欲望,却也小心的与洛川拉开一些距离,一边将洛川抱过来的木柴往篝火里添,一边颇有经验的调整着木柴的位置,让篝火可以烧得更聚拢且长久。 洛川扇了扇涌过来的烟气略有些狼狈的咳嗽了几声后笑着问身边的男人,“还没问军候大人叫什么?” “小人李牧,公子直接喊我名字就好,在公子面前小人哪里敢称大人,”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憨厚的笑着。 这时候英气女子已经将支架摆好,径直走过来坐到了自称李牧的男人和洛川之间,将两人隔开。 洛川却好像有些失神,好一会儿才摇头笑笑,将手中一块木柴丢到篝火之中,盯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轻声自语,“李牧啊......李牧......你当做全天下最好的将军,才对得起这个名字......” 另一边。 男人往篝火中送柴的手,悬停半空...... 第十二章 公子煮粥 月夜。 当道观内传来肉香的时候,老车夫和两个道士便从大门外走进来。 洛川起身相迎,在他身后,除了绝美女子仍旧一副并不关心的模样外,其他人也都起身相随。 “多谢两位前辈再次出手相助,”洛川笑着拱手行礼,“只是没想到在这汉水边还能再次巧遇,实在也是晚辈与两位前辈的缘分。” “缘分倒确是缘分,巧遇却不算巧遇,”两个道士中开口说话的仍旧是看起来面相凶恶的消瘦道士,他微微笑着冲洛川颔首,“自那日分开,我们兄弟二人就思量着你们一行恐怕还不能转危为安,又想着公子那天所言,既不能入京城仗剑行侠,就不如去找相熟的师兄问计,恰好那位师兄此时正在离郡境内的苍颜山,就一路尾随而来想着与公子一行做个同伴,不知道是否可以。” “这有什么不可以,身边平白多了两位高手同伴,怎么算都是晚辈占了便宜,”洛川笑呵呵的把手一引,“两位前辈这边来尝尝晚辈的手艺,这肉汤不敢说是什么美味,但肯定不难喝,”他笑容里有些得意的神采,“他们都当我这十几年在京城里瞎混,哪里知道我还偷学了这样的手艺?” 两个道士对视一眼诧然而笑,跟着洛川走到篝火边的时候,英气女子已经盛了两碗肉汤端到两人面前。 另一边,五个骑兵却没有返回篝火边,而是冲着一同回来的老车夫行军礼,拳套敲在胸甲上发出“咚”的一声响,“见过将军大人!” 老车夫从他们身边走过随口道,“什么将军大人,年轻的时候也不过当了个裨将,如今老了解甲归田,就更谈不上了,”他坐到篝火边冲着几个骑兵招了招手笑道,“来,随便坐下喝口热汤吧,你们也算有些福气,这天下有几个人喝过一位公子煮的汤?” 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李牧率先笑呵呵的坐回到篝火边,就挨着老车夫坐下,接过英气女子递过来的汤碗,也不顾滚烫就吸溜了一口,立刻就竖起大拇指来,“公子这汤果然是人间美味,不不不,该是天上的美味才对!” “哈哈哈,没想到咱们的军候大人还是个善于拍马屁的,想来之后这官途应当顺畅,”洛川指着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哈哈大笑,围着篝火的一圈陌生人顿时少了些疏离感。 篝火熊熊,燃尽深秋寒意。 朗月当空,照亮异乡身影。 身边半米没有坐着任何人的绝美女子,这一刻忽然就想起洛川先前在马车上对那小乞丐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只觉得这句话字字简单,连在一起怎么就能有这么好的意思。 她看着篝火另一边,那个能和望川剑修论道,一扭头又能和军伍粗人喝酒的男人,端起身边那碗留给她的肉汤尝了一口,即便以她对食物的挑剔也觉得确有一番味道。 她以手托腮,抬头望月,身姿曼妙好像月宫仙子。 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以月为名的人。 她有点想念......那个人。 ——————————分割线—————————— 汉江,是中州三大江河之一。 它不如最北端的怒江奔腾汹涌又蜿蜒曲折,也不如居中的渭水横贯四州福泽深厚,却胜在水量巨大支流众多。 数不清的支流如根须般扎入中州南部地脉,孕育出了天下最肥沃的土地。 可当你第一次真正面对它的时候,你根本不会想到这些事情。 你只会不由自主的震惊于它的广阔而感慨其气势磅礴,那种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无量江水万古东流,暗涌如幕,无可抵挡。 其深不可见底,仿佛面对深海,让人顿生渺小之感。 一艘巨大有帆的渡船自一座颇有规模的渡口驶出,船舱短小,甲板却宽敞富裕,其上一前一后停了两辆大小规格都不一样的平凡马车,马车四周却塞着五匹精悍战马,战马时不时打个响鼻都能惊得拉车的凡马不安的踢踏蹄子。 甲板前方的围栏前立着一对男女,正是洛川以及总和他形影不离的红甲英气女子。 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骑兵军候李牧正与另一名骑兵下属静立守护,那是个既不至于听到两人低语又可以在突发危机时须臾而至的距离,十分妥当。 更远些的地方,才是席地而坐的老车夫和两个望川剑修,三人似乎正在论道般说着些常人听不明白的道理,时不时的伸手比划上几下,似乎颇有所得。 洛川将小臂搭在渡船围栏上,将上半身倾出船外,江风轻拂,幽蓝色的江水泛起微波,“即便是这一处被选出来做渡口的江段,也要有十余里宽吧,”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赞叹的摇头晃脑,“这个世界的自然之伟力真是令人惊叹。” 在他身后的英气女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公子最近一些时日说出来的话总是奇奇怪怪。” 洛川哈哈一笑也不回头,“思齐,如果有一天这天下彻底太平了,你想要去哪里?” “我只要跟着公子就是了,如果能有个像京城那样生活便利的地方,没事的时候陪公子练练剑下下棋,日子就算是很不错,”英气女子伸出右手在腰间短剑的剑柄上摩挲了几下,显然心情很好。 “练剑倒还好,下棋就算了,”洛川笑着摇了摇头后自语道,“这天下这么大,不去看看岂不是可惜了。” “也没什么好看吧......”英气女子嘟囔了一句后看向洛川的侧脸,“公子要去看,思齐就陪着你去看好了。” 洛川忽然直了直上身看向远处江心,在那里,几艘规模不小的楼船正缓缓的聚拢在一起,似乎围成一圈,又好像组成了个什么阵型,“是赶上了什么活动?” 他微微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睛里就有微不可查的星芒在闪烁,他看到三艘没有船桨船帆的小巧船只从那些巨大的楼船上被放下,每一艘小船上都躺着一个年龄不大的女子! “这是......”他瞪了瞪眼睛,还不等他说完,渡船后方便传来船老大惊慌失措又极力压抑的喊叫声! “快降帆!快降帆!”那个头发花白的老汉飞快的从船舱中奔出来挥舞着双手指挥了船工,然后才扭头看向甲板上的众人,不住的抱拳行礼,眼睛中的惊恐根本无法掩饰,“诸位客人,诸位客人,待会儿千万不要动也不要出声,否则大祸临头,否则大祸临头啊!” 他忧心忡忡的看向远处江心,双手颤抖,声音嘶哑,“怎么今年的龙王祭竟提前了......怎么今年的龙王祭......竟提前了啊......!!” 第十三章 汉江龙王 汉江滚滚,徐而不疾。 江上渡船,慌乱不堪。 头发花白的老汉一边催促着船工把渡船上所有可能晃动的物件绑紧固定,一边焦躁的看着远处,他一介凡人自然没有洛川的眼力,却似乎能从那些楼船的位置上判断出那所谓“龙王祭”的仪式还未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 船工们则早在听到老汉喊出“龙王祭”三个字的时候就吓得魂不附体,几个胆子小一些的竟然直接就瘫倒在船上好一会儿都站不起身,直到老汉连踢带踹的打骂着,才好容易控制住双腿不打摆子,手忙脚乱的干起活儿来。 李牧等五个骑兵一样在听到“龙王祭”三个字之后便飞快的忙碌起来,先是将战马上披挂的装备物件一一拆卸后堆放在角落固定住,然后又干脆控马卧倒,将身子都压在马脖子上,伸手安抚。 老车夫回到了马车边整理物件,两个望川剑修则来到洛川近前并排而立,看向远处江心的楼船轻轻叹息。 “什么是......龙王祭?”洛川侧头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绝美女子。 绝美女子面容严肃,一双绣眉微微蹙着,没有去看远处楼船,只是在看江水,“上古九圣,以青龙为首,青龙擅控水,是以龙族子嗣均擅此道,”她压低了声音,就连离她最近的洛川都几乎要听不清楚,“龙族兴盛数千载,四海十江天下水域便都成为其禁脔,万族强者凡过水域者无不敬其三分......” 洛川紧抿嘴唇,面如寒霜,眼中星芒明灭不定。 他能看见那三艘小船之上,三个身着华服的妙龄少女正不住的颤抖挣扎,却因为全身被红色的绸缎紧紧捆绑而丝毫无功,他甚至能看到她们仍旧带着稚气的脸上恐惧的泪水与绝望的眼神...... 小船顺着江面缓缓飘向下游,船体之内不断的有水渗出,已经浸湿了少女的衣衫...... 洛川的手紧握着渡船围栏,脸上的表情渐渐恢复平静。 他仍旧看着那三艘渐渐沉没的小船,以及船上那三个无力如羔羊的少女,视线并不转移,只是一言不发。 在他身后,除了两个女子、两位剑修和远处独坐马车之上的老车夫外,已经无人站立。 与一众船工们并排趴在甲板上的老汉抬头看着船头几人,嘴唇颤抖了几次,最终还是没有张开口,只是用力的闭着眼,认命般的将头低下,死死抵在渡船甲板上,汗出如浆。 汉江之水不息,沿江之风不止。 两岸如线,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头顶蓝天与脚下碧水,天空虚无让人触无可触,大江深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三艘小船缓缓沉没,那船上的三个少女好像三块石头一般无声无息的没入江水,除了几串微不可察的气泡,再一丁点的痕迹也没有留下,就好像那里从未有过三艘小船,一切的一切仿若幻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只是一瞬,又像是数年,平静的江心水面忽地泛起一线波澜! 那波澜起初如断断续续的虚线,时而延长,时而中断。 继而如投石入海,不时乍起数米的大浪。 到了最后,时不时便有一节如蛟似蛇巨大的布满鳞片的神秘兽躯撞出水面,又倏忽而无,江水为之剧烈开合,一次开合便是鼓荡数百米的波浪,声势浩大犹如大潮之水,诡异莫名! 那水中异兽先是绕着那一片楼船环绕了三圈,荡起的波纹让巨大的楼船都止不住的剧烈晃动,船上却仿佛一个人都没有一样寂静无声,又一会儿,那身影才终于没入江水,只留下江面上浮浮沉沉的静谧楼船,好像鬼船一般随波而动...... 洛川等人所在的渡船距离楼船所在的江心尚有一段距离,但从那一边传来的波纹哪怕已经势微也仍旧令渡船摇晃不止。 好一会儿之后,风平浪静。 大江如旧,好像镶嵌在大地之上的一块巨大镜面,又或者浑然天成的一块深邃宝石,看起来天然无害。 洛川心里却没有了先前观景的心态,只觉得这一江秋水清冷戚戚,了无生气,暗藏杀机。 又过了许久,就在一众船工以为这一回安然度过,正趴在甲板上交头接耳传递眼神的时候,原本已经稳定的船身忽然猛地一震一歪!! 就好像飞速行驶的大船触礁了一般! 船上众人哪里有这种准备,尤其是站立在船头的洛川等人,直接就摇晃起来,好在众人都不是普通人,或是握着围栏或是拧身而立,只一下就重新站稳。 五个骑兵就没有这样的运气,先是四匹拉车的马儿发了疯一样嘶鸣挣扎,接着就连被五个骑兵按住安抚的精良战马也受了惊,再不顾主人还在身上,扭动挣扎着就跳了起来,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另一边的船工们则更加不堪,幸运些的还只是撞在船舱或是围栏上受些轻伤,倒霉的一个竟直接被掀出船外落入江水,哪怕那汉子水性不错,这时候也已经骇得惊呼出声,疯狂的扭着头,一双眼睛飞快的在江面上扫量,面容恐惧的扭成一团! 洛川没有理会紧张护在他身前的英气女子,而是转身冲着正摇摇晃晃起身一脸惊惧与茫然的老汉道,“留两个去救落水的,其他人去看船舱有没有破损漏水!” 老汉似乎仍旧没有回神,只是站在原地四肢颤抖,口中喃喃念叨着些谁都听不清的东西。 洛川眉头一皱,伸手从渡船的实木围栏上一掰便徒手捏下一块,随手一丢,木块砸在老汉额头,“留两个去救落水的,其他人去看船舱有没有破损漏水!!” “哎,哎!”老汉吃疼之下眼神才终于聚焦到洛川脸上,接着浑身一个机灵,也顾不得额头上渗出的血迹,一转身拉了身边几个一样六神无主的船工,叫喊着往船舱下去了。 洛川这才回身看向江面,仍旧是云淡风轻,但此刻在他眼中的大江却处处透着异样,他又扭头看向身侧,一身红甲的英气女子一手握着短剑,一手护在他身前,另一边,两个道士正手掐法诀,背后两炳仙剑突突的跳动着,随时可能出鞘。 而在他身边。 那绝美女子一只手抓着渡船围栏,背后青丝疯狂涌动。 目似寒星。 白衣如雪。 第十四章 众生疾苦 汉江渡船。 落水的船工拽着绳子拴在自己身上,被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拉回到船上,只一落在甲板上就连滚带爬的去到甲板最中间,一边冻得打颤,一边惊恐的注视四周江面,仿佛这条他从小就生活着的汉江忽然变成了魔域地府。 江面上却再没有什么动静。 没一会儿,一众船工的头儿,那个额角带血的老汉浑身湿漉漉急匆匆的从船舱里跑到甲板上,呼喝着喊了几个船工的名字,一顿连踢带踹的解释后,被喊到名字的几个船工慌忙拿了各式工具冲进船舱。 老汉却没有走,而是小心翼翼的靠近到船头这边,在距离洛川四五米的距离站定,两只手搅在一起低垂着头颅小声问道,“大......大人......咱们这时候......能走吗?” 洛川回头看了一眼老汉额角已经有些干结的血迹温声道,“船舱漏水不算严重?” “回......回大人的话,漏水处不算严重,老汉已经吩咐人去拾掇了,撑到另一边码头是没啥子问题,只是......”他眼神中仍旧满是惊惧的瞄了一眼波澜不惊的江面,又飞快的收回视线,“只是龙王老爷他......让咱们走吗......?!” “如果不让,这船现在还能好好的在这里待着?”洛川露出个笑容冲着老汉点点头,“去升帆吧,龙王老爷怎么会和咱们这些小人物为难,不过是开个玩笑,逗咱们玩罢了。” 那老汉眼里就有了些神采,点着头哎了一声,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站在洛川身边的绝美女子冲着江面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到马车上不再露面。 另一边,就在绝美女子转身离开的时候,渡船之外不远处的江面上升起一个巨大的水泡,水泡之中,一艘内外都湿透了的小船凭空悬立,等到水泡彻底离开水面啪的一声破裂,那船便也落回江上,于是江水便再一次往小船里渗。 小船内原本迷茫无措的少女立刻便挣扎了起来,看向渡船上洛川等人的眼神中满是哀求,同样被绸缎绑住的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洛川回头看了一眼绝美女子所在的马车,然后对着两位道士行礼道,“还请两位前辈出手救下这少女。” 两个道士中长相凶恶的点头道,“正应如此。” 他的话还没说完,另一边的方脸道士已经右手掐诀往船上少女一指,那少女便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离开了船体,原本捆绑在她身上的绸缎自动断开,被风一吹,飘荡着离开少女,落在江面上,好像一条红蛇。 少女被托举着落在众人身后不远处的甲板上,只一落地便歪歪斜斜的软倒,两只手虚弱的撑着甲板,一顿急促的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冲着众人点头道,“多谢诸位恩人救命之恩......小女子永世不敢忘......” 两个道士面色肃穆默然不语。 洛川伸手将自己的披风摘下来递给英气女子,后者接过披风走过去给浑身湿透的少女披上。 少女感激的看向洛川,虽然略显稚气,但姣好的面容上那一双美目之中的哀色,已经有了让人心疼的成熟意味。 “你......”洛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见到了......他......?” 聪慧少女立刻便明白洛川问的“他”是指什么,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也不知道是冷还是惧。 洛川见状不再去问,而是转身看向江水,渡船已经重新升帆起航,虽然速度远没有初时快,但总算在前行了,船上众人便也能强行压抑了心中的恐惧忙碌起来。 不料洛川不去问时,身后的少女反倒开口说起来,声音轻柔,似水,“江底......江底昏暗......只见他......”少女的声音已经明显发颤,“只见他巨如排楼不知其有多长......在水下迅捷如风......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洛川回头看了一眼少女头上别着的发簪,发簪上一朵紫色的翡翠小花栩栩如生,“姑娘可还有什么去处?等上了岸可以送你过去。” 少女摇了摇头,目光迟滞声音平和,“已经无处可去了......”她伸手取下发簪轻轻抚摸了一下,一抬手,就将发簪丢入汉江,“她已葬身汉江......”少女挣扎着跪坐起身冲着洛川,又弯腰将头抵在甲板上,“恳请大人收留,有口饭吃就行了。”洛川转身看向江面,没有说好或者不好,少女便就一直在那孤零零的跪着,不靠近不远离,也不动,任由冰凉的水沿着衣衫滑落,在甲板上形成一滩湿渍。 “公子,”军候李牧已经着人安抚战马,自己快步靠近到洛川身前半步,冲着两个道士笑笑,等到后者意会的走开了些,再看一眼洛川身边的英气女子后,这才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如果......公子就请徐将军带您先走。” 洛川扭头看向这个满脸胡茬看起来一脸坚毅的中年人,好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其它人?” 李牧面色不变,语气十分认真,声音低沉,“我稍后会请两位剑修前辈照顾思齐姑娘和您马车上的那位姑娘,以那两位前辈刚才救人的姿态,是不会拒绝的。” 洛川的眼神却越过他落在了不远处仍旧跪在地上的少女身上。 李牧明白洛川的意思,他盯着他的眼睛缓缓低语,“我会告诉两位剑修前辈......这个少女由我带着走......” 洛川的视线再次落在李牧的脸上。 李牧再次压低了声音开口,“我会顶在最后等大家都走了,然后......带走曹百将!” 洛川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玩味的看了李牧一会儿后吐出一个字,“可。” 李牧郑重点头后转身大步向两个道士的方向走去。 “公子......”等到李牧走远些,英气女子才伸手拉住洛川的袖子。 洛川顺势拍了拍她的手,也挡下了她后面的话,他转身又去看那汉江。 滚滚东去,万千载都是这般模样。 那英气女子有些担心江水下未知的风险,硬拉着他从围栏边退回到甲板深处,看一眼仍旧冲着空无一人的船头跪着的少女小声道,“是不是让她先起来?她根本就已经没有体力再跪下去了。” “你怎么知道?”洛川微笑着靠了船上一根柱子,看着四周惶恐而忙碌的船工们感慨道,“该惶恐的,灾难临头也不知,不该惶恐的,深陷其中不可拔,这个世界始终是少数清醒人的游戏......” “......芸芸众生,总是疾苦......” 第十五章 暗中之人 渡船就那样安然返回了汉江另一头的渡口。 虎头蛇尾的好像一个笑话。 船上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感到诧异,但劫后余生更多的是庆幸,谁还愿意多想这其中的缘故。 船工们一个个惶惶然返家,至于今天江上发生了什么,渡船底下又为什么破了个大口子,那是谁都不敢提甚至不敢想的事情,更何况临下船还被船头儿老汉一个个拽住耳朵嘱咐了几十遍! 虽说如他们这样的汉江渡船,能够在靠岸时触了礁石这种事一样是匪夷所思,但船工们心里头默念了十几回,就连自己都信了几分,心里头也就踏实了不少。 至于说事情会如何传说,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相比较船头儿船工们,洛川一行就显得平淡许多,一番忙碌整理妥当车队便下了船,除去多了一辆在码头上临时买来的马车以外,看不出什么不同。 洛川没有进入车厢,就坐在江伯身边,两只脚搭在车辕上,将手枕在脑后,悠悠然看着四周景象。 这汉江南北虽然只是一江之隔,差别却实在不小。 同样是汉江港渡,江北渡口虽也有些船只,但多数只是尺寸偏小的普通渡船,大多只能往返汉江两岸运送些散客,少数尺寸大一些的也运送不了多少人货。 可江南港口则完全不同,不但规模比之江北渡口大了十倍不止,港内停泊着的船只也以中大型商船为主,其中最大的一艘货船目测长度超过百米,无数的码头工人在那里上下忙碌搬运货物,仅这一艘货船带来的人流车流便要胜过江北渡口的总量,更不必说如此规模的货船此刻在港内停靠的就有两艘,尺寸小上一些的货船还有数艘之多? “这座港口因为距离怀城最近,算是河内郡最大的港口了,据说即便算上汉江下游江州腹地内的几座大型港口,这座的规模也可以排进前三之列,”老车夫一边控制着马车缓慢行进一边对身边的洛川道,“从这里再往上游去,汉江水流便逐渐湍急,水道就难走了,所以即便广郡一样设有渡口且距离我离郡、永昌郡和安陵郡更近,那些从我们三郡贩卖兽皮之类特产的商人们也更加愿意选择这里的港口转运货物,不但更加安全,成本也要更低一些。” 洛川点一点头,拥有前世记忆的他自然明白河运港口对于一个地区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尤其是在眼前这样哪怕科技水平无从谈起,能量运用却同样神奇的世界。 于是乎,他对眼前大港的观察便更加认真了几分。 坐在他旁边的老车夫突然道,“自打过了汉江,盯上我们的至少已经有三波人。” 洛川闻言装作不经意往四周人群处扫去,多是些搬运货物的苦力和驱使货车的马夫,看见这样一行车队驶来,一个个避恐不及,什么异样都没有,“这港口内龙蛇混杂,我们这样的车队行驶其中有些引人注意也是难免。” 老车夫却摇了摇头,“在这西南汉州,离郡轻骑就是一面金字招牌,敢动这块招牌的人不多,所以暗地里盯着我们的自然不是港口这些蛇鼠混杂的腌臜货,就凭这些厮混市井的小角色,谁敢盯上离郡轻骑的车队都是嫌命长,”他看都不看四周不远处一群群一簇簇忙碌又小心的苦力,语气森然,“盯上我们的是修炼者,三波人,全部都是修炼者,没有一个普通人。” 洛川一惊。 这个世界无论你是人是妖,是修道亦或修武,都被人们称作修炼者。 因为想要修炼都需要天生非凡的资质,万里挑一,一旦修炼又很快就能获得普通人再努力也难以企及的力量,所以修炼者近乎被民间看做是不同于凡人的另外一种存在,无论在哪里,都是作为极其稀缺的战略资源而被重视的,在大鼎王朝,几乎没有修炼者会沦落到市井坊间,不是投身军伍就是托庇于权贵家族...... “很强?”洛川的声音低不可闻。 一旁的老车夫却听得真切,只是摇了摇头,“不下手试试是很难知道,”他顿了一下后又道,“或者你可以问问她。” 洛川知道老车夫说的是身后车厢里的绝美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冲着车队前的三骑中为首的军候李牧招呼了一声,等到后者拨转马头来到马车一旁后,才压低了声音道,“如果加快速度,天黑前有没有可能抵达怀城?” 李牧飞快的抬头看了下日头后在马背上稍稍俯身,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渡河前后花掉的时间太多,秋天日短,今晚天黑前不可能赶到怀城,”他还想要说点什么,看了一眼洛川身边的老车夫后,闭上嘴不再说话。 洛川沉吟片刻后扭头问老车夫,“江伯,从这里往怀城去中途可要经过什么大一点的城镇?” 老车夫摇头,“这里距离怀城很近,除了这河内港算是一座规模较大的城镇外,一路南下除了村落没有其它能够入眼的城池了。” “那就在这河内港住一晚,也好感受一下这水路交通要地的繁华之处,”洛川想了想,抬头冲李牧笑道,“劳烦军候找处客栈,我们今天就不走了。” “是,”李牧一挺身行了个军礼后拍马往前去。 等到李牧走远一些,老车夫才斜了一眼洛川道,“怎么渡过了这汉江到了我西南汉州的土地上,你反倒比先前还要小心几分,要知道,到了汉州就算回家了。” 洛川无所谓的笑了笑,“我自幼跟着江伯你在京城长大,汉州于我而言也算不上什么老家,”他叹了口气又看向四周港口内忙忙碌碌的人们,“何况就算离郡轻骑再厉害,五骑人马......也就只是面招牌。” 老车夫微微皱眉,盯着洛川的侧脸好一会儿才低沉道,“如果你担心那几个暗中盯着的眼睛,我去除掉他们,”他的声音平淡得好像只是说吃饭喝水一样,“在这西南汉州,敢这样盯着离郡太守家的公子,不管他们是谁家的人,死了从来都是白死。” 洛川却缓缓靠到车厢上,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悠悠道,“何必如此,”他自嘲一笑,“我可不是那位从小长在太守大人身边的二公子,有啥不能让人看的,如果他们只是想看看,那就让他们看个够好了。” “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够?”老车夫的目光滑想某处。 “等我灰溜溜从离城滚出来的时候,”洛川笑着喃喃道,“应该就够了吧......” 第十六章 开放之城 怀城,是河内郡的首府,也是河内郡乃至于整个西南汉州最大的城市。 这里拥有河内郡最密集的人口,也聚集着两河平原之地最多的商会,即便不去计算河内郡本身权贵们多年积累的惊天财富,单只它作为西南汉州与其它三大州最重要的交通枢纽而言,就足以为这座城市带来难以想象的资源,让它成为巨型城市。 这一天日过正午的时候,怀城以北最宽敞的官道上行来一支车队,三名甲胄齐全的轻骑兵打头,两辆宽大的马车居中,两名同样身披制式铠甲的骑兵殿后,正是一路风尘仆仆自河内港而来的洛川一行。 在河内港住了一晚的一行人第二天天一亮便离开了城区,一路南下中途甚至没有停下修整,这才能够赶在天黑之前抵达怀城境内,一路顺畅,没有任何坎坷。 洛川仍旧和老车夫坐在一起,身上那件原本华丽的长袍如今已经有些暗淡,腰身袖口的位置磨损厉害他也毫不在意,此刻倒是挺直了身子兴致勃勃的望着远处的城市,内心有些震撼。 因为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见过的最像前世记忆中现代城市模样的城市,一座未见城墙先见房舍的开放之城。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仍旧停留在主流农耕时代,城墙还是一个城市最为基础的组成部分,即便是作为大鼎国都的中京城,哪怕城外同样环绕着一些不大不小的村落,也仍旧是以内中外三层城墙为核心分割开三个阶级世界的格局。 但眼前这座怀城却不同,只是一眼看去,就能发现无数大大小小的房舍鳞次栉比,就坐落在宽敞官道的两侧,远远地看着,各色的望子随风而动,商铺密集,宽窄不一的道路从官道上延伸开去,势必如蛛网般连通城市各个区域,道路之上行人车马往来不息,很明显,夜幕降临也不能够让这座城市进入休眠。 “你现在看到的其实不能算是真正的怀城,”老车夫看洛川十分感兴趣的模样,不由得出言解释,“真正的怀城是这些外部房舍群所环绕着的内城,那里的城墙不但比之西南汉州任何一座大城都要高耸,甚至还花费重金,消耗大量珍惜材料在其上布置了防御阵纹,大概也只有河内郡这样的地方才能财大气粗到这种程度。” “我倒不这么认为,”洛川一笑,“一座城市所指的从来不是那一截城墙和它围起来的死物,而是围绕这座城市聚集又往来的人和货,至于说这怀城,恐怕正是因为有了这庞大而自由的外城,才造就了它商贸之都的繁荣本质,”说着他又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如果他们真的耗费重金打造内城城墙那倒可惜了。” 老车夫一时有些无言。 两人身后的车厢内传来绝美女子好听的声音,“为什么说可惜?” 洛川也不回头,只是双手抱胸往车厢上一靠道,“外城不破要它何用,外城若破......来犯之人不必动那城墙分毫,内城必降。” 老车夫闻言一怔,沉思片刻诧异的看了洛川一眼,车厢内的绝美女子却再没有发声。 一行人就这样畅通无阻的沿着官道进入了怀城城区,路上车马行人虽然不少,但也没有谁会冲撞他们这一队有骑兵护持的车队,一路顺畅接近内城。 等到能够看见内城城墙,太阳就快要落山了,主街道两侧的商铺有些已经挂起灯笼,洛川又好奇的看了看那些灯笼不同于中州的样式,才在老车夫的提醒下去看那内城墙。 城墙约数丈高,整体呈青灰色,隐约可见城墙上有黑色纹理,远远瞧着仿佛小山坝体一样厚重,彻底将城外的一切视线阻隔。 走得近一些才能看到,这内城城墙外是有护城河的,除了如眼下这条主官道以外,附近再没有其它小路可以有桥梁越过这条护城河。 在宽阔的桥面一端,百多名军士正设置路卡做入城检查。 “这怀城的城墙号称‘上三境’之下不可破,虽说自新建加固之后并无战争发生,却也实打实有好事之徒私下里试过,确实比普通城墙坚固很多,”老车夫指了指那黑漆漆的城墙顶部有些酸的说道,“据说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便设有增幅阵纹,这许多年下来,恐怕只是维护的费用都是天价。” 洛川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检查站,只见军候李牧从怀里掏出一面令牌模样的东西随手丢给检查站为首的军士,后者只是扫了一眼便将令牌恭敬的递还给李牧,一行人并没有经过太像样的检查就被轻易的放进内城,甚至于有两个军士想要上前撩开洛川身后马车的帘子,都被不远处为首的军士喝退。 等到顺利过了桥,又经过城门进入内城,洛川才好奇的问老车夫,“是块什么牌子竟有这么大的面子?” “太守令,是只有西南汉州各郡太守亲命外出任务的嫡系军队才可能持有的东西,”老车夫道,“在咱们西南汉州,六郡太守名义上毕竟是守望相助的兄弟同僚,只要不是军事要地之类重点区域,手持各家的太守令一般都可以畅通无阻,更何况这怀城内城大得很,一般有些资本的人凭借‘商’‘贵’之类令牌或缴纳一定费用也都可以进入的。” 洛川还想问些什么,忽然被官道前方的马蹄声和呼喝喧闹声打断。 只见远处官道之上,十数金甲骑兵疾驰而来,骑兵们胯下骏马清一色的纯黑,看起来异常的高大雄壮,他们根本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对于官道上来不及躲避的行人抬手就是一鞭,一边纵马朝着城门处狂奔一边大声呵斥,“军阵出行,闲杂人等速速避退!!” 官道上顿时人仰马翻,好在天色已晚路上行人车马不多,众人纷纷避让到路旁,一个个惊惧忐忑的盯着金甲骑兵呼啸而过,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紧急大事。 一时间官道中央空荡异常,除了两侧的拉车马匹不安的踢踏声以外,再没有任何声响。 洛川一行自然也早早让到了官道旁一旁,离郡五骑将两辆马车与官道避让而来的众人隔开,没有谁敢靠近分毫。 洛川坐在马车上挺了挺身子发现看不清官道上的场面,不由得站起身来。 “不如到这酒楼二层,那里视野要好些,”老车夫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二层酒楼缓缓道。 “确实,”洛川笑着跳下马车就往酒楼内走去。 老车夫则将马鞭丢给正要跳下马车的英气女子,示意她留在原地后不急不缓的跟在洛川身后。 洛川两人上了酒楼二层,发现这里颇为宽敞,只有临街的一面三个窗户前各自摆有一张桌子,此刻两个窗边已经挤满了好奇的人头,只有最靠里边的桌边安静的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老人一身富贵黑袍,须发皆白,目光浑浊,腰身略有些佝偻,正在低头喝茶。 年轻人坐姿悠然,身穿白袍,一只手握着颈间的银色皮草,神色淡漠的微微偏头往窗户外看。 洛川几步走到这一处桌前,轻咳一声冲着两人行礼道,“两位安好,请问在下可否在这窗边一观?” 年轻人头也不回,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洛川的问话。 而那老人则抬头冲着站在洛川身边的老车夫一笑,“罗将军,好久不见......” 第十七章 人心思变 怀城内城的北部城门附近,一座酒楼的二层十分安静。 最靠里的窗户旁,两个年轻男子一坐一站正安静的看着窗外的官道,谁也没有开口再说一句话。 桌边两个老者却对面而坐,仿佛老友重逢,一边悠闲的喝酒一边闲聊。 “早些时候听说魏兄卸了将军一职不再担任安阳郡任何职务,我很高兴,觉得老哥你总算离开南部大山回到安城过上了安逸日子,如今又是为了什么事竟然请了你出山还跑到这怀城来?”老车夫举起酒杯和对面的老人轻轻碰了一下,直截了当的问道。 坐在老车夫对面的黑袍老人嘿然一笑,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后砸吧了一下嘴唇道,“安逸倒确是也算安逸,只是到底还是更习惯南部大山的气候和军营里头的生活,但没有办法,年纪大了,也该给年轻人们让让位子,否则还不得被骂老而不死?”他爽朗的笑了几声后看向老车夫,“倒是你,这些年在中京是真安逸。” “确实,”老车夫笑着给两人重新斟满酒,一抬头再次问起先前的问题,“那么这怀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袍老人抬手指了指老车夫后苦笑道,“你啊你,还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当初若不是你不改这臭脾气,哪里会一辈子只做个有名无实的裨将?”他似乎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如今你虽然离开了军伍,但这一趟要是能安稳回了离城,不还是要和离郡权贵们打交道?总归是得学会变通的。” 老车夫闻言一怔,随即伸手摩挲起酒杯来,不说话了。 另一边的黑袍老人似乎没有看出什么不妥,仍旧自顾自的说道,“如今的大鼎......有些问题,你不也不用继续守在那中京城不能离开半步?这天下人心,大概多是思变了,”他饶有深意的看了眼老车夫摩挲酒杯的手指道,“人人都要为自己的下一步做打算,或者哪怕不为自己,也要为子孙后代谋条后路,就算不能是康庄大道,也得是自家认为相对稳妥的路子不是?” 老车夫仍旧是一言不发。 黑袍老人又是一声叹息,“如今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思量打算,你不比别人多想一些是不行的,甚至比别人想得晚了想得浅了,都不行,”他笑了笑看向窗外,“这河内郡连通四州之地,自然是想得更早也更多一些的......” “如今局势还不明朗,敢想不要紧,敢做......就不怕被人砍掉了手?”老车夫终于开口问道。 黑袍老人哈哈大笑,“那就要看怎么想,怎么做了,”他一口干掉杯中酒,仿佛就有了些醉意似的,就在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窗外忽的传来轰隆隆的震动声! 老车夫微微皱眉,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里酒水不断被震颤出的波纹,默默不语。 窗前的洛川则有些惊讶的看向远处。 只听见那轰隆隆的震动声响从内城中央处远远传来,因为官道曲折最开始看不到什么,等到那震动声越来越大,已然能从其中分得清马蹄铁踏在石板路上的声响后不久,远处官道的尽头便出现了声响制造者的身影! 那是一辆辆极致武装的战车! 两匹战马牵引一辆战车,战马附甲,战车镶铜,战车之上并排而立三名身披全身铠甲的战士,一人居中驾车,一人背负弓弩,一人持戈佩刀,不动如山宛若傀儡战将! 由于官道并不足够宽敞,战车只能排成一列。 但即便如此,那扑面而来的金戈铁马的气势,仍旧伴着沉重战车碾压石板带起的恐怖轰鸣声,在大量战马踏地的震颤节奏下,给予所有观看者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让官道两侧的商贾平民生出俯卧于案板之上任人宰割的恐怖感受! 洛川同样先是气势为之一夺,有些赞叹,随即又想起前世历史上并未多么辉煌便就销声匿迹的战车历史,不由得看向酒楼下方的离郡轻骑。 只见以李牧为首的五骑只是默默注视着官道上疾驰而来的战车,看不出任何异样。 渐渐的,战车阵接近城门,为首的战车上御马之人右手握拳指天,整个阵列的战车便都缓缓减速,直到城门前十数米竟全都停了下来。 然后先前在官道上纵马清道的十数骑金甲骑兵中有一人翻身下马来到为首的战车近前,洛川这才发现虽然同是金色铠甲,但此人的铠甲明显形态更加完整,头盔与胸甲等要害部位都刻有神秘阵纹,显然不是凡品。 只见那人微微抬头仰视,面带笑容冲着为首战车上的人不住的点头,好一会儿交谈之后,金甲骑士才笑容满面的退到官道一旁。 那为首战车上的御马之人再次右手握拳指天,随即往城门方向一砸,然后率先挥了缰绳,战车便猛地启动,加速冲入城门洞内。 其后的近百辆战车紧随其后呼啸而过,没用了多久的时间,官道上便重归寂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震响声在提醒着人们那种真实。 洛川却不禁皱眉看向外城,即便现在天色已经快要黑了,怀城的外城官道之上也不会少得了行人,他扭头再看那十余骑金甲骑兵中为首的男人已经重新上马,高昂起头颅目无余子。 “好了,好戏看完就该走了,”黑袍老人一抬手将最后一杯酒水一饮而尽后,起身冲着老车夫点点头,“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罗老弟......保重。” 老车夫也缓缓起身朝着黑袍老人一抱拳,“保重。” 黑袍老人一笑,转身缓缓往酒楼下面走去。 原本坐看窗边一言不发的白袍年轻人同样起身往外,刚走出两步又停下,侧身扭头第一次看向洛川,“我是晏拙。” 洛川一愣,随即拱了拱手,“晏兄好。” 白袍年轻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声“你要小心”,说完也不去看洛川的反应,自顾自转身下楼去了。 在他们身后,酒楼二层其它两桌的“客人们”纷纷起身离去,片刻功夫,整个酒楼二层就只剩下老车夫和洛川二人。 窗外。 夜幕降临。 第十八章 孤独若河 怀城的夜晚仍旧是热闹的。 哪怕大街小巷就连稚童都在传说那一列战车是如何如何雄壮威武的好像在世天龙。 洛川一行没有在城门附近多耽搁时间,在官道恢复常态后便一路向内城核心处去了,按照老车夫的说法,找到了一家据说相当有历史的老店住下。 老店名叫复云阁。 一行人自中京出来便没有经过如此大城,一路风餐露宿即便是再不矫情的人也有几分疲倦,这复云阁虽算不上奢华,但布局设计的雅致且巧妙,让每一座小院每一间房屋都能享有相对独立的空间与私密性,不必担心太过被打扰。 洛川与老车夫住在一起,绝美女子与英气女子作伴,两位望川剑修同住,三座小院背靠背依在一处角落,五位骑兵散落四周,再加上汉江救下的不知根底的女子被安排在稍远些的地方,可见安排住宿的李牧用了心思。 两个女孩子住的院落,叫珠帘。 房间并不大,一边是宽敞的足够容纳三人并躺都不嫌拥挤的床榻,窗前桌椅上整齐的摆放着颇有些古意的茶具,绝美女子正笑盈盈的坐在桌边,一边品茶一边斜眼看着房间另一头显得有些羞恼无措的英气女子。 英气女子则站在房间一角的巨大木桶前踌躇着,此刻在她心中,大概觉得这房间内哪怕真的只是多了一挂珠帘也要好过现在这样一目了然,就算眼前的绝美女人是一个好看到让女子都不由得想要多看上两眼的妖精,可真要当着她的面沐浴也实在太过羞人。 “姐......姐姐,”英气女子终于还是忍不住,一只手不自主的在木桶边缘摩擦,低着头拿眼瞧那绝美女子,小声道,“这怀城你......你也不常来嘛,不然出去转转,等会儿你回来我再去,好容易来一趟,对不对?” “你想洗澡洗就是了,我不看你,”绝美女子喝了口茶扭头去看窗外,笑意更浓。 英气女子犹豫半晌仍旧问道,“姐姐,你可是天仙一样的人物,想来是不会食言的吧?” 绝美女子头也不回的道,“从不食言。” 英气女子低头想了想便就信了些,有些欢喜的小跑出去,不一会儿便将热水一桶一桶的提回来,也不用店里的伙计帮忙,一点也不觉得辛苦的样子。 毕竟已经是秋季,虽然过了汉江到处看起来仍旧是绿草盈盈,但到了夜晚到底还是有些寒意,热水足了,房间里就有些水汽蒸腾的朦胧感。 没用太多时间,大木桶就用热水填了个七七八八,英气女子又往水桶内放入些香料,想了想,又从不知道哪里找来一大把雪白色泽的花瓣,将水桶里撒了个密密麻麻,看着眼前的木桶不禁有些满意的点着脑袋。 她准备好了换洗的衣物在木桶旁,又小心翼翼的偷眼去看另一边低头看书的绝美女子,窗户已经关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红甲,转到大木桶背后半蹲下身子飞快的脱了,然后又从木桶上漏出脑袋看了一眼仍旧在读书的绝美女子,发现后者仿佛木雕一样一动不动,才又俯下身子飞快的脱了外衣。 等到只剩下雪白的贴身小衣,她伸手一托大木桶的边缘,身子轻盈的窜入桶中,只微微激荡起一些水浪,竟没有太多的水泼洒出来。 远处看书的绝美女子嘴角微微翘起,头一点没有抬起,“思齐,你是从小就侍候在你们公子身边的吧。” 木桶中的英气女子正有些喜悦的抬起洁白手臂去看落在那里的白色花瓣,闻言一愣,“是,”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算是吧,公子三岁的时候被江伯带着到中京,半路上遇到我,也不知道公子当时是怎么想的,就反正把我也带上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公子身边。” 她的笑容里怀念的意味很浓,“我比公子大了两岁,可那时候也小,说是由我侍候公子但其实小时候一直也没顶什么大用,基本还是靠江伯把我们俩拉扯大,等到长大一些能做事情了,公子却已经习惯了凡事自己做,真用到我侍候的极少,反倒是我从小深受公子大恩,实在是无以为报了......” “你年纪这么小就已经是二境融气的水平,将来回报你家公子的机会很多,不过说起来他的眼光倒是从小就很不俗,”绝美女子翻过一页书淡淡道,“你既然从他三岁就跟着他,就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母亲?” 英气女子脸色一变不再说话,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自己放在床榻上两柄贴身的金色短剑上扫了一眼,“真的没有。” 绝美女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抬右手,英气女子的两柄金色短剑之一便忽的出鞘,闪电般射向她的玉手!英气女子一惊,可还不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另一边绝美女子的右手食指与中指略一交错,继而一弹,激射而来的金色短剑叮的一声脆响,便好像忽的不见了! 下一刹那,房间的顶部传来微不可查的砖石破碎声,继而是一声若有若无的闷哼! 再然后,金色短剑从天而降,直直钉在绝美女子面前的桌子正中,没入寸许。 “好剑,”绝美女子这才终于抬眼看向那金色短剑,并没有去看从木桶里漏出头来盯着她的英气女子,“你们公子对你不错,这两柄剑算是精品一级中最上等的兵器了,用起来手感不错,损失的气极少,而且破甲无声,很不便宜吧......” 英气女子直到听到“破甲无声”才忽的注意到笔直插在桌面的短剑上,一丝血迹已经顺着剑刃流淌下来,她不由将身躯沉入水中,继而惊怒的看向屋顶那一道漆黑的裂缝,“无耻贼子,竟然......!” 绝美女子翘了一下眉梢,“放心,那人应该是没看到你什么的,”她盯着那金色短剑剑脊上一道雪白的修长叶片一般的图案看了好一会儿,“是她......” 英气女子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姐姐,最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很讨厌你,无论是你从天而降出现的姿态,还是对我家公子的态度......但自从那日你与大妖交手后负伤,我就感激你,如果不是有你,公子不一定能安然走到这里,”她重新将脑袋缩回木桶里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出现那天和公子聊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想知道关于夫人的事情,但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夫人,甚至都没有怎么听公子和江伯说起过她,在我们家,不仅是夫人,就是那位太守大人也基本是不会谈及的,我想,这大概就是他们不愿意去碰触的话题......那两柄短剑是我突破到二境时公子送我的礼物,说是一位长辈留给他的东西,适合我用就给了我,后来听江伯无意中提起才知道,那是夫人留给公子的......” 绝美女子微微皱眉。 英气女子缩在木桶中双手抱着自己,“我天生就是没家人的,可上天让我遇到了公子,有他在我就不孤单,可他不同......他的亲人就在那里,却没有人想见他,那他的心,得多孤独啊......” 第十九章 广郡美人 当金色短剑击穿屋顶的瞬间,两个望川剑修齐刷刷睁开眼睛。 两人先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两个女子房间的屋顶方向,然后对视一眼,神情凝重。 “师兄,我要不要追上去跟一跟?那人负伤远遁应该不能持久,”方脸道士压低了声音道。 长相凶恶的道士皱着眉摇头,“那人实力极强且擅长隐匿之术,如果不是那女子的突袭大概也出乎他的意料,即便是他走到你我二人的房屋顶上我们都未必能发觉得了,他虽然负伤但伤势不重,你贸然追上去可能会有危险,而且......”他又看向两个女子的房屋方向,“而且从那女子先前一瞬间爆发的气来看,她的实力实在深不可测,如果她真的想要留下对方,那人实力随强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走得了的......” 方脸道士大惊,“她......师兄是说她有意放那人走?!你说她的实力......” 长相凶恶的道士眉头紧锁,看向两个女子方向的目光十分复杂,“她看起来年纪很小却有这样的实力,天赋必然极其惊人,这种角色就算放在望川,也绝对是两位师兄都要非常看中的那几个好苗子之一,而且你我二人修炼至今自然也明白,修炼所需消耗的资源不是少数,她的背后一定也站着不小的宗门势力......” “大鼎实力堪称强大的宗门势力并不多,西南汉州因为有我苍颜山一脉,离郡附近三郡都没有其它大型宗门存在了......难道这离郡太守还与西南汉州以外的大型宗门势力有关联?”方脸道士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种事情外人哪里能够知晓,只是一路上看来这女子言行都有些神秘,与洛川公子及车夫前辈之间的关系似乎也颇为复杂,你我都需防备一些......”长相凶恶的道士摇头叹息道,“唉,原以为那位离郡太守的二子既然凭借着母家的势力和父亲的栽培早就已经是半公开的内定继承人,那么这位久居京城为质的洛川公子大概就不必卷入太多纷争,如今看来却是错了......” 方脸道士一怔,“师兄是说这位洛川公子有意争夺离郡太守之位?” 长相凶恶的道士闭上眼睛轻声道,“既然一入西南汉州就被各方势力如此多的高手盯上,这位洛川公子无论是否有意争夺离郡太守之位都不重要了,师弟自小就在望川长大,对世俗间的事情了解太少,这西南汉州九百年势力变迁,其中利益牵扯是何等错综复杂,一旦陷入其中自然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局面,尤其身逢乱世,所有的利益都会被放大......”他轻叹一声继续道,“质子还乡,天下大乱,由此可以观之......” 方脸道士思考片刻后还是有些心绪不宁无法继续打坐入定,不由得开口继续问道,“那我们二人又该如何是好?我们此番下山是为了助人族渡过大劫的,冒然掺和进这西南汉州人族内部的利益斗争之中实在是......” 方脸道士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觉得心中思绪万千混乱如麻,不由得一声叹息,原本笔直的腰背都微微有些佝偻。 长相凶恶的道士却睁开眼睛看了方脸道士一眼笑道,“难得师弟也能有如此愁绪。” 方脸道士苦笑一声,“师兄何必笑我,眼看着如今这世道,师弟实在是茫然的很......” 长相凶恶的道士再次叹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甚至于两位师兄那样的神人,现如今不也在四处游历以求破局之道?”他沉吟片刻道,“一路相处下来,这位洛川公子倒真的不似虚伪之人,在如今这世上,能有几个权贵子弟眼睛里还放得下寻常百姓的?既然已经同行到这里,自然也没有丢下他我们独自离开的道理,无论这一次西南汉州为他布下如何一张大网,我们也只能随着去闯一闯了。” 方脸道士点一点头。 “至于说等到他安全抵达离城之后嘛......”长相凶恶的道士有些犹豫不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这位洛川公子真的深陷权力泥潭不可自拔,你我就去苍颜山,哪怕最终寻不到那种子,也要死在与西南两夷抗争之路上。” 方脸道士点一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的扭头看向洛川所住的庭院方向,“又有人来了?!” 长相凶恶的道士同样神色凝重,“非常强......” ———————————————————— 洛川与老车夫同住的小院,名叫望月。 此刻的院门口正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姿容极佳却偏偏作男性打扮的美人,只见他白靴白袍,腰系雪白冰玉牌,发束晶莹白丝带,肤色白皙,眉如新月,一双眼睛弯弯让人不由得欢喜,口若樱桃笑容十分可亲。 在那美人身边的是个矮小老汉,身高不及美人肩头,身后背着一根被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的物件,同样是白袍白靴,却有一张黑炭似的干瘪脸庞,瞬间便把两人所站之处的美感破坏殆尽。 那美人只是静静的抬头看了一会儿院门上挂着的“望月”二字之后,便要推开院门往里走。 那黑脸老汉一步踏出越过那美人,只是伸手在院门上一弹,院门后插着的门栓便断成两节,然后他又自觉地后退,无声无息的落在美人身后一米处。 美人就那样随意的推开院门,看都不看那黑脸老汉,轻启朱唇发出脆生生的音,“你留在这。” “公子,这......”那黑脸老汉一惊,伸手想要去抓那美人的衣袖,却忽的想到什么一样以更快的速度收回手来,他飞快的往院子里一扫,然后指着院中的石桌石椅道,“老仆在这院中等候,公子但有吩咐老仆瞬息可至。” 那美人却好像听都没有听到,就那样施施然走到房门前抬手一敲。 房门缓缓打开,老车夫挡在门前,他先是往院中石桌旁的黑脸老汉身上一扫,然后才看向眼前的美人,“天色已晚,阁下找谁?” 美人一笑,灿若星辰,“我找洛川。” 老车夫目光一凝,再次往眼前的美人身上仔细扫了一眼,忽的有些犹疑,“你是......?” 美人的视线已然越过老车夫,看向屋里正走过来的洛川,两人的视线交汇,美人开口,“我......从广郡来,我姓云......” 老车夫扶着门框的手,顿时一紧! 第二十章 却话当年 广郡是三大富郡之一,位于西南汉州北部居中的位置,往东,与富裕的河内郡、安阳郡相邻,往西,是六郡之中面积最小的安陵郡,往南,则是永昌郡。 西南汉州六大郡,广郡只与离郡并不接壤。 但由于汉州南部群山连绵道路难行的缘故,虽然永昌郡也与安阳郡从版图上看彼此相邻,但因为一线山脉的相隔,基本是没有办法直接往来的。 于是乎,广郡便成了往返三穷郡与三富郡的必经之处,绝对的交通要地。 此时的怀城复云阁,老车夫不得不让开房门,将眼前的美人客客气气的请入房间。 美人笑容不变,同样客客气气的对老车夫点了点头之后才姿态优雅的跨入房门两步,之后站在原地一侧身,他的眼里就只有不远处的年轻男人,“洛川弟弟,一别十数年,终于又见到你了。” 洛川一怔,抱拳问道,“云......云兄见过我小时候?”他诧异的看了一眼正将房门关上的老车夫,没有看出后者任何表情,于是上前两步伸手虚引将美人让到桌前坐下,又熟练的拿起茶壶给对方倒上一杯热茶,“云兄恕罪,小弟自小便去了京城,小时候的事情多数都记不得了,实在是......”他朝美人歉意一笑。 “记不得也是正常,当年月姨带你来我家的时候你才这么大,我那时候整天抱着你玩耍,”美人笑着伸手比划了一下,随即颇有些感伤的叹了口气,“如今你已经长大,月姨和我母亲也都不在了......” 洛川沉默着低头喝茶。 “不说这些旧事,”美人正了正神色,“洛川弟弟是今天才到的怀城吧?我听说如今中州很不太平,从京城返回各地的质子们不少都遭了毒手,我曾叫往京城去接我家兄长的人打听你的消息,急切之间也没能找到你,你能平安回来实在是幸事。” 洛川闻言苦笑道,“如今的中州确实不太平,中京城尤其混乱,小弟回程途中还遇着了大妖,那妖来如烟雾去似清风,实力强大十分恐怖,如果不是人家瞧不上我,小弟就是有十条小命都算是交代在那里了。” “回来就好,如今这世道,能够平平安安的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只是......”美人眉宇之间带着愁绪。 洛川有些诧异的回望向美人,“云兄,只是什么?” 美人微蹙眉心颇有些忧心的看向洛川正色道,“洛川弟弟,我此次急匆匆从锦城赶来,就是为了阻止你南下返回离城的。” 洛川大惊失色急忙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再走下去,你恐怕会有性命之忧!”美人神色肃穆的从袖中取出一根竹筒,微微用力一旋便打开了,从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洛川,“这是一条我广郡密谍传回来的消息,近期南夷部分妖族异动,疑似与永昌郡的人有接触,然后永昌郡北部山脉中便隐约有兽潮异动......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不就是永昌郡太守的亲外孙?!” “可......可我并不想和他争什么,我......我在京城这么多年,自然也没办法和他争夺什么的,他们为什么要......?”洛川神色明显有些慌乱,眼神四下打量着仿佛在寻找救命稻草一般。 “我的傻弟弟,”美人微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责怪道,“自古以来这权力之争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月姨当初生你的时候没有得了名分,可等离郡老太守故去你父亲登位以后,却将月姨以‘亡妻’之礼重葬,以宗族法理而言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原本你在京城无法回归也就罢了,可现在你要回离城,以那位永昌郡老太守的狠戾性子,不对你下狠手才是怪事!” “那......那我该怎么办?”洛川先是惶惶然看向桌对面的美人,随后还是将视线落在仍旧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老车夫身上,“江伯......?” 老车夫走到桌边,从洛川手上接过那纸条看了看后神色凝重盯着美人的侧脸问道,“云公子可知道,我家公子身边多了两位望川剑修的高手?” 美人抬眼看向老车夫道,“我还知道河内郡的龙王祭诡异的提前,而你们在汉江上救下了一个女子,”他面容严肃,“我能知道的永昌郡太守自然知道,哪怕晚上一些也绝不会晚太多。” 老车夫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问道,“云公子以为即便如此我们仍然走不过永昌郡?要知道,以我们这一队人的实力,想要袭杀我们不闹出大动静是不可能的,可永昌郡与离郡世代交好,公然击杀一郡公子,就算那永昌郡太守是个疯子大概也做不出来吧。” “只要你们都死在那里,真相如何又有什么关系?那永昌郡太守事后就不能辩称有人嫁祸?或者......真的有人趁机下手也想嫁祸于永昌郡呢?离郡太守能因为怀疑就对世代交好的永昌郡动武?还是废掉自己的二子为大儿子报仇?”美人苦笑着摇头,“只要洛川弟弟死了,一切就都在这里结束了,没有谁会因为这件事承受不可承受的代价......” 老车夫缓缓摇头,“于情于理,我还是不认为永昌郡太守会老糊涂到冒这样大的风险行事,他的那位外孙如今看来分明是被作为公开继承人对待的,他们根本没必要如此行险,更何况离郡太守如今还是壮年且并不是蠢人,他们公然袭杀我家公子说不好反倒弄巧成拙,不但可能与离郡太守反目成仇,更有可能连累他的外孙最终无缘太守之位,至于说其它人想要在永昌郡内做出这种大事还能嫁祸永昌郡太守更是难上加难......” “乱世将至胜者为王,你给我讲什么情理?徐将军,疆场搏杀你都算不上出色,如今竟敢拿你家公子的命去赌了么?!”美人似乎有些恼怒于老车夫的顽固,不由得抬起头呵斥起来,随即又扭头看向另一边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的洛川道,“洛川弟弟,我不想替你做主,今日前来报信也只是念在先母和月姨的一段情谊,如今既然已经警示过了,作何选择就全凭你自己拿主意罢!” 美人说着便站起来喊了声,“云二!” 话音刚落,原本待在院中的黑脸老汉便出现在美人身后一米处恭敬行礼,“公子。” 然后冷风一吹,洛川才发现房间内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美人走到黑脸老汉身边一把将他背后的长条布袋取了下来,解开绳子将那布袋随手一扯,就露出一柄漆黑长剑来! 只见那柄剑细长足有四尺,剑柄布有密纹,剑格短小与剑身一体,剑刃纹理是细密如波,剑脊之上一条浅淡金芒贯通始终,一看就非凡品...... 美人伸手将长剑递到洛川面前,“当年月姨曾救过先母一命,却也因此损失了一柄好剑,先母故去之前都还念叨着,如今你身处险境兄长将这柄剑送你,就当是替先母还给月姨了,你要收下。” 洛川面色有些挣扎,片刻之后还是伸手接过长剑行了一礼,“多谢兄长!” 美人最后伸手在洛川肩膀上拍一拍,转身就走。 洛川却忽然低着头一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等到美人诧然转身,洛川才抬头看他,脸色略略狰狞,“兄长以为我该如何......才能安然回返离城?!” 第二十一章 渐入泥沼 怀城,复云阁,望月。 小院的门已经关上,院子里空荡无人。 房屋门窗紧闭,屋内只有洛川与老车夫二人。 桌前,老车夫一手持那柄漆黑长剑横置胸前,一手伸出根手指轻轻在那剑脊上划过,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一色蓝光缓缓停留在那剑身之上,晶莹剔透仿若水晶,手指越过剑锋之后,那蓝色光芒便隐约覆盖在剑身上下,光芒流转,玄奥非常。 看到这一幕老车夫不由得感叹出声,“好剑!好一把极品飞剑!” “哦?”正坐在桌旁端着茶杯沉思的洛川闻言都不禁抬头看来,“江伯可看仔细了,这柄剑真的已经进入极品等阶?” “绝对不假,”老车夫皱眉凝视那剑上的光芒,“即便我没有耗费心神去锻炼它,临时附着在其上的气也几乎无损,加之这柄剑制造工艺明显不俗,就是放在极品同阶兵器中类比恐怕都不落下品。” 洛川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好一阵沉默之后才再次开口道,“倒真是出奇的大方......江伯,你觉得这位云公子所说有几分真假?我记得之前曾听你说起过那广郡之中有位极其神秘的公子,莫不是......?” 老车夫将长剑轻轻放回桌上后又去将房门与窗户检查了一遍,这才坐回到洛川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恐怕传说中的那位神秘公子,就是此人了......” 洛川微微皱眉。 老车夫面色凝重低声道,“事情要从广郡太守说起,这广郡太守一脉自古以来便罕有修炼天分高的子弟,哪怕一代代太守所娶的夫人都是天赋不错的修炼者,几百年下来也没有太大改变,可偏偏上一代太守,生了三个儿子里面就出了两个天赋不俗的,年纪轻轻就双双突破大关进入四境,那老太守自然乐开了花,多次公开表态,这下一任太守必是这两个天才儿子之一,于是乎,两大公子之争几乎要放到了台面上,如此持续了有些年,广郡上下但凡上得了些台面的人物都免不了入局其中选边站队,直到前几年,老太守大概觉得事态有些过了分寸,便将两个儿子分别派往外地处理事务,不料,就在此时突发变故......”他忽的更加压低了一些声音,“那个本来身体还算俊朗的广郡老太守忽然就病逝了,原本只知道花天酒地纵欲人生的太守小儿子,那个无法修炼的凡人,竟然就站到了台前主持起局面来,更令人瞠目的是,原本一个个信誓旦旦在老太守两个天才儿子选边站队的广郡权贵家族,仿佛一夜之间都转了性,一众家主竟纷纷跪俯在那位太守小儿子面前说什么广郡不可一日无主,求着他登上了太守之位!人世间之奇幻诡谲莫过于此啊......” 老车夫叹一口气继续道,“等到老太守那两位天才儿子得知消息赶回来的时候,新太守早已派人持节往广郡各大军营处更换了虎符,锦城上下更是早已拜过新主,回天无力了,其中一个大概不甘心,结果没过几日就销声匿迹再不见现世,另一个则像是与他的凡人弟弟互换了身份一般,从此花天酒地荒废修行,成了锦城内人人皆知的废人......” “江伯的意思是,那位广郡新太守是个善于隐忍的狠角色,不动声色间竟在两个天才兄长的光芒下悄然布了一个大局?!”洛川颇有些惊讶的问道。 “不少人是这么认为的,可我几个其它郡的军方朋友却不这么想,”老车夫低声道,“他们对这位新太守的评价差别很大,但有一件事却出奇的一致,”他盯着洛川一字一顿的道,“为这位新太守掌管情报的人,是个极其可怕的角色......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位新太守家的二公子!” 洛川一怔,“这位广郡新太守有几个儿子?” “两个,”老车夫伸出两个手指,“大儿子前些年入中京为质,二儿子从小就生活在锦城,传说他雌雄难辨极少示人,名叫......云百楼!” 洛川脑中飞快的转着念头,“所以今天在见到这位云公子的时候,江伯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老车夫点点头,“如此年轻身边就能跟着如此强者,更可怕的是那强者在他面前竟能如此......恭敬,这不是什么人仅凭身份就能够做到的,再加上他的样貌实在......特别......” 洛川伸手去摸桌上的黑色长剑,“他说......我们俩的母亲此前是旧识,我母亲还曾救过他母亲一命?” 老车夫再次点头,“我曾听夫人说起过她在广郡有位朋友,也曾听太守提起过,夫人确实曾带着你往广郡访友,据说那是夫人在这西南汉州为数不多可以说上几句话的人,而且......”他看了眼洛川面无表情的脸后继续道,“而且在这西南汉州,知道夫人名讳且知道夫人与你之间关系的人......极少。” 洛川沉默着,只是用手在那长剑剑柄上摩擦。 老车夫同样沉默片刻后问,“你想依靠他和他背后广郡的力量......自保?” 洛川摇了摇头,“我哪里有资格去依靠广郡的力量,真要信了初次见面就兄弟情深的戏码,那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只是互相利用,至于说自保......虽然原本就隐约觉得此番回到离城大概不会太平,可现在看来似乎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你真的相信他对于永昌郡太守的判断?”老车夫看向洛川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有些诧异,又似乎有些怅然,“你那位弟弟虽说确是永昌郡太守的亲外孙,但毕竟是姓洛的,离郡太守继承人的选择也毕竟是洛家的家事,永昌郡太守就算再疼爱这个外孙也不会为了洛家的家事疯狂出手,如今乱世将至,离郡与永昌郡世代交好正是互为倚靠的时候,为了你这个尚未对他外孙产生任何威胁的质子大动干戈?实在不合常理......” “乱世将至,我们又怎能以常理度之?”洛川的言论像极了那位刚刚离开的白衣美人,他看向那柄剑的目光十分平静,“我在京城十六年,无人问津,如今返乡就成了香饽饽,一个个上赶着来见我,是我变了?”他摇了摇头笑容有些冷,“我没变,那么变了的就是这些人,他们觉得我似乎突然又有了利用价值,我能有什么价值?不过是搅浑离郡那一滩死水罢了。” 老车夫有些无言,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决定了......真的要入他的局?这人......太过危险了......” 洛川脸上没有笑容,“我们如今知道的太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者说,如今的我......说不入局就能真的不入吗?” 第二十二章 夜半鬼影 锦城,地处广郡平原中心的位置,是贯通南北东西的交通要地。 在西南汉州的穷三郡商贾们眼中,一座城市商贸往来是否发达,只需要看一条指标——有没有一条通畅的官道最终可以直达锦城。 锦城与怀城大不相同,或者说广郡的城市发展与河内郡的城市发展大不相同。 河内郡的城市多数趋于自由,因为港口码头而兴的,商业街区房屋亭舍便都一切围绕着港口码头而建,最终可以形成不规则的半个同心圆;因为官道货运而兴的,客栈仓储店铺人家便都沿着官道延伸,最终可以变成长条形的绵延不绝的小镇群。 广郡的城市则更加规则,每一座城市都是一整片辐射区域内的唯一中心,区域内所有的商贸经济农牧交易行为全部集中发生在这里,同时,每一座城也都是一座要塞,不但城墙齐整,相比较河内郡显得松散的管制而言,广郡的城市管制也会被极其严格的执行,包括每日的城门开放时间。 锦城没有像怀城那样分为内外城,而是一体规划,按照不同的区域对应不同的城市职能,自然也会因此衍生出富贵人家的圈子与贫苦人家的圈子,却并非绝对隔绝。 城市道路平整,两侧屋舍整齐,整个城市看起来方正规矩,可见当初建造规划之人的思路还是非常清晰的。 这一日夜晚,当大半个锦城浸入夜色的时候,西部区域繁荣的商业街里有一条仍旧灯火通明,这里青石铺路,楼宇相依,一些浓妆艳抹的女子三三两两的聚在门前,冲着进出的人们娇笑着打闹一番,进出的也多是衣冠整齐的,一个个出手阔绰,潇洒的很。 临到午夜,一个披了宽大斗篷的年轻男子摇摇晃晃的从这一片区域里最大的一座楼宇中出来,身边两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费力的搀扶照顾着,生怕他跌倒的模样。 年轻男子踉踉跄跄下了台阶,隔着身边女子往门口凑过来的几个女人身上摸了一把,又借着酒劲儿一番花言巧语将众女哄得开心了,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往远处去。 直到他走出很远,一个送他出来的女子终究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看了好久,还是转身冲回楼里披了件斗篷后又小跑着追了上去。 年轻男人走得不快,等到离开了青石路的范围,便在夜色之中拐到一条漆黑的小巷里,摇头晃脑的嘟囔了一阵之后,身形便不再摇晃! 他一个闪身贴到小巷一侧的墙壁上,视线再次飞快的向四周一扫,身形一低如同行走屋檐的黑猫一般紧贴着墙壁向前疾奔! 可不等他走出一条短巷子,便被一道突兀射来的暗黄色光芒刺穿右腿,立足不稳扑倒在地! 年轻男人惊怒交加,举目四顾却只是一片静谧漆黑,什么都没有,只得压低了声音道,“什么人?!” “你很聪明,”黑暗之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根本无法分辨来源,“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给你一个痛快。” 年轻男人一边飞快的扫视四周一边伸手从内里衣衫上撕下布条,用布条将受伤的右腿从根部系死,“如果总归一死,那又何必回答什么问题。” “相信我,真到了求死的时候,你会知道这个世界最大的痛苦远不是死亡,”黑暗中的声音沙哑变形如同死神低语,“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永昌郡北部布局。” “什么永昌郡布局?你不是来问我家族的事情?你找错人了!”年轻男人满脸怒容,声音却仍旧很低。 黑暗中的声音没有再次开口,巷口却传来一个娇柔的女声,“杜官人,是你在那里吗?” “你快......!”年轻男子急切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在他面前的泥土突然仿若流水一般飞起,带着暗黄色的光芒将他的脖子一缠一缩,他便只能发出嘶哑的低鸣! 他双手撕扯,无法将那泥土流毁坏半分! “杜官人!”那巷口的女子听到年轻男子的声音顿时一声惊呼小跑着过来,待看到男子脖子上一道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的圈后才手足无措起来,声音都带了哭腔,“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黑暗之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让她走......” 说话间,年轻男人脖子上的圈化作一滩泥土簌簌而落。 年轻男人不住的咳嗽,一只手抓着女子的皓腕,眼睛瞪出血丝,“你......你来干什么?!”看到女子脸上的泪水和急切的眼神他又忽的面色柔和,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这下......我们真要死在一起了......” 女子一愣,先是有些惊恐,随即看着年轻男人微笑的脸,又渐渐平静,“这样的世道,我这样的女子,能与官人死在一起是福气了......” 年轻男人忽的不再压低声调,畅快大笑着仰天喊道,“离郡公......!” 不等他说完,暗黄色的光芒再次闪烁,在黑暗中一划,留下两颗滚落的年轻头颅...... 不一会儿,小巷之内亮起灯光,有人小心的靠近,继而是一连串的惊呼声响起,没有谁注意到黑暗之中小巷一旁的屋舍顶端,一个全身黑色紧身衣的人影轻叹一声飞身远去。 黑衣人的身形好像狸猫,俯身行走于屋舍顶端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偏偏速度又奇快,哪怕有人盯着屋顶去看大概都不能明白那一掠而过的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远离城市喧闹的街区,黑衣人在黑暗之中饶了几个弯,最终又回到了距离热闹街区不远处的一座酒楼附近,到了这里黑衣人似乎就有了些小心,走走停停,不断的贴近每一个阴影,好一阵子才潜入到酒楼后方的一座独立院落内,又仔细的观察了片刻之后从袖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细小的竹筒,绑在一根短小的箭矢上往院落内仍旧亮着微光的房间里一弹。 箭矢嗖的一声激射而出,毫无阻碍的穿过房间的窗户,却没有想象中箭矢钉入墙面的声响。 黑衣人立刻转身飞遁而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在他身后,那房间的门飞快的一开一合,一道身影飞射而来! 黑衣人回头去看,只见那人身后凭空悬浮着一柄铁剑,正泛起微朦朦的蓝光! 黑衣人右手一抖甩出数柄暗器,左手同时在腰间一抽拔出一柄短小软剑,手上暗黄色的光一闪,那软剑便闪烁起巨大的光芒,他纵身一跃踩在剑上,冲天而起! 那人身后铁剑绕身一转击落了所有的暗器,接着同样光芒一增往他脚下一托,紧随其后,往天际追去...... 第二十三章 月夜黑衣 距离锦城三里外的丛林中,一黄一蓝两道暗色光芒正飞快的穿梭追逐。 随即黄光熄灭,其中跃出的黑衣人身型飘忽在丛林中闪烁不定,如果不是偶尔洒落的月光仍旧能够照耀并不茂密的丛林地面,你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他的存在。 蓝光则更加霸道些,遇到树木阻拦来不及绕过的就干脆一撞,粗大的树木顿时碎裂中断。 丛林之中飞鸟惊鸣,给夜色添了些诡异的气氛。 两个人就这样追逐了好一会儿,前方的黑衣人忽然止步于一处相对开阔的空地一头。 追逐的人影谨慎的停在空地另一头,蓝光一闪而没重新化作覆盖了薄薄蓝色的铁剑,乖巧的悬浮在那人身后,兀自颤鸣不休,正是一向与洛川形影不离的老车夫。 “我没有恶意,”黑衣人率先开口,声音低沉略微沙哑,“如果你现在回去就会知道,我只是送给洛川公子一些很重要的消息作为我家主人的结交之礼,注意,”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强调道,“这些消息是即便你们回到离城都无法知晓的极重要的消息,全天下,此刻能知道那件事的人除了始作俑者之外,不会超过十人。” “你家主人是谁?”老车夫直截了当的问。 “在合适的时间你们会知道我家主人是谁,现在还不是时候,”黑衣人发出怪异的笑声,似乎有意扭曲了习惯性的声音,“你应该早些回去你家公子身边,虽然你们似乎搭上了那位广郡大人物的路子,但这锦城仍旧不能说一定安全,尤其......没人能猜得到那位广郡大人物到底想要从你家公子身上获得什么。” “故弄玄虚,”老车夫怒哼一声,右手一挥身后铁剑突然激射而出直指黑衣人,“拿下你再问不迟!” 那黑衣人却丝毫没有惊慌,身型一晃便出现在数丈开外躲开了铁剑的袭击,速度比之先前快了数筹,只见他腰间软剑自行飞出,暗黄色的光芒将他一裹飞天而去,“记住,要小心南面,还有,如果有新的消息,我会找到你们......” 老车夫一瞪眼,无功而返的铁剑往他身下一托,整个人化作蓝色流光往暗黄色光芒消失的地方追去,可等他飞到半空之后,只追了片刻便不得不停下,面色阴沉的看着远空渐渐消失的暗黄色光点,怒哼一声转身向着锦城的方向飞射而回。 等到老车夫收敛了光芒小心翼翼的从上空落回酒楼后方的居住小院后,发现这里一切如故,暗自舒了口气,快步返回房间,看到屋内桌旁洛川正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在他身后,一身红甲的英气女子正伸手替他揉肩。 两人对面,绝美女子两指捏着一张纸条观看,等到老车夫关上房门后,绝美女子两指一弹,柔软的纸条顿时好像钢铁暗器般电射向老车夫面门。 老车夫同样伸出两指一夹,纸条重新柔软如初,可他视线只是往那纸条上一扫便脸色大变,“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绝美女子目光平静的看向老车夫,微微一眯追问道,“是永昌郡太守一脉勾结南夷大妖不可能,还是离郡太守身中恶蛊命不久矣不可能?!” 老车夫惊怒抬头与绝美女子对视,随即看向一旁闭目又面无表情的洛川道,“今夜来人实力不弱更兼速度惊人,但身份神秘极其可疑,此类消息难保不是某些小人诡计,我们不能因此贸然做下任何决定!” 洛川闻言睁眼,冲老车夫点头,“江伯放心,我都晓得。” 老车夫神色一缓,重新又低头将纸条上的信息反复看了几遍后才抬头看向众人道,“南夷凶残屡屡犯我大鼎疆土,十次之中得有九次都是冲着我离郡与永昌郡而来,两郡可以说与南夷是决不可解的死仇,此其一我认为永昌郡太守一脉勾结南夷大妖之不可能,其二......”他看向洛川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如今那位太守夫人与二公子虽说确是永昌郡太守一脉,可毕竟是我离郡太守府的人,尤其二公子到底还是姓洛的......” 绝美女子微微皱眉摇头,“大鼎九百载过去,如今的边郡与四方妖族的关系是很复杂的,即便是面对所谓世代为敌的南夷,若说永昌郡叛了人族我是不信的,可若说只是暗中勾结做了些利益相关的交易......却不能说绝无可能。” 老车夫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道,“即便如此,我离郡与南夷相抗数百年,从来少不了南夷大妖想要暗中以蛊毒刺杀太守的,却极难得手,太守府内守卫森严,尤其是太守本身的食宿都是极讲究的,哪怕是南夷中的大妖亲自出手想要做到这一点也是难比登天。” “外人下手自然是难比登天......”绝美女子一句话说得老车夫竟生出一股子寒意,站在原地不由得愣住了。 绝美女子扭头看了他一眼后问道,“我们不妨先将消息真假放在一旁,先说说那送信之人。” 老车夫闻言回神,沉吟片刻道,“来人一身黑衣看不见真容,声音嘶哑明显刻意为之,气的强度不弱,但就算他故意隐藏实力,往强了算可入得五境,但......”他不由得停顿了一下皱眉继续道,“但这人擅长隐藏气息,身法惊人速度极快,尤其是飞遁速度,就连我全力以赴都难以望其项背,简直匪夷所思......” “而且......”绝美女子补充道,“虽说都擅长隐匿,这人却不是怀城那夜的顶上之人。” 老车夫点点头后继续道,“这人声称送出的消息天下所知不足十人,这消息算是他家主人送于公子的结交之礼,他说他们已经知道我们搭上了广郡某位大人物的路子,叫我们仍要小心南面,还说......还说有了新的消息他们会找到我们......” 众人一阵沉默。 “广郡以南是永昌郡,永昌郡以南......则是离郡与南夷之地......”洛川再次睁开双眼,伸手拍了拍英气女子的双手后起身在屋内踱步,神色肃穆的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忽的停步,“假若这消息是假,我们也已经身处险境需得小心,假若这消息是真,前路只会更加凶险百倍......” 他的视线从三人身上扫过,“诸位,明日南下,我们恐怕需行险了......” 第二十四章 路阻且行 锦城,夜深。 某座酒楼后的小院里,洛川独自坐在石桌旁,一只手撑着下巴,抬头望月,良久,他才轻叹一口气,扭头看向石桌对面笑意盈盈的绝美女子。 “如果离郡太守真的如今晚信息所说,你在这个时候回到离城便是彻底踏入泥沼,甚至万劫不复,你......要不要跟我走?”绝美女人收了笑容肃然道。 “我记得你说过此行的任务是将我安全送回离城?”洛川笑了笑将双手枕在脑后。 “那是因为我出发的时候,离郡离城还不是如今的情况,”绝美女子满脸严肃的回望,“你我都清楚,今晚这条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是今天以前,我可能会认真考虑你的提议,这离郡实在没有什么让我留恋的东西,可既然知道他要死了,不回去见上一面反而不行了,”洛川脸上的笑容十分复杂,有种难以描述的矛盾亦或释然,“至于说你所担心的泥沼,或许是,又或许不是,我今晚其实一直在想,能够让一位曾经的青衣女冠倾心的人如果就这么死了,那这位青衣女冠的眼光岂不是也太差了些?所以,如果这一次真的是他生命的最后一舞,我总得看完再走,如果不是......”他轻笑两声,没有说完。 “不要忘记,想要让你死在回离郡路上的人,不会因为你到了离城就停止了杀你之心,”绝美女子冷笑道,“如今的离郡已然聚焦了无数西南汉州顶级人物们的视线,你这个离郡公子想要返乡都要杀机重重,一旦今晚的消息被更多人知道,或者说,这个消息早晚会被更多的人知道,到了那个时候,离郡必遭八方觊觎,你还认为自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离郡群山环绕天锁之地,历史上何曾少过觊觎?想要离郡乱的自然大有人在,想要吃下离郡的却要掂量一下自家的胃口,再者,如果离郡是龙潭虎穴,这大鼎如今算得上真正太平的地方也不会太多,至少这锦城、怀城都不会像看起来这样太平吧?”洛川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些不太平淡的话,“至于说我,想要我死的人自然是有的,不想要我死的如今看来也是有的,这不是很有趣?我现在很多事情都还看不清楚,但离郡太守多少是清楚的,不搞清楚就这么走了这些风险就不存在了?” “跟我走,这些风险存在或者不存在就都没有了意义,等到你实力精进天下局势明朗,你如果愿意大可以再次出山,”绝美女子盯着洛川的眼睛缓缓道,“这个世界终究是实力为尊的,你总是在说的那位吕祖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近三百年中京城的皇帝倒换了不少,哪个皇帝登基后不要先去趟望川?” “实力为尊没错,可尊到吕祖那个程度的,纵观人族历史又有几人?”洛川自嘲一笑道,“我在三境一晃十年不得破,就算我仍有自信,但有生之年能否得入上三境也是缥缈难测的事情,不入上三境谁敢说能脱得开俗世的束缚?更何况如今的世道,就是侥幸入了上三境,恐怕也难找到真正太平的地方了吧......” “我没想过她的儿子竟会怀疑自己的天赋,”绝美女子声音有些冷,“还是说,今晚的消息让你有意去夺那离郡太守的俗世地位了?!” “我不确定,”洛川仍旧是双手抱头抬眼望月的姿势,“因为我还不确定他的这一场死劫背后有没有那人的影子,我需要先去搞明白这件事,”他顿了一下后又喃喃自语似的道,“这个世界有很多麻烦事,有些事你不得不去做,有些事你必须要去做,既然如此,困难也好危险也罢,那是决定了要去做以后的事情了......怕什么......” 绝美女子皱着眉头盯着洛川的脸看了很久,才哼了一声消失在石桌旁。 ———————————————————— 次日清晨,天还不亮的时候洛川一行车队便已经出发离开了锦城。 两辆车架五个轻骑,与来时一样。 洛川也仍旧与往常一样坐在老车夫的身边,将脚搭在车辕上,靠着车厢打盹。 出城不过十数里,老车夫便将手里的鞭子一甩,驾车的马匹一边的屁股上吃了疼,哼唧了一声拉着车往官道靠近路边的方向上去了,然后贴着官道一边行走,将宽敞的官道中央让了出来。 跟在老车夫身后的第二架马车上驾车的正是长相凶恶的剑修道士,他回头瞅了眼远处官道上那一溜烟尘之后,也架着马车跟在老车夫的车架后。 护在车架后方的两名离郡轻骑自然的跟上马车,前方三骑之中的李牧却策马回头来到后队看着远处官道上的烟尘问道,“来人不少?” 后队的一个轻骑摇了摇头道,“至多七八个人吧,只是看起来赶路很急。” 李牧拨转马头与两名骑兵并行,“提高些警惕,”一边说完一边示意另外两骑往道路中央靠了靠,施施然就占了半条路,将两辆马车隔在一边。 眼下天色尚早,路上行人车辆极少,四下里静悄悄的,远处马蹄声渐进,一行骑手并未披甲,一个个风尘仆仆,只远远的看到洛川一行车队便主动减速保持了距离,又自跟随了一小段路之后才有两骑缓缓的靠了上来。 李牧冷眼旁观,等到两骑靠近到十数米的位置上才一拨马头横在路中央喝到,“来者何人,竟敢跟踪离郡轻骑?!” 那两人立刻翻身下马躬身连道不敢,其中年纪大些的一个飞快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缓缓停下的马车后对着仍旧骑在马上的李牧连连行礼,“大人赎罪,大人赎罪,小人们哪里敢跟踪离郡轻骑的大人们哪,只是......”他犹犹豫豫的看向身边衣着华贵一些的年轻人欲言又止。 那年轻人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瞪着眼睛飞快的往两辆马车的方向看去,“大人不要误会,我们是来寻我姐姐的,”他咬了咬牙后忽的提高音量冲着马车的方向喊道,“她是在汉江之上走丢的!” “大胆!”李牧双目一瞪怒喝一声,“拿下!” 第二十五章 天意难测 广郡官道。 当两个男人被离郡轻骑捆绑着丢到洛川马车前跪下的时候,洛川才施施然伸了个懒腰,视线在马车前两个头都不敢抬的男人身上扫了扫,又在那浑身打颤的年轻男人身上停了停之后才缓缓道,“在汉江之上......丢了一个人?” 跪在地上的两个男人闻言又是一颤,却谁都没有开口。 洛川拿起被老车夫丢在一边的马鞭,往年轻男人肩头一搭轻声道,“在汉江之上丢了人,却跑到我离郡的车队里来找是什么道理?”他看到那年轻男人浑身颤抖的更加厉害,眼睛一眯怒喝出声,“当我离郡轻骑不敢杀人?!” “大人赎罪,小人不敢,大人赎罪,小人不敢......”跪在年轻男人身边的中年男人顿时呼喝着磕起头来。 年轻男人却好像吓傻了,就只是颤抖。 “不敢?”洛川微微一笑声音又恢复平淡,“你们从河内港一路跟着我们到了锦城,又从锦城追到这里,还说不敢?” “大人赎罪,我们是从怀城一路而来,却是在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大人们的车队啊......”那中年男人把头抬起一半,又小心翼翼的顶回到地面上,“大人明鉴,小人等只是寻人,绝对没有跟踪离郡轻骑,小人等不敢,小人等真的不敢的啊!” 洛川用马鞭轻轻敲打了一下年轻男人的脑袋问道,“丢在汉江上的是你什么人?” 那年轻男人一个激灵飞快道,“是我姐姐,”继而又像是回想起什么一样连忙补充道,“回大人的话,是我姐姐。” 洛川用马鞭在年轻男人的肩膀上一下一下的轻轻敲打,“既然丢在那汉江之上,不就是死了的,寻什么。” 那年轻男人飞快的抬头瞪大眼睛看了洛川一眼,又像是触电一样飞快的低下头去,“大人......我要寻到我姐姐,我听说......”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忽的抬起头看了洛川一眼后重新低下头去,“大人,我听说有离郡轻骑从汉江之上救下了一个女子这才一路从河内郡追了过来......”他跪在地上往前挪了一步,却被身后的李牧一脚踩在背上重新将头顶在地上,“大人,如果那女人真的是我姐姐,我殷家愿出粮三千......不五千石献于大人!大人!” 洛川微微皱眉用马鞭挑开车帘,却看到跪坐在车厢角落里穿着一身居家侍女服的少女盈盈下拜,不言不语。 被李牧用脚踩着的年轻男人挣扎了几下,只觉得后背像是驮了一座大山,纹丝不动,不由得又道,“大人,粮食的事情可以商量,如今到了秋收季节,我殷家可以拿出更多,大人,如果那人真是我姐姐......”他的声音有些更咽,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们的娘亲刚刚过世,临死前还在念着姐姐的名字......大人......” 车厢之中,穿着侍女服的少女蓦然抬头,双目圆睁,眼泪流淌,却仍旧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 “谁告诉你离郡轻骑在汉江之上救下一个女人?”洛川盯着穿侍女服的少女头也不回的问跪在地上的年轻男人。 李牧将脚抬起,年轻男人稍稍正了正身子飞快道,“是河内郡太守家的一个小厮,是他从太守家的管家那里听来的,”他抬头看了一眼洛川,又飞快的看向马车补充道,“他说他是从太守家的管家那里听来的,大人......” 洛川回头看了一眼年轻男人缓缓道,“我要一万石,”他看了看年轻男人犹豫的表情,又扫一眼年轻男人身边一动不动的中年男人,最后回头对车厢内穿侍女服的少女道,“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如果在那之后你还想要回来,那就到离郡来找我。” 穿着侍女服的少女双手捧脸用力将眼泪擦干,而后表情肃穆的朝着洛川行了三次跪拜礼,然后走出车厢,在年轻男人惊喜的目光中和他一起跪在马车边上,仍旧是一言不发。 洛川冲着李牧摆摆手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车架起行之后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殷家的小子,一万石粮食,我会找人来要。” 等到车队远去,年轻男人才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将穿着侍女服的少女也扶起来,说话的声音兀自有些发颤,“姐......你没事吧,他们......你能没事太好了......” 原本站在年轻男人身边的中年男人则默默的牵着马往官道后方去了,招呼着其它几骑靠过来在不远处候着,隐隐将姐弟两人护在其中。 “娘亲她......是怎么......?”穿着侍女服的少女深呼吸之后开口问道。 年轻男人先是面露哀色,“姐姐被带走后娘亲就病倒了,娘亲和姐姐原本打理的事情一时间转不起来,二房......”他随即有些压抑不住的愤怒,“二房的那几个就趁势跳出来闹,也着实拉拢着不少亲族长辈改了主意,要求娘亲让出权力......娘亲这些年本就劳累体虚,父亲又是那样一个情况,被这些人不管不顾的闹了一阵就越发的撑不住,请了好些医师都不管用,后来就......母亲死后二房那边自己也闹了起来,我从太守府那里打听到姐姐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就趁着二房那边顾不上的功夫一路跑来找你......姐......” 穿着侍女服的少女面无表情的听完之后只是轻轻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年轻男人却有些急切的追问道,“姐,这次回去你就不走了吧,刚才那人说......”他有些说不下去只是盯着少女的脸又道,“还有那一万石粮食,咱们现在的状况正是紧急的时候,趁着秋收从原本的买卖里挤出来五千石粮食尚且为难......不然......” “不行,”穿着侍女服的少女轻吐两个字打断年轻男人的话,后者却没有丝毫反驳的意思只是静静的听着,“一万石粮食不但要给,还要给更多,”少女伸手将年轻男人脸上的尘土抹去声音仍旧平淡的道,“这天下......要乱了,守着满仓的粮食过日子的好时候就要没有了,这一次回去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之后,你也随我一起去离郡吧......” 年轻男人瞪大眼睛,惊呆了。 穿着侍女服的少女却毫不在意,只是扭头盯着远处洛川的车队离开的方向轻声道,“如果这是天意,那老天爷对我......”她又回头看向河内郡的方向用谁都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既然汉江龙王都杀不死我......那么有些人......就得死啊......” 第二十六章 山谷来风 从广郡锦城南下的官道上。 洛川又回到了车厢内,少了一个人以后车厢内不再显得局促。 绝美女子看书,英气女子控制着两柄短剑在双手间飞旋,洛川则倚在窗边看着官道两旁的良田发呆。 好一阵沉默后,英气女子双手往腰间一摆,两柄飞旋的短剑便“噌”的一声没入剑鞘,“公子,你拿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换了一万石粮食,连个凭证都没有怕是一粒米都拿不到,这也就罢了,还说让她想回来的时候回来,她怎么可能还回来?”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洛川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好笑的看向英气女子,“你之前不还说既是救人便不图她什么,如今这样不是正好合了你的心意?” 英气女子闻言脸上一红,却只是梗着脖子道,“咱们救人自然是不图什么的,可她既然被救了,又心甘情愿自己求着作了公子的侍女,那就不能一句话都不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都是小事,”洛川无所谓的摆摆手继续看向窗外,“你看这广郡良田,一路走来一路都是丰收景象,可见这汉州三富郡确实是不缺粮食的。” “种的粮食多,等着吃粮食的人自然也多,”英气女子凑到洛川身边和他一起往外看,“除了中京郡以外,这广郡应该就是咱们所见人口最多的地方了,从锦城南下一直到这里,除了良田就是村落,密密麻麻的几乎都连了起来,这得有多少人等着吃饭呢。” 洛川点头,“官道车马倒是不多,与河内郡比起来就差了不少,真有意思......” 英气女子自然不明白他说的“意思”是什么,只觉得眼前的丰收景象让人看了喜欢。 “过了绣城,我们就要和李牧军候他们分开了,”洛川扭头看向绝美女子,“还要改装易容。” 绝美女子抬头看了洛川一眼后继续低头看书,“好。” 英气女子却诧异的问道,“绣城尚在广郡,我们不等到了永昌郡就要分开吗?”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那位云兄更擅长些,我们照着他的意思来就好,”洛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靠在车厢壁上,“从永昌郡往离郡去不过就两条大路,可从广郡的绣城往永昌郡去的路可就多了,一辆辆马车驶出去,就算让我自己去布局拦截,在无法动用太多人力的情况下都得看三分运气。” 英气女子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如果有人只守着那两条路......” “自然是要守着那两条路,”洛川笑道,“只是那两条大路却是不能堵死了事的,每日里往来两郡的车马何其多,在那种地方,有心人又能有几次出手的机会?” “那我们要往哪条路去?”英气女子皱眉更深。 洛川却不答了,只是扭头去看窗外,“往哪里去......都随缘了。” ———————————————————— 数日后。 永昌郡北部官道上行来一支车队,车队前方是三名离郡轻骑,两架马车居中,殿后的是两名离郡轻骑。 为首的正是军候李牧,此刻的他手搭凉棚往远处眺望,“已经能看见天门山外的那些小山头了,”他一边瞧着一边对身边的一骑笑道,“再过了天门山就算是回家了,为了出这趟任务咱们连离阳祭的日子都错过了,曹百将这次回去也可以好好歇歇与家人团聚。” “是啊,”骑马行走在李牧身边的骑士笑着摸了摸臂膀上的三色丝带道,“不过接回公子是大事,总不能为了自家的小事耽误了太守大人的大事。” “曹百将说的是,难怪二公子总是夸你,像曹百将这样一心为公的年轻俊杰确实前途无量,”李牧忽的叹息一声指着官道两侧的田地道,“你瞧,虽说永昌郡与咱们离郡都算汉州穷郡,但到底地势要低缓不少,又没有群山隔绝,日子还是好过得多啊。” “是啊,”曹百将顺着李牧的视线去看两侧的田地,“虽说相比河内郡和广郡来说谈不上富饶,但相比离郡来说永昌郡的日子确实要好一些,不过我离郡与永昌郡世代交好,永昌郡繁荣我离郡便也就多了一重保障,总还是好事。” “说得对!”李牧哈哈笑着应和道,“有二公子在,咱们离郡和永昌郡往后百年的亲近就是跑不了的。” 曹百将笑着点头。 一路南下地势渐渐抬高,道路也开始蜿蜒曲折,官道两侧田地渐少,灌木杂草和几人才能合围的大树渐渐多了。 入山了。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官道之上,将车队众人照得斑驳,山谷来风带起一丝寒意。 不知道往前走了多久,一路上有说有笑聊得颇为投缘的李牧两人才忽的闭嘴不言,走在李牧另一边的骑兵一拉缰绳将战马勒停压低了声音道,“有血腥气!” 李牧点一点头,一抬手让身后的马车停下,目光飞快的在官道两侧的山林中扫过,没有任何发现,他一只手已然握在刀柄之上,肃杀之气立刻便弥漫开来,“警戒。” 包括曹百将在内的前后四名骑兵驱马围拢到两辆马车一边,李牧却轻夹马腹往前面缓缓去了。 众人此刻所处的正是一处崎岖缓坡的末尾,再往前走绕过一处弯路应当就能看到一大段下坡山路以及山谷内的景物。 李牧小心的驱马前行,一双眼睛却在两侧的山林之中飞快的扫视,等到绕过那处山坡以后,他便看到前方山谷之中两辆与自己车队中马车一模一样的车架,只不过此刻山谷中的两辆车架早已破碎成数截,车厢内外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后撤!”李牧一拨马头就往回跑,却忽的一愣,就在他话音刚落回音都未消弭的档口,车队后方百多米的山林之中便传来野兽嘶吼的声音,继而有麋鹿蛮牛之类的野兽率先冲了出来,沿着官道往车队这边奔行! 继而是官道两侧的山林中更多的兽吼! “整队,锋矢!”李牧已然奔回两辆车架前,飞快的喊道,“骑兵开路,车架随......” “咻!!” 一蓝一红两道光芒在半空中相交,一触及分! 可就是那一刹那的碰撞,却在这一处山谷之中,凭空制造出一轮日耀!! 如日临空!! “轰隆!!!” 第二十七章 离郡古道 离郡一地,四面环山。 西临西夷,南面南夷,西北与安陵郡相交,东北及整个东向与永昌郡相邻,这所有的交汇之处全都是连绵的山脉。 莽莽群山,野兽妖物众多,一方面这山脉丛林就是离郡面对四方时最好的天然防线,另一方面,也成了离郡对外布防最大的难题。 离郡群山环锁以里的,却是地美水丰彼此贯通的三大盆地,分别是面积最大的离郡盆地,居于离郡北部的甘原盆地,以及居于甘原西方面积最小的苍颜盆地。 由中土可入离郡的两条大路皆从永昌郡而来,两条大路源自两条峡谷,分别沿着天门山脉两侧,一条通向甘原盆地,另一条直通离郡盆地腹地。 可少有人知道,从永昌郡往离郡而来的还有第三条小路——离郡古道。 相传大鼎立国之后,始皇帝明政肃军,军队战阵横扫天下,有妖万族无不避其锋芒,连克中土三十一郡,却在群山环锁的离郡面前吃了大亏,连攻数载不得破,于是始皇帝命人秘密修筑离郡古道,开山破壁,硬生生在永昌郡和离郡盆地之间打开了一线通道! 然后才有了大鼎的三十二郡天下。 古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大鼎立国之初还有离人偶尔翻越古道,等到大鼎繁盛百载,两条峡谷之中早已修起了宽敞的官道,这一条古道便就没落了,走得人少了,野兽妖物就多,渐渐的除了些艺高人胆大的修炼者队伍之外就不再会有凡人路过。 古道就成了孤道。 这一天,古道深处迎来了一队行人,只见其中有男有女,尽皆穿着道袍,为首的老人头发半白络腮胡子,背着一柄铁剑,正是洛川家的老车夫江伯。 在他身后的自然就是洛川和英气女子思齐,再往后是同样套了道袍的绝美女子和两个正经修道的望川剑修。 此刻一行人正排成一列行走在一面绝壁之内! 只见那峡谷两侧壁立千仞,山中谷底激流奔涌,除了些顽强生长在石头缝里的野草之外,实在是飞鸟都无处立足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一处险地,却被人生生凿出了一条内嵌其中的道路! 这一截道路只一两米宽,两三米高,一侧是凹凸不平的山体,另一侧是峭壁悬崖没有任何障碍,再加上脚下青苔遍布十分湿滑,让人行走其间只得小心翼翼缓步前行。 “走到这里,其实就算到了离郡,”走在最前方的老车夫一挥手,前路之上的一小滩碎石便被一股清风扫落悬崖,噼里啪啦的响,“离郡与永昌郡在这条古道上的分界线比较模糊,一般来说是以这隐剑峰为界的,只不过这隐剑峰附近几座山的范围内都已经没了村落,慢慢的也就没太多人去说这件事。” 老车夫一路向前,转过一处弯路之后一行人重新走到阳光里,此时已是下午,太阳斜斜的挂在半空,大概用不了太久就要落到山下去了,“再往前可以走下峭壁进入山谷,继续走上五六里山路就能抵达剑阁,”他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洛川笑道,“你小时候我曾和你说起过的那个剑阁。” 洛川撇了撇嘴,“剑阁守军不过百人,领头的又多是些跑到‘前线’混军功的关系户,咱们真要在这里过夜,这些人说不定都要吓得不敢待了。” 老车夫斜了洛川一眼道,“这其中总少不了你的远房亲戚,真到了那里你还是不要乱说话,一来这些人家里的长辈多数还是在离城能说上话的,二来,既然是我离郡儿郎哪怕是权贵家的子弟也要比中京城里的二世祖要强得多,剑阁虽算不上真正的前线,但到底也是群山环绕的山林地区,就算妖物不多,蛇虫野兽还是不少,也算清寒了。” 洛川点头,却不由得多看了看老车夫的背影,想起怀城酒楼上那个老人的一番话,微微皱眉。 峡谷大河涛声渐去,一行人走下绝壁进入一侧的山谷内,两侧青山树木茂盛,一旁小溪水声潺潺,虫鸣鸟叫,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些宁静的感受来。 洛川一脚踩在古道上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险些滑到,被老车夫回头一把抓住。 “起雾了,”洛川重新踩在那石头上往上一跃站在老车夫身边往前看,只见山路蜿蜒一路上行,所谓古道之上多数地方都已经被野草覆盖,实在与山间野路没太大区别,“这条古道大概是真的许多年不曾有人走过了。” 老车夫继续领路往上走,“都是难走的山路,过了剑阁到咱们离郡那边路子还能稍微好走些,毕竟要为山中几个驻军地保障后勤,永昌郡那头就不行了,你一路走来应该看得到,他们实在已经不愿意在这种山区多耗精力,军队主力早就全堆到南部边境线上去了。” 洛川看一看四周,摇了摇头。 太阳早已被群山挡住,天色还没有变暗,雾就渐渐浓了,山路两侧山林有些湿腐的气息传来,夹杂着泥土的味道,让习惯了城市里居住的洛川几人有些不适。 “不是说永昌郡的首府益城十数年前还被南夷借着山脉掩护攻破过?”洛川一边艰难前行一边又问道。 “所以才说永昌郡历任太守的脑子都不好使,”老车夫头也不回的道,“不过那次所谓的攻破也不是大军破城,不过是南夷之中的一方势力偷袭潜入,为得也不过是劫掠一件宝物,只是到底攻进了城又全身而退,永昌郡的脸面还是丢了不少,那之后......” 老车夫的话还没说完,就蓦的止步后退挡在洛川身前,原本安静跟在队伍后面听着俩人对话的绝美女子与两个望川剑修也几乎同时聚拢上来,神情戒备。 “嗖!” 一枚石子急速射来,击打在众人前路一块石板上撞得粉碎,四散飞射。 包括老车夫在内的几个高手却没有人看它一眼,只是凝神打量四周,仿佛能够看穿浓雾一般。 “不对,”一路上都很少开口的绝美女人面色一沉,双手飞快的结了个复杂的印,带着淡淡蓝色的光芒在她额前一闪继而落入体内,“这雾里有毒!!” 众人大惊! 老车夫飞快的闭了闭眼又睁开,眉头紧锁从身后的行囊里取出六枚用纸包裹的药丸交给众人,“这是我离郡军内特质的解毒药丸,对绝大多数南夷虫毒有效,”他一边分发一边扫视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对绝美女子道,“示警那人已经离开了?” 绝美女子看向古道前路某处,摇了摇头又点一点头,“逃走了......” 众人一惊。 第二十八章 神秘黑袍 永昌郡通往离郡盆地的官道某山谷内,一片混乱景象。 发了疯的虎豹豺狼嘶吼着,抓咬眼前一切可见的东西,更令人惊惧的是,那些平时相对温顺食草的野牛麋鹿之类也都红着眼睛四处冲撞! 一匹痩狼跳到一头蛮牛的后背上恶狠狠的撕下一块肉后被甩下来,只一蓄力的功夫就又冲着一头受了伤的老虎亮出爪牙,丝毫不在意自己瘦小的身躯上同样伤痕累累。 更多的野兽则被裹挟着、推挤着往那两辆车架的方向冲去,继而将无名的怒火宣泄在那些人和马身上! 野兽数量众多,四面八方合围而来,根本没有给车队反应逃离的时间,只一会儿,两辆车架和五个骑兵就被困在其中。 五名骑兵在为首之人的带领下组成圆阵围绕两辆车架旋转飞奔,用长刀击杀胆敢靠近的野兽,却无法震慑外围的兽群。 “这些畜生都疯了?!”为首之人正是李牧,只见他顺着战马奔跑的趋势将手中制式长刀一撩,淡蓝色的光芒一闪,一头飞扑而来的猎豹就被干脆利落的一分为二,兽血被李牧的气势激得倒卷而回,泼了附近的野兽满身,却丝毫不能使其畏怯,“该死的,他们都发了什么疯?!” “野兽的数量越来越多了,军候大人?!”跟在李牧身后的正是那位曹百将,他上半身朝后一倒,制式长刀往地面方向一挥,刀锋之上淡绿色的光芒微不可查的亮了一瞬,一头偷袭马腿的野豺身首分离,他一挺身冲着前面的李牧喊道,“再不突围......就迟了!” 李牧闻言抬眼去看,山林之中不断的有野兽冲出,疯狂的互相撕咬片刻之后就都朝这处所在奔来,这边围拢的野兽数量已经渐渐多了,“二狗,你们三个去拆车架,曹百将,你我再围着车架冲它两圈!” 一众骑兵齐声应诺! 李牧扫了两个早早躲在车架下的车夫一眼,一夹马腹,战马与他心意相通朝着车队前方兽群最密集的地方冲去,长刀横扫,淡蓝色的光芒冲出长刀四五米,仿若巨人神兵,在已然聚集的兽群里一扫而过! 好像死神镰刀! 野兽群里有的被横斩而断,有的被一刀枭首,有的被切去一肢,兽血飞溅,将附近一大片土地染红! 李牧看都不看那一处赤色战场,而是扭头去看被三个骑兵劈砍开来的车架,车架之中空无一人,他又举目向四面丛林扫过,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左臂高举喊道,“整队,锋矢阵!” 声震四野,盖过了所有野兽的嘶嚎! 然后,一声高亢的兽吼从一侧山林中传来,“吼!!” 李牧瞳孔一缩,飞快的扭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被密林阻挡,只隐约听到树木断折的声响,“曹百将!” “在!”车队另一边的曹百将拨转马头朝李牧的方向冲来,右手一抬一握,原本插在战马旁一头棕熊体内的长刀便“嗖”的一声倒飞回他手中! “以你为头,骑兵组锋矢阵前冲突围!”李牧一边喊出指令一边将长刀掷入一头飞奔而来凶虎的口中,双手一刻不停的结印,一道淡蓝色光芒自他战马上的行囊中飞出,在他头顶一转后光芒蓦的绽放,形成一个三四米长的光芒巨剑! 李牧双手在战马后背一托身形便轻飘飘的落在那光剑之上一拱手道,“曹百将,兄弟们拜托你了!” 话音刚落,人已随剑化作一道光虹飞入兽吼传来的林中! “军候大人放心!”曹百将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架着马匹从三个骑兵身边冲过,直奔前方的野兽群,“随我冲锋!” 三个骑兵看向李牧御剑离去的方向,又看一眼正躲在残破的马车下哀嚎求救的车夫,然后才犹犹豫豫的骑马去追那曹百将。 就在四人将坐骑速度催动起来冲入野兽群的时候,李牧远去的山林之中传来一声巨响。 “咚!!” ———————————————————— 永昌郡通往离郡盆地的官道两侧是郁郁葱葱的山林。 与李牧所在山林相对的另一侧山顶最高大的银杏树叉上,坐着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布袍中的人,只见那人一只脚踩在树杈上,另一只脚悠悠然悬在半空摇晃着,全身上下水汽蒸腾,在夕阳中散发着诡异莫名的彩色光华。 “既然来了,就不必藏头露尾吧,”黑袍人抬了抬手,一片正自飘落的银杏树叶便翩翩然落到他的指尖,炫彩的水汽往树叶上一扑,原本金黄色的银杏树叶便瞬间变为湛蓝,那颜色鲜艳剔透的好像蓝色水晶。 信手向后一挥,两棵一人无法环抱的树木便被一叶斩断,切口光滑! 而在诡异树叶指向的地方,一道穿着雪白道袍的修长人影悬在半空,那湛蓝的树叶静静的悬浮在他身前半米,蓝色水汽抽丝剥茧的脱离又飘散,最终,恢复成原本的金黄色,继而落叶归根。 黑袍人歪了歪脑袋往白衣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又将目光重新投回到远处山谷之中,“你不是离郡的人。” 白衣人的身躯奇异的飘到被黑袍人斩断的树干上站定,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右手掸了掸左臂袖袍上莫须有的灰尘,“你该走了。” 黑袍人嘿嘿的笑着,“就凭你......想赶我走?” “好胆,”白衣人嗤笑一声,“我从不曾想,蛇虫鼠蚁一朝成精竟然也能如此张狂,有趣,”他的视线越过那黑袍人看向山谷中混乱不堪的场面缓缓道,“这是你们和离郡的因果,我不想干涉太深,离郡方面的人很快会到,你不走......是想永远留在中洲?!” “没了吕老头的中洲没有你认为得那般可怕,纵使还有许多强人不是我可以匹敌,但他们此刻恐怕也各有各得忙,”黑袍人仍旧是低沉而压抑的嘿嘿笑着,也不回头去看身后的白衣人,就那样晃悠着一条腿道,“我和离郡的人打交道很多年了,你说很快会到?嘿嘿,不给他们两天的时间他们是怎么都到不了的。” “两天?”白衣人略一沉吟,“两天之后你要杀的那人照样可以安安稳稳的回到离城,既然你这一次出手押错了时机,愿赌就该服输,多耗两天又能如何?” 黑袍人又一次扭头去看白衣人,耸了耸肩随意道,“两天之后他再从这里过去,就不关我的事了。” 白衣人微微皱眉,“那么......我就陪你两天。” “你这么担心我做点什么......?”黑袍人忽的起身,指着那白衣人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们还是让他走了那条古道!!” 第二十九章 半路遇袭 离郡古道,雾气越发浓郁。 老车夫此刻已然铁剑在手,站在众人上首位置小心戒备着,一双眼睛飞快的扫视四周,绝美女子不知从哪里取出一面洁白的斗篷,将自己头脸身躯全都笼罩其中,从侧面看去几乎融入雾中,此刻正站在几人下首位置,微微低头一言不发。 洛川、思齐和两名望川剑修则盘膝坐在古道石阶上,闭目运气。 两各望川剑修倒还好,只是神色肃穆,身躯挺得笔直,洛川和思齐则明显不太轻松,脸上汗出如浆,表情扭曲难看至极。 “噗!” 思齐忽的睁大双眼,口中喷出血来! “没事吧?”洛川忙睁开眼睛看她,气息牵动之下自己的嘴角也溢出血迹。 思齐双手托膝忍不住大口的呼吸了几下后才重新调息闭气,冲着洛川摇头。 “以你们两个的实力看来没法压下这毒,”老车夫头也不回,声音却低低的传入两人耳中,“不必强求,这毒专伤体内气机阻塞妨碍气的运行,对人体脏器本身倒没有太大的伤害,且观破局。” 洛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然后冲着老车夫点一点头。 四下静谧,没有半点声响。 一众人或站或坐仿若石雕。 等到雾气浓郁到洛川等人相隔三四米都要看不真切的时候,老车夫突然动了! 只见他拧身甩臂将手中铁剑当作匕首一般抛出,那铁剑只一离开他手,就被一层浓郁深沉的蓝色光芒覆盖,好像在那铁剑之上附了一层薄膜,继而激射远去消失在雾气之内! “轰!” “叮叮叮!” “逮到你了,”老车夫嘿然一笑,双手飞快的变幻结印,四周的雾气随着他的动作剧烈的波动起来! “先不要散去这雾气,”另一边绝美女子忽然开口。 老车夫手上的动作一滞,四周的雾气便又回归了先前浓郁的模样,他回头看了一眼绝美女子重新回头看向掷剑的方向,右手前举一握一砸,“给我开!” “轰隆隆!” 巨响声中,整座山似乎都摇晃了一瞬! 老车夫忽的皱眉,双手再次结印,一个湛蓝的圆形水幕凭空出现在他头顶,那水幕飞快的扩大直到将众人都围拢其中的时候,被一柄从天而降的绿色光芒击破!! 光芒去势不减直指洛川的人头!!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绝美女子轻移莲步以一个洛川无法理解的状态蓦的出现在他面前,她轻抬手掌,亮晶晶泛着些蓝色的光彩一闪,那杀机凛然的绿色光芒便被“拍”飞了出去,再次消失在浓雾之中! “两个六境强者......”老车夫一边轻抚已然飞回身边正自颤鸣的铁剑一边压低声音说道。 绝美女子缓缓摇头将声音送入众人耳中,“那个躲在雾里放毒的......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需要一点时间去干掉他!” 老车夫一惊,随即在身前铁剑上一拍,铁剑“嗖”的一声再次飞入雾中,众人四周的浓雾内便传来轰鸣声。 绝美女子从头上取下一个晶莹剔透的发簪往空中一抛,那发簪之上明亮的蓝色光芒一闪消失不见,四周浓雾之中金铁交击的声音更加密集。 洛川似乎有些受惊,一转身逃到了两个望川剑修之间的位置,背着手几乎靠在两个道士的后背上。 思齐先是解下后背重剑丢到一旁,随即双手死死握着两柄腰间短剑,起身挡在洛川身前。 绝美女子微微皱眉看一眼挤作一团的四人,稍稍往他们的方向靠了靠。 老车夫则一面结印一面退到思齐身前。 就在众人缓缓靠拢成一团不久,巨大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铁剑从浓雾中闪电般射回嗡鸣着停留在老车夫身前半米,老车夫忍不住后退两步,巨大的力量将他身后的思齐撞倒在地咳出一口血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道泛着浅淡蓝光的鳞片状物体从浓雾中激射而来,只一刹那的功夫便射到洛川身前!! 老车夫想也不想,一抬手抓住身前的铁剑,转身朝着那鳞片状物体一斩而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是无声无息的对抗,铁剑上深沉的蓝色与鳞片上浅淡的光芒在狭小的范围内疯狂纠缠,场面刹那冷清。 老车夫的嘴角鲜血溢出! 而在洛川身体的另一边,一道有些波动的足有近二十米长的赤色光芒斩破上空浓雾,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劈向洛川的头颅!! 绝美女子秀眉一蹙,脚下刚有动作,另一边与其发簪纠缠叮叮作响的绿色光芒忽然大盛将那一片浓雾统统印成翠色,继而一声地动山摇的爆响,绿色光芒轰然炸裂!! 那晶莹剔透的发簪飞射而回,绝美女子一抬手握住,身型却不由自主的横移了三四米!也就是这三四米的距离,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赤色光芒斩落大地!! “轰隆!!!” ———————————————————— 永昌郡通往离郡的官道一侧山林。 李牧倒拖着一柄狭长战刀在丛林中狂奔,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头似牛似鹿足有七八米高近十米长的巨兽正红着眼睛朝他所在的方向冲锋,迅速接近! 只见那巨兽长角如同树冠,枝杈众多,长角之上泛着碧绿的光芒,只是低着头向前一撞,沿途所遇树木无不崩碎飞散!! 李牧飞快的回头扫视一眼,然后蓦的止步转身,死死的盯着冲锋而来的巨兽,剧烈的呼吸了几口之后突然屏息凝神高举长刀,淡蓝色的光芒冲天而起,隐约便化作了一柄数米长的巨刃! 巨兽赤红着眼睛不管不顾的一撞! 李牧则在巨兽撞来的一刻向前方一侧飞扑而去,身体蜷缩从巨兽坚不可摧的长角枝杈间穿过,那淡蓝色的巨刃则顺势一划,在巨兽身侧剖开一条三四米长的口子,血液溅了李牧一脸一身! 那巨兽却仿若未觉,仍旧向前冲了十数米后撞碎一块巨石才摇晃着脑袋停了下来。 李牧半跪在地上以刀拄地,口中不断的淌出鲜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巨兽,看着它摇晃着身体朝自己走来,看着它的脏器缓缓流了一地,在距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轰然倒地...... 李牧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好一会儿才重新起身,伸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一瘸一拐的朝着山下跑去。 等到他重新返回官道,却看到四周的野兽散得七七八八,只剩零星的几只食肉动物还在偷偷摸摸啃食已死的兽尸,看到他从林中出来,只微微一嗅便夹着尾巴远远遁开了。 李牧不去理会四周的几头野兽,而是盯着不远处官道上三具被野兽撕咬的乱七八糟的尸体,怒吼一声冲上前去,疯了一样将尸体上啄食的飞鸟驱离,“二狗......潘子......大梁!!” 他目眦欲裂的跪坐在那几具尸体之间,好一会儿才忽的起身往四周跑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一会儿重新回到三具尸体旁费力的查看尸身,直到他看见被叫做二狗的男人胸前一道整齐切开的伤口,才忽的止住。 随即缓缓起身,看一眼四周山林,重又步入林中...... 第三十章 古道蛇影 官道,山顶。 银杏树上的黑袍人缓缓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哼哼了几声之后一指官道狼藉回头对身后白衣人道,“你瞧,离郡轻骑也不过如此,”看到后者毫无表示后又自喃喃道,“不过最后这个家伙有点意思,能杀掉同阶妖物......不然把他弄到身边玩玩?” 白衣人微微皱眉,“你并没有将杀死那人的事情放在心上?” 黑袍人又回头看了白衣人一眼后指着他哈哈大笑,“就你这可怜的智慧,就算有一天你的实力强绝天下,也仍旧是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命运,”他啧啧两声后笑着道,“你不过是想问那条古道的事情罢了,直接问就是了。” 白衣人沉默片刻真就坦白的问了,“你在那条古道之上留了人手?” “自然,”黑袍人干脆转过身来面对白衣人,姿态轻松的斜靠在树干上,“永昌郡往离郡来的不过两条大道,这几天不断的有类似规模的车队自北而来经两条大道南下,我虽隐隐觉得那人混在其中偷渡过去的可能性不大,却也不好真的就放过了这两处关隘,但有我亲自镇守两条大道之间距离最近的山林也就够了。” 白衣人眉头一挑嘲笑道,“狂妄。” 黑袍人不以为意继续道,“你们汉州许多人自己都已经忘了那条古道,但偏巧我却熟得很,自然会在那里留下人手,”他发出夸张的赞叹声,“那可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随便放几个人往那里一驻,真真是飞鸟都不敢越过的好地方啊。” 白衣人嗤笑出声,却没有开口。 黑袍人大概是看出了白衣人的想法语气轻佻的道,“别把想法都写在脸上嘛,这样可就太无趣了,”他学着白衣人的样子挑了挑眉毛,“你不就是在想,我随便留在那里的人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不错,我随便留下的人大概真的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 黑袍人忽的闭口不言了,一双眼睛盯着白衣人的脸一动不动的瞧,脸上的笑容嘲讽的意思很浓。 白衣人等了一会儿发现黑袍人仍旧一言不发,于是缓缓道,“既然你在那条古道之上分了人手,那这一次的事情倒更简单了些,我在这,这两条路就是通途,你......”他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右手一抬,黑袍人所在的银杏树便被一条冲天而起的赤色光柱所笼罩!在那赤色光柱之内,无论是银杏树还是黑袍人,一瞬间就被灼热的气息烧得焦黑! 继而崩裂! 好似蝉壳! 白衣人的脸色却很难看,他先是皱眉闭目感应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后脸色就难看到了极点,微一沉思取出一张赤红的纸来,伸出手指在上面描画,纸上随着他指尖的动作显出字迹来,等到书写完毕,他又将那纸张叠成纸鹤往空中一丢,赤色光芒一闪那纸鹤便活了一样飞向远空。 白衣人看一眼西方,而后转身往东方飞掠而去。 ———————————————————— 离郡古道,大雾如云海波涛,翻滚不已。 一道二十余米长的赤色光芒好像烧红的铜柱一般,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轰然落下! “轰隆!” 山石崩碎! 断木横飞! 尘埃与浓雾搅作一团,让人再看不清那里的事物,只觉得混沌不堪。 “仙女姐姐,就是现在!”洛川的声音忽的从尘埃之中传来! 绝美女子却早已在前一刻便消失在那里,继而一个玄之又玄的声音跨过了所有时空直接传入所有人的心底,好似清风拂面,又像暮鼓晨钟,那声音之大胜过雨夜惊雷,其小弱于枯叶坠地...... 似缓实疾...... 刹那之后,天地复又真实,仿佛刚才的声音纯是幻觉...... “轰隆隆......!” 一连串的爆响夹杂着尖锐凄厉的嘶鸣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战场! 淡蓝色的鳞片倏地弹射而回,消失在浓雾之中,老车夫惯性之下竟还往前迈出一步才又重新站定,他先是看一眼爆响声传来的方向,然后回头看向靠坐在一起的洛川四人飞快道,“我去助她,你们莫动!” 说完也不等众人回应便飞身进入浓雾不见了。 “江伯!”思齐一急之下想要起身去追老车夫,不由得一个趔趄重新跪倒在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洛川一把拉住她,“不要乱动,”他扶着思齐坐下,然后将左手腕上的石头吊坠解下来递给两个望川剑修之中长相凶恶的一个,“万松前辈,眼下用不着再避人耳目,你们二人快用这石头压制雾气余毒吧。”那长相凶恶的道士此刻已然面色惨白,胸前道袍之上更是大片的血迹,他将洛川递过来的石头推回去,“那毒刚才已经靠这石头暂时压制,短时间内不碍事了,只是......”他看一眼同样神情萎靡闭目不言的方脸道士苦笑道,“硬接那一记劈斩让我二人受了不轻的内伤,一时半刻怕是难再聚气......” 思齐惊道,“那此刻如果再有人来......” “再有人来也不过换做你我拼死守护他们罢了,”洛川转身将那石头系在思齐脖子上,“我已经用这石头将毒偷偷驱了个干净,闭气之下短时间不会有太大问题,你快用它祛毒,稍后倒也能有些力气保护大家了。” 思齐闻言一愣,随即用力点头。 洛川站起身意态轻松的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把背后的长剑取下放在思齐身边,反手捡起被思齐丢在一边的重剑随性的挥舞了两下,心满意足的点一点头,“用来用去还是你的剑最顺手。” “小心,有东西来了!”长相凶恶的道士睁开双眼低声道。 洛川点一点头后退到靠坐在一起的三人身边,双手横握重剑,侧耳去听林中越来越近的声响。 “沙沙......” “是......蛇?!”洛川一步踏前将一条极速蹿出的三角头毒蛇连同它身下的石块斩成两段,然后冲着正在调息的三人飞快道,“往后退,退到溪边!” 思齐立刻起身,将长剑夹在腋下,然后一左一右搀着两个道士来到古道一边背对溪流坐下,只这一点运动就让她的脸色涨得通红,看一看洛川的背影之后仍是咬着牙坐在两个道士身前,将长剑放在面前,手捧石珠闭目调息起来。 洛川挥剑不停,只一会儿在他面前的官道之上就已经横七竖八尽是些长长短短被斩断身体后兀自挣扎的蛇躯,花花绿绿,看起来非常恶心,可另一侧的山林之中仍旧不断有蛇从雾里钻出,好像无穷无尽。 就在洛川忙于应付群蛇的时候,长相凶恶的道士却忽的惊讶回头,就在他身后不过两三米的小溪里...... 静静的盘绕着一条通体碧绿却足有数米长的毒蛇,在那蛇头之上,一颗赤红的珠子仿若琉璃! 在他看到它的那一瞬间。 那蛇弹射出水,如同闪电,直指洛川后心!! 第三十一章 雾散于天 古道雾浓,渐渐到了面对面都看不真切的程度。 可古道山林之中却有两道身影飞快的交错追逐,所过之处掀起雾海波涛,汹涌澎湃! “西面来的,对吧?”被追逐的身影一身赤红大袍,赤发赤须,面色惨白,更加惊人的是那一双眼睛,漆黑如墨,一点白色都无,好像鬼蜮幽潭让人不敢直视,“我说咱们俩何必......” 正说话间,一道淡蓝色的气息无声的飘来,红袍人身躯诡异的一扭,以一个极限弯折的角度躲过那一团蓝气后仿佛弹簧一样射向另一边,“......何必打生打死的呢?” 在他身后,蓝色气息缓缓消散,方圆十米之内的草木山石瞬间封冻!! 一个全身笼罩在雪白斗篷之下的人影忽的出现在那一片冰封的小世界里,看一眼红袍人离开的方向,然后飘忽而去。 目光冷厉,一言不发。 “你说咱们俩好歹都属于......”身在半空的红袍人眼前忽的出现一枚淡蓝色的鳞片,将一个从浓雾之中突兀射来的雪白晶体挡住,两件事物只一触及便就爆发了惊天爆响,将红袍人击飞出去撞断了两根巨树才坠落在地! 烟尘之中红袍人施施然站起身来,一边拍打着红袍上的灰尘一边冲着一个方向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你要护着的那人又没有伤到半根汗毛,咱们......” 话音未落,红袍人便飞快的闪身离开,他先前站立的位置则在一声巨响之中变成一个直径数十米宽的冰冻大坑!! “喂喂喂,你还真的下死手啊!”红袍人的身形又自快了三分,借着雾气山林疯狂逃窜,在他身后每一处轰鸣爆响都能离他近上一些,“你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 红袍人忽的转身,淡蓝色的鳞片凭空悬浮在他胸前,继而光芒大盛化作一道淡蓝色的光盾,一片冰棱如同利箭一般射在光盾之上只微微激起一丝波澜! 身在其中的红袍人双手飞快的结印,不远处的半空便突得绽放蓝色光华,继而光华爆散,将那一片雾气震得飞散开来!! 在那一片重归清明的小天地里,一道白色身影一闪而过,下一刻便出现在红袍人的身边,五指如电竟直接穿过蓝芒扣在那淡蓝色的鳞片之上!! 隔着那一层薄如蝉翼的蓝色光芒,红袍人瞪大眼睛瞧着近在咫尺的白色身影,面上的神色瞬间狰狞,“你找死!!” 他的脸上瞬间覆上细密的漆黑鳞片,无白的双目之中蓝芒一闪,双手惨白,指甲暴涨如毒牙尖刺,带着浓稠的蓝色光芒,插向白色身影的胸膛!! 而那白色身影,却似乎由于那蓝色鳞片的牵制而有了一刹那的迟疑!!! 时间仿佛停滞了片刻! 然后蓝芒破碎,蓝色的鳞片被白色身影轻轻的捏在手中! 另一边,原本凶相毕露似乎要做拼死一击的红袍人则已经身在远空,只见他的后背不知何时生出两对翅膀,脸上的鳞片和手上的指甲早已不见踪影,四周海量的浓雾水汽不知为何疯狂的冲入他的翅膀之中,一时间四周的雾气就这样飞快的消散起来!! “你们这一族是真的无趣,动不动就要搏命杀人,”那红袍人懒洋洋的耸了耸肩摊了摊手,看着地面上白袍之下同样褪去奇异相貌的白色人影随意道,“不打不相识,既然是我出手在先,那块鳞片就送给你做赔礼了,”他又看向山谷之中某处,“虽然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和那个人类搅和在一起,但到底不关我的事,”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些气恼道,“对啊,本来特么的就不关老子的事,亏了亏了......” “有些事情,有些人知道了无所谓,而有些人要是知道了......”白色人影摘掉兜帽露出绝美的容颜来,她目光森冷的盯着半空之中的红袍人声音几乎冻结,“就算你滚回南疆之地我也必会取你首级......” “放心啦放心啦,”红袍人随意的冲着绝美女子摆摆手道,“我就是个散人,知道什么是散人吗?”他挑一挑眉毛得意洋洋,却在看到对方没有半点变化的表情后讪讪道,“就这样吧,希望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说着便转过身,背后的四个翅膀猛的一扇,身形刹那远去! 而在他的背后,浓雾水汽不但没有被扇飞,反而化作一条逆向龙卷直射远空追随那道身影而去,生生拉出一条形态诡异贯通天地的云彩桥梁! 雾气渐散...... ———————————————————— 古道溪畔。 “小心!” 长相凶恶的道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怒喝,那青色蛇影便已经闪电般从他们身边掠过,蛇口大张蛇信激凸,恶狠狠的扑向洛川后背! “公子......!” 思齐怒目圆瞪惊呼出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原本被思齐放在身前的那柄漆黑长剑忽的出鞘!! 只见那长剑飞射而出,精准的透过青蛇的七寸位置,然后余势不减射入古道旁一棵巨木!! 将那青蛇死死钉在巨木之上!! 那青蛇只嘶鸣挣扎了片刻便不再动弹,挂在树干上,仿佛一截草绳。 “真是个藏头露尾的小东西......”洛川脸色发白嘴唇干裂,却仍旧回头冲着呆愣愣的思齐狡黠一笑,“公子是不是帅呆了?” 他哈哈笑着回身一剑,将一条蟒蛇从七寸处斩成两截! 重剑挥舞,又将几条激起凶性的毒蛇自七寸处精准斩断,蛇群才渐渐散去,洛川仍旧戒备了片刻后喘着粗气缓缓回到思齐身边坐下斜靠在她身上,“江伯怎么还不回来......” “远处的声响已经弱了,雾气也都散得差不多了,想来......公子,公子!”洛川的头无力的垂在思齐肩上的时候她才发现他已经昏迷过去,一边惊慌失措的将洛川的头抱着放在腿上,一边带着哭腔呼唤。 “思齐姑娘,快将那石珠放在洛川公子心口的位置,”坐在思齐身后长相凶恶的道士目光复杂的看着思齐怀中的男人喃喃道,“以他三境的实力,就算先前有那石珠相助,又哪里能这么快将那雾中之毒祛除干净啊......” 思齐顿时泪流满面,她顾不上擦拭眼泪飞快的从脖子上摘下石珠,双手握住死死压在洛川心口,口中只能下意识的喃喃着重复一句话。 “公子你千万不能有事......公子你千万不能有事......” 第三十二章 收获颇丰 洛川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天明时分,四下里扫了一圈,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微微有些潮的山洞里。 身边趴着思齐正安静的睡着,这让洛川心安下来。 “你醒了?”老车夫的声音从山洞外传来,然后一俯身走进这个宽敞有余高度不足的山洞里,用木头雕刻的简易杯子给洛川喂水,“那一处战斗事了,咱们这边个个带伤,所以没敢在那边多做停留,千雪姑娘觉得难保还有其他妖族高手追杀,咱们就没再沿着古道继续走,而是入了山。” 洛川点头,所谓千雪姑娘指的便是那实力高绝的绝美女子,但如此称呼那人,也是老车夫口中第一次。 “千雪姑娘伤的不重,只是想要留下那个妖族高手强行运气伤到一点内腑,我呢,受了些内伤但也还过得去,两个望川剑修反倒伤得重一些,虽说如今已经能够重新聚气,但短时间内不能再让他们与人动手了,”老车夫将水杯递给已经醒来的思齐让她端着喂水,自己在旁边找了个凸起的石头坐下,“知道你是个爱操心的性子,但眼下的情况都好就不要多想,一切有我们,你体内的毒倒是解了,可硬扛着那毒强行运气许久,你的身子还是有些吃不消,要慢慢养上一些天才能好。” 思齐默默无语,只是抿着嘴唇将杯子送到洛川面前一点点的喂水。 洛川一边喝水一边看向思齐笑道,“你瞧,最后还得是你背着公子逃吧?” 思齐看了他一眼只是摇头。 洛川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然后看向老车夫,“两位剑修前辈呢?” “在外面运气调理,对于他们来说雨天才是好天气,”老车夫朝外面努了努嘴。 洛川这才发现洞外林间其实是有雨声的,只是听声音来说雨不算大,“雨天确实是好天气,如果真有人还在屁股后面追的话,难度就大得多了。” 老车夫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啊......我已经给离城那边和上原军方面传了消息,也给广郡的人递了话但没有说的太过详细,如今咱们是实打实在离郡的地界,用不了几天一出山就一片坦途了,到时候,总要让这些南夷杂碎们付出代价,我离郡从未如此受辱而无动于衷过。” 洛川一笑,对于老车夫的这个话题没有太大的兴趣,“这一战虽然凶险却也应该是有些好处的吧?” “自然,”说到这个事情就连老车夫这样一向视外物极轻的人也忍不住有些赞叹,“两个六境的妖都死了,其中一个原型竟是木系的毒蝎,妖丹加上蝎尾针,又是天然相合的灵物,只等找一个工艺超凡的匠人就极有可能造出一件极品飞针类兵器的,实在是价值不菲......” “妖的原型?”洛川有些遗憾自己没有看到那妖死去后化成原型的样子,会不会像前世的电视上那样变幻神奇,“另一个呢?” “另一个就要差一些,”老车夫有些惋惜的道,“原型是个火系的蜈蚣,蜈蚣嘛你知道,除了那毒腺里的毒液算是个不错的东西以外,就只是那妖丹了,毕竟是六境的妖丹,打造极品武器必备的原材料,那价值也是极大的,除此之外,两妖身上背囊里也都有些物件,其中一些珍稀的草药倒也有些价值,不过......所有这些东西千雪姑娘一样都没有要。” 洛川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脖子上那灰扑扑的石珠,不由得伸手轻抚了一下,叹了口气。 老车夫自然明白他的想法,“我们救那小姑娘是顺手的事情,但即便以她的身份来说,这份回礼也实在算是大方,我离郡数百年来与南夷相抗,多少好儿郎都是死在剧毒之下,历任太守遍寻天下也不过得到些解毒的良方良药,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样的神物,连那种异毒都能压制,实在是......” “说起异毒,刚才江伯没有提到那放毒的妖后来怎么样了?”洛川有些奇怪的问道。 “跑了,”回答他的却是从洞外进来的绝美女子,她仍旧披着她的雪白斗篷,弯腰进来之后走到洛川身边,两根纤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以三境的力量来说,你对气的掌控能力实在不错了。” “以那一处战场情况来看......”老车夫看了一下绝美女子的侧脸后犹豫一下继续问道,“那放毒的妖......也是异种吧?” 绝美女子扭头笑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洛川的手腕上,轻轻吐出两个字,“鸣蛇。” “难怪......”老车夫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向绝美女子的眼神就有些古怪。 洛川则颇为好奇的问绝美女子,“鸣蛇?就是蛇而四翼,见之大旱的那个鸣蛇?”他看到绝美女子点头后啧啧称奇,“可惜啊可惜,竟然没能见上一面,鸣蛇、肥遗可都是上古九圣腾蛇一脉的强支了,这一路南下,先是青龙一脉的汉江龙王,又是鸣蛇,真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六境鸣蛇一旦破镜,又是南部边境上的大灾,”老车夫训斥道。 洛川看一眼老车夫没敢反驳。 “鸣蛇破境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凭他?若无机缘再有百年他都破不了,”绝美女子收回手指看着洛川缓缓道,“倒是你,怎么看都是早该破境的样子,为何却......?” “破不破境的有什么要紧,何况我不满二十便是三境已经很厉害了,我很满足,”洛川嘿嘿傻笑着道,“当然,和仙女姐姐这样天纵之资的绝世人物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差得远呢。” 绝美女子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山洞外去了,“既然醒了,就该继续上路了。” 老车夫看到绝美女子走远后才将声音直接送到洛川耳中,“上三境之前,同境之间人族与妖战斗如果不考虑阴谋算计基本是占不到便宜的,如果面对古妖异种更是绝难占据上风,而上古九圣遗脉,哪怕只是沾了一星半点的血脉也往往......更加厉害......” “我明白江伯的意思,”洛川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后才笑道,“只不过这一次如果没有仙女姐姐咱们这一队人大概就都要葬在那剑阁之下了,所以她的事情我们不必多管。” 老车夫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继而又像想起什么一样道,“剑阁......” “猜得到,”洛川的眼神微微一眯,继而又像往常一样明媚,“但那是离郡太守该管的事情,这一次倒要看看这些人......都打算怎么办了......” 第三十三章 山中激战 离郡古道,乌云密布。 剑阁之下,山路一片狼藉。 除了些不管不顾的虫蚁之外,稍微大些的鸟兽都远远的避开了这里,让这一片土地显得格外荒凉。 溪水潺潺,千古不变。 溪畔一块石头上忽的出现了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布袍内的人影,他先是看了看那一处溪水,而后又跳到一棵大树旁拎起一条头部血肉模糊的青蛇尸体仔细看了看那剑痕,再回到溪畔一伸手,不远处树上一根枝杈自动脱落飞到他的手中,只见他行走在面前的蛇尸之间不断倒退向溪水,同时手上枝杈作劈斩状,而后止步某处,一扭头看向那青蛇死去的方向,继而回头又看向那溪水,丢掉树枝。 “有点意思,”他嘿嘿笑着闪身往古道上方掠去,没离开多远便一个折身往山林中去,又在山林中飞快的闪躲挪移,有些地方还要反复几次,最后落在靠近山顶的某个位置,抬头看天,“这离郡古道的风景是真的不错,”他转身看向身后山林某处,“对吧,广郡云家的这位?” 在黑袍人目光所指的方向上,一个白衣人缓缓从树干后走出来,“你在林子里跑路的速度倒是不慢。” 黑袍人耸了耸肩摊了摊手,“那不也还是被你找到又缠上,不得不说,之前我还是小瞧了你缠人的本事,”他嘿嘿笑着补充了一句,“像个娘们。” 白衣人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缓缓道,“不要试着激怒我,否则我真的会将你留在中州。” 黑袍人嗤笑一声道,“听说你们广郡掌家的就是个娘们叫做云百楼,这么说起来,也难怪你们广郡云家的人个个都带着些阴柔气,毕竟家风如此,”他挑衅的看着对面的白衣人又道,“将来有机会还是要去见见那个娘们,据说是个美人?” 白衣人眼睛眯成一线,其中寒芒闪烁。 “呦?你这生气的样子倒还真是有点媚,”黑袍人仍旧是一副惹人厌的贱样,“你和那个美人不会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蓦的消失在原地,就在他离开原地的下一刻,一道赤色光柱吞没了那里,原本就在那里的草木山石立刻便化为飞灰。 黑袍人再出现时已经是半空某处! 而半空之中正有一道人影等着他! 暗黄色和蓝色的光芒一触即分,两道人影各自消失在空中,短暂的停顿之后,一声爆响传遍群山! “轰隆隆!” 惊起无数飞鸟! “你总算是现身了,”黑袍人落在这一处山头上最高大茂盛的巨大杉树上,就在他落到树上的一刹那,那树好像中了剧毒一般,树叶落尽,枝干枯萎,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棵仿佛早已死去多年的枯木,“我知道你......银匠......” 被叫做银匠的人影飘飘然落在另一边的树木顶端,仔细去看才发现他果然是一身工匠的短衣打扮,清一色的灰色粗布,胳膊和腿都半露在外面,黑黄色的皮肤也不知道本就是这个颜色还是干脆蹭了脏,须发半白,脸上胡子拉碴,就连眼睛都有些浑浊,实在没有半分高手气质,此刻和白衣人一南一北隐隐将黑袍人圈在其中。 黑袍人死死盯着一句话都不说的银匠,好一会儿才微微侧了侧头对身后的白衣人道,“那个云家的娘娘腔,你拖延了半天要等的援兵来了,说实话,加上你这个娘娘腔如果你们精诚合作还真有可能将我留在这古道群山里,不过......”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个狰狞的笑容缓缓道,“想把我埋在这,你们两个之中也得留下一个陪我,现在看来,留下来陪我的大概率就是你这个娘娘腔了......” “哼,”白衣人冷哼一声,连带着脚下的巨木都颤了一颤,“放心,我只想要你一条胳膊。” “哈哈哈,”黑袍人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银匠,却对身后人说道,“你真的是连个......” 眼角余光里暗金色的光芒一闪,黑袍人想也不想就将没说完的话咽到肚子里,身型猛地一僵,继而连同所在枯木一起被起于身侧的暗金色光芒斩成碎片! 而与他们一同化为齑粉的,还有那一道光芒路径上百多米的一切植被!! 于此同时,百多米远处的一棵树木被冲天而起的火柱瞬间燃灭,火势余威不减直直冲上数百米高空! 仿佛天地支柱!! “轰!” “轰!轰!” 剧烈的爆响声从山林各处传来,连绵不断。 暗金色的光芒每一次的绽放都会在山林间制造出一条深深的沟渠。 火色的光芒则时大时小,或一闪即逝,或燃烧不息。 山林间顿时浓烟滚滚,飞鸟早已惊飞,小兽却只能随便找了个方向亡命飞奔。 爆响声一路往东去。 翻过群山一路往东就是永昌郡。 哗啦啦的水声渐近,黑袍人却蓦的停在半空,半空之中暗金色的光芒从一个点上爆破开来形成一个破碎的球体,将黑袍人圈在其中,一道赤色的光芒从天而降将那黑袍人影斩成两截! 那两截身体却立刻就憔悴枯萎最终化作两段满是枝杈的枯木掉落在地! 白衣人飞到一棵杉树顶端,身形随那枝条在空中摇摆,他的眼睛注视着四周缓缓道,“又是这一招诈死逃生......”他忽的扭头去看远处山涧,在那里,暗金色的光芒与蓝色的光芒纠缠扭曲了一瞬,继而手握金芒的身影倒飞射入云间,蓝色的光芒则破灭了一刹那又自恢复,蓝光包裹的身影笔直的坠入山崖! 白衣人一招手,赤色的光芒在半空中一划落在他的脚下,带着他飞到山涧上空,低头去看,只见脚下江水汹涌澎湃奔流南下,他看向一侧绝壁顶端肃立的短衣工匠,“跑了?” 短衣工匠憨厚的笑着点了点头,右手之上暗金色的光芒敛去露出其中一柄厚重的战斧,他将战斧往后腰上一插翻手像变戏法一样取出来两根手指! 只见那手指的断口处贴了一张刻画了符文的金色纸片,断指上的血液便不再渗出。 短衣工匠指了指那两根断指之后伸手一弹,将其中一根细一些的弹向白衣人,“一人一根也好交差了。” 白衣人微笑着点一点头,一甩袖子就将那根射来的断指收下,“多谢。” 短衣工匠笑着点一点头,然后将身后的战斧往天上一丢化作一道数米长的暗金色光芒,跳上去飞走了。 白衣人看着短衣工匠飞走的方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他又低头看一眼汹涌南去的峡谷江水,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第三十四章 上原骑兵 离郡盆地东北地区最核心的大城叫做上原,由于上原地区拥有离郡盆地直接对外的唯一一条主路,所以上原城不仅是离郡盆地东北地区的经贸中心,还有一支离郡主力军团驻扎,这就是大城重镇了。 离郡古道同样属于上原地区所辖。 这一天清晨,古道山林之间走出一支六人的奇怪队伍,有男有女一个个风尘仆仆,正是洛川一行。 一行之中除了绝美女子以轻纱遮面看不清样貌以外,其它几个气色颇为不好,尤其以两名中年道士为最,面无血色,精神萎靡,一看就是气血衰败的模样。 几人在山林就近的村庄内稍作休整便即赶往附近最大的乡镇。 镇子名叫石板镇,建在一处山谷河畔的平坦地势上,整体狭长,一条与河流平行的主路贯通东西,镇子上的建筑便依着道路而建。 这里的屋舍院落风格大小各异,相同的则是屋顶一层叠着一层的石板,镇名大概就是因此而来。 令人惊讶的是,这座小镇也是有“城墙”的,虽说这三四米的高度更像是有钱些人家的护院高墙吧,但抵挡一些普通野兽还是有些用处。 进入小镇,众人没有经过太过复杂的检查,只是登记了来源去处就被放了进去。 “这座小镇规模不小啊,”洛川一边行走在宽阔的主路上一边打量着四周的人们,算不上繁忙却很有序,“这里还没有完全脱出群山,岂不是也要饱受妖物困扰,怎么能形成这样几千户人家的规模来?” “这里属于离郡北部地域,虽说山林间不时也会有低阶妖物出现,但数量总还是不多的,”老车夫走在洛川身边低声道,“再者上原驻军虽说算不上离郡强军,但到底还是主力军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出一支军队入山历练,如此往复轮换,不但能够保持军队的战斗力,也能给军中添一些肉食,顺便还为周边村镇清理出些安全区域来,”他指了指先前那座城墙边角的两个凸起的烽火台补充道,“就算仍有漏网之鱼下了山来,各村镇点了烽火,上原那边也能及时来人处理,不至于酿成祸患。”洛川点头看向不远处一个店铺,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兽皮,一眼看过去多是野猪麋鹿之类的食草动物,店内醒目的地方也摆着些狐狸和豹子的皮,看起来都很完整,“妖物的数量得到控制,民间猎户们也就有了多一条生计。” 老车夫点了点头叹息道,“终究还是我离郡地形特殊,要是换成河内郡那样的富饶平原,光是种地就能再养活一倍人口,谁还愿意入山呢?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每一次入山狩猎都有可能是生离死别,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罢了,男人们就得把脑袋栓到裤腰带上去为一家人挣命。” 洛川默然点头不再说话,一行人就那样沉默着往前走,走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镇子那一头传来明显的马蹄声。 那不是一两匹马,而是至少数十匹马一同飞奔才能引起的动静。 镇子的主路上本就没太多车架,行人自然早早就听到那声音躲到道路两边去了,然后一个个颠着脚往远处瞧。 道路上的行人躲开了,仍旧在道路中央的洛川一行就显得格外醒目。 远处的马蹄声渐近,一队百人左右的轻骑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不同于李牧等人的离郡轻骑,这一队骑兵的装备明显要次上一些,制式骑士甲只能覆盖核心要害,底层布甲保护四肢关节,马甲略小,有刀无弩,但马上的骑士却还不错,一个个身型笔直,虽然风尘仆仆但仍旧有些气势。 那一队骑兵为首的是个身型魁梧的大汉,骑在马背上让他身下的马匹都显得有些小,他一直驱马疾驰到洛川一行身前三四米的位置才猛地一拉缰绳,战马前足离地一声嘶鸣后横在道路中央。 那大汉怒目圆睁,视线在洛川一行人身上反复扫了几次后忽的沉声喝到,“何人挡道?!” 老车夫微微皱眉,洛川身边的思齐却忍不住握紧腰畔短剑上前一步怒喝道,“公子面前怎敢无礼?!” 一众旁观者顿时哗然,眼前这一队略有些狼狈的队伍中竟有一位公子?离郡的公子? “公子?”那大汉仍旧高坐在战马之上俯视众人,看都不看那英气女子,只是往老车夫和其它几人身上扫了一眼后仍旧看向洛川大声喝道,“何以证明?!” “你!”思齐就要拔剑上前,却被洛川按住。 洛川冲她摇了摇头后笑着对老车夫道,“江伯,给他看看。” 老车夫从腰间取下那枚李牧用过的太守令,一甩手丢向马上大汉。 那大汉大大咧咧伸手去抓,却不料在抓住令牌的一瞬间,被一股恐怖巨力生生掀飞出去坠落马下! “锵!!” 骑兵拔刀将洛川一行人围了起来,四下里的百姓则早已逃开,连在远处看热闹都不敢。 洛川笑着摇了摇头,老车夫则明显有些怒意,盯着远处在几个骑兵搀扶下勉强起身的大汉喝道,“在离郡境内冲一位手持太守令的公子拔刀,诸位和你们背后那位将军......是要反了?!” 那声音如洪钟大吕,震得一众骑兵微微眩晕。 不远处的领头大汉一张嘴吐出一口血来,然后才能开口呵斥,“都住手!收了兵器!” 他一伸手推开扶着自己的骑兵后,大步来到洛川等人身前将太守令交还给老车夫后,面朝洛川单膝跪地右拳砸在左胸行了个骑兵礼,“属下奉杜如山将军令,前来护送公子返回离城!” 在他身后,一众骑兵并未下马,陆续行了骑兵礼。 洛川仍旧微笑,亲自上前将那大汉扶起来温和道,“有劳百将大人,”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们在离郡古道上遇到些作乱的妖族,包括两位拔刀相助的望川剑修前辈在内都多少受了些伤,需要百将大人寻两辆马车来才好上路。” 那大汉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洛川等人身后的两个道士,然后回头嘱咐几个骑兵去找马车,再朝着洛川行礼后便自顾自退回远处整顿队伍去了。 不一会儿,两个并不宽敞甚至有些简陋的马车被寻了来,洛川打头上了前一辆马车,绝美女子和思齐也跟着上去,仍旧是老车夫驾车,两个道士坐后一辆马车随行。 百人骑兵护卫前后,看起来浩浩荡荡,离开了镇子。 第三十五章 军候归来 离郡盆地其实极为广阔。 等到洛川一行车马离开了山区再看不到身后群山,他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岔了路子又跑回了永昌郡,一路所见地势平坦十分开阔,一块块农田整齐的分割开来,同样的丰收景象就是与河内郡相比也没多大差别。 “离郡内里其实也是一片沃土啊......”洛川一边从没有车帘的车窗处往外看,一边喃喃自语。 一旁的绝美女子仍旧是安静的读书谁都不搭理。 思齐则将手里的木头匣子捧到眼前翻来覆去的查看着其中一颗半透明的赤红珠子,好半天之后才用胳膊肘碰了碰洛川问道,“公子,这珠子算得上是个宝贝吗?” 洛川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道,“江伯说那条青蛇也算是妖族异种,虽说等阶不高,但这颗珠子既然是异种异状的源头自然也是个好东西吧,只是它毒性太大你小心收着,省得一些不知情的意外摸了它,弄不好就是一条人命。” “一条有点意思的异种小毒蛇罢了,”绝美女子头也不抬的道,“这颗珠子算是个化毒珠一样的玩意,丢到哪里的小溪源头短时间大概能造就一片毒泽,日子旧了也就淡了,不过真要是洗净了余毒它反倒成了便于祛毒的器物,勉强算个医家的宝贝。” 洛川眼睛一亮,“医家可是不缺钱的。” 绝美女子笑着看了洛川一眼,“医家的钱却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这珠子的毒对妖族可也有用吗?”思齐问道。 “自然有用,”绝美女子又自开始看书,“毒这种东西,除了少数精通此道或者天生亲毒的类别,多数的妖和人也没太大区别。” “那这个宝贝就确实是很好的宝贝了,”思齐小心的将那木匣子盖好,又仔细的收回到自己的行囊里去,然后才对洛川道,“先前我看江伯拿它泡水,看着没什么变化,可再将那水泼出去以后,所遇植物立刻就枯死了大片,要是如千雪姐姐所说一般它的毒性足以让小溪变毒泽,又对妖族一样有用,那用在军阵战场之上岂不是很好。” 绝美女子没有说话,洛川也只是看着思齐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马车内几人聊着闲话的时候,一行骑兵车队身后的官道上远远的扬起沙尘,不一会儿便有十数骑兵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守卫着洛川一行的骑兵百将自然早已发现了对方,提前就从队伍的前面返回到队伍末尾候着,等到来人驰到近前才不由有些诧异,因为对方一行十数骑为首的看模样竟然是个军候,而且看那制式铠甲的样式分明是离城那边的精锐离郡轻骑,可在他身后的十数骑却是自家上原军的打扮。 “见过军候大人,”百将大汉远远的就冲着那一队人挥手示意,随后又遥遥行了个骑兵礼,“属下奉上原将军令出行,队伍中护送有贵重物品且行进较慢,军候大人若有急事还请稍稍绕行而过。” 来人之中为首的是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正是李牧,此刻的他虽然不免风尘仆仆,气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但身材魁梧气势不凡,听到那百将大汉的言语并不动怒,只是淡淡朝渐行渐远的骑兵车队看了眼后笑一笑问道,“百将大人辛苦,本军候自离城至京州,持太守令护送一位贵人返程,”他顿了一下看到那百将大汉微动的表情继续道,“百将大人是否见过一枚太守令?” “不瞒军候大人,属下确实见过一枚太守令,但......”百将大汉有些犹豫的盯着李牧,“军候大人还是等那边贵人验上一验。” “无妨,毕竟是贵人的安危更重要些,百将大人思虑周全,确实是该验上一验的,”李牧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百将大汉挥挥手让身边骑兵去马车旁汇报了一下,不一会儿思齐跟着那骑兵过来,远远的便惊喜叫道,“军候大人,公子这些天一直惦记着你们那边的情形......”她的视线在李牧身后一扫却忽的一惊,“其他人......?” 李牧神色不变的朝着思齐笑了笑打断她的问话,“公子安然否?” 思齐扫一眼四周后点头道,“公子无恙,”她冲着那位始终坐在马背上冷眼旁观的百将大汉道,“百将大人,这位军候大人确实是一路护送公子的离郡轻骑。” 百将大汉看一眼思齐又看一眼李牧后冲着四周的骑兵摆了摆手,又冲李牧拱了拱手道,“军候大人莫要怪罪,一路辛苦。” “职责所在哪里谈得上辛苦,”李牧也笑呵呵的回了个礼道,“只是既然太守有令,在将公子护送回到离城之前在下便也不能离开公子半步,后面路途上倒要多与百将大人亲近亲近了。” “自然,”百将大汉冲着李牧欠了欠身,便由着他带人去到那两辆马车旁,隐隐将马车与四周的百人骑兵队伍隔了开来。 “大人,这位军候带着的是那边的人......”一个骑兵凑到百将大汉身边轻声道。 那百将大汉始终盯着李牧的背影,听到那骑兵的话抬了抬手打断了他,“只管做好我们的事情就是了。” “要不要......盯着些?”那骑兵又自开口。 百将大汉则有些恼怒的瞪了他一眼,“那枚太守令不是假的,他离郡轻骑的军候既然愿意守在那边我们反倒省事了些,至于说他身边那些人......”他冷哼一声道,“反正都是上面那些大人们的事情,咱们平白掺和进去不是找死?” “是......”那骑兵讪笑着退开。 百将大汉又在原地沉思片刻后才驱马回到队伍最前方开路去了。 另一边,李牧来到洛川马车前,先将十数个骑兵布置好了,才驱马来到第一辆马车前并行,冲着马车窗里露出脸来的洛川行了个骑兵礼后道,“公子安然离开古道属下就放心了。” “虽说过程有些坎坷,但到底是过来了,”洛川看一眼四周后微微皱眉,“你那边也遇到凶险?” 李牧点了点头神色肃穆的跳下马来,干脆走到并不算高的马车附近牵马跟着,靠近洛川小声道,“我们在官道之上遭遇兽潮,兽潮之后还有个四境妖物,属下处理了那妖物返回之后,二狗他们三个就已经战死了......”他看向洛川缓缓道,“没有看到曹百将的尸体,应该是逃出去先一步返回离城去了......” 洛川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又是兽潮,好得很......” 第三十六章 离城风貌 离郡官道,一个百余人的车队缓缓前行。 “二狗他们的家人......?”洛川问道。 队伍中的马车旁李牧沉默得行走着好一会儿没有出声,听到洛川的问话后忽的笑道,“公子不必挂心,我等既然是持了太守令外出的,二狗他们就算是死在了战场上,我离郡向来优待将士,他们的家人得了抚恤金后日子也就过得去,再加上有属下照顾......” “为了离郡战死的将士自然有离郡太守去管,但为了我战死的,他们的家人就是我的事情,”洛川神色肃穆的看着李牧道,“等我回到离城安顿好了会再联系你,二狗他们的家人我来安置。” 李牧一怔,随即单膝跪地行了个郑重的军礼,然后才又小跑着追到那马车窗前压低声音道,“除了那兽潮妖物,更重要的是那一处官道山林里还隐着两个......”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两个强者。” “有多强?”洛川问道。 李牧皱眉沉思了片刻后缓缓开口,“那两人只是交手一合属下也难以判断,但仅仅是那一击的威能恐怕......恐怕就不是中三境强者可以匹敌。” 洛川也不由得有些吃惊。 在这个世界,修炼者的境界分为九阶,但其实绝大多数的修炼者终其一生都在下三境徘徊,实力自然比普通人强了不少,却也称不上强者,能入中三境的少之又少,其威能力量已经到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程度,堪称强者,上三境自然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几乎只存在于民间故事里,如今为了自己这么个返乡的质子,竟然能引得两个上三境强者大打出手? 洛川想到自己一行选择离郡古道回程,原本以为遭遇了那样的埋伏已经是选错了路,不料竟然还算好的,如果自己一行真的选择了李牧那一路,大概最好的情况都是九死一生了...... 他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仍旧在车厢一角安静看书的绝美女子,沉思片刻,然后才又回头对李牧道,“你身边这些人又是哪里来的?” 李牧看一看四周护卫着的骑兵道,“属下那日从官道上逃出来以后,就一直沿着山林往上原城这边赶来,那时候属下伤得有些重,觉得就算找到公子也总得有些人护卫伺候着,就去上原军中找到旧识借了十几个人手,然后一路往离郡古道这边来,没想到竟与公子错过了,直到石板镇上打听了一下才又一路追了过来。” “你的伤怎么样了?虽然你先前说得轻松,但想来对付同阶妖物还是凶险万分的,”洛川问道。 “皮外伤都不碍事,内里的伤得慢慢来,但也不影响什么,”李牧笑呵呵的拍了拍自己马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道,“至于说妖物嘛,毕竟不是妖,脑子都不灵光的,稍稍用点计策杀了也就杀了,公子不知道那妖物的原型大概是头麋鹿,这一次虽然逃亡的有些仓促但也砍下那一对鹿角带了回来,估摸着能值好些钱。” 洛川看着李牧满脸掩不住的笑意自己的心情也自好了些笑骂道,“既然都到了逃命的档口,暗地里说不定还有两个那种程度的高手盯着,你竟然还敢蹲在那里把妖物的鹿角割了背回来,倒也十分大胆了。” “总不能便宜了后面赶去的守卫军兵痞,”李牧哈哈笑着又伸手摸了摸那马背上的包裹得意了一会儿后收敛了笑容开口,“不过此次的事情动静太大,属下已经第一时间传了消息回离城,上原军方面说不定会有人倒霉了,”他压低声音几乎凑到洛川耳边后低声道,“上原军的将军叫做杜如山,而这位将军的夫人则是永昌郡太守家的晚辈......” 洛川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看一眼马车四周护卫着的上原骑兵,又看一眼不远处隐隐间隔开一些的上原百人骑兵,心里头多了一些念头,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上原城......就不去了,直接回离城,等到此间事了,我就要去做些我该做的事情了。” 李牧好像没有听到洛川的后半句话一样回道,“属下稍后去和那位百将大人商议行程路线,不去上原城的话多少也能更快一些回到离城的。” 洛川点点头不再说话,李牧等了一会儿后行礼离开。 洛川看着车窗外一路所见的丰收景象,却平白觉得多了些陌生感。骑兵车队一路往西南方向去,由于上原与离城皆是区域重镇,其间的核心官道也自然修的宽敞平坦十分好走。 虽然车队的行进速度不算太快,但几日后便也到了离城的范围。 入了离城范围,四周的景致就又有了些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人口数量增加,不光是田间劳作的人们变多,时不时经过几个村落还能远远看到树下的老人和玩闹的孩子,显然这里的人们生活就要更安稳惬意一些。 官道之上往来的车队商贾也明显多了起来,只是看到迎面而来的骑兵车队大都远远的避到官道以外去了,洛川仔细看过,多数还是围绕着粮食和布匹之类生活必需品,少数装箱包裹看不清楚却又护卫重重的,大概是些利润更高的奢侈物品之类。 继续往前走,官道道路更加宽敞,等到了离城附近,相邻的村落就更密集,尤其是城墙以外,沿着护城河就能建起连绵的村落建筑,倒是与怀城有了几分相似,只是外城规模没有怀城大,沿着官道也没有那么多商铺店家罢了。 城墙只有三丈高,以灰色石砖为主体,看起来稳固非常,护城河与城墙之间还有一小段距离,所以城墙上下都有军士巡逻,城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等候检查,显然作为离郡的权力中心,这座城的安防被看得极重。 洛川一行到了城外,那位百将大汉就来与洛川汇报了,他会安顿骑兵在城外驻扎,只带了五个骑兵什长跟随洛川的马车入城,再加上李牧那边的十几骑,车队规模就小得多了。 一行施施然越过排队的商贾和平民直接往城门处走去,却不料被一个声音喝停了下来。 “骑兵止步!”一个守城军官模样的年轻男人带着十几个人将洛川的车队拦下,“守备军裨将大人有令,近日入城者一律经过检验方可入城!” 李牧驱马上前皱眉掏出太守令喝道,“本军候持太守令迎公子回城,速速让开!” 不料那年轻男人看到那太守令之后竟也没有退去,而是梗着脖子又重复了一遍,“裨将大人有令,今日入场者,”他挑衅似的看向马车的方向喝道,“一律经过检验方可入城!!” 第三十七章 你当成长 离城城门。 一队队数十名守备军士兵持着矛戈冲了出来,在洛川等人的骑兵车队前列阵,将另一边原本等着入城的人们惊得远远躲开。 李牧仍旧手持那枚太守令,冷冷的瞧着那些守备军的动作,等到对方列队完毕之后才再次冷声开口道,“只尊军令不尊太守,诸位,是要造反?!” 跟在李牧身边的百将大汉扫一眼李牧又看一看面前的阵势,一言不发。 另一边与骑兵车队对峙的守备军士兵中,那个最先说话的年轻男人再次开口,“近日离城不太平,裨将大人也是奉了太守大人的命令这才加强了城门检验事宜,军候大人,您和您的车队还是按规矩进行了检验再入城的好,以免违了太守大人的意思!” 李牧一瞪眼怒道,“我等骑兵可以接受贵部检验,但那两辆马车不可!”他盯着那年轻男人的眼睛里满是冰霜,“你想在离城大门口检验一位于离郡有功的回程公子,你家大人可担待得起?!” 那年轻男人嘴角不易察觉的翘了翘,他挑一挑眉毛同样冷声道,“我等守卫离城门户,只尊太守及裨将大人军令,多余的事情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 李牧盯着那年轻男人看了一会儿,又抬头往城墙上扫去,只是除了守在城上的士兵外连个看热闹的都没有,不由得皱眉更深对身边的大汉道,“百将大人,以公子之尊自然不可以受此折辱,我先独自入城拜见太守大人,然后再来迎你们,你在这里护着公子周全。” 那百将大汉看着李牧的眼神就有些古怪,随即行了个骑兵礼应承下来。 李牧又回到第一辆马车旁,却看到马车里洛川脸上仍带笑意,又扫一眼四周后行了个骑兵礼道,“公子,我先回城去见......” “不必,”不等他说完洛川就摆了摆手道,“何必这么麻烦,他们想检验就让他们检验好了,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李牧一愣,随即急道,“公子,以您的身份一回离城就被......太守大人也会脸上无光。” 洛川抬头仔细看了李牧一眼,然后洒然一笑道,“无妨,让他们查。” 李牧咬了咬牙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守备军的军士们便来到骑兵车队中间检验起来,其中两个来到洛川的马车前掀开帘子往里去看,待看到车厢之中除了两个蒙了面纱的女人以外就只有一个微笑看着他们的俊美公子哥,不由得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抬腿想要进入车厢,却被一股无形的劲气震飞出去四五米! 一旁的另一名军士刚想拔刀,就对上老车夫一双平淡至极的眼睛,一时间竟连拔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远处盯着这里的年轻男人一言不发的摆了摆手,围在第一辆马车边的军士才往后面去了。 等到最后一个骑兵也都检验过了,守备军的人才缓缓退回到城门口分列两旁,一个个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骑兵车队从自己面前经过入城。 又是好一会儿的时间,原本等待入城的商贾行人们才小心翼翼的回到城门口,大气都不敢喘的接受守备军的检查...... 骑兵车队入城,一片静默。 哪怕是第一次看到离城繁华的骑兵们也都没有太多四处观望的心思,车厢之中,洛川却看得兴致勃勃。 他将脑袋凑到车窗前,一边看着街边的商铺小贩和屋舍楼阁一边对身边女侍道,“思齐,你瞧这离城,相比中京城如何?” 好一会儿没有回音,他有些疑惑的回头去看,却见思齐正气鼓鼓的撕扯着自己的红甲,不由失笑道,“怎么了?” 思齐有些恼怒得道,“那些守城的军士明显是受人指使故意刁难公子,公子为什么偏要受了这气?” 洛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思齐,你应该要长大些才好,”他反身靠在车厢内壁上缓缓道,“离城不是中京城,在中京,只要我们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作为质子安全什么的自然不用发愁,吃喝玩乐做个二世祖,怎么摆架子耍性子都没关系,但......” 他叹了口气后复又看向他最亲近的女侍,“但我们终究还是离开了中京,出得中京不再是质子,我们一切的一切就只担在自己的身上了,”他郑重的再次拍了拍女侍的肩膀问道,“你的肩、我的肩,最多再加上江伯的肩,能扛得起多重的东西就挣得了多大的面子,否则凭着一个身份一口气就能走遍天下的话,那这世道不是早就太平了?” 思齐默然无语。 洛川忽的笑了,他伸手扯了扯思齐的脸,“你看,我说让你长大些,却又没让你一瞬间长大那么多,看看你这表情,何至于如此沉重?哈哈哈。” 他笑了好一会儿好像才笑够了继续道,“你知道,身份什么的你家公子向来是不在乎的,所以被人查看一下车厢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些意料之中的大人物俯下身来冲着咱们做了个凶巴巴的鬼脸罢了,小事,”他又看向窗外,“我觉得这离城不错,虽然不如中京城繁华,但自也有一股悠然安逸的气质,你看那贩夫走卒都能笑口常开,至少说明那位太守大人还算治理有方,只是......离城不是家,既然不在家里,就不要想着像在家里时候一样自在罢了。” 思齐抬起脸来看着洛川问道,“如今哪里才算是我们的家呢......?” 听他们聊了半天都没抬头看上一眼的绝美女子终于抬头看了思齐一眼,然后重新去看她手上的书。 洛川则温和的笑着看向她,“会有的,只要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总不会找不到一个心安之处吧?你要对你家公子有信心,等到把这离城的事情处理完了,咱们就去找一片沃土,盖几个房子,不就是个自由自在的家了?” 思齐知道他又开始胡扯来逗自己乐,却忽的感觉安心了许多,公子还是那个公子,家就还是那个家。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马车缓缓停下,李牧来到马车边低声道,“太守府到了,公子要步行入内。” 洛川点头,然后看向绝美女子。 绝美女子头也不抬的道,“我在马车里等你。” 洛川说了声好便与思齐一同跳下马车,然后就看到了李牧口中的“太守府”,不由得感慨。 这要还只是“府”的话,那什么是“宫”呢? 第三十八章 太守府宫 太守府前,是一片十足开阔的广场,一条条道路从四面八方通向这里。 广场上没有多少行人往来,一队队士兵列队以某种路线巡逻着,士兵与行人就那样谁也不耽误谁,看起来军民之间有些奇异的和谐感。 广场对面,则是太守府的青色“宫墙”,如同一座略小了一号的城墙,因为广场开阔的缘故,再加上四周只有行人没有其它车马建筑,远远瞧着那宫墙就显得格外高大显眼。 宫墙正中的是一座足有三层的高大门楼,同样的青色瓦片与宫墙相映,在蓝天之下有种别样的威严,门楼前凸,大概其后还有瓮城,可见这城门楼也不只是用来看的。 洛川下了马车朝那太守府宫看了一眼,然后走向始终跟在他们之后的第二辆马车,微笑着行了个礼对驾车的长相凶恶的道士说道,“万松前辈,有兴趣见见那位离郡太守吗?” 长相凶恶的的道士摇了摇头,“公子自去吧,我们师兄弟两个在这里等。” 洛川也不多说什么,点点头后转身往广场上去了,老车夫走在他身边,思齐跟在他身后一点的位置,再然后才是李牧和百将大汉以及随行的五个骑兵什长,至于李牧带来的骑兵则被安顿在马车旁等候。 穿越广场,无论巡逻的士兵还是行人都没有对他们的出现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只是个别胆大的瞧着洛川和思齐相貌好看多瞅了几眼。 走得近了,洛川才看到那高大城门楼上刻着硕大的“离郡”二字,再近一些,才看到那一条环城而建的护城河,虽然比不上城外的护城河宽敞,但也不是普通人能随意跨越的。 手持太守令,一路顺畅通过了城门楼下的严格勘验,洛川一行便在两名侍卫的带领下进入府宫。 城门楼后果然是有瓮城的,洛川朝着四面高墙上瞅了瞅,然后继续向前,等到穿过瓮城,豁然开朗,就看到一片开阔的场地中央,一座高大的正殿被三层石阶高高托起,孤零零横在他微微仰望的视线之内。 大殿极宽,看起来有些扁平,可等你爬上石阶走到近前才会发现那殿足有三四丈高,殿前的每一根柱子都要两个成年人合抱才能围上,殿前两侧摆着巨型石象,廊间檐下雕刻着瑞兽祥云,单论建筑的奢华繁复程度自然比不上洛川在中京城曾见过的皇帝宫殿,但胜在简约大气,别有一番威严气象。 此刻殿门紧闭,其中一片安静,殿外除了数十名守卫不动的侍卫就只剩些宫廷侍者模样的人物弯着腰等候随时召唤。 看到洛川一行入内,两个宫廷侍者上前与带洛川一行进来的侍卫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点一点头,往洛川身上瞧了几眼朝众人招手示意随他走。 几个人这才能够来到大殿近前等在殿外。 那宫廷侍者中年长些的一个回头示意众人禁声之后凑到洛川身边小声道,“主上还未入殿,此刻殿内只有郡内诸位大臣在等候,”他忍不住又瞧了瞧洛川的脸继续道,“主上知道大公子今日返回所以特意嘱咐老奴在这里等着,稍后自然会有传召,到时候大公子等人再进去。” 洛川没有言语,只是微笑着冲他点一点头。 那宫廷侍者也回以微笑之后转过身不再说话。 过了不一会儿,洛川便听到殿内传来众人跪拜唱礼的声音,然后是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说了句,“起来吧。” 洛川心中一动,心想这大概就是那位太守大人,只听声音来看仍是中气十足。 大殿之内开始议政,声音有些低洛川听不真切,时而还有议论声显得杂乱无章,洛川在殿外等候的久了不由得就有些疲乏,虽说进入离郡境内之后休息得还算可以,但到底还是带了些风尘气,一入离城又紧巴巴的来这殿外等着被召见,多少就有些烦闷。 他看一看身边一动不动的江伯和有些紧张的思齐,又回头看看身后一个个低着头的李牧等人,无奈回头继续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殿内的声音才渐渐消了,不一会儿,就听大殿的门咔的一声从内部打开了,一个年纪挺大的宫廷侍者走出来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与洛川身前的宫廷侍者交换一个眼神后视线又在洛川的脸上扫了扫,继而用尖利的嗓音喊道,“太守令,洛川公子一行入殿!” 洛川点一点头,他身边的江伯和身后的李牧等人却齐刷刷行了个军礼道,“遵太守令!” 洛川也不理会只是当先往大殿内走去,一行人紧跟其后。 一脚迈入殿内,洛川便感觉到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自己脸上,尤其是来自大殿深处高位的目光,俯视而下,借着建筑的天然威严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微微有些不适。 但这种程度的不适自然没法让两世为人的他太过动容,他只是带着浅浅的笑,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与最上方的那道目光对上。 只见那人坐在大殿最深处也是最高处的唯一位置上,头戴金色高冠,身穿漆黑礼袍,双手按在桌上,腰身挺得笔直,面白有须,浓眉大眼,仔细去看他浑身上下威严气竟不及书卷气,只让人觉得温和胜过冷厉。 “拜见主上!” “拜见太守大人!” 洛川听到身后众人纷纷行礼,于是自己便也就停在原地,对着上首那人躬身行了个晚辈礼,“拜见太守大人。” 殿内一片寂静,位列两侧的一众大臣面面相视交换眼神。 大殿上首的太守大人却只是一言不发,他就那样静静的盯着洛川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三岁入京,为质十三年,我儿辛苦了。” 声音平静听不出半点情绪。 洛川又是躬身一礼回道,“中京城颇为繁华,又有江伯和思齐陪在身边,算不得辛苦。” 殿内众人的视线又一次齐刷刷落在他的身上,只是没有任何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打断这一对久别父子的谈话。 只是私下里如何揣摩这些字句就是另一回事。 听得洛川的话太守大人又自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的提高了些音调问道,“听说我儿在离城门口遭了刁难?” 一言问出,满堂皆惊! 第三十九章 允你富贵 太守府宫,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位列两侧的大臣们这一次连交头接耳都不敢,只是屏息静立,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有人想要去接那个话头。 武将序列之中一个排位还较靠前的黑脸大汉沉默着走出队列一抱拳跪在了殿内,一言不发。 上首的太守大人理都不理他,只是往前探了探身子盯着洛川又问了一遍,语气森然,“有人敢......阻你回家?” 洛川平静的回望太守,脸上的笑容都不曾改变分毫,“不过是些忠于职守的军士,太守大人不必为难他们。” “哦,”太守不再绷着身体而是缓缓靠回到巨大的椅子里,看向洛川的目光意味难明,“既然我儿说他们忠于职守,那想来南疆前线更适合他们,”他的目光第一次离开洛川的脸落在跪着的黑脸大汉身上,“陆银宝,你明白我的意思?” “臣明白,”那黑脸大汉一边回复一边拿头在坚硬的石板地面上扣出一声响。 太守大人的目光扫视台下一众大臣之后才看向站在洛川身边的老车夫,“罗江,这一次回来你就留在太守府吧。” 老车夫躬身一礼道,“太守大人,臣老了,在太守府里侍候难免力不从心,剩下的年月只求再给公子驾驾车牵牵马,公子去哪臣就去哪,也便如此了。” 太守大人看一看车夫打扮的老人又看一看洛川,再一次沉默不语,好一会儿过后才看向几人身后的李牧,“李牧,还有上原军的人,这一次护送公子回城你们有功我都记着,一应军功自然有你们的所属将军落实,且下去吧。” 众人行礼谢恩,之后百将大汉等人就退了出去,李牧却留在原地行礼道,“太守大人,此次臣等护送公子返程多有坎坷,其中......” 太守大人不等李牧说完就又摆了摆手,“都知道了,你且下去。” 李牧只好行礼退去。 殿门缓缓关上,虽然窗户也能透光进来,整个殿内的光线还是为之一暗。太守大人的声音似乎有了些许疲惫,“我儿为质多年,你说不辛苦为父却不能不觉得辛苦,此次回返离郡自然再不会让你回中京,离郡虽比不得中京繁荣,但找一处安宁的地方让你过一辈子平静富贵的日子......”他看向洛川的目光略略柔和,“为父还是可以做到的。” 大殿之内一时间静得吓人,一众大臣们将头深深的低下去,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洛川看了一眼文臣序列之首那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的背影,然后对太守大人躬身行礼,“此亦我所愿也,久居中京城一朝出来,原以为天高海阔可以去十方天下游历,却不料终究是幼稚的想法罢了,一趟回程之旅就让我觉得沉重漫长无趣至极,实在也不如做个富贵闲人,太守大人如此安排再好不过。” “那就好,”太守大人的声音仍旧平静,“离郡之中南部连年战事不断,北部及甘原事务繁多,为父想来想去只有苍颜最适合你,所以有意封你为苍颜县守,西夷军务自然有苍颜军的将军负责,日常治政也自有些人可以让他们循旧例处理,再加上苍颜山一脉与我洛家历来交好,需要你操心的事情不多,你觉得如何?” “太守大人思虑周全,臣不胜感激,”洛川再次躬身行礼,立刻就改了自称声音诚恳道,“臣自当竭尽一生造福苍颜一方子民。” 太守大人的眉毛微不可查的挑了一挑,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有些了然,继续道,“苍颜城地处苍颜盆地中心,我年轻时候也曾去那里看过,虽然许多年没有再去了但想来变化也不大,我已经派人在苍颜城给你置办了一处宅子,一应事务都有人安排妥帖,等你从离城出发的时候还会有一批财物给你,作为你为质多年对离郡有功的奖赏,至于说你离开之前的日子......既然你已经成年,就暂时住在府外,会有人安顿好你们。” 洛川躬身谢礼,太守大人又看向文臣序列之首的年轻人柔声道,“云儿,这些天你当于你兄长多照应着些,他离开离郡太多年了,不要让他有疏离感,”他又深深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后一字一顿的道,“你兄长将来终归也还是要你来照顾的......” “父亲大人放心,”年轻人出列行礼,那声音清脆嘹亮,响彻殿宇,“云儿定当照顾好兄长!” 太守大人的脸上第一次显出笑意来,一边颔首一边道,“好,好,”他又看向洛川道,“我儿任苍颜县守的官方批文还要等上三五天,这些日子就随云儿一起看看这离城,牧守一方后再回来可就不易了,你们兄弟好好亲近亲近。” 洛川两人躬身行礼。 太守大人的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一扫然后落在老车夫的身上,“罗江,你既然想跟着他那就跟着吧,只是我当恢复你裨将军职,”他摆了摆手不让老车夫说什么继续道,“不会给你安排什么军务,只是能领着裨将的俸禄罢了,总要让你舒服的养老,这是我欠你的。” 老车夫看着太守大人嘴唇张了一张,最终仍旧只是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太守大人指了指思齐问道,“你就是思齐?” 自从入殿以来第一次被提及的思齐连忙行礼道,“回太守大人的话,小女子是思齐。” “姓什么?”太守大人又问。 思齐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公子的后背低头低声道,“姓......姓洛......” 太守大人的视线落在洛川脸上,却看不到后者表情的任何变化,扭头继续对思齐道,“你家公子离开的时候我会送他一支护卫轻骑,听说你是个二境的修炼者,那么一个护卫屯长还是做得,这些年你守在他的身边,总是护卫有功的。” 思齐再次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公子的后背后行礼道,“思齐谢过太守大人。” 太守大人摆摆手示意无妨,然后目光一扫群臣,脸色就缓缓阴沉下来,隔了好一会儿,等到一些大臣都察觉到异样抬头去看他的时候,他才语气森寒道,“完成了对我儿的封赏,接下来......让我们来说他回乡路上遇到的那些混账事!!” 第四十章 未雨绸缪 太守府宫,气氛渐渐凝重。 离郡众臣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位以温和着称的太守大人发火,像今天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更是从未有过,不由得有些惊惧,一时间场面就冷了下来。 洛川三人站在堂上中央自然有些尴尬,只是两侧位列又没有他们的位置,只好就那么站着。 在他们身边一侧跪着的被太守喊作“陆银宝”的黑脸大汉也仍旧头也不抬的跪着。 太守大人扫视全场冷声道,“怎么都不说话了?暗部的报告我不是已经提前派人送到各位的府上了?没有人有话说?” 全场沉默,好一会儿之后,站位在武将序列之中第二位的中年男人出列行礼道,“大公子返程路上所遇的两次袭杀目前可以确定都是妖族强者所为,尤其是离郡古道一行所遇三名六境强者,其中两名被罗裨将等人斩杀,以其原型判断当来自南夷‘万虫谷’一脉无疑,这‘万虫谷’的势力范围与我离郡相交不多,但十数年前那一次借道离郡入侵永昌郡,却在返程归途时于古道之上遭我离郡袭杀损失不小,蛇虫记仇,想来是借着大公子返乡的机会伺机报复......” 话音刚落,另一边文臣序列之中一个年轻些的就快步出列附和道,“臣以为然,我离郡与南夷交战多年,事实上与‘万虫谷’的冲突虽说不多总也不少,太守大人与公子久居离城无法报复,大公子从中京返乡尤其还走了离郡古道,就成了妖族报复的最佳目标......” “最佳个屁!”太守大人怒极,随手抓起身前桌上的砚台就朝那年轻文臣的方向砸了过去,虽说差了些准头谁都没有砸到,但殿上众臣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惊慌失措的跪了下去,口呼“太守大人息怒。” 太守大人声音冷厉道,“南夷众妖以万毒宗为首,与我离郡战了几百年的也是万毒宗,如若按照你们的推断,这么好的机会最该来报复的不应该是更加高手如云的万毒宗?!”他眼含怒意的盯着台下众臣,丝毫没有让他们起身的意思继续道,“南夷记仇不假,却也不会轻易送死,既然深入人族境内,冒险刺杀的历来就是各方要员,何曾针对过我儿这样的质子?尤其这一次质子回乡事发突然,就连我离郡自己都没有做好方方面面的准备,妖族又何以知道的一清二楚能够极其精准的深入境内设伏?!” 一众跪地的大臣谁都不敢抬头,知道这一次太守大人似乎是动了真怒,而这话里的意思......往深了想又着实有些骇人,一时间更加没人敢接话头。 “所有人都说吕祖仙逝,陛下又去了,质子回乡,大鼎各方频现大妖,这个世道变了,我能理解,如今四方暗潮汹涌,有心人多了,这也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我没有在有心人之前多做筹备,以至于我儿返乡遇到了如此磨难,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太守大人声音里震怒的意味很浓,“可李牧一行北上之时就又是匪人又是妖物,接了李牧回报文书的甘原军是怎么做的?” “没有派兵侦查原委,没有加强边境巡守,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太守大人一拳敲在身前桌面上霍得起身怒喝道,“他们不以为然,连给离城郡尉府递个话的意思都没有,怎么?太平日子过得太久,觉得这天下再变他们脑袋上的帽子也不会变?!” 一众大臣尤其是武将一列一个个噤若寒蝉。 “再说上原,李牧一行护着公子的马车都快到了离郡的地界上了竟然没有一个兵去迎一迎,就在我边境线上遭了兽潮,”太守大人说到愤怒处又将桌上的陶制笔架拿起来丢到一众武将序列的大臣们面前摔成粉碎,“那里两个强者的战斗声势浩大,结果李牧自己逃出来传递的信息都到了离城,上原军方面却没有任何动作,要不是官道商队返回来报信他们连边境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我要他们有何用?!!” “还有剑阁,剑阁!”太守大人怒气冲冲的在高台上走来走去,伸出手怒指着台下众臣,“剑阁的人都让那些狗东西屠光了多少天了,上原军连知都不知道,杜如山,本太守信任他才让他领军镇守一方,结果他就是这么回报本太守的信任?!嗯?!本太守也应该一并砍了他的狗头!!” 众大臣悚然一惊,然后武将序列里排在第一位的老人才开口道,“太守大人息怒,杜如山其罪不小固然可以砍了他的脑袋,可上原毕竟是战略要地,眼下如太守大人所说各方异动上原更加不可一日无将,再加上他镇守上原多年总还是有些苦劳,求太守大人念其多年侍奉,让他戴罪立功吧......” 太守大人哼了一声没有立刻反驳,其它文臣武将见此情形自然附和着替那位上原城的将军求起情来。 “好了!”太守大人听得厌烦一声怒喝止住了众臣劝解,声音里也自有了些平静道,“事到如今一刀砍了他的脑袋自然是于事无补,但我要说的意思你们都明白,”他扫视众人郑重道,“乱世将至,离郡绝不可不做打算,我儿用返乡一劫为我们敲响了警钟,如果连甘原军、上原军这样门户重镇的军队都如此不堪,本太守这离城的刀剑之灾也就不远了!到了那个时候,诸位可还敢在这离城之中安睡?!勿以为本太守危言耸听!” 一众大臣齐齐行礼称颂太守英明。 太守大人怒意稍歇但情绪明显仍旧起伏,他的视线扫过一脸平静的洛川时略略一顿,然后便看向武将序列排名第一的老人道,“姚郡尉,你和军务处的给我拟个案子来,将甘原和上原的这些老爷兵都给我调去南部战场,不好好在血与火的世界里历练出些胆气和规矩来就别想返回北部享福!” “是,”那被叫做姚郡尉的老人先是应下太守的话然后才抬头去看他,“那原本甘原和上原的守备之事......” “自然从西、南两大战场调本太守的百战悍卒来,也让那些有心人看看本太守的态度,”太守大人摆了摆手阻止那老人说话后继续道,“我知道这种规模的调动牵扯事务甚多,但此事非做不可,你去给我安排,粮草钱物郡丞这边全力配合。” 文臣序列里排在第二位的老人行礼称是。 “都起来吧,”等到殿中重新归于平静,太守大人才又开口,“如今各方局势紧张,我对离城的治安便也有些担忧,”他看向文臣序列第一位的那个年轻人柔声道,“云儿,你且去离城守备军里做个监察,用心些,总要守得离城安宁。” 殿内大臣们顿时面面相觑,年轻些的文臣武将立刻便有出言反对的。 “太守大人春秋鼎盛......” “离城安危当由您亲自监察......” 年纪大一些排位也高一些的大臣们则只是沉默,间或看一眼仍旧站在场中面色平静的洛川,没有谁出言反对。 “好了!”太守大人一挥衣袖不悦道,“云儿总归要涉足军伍事的,如今也不过是提前去适应一番,我意已决!” 一众大臣们自然没什么话说。 直到这时,那个位列文臣之首的年轻人才第二次走出队列,“云儿遵太守令!” 那声音...... 微微有些颤。 第四十一章 温婉红衣 太守府宫位于离城中心位置,四条核心主路直通四方城门,四条宽敞辅路同样以此为起点直通城墙四角,再辅以三重环线,让整座大城道路环环相连,条条相接,交通往来通达便利。 太守府宫占地面积很广,除去前方用于太守治政的宫殿群和广场之外,后方由高墙阻隔围拢起来的就是太守内府。 内府之中又分为多个区域,以一条贯通南北的主道将内府分为两半,一半是或相连或独立的宫廷府院,另一半则是巨大的花园亭台和文武学堂、宗祠医馆等家族建筑。 花园之中有大湖,湖分三块,彼此相连,最大的湖边有座听雨楼,那楼石基极高,其上楼体又分三层,雕栏玉砌,飞阁流丹,高耸静立,视野极好。 此刻的听雨楼下有不少侍卫守着,几个侍女将水果茶点端进去,不一会儿又安静的出来守在门口,她们小心翼翼的开关着房门,生怕一点声响惹怒了楼上贵人。 此时已是深秋,园内却仍是绿意盎然,只是临近听雨楼几颗银杏树的叶子终究是黄了,金灿灿的一片,在蓝天的映衬下十分的惹眼。 远处传来马蹄声,很快就有三骑飞奔到听雨楼下,疾风带起黄叶,稍稍显出些秋意来。 三骑之中为首的少年身姿挺拔,穿一身红底黑纹的大袍,头戴高冠,浓眉大眼,唇角带着喜意,不等良马站稳就一拉缰绳从马上跳了下来,一甩手将马鞭丢给迎上来的侍卫后笑道,“母亲可在楼上?” “夫人正在楼上,”那侍卫一边手忙脚乱的牵了那马一边回复道。 那少年却不去理他而是三步并做两步的跨上石基,回头对身后两人道,“你们在楼下等,”说着也不管其他人回应就自顾自推开楼门迈入其中。 听雨楼一层大厅高且宽敞,布置豪华,此刻却空无一人,二层不如一层开阔,一样无人,等到少年跨步上了三层才觉得眼前一亮光明了许多,只见临湖的一面门和窗户都敞开着,实木桌椅摆放在门边只有一个身型纤细的少妇优雅的坐在椅子上,正一手托腮望向远处的湖面,一身红袍不艳不娇,热情又不过分,看着十分舒服。 “母亲,”那少年几步走到少妇一边坐下,伸手从桌上拿了一串葡萄摘下两颗丢到嘴里,“就知道您又在这听雨楼里闲坐,也不知道这么座破湖有什么好看。” 那少妇扭头去看那少年,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来,带着温婉的笑容,目光中半是宠溺半是嗔怪的道,“隔着大老远就听到你们骑马踢踢踏踏的声音,再好看的景致心情也没有了,”她又抬手指了指少年身上的衣服道,“连朝服都没有换就跑了来,让你父亲看到免不了又要责骂。” “父亲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守备军那里,怎么可能跑到后花园这里来责骂我,”少年得意的笑了一会儿后神神秘秘的往那少妇身前靠了靠问道,“母亲,您可知道今天朝会上父亲说了什么?” 那少妇瞥了少年一眼后转头去看那湖,“说了什么也都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母亲只是个妇道人家听来也是没什么用的。” “母亲哪里没用,云儿这许多的事情不都还要母亲来参详嘛,”少年凑到少妇面前来撒娇似的讨好了几句,然后摩挲着下巴正色道,“而且今天朝会上发生的事情着实有些奇怪,没想到父亲竟会那样安排这位从未谋面的兄长,更没想到那位兄长竟然就那样应了,”他看少妇没有丝毫接茬的意思便起身站到少妇面前挡住她看向湖面的视线道,“母亲,您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少妇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后从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水递给他,“你要多学学你父亲的性子,如此急躁以后怎么管得了人?坐下喝杯茶水慢慢说就是了。” 少年点了点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后坐到少妇身边道,“母亲知道我平时也不会这么急,只是今天这事情确实蹊跷,”他微微皱眉道,“此前我也了解过一些历代质子还乡的情况,郡丞那边总还是要有些仪式章程,毕竟名义上来说入中京为质那是于离郡有功的,但这一次竟然什么都没有,”他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我私下里打听了一下,据说也都是父亲的意思......” “你找谁打听的?”少妇打断了少年的问话,伸手给他递了一个水果。 “我让小四去找郡丞大人家那个喜欢穿白衣服的门客打听的,”他抬头看了看少妇的脸色,看不出半点变化后继续道,“我刚说得这些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父亲今天在朝会上发了好大的脾气,砚台、笔架,这些东西父亲平日里都是爱护的很,这一次全都拿来砸人了,摔得稀碎!” 少年摇头叹息了一会儿后道,“甘原军和上原军都算是倒了霉,给一股脑发配到南部战场去了,尤其是上原军的杜如山,更是差点被父亲一怒之下砍了头,好在郡尉大人他们求情才算免了,”少年撇了撇嘴后再次压低了声音甚至凑到少妇耳边轻声道,“父亲还让我去离城守备军里做监察!” 少妇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微微笑着一言不发。 “母亲不惊讶?”少年盯着少妇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疑惑道,“这个位置可是父亲接任太守之位前就曾做过的,如今......您说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少妇优雅的给一颗葡萄剥了皮送进少年口中之后才缓缓开口,“在离郡,历任太守登位之前都会去做离城守备军监察。” 少年一愣随即问道,“从我这么大就开始做了么?” 少妇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而是认真的去剥第二颗葡萄,“你的那位兄长......怎么样?” 少年微微皱眉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后才道,“模样嘛,倒是不错的,毕竟是咱们洛家的血脉,不过人就有些废,父亲让他去苍颜做县守,母亲您是知道的,苍颜那地方闭塞的很,父亲的意思是让他去苍颜养老,他乐乐呵呵的就应了,还说就想做什么富贵闲人,这反应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他嗤笑一声后张嘴吃了少妇递过来的葡萄含混道,“父亲还说让我多照顾他些,我也应了。” 少妇点了点头后忽然问道,“和他一同上殿的,都有些谁?” 第四十二章 血色西风 太守府宫,听雨楼。 少年听到少妇问话后又是一愣,将嘴里几颗葡萄籽吐到桌上之后回忆了一下道,“母亲这么说我倒想起来确实还有这么一桩奇事,与那位兄长一同回来的还有个下人打扮的男人,竟然原本是个裨将,如今父亲恢复了他的军职......”少年微一沉吟之后偏了偏头喃喃道,“一个裨将为什么会给那种人驾车牵马......?” “是你那位兄长母亲的故人,”少妇伸手将一缕秀发捋到耳后。 “原来如此,”那少年眉头舒展拿起手上的果子就咬了一口,“随那位兄长上殿的好像还有个女侍模样的人吧,父亲给封了个屯长,其它的就是护送他回来的军士。” “没有旁的人了?难道没有两个......道士?”少妇看着少年轻声问道。 “道士?”少年诧异的看了少妇一眼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道士,也没有什么旁的人了,母亲,您今天也有些奇怪,到底是有什么事?您说父亲他今天这么安顿我和那位兄长,那意思是不是......?” 少妇好看的眉毛微微一皱又随即抚平,“我和你说过,不要去猜你父亲的意思,尤其是这一方面的意思,”她似乎觉得语气稍微有些生硬,随即柔声补充道,“你终归是你父亲一手带大,他是爱护着你的,这就够了......不说这些,你的那位兄长在中京城里孤零零的过了十几年还是有些可怜的,你应该按照你父亲的意思主动去照顾一下,就比方说现在,你应该陪着他去客房那边,以免下面一些不懂事的人给他难堪。” “父亲没有让他住在府上,也有安排人带他们去府外住下了,”少年不以为然的道,“母亲您总说我不懂事但其实我都是知道的,父亲让我照顾他是说以后不要让朝上那些人为难他的富贵日子,又不是这些小事,再说,他苍颜县守的任命再有几天就下来了,马上要去那地方赴任,父亲在那边也给他买了宅子,确实不需要再到府上来折腾一遭。” 少妇似乎第一次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随即一笑道,“原本还想着你那兄长如果住回府上我也该去看看他......也好,他毕竟对这个家还是生疏的,这样倒也免了不少尴尬。” “是啊,虽说是兄弟,但到底是生疏的,如今父亲安顿他去苍颜实在也是好事,省得日子久了还要生出些嫌隙,”少年叹息一声后喃喃道,“大不了就是一个苍颜,本来也就是乱七八糟的地方。” 少妇摇头没有说什么,少年又陪着她在这三层待了一会儿略略说了说话就有些腻烦了,找了个理由下楼离开。 马蹄声渐渐远去,听雨楼中重新归于宁静,少妇取出一面洁白的丝帕来将桌上的果皮果核拢到盛放垃圾的琉璃缸内,擦了擦桌子上的痕迹后将那丝帕也丢了,“出来吧。” 三层敞开着门窗的一面墙角屏风后走出一个并不高大的男子,他浑身黑色紧身短装打扮,就连头脸都用黑巾蒙上只露出一双眼睛,除了后腰上插着的一柄漆黑短刀之外身上再没有其它看得见的物品,只见他一步跨出就来到少妇身后一米,一只手极其不合礼数的搭在了少妇的肩头,“你有些不安。” 少妇对于那黑衣人伸手触碰自己的事情毫不意外,只是略有些疲惫似的又一次一手撑额,身体前倾之间便也自然而然的脱开那只手的范围,“越靠近那个时刻我就越觉得心惊肉跳,他......真的会死吗?” “会,”那黑衣人斩钉截铁的道,一只伸在半空的手却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缓缓收回。 “他的那个儿子你去见过了?”少妇闭上眼睛问道。 黑衣人视线下移,眉头微微皱起,“只是远远的跟着看了一段时间,那质子身边有几个人实力不弱,未免暴露我就没有靠上去。” “父亲说这一次出手的人里头有一个大妖,这样都杀不死他,守在他身边的人实力自然是极强的,”少妇没有睁开眼睛,语气里却也没了先前与儿子说话时候的暖意,“原本他只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哪怕身边跟了几个好运招来的高手也不影响大局,父亲贸然出手结果竟没杀死他,反倒添了许多变数,实在是......鲁莽。” 黑衣人一怔,随即道,“也添不了什么变数,虽然跟在那质子身边的几个人实力不弱,但要说挑战一名实实在在的七境真妖还是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性的,只是耍了些小聪明走那离郡古道避开了真妖罢了,他身边的力量虽然不弱,但真要付出些代价我们自然也可以随时除掉他,只是眼下暂且放放罢了,你不用担心什么,再者说,”他看了眼少妇的侧脸安慰道,“那人今日在朝会上不也摆明了态度,让那个质子去苍颜享那安稳富贵,又让云儿去做离城守备军监察,这不就是明明白白的安排后事?他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那质子久居中京城,如果回到离城日久说不定还有三分撼动大局的可能,如今么......你说得对,只要他的时间不够多,云儿就是他唯一的选择,只是......”少妇睁开眼睛第一次看向那黑衣人,眼神中冷厉的光芒闪烁着,“苍颜自也是离郡的土地,尤其那里本就闭塞自成一体,真要让他经营好了未来也是麻烦事一桩......” “放心吧,眼下离城这边正是紧要的时候我们当集中精神照顾好这里,只要一切顺利,”那黑衣人语气豪迈道,“整个西南汉州就都得听我们的,不必说小小一个苍颜,就是广郡......也不是不可能!” 少妇没有丝毫兴奋的情绪,只是再次闭上了眼,“如今云儿正式做了离城守备军监察,先前准备交给南部战场和西部战场将军们的东西就可以送过去了,只是还要避着些耳目不要让他太早察觉什么,所以仍旧走你这边的路子,其中甘原军的钟闲老头和上原军的杜如山他们俩的份额要翻上一番,如今他们被打发到南部战场去练兵,正好可以帮我们将南部战场的两个将军也串联起来,再上下打点打点关系,他们两个用钱的地方会很多,”她睁眼看了看黑衣人缓缓道,“告诉他们,事成之后,我不但将答应他们的事情办到,也不会忘了他们家中子侄,让他们好好做事。” “那将要调去甘原和上原那边的将军......?”黑衣人有些诧异的去看那少妇。 那少妇缓缓道,“云儿的父亲自然会选未来能够忠于云儿的人去那里,需要打点什么?既然如今天下大乱,该防备的自然都要防备着,”她抬手又撩了一下耳畔的发丝,“既然他们被放在那两个面朝永昌郡的门户位置,永昌郡的钱他们就不能拿......七水......离郡,必须首先是云儿的离郡......” 黑衣人惊愕低头,却看到那少妇的眼眸...... 温柔似水...... 第四十三章 谁欲风停 从太守府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暗。 先前在宫殿门口等候着他们的年长些的宫廷侍者一路带着洛川三人出了宫来,此时护送他们回来的骑兵队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队宫廷护卫,那年长的侍者与车队一同往北城去,最终停在一处四下里颇为安静的高墙宅院门前。 洛川率先下了马车,抬头去看那大宅门匾,上书“洛府”二字。 已经候在府门前的年长宫廷侍者顺着洛川的目光去看,扫一眼匾额后微笑着开口解释,“这座洛府是主上登位之前居住的府宅,如今其实算是空置的,其中一应物件也都是原本的模样,这些年来除了些负责打扫的下人以外,府宅内就没有其他人了。” 洛川扭头对那年长宫廷侍者点一点头,先前他已经仔细的看过,这位年长宫廷侍者的服装与其他年轻些的宫廷侍者有些不同,在领口和袖口的位置绣了三圈金色的云纹装饰,显然也是太守府宫内的高级角色,“多谢先生解惑,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那年长宫廷侍者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眼前这位公子口中的“先生”竟然是指自己,以他在府宫内多年练就的心性城府都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连忙行礼道,“公子这是折煞小人了,在您面前小人哪里敢称‘先生’,”他抬头看一眼笑容不变的洛川后苦笑道,“小人高士贤,公子叫咱一声老高就算是小人天大的福分了。” 洛川看一眼年长宫廷侍者的一对银眉笑道,“高老回吧,既然这府宅内本就有打扫的下人,我们这些人住在这里也就没什么不便的,都不是太讲究的人。” “谨遵公子吩咐,”年长宫廷侍者又冲府宅大门内一个等候了半天的中年人招了招手对洛川道,“公子,这是府宅留守的钱管家,您有事吩咐他就是了。” 又对着中年管家转述了几句太守大人的嘱咐之后年长宫廷侍者才冲着洛川行礼离开,那一队宫廷护卫则在一个领头屯长的安排下留在府上。 “公子请进,小人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晚宴,您和诸位大人的住处也都安顿妥当了,”那中年管家看起来颇为干练,样貌也算端正,只是额角一道三角形的伤疤颇为显眼,他回头招一招手,几个年轻小厮便低着头小跑着出来,驾车的驾车,提东西的提东西,“这几天我都会在您身边,您有事随时招呼我就行。” 洛川回头冲着两个下得马车的望川剑修挥一挥手,然后问身边的老车夫道,“当年......就是住在这里?” 老车夫盯着那匾额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洛川抬手在身上拍了拍,好像扫去灰尘,然后当先大步入府。 府宅分前后,前宅两进,连带着正厅偏厅以及府内下人们的住处,真要是住上一大家子人大概也是个满满当当,后宅则是主家的内院,屋舍亭台再加上一个不算太小的花园庭院,十分清净。 “主上自小不喜欢人多,于是成年之后就在这北城里自己置办了这处府宅,虽说地方不大,但却十分喜欢,”那中年管家始终走在洛川身后半步的位置,一路上给洛川介绍着府宅内的各个地方,好像洛川不是只住几天而是宅子的新主人一般,“只是登位之后才渐渐来的少了。” 洛川自打入府就没再言语,只是四处看着,听着中年管家的话,时不时点一点头。 很快众人便到了宴客厅,一桌酒菜已经摆好,热菜仍旧冒着气,可见一应安排确实是用了心的,洛川坐在主位,招呼戴了面纱的绝美女子、老车夫和思齐依次坐在自己左侧,又让两个脸色仍有些苍白的望川道士坐在自己右侧,然后挥手让中年管家和侍女们都下去。 等到宴客厅的门关上厅内只剩下自己一行人后,洛川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笑着端起酒杯冲众人一举,“洛川这一趟返乡走得坎坷万分,一路走到这里才可以稍稍歇一歇请诸位吃上一顿好饭,真是......”他想起一路上的经历不由感慨万千,“我敬大家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老车夫看了看宴会厅四周的陈设,举杯饮了。 绝美女子没有动那酒杯,思齐却似乎想起什么,拿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两个望川道士对视一眼,举杯尽饮。 来到这座府宅洛川的心情看起来好了许多,主人家一般招呼众人吃喝,没片刻,除了滴酒未沾的绝美女子之外,其它几人都有些微醺。 洛川长长吐出一口酒气,又一次举杯看向两个望川道士,“万松前辈,五溪前辈,洛川与两位萍水相逢,却能在危难之时得两位前辈护持,大恩难谢,先干为敬,”他一口饮尽杯中酒,舒服的叹了口气后问道,“我记得先前两位前辈说过要去苍颜山,不知这苍颜山可是在那苍颜盆地?” 长相凶恶的道士脸上看不出醉意,只是面色微微有些红,举杯饮酒之后回道,“自然,那苍颜山脉绵延千里,但苍颜山主峰就在苍颜盆地南部,苍颜山上有我望川一道支脉名叫苍颜剑宗,单瞧这些名字就知道大有关联了。” “那真是太好了,”洛川眼睛一亮哈哈笑着,看到两个道士有些奇怪的眼神后才止了笑道,“晚辈今日在朝会上被太守大人授了苍颜县守一职,用不了几天就要去苍颜城赴任,那这一趟往苍颜去两位前辈再与晚辈做个顺路同伴可好?晚辈又能仰仗两位前辈庇护一程。” 长相凶恶的道士笑着颔首,方脸道士却抬头看了洛川一眼。 他们两人如今重伤未愈,哪里有多少能力庇护洛川,尤其是他既已安全回了离城,往苍颜赴任的路上自然少不了护卫军随行...... 想到这里,一向不善言辞的方脸道士主动拿起酒杯往洛川的方向一举,然后一仰头干了一杯。 洛川自然应邀又是一杯。 另一边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吃些东西的绝美女子忽然开口道,“我也有事要去苍颜。” “那自然好,人多热闹嘛,”洛川放下酒杯夹了口菜塞到嘴里含混不清道,“如今离城局势明朗,离郡境内自也就安定些,想来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对我这个苍颜县守太感兴趣,这一趟赴任应当可以去苍颜山一线游历一番,早就听说西南群山以苍颜为最,得去看看。” 两个道士连连点头。 绝美女子却嗤得笑了,她斜了一眼洛川一眼幽幽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忘了......那张字条......?” 第四十四章 月影愁思 深夜,离城,洛府。 宴会厅里仍旧亮着灯火,只是席上只剩下洛川和老车夫两人。 洛川眼神有些迷离,神情似笑非笑,正用一根筷子拨弄着面前盘子里的残羹冷炙。 老车夫则似乎在闭目养神,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低声道,“没有人,”他起身坐到洛川身旁缓缓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 洛川闻言眼中的迷茫神色渐去,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他的身体......到底如何?” 老车夫眉头紧锁沉吟半晌后还是叹了口气道,“很难判断,”他又想了一会儿后才摇了摇头,“我只能确定他的气仍旧生机勃勃,至于说他的身体机能......看气色还是不错,相比较十几年前而言,只是容貌更显成熟罢了,没有太大区别。” 洛川反而摇了摇头,“没有区别才是最大的区别,”他叹了口气道,“江伯,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他,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差别不大,往后......恐怕再难见面了......” 老车夫皱眉更深,“你真的觉得他......”他沉思片刻后缓缓道,“今天的安排大概还是如他所说做给四方有心人看的,那些人都想利用你回乡的事情搅得离郡不得安宁,他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这件事情已然尘埃落定,既然你不日就要去苍颜,二公子又领了那个差事,郡内郡外的人自然也就都明明白白了解了他的意思。” 洛川再次摇头叹息道,“如果这么简单就能风平浪静当然是好事,只是......就怕很难会那么简单,”他将手中的筷子丢到桌面上,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向老车夫道,“只要我还活着待在离郡,眼下这大乱将至的时代里就永远不缺有心人找上门来,且不说那暗地里一直跟着我们不知来历的角色,就是那位便宜兄长,费了这么大功夫将我送回离城,能让我舒舒服服的待在苍颜终老一生?” “太守一怒朝会无声,可见离郡仍旧牢牢掌握在他的手里,就算他们想做什么,在这离郡之中也比不上他的一句话,你既然已经安全回到离郡,他也已经做了决定,外面那些人就无论如何也左右不了大局,既然左右不了大局,那他们又何必折腾?”老车夫看向洛川的眼睛,“无论他的身体如何,这大局都已经定了。” “江伯你错了,如果他身体无碍,这离城之下就算隐藏了万般阴暗,离郡外部局势就算仍有许多变数,可内部总还是安定平稳的,上下一心四方同力,局势尚有可为,可如果他......那在这乱世之中,就算那位二公子顺利登位了,大局都未必能定,因为留给他去将一个郡的力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时间恐怕太少太少,”洛川眼中再没有醉酒的意味而是一片冰寒,“这西南汉州,甚至人族五州,再加上南夷、西夷,没有人会希望仅仅乱世之初这西南汉州之中就出现一个两郡一体的势力。” 老车夫一怔,看着洛川的脸出神。 洛川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一旦出现老太守突兀故去新太守登位不稳的情况,这离郡眼下看起来繁荣安定的景象立刻就是水月镜花,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外患不断内忧迭起的纷乱时代,西夷觊觎,南夷北上,永昌郡太守野心勃勃又缺乏隐忍智慧,三个各怀鬼胎的富郡不说,就算一向安稳的安陵郡说不定都会生出些别的想法来,真真是......四面皆敌!” 他抬手在酒杯中沾了些酒水在桌面上花了个圆,又在那圆的四周画了几个圆,“我,只是那许多有心人手中的棋子之一,江伯你曾说过这离郡有五大战场,那里的将军、裨将,甚至都尉、军候,有多少是外敌来临之时能为了这位二公子拼死的?又有多少是暗地里也有些不明不白的?” 老车夫沉声道,“离郡的军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他看洛川笑而不语,只能缓和了语气道,“他自然会有安排,如果他的身体真的......那么军队也好官员也罢,其中不安分不可靠的自然会被去除......” “但愿如此啊,离郡处在这么个位置之上,如果五方战场能平稳的过渡,那四方宵小自然要有所顾忌,即便明里暗里仍旧是大凶大险却也不虞顷刻间覆灭之灾,只是这五方战场.......”洛川苦笑一声看向老车夫道,“算了,到底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此次回来本就是看一看他,以及那位二公子,既然他仍旧控制得住局面,又做了那样的决断,至少说明这位二公子与那件事无关,那么......就这样吧。” “苍颜也是极好的一处所在,当初夫人与他就是在那里相遇,”老车夫再一次看向四周的陈设感慨道,“短短十数载,物是人非。” 洛川伸手在老车夫粗糙的大手上握了一下笑道,“江伯,你过去十年都不及今天叹气更多,他能将这一处府宅原模原样的留在这里十数年,如今又让我来住上几天,这离城......也就够了。” 老车夫伸手拍了拍洛川的手背,“离城离城,真离开了也就觉得没什么好怀念的,反倒不如苍颜城,那里山高路远,天下大乱都未必波及得过去,等咱们到那里再住上一段时间,苍颜就是家了,思齐那丫头不是念叨着想要个家嘛。” “苍颜?恐怕只是个暂时的家吧......”洛川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枕在脑后喃喃道,“如果他身体无碍倒是可以在苍颜多住上些年,如果......那二公子登位之时,就是我们离开苍颜之日啊......” 老车夫再次看一眼洛川,不再言语。 “江伯,到了苍颜,我要好好跟着你练剑了,”洛川笑道。 老车夫沉默点头。 宴会厅便就安静了下来,只有烛火缥缈不休。 而在与宴会厅隔了一段距离的一间黑暗偏房里,一个安静伏跪于地将耳朵死死贴在地上的人影缓缓起身,在他耳朵贴服地面的位置,一圈极浅淡的黄色光芒消失不见,他小心翼翼的从敞开的窗户处翻去后院,又沿着墙边绕到另一处院内之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月光洒下,落在中年人那张额角带疤的脸上。 直到此刻,那张脸上震惊的神色...... 都无法遮掩! 第四十五章 郡丞复言 洛川就在这一座颇有些偏僻的洛府上住下了。 每日里早起练剑,午间修行,晚上炼气,期间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这一处府宅各处走一走看一看,会在花园树下的躺椅上小憩片刻,也会在小池塘边看着游鱼发会儿呆,把少年人的生活过得像是养老一般,比他在中京城的时候还要更宅一些。 如果说他这些天的修行算是勤勉的话,思齐则可以称之为疯狂,原本在中京城里和那些质子们的男护卫动起手来毫不含糊的她,这一次大概是实实在在被刺激到了,整日里沉默着修炼再修炼,恨不得觉都不要睡,几天下来修为精进不多身体倒先疲了。 于是,这一天郡府衙门里派人来请洛川去完成一些必要流程的时候,洛川就叫上思齐一起。 与他们同行的自然还有老车夫和一队宫廷护卫。 马车早已不是当初从石板镇上弄来的那辆,而是这洛府之上原本就有的,车厢高大宽敞,四面覆以轻薄却又韧性十足的金属,尤其是那金属的下半边还刻画着些凹陷进去的玄奥纹理,想来真的发生点什么的时候这辆马车的防御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思齐坐在马车深处的角落里闭目修炼,即便马车在石板路面上时刻颠簸也不能让她睁开眼,洛川则在窗前看书,取代了曾经绝美女子的位置。 书有些旧,都是这辆马车内一个小书架上原本就有的,其中多数描绘大陆山川地理,东南西北无不包含,少数则是由人族着述的西夷事物,其中不少已经残破不堪,却仍旧被整齐的放在那里。 洛川一本本的拿起来,大略的翻看一下后又放回去,看起来没有细读的欲望。 就在洛川大略将车厢内的书都扫过一遍之后,马车停了下来,洛川两人下了马车,远远的已经能看到那座太守府宫,眼前的郡府衙门距离那处府宫大概也就百多米,期间往来行走的多是官员侍者,一个个步履匆匆的,对洛川一行的出现也没有投注太多的目光。 洛川嘱咐一声让宫廷护卫们等候在衙门前的街边,抬头看一眼衙门匾额上“政司”两个大字,和老车夫、思齐一起随前来传令的衙门官员迈入其中。 衙门内的防卫力量一般,洛川几人一路入内只经过了两次简单的检查,验明身份之后就被恭敬的请入衙门最深处的一个院子。 院子面东的一侧有一排四五米高的房屋,明显要比其他的建筑高上一些,每一间大屋的门前都立着一块石牌,上面写着其中办公的官员职位,洛川几人被直直带到那一排房屋最中央的一个屋子前。 “老大人在等您,请公子入内,”那位前来传令的衙门官员朝着洛川躬身行礼后看向老车夫及思齐,“两位可以在偏厅内等候。” 老车夫摇了摇头后闭目站在那屋门口一侧,“老夫在这里等。” 思齐便也就站在老车夫身边去了。 洛川看一眼门前石牌上的“郡丞”二字,微笑着推开屋门进去。 那大屋之内既高且宽,一应家具物件的摆放都较分散,除了堂内正中的一张厚重木桌和四把古朴简约的椅子外,就再没有什么能吸引来客更多的目光。 包括那个正佝偻在上首椅子里低头闭目养神的老人家。 洛川看一眼屋内陈设后轻轻将屋门关上,然后就只能去看屋内唯一的老人,这个他在前几天的朝会上见过一面的老人看起来已经极老,脸上的皮肤一层层的褶皱,白发白眉白须,配上一身黑红相间的公服,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散发死气,实在已经是离入土不远的样子。 所以当这样一个人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苍老的眼睛中泛着的生机活力就让洛川有些惊讶。 “见过公子,”老人笑着起身微微拱手,动作仍旧轻松不见老态。 “老大人怎么能向晚辈行礼,”洛川笑着上前几步向眼前老人行了个晚辈礼道,“晚辈马上就要去做苍颜县守,到时候就是老大人的下属,尤其晚辈对这治政一途不太了解,还要请老大人多多指点才是。” 老人也没有怎么谦让而是施施然受了眼前的太守公子一礼,然后坐下道,“坐吧,其实公子应该明白,今天来见老朽所谓‘郡丞复查’也只是走个过场,不说太守大人已经在朝会之上金口玉言允了,单论公子的尊贵身份,去苍颜作个县守已经是委屈了的。” 洛川笑着落座道,“谈不上委屈,晚辈若是不能治理好苍颜,那里的百姓才是委屈。” “公子这个时候最先想到的是百姓,太守大人就没有看错人,”老人呵呵的笑着,点头抚了抚须,然后拿起桌上的纸笔写起字来,也不去看洛川,“苍颜盆地其实土地肥沃是个好地方,只是因为三面环山又孤悬于外,虽说近些年西夷来犯不如南夷凶恶,但被西夷的土地包围还是让多数人难以心安,所以它才成了没有大贵族乐意去的所谓‘流放之地’......” 老人抬头看一眼洛川微笑的表情后低下头继续写字,“苍颜边地民风相对彪悍,尚武成风也是客观环境逼出来的,百姓其实颇为淳朴,但乡里大族人多势众,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顿了顿之后缓缓道,“要想在苍颜站稳,太守大人的一纸批文自然就有这个实力,但要想在苍颜站牢......就得真正握住这些人中的领头人......” 洛川脸上的表情不变,声音微微有些低,“老大人,晚辈是要去苍颜做个闲人的,要是闲暇之余能为百姓做点事情晚辈自然是乐意的,其它的事情晚辈应该力有不逮。” “公子知道老朽在离郡郡丞的位置上坐了多少年了?”老人忽的抬头问了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不等洛川回复自己就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七年了,”他继续低头写字,“公子以为老朽能在郡丞的位置上坐这么多年靠的是什么?不过是对两代太守大人......绝对的忠诚。” 洛川一言不发,老人再次抬头看他,忽的笑道,“你很像你的母亲。” 洛川一惊,脸上笑容更加灿烂。 “如今的这位太守大人是重情之人,”老人叹息着摇了摇头,“当初为了能给你的母亲和你一个名分,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你才能是名正言顺的离郡大公子,如今,他让你去苍颜,你可以放心。” 洛川仍旧是笑而不言。 老人正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衙门外忽的传来惊呼声。 一片混乱...... 第四十六章 阴风不止 郡府衙门,郡丞屋内。 老人和洛川谁都没有理会外面的喧哗。 尤其那写字的老人,手中的笔都没有颤动丝毫,就那么不慌不忙的写完了一封信之后,将信折叠好装入衙门专属的信封,又亲自完成火漆封缄递给洛川,“麻烦公子将这封信交给苍颜县丞,他算是老朽的一名学生,才学是有些的,只是为人太过倔强,要是他能稍稍改一改大概也就回了离城,但他始终坚持,那么待在苍颜就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一点上他倒与门外的徐将军有些像,”他笑了笑继续道,“所以公子说不定能与他相处得来。” 洛川接过那信封,看到上面写着“泽言亲启”,“多谢老大人。” “公子不必如此,这事本该我来谢您,”老人摆摆手看向洛川意味深长的道,“苍颜县守是苍颜一地之主,公子的话在苍颜自然是无人可以不听的,只是泽言的性子到底让老朽有些担忧,若是他能为公子所用,那自然是他的福气,若是不能为公子所用,老朽还请公子看在老朽的薄面上贬他回离城来做个看门的小吏也罢,不必就地......斩了他......!” 洛川一惊,借着屋外喧哗声越来越大的情境偏头往外看了一眼,掩盖住了自己那一刻因疑惑而略略改变的表情,“老大人哪里的话,泽言既然是您的学生,晚辈自然会以礼相待。” 老人笑着点头,“老朽谢过公子了,”他起身拱手做出送客的姿态,“公子可以回府了,稍后会有人将县守印信和服饰等一应物品送到府上,按照惯例,您在一个月内赴任都不算迟,只是......早些去了太守大人也会早些安心,另外......多与徐将军聊聊苍颜的事情,公子想要做的事情就都会顺利很多......” “多谢老大人指点,”洛川笑着回了一礼后让老人留步,自己转身推门离开。 房门一开,喧哗之声立刻大了。 洛川飞快的扫视四周,发现原本安静的衙门内忽的多了许多宫廷护卫,一个个面色严肃迅速奔行,而自己原本安顿在衙门外等候的宫廷护卫也已经跑了进来守在郡丞屋外,老车夫仍旧待在门口,思齐却不见了,“发生了什么事?” 老车夫走到洛川身边,与一众围拢过来的宫廷护卫一起护着他往外走,“据说是什么人被当街刺杀,两边爆发了激烈的战斗,死了不少人,毁了一些建筑,我让思齐去外面远远的探一探。” 洛川的眉头微微皱起随即舒展,脸上仍旧是浅浅的笑容,声音压得极低,“战斗发生的位置离这里不远?” 老车夫点了点头,“我们要早些回府,这离城就不要去逛了。” 洛川点了点头,快速离开郡府衙门,上了马车往北城洛府而去。 不一会儿,一身赤甲的思齐便掠入车厢满面寒霜低声道,“二公子遇刺,我亮了太守令,得知刺客不止一人,出手的是两个,实力非常强,二公子身边护卫的实力也很强,但他仍旧......身受重伤!” 洛川一惊,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点头。 一行人顺利返程,只是路上至少遭遇了三波离城守备军的检查,包括洛川所在的马车内外都没有放过,检查的非常仔细。 洛川一行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完全配合。 回到洛府之后洛川便和老车夫进了他的房间,房门关上的一刹那他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但他仍旧坐回到桌边给自己和老车夫倒上两杯茶水,看到老车夫示意四周无人后才缓缓开口,“有些麻烦。” 老车夫紧皱眉头道,“刺杀发生的时候我们正在郡府衙门办事,郡丞可以证明我们并不在场,”他看一眼洛川道,“她和那两个道士也都没有离开过洛府,动手的自然是别的人。” 洛川摇了摇头,手指在桌面上哒哒的敲击着,“只要刺客没有被抓住,就没有办法证明我们的清白,甚至就算那几个刺客被抓住了,我们身上的脏水也洗不掉,说不定还更说不清了,”他苦笑一声看向老车夫,“别忘了我们能平安返回离城,广郡那位云公子可是出了力的,那些帮助我们伪装南下的动作虽然也算隐秘,但毕竟发生在永昌郡的土地上,真要是有心人要查,难道查不清?或者......那位云公子根本就没想着隐瞒呢?” 老车夫坐到洛川身边端起茶杯却没有喝,沉默半晌后问道,“我可以去联系一些过去的朋友......” “不行,”洛川打断了老车夫的话皱眉道,“我们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做,”他低着头沉思片刻后一点点分析事态,“看离城如今全城戒严搜捕的样子,那两个刺杀者大概是没有抓到的,我们没有办法证明刺杀者背后的人不是我们,别人也没有办法证明是我们,如今那位二公子的伤势本身才是重点,只是无论他伤势如何我们都要及早离开了,眼下最能让离城众人安心的事情恐怕就是我去苍颜赴任。” “那位二公子的母亲......不是个大度的人,”老车夫叹息一声道,“如果我们在这种时候走了,说不得这顶谋杀的帽子就扣死在我们头上了。” “这个帽子现在扣不扣得到我们头上全看太守大人的意思,他还在的时候恐怕是不会的,至于说他......走了以后,那有没有这顶帽子我的脑袋都会是那位夫人的必得之物,”洛川摇了摇头道,“那两个刺客背后的人既然选了我仍在离城的时候出手,自然是什么结果都想到了,如果他们成功,我就成了唯一合理的太守继承者,二公子一系所代表的势力怎么肯善罢甘休,如果他们失败,那这一次刺杀也会成为一个大大的提醒,作为唯一能够威胁到那位二公子地位的我同样会成为那一系眼中的钉子......” “那些人想要我离郡乱起来......”老车夫眼中寒光闪烁道,“我们能看得清,太守大人自然也可以。” “当然,”洛川笑容愈发苦涩,“只是看得清又能如何,就算那位太守大人夺了我的身份将我赶出离郡都止不住有心人再来利用我的身份,除非他干脆利落的杀了我......江伯,准备去苍颜吧......”他叹息一声后用手指掐了掐眉心,“和那位郡丞大人聊完之后,我脑子里的疑问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许多,也许答案......就都在苍颜吧......” 第四十七章 百骑若血 离城的氛围紧张了起来。 一场多年未曾发生过的针对离郡顶级权贵的当街刺杀,让离城这座原本安逸有余的城市一夜之间变得肃杀,临街的商贾有些已经关闭了店门,沿街的小贩更是宁愿去城外的村镇里叫卖都不乐意再入离城。 虽然那位二公子的伤势据说并不致命,离城守备军们还是成了凶神,不但全城戒严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还闯入了不少人的家宅,抓走了不少人丢入大牢,后面就是生死不知的结果,一时间人心惶惶。 在朝会上拥有一席之地或者只是些府衙小吏的官员们则更加惶恐,那位温文尔雅的太守大人又一次在朝会之上砸了东西,怒吼声压得一众大臣头都抬不起来,然后,一支从来都隐于暗处的传说中站在太守大人背后的力量便动了,如果说守备军上门难免鸡飞狗跳的话,被这一支力量盯上的人家,大概就是鸡犬不留的下场。 果不其然,第二天朝会之上就有两个熟悉的面孔消失不见,这种悄无声息的处置让不少人心中更加不安。 也就是在这一天,压抑的根本没有谈及什么政务的朝会上第二次迎来了那位从中京城返回的大公子。 在各怀心思的朝臣们的注视之下,这位大公子直截了当的表达了将于今日启程前往苍颜养老的意愿,没有对太守大人感激之类的场面话,也没有去问太守大人对苍颜治理的要求,更加没有提及那一场当街刺杀和那位无法参加朝会的二公子,那态度淡泊得仿佛这离城的一切都与他毫无瓜葛,只想着挥一挥衣袖从此间脱身,飞到那偏居一隅的苍颜终老。 太守大人也没有说什么就一口允了,没有勉励没有安抚,对这个十几年来只见过一面的儿子表现出的冷漠同样令人心惊,以至于那日这位大公子入城引发的风波,让太守大人一怒之下将数十人贬去南部战场,以及因质子还乡而起的巨大军队调动,都被众人默默的划入到天心难测的范畴之内,不再与这位极不受宠的大公子连上半点关系。 极简单的会面,极简单的告别,大公子洛川只是父子对话完毕之后,面无表情的朝着上方的太守大人深深行了一礼,半晌起身,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殿,连这一场朝会都没有参加完毕就中途退场了。 而后,那位将亲生儿子贬到边地的太守大人反而心情大好,不但看起来平静了许多,还忽的来了处理政务的心思,一直将近些时间拖延没有处理完毕的政务都解决完,忙活到午饭的点都过了,在宫廷侍者催了三次之后才结束了朝会,往后宫去了。 却说洛川离开太守府宫之后就上了等候在宫前广场上的马车,这辆原本丢在洛府角落里吃灰的上等马车自然而然的被他据为己有。 等到他们返回洛府的时候,府门前的道路上已经有一条长长的车队等候在这里,虽然载货的几十辆马车上遮了防雨的帆布,但仍旧可以根据形状大概看得出货物种类很广数量很多。 载人的马车却不多,只有五辆,除了洛川所在的这一辆明显宽大装饰也格外富贵之外,另外四辆马车只是如同他从中京城返回时候所坐的那辆一般,宽敞而普通。 绝美女子独坐一辆,两名望川剑修共坐一辆,剩下的两辆载了这洛府之中的六个侍女,她们将跟着洛川一同迁往苍颜安家。 护送车队出城的仍旧是此前守护洛府的宫廷护卫,他们人数不多只有三十人,但象征了太守府的意志,会将洛川一行送出离城。 不到正午,车队就缓缓上路。 在离城如今的紧张气氛之下,这样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队出城的景象自然惹来了不知多少人的目光,人们只是看着,暗暗猜测着这许多的财物属于谁家。 一路顺畅,又在出城时候经过了守备军极严格的检查之后,车队才缓缓驶出离城。 出城五六里,渐渐离开了离城外村镇的范围,远处的官道之上就响起马蹄声! 那马蹄声远远传来,初时只是某种看似混乱却又带着一股复杂韵律的节奏,轰隆隆如天边闷雷,让人暗自心惊。 慢慢近了,马蹄与大地踢踏的声音就越发的明显,好像战鼓声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口,扰乱着所有人的心跳,让人不由得呼吸急促。 车队自然的停下,包括宫廷护卫在内的所有人都只能注视着前方。 洛川自然也已经走出车厢,就站在老车夫身边,踩在马车上往远处看。 然后就看到了那一抹烟尘之中肃杀的血色! 仿若红尘之中一条血河! 在蓝天紫土之间,闪亮的仿佛赤色琉璃! 轰然而至!! 那宛若天军的赤色骑兵队在为首一人高举握拳之后缓缓停在距离车队十数米外的地方,为首之人看向站在马车之上的洛川,右拳咚的一声敲在左胸铁甲之上! “咚!” 一百骑兵齐刷刷的行了骑兵礼,一片静谧之中,骑兵行礼整齐划一的钢铁交击之声响彻旷野,惊得远处田中几个农人跌倒在地。 烟尘没过车队,一众车夫侍从都蒙了尘,但谁都没有动上半分。 “竟然是......血骑!”老车夫有些震惊的喃喃道。 洛川却只是安静的注视着那一支同样安静的骑兵,就站在那里,右手握拳然后敲在左胸,竟也就那样回了一个离郡军礼! 不远处的红甲骑兵中为首之人举起双臂比划了几个手势,一百骑兵便分成两队,沉默的绕着车队转了一圈之后,一队向前一队向后,将整个车队护在其中。 为首的骑兵首领单独来到洛川马车前下马行礼,声音清明,中气十足,“属下离郡轻骑血骑营第一百将洛长恭拜见公子,奉太守令在此护卫公子安全!” 洛川没有立刻去扶他,而是跳下马车绕着他转了两圈,先是低头看了看他赤色的面甲,而后在他厚重的赤色骑士甲上敲敲打打,最后又将他垂在地上的血色披风拿起来扯了扯,然后才道,“这一身装备较之普通离郡轻骑还要精良一些,你们大概也是精锐中的精锐,只是为我做护卫实在是有些可惜......” 地上跪着的骑兵百将没有抬头也没有言语。 “起来吧,长恭,”洛川伸手拍拍那骑兵百将的肩膀让他起身,等到后者起身他才发现眼前的骑士竟然比自己足足高出近一个头,可谓威武雄壮,“太守大人怎么说?” 那骑兵百将一低头道,“太守大人只说属下百骑需誓死护卫公子安全,其余一切听您调令。” “好,那就先随我去苍颜看看,”洛川笑着跳上马车坐在老车夫身边轻声道,“养在这离城的......哪里能叫作血骑......?” 第四十八章 语落成冰 离城太守府宫,后宫。 一处前后三进最大的宅院后宅里侍女们一个个安静又迅速的行动着,有的端了清水脸盆一趟趟出入后宅里最大的屋子,有的捧了盘子里的药材给屋内医师辨认后又匆匆的离开,守卫在院子内外的宫廷护卫们则比往日多了许多,一个个面色肃穆的立着,仿佛雕塑泥人。 最大的屋子正堂里坐着神情有些疲惫的太守大人,手边的茶杯敞开着,其中的茶水已经被侍女小心的换了三次,太守大人都没有喝上一口,只是微微闭着眼睛独自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里屋则传出隐隐压抑着的啜泣之声。 里屋大床上躺着年轻的二公子,此时的他面色惨白,唇色浅淡,双眼微微的张开又好像是闭着,在他身边坐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正微微弯着腰小心的将手指搭在二公子的脉门上,良久才将二公子的手轻轻放下,起身朝里屋座椅上斜倚着的红衣少妇躬身行礼道,“夫人,二公子的伤势已然稳定下来,只是那刺客的一剑还是伤到了他的内腑,想要醒过来需要几天的时间......” 那原本看起来已然浑身无力的红衣少妇伸手在脸上一擦然后正了正身子急问道,“我儿内腑伤势如何,是否会留下什么病根?!” “这......”老者伸手在额头上擦了擦,头也不敢抬犹犹豫豫的道,“伤口刺入颇深,多少还是伤到了二公子的肺部......但好在二公子是修炼者,内里的伤势可以经由他体内的气慢慢温养......总也会完全康复的......” 红衣少妇摆了摆手,“你且去配药吧......” 老者如蒙大赦哎了一声后干脆利索的磕了个头小跑着离开里屋。 一直在外间正堂的太守大人缓缓走入里屋,来到床前,看着二公子昏迷之中仍旧紧蹙的眉心,自己也不由得皱了皱眉,而后看一眼一旁椅子上兀自小声哭泣的红衣少妇道,“经此一劫仍能无甚大恙已经是云儿天大的福气,你还哭个什么!” 那红衣少妇闻言便止了哭声,只是静静的抹着眼泪。 “我已经安排了暗部的人过来,等云儿伤势恢复之后就会一直跟在他身边,再加上......你的人,”太守大人看都没有看那红衣少妇一眼,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道,“云儿的安全应当是可以保证的,但这一段时间就不要让云儿出城了,养伤期间更是不要出宫去玩闹,你这个做母亲的平日里尽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这个时候倒可以好好陪陪他了。” 红衣少妇仍旧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眼泪也不再流。 太守大人弯腰伸手去二公子的脸上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敢动我洛家根基至此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他起身往屋外走,“你就待在云儿身边看着。” 等到太守大人离开那屋子很久,红衣少妇才挥挥手,让里屋里两个早已吓得战战兢兢的侍女出去,又是许久之后,一个黑衣身影才从里屋一角的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安排了暗部的人来,你现在出现太过危险......”红衣女人缓缓起身将里屋房门关上,转身面朝黑衣人之时哪里还有半分的凄苦模样,满面寒霜。 “他应该是怀疑到些什么,对你的态度与往日不同,”那黑衣人关切的上前一步,然后看到红衣少妇冰冷的眼神后停在原地,“我们应该早做些准备。” “做什么准备?你担心他死之前把我也杀了?”红衣少妇嘴角挂起个嘲讽的笑容,缓缓走回到那椅子上坐下,身姿优雅,“他不会杀我,如今云儿还小,他的时间又不多了,杀了我他洛家的离郡说不得还要便宜了其它人,至少是个动荡不安的结果,他必须留着我,借着外部的震慑和暗里的力量一起扶着云儿坐稳太守之位,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他还留了后手杀我......呵,那我便见识见识......” 黑衣人的眉毛皱成一团,“太守大人自然不会允许他做那样的事情,等他死了,他的一切都会结束。” 红衣少妇明白黑衣人口中的太守大人不是她的丈夫,她只是冷笑一声后坐到二公子的床边,继而面色温柔的看着她的儿子,“我的云儿会是离郡太守,他的母亲将来自然由他来护着,至于说永昌郡的太守大人......执掌永昌一郡已经不易了......” 黑衣人沉默无言。 红衣少妇却说起了其它的事情,“那个孽种滚出了离城?” 黑衣人嗯了一声。 红衣少妇的手轻轻在二公子微皱的眉心处揉着,满脸笑意,“我的儿子身受重伤躺在这里受苦,他凭什么干干净净的走了?”“动手的不是他的人,他一个质子......”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眼下也不是处理他的时候,他毕竟还活着......等到离城的事情一了,我保证他会是个死人!” 红衣少妇摇了摇头道,“杀他不一定要我们来动手,既然他要去苍颜,那自然有人会想要一个离郡公子的脑袋。” 黑衣人一怔,随即像是想明白什么一样惊道,“西夷......?!”他上前一步却没有伸手去碰那红衣少妇,“与虎谋皮太过凶险,你不怕引狼入室?!” “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大不了......”红衣少妇笑容更加灿烂,盯着二公子的眼神却温柔纯净的好像山泉水,“就舍了那苍颜......罢了......” 黑衣人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妇,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缓缓道,“云儿的伤没有大碍,等到他成为离郡太守,区区一个孽种何足道哉?苍颜一地易守难攻,一旦舍了给西夷......就再难拿回来了,而且甘原一旦成为对抗西夷的前线,那永昌郡也......” 红衣少妇笑着回头看了那黑衣人一眼,脸上嘲讽的神色极浓,继而回头看着二公子的脸,“有了苍颜,就要永远守着那四战之地,没了苍颜,却只需守住出入苍颜的西澜峡谷,你不懂,不腾出手来,不让安陵郡和永昌郡紧张的睡不着觉,云儿就算做了那离郡太守,这天下又能有多大意思......?!” 黑衣怔然无语。 良久,那红衣少妇才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好像呓语,“你们男人总是说着家国天下,可多少人只是嘴上说说罢了,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而我......除了我的云儿,我什么都舍得......舍得了,才得的到啊......”她呵呵的笑了几声后忽的道,“之前城门处和那个孽种起了冲突的几十个人去往南部战场了吗?” “上路了,”黑衣人有些不知所以只是仍脱口而出。 “好,杀了那孽种需要动用太多,眼下不是时候,那杀光这几十个蝼蚁不难吧,”红衣少妇语气轻柔,似乎害怕吵醒她的云儿,“派人去,杀光了他们,然后......让所有人尤其是离城守备军的人都知道,是那个孽种干的。” 黑衣人沉默,嗯了一声之后,消失在黑暗中。 第四十九章 北军南下 离郡。 离郡盆地和甘原盆地相连的地方,与洛川想象中的峡谷地貌不同,而是极其开阔的一片平原,只是相比较这两大盆地腹地的千里广阔而言似乎有些狭窄罢了,但这一片区域两端的山脉距离最近的地方也要超过两百里。 所以当洛川一行车队北上走到这处官道旁的两界村驿站修整的时候,爬上一处土丘往东西两边去看的洛川,连个山的影子都没看到。 下了山丘洛川在一众宫廷护卫的护卫下去到驿站外官道边的一个亭子里坐下,那亭子高出官道不少,是个视野开阔的好地方。 与他一同过来的还有老车夫和白纱遮面的绝美女子,于是,他便让宫廷护卫们去得远些,给三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这么看起来,这甘原盆地和离郡盆地只是一体了,”洛川斜靠在一根亭柱上指了指不远处的官道和四下里的良田,“如果连这两界村都是一路坦途的话,这两处地方实在也没必要再分彼此。” “从兵法的角度来看自然是一体的,这两界之地未设大城不也是为了这个道理?”老车夫站在亭子入口处看着远处的农人忙着赶种一茬蔬菜,“但两地的百姓却不觉得自己是一方人,过了这两界村,那一头的农户们如果要去赶个集,大概都不愿意来这一头更近些的下山镇,而是宁愿走得更远一些去北面的红枣镇,毕竟操得方言哪怕差别不大也会被瞧作外地人不是?” 洛川笑着摇头,对这些乡间的小情怀是不太能理解的,“之前没到离郡,觉得这里西有西夷南有南夷,一年四季战乱不休的地方,老百姓的日子应该过得极苦,没想到这两大平原地带所见人们生活得颇为安逸,那位太守大人治理一方的本事倒也不差了。” 老车夫伸手拍了拍那亭柱感慨道,“其实单论政绩,把他放在离郡历任太守里去比也绝对算是有为的,我带着你离开这离郡的时候,这里刚刚经历过权力更迭的年月,那时候南夷西夷趁机入侵,多少大好儿郎战死沙场,哪怕是离郡腹地都有数处在大妖泄愤之下化为焦土的,其中惨状实在是难以形容,你那时候还小,我带着你一路北上往中京城去,所见所闻满是疮痍,内心里多少还是觉得凄凉......” 他自嘲的笑了笑继续道,“可这一次回来,虽说早就从过去友人们的信件里得知了些许,但真正看到我离郡四处安定繁荣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感慨万千......”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什么,不由得深深叹息,“短短十数年的时间,让这离郡外患暂除休养生息之下有了如此一番面貌,他在其中付出的辛苦是不必说的,哪怕我心底仍旧免不了对一些旧事的怨愤,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极好的太守,可惜啊......可惜......” “盛世之时的好太守,到了乱世就不见得如何了得了,”一直坐在一旁安静听着的绝美女子忽的开口,“洛天恩骨子里的那份温和不但给了身边人,也给了这离郡百姓,于他们而言,他确实也算得上是个好太守。” 洛川看向绝美女子问道,“那么对于西夷和南夷而言呢?” 绝美女子闻言扭头看了洛川一眼,白纱之下嘴角隐约的笑意让人看不明白,只觉得微微有些寒意,“没有哪个猎人愿意自己的猎物瘦弱不堪伤病不断,有人站出来将它们养肥了岂不是很好?” 洛川不由得撇了撇嘴,不再理会绝美女子而是看向老车夫,“苍颜这些年也是少有战事的?莫不是因为十数年前的那一战打得过于惨烈了?” 老车夫摇了摇头,“那一战南夷大概是真的动了些心思的,南部战场上大小战事不断,尤其是更靠近山区一些的百通城已经打到了巷战,双方精锐尽出杀得血流成河,直到望川剑修驰援而来......如今南部战场的大小战事都可以算作是那一场大战的仇恨延续,可那一次西夷却只是声势浩大而已,西固关外陈兵十数万,最终只是草草打了几场就撤走了,近十数年除了偶尔有妖族过境袭扰延边地区之外,苍颜地区更无大战了。” “陈兵十数万?!”洛川瞪大眼睛,“西夷妖族数量竟然有如此之巨?!”“十数万人自然不都是妖族,否则那西固关怎么可能守得住,”老车夫没好气的瞪了洛川一眼道,“是西夷豢养的人族军队,战阵能力稀松平常,可隐于战阵之中的狐妖则个个隐秘而强大,他们看起来与人族无异,两军交战之时暴起杀人防不胜防。” 洛川点了点头,绝美女子没有半点反应。 就在三人沉默的时候,北方官道之上远远的行来一支军队。 军队以骑兵打头,步兵为主,兼以车载辎重,数千人的队伍拖得老长,步兵以四列为准,只是将宽敞的官道占了近半,不影响往来车马行人。 军队的行进速度不算快,走得近一些,可以看到当先的骑兵不过两百骑,装备水平与护送洛川回离城的上原军骑兵相仿,远远不及李牧为首的那五个离郡轻骑,更不必说如今正在驿站修整的一百血骑。 数千步卒的装备倒是不错的,甲胄齐全,刀弓完备,行走在最前方的千人还配有长枪,只是队伍行进间不甚整齐,那一杆杆长枪有的举着有的扛着,倒也没有拖拽于地的,只能说差强人意。 老车夫看了那军容一眼便忍不住冷哼出声,“哼,那位钟老将军怕是真的老到下不了床了,这样的军队就是对上甘原兽潮恐怕都难以取胜,确实是该丢到南部战场上去练一练了!” 洛川只是默默的看着,一直等到那支军队经过亭子远去之后才收回目光自语道,“这已经是一路所见的第二批军队了,只是,这种程度的军队调动......” 老车夫坐到洛川身边看了他一眼道,“从甘原往太明城调兵,以他们的行军速度怎么也要近二十天,从太明城北上的队伍行军速度必然要快不少,但第一批队伍想要赶到甘原城也要几日后了,我们要是走得慢一些说不定还能遇到,”他又是一声冷哼,“那才是我离郡真正的精兵。” “是啊,”洛川叹息一声道,“不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大概永远都不能叫做精兵,”他看向南方官道。 几个骑兵正飞奔而来,为首的人,正是李牧。 第五十章 军方大调 两界村驿站,官道凉亭。 李牧风尘仆仆的赶到驿站将马匹交由随行的骑兵照应了,就一个人往亭子这边来了,又自经过了护卫血骑和宫廷护卫的检查之后才被允许上来。 洛川就只是笑着看他一路行来,等到李牧小跑着来行了个军礼之后才指了指他肩上的一颗金星开口打趣道,“军候变都尉,几日不见李牧大人可就高升了一大步啊,我当初果然没说错,你这官途确是顺畅的很。” 李牧又冲着老车夫行了个郑重的军礼之后,也不见外的坐到洛川对面的位置上笑道,“都是托了公子的福,否则以小人的出身来说,哪里能这么快坐到这个位置上来。” “离郡的军人,军功都是靠你们自己拿命拼出来的,其它都不过是些许外力罢了,”洛川脸上的笑容渐渐去了,“二狗和潘子的家人我已经派人接到我这里来了,大梁那里却是......” “嗯,属下已经知道了,”李牧笑着低下头点了点,“大梁本就是灾荒年月从青郡一路南下逃荒到得离郡,一家老小早都死在半路上了,只是他小子命硬,一路挨到离城参了军,这才算是过上了几年好日子,如今......我就把他的那一份抚恤金给了当年于他有恩的一户人家,咱们当兵的,这种后事都是早早交过底的,公子不必担心。” 洛川点头默然。 李牧看了看洛川的表情后忽的笑道,“公子,属下刚才看到了那一百血骑,没想到太守大人竟真舍得,可见......”他没有把话说完,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道,“属下此次北上倒也并不全是为了给二狗和潘子两家送抚恤金的,而是......赴任!” 洛川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李牧一眼,随即微微皱眉,“苍颜军?” “正是,”李牧坐到距离洛川更近一些的地方低声道,“这一次军务处那边动作大得惊人,令甘原钟将军率大部陆续南下至太明,令上原杜将军率大部陆续南下至百通,相应的百通裨将赵贵为临时主将领军三万北上暂时镇守上原,而太明北上的......却是一位将军!” 洛川看向老车夫,后者则有些吃惊道,“陆将军怎能北上?!” 李牧摇了摇头,“北上的自然不是陆将军,而是号称其麾下第一勇猛的陈敬之,这位陈将军本是陆将军的下属裨将,按理说以其平民出身来看各类荣宠大概不尽,但裨将的位置已是极致了,这一次北上之前竟被太守大人破格亲封为将军,”他深深的看一眼洛川后道,“而且陈将军率部北上将要镇守的可不是甘原,而是......苍颜!” 老车夫皱眉沉思,而后问道,“那原本镇守苍颜西部战场的赵无忌?” “令调赵将军率三万兵马驻守甘原,”李牧肃然道。 亭内安静片刻,洛川开口问李牧道,“所以李都尉这次北上苍颜赴任,是要调到这位陈敬之陈将军的麾下任职了?” 李牧点了点头,“正是,苍颜军镇守西部战场属军五万,属下此次调任将要接手的便是赵将军留下的部属中最精锐的五千兵马镇云营,其中包含五百骑兵,太守亲令属下所领骑兵扩至......精锐两千!” 洛川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李牧便起身告退,“公子您且歇息,属下在驿站内稍作休整便要先一步北上了。” “李牧,”洛川叫住正转身走出两步的李牧,看到后者转身后他才叹一口气缓缓道,“跟着我去苍颜......你可想好了?” 李牧重重的点一点头,“公子想说的话李牧明白,生逢此世,好男儿不惜此命当为明主,”他脸上露出个农人般憨厚的笑容道,“跟着公子,李牧不会白死。” 说完也不等洛川回话,一拳敲在胸口行了个军礼后转身大步而去。 亭子里洛川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却只是喃喃自语,“我去苍颜还不够么,何必再搭上个李牧......”他隐约已有怒意,“李牧何罪之有......!” 一旁自然听到他话的老车夫沉默半晌缓缓道,“从李牧舍命护你回离城的时候开始,他身上就已经刻下你的印记了,不来苍颜他就能躲得过那一遭?我说过那个女人不是个大度的人,”他叹息一声道,“如此一来,倒不如随我们一同入苍颜了。” “我说过自己要去做的是富贵闲人,他心里也明白,一旦那位二公子登位,就算我将苍颜军全都握在手里又如何?更何况......”洛川低下头皱眉道,“我本想此间事了脱身而去就是了,他......到底要如何?” 老车夫无言以对。 另一边安静了半晌的绝美女子却缓缓开口,“脱身而去又往哪里?注定战乱不休的西北武州?还是士族林立的东南江州?”她摇了摇头后笑着看向洛川,“我倒觉得苍颜是你最合适去的地方,就当是分个家罢了,本来就是他洛天恩欠你的。” 看洛川仍旧一脸严肃一言不发,绝美女子起身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口口声声说要为人族做些事情,如今怎么连一地百姓都担不起了?既如此,又如何想用一肩担那天下?” 洛川一怔,随即胸膛里那一点无名怒意便也消失无踪,抬头去看那绝美女子的背影时,却看到刚刚走出亭外的她又施施然走回来坐下。 因为远处一个商人正在几名血骑的带领下往亭子这边来。 只见那商人年龄不小,既矮且痩,面白无须,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进了亭子不等那血骑禀报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行礼道,“公子,可算见到您了公子,古道一别小人实在担心的紧,现在看到您没事可太好了!” 洛川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磕头不止的矮痩老人,摆了摆手让血骑下去,“是你。” 那矮痩老人等到血骑走远这才缓缓起身,身体仍旧微微的弯曲着,远远瞧着像是讨好的姿态,脸上却再看不出半点卑微模样,而是笑呵呵的看一眼坐在洛川身边的老车夫道,“徐将军,锦城之外一别,如今看来风采依旧啊。” 老车夫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洛川则有些好奇的看着他问道,“老先生如此光明正大来见我,又漏了真容,就不怕我......不让您走了?” 矮痩老人笑容依旧,只是身体又微微低了些,“公子说笑了,您自然早就明白了,我家主人对您......那是极友善的!” 第五十一章 所谓善意 凉亭微风起。 亭子里,洛川悠然坐着,身边坐着老车夫,不远处还有绝美女子,心里踏实的很。 另一边弯腰站着的矮痩老人则同样十分镇定,脸上笑容可亲,距离洛川不远不近。 “说说吧,老先生背后那位神通广大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洛川打了个哈欠全无所谓的问道。 矮痩老人笑呵呵的摇了摇头,“我家主人所求的,如今的公子还不能给予,所以小人还不能将主人的身份告知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哦?”洛川看着眼前这个神秘兮兮的来客笑问道,“那老先生此次前来是又要告诉我一些了不得的秘密了?” “是,也不只是,”矮痩老人点一点头后又摇一摇头,随后微微侧头用余光扫一下亭外一众宫廷护卫和血骑的位置,然后袖袍一抖弹出一个小小的纸团被老车夫一把抓在手里,“这消息仍然是从那座府宫里传出来的,仍然......很重要。” 洛川神情不变又问道,“除此之外老先生还有什么可以教我?” “小人哪里配教公子什么,只是我家主人想与公子结下更多善缘罢了,”他压低了声音道,“我家主人听闻公子要去做那苍颜县守,十分高兴,想着能为公子做些什么,就觉得公子初入苍颜自然会缺些钱粮的,这方面我家主人倒是能稍稍帮上一些,也好让公子顺利收些人心......” “你家主人倒是真的热心,连这样的事情都提前替我想到了,只是......”他做出个为难的表情叹了口气后看向矮痩老人,“只是我凭白要受你家主人这么多好处,实在不知道如何报答,想来想去......还是不要为好。” “公子别忙着拒绝,我家主人知道公子一定多有疑虑,他说虽还不能言明身份和需求,却可以向公子保证两点,”矮痩老人伸出两根手指道,“第一,我家主人不在离郡,他所求与公子所求并不冲突,第二,我家主人未来需要公子援手之事不难,也不会伤害到离郡的利益,而且......”他嘿然一笑继续道,“绝对是合则两利的大好事。” 洛川笑而不语。 矮痩老人低头略一沉思之后抬头问道,“公子还是不信我们?” 洛川摇了摇头,“必须要请老先生转告贵主人......”他笑着抬高了下巴缓缓道,“我是个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性子,从锦城再到现在,”他同样伸出两根手指,“已经两次了。” 矮痩老人脸上的表情一僵,因为他突然感觉到老车夫身上一刹那喷涌而出的森然杀意。 在眼下的环境里,他知道如果对面的年轻人愿意,他绝对走不了。 “但是......”洛川随意的摆了摆手将那两个字的尾音拉得老长,“这两次我都认,贵主人这两次的援手之情我也都承了,可......”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目光平静的盯着眼前的矮痩老人,语气平淡不带丝毫情绪的吐出四个字,“事不过三。” 矮痩老人额头上微微见汗,低着头点了点。 “既然所求是合则两利的事情,贵主人也已经连续两次释放善意,那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洛川恢复了原本的笑容,一双眼睛却死死盯在矮痩老人的脸上,语气平淡,“贵主人无论是安陵郡......的哪位大人,我都决定交他这个朋友,虽说他如今的日子大概也不好过了些,但......总好过我,”他飞快的补了一句,“替我谢谢他。” “是,”矮痩老人额头上的冷汗直接滑入右眼,让他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公子的话......小人一定带到......” “多谢老先生了,”洛川指了指身边的老车夫道,“贵主人那边所送钱粮接应,以及再有什么消息传递,你都可以直接找他,哦对了,”他好像忽的想起什么一样拍了拍脑袋,“你们似乎很擅长让一些人悄无声息的消失,虽说离城这一次出了岔子......但我想如果可以,苍颜的一些地方倒能用得上,还请老先生与贵主人说一声,如果可以的话,洛川将不胜感激。” “是,”矮痩老人应了一声,然后见洛川许久不再说话,才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那年轻人一双含笑的眼睛,行了一礼之后默默的离开了。 等到那矮痩老人去到远处,架着马匹从官道上走远,老车夫才压低了声音问,“确定......是安陵郡的人?” 洛川点了点头笑意全无,“在这西南汉州,能与我这个返乡质子谈得上合则两利,利益又大到愿意几次三番冒险出手的,不外乎安陵郡和永昌郡两处,最多再加上个地处要冲的广郡,广郡里既然那位云公子都亲自找上了我,其他人大概就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实力再来碰我这颗棋子,原本觉得永昌郡的可能性更大,不料......今日借着江伯气势压他的时候小试了几句,看他反应来说应该是猜错了。” 他偏了偏脑袋双手抱胸道,“既然他是安陵郡某个过的不太顺心却又有能力组建这么一支暗中力量的角色,还能在这种时候将钱粮送到苍颜,那我就不难猜出他的大概身份,当然,如果那人真的像我想象中那么聪明,这老头回去以后,他就应该知道我能猜到他的身份,”他嘿然笑着,“我倒很好奇,这钱粮他还送不送?而那个人......他们后续还杀不杀得死呢?” 老车夫深深看一眼洛川,觉得眼前的他有些陌生,又自摇了摇头,“安陵郡与我离郡交往向来不深,且实力差距颇大,就算我离郡乱起来,同为三穷郡的安陵郡也只会因此遭灾而不会受益,这人这么做所图为何?” 洛川摇了摇头无所谓道,“不外乎是押注在我身上,赌一个......万一,”他自嘲一笑道,“如果不是处境足够难,也不会到了这种时候还要押注在我的身上,原本我以为,他也有可能同时在那位二公子身上投入了成本,但既然刺杀二公子的事情也有他们的一份,那这种可能性反倒小了,只是......他想要的东西我还想不透彻。” 洛川低头沉思了片刻之后忽的笑着抬头看向一边安静坐着的绝美女子道,“仙女姐姐先前说苍颜是最适合我去的地方,你瞧,我这尚未入苍颜就有人上赶着送钱送粮的,等我真的到了那里,会不会还有人凑过来送兵送马?” 绝美女子嘲讽的笑着道,“想得挺美。” 洛川不以为意只是看向西北方向,“仙女姐姐有句话说的很对,这乱世之中若连一方百姓都担不起,那天下之大又有哪里可以安身......只是我大概做不得岳武穆......”他喃喃自语只有自己才能听清,“那么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做?” 第五十二章 甘原权贵 洛川最终没有在抵达甘原之前见到从太明城北上的江伯口中的真正的离郡精锐,但他并不着急,因为按照李牧的说法,那一支北上的队伍最终是要去到苍颜的,那么就早晚见得到。 甘原城位于甘原盆地中央,是甘原地区最大的城,也是南连离郡盆地腹地,西连苍颜,东接永昌郡官道的交通要地。 但第一眼看到甘原城的时候,洛川还是有点不可置信,因为这座城的规模比他想象中的样子实在小了太多,不必说与河内郡的怀城、广郡的锦城以及离城这样的一郡首府去比,就算是和洛川曾路过的广郡绣城都远远不如,这样一座离郡的重要城池,在规模上竟不得不去和三富郡里的一些小城相提并论,实在显得寒酸了些。 “江伯,怎么这甘原城竟如此......模样?”洛川坐在江伯身边,看着远处破败的甘原城墙,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怎么表达。 老车夫瞅了一眼远处的城墙后随手挥了挥马鞭,让马儿加快了一些速度,“甘原盆地的面积比起离郡盆地来说其实还是小很多,同时,大概因为这里是离郡唯一不与边境外夷相接的地方,相对来说能给百姓更多安全感,所以这里历来是离郡人口最为稠密的所在,相对而言地狭人多,老百姓的日子就过得紧张些。” 洛川点了点头,他从离城一路北上,到了甘原地区确实感觉田间地头的农人要多了不少,还以为只是区域气候不同眼下正是这边的农忙季节,没想到是这边人口密度本身就大的缘故。 “原本老百姓家的日子紧张些也毕竟过得去,人口那么多,以一整个地区的人力财力支撑一座大城还是毫无问题的,但偏偏这甘原不行,因为......”老车夫抬头看一眼洛川问了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问题,“还记得一路上经过的几个堡子吗?” 洛川点了点头,随即就有些了然。 一路北上进到甘原盆地以后,一行人路上歇脚的地方除了官道驿站之外就多了个更好的选择——山寨城堡。 说是城堡,其实那规模已经像是一个个的小城,每一座小城里都有完备的商业街和城市配套设施,酒肆茶楼旅社医馆,有的甚至还有孩童出入的私塾,城门内外往来行人车马众多,其中规模大一些的小城,那繁荣景象比之眼前的甘原城实在也不遑多让。 可那些小城之所以仍旧叫做“堡”,是因为它们并非离郡太守家的“公城”,而是离郡众多权贵家的“私堡”。 “整整一座苍颜盆地如果都是这般模样的话,这甘原城难现繁荣景象倒也说得通了,只是这数百里方圆万千子民都成了那帮权贵后花园里蓄养的牛马,那位太守竟也能在离城睡得踏踏实实?”洛川有些奇怪的问道。 老车夫哈哈一笑问道,“咱们这离郡至今已有多少年了?” “自然是如大鼎一般九百年了,”洛川答道。 “那甘原这般的景象大概也就有七八百年了吧,”老车夫笑着看一眼洛川,“这离郡是洛家的离郡,不假,可也不能仅靠洛家一家就能驾驭数百年的,远的不说,那位跟你有过一番对话的郡丞大人不就是这甘原一座规模不小的堡子的家主大人?”他拍一拍洛川的肩膀道,“所谓离郡权贵,如果只是一两代人得了太守青睐做了官的,哪里能称得上权贵,只有在这甘原里拥有恒产又传承子孙日久的,才能叫做权贵。” “有恒产方有恒心,有资本教化家族子弟,有能力扶持自家族人,人丁兴旺人才辈出,一代代的到了现在,这其中的利益关系牵绊的深了,自然是太守大人也多要给一些颜面的,更何况治理一郡总是需要人才,不过......”老车夫忽又压低了声音道,“这离郡发展数百年,一代代人杰不断涌现,这甘原......可曾变大了一分?” 洛川一怔,随即笑道,“这大概就是离郡上下的规矩,能延续百年承接了那么多人才,这一步登天梯倒也算经得住考验了。” 老车夫满意的看一眼洛川笑道,“自然。” 洛川又看向远处的那座城,“无论如何,这座城也还是破败了一些,哪怕这甘原承载了那么多私堡,作为甘原地区的首府这里也不该是这样的景象,至少还是丢了太守家的脸面,尤其还有那甘原军数万人驻扎此地,即便只是靠着军镇的消费都应该支撑起一座大城了。” 老车夫冷笑道,“钟家的堡子距离这甘原城可没有多远,就在往永昌郡去的官道方向上,”他伸手指了指东北方向后低声道,“钟家一门在甘原军中生存日久,光是将军都出了四个,尤其这一代的钟老头,在这个位置上悠然待了五十多年,天知道多少油水因此流到他们家的堡子里去了。” 洛川摇头叹息一声,“这甘原既是军镇交通要地,又是权贵家族汇聚之地,这一支甘原军表现出来的水准确实差了些,就算那位二公子登位,短时间内怕是都不会让他们回来了,这位钟老将军说不定就要终老南部战场,只是不知道从西部战场新调来的那支外来军队镇不镇得住这些私堡里的权贵家族。” “哼,”老车夫不屑的从鼻子里发出冷哼,“他们还敢反了不成,西部战场虽然近些年少有战事,但赵无忌我还是知道的,他带出来的兵总不会也是孬种,”他抬手指了指甘原城南门口的守卒,“这些大概就是早一批轮调过来值守的,你看和那些南下的能是一个调调?” 洛川朝着老车夫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城门处的守军甲胄齐全,相比他们一路北上所遇的几支甘原军来说,单纯装备就要好上一截,眼下进出城的队伍不长,可城门守军仍旧规整肃穆,分工明确效率极高,可见军士的素质不低,“确实不错。” “这还是少了几分血腥杀气的,到底比那南部战场上的悍卒要差了一些,镇守甘原有余,真要抵抗外夷就差点意思,”老车夫摇头道,“这一次那位太守大人一番军队轮替,结合那张纸上的信息来看,他背后的逻辑还是很清楚的,”他看向洛川缓缓道,“他还是担心四边不稳......” “自然,”洛川叹息一声后靠到车厢壁上喃喃道,“如果让我替你守住西面真的是你最后的意愿......那......我应该让你失望吗.......?” 第五十三章 且行何妨 洛川没有在甘原城里久住,只是队伍完成修整后的第二天便离开了。 长长的车队一路往西,经过西澜大峡谷后,就可以到达苍颜盆地。 而这一支过境甘原的赤甲血骑,似乎没有在这一片富饶的权贵地区吹起一丝一毫的波澜,轻轻的来过,又轻轻的离开。 车队之中那辆最宽大奢华的马车内,洛川斜靠在车厢一角的软垫里,手里捏着一张微微卷曲的纸条,眼帘低垂沉思许久。 直到另一个角落里闭目练气的思齐被一个大的颠簸逼出状态以后,他才回过神来对思齐道,“这马车赶路免不了颠簸,本就不是修炼的地方你何苦为难自己。” 思齐抿着嘴唇微皱眉头,好一会儿才泄了气一样靠到洛川身边来,“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洛川点了点头后将那纸条递给思齐,“甘原城里见过了那位云公子的人,也得了那位便宜兄长传递过来的信息,有些感慨。” 思齐拿过纸条一看,立刻就变了脸色,“东北常州那边......打起来了?!” 洛川再次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在眉心处用力捏了捏,“早先我们离开中京城之前,就听说东北那边动荡的厉害,大妖频频现身,不是杀了边关将种家的直系子弟,就是刺杀了哪位太守家的近臣,听起来都不是重中之重的大手笔,但想来也绝不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说不好就是如我这般,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他搓了搓双手继续道,“如今已然入了冬,常州以北那条斩断中州与北夷地脉的怒江,恐怕已经结了冰,北夷这几个月的小动作大概也发酵的差不多,南下扣边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常州本就不是军事大州,此次受袭最严重的山北郡又是其中最为地狭人少的地方,一旦周边各郡支援不及,被那北夷长驱直入取了同城,那就是南下可与中京郡隔山相望,东进数千里常州沃土一览无余的鲸吞之势,”思齐显得忧心忡忡,拿着纸条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四夷之中最先忍不住入侵中土的果然是北夷,这一战如果常州失利,天下四夷就更是野心难抑,接下来......” “是啊,”洛川干脆躺倒在车厢内,地板上厚厚的皮毛包裹给了他冬日里难得的暖意,他将双手枕到脑后,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思绪却已经飘远,“虽说枪打出头鸟,这一次北夷出兵大概难以如你预料一般长驱直入拿下同城,但想要人族集中力量驱除他们出去恐怕也难,不说那位刚刚被底下人捧起来当了皇帝的小孩子能不能说得出话,就说这乱世黑云缓缓压来的世道,原本的兄弟郡县之间大概都存了彼此防备的心思,谁还能如曾经那样并肩作战?更何况四方四夷根本难以琢磨,谁家都得留一手防备着。” “相比之下,这个小皇帝登基的事情就算不上什么大事,按照往常惯例各郡都要派出重臣携质子进京的,如今各郡质子刚刚返乡,大概也不会有谁再愿意回去了吧,”思齐拿起那纸条又仔细的看了一遍之后,将它叠好收了起来,“那个云公子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这种事情又没有谁能藏得住,我早晚也是会知道的,如今他费了些功夫提前给我传过来,不就显得亲近些?”洛川随口应道。 思齐知道他这话十有八九又是敷衍自己便也没有追问,“这北地的事情终究离我们很远,如果在中京城我大概还要担心中州是否有被北夷攻破的危险,现如今身在离郡,我就只关心南夷和西夷,尤其是西夷,咱们可是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洛川看着思齐慨叹的表情原本压抑的心情稍稍好了些,“你还把西夷看得轻了,”他停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继续道,“西夷分南北,单只拿出其中一个就要比离郡大到不知哪里去了,你真以为区区一个离郡就可以西抗西夷南抗南夷?不可能的,苍颜乃至离郡都只是防线一角,单以这西部一线来说,离郡绝对是最难啃的骨头之一,更何况西夷就算大费周章打下苍颜又如何,甘原军往西澜峡谷一守,依托甘原盆地的人力财力那就是一个比苍颜的西固关难攻十倍的铁血雄关,所以除非离郡自己乱了阵脚让西夷有机会一举攻下甘原,否则仅仅只是苍颜极难成为西夷入侵的首选,攻之费力,取之无益,但到了后面就又难说,例如西夷走汉江一线东进入侵,则离郡又成了西夷进一步东进的背后隐患,是必须会被围而灭杀的,除非......” 思齐皱眉沉思。 洛川盯着天花板的视线有些木,“再说北地,北夷南下攻破山北郡边城,城破即屠,看起来与我离郡隔了十万八千里,但实际上影响却是用不了多久就要传导过来,而且是切肤之痛,那就是粮价物价,”他叹息一声,“过去半年,吕祖仙逝的消息传遍天下,从中京城到离城,各地粮价物价就有所上涨,只是大鼎立国享有九百载太平,如今哪有几个人会相信四夷一朝入侵天下就会真的大乱?尤其是商人,各自侥幸罢了,但北地这一战屠城数万,北地数百里没了人烟,那一番凄惨荒凉的景象必会被有心人操控着传遍天下,一颗颗人头堆起来的地狱景象恐怕会将不少过惯了太平日子的权贵商贾的胆都吓破,到了那个时候谁还舍得将手里的粮食物资卖出去?”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声音颇为萧瑟,“数万人族就这么给屠光了,数万人啊......” 思齐心有戚戚焉,好半晌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问道,“所以在那锦城外你向那女子的弟弟要粮一万石也是存了早些屯粮的念头?” “屯粮自然是要屯的,只是一万石哪里够做什么,也只是顺手为之的一步闲棋罢了,那时候也料不到回了趟离城之后就要往苍颜来安家,”洛川深深的叹了口气道,“自出了中京城一路走来直到现在,多数时候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身处这样一个大时代,有多大能力享多大自由,如今的我们还差得太远太远......你刚才有句话说得对,那天下大事离我们还是很远,眼下我们要做的就只是拿下这苍颜罢了。” 思齐有些讶异的看向洛川,“你决定了要......拿下苍颜?那位二公子......” “路要一步步走,太远的事情以我们如今的高度是看不清的,”洛川神情淡然,声音里却透着些寒意,“本就是要回来看他最后一舞,既然那么想让我拿下苍颜......那就拿下它来又何妨?!” 第五十四章 夏宫微凉 永昌郡的首府叫做益城。 所谓损益,盛衰之始也,可见当初为这座城定名的人还是存了很多心思的。 永昌郡西北与安陵郡相接,东南与南夷隔山相望,地势狭长,东南半部多山川河流,西北半部却多平原,这座益城便恰好处于当中,既不缺山水荫泽,又不缺沃土耕种,承接南北,是毫无疑问的核心大城。 处于益城最中心位置的,便是永昌郡太守的府邸——夏宫。 夏宫占地极广,城墙高耸,将这一处所在的内里与外部完全切割开来,是座城中之城。 夏宫的前半段殿阁不多却个个开阔,气魄极大,后半段则刚好相反,房舍密集紧凑,略显压抑。 这一日,夏宫后段的一处偏僻静谧的院子四周戒备森严,院子里,一站一坐两个人。 坐着的是个锦帽貂裘的威严老者,他身姿魁伟,一双大手捧着个温手的暖炉,好像普通人捧着鸡蛋一般,嘴角挂着笑意,眉毛却仍旧天然的倒竖着,眉心几道竖纹极深,显然已经是多年习惯之下沟壑难平,“子安的军队到哪里了?” “已经过了沔水,再有两日应当就到益城,”回话的正是站着的中年人,只见他一身青色的书生长袍,头戴高冠,面容清朗,长须鬑鬑,若不是此刻弯曲的腰身,倒有一些清贵气质。 那威严老者的笑容浓了些许,“这个速度应当是接了太守令一刻都没有耽搁的,子安领兵我还是满意的。” “是,我们的人回报情况如您猜测一般,子安将军接了太守令立刻便开始整军,同时快马传信于其他两位将军调整南部战场布防,次日便亲率前军北上了,”中年书生笑呵呵的躬身道,“子安将军治军领军的才能是极好的,如今若是再评那当世十大名将,子安将军应当榜上有名才是。” 威严老者的笑容更甚,伸手点了点那中年书生道,“子安多年领兵在外,不想竟能得你这么高评价,也是不易了,”他摇了摇头道,“只是想上那十大名将的榜单谈何容易,相比那些人来说,他还缺少一些光辉灿烂的战绩。” 中年书生的腰弯的更深了一些,“如今这世道,只要安安心心的跟着太守大人,哪里还能少得了光辉灿烂的战绩。” 威严老者不置可否,而是斜了那中年书生一眼问起了另外的事情,“你这次入宫来,是繁星那里有什么话传回来了?”“正是,”中年书生从怀里取出个细长的铜管放在石桌上,随后又熟练的在老者眼前验了封蜡打开铜管,取出其中的纸条递到威严老者面前,“今天才刚收到密信,其上封了半根发丝,属下便一刻不敢耽搁的送了过来。” 威严老者伸手拿过那纸条展开,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之后将纸条递给身边的中年书生,“你怎么看。” 中年书生接过纸条飞快的扫视完毕后沉吟片刻,一边小心的观察威严老者的表情一边斟酌着字句道,“云公子遭遇刺杀的过程我先前已经于您报过,根据那时候的情况看刺客应该不是南夷的人,也不是那返乡质子的身边人,只是这一次那质子南下安然返回离城,背后似乎有广郡云百楼的影子......” 威严老者点了点头,“广郡云家自然是巴不得我永昌郡和离郡打起来才好。” 那中年书生眼珠子一转应和道,“太守大人说得对,如若那云百楼此次派出的刺客真的得手,那个返乡质子就成了洛天恩唯一可以选择继承太守之位的儿子,且不说那小儿有没有本事撑得起偌大一个离郡,单说我永昌郡就第一个难以容他,到时候无论我永昌郡与离郡会不会打起来都不复当前友好态势,得了渔翁之利的总还是他广郡,”他看一看威严老者的表情后继续道,“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次云公子有天神护佑安然无恙,属下也已回信斥责了七水的失职,再往后想在云公子身上动心思怕就不能了。” “云儿的安危是眼下一切事务之中的重中之重,其次就是与离郡各方战场将军们的结交,洛天恩此次南北军调换的大动作我总觉得有些针对我永昌郡的意思,难道......他猜到了什么?”威严老者脸上的笑容去的一丝也无,显现出来就像怒意勃发。 “不可能,”中年书生斩钉截铁的道,“这一次的事情属下筹谋已久,其以多个随机事件串联而成,是任谁都难以追根溯源的神仙局,他至多可以怀疑,却绝对无法断定。” 威严老者点头,沉思片刻后缓缓道,“洛天恩调两支精兵北上甘原和上原,对着我永昌郡北部地域,我便也调了子安的军队北上,姿态上只是个稍稍防备的架势,也说得过去,”他停顿下来又是好一阵沉思后才继续道,“等到云儿顺利登位,三支精锐强军齐出,小小一个安陵郡......” 中年书生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威严老者忽的又问,“我听说繁星往离郡南部战场和西部战场都送了东西,偏偏漏了新的甘原和上原军主将?” “是,”中年书生行礼后道,“按照七水的回报,小姐的意思是这赵家的叔侄俩和洛家关系甚深,送礼过去反倒生分了。” “哼,”威严老者冷哼一声怒道,“那南部战场的陆东风她怎么又送去最大的那一份?”他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在小院内踱步,好一会儿才猛的停下,“等到云儿顺利登位......就让七水带繁星回来。” 中年书生一惊,却只是唯唯应是,好一会儿才瞅准了一个老者怒意稍歇的空档低声问了一句,“是不是可以缓一缓,或者先问问小姐......和云公子的意思?” 威严老者斜了中年书生一眼,吓得后者连忙低下头去,他又转身在院内走了两个来回以后才道,“我这个女儿从小就不是个能老老实实听话的,总要鼓捣出些幺蛾子,但这一次事关重大,不能让她由着性子来,云儿那边初登大位我自然会派得力的人手去辅佐他,有我这个外公在还愁他坐不稳那离郡太守的位置?总不能是个离不开妈的孩子。” 中年书生忙赞太守英明。 威严老者却忽的再次开口,语气缓慢而寒冷,“我听说......繁星还派了人往苍颜去了?” “是,”中年书生连忙道,“说是要给那个质子找些不痛快。” “可我怎么听说......派出去的人要翻过群山去那西夷?”威严老者的声音缓慢低沉,有十足的压迫感。 中年书生忙跪倒在地磕头道,“属下不知!” 威严老者沉默好半晌,等这院子里的气氛降到冰点才再次开口,“你应该知道,”他缓缓走到那中年书生面前俯视着他的后背道,“记住,繁星可以发发疯,你的人,七水的人,不能!” “是!”中年书生咚的磕出一个响声。 “起来吧,”威严老者重新坐下,“繁星信里说想要让我动一动安阳郡南面的那颗钉子,这倒是个好点子,云儿即将登位,我们又想动一动那里,就要给南夷的狗东西们找点事情做,你去安排。” “是!”中年书生应了一声,见威严老者不再说话,才起身倒退着离开小院。 等到小院重归寂静,威严老者才将手中的暖炉丢到石桌上,冷冷的哼了一声。 第五十五章 美人心思 河内郡首府,怀城。 住在怀城的所有人都知道,在这座城市最繁荣的街区里有个八层的小楼叫做观云楼,是座底层宽大,越高越窄小的奇楼。 观云楼有观云楼的规矩,平民不得登三,商贾不得登六,任你是富甲一方可以在怀城多么受人追捧,只要没有权贵家的身份,就别想去这座城内最高之楼的顶层去俯瞰怀城内景。 久而久之,这座已然矗立在怀城十数年之久的名楼就成了一种标杆,一个人上得几楼就代表其人在这怀城可享有几等的身份,倍受追捧。 这日,观云楼最顶层的位置被人包场,宽敞的空间内,就只有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对面坐了两人。 一人白衣白袍,皮肤白皙,通体上下不见一点杂色,眉目可亲,样貌极美,正是洛川曾见过一面的广郡美人云百楼。 另一人洛川也有一面之缘,正是那日入城时曾在怀城城门处远远瞧着过的金甲骑士中领头的那个,此刻他正穿着如同那日一般耀眼的金甲,双腿分开姿态豪迈的坐着,一手握着刀柄一手叉在腰上,略有些秀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楼外远处的风景。 云百楼看一眼桌对面的男人,一手举起茶杯另一手极自然的将耳畔一缕乱发束到耳后,“然之兄,上次与你见面谈起的那件事情,不知道太守大人是何态度?” 被叫做“然之兄”的金甲骑士眼神飞快的在云百楼的脸上一扫,又飞快的移开,继续去看窗外的风景,声音豪迈的道,“这一次我回去与父亲大人说了之后他便着人去查,果真如百楼所说,离郡和永昌郡都有调精锐的南军北上,以安陵郡那些缺乏安全感的军方将军的个性,大概十有八九也要陈兵边境......”他啧啧称奇之后第一次正式看向云百楼,“父亲大人的意思是......确实是好机会。” 云百楼粲然一笑,没有急于开口,坐在他对面的金甲骑士则微微一怔,随即连忙将目光转向窗外,神态稍显狼狈,他不禁轻咳了一声继续道,“父亲大人一向是欣赏百楼你的,对你的提议也颇为赞赏,只说这件事由你来操办他是放心的,在这件事情上,河内郡必与广郡一心,你有什么需要我们自会全力配合。要是那三个穷郡真的能打起来,咱们三个郡就可以趁势断了给他们的供粮,要知道如今的粮食可是一天比一天金贵了。” 云百楼轻抿了一口茶水,然后低头问道,“关于断了给三穷郡的供粮......也是太守大人的意思?” “那倒不是,只是我自己觉得粮食本应该用在更合理的地方罢了,一年又一年把粮食给了那群穷鬼,他们也不过是据城而守,南夷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金甲骑士嚯得起身伸手一指东北方向,“百楼你定是知道那山北郡的事情,北夷南下了!” “北夷南下,只三天就攻占了山北郡大半个北部地区,尤其是那座边城,就因为我人族军士据城守了几个时辰,北夷破城之后就将城内百姓一个不剩的屠光了!而后更是一路南下逼近同城,如果同城再被他们攻下,中京城不都有危险?”他皱着眉头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站定,然后一拳砸在桌上怒道,“何等张狂,何等张狂?!那群妖狗如此凶残不仁,我等自当组成诸侯联军讨伐之,我已经向父亲大人进言,让我领军随同江州各郡勤王军一起北上,大军远征自然是要耗费不少粮草的。” “然之兄忠勇非凡,实在好气魄,”云百楼肃然起身朝那金甲骑士微微行了一礼,然后却叹息一声道,“然之兄心系天下,以我人族为先,小弟我的眼光却只是在这西南汉州一地打转,注定是及不上兄长,只愿将这西南的局势整理得安宁些,也好让兄长在外征战没有后顾之忧。” 那金甲骑士眼睛一亮伸手拍在云百楼的肩膀上,“百楼,你能这么想,为兄实在是感动,”他又抬手在云百楼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如今吕祖仙逝,四夷蠢蠢欲动只以为我人族无人庇佑,可他们大概忘了,我大鼎的江山本就是从他们的妖族老祖宗手里头一点一点抢过来的,如今缺了个吕祖我大鼎的军队就可欺了?” 他抬起手来在空中用力的挥舞了一下,“荒谬!就让他们来,只是个有来无回罢了,大世将至,正是我辈儿郎名动天下的时候,”他认真的看着云百楼,目光温柔,“百楼,待我百战归来,你我二郡大可以更进一步联合,到了那个时候,管他离郡还是永昌郡,更不必说小小一个安陵,哪里还能在你我兄弟二人面前趾高气扬,供粮?供给他们那些穷鬼草包,真真是不妥!” 云百楼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低下头去,“百楼静等兄长凯旋之日......” 那金甲骑士重重的点头,再看一眼云百楼低眉顺眼的盛世容颜,一咬牙转身大步离去。 云百楼则来到床前,倚窗而立,微笑着看楼下那金甲骑士翻身上马,回首与他对视一眼后疾驰而去。 等到那人走远,云百楼才来到这一层楼阁深处,早已有人生起火盆,他将身上最外层那件雪白干净又价值不菲的披风解下来丢到火盆内,火苗瞬间蹿升。 他就这样站着,隔着那火焰与对面跪坐在地的女人说话,“在他身上种下的手脚成了么?” 跪坐在地的女人撩开头上的褐色兜帽,露出一张清新怡人的姣好脸蛋,只是那眉宇之间似乎总是蕴着愁绪,她抬着头,看着云百楼的目光中毫不掩饰的爱慕,声音柔软的好似初采的棉花,“成了......” “很好,”云百楼冲着那跪坐的女人微微一笑,“在这样的蠢货身上费这么大功夫,他可千万别把命丢到山北郡去......” 跪坐在地的女人看着云百楼的目光都痴了,只是她的思维似乎仍旧清晰,“这河内郡太守......真的会派兵北上勤王?” 云百楼点了点头,“这个蠢货虽蠢,却也没有蠢到将他老爹的真实意图一股脑告诉我的程度,只是说实话,这对蠢货父子的心思实在也不难猜,”他有些无趣的嗤笑一声,“江州那边是一定会组成联军北上的,那这对父子上赶着派兵凑上去能图什么?不过是求一个给人家当狗的机会罢了......” 跪坐在地的女人,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那美人,眼眶湿润。 第五十六章 西北为棋 怀城,观云楼顶楼。 云百楼绕过那火盆走到跪坐在地的女人身边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擦拭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你瞧你,怎么又流泪了。” 那跪坐在地的女人似乎被这一下突如其来的碰触惊到,瞪了瞪眼睛之后更是泪如泉涌,起身跪着往云百楼身边挪了挪,却最终没有碰到他的衣服一角,“奴家......奴家只是感恩能追随公子,此生......无憾了......” “说得什么糊涂话,你我都还年轻着呢,谈什么此生,”云百楼伸手虚点了一下那女人的鼻尖,“快,说说正事,既然那位河内郡太守大人也有此意,那么这一局棋就可以落子了......我们到现在还是不能查出来河内郡安插在永昌郡军方的钉子是谁吗?” 跪坐在地的女人擦了擦泪水摇头道,“只知道必然是永昌郡军方举足轻重的一个角色身边的重要人物,否则十几年前那一次事件也不可能那么容易让他们做成了,河内郡方面对此人是极为看重的,保护得很好,之后几次算计永昌郡太守的动作都没有用到这颗棋子。” 云百楼低头沉吟片刻后道,“这人.......希望他能给我多一些惊喜,”他看向跪坐在地的女人,“让那位安陵郡太守动一动,他等这一天怕是也好久了。” 跪坐在地的女人痴痴的看着云百楼的笑脸,“那位安陵郡太守想要的是一场可控的战役,恐怕不能做到公子期望的程度。” “自然不能,”云百楼笑着看向火盆中渐渐弱小的火势,“只是在这安陵郡,我自然还有我的后手,下棋嘛,就要一步步的走,有来有往才好些,否则这西南汉州一地就太无趣了。” “永昌郡那边也是让河内郡的那颗钉子先手?”跪坐在地的女人问道。 “当然,”云百楼站起身俯视那火盆中变幻不断的火焰,“如果那人不能给永昌郡北军更多影响,就由我来给那里点一把火,如果那人能够让我满意......”他冷笑一声道,“我就再下点本钱让离郡也卷入进来,”他呵呵的笑着,表情有些陶醉,“越乱越好......”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笑容虽然仍在,眉心处却聚成个疙瘩,“洛天恩,这个人近期的动作有些问题......我觉得有很大的问题,但却没能完全想明白,”他的笑容渐渐去了,只留下嘴角的一点点,“他让洛川去了苍颜,让洛云接了离城守备军监察,摆明了继承者给所有人看,看起来也似乎明明白白,让北军南下,让南军北上,将两个贪财的北部将军置于南军掌控之下,又让精锐南军守住北面和西面的门户......应对这乱局虽算不得上策却也似乎不是下策,中规中矩像是他一贯的作风,只是......我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 跪坐在地的女人没有回应。 好一会儿,云百楼才从那种思考中走出来,脸上重新恢复笑容,“让离郡的人给我盯死了离郡轻骑,就算这个一向保守示人的书生真的城府深沉到骗过所有人,离郡轻骑都是他想做任何事情最先会动的最锋利的那把刀,这把刀不动,离郡四方大军就不会动,就算这把刀动了......我布下的大局也足以兜得下他这把刀,西南汉州可能出现的一切力量尽在我眼下......谁也不得解脱......” “是,”跪坐在地的女人柔柔的应道。 “洛川呢,他怎么样?”云百楼问道。 “这时候,应该要到苍颜境内了吧,前些时候在甘原与我们的人见了一面,要钱要粮很不客气,按照回报的信息来看,他是想要在苍颜安家了,”跪坐在地的女人抬眼看了看云百楼,“公子......很看重他?” 云百楼嘴角一翘,不置可否,“苍颜是个好地方,只要他不把那里彻底折腾烂了,那就是一处桃源之地,洛天恩最终仍旧还是让他去了那里,没有辜负我一番安排......虽然......但我还是要借一借你的名字,”他抬起手像是自言自语,拇指和食指轻轻一碰又分开,“就借这么一点点。” 跪坐在地的女人瞪大了眼睛。 “派人去找那位大概已经可以下床的离郡二公子,”云百楼笑意很浓,“告诉他,他远在苍颜的亲兄长,那个从中京城返乡的卑微质子,拥有他心心念念的那把......诸侯之剑......!” 跪坐在地的女人微顿了一下问道,“直接去找那位离郡二公子?” “当然,”云百楼随意的摆了摆手后转身往窗户边走去,“既然上一次巧合之下等同于和暗中之人联手都没有杀掉他,一时半会儿的再派谁去都很难再次接近到他身边,他背后的蠢女人还是没那么蠢的,我也懒得为了一个离郡小孩子再去布局,找个人直接去见他好了,就说......那句话是我要告诉他的......” “是,”已经起身跟随云百楼走到窗边的女人已经重新将褐色兜帽罩在头上,人也没有出现在窗户范围内,小心的隐藏了自己的身体,“公子上次让我查的那个女人已经确定,是河内郡粮商殷家的长房长女,名叫殷花语。” “哦,是她,”云百楼哈哈的笑了一会儿之后低声道,“这个能让我记住名字的商人之女,竟然险些死在汉江之上被当做龙王祭品,真是......也好,”他抬手挡了挡阳光,“她如今在哪里,我要见她。” “就在怀......”女人微微一顿,两只拢在衣袖之中正在上抬的手微微一顿,宽大的褐色袍子似乎也随风动了一动,然后又是一松,继续道,“就在怀城,我尽快安排。” “好,从现在开始,你就待在我身边,后面的事情变化会比较快,”云百楼缓缓转过身来,片刻后,一个白袍黑脸的矮小老汉从不远处的阴影中走出来,“怎么样?” 那矮小老汉先是看了一眼云百楼身边的女人,稍稍移动脚步离得远了些,然后才朝云百楼一礼,“回公子的话,魏长河没有接咱们的帖子,带着那位小公子晏拙离开怀城,返乡了。” “你见到晏拙了?”云百楼微微皱眉。 “没有见到,”矮小老汉又飞快的补充道,“魏长河的人拦住了我,我想着出发前公子说要客气些,也就没有用其它的法子硬去见那位小公子,看着他们离开了。” 云百楼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去看窗外,笑容清淡,“总要有这样的对手,下棋才有三分乐趣嘛,只不过魏长河......你还能撑几年......?” 第五十七章 乱世难测 从怀城南下至安阳郡,是必须要经过雅河的。 河内郡沃野千里靠得也就是汉江与雅河两大水系的支撑,一南一北,覆盖了河内郡大半的土地。 这一日,一支车队行至雅水河畔的渡口排队登船,车队规模不大,前后四五十名骑士环绕着五六量马车,马车样式统一,车厢顶上统一悬挂了安阳郡的青色军旗,以示其归属。 正数第二辆马车内坐着一老一少正隔着棋盘对弈,老人一身富贵黑袍,微微佝偻着身子,年轻人穿着白袍,神情淡漠,捻着黑子在唇边,有些犹豫不定,正是洛川曾在怀城门口的酒楼上见过一面的安阳郡贵人。 老人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棋盘,发出沉闷的声响,“拙儿,下棋首重心定,若是不能将心放在这棋盘之上还如何落子啊?” 那年轻人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将手上的棋子随意丢到棋盘上,“确实,此时此刻拙儿无法静下心来与外公下这盘棋。” 老人一笑,伸手从那棋盘上一颗颗的取回白子放回棋盒中去,“这也想了几天了,想出个什么结果来?” 年轻人轻蹙眉头,让那张冷淡的脸有了些人味儿,他也学着老人的样子将黑子捡回棋盒中,只是动作要轻快了许多,“前些日子拙儿也与不少河内郡的公子官员们接触过,从上到下,透着一股子商贾铜臭味,哪怕是那位整日里披了金甲四处招摇的四公子,也不过是借着军方的名义做买卖的市侩角色,河内郡重商抑武到了这种程度,盛世年景自然是各方座上宾,如今乱世......免不了极为被动。” 老人不言不语,只是捡棋子。 年轻人继续道,“河内郡太守拙儿未曾见到,但听众人字里行间的意思,这位太守大人年纪虽然大了些身体也不算好,但到底不是蠢人,所以才会趁着乱世微乱之时就往江州那边递了善意,如今北夷入侵山北郡,江州各郡多有派出联军北上的意思,他们想趁机再往上靠一靠也是应有之意,只是我却觉得既为西南汉州一郡......河内郡这一步叛出去往东靠的棋,实在走得太过凶险了些。” 他眉头皱得越深,“河内郡地势平坦面积极广,是西南汉州面积最大产粮最多的后勤之地,每年往三穷郡的边军供粮他们一郡之数就要超过我安陵郡与广郡之和,如果他们真的倒向江州,恐怕就算我安陵郡与广郡愿意挤出更大份额的供粮也难以支撑三穷郡那庞大数量的边军,一旦将三穷郡逼反,广郡自然不可能去挡那三郡兵锋只能依附,四郡东进,怕不等河内郡做那江州第七郡,就要从这西南汉州除名了,如若江州再伺机出兵西进,河内郡免不了被打得支离破碎,说不定就是千里良田尽荒芜的惨状,届时他们这些河内郡权贵手里哪里还有什么筹码,不就是真正的寄人篱下?只是真若如此,我安阳郡也无法独善其身......” 老人已经将白子全都放入棋盒,闻听年轻人一席话,便笑着将手中的棋盒晃了晃道,“下棋,黑白对弈,只盯着自己的棋是下不赢的,更何况......这盘棋上不止两人落子?” 年轻人盯着老人放回桌上的棋盒沉思。 老人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你呀,总是盯着西南汉州这一方天地,河内郡固然地属西南汉州,可沿着汉江雅水上下游这数百年的经商往来,河内郡与江州各郡的利益牵扯包括姻亲联络早已密不可分,比之与西南汉州的其它五个郡要亲近的多,因此乱世将至,如河内郡这么大的肥肉放在那里,如果必须要选一边站队的话,他们该选哪边?” 老人看一眼沉思的年轻人之后又替他捡起黑子来,“再说南夷,如若像你所说,河内郡投了江州悍然断了三穷郡的边军供粮,只要提前稍稍往南夷透一些消息过去,三穷郡怕是想要发兵讨伐还来不及动作就要被钉死在边境线上,南夷和他们战了几百年,哪里不知道斩断三穷郡与河内郡的关系有多重要?一旦他们下了死手,南夷耗得起,三穷郡能耗得几时?况且,三穷郡内部你当是铁板一块?我们离开怀城之时广郡云家的那个小子递了帖子来要见你,你以为所图何事?” 他冷笑一声后摇了摇头,“我安阳郡虽说被好事者划归到三富郡的行列里,可说到底我们也是边郡,离郡和永昌郡若是遭了劫难,我安阳郡能独善其身?所以,我才替你拒了那张帖子,这件事,你得想得明白。” 年轻人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抬头又问,“武州两边局势听说也颇紧张,大概是无力入局我西南汉州的,可外公为何不提西夷?就算群山闭锁,可一旦南夷和离郡以及永昌郡动了真格的,西夷也该有所动作才是?” 老人摇了摇头,“西夷分南北,北支以白虎玄狼为尊,天性凶残,却也偏偏对上了武州那帮莽人,连年大战自是无暇多顾,南支狐族一脉却是老夫多年来看不真切的,据说那里是四夷之中与人族国度最为相像的一处,近年以来又最是安稳,真说这天下大乱他们亦不入局我是不信的,可非要我说出从哪里入局......老夫实在难猜,”他看一眼年轻人有些讶异的表情微笑道,“你瞧,外公又不是吕祖,哪里会未卜先知?先前一番推断也不过顺着你那一句‘如果’往下胡诌罢了,这天下大势自有天下人共推之,从来不以一人一地之变化为轴,一兵一卒都有可能成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起始点,谁又能说得准呢?视野更开阔些,看得更多想得更多,也不过是在一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更容易做出正确的判断罢了......” 话音刚落,老人便即转身撩开车帘,从外部一个躬身行礼的骑兵手上接过一封信来,看了几眼之后,脸上的笑容便渐渐去了,直到冷若冰霜,看得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一阵心惊,他还从未见过自己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外公如此失态。 老人将那封信递给年轻人道,“看看吧,方才所讲,这便是一例了。” 年轻人接过信来一看,时长淡漠得不见一点变化的表情便立刻阴沉下去,继而骇然,“这......!”他手上用力竟将那信纸捏的皱起,“南夷......怎么会攻破了我安阳郡的第一道防线?!!!” 老人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扭头看向南方。 冷冷的,哼了一声。 第五十八章 苍颜剑宗 洛川一行西进至西澜峡谷的军镇之时,一支自太明城北上的南部战场的精锐前锋便也到了。 那一行队伍以步兵为主,甲胄齐全装备精良,兵器铠甲之上磨损的痕迹十分明显,没有谁觉得那些痕迹让士卒显得狼狈,反倒更加映衬着这支风尘仆仆的队伍上下肃杀。 刀枪如林,血旗如幕,即便那支队伍已然离开很久,坐在马车上安静看着的洛川仍旧难掩心中的震撼。 确实如老车夫所说,这,才是离郡真正的百战精锐。 车队重新上路,一路无话,过了长长的西澜峡谷,眼前便又是逐渐开阔的平原地貌,天地之神奇便是如此。 苍颜城位于苍颜盆地中央,过了西澜峡谷沿着宽敞的官道一路往西就会抵达,可洛川一行的车队却分成了两路,一路五十血骑护送财物去苍颜城,另一路随他和绝美女子以及望川剑修的三辆马车往南去。 南面,有大陆五大名山之一的,苍颜山。 沿着山脚官道一路南下,官道渐渐窄了,地势渐渐高了,沿途山势趋于陡峭,村落人口却反倒越发密集,直到行至那座名山脚下,人口汇聚竟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 镇子名叫青崖镇,不像洛川一路所见那些近山的小镇,这里四周不设城墙,反倒像是平原地带的村落一样开放,一座座房屋依着山下一片相对平坦的地势建造,白墙红顶,远远的看着十分打眼。 走得近了,才发现这里的人们一个个都有些出尘气,哪怕是农夫打扮的路人,行走间也微微的抬着下巴,四平八稳,不慌不忙,看到洛川这样一支骑兵车队到来也不能让他们稍稍侧目,实在是一路走来都没见过的光景。 车队没有经过任何查验直接就深入镇内,完成了一些基础的补给之后便横穿而过,直奔远处的苍颜山门。 苍颜山的山门颇有气势,原本是一块半数埋在地下的椭圆形巨石,露出地面的部分足有二十余米高,被人从中一剑劈成两半,一面写了个巨大的“苍”字,另一半则写着“颜”,想要上山,就要从这块被劈开的巨石中间经过,那一线天般的厚重压迫感,使得每一个途径之人都要生起敬畏之心。 来到山门前,两名望川剑修便迫不及待的去到那处山门前上上下下仔细的看着,时不时还探讨几句,好像颇有感慨。 洛川则来到居中的第二辆马车边撩开车帘问里面的绝美女子,“仙女姐姐不随我们上山看看?” 安静看书的绝美女子头都不抬的道,“有什么好看。” 洛川只好作罢,扭头招呼老车夫和思齐一起,又示意高大的血骑百将洛长恭带十骑随行之后便当先往那山门内走去。 “两位前辈,之前说这苍颜山上的苍颜剑宗算是望川支脉,不知道究竟有何渊源啊?”洛川走到那巨石山门内,学着两个望川道士的样子伸手在那石壁上摸了摸问道。 “渊源还是极深的,这苍颜剑宗的开派祖师正是师尊他老人家的首徒,如今的苍颜剑宗掌教,则是这位吕祖首徒的首徒,”长相凶恶的道士朝洛川笑一笑解释道,“据说一身修为早已入了上三境,实力深不可测。” 洛川则立刻脸色古怪的看向身边的两个道士,“世人都知望川山上有三千剑修,剑修均为吕祖弟子以师兄弟相称,那这位苍颜剑宗的掌教岂不是......?” 长相凶恶的道士脸上略略有些尴尬,“虽说望川剑修同门之间向来以师兄弟相称,但实际上因为实力和入山时间相差较大,像我们两个这样如何算也只是中等的,事实上对许多师兄都执晚辈弟子礼,这苍颜剑宗虽说也属望川支脉,但毕竟是实打实自立了门户的,对于那位掌教真人我等自然应当以晚辈之礼敬之。” 洛川点了点头,与众人一同缓缓上山。 上山路上不乏行人,有的衣着朴素大概就是山下小镇上的人家,有的则服饰华美绝对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有的结伴而行缓缓上山,有的三三两两陆续下山,再加上爬山爬的累了坐在一旁石阶上休息的,一下子就让洛川有种前世旅游的感觉。 “这苍颜山上香火旺盛啊,”洛川几人被血骑隐隐护在其中,一边负手登山,一边打量行人,看得出来多是上山敬香的,他抬头看了看隐约可见的峰顶道,“承得了仙气,载得住人气,难怪这苍颜山气运绵延不绝。” 老车夫嘿然一笑道,“苍颜山弟子修行讲求入世出世,每年都要派年轻弟子下山历练,数百年行侠仗义自然也会在这苍颜留下些神仙名气,可不就不缺香火,不过我的一位老友却曾说过,这苍颜山弟子多以入世观出世,实在是身在人间心却不在的典型。” 洛川有些讶异的看了老车夫一眼,这样的评价不含一字嘲讽,却实实在在说尽了不认同,要知道全天下的人大概都听过望川吕祖的那句“上山修道,下山修真”,实打实修的是入世人道,他不露痕迹的去看身边的两个道士,没有看出丝毫异样。 一路上山,走了好些时候才到了一处山顶平台,再穿过一座极雄伟的门楼,真正豁然开朗,三面殿阁围拢出一处平整的石板广场,广场之上烟香环绕,一众信徒正冲着南方正殿虔诚跪拜。 洛川没有参与其中,只是四下打量了片刻然后往正殿后绕去。 果然,绕过前方广场就到了一处清净之地,一片小了不少的广场上,除了清扫的小道士外没有一个香客。 “这位客人......”一个想要上前询问的小道士被血骑一把推开拦在外面,他看一眼人人皆覆面甲的彪悍血骑显得有些惊慌道,“这位客人,这后山不许随意出入的!” “不打紧,”洛川摆摆手示意血骑不必为难那小道士,又温和的冲他笑笑,“我在这里等人,小道长放心,我们不会乱闯。” 小道士看这做主的年轻人眉目清秀又语气温和才稍稍放下心来,却仍旧倒拖着扫帚跟在众人身后。 洛川也不理他,只是自顾自走到后广场的边缘,两手往那栏杆上一拍,俯视一眼悬崖后抬头去看远处那座绝峰! 那座比之此处山顶高了何止一筹的山中之山! 在那绝峰雪岭之上,一座金顶大殿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光,蓝天映衬,和着四周云雾,一派神圣气象。 “住在这种地方......”洛川喃喃自语,“也太不方便了吧......”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道蓝色光芒从那金顶之上飞射而来。 第五十九章 道似无情 苍颜山。 一道蓝光从金顶之上飞射而来,最终悬停在洛川一行前方十数米处的半空,光芒之中却是一柄淡蓝色飞剑,上面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道! 只见那女道身穿浅淡天蓝的缥缈道袍,顶上青丝束成单螺,极随意的插了一根木钗,身后长发随风而动,秀眉杏眼,唇若樱桃,再加上她举手投足间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让这一幅御剑临空的画面有一种只可远观的十足仙气。 女道扫视一眼众人,随后将视线定格在一脸笑意的洛川身上,冷淡的面孔之上不见丝毫情绪,“苍颜剑宗掌教,请离郡公子一行上山。” 洛川看向眼前女子,微微颔首示意后声音温和道,“有劳仙子带路。” 女道面无表情的与洛川对视片刻,一摆衣袖落在众人不远处的道路上,回头看了一眼后径直往后山走去。 洛川扭头看看安静跟在自己身边的思齐,见她只是微微皱眉盯着那女道的背影沉思,不由得心情大好,“走吧,好好逛一逛这名山,仙家福地可不是总能来的,”他一边往那女道的方向走去,一边冲着身边长相凶恶的道士压低声音道,“这位仙子可真有些世外高人的风范。” 长相凶恶的道士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洛川也不尴尬,就那么背负双手四下里张望起来,一行人真真悠闲的好像游玩士子。 从前山出来一路下行,走了好一段并不算深的林中山谷才重新往上走,到了后山,林间道路就不像前山那样宽敞,一路走来不过是一两米宽的石块小道,有些地势稍稍平坦的干脆就是泥土碎石的山路,比之离郡古道的山路也好不到哪里去。 山谷内树木茂盛,高山松林,冷木云杉,即便入了冬,那一颗颗大树仍旧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再往高去,树木就渐渐稀疏起来,直到临近那苍颜主峰,四下里棕灰深褐才让人生出些西南荒莽的印象来,望着远处雪峰金顶,让人感慨非凡。 山势陡峭,山路越发难行,好在一行人中即便是最弱的血骑也有一境武夫体魄,虽说身披骑士铠甲稍稍累赘了些,倒也不至于难以前行。 女道一言不发的带路,众人一言不发的赶路,没用了太多的时间便赶到位于山腰处的宗门所在,这里向阳一面依山而建了不少殿宇楼阁,其中几座位于最高处的,已经是悬空而建的空中楼阁,说不上气势十足,却与四周景物颇为融洽,并没有因为人工痕迹而破坏了山体之美。 一众建筑群里最显眼的自然是居中的主殿。 主殿极高,殿前极阔,登上几十级台阶后洛川一行才真正看到那殿内景物。 只见那大殿之中十分空旷,深足有二三十米,殿内最中央的位置供奉有一尊巨大的雕像,站在殿门前竟只能看到半身。 殿前没有人守护,女道便带着众人直入殿内。 入殿之后才发现,那高大的足有十数米的雕像刻画的是一个身姿挺拔如松的老者,老者眉目深沉,无悲无喜,一手结起剑指印,一手平举,其上一柄飞剑直指天穹,气势迫人。 在那雕像之下,三个穿着朴素道袍的老人正站在那里,注视着来人。 女道走到那三人身前行了一礼后站在一旁等候。 洛川则将目光从那巨大雕像之上挪开,在三位老者身上一扫后躬身行了个晚辈礼,“晚辈洛川,见过三位真人。” 在他身后,老车夫与思齐同样行晚辈礼,十名血骑齐刷刷行了个骑士礼。 “不必多礼,”出声的是三位老者里位置居中的一位,那声音中正平和,听不出半点苍老的意味,“洛川公子近些说话。” 洛川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三位老者不过数米之后停下,仔细去看,才发现眼前的三个老者实在是像得过分。 一样的朴素装扮,一样的发饰高冠,一样的白眉长须,一样的面沉似水。 长相普通,眸内蕴光。 如果非要在那三人中寻找一点区别,那就是居中老者眉心位置有个颇为显眼的黑痣,位置不偏不倚,颇为神妙,在他左手边老者背了一柄通体赤色的飞剑,即便飞剑入鞘,仍然剑气迫人,而在他右手边的老者则手拿拂尘,看起来最是清淡。 洛川在看三位老者的时候,对方也在看他,被这样三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道人冷脸注视,就算以洛川两世为人的经历也不免有些紧张。 似乎是看出洛川的不自在,居中老者缓缓开口,声音柔和了许多,“不必紧张,”他看一眼殿内四周缓缓道,“公子远道而来,按理说让你在这里站着也非待客之道,但苍颜剑宗立教之初便定了规矩,吕祖像前众生无座,于是便就如此,公子莫要以为老道三人为难于你。” “晚辈不敢,”洛川又一次抬头看一眼那巨像,不知道是雕像的工匠技艺超凡,还是他这一世对那位人道巅峰的吕祖实在崇敬,从刚才进门时开始他就始终有一种注视着这雕像一直看下去,看清每一点细节的念头,“不必说晚辈对吕祖发自内心的敬仰,就是三位前辈当前也本不该有晚辈的座位。” 居中老者开口说起另外的事情,“公子自中京城返乡一路上的遭遇太守大人已经着人送来信报,虽说苍颜剑宗向来不理俗世,但毕竟涉及入境大妖,苍颜剑宗理当给公子一个交代。” “前辈不必如此,晚辈虽说愚钝,但此中事由还能判断一二,哪里能怪罪苍颜剑宗,说到底还是晚辈身份特殊罢了,”洛川坦诚道,“此次冒昧前来拜山,也不过是因为受封苍颜县守,觉得赴任之前若能与前辈等一晤,请教一番,大概就能少走许多弯路。” “公子被封苍颜县守的事情老道等人也已知晓,”居中老者面上始终不见变化,只在声音里隐约能听出一股和气意味,“苍颜一地县守之位空悬已久,确实需要一位有胆识魄力的贵人来此,只是老道向来也能理解太守大人的难处,如今,太守大人舍得让公子前来,实在不能更好。” 洛川略一沉默后直接问道,“前辈以为晚辈该当如何?” 居中老者同样的沉默片刻后缓缓道,“老道不知,公子应当问计于太守大人,苍颜剑宗自当支持。” 洛川苦笑道,“不瞒前辈,晚辈久居中京城,此番回来也只见了太守大人两面便急匆匆来苍颜赴任,原本想着干脆做个富贵闲人,却又想为百姓多做些事情,既想在苍颜做事,便免不了需要前辈和苍颜剑宗......鼎力支持!” “鼎力支持......倒也并非不可......”居中老者一言说出,洛川倒还没有什么反应,站在老者两边的两个老者却齐刷刷看了过去...... 第六十章 你道如何 苍颜剑宗,主殿。 随着居中老者一句话说出,大殿之中便彻底静了。 洛川回头看一眼面有惊色的老车夫,余光便也将在场众人的表情看了分明,上首背剑和手拿拂尘的老人尚且能够不动声色,原本将洛川一行带到大殿后便候在一边的年轻女道已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上首居中的老者。 于是洛川便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收敛了笑容,肃然朝那居中老者行了一礼后缓缓道,“恳请前辈教我。” “谈不上指教,只是有些话想问公子,”居中老者不理会众人的目光继续道。 “前辈请问,”洛川十分恭敬。 居中老者盯着洛川的目光中似乎有光华流转,“公子可知自古以来人族与妖势不两立所谓何来?” 洛川一惊,电光火石间下意识便想到了苍颜山脚下仍旧在等着自己的绝美女子,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晚辈曾看过人族史典,据传自远古诸神造物以来,人族因先天弱小而为众妖奴役吃食,直至三皇现世,人族才开始真正崛起,与天下万妖争天地,于是战争不止杀伐不断,自此人族与妖族敌对的格局一直延续至今。” 居中老者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公子以为人族与妖可有共存共进之可能?” 洛川略一沉吟道,“共存......晚辈大概已经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即便内心再厌憎也不得不承认,四夷万妖与我人族已然共存数千载,如今妖族再难灭我人族,我人族也无灭杀万妖之能力,便不得不在这世上共存,只不过若有一日我人族强盛如天,这共存于天地的规则就该由我们来定,万妖俯首尊帝旨,宇内六合唯圣意,如此便也绝了天下纷乱,天地大同了,至于说共进......很难。” 在场众人听了这一番话无不悚然,一个个看着洛川的眼神就像在看天底下最大逆不道的怪胎。 这世界上人人都知道人族与四夷征战千年,可任谁来说都是与天下妖族势不两立,哪有不得不共存这样的说法?谁可以如此轻描淡写说那帝旨圣意?更不必说那话语末尾的两个字,惊得思齐都忍不住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 三位老者一言不发。 直到身边的老车夫都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洛川的胳膊,他才苦笑一声再次开口,“前辈莫怪,晚辈从小就是这样的古怪性子,一番童言稚语当不得真。” 居中老者却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这摇头是在否定什么,“世人都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道如何?” 洛川深深看一眼居中老者,然后叹息一声抬头去看吕祖雕像,这一番诛心又刺骨的对话进行到这里,他已然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事情,“吕祖一剑拒万妖,独镇中洲三百载,亿万人族因此安度一生,这一番功德造化晚辈每每想起都心向往之......”他回望那居中老者一字一顿道,“我所向往,前辈与亿万人族亦向往,那妖呢......?!” 居中老者的眼睛眯了一瞬,一刹那,在众人眼中,天地似乎都暗淡了一瞬。 洛川却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继续道,“吕祖所求,天下人族皆太平,可若这天地之间有大道,大道之下众生太平,不也应了吕祖所求?又或者,不也应了人族与妖族所求?”他摇了摇头,“晚辈是人,晚辈也没见过几个妖,可无论是人还是妖,生于天地必有所求,晚辈以为,众生所求大同之处,或许就是大道了吧......” 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大殿之中的年轻人身上。 好一会儿,居中老者才再次开口,只是声音不再如最先一般温和,听不出悲喜,“洛川公子......好大志向......” 洛川笑容更苦,“前辈,晚辈向往,可晚辈大概是做不了那么大事情的,夸夸其谈简单,实际做起来,恐怕一个苍颜县守晚辈都不见得能做好。” 居中老者再次摇头,“老道先前说过,要我苍颜剑宗对公子鼎力支持并非不可,现在,老道仍是如此。” 洛川傻笑着摆手道,“晚辈一句无心之言,前辈不必当真,晚辈方才仔细想来,苍颜剑宗既然修出世之道,晚辈确实不该有太多世俗要求打搅前辈们修行。” 居中老者没有理会他拒绝的意思而是继续道,“公子可以考虑一下,老道启明子既为苍颜剑宗当代掌教,一句鼎力支持就不是虚言,若公子能经过老道一次考验,老道本人亦可为公子……下山一次。” “师兄......!” 居中老者身边的背剑老者急呼出声,却被他一抬手拦下,他只是盯着洛川双目再次问道,“公子......可愿接下老道一次考验?” 被居中老者盯着的洛川几乎笑不出来,“前辈,晚辈不过是......”他看一眼居中老者又低头沉思片刻后抬头挤出个笑容,“前辈可否先说是什么考验?否则若是让晚辈与这里的任何一位前辈切磋比斗,那晚辈是万万不敢的。” “自然不是比斗,”居中老者面色不变声音却再次温和了一丝,“老道只需公子往后山困龙谷走一趟,替老道与谷中那位贵人说一句‘地天泰’。” “不可!”洛川还未回话,一直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的老车夫便一把抓住他的臂膀喝道,继而上前两步对居中老者郑重行礼道,“掌教真人千万勿要恼了我家公子,他年轻气盛出言无状,都是我的过错,掌教真人既有明言要告知困龙谷内的贵人,罗江愿为真人传话,只是我家公子.....是万万不可入那困龙谷的,请真人看在太守大人和洛家先辈与苍颜剑宗两百年的香火情上,饶他一次!” 洛川愕然。 那居中老者仍旧只是盯着他看,根本没有去看老车夫的意思,“即便不看太守大人与洛家的情面,老道也不可能不顾规矩强迫一位太守公子入困龙谷,老道已经说过了,这是一场考验,是否接下这考验,全凭洛川公子自决。” 老车夫闻言一把将洛川拽到自己身边,以一个前所未有的肃穆态度盯着他低声喝道,“还不快谢过掌教前辈大度,然后我们就此告辞下山去!!” 洛川却微笑着拍了拍老车夫的臂膀,扭头去看上首居中的老者,“这困龙谷中莫不是真的困了一条龙?前辈,晚辈此行可有性命之忧?” “洛川!!”老车夫怒喝出声,伸手就要去拽洛川的衣领,却被一股无形之力震飞出去,在他身后,刹那拔剑的思齐亦被一股巨力压制到动弹不得,而那十个血骑之中,除了为首的洛长恭还能站立之外,其余人等竟都跪地难起!! 两名望川剑修对视一眼,背后长剑出鞘寸余便被压回剑鞘,顺带着压弯了两个道士的腰!! “定无性命之忧,”居中老者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 洛川抬头盯着那吕祖巨象哈哈大笑。 “那么......我去!!!” 第六十一章 道心凡心 苍颜山连绵数百里不绝,只是那连绵不绝的起伏,似乎都只是为了拱起这一座苍颜主峰。 主峰四面一切山体,都只是绿叶。 山峰唯主峰一枝独秀,山谷却并非如此。 洛川一行上山经过的前山与主峰之间的峡谷本就是一步一景的上佳去处,眼下绕过主峰一路下行的峡谷山道就更是非凡。 其险,胜过绝壁开凿的离郡古道,其幽,胜过京州散关外密谷深林。 洛川跟着那位极有仙气的年轻女道行走其中,初时还有些观景的心情,越往后就越有些莫名的紧张感,仿佛这一条似乎永远都走不完的下行山道,这一条越往下走越不见天光的石阶,最终通往的必是阿鼻地狱。 他不由得往那女道身后靠了靠,让两人之间的距离从五米缩小到不足两米。 他有些后悔,自己上山前应该带上那柄虽然祭炼得不够成熟但到底锋利无匹的飞剑,如果那样心绪不宁的自己大概还能多一分胆气,好过此刻两手空空,他冲前方的俏丽背影笑着开口,想籍此打破眼下莫名的心绪困境,“这位……仙子姐姐,这困龙谷下到底困着什么东西?” 那打从初见面时打过招呼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女道头也不回,一言不发。 洛川稍稍有些烦躁,他向来是不忌惮复杂事务的,因为越是复杂的事情对他而言往往越容易理出头绪,哪怕是人心人性,往往也有迹可循,可他却很反感无厘头的简单事务,就像眼下苍颜山上上下下这些冷面孔,所言所行似乎都只是随心随意,没有逻辑可言,没有道理可讲。 或者道理上本不该如此,他们却偏就如此,叫人大伤脑筋。 “仙子姐姐,”他有些不死心的开口试探,“我看自出了主峰直到这里也没有遇到一个岔道路口,如果这困龙谷只需沿着这条山道一路走到头的话,仙子姐姐就不必把我送到终点,我自己去就是了,不必连累了你。” 女道仍旧不言不语,只是冷着脸回头看了洛川一眼,那眼神中所包含的除了一贯的冷漠之外,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洛川趁势又快走了两步,将两人间的距离缩短到一米,在这山路上,这个距离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撞作一团的,“仙子姐姐,掌教真人说我此行必无性命之忧,真人的话我自然是信的,只是莫非这困龙谷中机关重重,又或者设有迷阵,我只要进入其中就不得脱困?”他似乎忧心忡忡的叹息一声,“我自己困在其中倒也罢了,不过是在中京城做了十几年质子之后又换了个地方被困着,早也习惯了的,可江伯和思齐他们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如果他们见我不归硬要闯入进来可怎么办?”他伸手拉扯了一下身前女道的衣袖一角,“仙子姐姐,到了那时你可一定要拦住他们!” 女道微微皱眉低头看一下自己的衣袖,最终轻叹一声回头继续赶路,只是脚步稍稍放慢一些,“既然现在担心,先前又何苦答应要来这困龙谷……” 洛川心中一喜,面上却是越发的忧愁,苦笑一声道,“仙子姐姐可知道如今就连中京城里都已然入了大妖?”他微微偏头看一眼前方女道微动的侧脸,“皇后……哦,如今应当叫做太后娘娘了,太后娘娘一声令下,中京城里的质子们纷纷返乡,世人都说质子返乡天下大乱,我们这些返乡的质子什么都不做也要背上天大的骂名,好像这一切的坏世道都是我们这些被困在中京城里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无人问津的质子们搞出来的,更何况我曾亲眼所见,有人族高手要杀那返乡质子,救下他的却是个大妖,仙子姐姐,你说这世道怎么能说得清?也难怪掌教真人会要疑我。” “掌教师尊……他必有他的道理,”女道有些犹豫道。 洛川这才知道,眼前看着极年轻的女道竟然是苍颜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自然,来这苍颜山之前江伯就和我说过苍颜掌教真人修道修身,一身实力深不可测,是真真正正的世外高人,这样的真人能有什么坏心思?”他笑容苦涩道,“不过是为了苍颜乃至于离郡万千子民的安泰考虑,要试我一试罢了,仙子姐姐你先前说我何苦答应真人的考验,可我若是不答应,那不论是你们苍颜山,还是离郡百姓,都会知道我这个离郡质子经不起一试,甚至会说我不敢受这苍颜掌教真人一试,那我还怎么说得清?怕是一辈子都洗不掉与妖族有染的流言蜚语!” 他一字一顿正色道,“可我是离郡太守之子,是洛家男儿,纵是一死也必须一试,死,也要清清白白的死!”他盯着那女道的侧脸一笑,“何况掌教真人还说了不会死。” “死自然是不会死的,可这困龙谷……”那女道止步转身看着洛川欲言又止,眼神移向山谷丛林,好一会儿才重新看向洛川道,“这困龙谷中困着一位曾经的太子!” 洛川悚然一惊。 即便如今的大鼎王朝皇室已然疲弱不堪,但八方诸侯之中仍没有谁家的公子能被叫做“太子”。 这西南边陲的苍颜剑宗,就算是望川支脉,也不应该胆大到禁锢一位真正的太子! 尤其是这位太子还是“曾经”的太子,那就意味着这位太子竟从担任太子之时一直被禁锢至今,一位合理合法的帝位继承人竟被强行剥夺了皇位?!! “这……”洛川一时语塞。 女道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看一眼四周后低声道,“这困龙谷是一处玄奇之地,除了这位曾经的太子,历史上还有不少游历至此的太守公子,一入山谷便不愿再出,甘愿在此避世修行终了余生,十分诡异,久而久之,才有了这‘困龙谷’的名号!” 洛川内心震撼,脸上表情便有些复杂,倒也与此时想要表演的角色心境相契合,他有些茫然失措的坐到石阶上看一看四周风景,然后叹息一声感激的看向女道,声音平静,“多谢仙子姐姐相告,原来如此……”他忽的来了兴致一般豪迈大笑,“将与一位太子结伴而居,倒也符合了我的身份,只是掌教真人如此……”他叹息一声站起身来,绕过那女道独自往前走去,双手背后,高昂起头颅,“罢了罢了,既然掌教真人疑我,那试一试我到底不如困我入谷更加稳妥,既如此……就这样吧。” 在他身后,那女道冷淡的脸孔上冰雪消融。 挣扎不已。 第六十二章 补道之心 苍颜后山,深谷。 深不可测。 山间古道之上,洛川一边往那幽深之地走,脑子里一边飞快的转着念头。 事实上他答应苍颜掌教的考验自然是在赌的,既然那位掌教真人说他性命无忧,那就不是要考验他的力量,他便自然而然的以为此行所去要赌的不过是智慧罢了,而他对自己的智慧,非常迷信。 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神奇玄妙的世界上,不但有修炼者练气以换取强大的力量,还有困龙谷这样玄之又玄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所在,若是赌那虚无缥缈的气运,他这个穿越而来的地球人,在这里的表现真的就能强过大鼎王朝一个真真切切的太子?! 他有些心里没底。 若是他能过此关,那好处大到难以估量,江伯曾与他多次说起这苍颜剑宗,不但是望川支脉,与望川剑修天然相亲,而且本身实力一样深不可测,即便放眼整个西南汉州类比所有仙门,苍颜剑宗也是稳入前二的超然存在。 若是洛川身后有了这样一个超级宗门的鼎力支持,那不必说坐稳苍颜县守一职,就算做得再过分些,那位必将继承太守之位的二公子都要投鼠忌器难以动他,毕竟,苍颜剑宗的实力摆在那里,更何况那位多少年不曾下山的苍颜剑宗掌教,其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是外人难以揣测的,而他,愿意为通过考验的洛川下山一次! 可若是过不了这一关,他便真的要和一位曾经的太子在这黑暗阴森的绝谷之中避世一生?! 就算这苍颜剑宗看在洛家的情面上,一辈子少不了他的吃穿,可真真被困在一座山谷里一辈子不得出,那可比困在一座巨大而繁华的中京城里做质子难过得多得多…… 逃?! 洛川摇了摇头,且不说江伯等人还被困在那座大殿,逃离是不可能的选择,就说要逃,能逃到哪里去? 而且身后那个默默跟着的女道心思也很难确定,毕竟相处时间太短,她虽然看着极年轻,但能够御剑飞行至少都是道四境以上的水准,实力上也不是自己可以匹敌,更何况自己上山时蠢到连柄剑都没有带……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恼怒于那位苍颜掌教,就算他知晓了自己身边有妖相助,也不能就此断定什么从而针对自己设下死局,何况自己明面上作为离郡太守公子的这一重身份可是如假包换,如此设计自己,苍颜山一脉日后与离郡洛家相处总要留下些难解的疙瘩,他到底图什么? 至于说那处玄之又玄的困龙谷……作为一个现代人,虽说经过了穿越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让他多少信了一些东西,可看得见摸的着的气理解起来并不复杂,甚至各种功能神妙的阵也可以理解,这气运一途却实在是难以揣摩,他只是觉得,难道这一处困龙谷中存在什么扰乱人心智的神奇阵法,可以在一些人入谷之后开启,以便摄人心智?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若是这苍颜剑宗真的敢在这山谷中布阵,以算计一众公子太子,恐怕那位高居望川的吕祖第一个就饶不了他们。 一边乱糟糟的想一边走,很快林中的光线就已经极暗,丛林深深,让洛川有种进入山洞的错觉。 “喂……”身后传来女道似乎有些虚弱的声音。 洛川止步,回头去看,只见那年轻女道盘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之上,腰身笔直,但满脸是汗,脸上不见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而是一副挣扎痛苦的神色,她有些疲惫似的盯着洛川艰难开口,“你……不要再往下走了……不要去那困龙谷……下山……快下山去吧……” 洛川一惊,这才发现身后女道的异样,几步跨到她身边飞快询问道,“你怎么了?!” 女道紧咬下唇摇了摇头,脸上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下,她看着洛川的眼神里有挣扎亦有决绝,“苍颜乃…….出世之地……不该以此手段……陷离郡公子于绝地……”她面色有些凄然的回头看向苍颜主峰,“师尊……乃出世高人……定不会于你一……俗世公子为难……” 洛川微微张了张嘴,知道大概是自己先前一番半真半假的试探性言语,竟惹得这出世不深的女道道心不稳,因为师门作为与内心道义冲突而近乎走火入魔一般,连忙开解道,“你莫要多想,我答应入困龙谷自然也是有些私心的,况且吕祖不是说过上山修道,下山修真,苍颜掌教以入世观出世多年,此举定然还有深意,说不定就是我洛川的另一番造化机缘。” 不料他越是开解,那女道越是觉得师尊所为有错,映衬着自家修道之路都似有了瑕疵,以她一颗纯澈非凡的玲珑道心哪里容得下这等瑕疵,一急之下竟张嘴突出一口血来,“我且问你……你可曾悖逆人族?!!” 洛川心里苦笑,心想这苍颜山一脉莫不都是些傻子,都这种时候了,从他嘴里得到这种真假不知的话来又有什么用,可他看到那女道眼中凄凉复又有些冰冷的意思,便只好应道,“生而为人,终身不悔,怎会悖逆人族。” 那女道便笑了,一张本就极美的脸上泛起的温柔远比冷若冰霜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仙气打动人心,“如此……你便走吧……若是师尊问起……我便说是我逼你离开的……怪不得你……” “你……你怎么就轻易信我?”洛川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觉得这苍颜山上处处古怪莫名其妙,但看着她的气色似乎好了一些,也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确实想通了一些关节,“你现在如何了?不然我先送你返回主峰大殿吧?” 女道看着他叹息一声,而后面色渐趋冷淡,“……我从修道第一日起,便知道此路坎坷……只以为提剑出世便是斩断了俗世种种……却不想……终究是放不下……” “放不下一人一地,是放不下,若放不下天地苍生,何尝不就是放下了?”洛川也跟着叹息一声,“天地万物运转有法,舍得之间自有定数,天道有缺,人亦有缺,有缺补就是了,今日你若可以补上自家的道心,明日说不定就能替这苍颜山补道,百年之后,说不定就多一位女真人为天地补道,此间舍得不就合乎了天道?” 女道一愣,看向眼前年轻人的眼神便越发的复杂,“你……真是个怪人……” 嘴上说着话,她脸上的表情有了些初见时不曾有的颜色。 洛川稍稍安心,“你可好些?” 女道缓缓闭目,冷漠点头道,“你走吧......” 洛川说了声好,起身伸了个懒腰后却转身又往山谷下走去,“你在这等我,等我将三字转告那人,再回来与你一同回主峰!” “你……”女道一惊,脸上原以冰冷的表情又有松动,继而看着那年轻的背影有些犹豫道,“你不怕……?” 洛川停下脚步回头冲女道一笑,“我既说了为天地补道的话来,天地既然也听到了,那它们不得对我格外的好些?” 他哈哈大笑着走了。 却留年轻女道独坐石阶…… 久久不能言语…… 第六十三章 困龙谷底 一路下山入谷,洛川其实远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那些玄而又玄的鬼话骗一骗那个入世不深出世也不深的年轻女道倒还可以,让他一个穿越而来的家伙打心底里相信天地大道会钟爱于他那就是扯淡到极点的事情。 气运这种东西太过玄幻,反正就算他被选中穿越重生,他也不觉得自己就是特例,他一样会流血受伤,一样会死于剑下,既然如此,那个诡异万分的困龙谷,如果弄不清它的神异之处所在,那他就一样会被困在其中一辈子出不来。 只是路已走到这里,似乎除了走入那谷真真闯上一闯以外,就没有更好的路子可走。 至少对于他来说是这样的。 随着他的步行深入,他心底里原本一点紧张的感觉变得越发清晰,甚至于,在那光线斑驳的阴暗林中小路上,他的内心开始不受控制的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似乎山道两侧的森森树木都开始失去颜色,变得灰败,仿佛路边每一块凸起的石头都像地狱门前的守卒,而他,则成为那个被万千妖鬼注视着的有罪的灵魂,孤独的走在接受审判的路上,又或者一步步走向断头台。 他开始不由自主的催动体内的气按照窍穴路线流转,蕴含着强大力量的气让他稍显僵硬的冰冷四肢舒服了不少,一股股暖流由内而外涌遍全身。 然后他才诧异的发现,这一处通往神秘困龙谷的山路之上,天地之间玄妙能量的浓郁程度堪称惊人,比之苍颜山主峰那样的洞天福地恐怕都不遑多让! 他一边下行,一边抬手往道旁一棵树上虚空一按,手掌上赤色的光芒一闪,随即在空中托出一个极浅淡却肉眼可见的手掌虚影,一闪而过,落在那棵两米开外的树干上,烙铁融冰一般嗤啦一声响,在那树干上留下个隐约焦黑的掌印! 洛川讶异的站在原地,闭目片刻之后又自睁开,喃喃自语道,“好一处修炼之地......”他皱着眉头又往下方深谷瞧了瞧,一路下行到这里,按照他的估计,眼下他所处的地方水平高度已经低于苍颜山下的青崖镇,再往下走,就是这一处群山之中的绝对洼地了。 他深呼吸一口,强行按下内心深处越来越不安的感觉,继续下行。 山路蜿蜒,等到洛川终于走下陡坡步入缓坡的时候,四周景物又有了令人惊奇的变化。 只见山路两旁原本高耸入云遮盖了大半天光的丛林巨木渐渐稀疏,虽然因为山谷太深已然看不见日头,但光线反倒比先前强了许多。 树木渐少,花草渐多,等到洛川走到无路可走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视野开阔的谷底草原,他仍旧身处一处缓坡之上,却能够清清楚楚的俯瞰整个山谷。 四面山坡花草茂盛,谷中微风暖意如春,两条溪水于谷底汇成湖泊,湖水清澈如镜,倒映着天地景致清晰如画。 而在那湖边一条溪流入水的地方,几座样式古朴风格却不尽相同的木屋比邻而建,一个延伸至湖面之上的简易码头末端,系着两三搜小小的木船。 洛川看了看脚下石块铺就的道路尽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一脚迈入。 诡异的是,当他一只脚实实在在踩到那谷中草地上的时候,原本一路之上萦绕他心头久久不散的阴霾竟一扫而空!! 那些他原本担忧的,困惑的,恐惧的,愤怒的...... 连同那些他穿越而来这个世界后所见所闻的一切不平,甚至他前世所见所闻的种种苦难,他的苦难,和别人的苦难,都在这一步迈入以后消散得干干净净!! 他就像一个通体灵魂都得到了净化的凡俗之人,一刹那得窥仙光! 通透!! 他甚至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诧异至极的回望了那条阴郁来路一眼,又回头看看眼前的明媚山谷,心想莫不是这地方真的有什么了不起的绝世异宝,或者天地生成的绝世福地,竟然能涤荡人心底的尘埃?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哪里是什么困龙谷?! 他大步往谷底木屋的方向走去,精神清明更胜入谷之前,连带着脑子里仍旧转着的念头都通畅了许多。 在这个世界,无论人族还是妖,甚至是妖物,一路修炼至道路尽头的少之又少,每一重境界都可以看做天地,不得通天之道者,终其一生困于某处便是常态,而这其中除了自身资质的限制以外,外物的影响同样巨大,尤其是修炼之地,浓郁的能量、丰富的宝药物产、震撼人心的奇景福缘都为修炼者所渴求,是以洞天福地历来是万族强者必争之地,千古以来围绕洞天福地的战争死伤不知凡几。 可眼下这一处困龙谷,如果真的能让修炼者宁心静气洗涤灵魂,仅凭此一条就足以跻身天下洞天福地前十之列,更何况这里的能量浓郁程度丝毫不弱于苍颜山主峰? 然而这样一处修炼圣地,苍颜剑宗竟弃之不顾?还是说那湖边木屋之中就住着苍颜剑宗的潜在力量,同时以其困住那位曾经的太子? 他一路走到那几座木屋木墙外十数米,没有任何人上前阻拦,好像这一处山谷木屋全不设防。 他小心的打量了一番四周,然后绕过木墙来到一座木屋临湖一面的院门前,发现院门紧锁,铁锁都锈迹斑斑,门前道路也以荒草覆盖,于是便往其他几处看去,只有一处门前清理的干净,透过木墙隐约可见院内还种着些蔬菜似的。 于是他便走到那处院门外轻轻敲了敲,“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 他踮了踮脚往院子里看了看,果然有人种下白菜萝卜之类的蔬菜,院内陈设也没有蒙尘,显然还有人住,便又提高了些嗓音道,“前辈,晚辈洛川,奉苍颜剑宗掌教真人之命,特来转告前辈一句话,求请前辈一见!” “姓洛?” 一个声音自洛川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惊得他连忙转身,只见他身后三四米的小路上正站着一个农夫打扮的中年男人,他浓眉大眼胡子拉碴,一头黑发胡乱的束在脑后,袖管裤管卷起半边,露出其下黝黑的四肢,大概是看到洛川惊疑不定的表情,来人笑呵呵的举了举手中提着的两尾青鱼道,“你倒是来得巧了,刚钓到两尾青玉,这可是你在外面难得吃到的好东西,来来来,进屋坐着,等我将这两条鱼炖上咱们再慢慢聊。” 这中年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就从洛川身边走过,推开没有上锁的院门进屋去了。 只留下洛川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愣神。 第六十四章 前朝太子 困龙谷底,木屋小院。 洛川坐在木屋前一个颇为舒适的小木椅上,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熟练的杀鱼生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两条鳞片清亮的青鱼处理好,前腌后煎,小火慢炖,等到盖上锅盖,那鱼的香味已经和着葱姜调料的味道稍稍溢了出来。 中年男人这才拿过灶头的抹布擦了擦手,随手拿过一把椅子坐到洛川对面来,笑呵呵的问道,“先前你说自己姓洛,可是离郡太守洛天恩的什么人?” 洛川起身行礼后恭恭敬敬道,“晚辈洛川,正是离郡太守洛天恩的长子,久居中京城内,近日才得以返回离郡。” “哦?”中年男人颇为诧异的看了洛川一眼后问道,“最近一些时日倒是没有人来和我说起外面的事情,难道这位年纪轻轻的离郡太守竟然......”他看向洛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顺便摆手示意他坐下,“你知道,既然你是质子,按理说除了发生那样的事情以外,还是不得返乡的才对。” 洛川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家父仍健在,”他重新坐下,“前辈,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太过惊人,许多事情晚辈也只是听人说起,简单来说,吕祖仙逝,继而皇帝陛下驾崩,太子殿下过于悲痛随陛下去了,皇后娘娘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懿旨恩赐一众质子返乡......继而是......”他看着脸上渐渐失去笑容的中年男人飞快道,“继而四夷异动,大妖飞临中洲,前些时候听说北夷已然攻破了山北郡,边城数万人族惨遭屠戮......!” 他盯着眼前中年男人脸上的每一点变化,说到这里时便就停下不讲了。 中年男人沉默半晌,然后复又淡然的笑着看向洛川,“这些就是苍颜掌教派你来告诉我的事情?” 洛川摇头,然后看向这山谷,天色渐渐暗了,这座白日里美若仙境的山谷就静的有些荒凉,他回头看向中年男人道,“前辈,这山谷之中就只住了你一个人?” “可不就是只有我一个人嘛,”中年男人哈哈一笑往木椅靠背上一顶,只用椅子两条后腿支撑着,他翘起个二郎腿摇摆着脚脖子,“放心,那位苍颜掌教让你传话的对象必然是我,”他伸手指了指洛川来时的山路方向,“喏,不就是从那下来的嘛,这座山谷四面绝壁,也就那么一条路,那条路呢,只能通到这一处所在,而这一处所在呢,又只有我一个人,错不了。” “那前辈您......”洛川犹豫一下还是没问出那个问题,而是转述道,“苍颜剑宗掌教真人让我和前辈说三个字——‘地天泰’。” “地天泰?”那中年男人翻了个白眼,伸手挠了挠头皮后笑道,“这个老东西,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幅故弄玄虚的做派,他自然是知道的,我既然在这山谷里待了这么些年,不破上三境是不会走的,所以你既然是离郡太守家的公子,那让你来说什么屁话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伸手指了指洛川笑道,“让你入这山谷本身!” 洛川低头想了想,还是抬起头直接问道,“前辈,既然这山谷之中也没有苍颜剑宗派人看守,那条山谷小道就算有什么玄机,以前辈的神通自然早已能够御剑飞行,为何......不能离开?” “不能离开?”那中年男人呸了一声道,“你道我是不能离开?只是不愿意罢了,”他的声音不羁之中又有一丝不屑,“你既然跟我说了那些话那自然也是知道我的身份的,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就是个曾经的太子,当初呢,自然是有几个王八蛋设计让我走进这山谷,但步入这谷的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如果我想要在修炼一途登顶巅峰,就只能在这谷内......” 洛川瞬间震惊,那中年男人则好像在怀念着什么东西,“那时候这谷里还住着个老东西,只是如今也已死了,我给他收得尸,按照他的想法拿火烧了往这湖里一撒,死得干干净净,也挺好,”他叹息一声后看着洛川笑道,“世人只道这山谷有邪性,无论公子太子入了谷内都不想走,但其实他们不知道,不是这谷里有什么东西困住了我们,而是这谷里藏着于你我而言独有的天大福缘,这种福缘,非你我这样的人不可得罢了......” 洛川心底电光一闪,一个念头飞快划过。 那中年男人看一眼洛川的表情后嘿然一笑继续道,“看你这模样,入谷之时也是有所体会的吧,”他似是回忆的道,“像你我这样的天生贵人,多数是天赋平平的,就像天生一世,打开一扇门便关上一扇窗,可在这里,我的境界一日千里,初时我只以为找到了一处修炼契合之地,直到中途离开,才发现一旦离开这里所修之气便如竹篮盛水一般无法抑止的外泄......” 洛川惊骇异常,明面上却只是微微皱眉。 “此后只得回来,然后,每破一境,我便出谷一日,确实如那老东西所说,境界越高,对体内真气外泄的掌控力便越强,大概入了上三境,以其境界和特性而言,再出此谷便无此祸根了,”中年男人笑着叹息一声,“天道天道,精妙如斯啊......” “那前辈......”洛川犹豫着没有开口。 “有啥话就直接说,到了这山谷里就是自己人,你道我平常面对苍颜剑宗那些送东西下来的小家伙也似今天这样话多?”中年男人撇了撇嘴后仍旧是极自然的笑,“那老东西和我说,这山谷之内事实上也算一脉相承,几百年下来可以作一派了,我原本觉得这话太过扯淡,可在这里待得久了,和这座谷羁绊愈来愈深,也就真的一点点认同了他的想法,我们这些人若不是因为这羁绊,出了这谷说不定还要互相算计不死不休的,可既然来了这里,就是放下了那些东西。” “前辈为了这谷内机缘,竟愿意放弃......放弃帝王之位?”洛川问道。 “帝王之位?”中年男人嗤笑一声道,“说起来我是这大鼎帝王家的太子,但论及实权,哪怕当初吕祖仍在,我登基之后又能掌握这天下几何?实在也比一些强郡太守强得有限,更何况......”他似乎回忆起一些不堪的事情,用力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你既然是个‘大公子’那自然也有兄弟,你能不懂?我本就对那皇位兴趣不大,否则又哪里能轻易受他们算计,只是......无趣罢了......” “想来......如果当初是我做了那皇帝,如今死在中京城里的,就是我和我的儿子了吧......” 第六十五章 卜近天机 苍颜山主峰。 主殿之内已然没了老车夫等人的身影,背剑的和手持拂尘的老者也已不在,只留下眉心有痣的苍颜剑宗老掌教孤零零立在大殿中央,面对着巨大的吕祖雕像,两眼微闭,呼吸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穿着青色道袍的高大身影突兀的出现在老掌教身前一米,朝着巨像恭敬行礼,而后才转过身来冲老掌教笑笑,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中年脸孔,“启明掌教,好久不见。” “你还是老样子,客套都不会,”老掌教睁开眼睛,始终寒冷僵硬的脸上竟有了一丝冰川解冻的迹象,“那人果真来了离郡?”他顿了一下又问道,“苍颜?” 原本笑意盈盈的道袍中年人却收敛了笑容,一双深潭一般的眼睛里似乎滴入浓墨,盯着老掌教的眼睛起了涟漪,“你怎的竟会道心不稳?!” 老掌教脸上那一点称不上笑意的笑意重又消失,他摇了摇头道,“前些时日卜了一卦......”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那道袍中年人便有些怒道,“怎得又卜什么卦!” 老掌教沉默半晌后道,“中京城里质子还乡的事情一出,我心底里便很是有些不宁静,直到前些时候离郡质子返程途中遭了南夷大妖截杀,没有得手,我的心里反倒更加不安,于是便卜了一卦......” 道袍中年人微微皱眉,一样沉默了片刻后才问道,“所卜为何,卦象怎样?” “所卜一人,卦象大凶,”老掌教声音低沉。 道袍中年人讶异道,“就是那返乡的离郡质子?” 老掌教点了点头,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后老掌教才又开口,“此人今日前来苍颜山见我......我使他往后山谷中去见一人......” 道袍中年人瞪了瞪眼睛,随即又深深叹了口气,“难怪你道心如此,就算那卦象大凶,其中玄机定也是难解难测的很,你怎知道不是因你强加干涉才扰乱了他的运数,最终导致大凶?”他又叹了口气看向老掌教那张冷面孔,“你啊你啊,师兄当初就说你最是执拗,如今道行至此仍旧是这么个脾气......” 老掌教摇了摇头又道,“占卜当晚,我于冥思之中入梦......”他抬头看着那道袍中年人,止不住的微微皱起一丝眉头,“梦中见那质子身后妖气冲天,而在他身前......血色如海!” 这一下就连那道袍中年人都有些吃惊的追问道,“以你的道行,于占卜当晚冥思入梦?!” 老掌教肃然点头。 道袍中年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喃喃道,“难怪,难怪......”好半晌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抬头问道,“二十年前有一只狐狸入了离郡,据说和现在这位离郡太守有些纠缠?” 老掌教再次点头,满脸冰霜,“那女子难明难测,是我此生唯一一个丝毫看不清楚的角色,大概是狐族老祖在她身上种了东西......那件事情之后,我曾有意下山寻她一寻,只是还未成行就听离郡老太守那边传来消息说她已身死,洛天恩也便回了正途,之后便是离郡太守大位更迭之难,此后多年离郡风调雨顺,也就淡了心思,如今......洛天恩的儿子身上又缠了妖气!!” 道袍中年人若有所思道,“方才我上山前,曾在山下小镇看到一个小狐狸......” 老掌教嗯了一声,“离郡质子能够安然返乡大概就是她的缘故,那事情之后,我曾让启星子往离郡古道走了一遭,那一战应当是极凶险的,可就算如此......” 道袍中年人沉默半晌,然后开口道,“困龙谷......并不是能困住所有公子贵人的......” 老掌教点头,“困龙谷中之人对苍颜剑宗多有敌视,但即便如此多年的邻居做下来,我也大概知道些那其中的事情,”他抬头看向道袍中年人,“以大道为饵,天下几人......可不入彀?” “原来如此......”道袍中年人道。 “困龙谷确实并非能困住一切入谷贵人,但历史上仅有的几个出谷之人,要么最终返回谷中终老于此,要么......就我所知,大概就只有师尊当年偶遇之人走脱,可是就算那人,最终离世也要遗言葬回谷内,”老掌教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就算这一趟入谷之行不得将其困在谷内......多年之后他如若化魔化妖登顶天道......他的道心深处也必有这一处纰漏缺陷无疑,届时......届时......!!” 道袍中年人深深看一眼对面的老掌教,抬了抬手止住他的话,却惹得对方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了好了,我已知晓,”他看向后山某处,深邃的瞳孔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稍后我走之前会去那里悄悄看上一眼,既然已经如此,这个离郡的返乡质子就无论如何都要在我的视线之内了......尤其那人出山之后真的如你所料来了离郡......!” 原本稍稍止住些咳嗽的老掌教苍白的脸色竟又有些微红,“他没有来苍颜?!!” 道袍中年人缓缓摇头,“只入离城,未至苍颜。” “怎么会......怎么会......?”老掌教喃喃自语。 “你不必多想,那人精于捭阖纵横之道,即便师尊在时也难以算到他的想法,称其渺渺,只能以力压之,如今......我且再跟他一段时日,看看究竟如何吧,”道袍中年人道。 “所以你也要入离城?”老掌教语气中似乎有些疑惑,“如今西南汉州不稳,最新的消息称南夷已在安阳郡动了手,可在离郡和永昌郡方面反倒一点动作也无,这让我有些疑虑,永昌郡没甚变化倒也罢了,如今离郡太守洛天恩大举调兵南部战场竟连一丝战意都无,十分诡异,你可以去见那洛天恩一面,也好当面提醒他多注意些南面的变数。” “何止是南面,那人布局天下唯恐不乱,如今第一站到了离城,风平浪静就只能是表象,洛天恩那里我会去见上一见,只是大概不会在那里久待,以我猜测,那人是要入南夷的......我不会去南夷之地,确认他去了南夷我就得去西北往昆仑山走一趟,那个老家伙也不甘寂寞重新出山了,还有......其他几人也都必要见见......”道袍中年人道。 老掌教蓦的抬头,继而又缓缓低下,“不论如何,人族必须永昌......” 道袍中年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手拍了拍老掌教的肩膀。 随即消失无踪。 第六十六章 下山入世 困龙谷内。 洛川一步步走回到山谷边缘和山道相交的地方,驻足良久。 等到夕阳已去,等到天色大黑,天地间再没有一丝清明的时候,他才猛地一步踏出踩在那山道石板之上。 一刹那,仿佛前世记忆一般,那些入谷之时被他清清爽爽抛弃的一切负面情绪又都回归,如同跗骨之蛆般萦绕他心头。 配合着四下里幽然森森漆黑不见五指的环境,让洛川的灵魂上竟似蒙了尘。 他另一只脚也踏上石板,站在那里回身去看身后山谷,一样的漆黑,只是在那黑暗之中,一点如同烛光般的微弱光芒孤独的点缀在那里。 他觉得自己在这山谷内一入一出不超过两个时辰的行走,就似乎已经失去了一些什么东西,一些应该挺宝贵的东西,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失去,反倒得到了一些东西,说不清道不明,让他十分难受。 他催动体内的气,在抬起的右手之上聚起一团虚无但散发微微红光的火焰,照了照脚下的石板路,又照了照四周,再次回头看一眼那漆黑之中的微光,一转身大踏步往山上走去。 他上山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返回了女道盘膝之地。 等他靠近到女道身边,借着手中火焰的微光,才看见那女道脸上隐约的惊诧之意,不由得笑了笑道,“你瞧,这困龙谷困不住我,大概说明我果然不是什么真龙,我就说嘛,区区一个苍颜县守,哪里配和一位曾经的太子比邻,也太折损了人家的身份。” 女道大概仍旧有些不适,所以起身的速度很慢,她的视线始终落在洛川的脸上,渐渐趋于平静,只是声音仍旧有些无力,“我辈修道之人应当明白,对天地立誓要慎之又慎,因为天道无情,你上我苍颜山连番语出惊人涉及大道,日后行事便需依此而行,尤其是你此番狂言之后竟真的走出困龙谷,没有人能说得清这其中的天地羁绊有多深......” 洛川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先前从这里离开时说过的话,哑然失笑,随即看见那女道肃穆冰冷的脸孔后才又正色道,“多谢仙子姐姐提醒。” 女道上上下下的把他打量了个遍,犹豫之后又问道,“你......真的见到了那人?”“自然,”洛川不以为意的笑一笑平静道,“这位老农打扮的前朝太子还请我吃了炖鱼,说那名为青玉的鱼有多么多么珍贵,他又多么多么大方,怎么也是曾经做过太子的人,那架势倒像是拿了龙肝凤髓来款待我一般,实在有趣。” “那青玉是困龙谷湖中独有的奇妙鲤鱼,数量极少,据说其中承载了气运的鱼儿一朝跃出水面就可以成蛟化龙的,作为食材而言确实极为珍贵,”女道面无表情的看着洛川的眼睛问,“你......没有丝毫不适?” “有一点,”洛川看到面前女道的脸上表情又似动容,便补了一句,“那鱼挺大,吃得有些撑了。” 女道终究还是苍白了脸色神情有些复杂的看向洛川,好一会儿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只是默默的转身率先往山上去,也不见她动作,四周丝丝缕缕的水汽就凝聚到她的头顶上方一尺的位置,化作一个可以散发纯净蓝芒的涌动水球,让这一方原本漆黑的山间古道变得好像海底世界般梦幻。 而在海底行走的女道,便似那海神之女。 洛川散去了自己手上光芒微弱的火焰,小跑几步跟在女道身后一米处,“仙子姐姐,那困龙谷中的湖里,可有青玉最终真的成蛟化龙的?” “没有,”女道头也不回的道。 洛川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胸脯舒了口气,“还好还好,否则吃了人家的子孙说不定还要倒些霉来。” 女道无言以对。 两人便就这样一路上山,洛川扯东扯西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女道时不时的回复一两个字,有些时候根本懒得说话,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返回了那座主殿。 偌大的主殿之中唯有苍颜剑宗老掌教一人,面朝吕祖雕像背对着大门等候。 女道仍旧是走到老掌教背后默默行礼后站到一旁。 洛川则收敛了笑容冲着那老掌教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前辈,晚辈幸不辱命,已将那‘地天泰’三字告知了困龙谷内的贵人。” “知道了.......”老掌教也不回身,仍旧只是背对着两人,他抬起头望向那巨大雕像,即便借着大殿内的烛火之光也看不清那雕像的脸孔,“他可有说什么?” “那位贵人说他不破上三境不会出谷,”洛川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以为如何?”老掌教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喜怒来。 洛川低着头,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念头,好一会儿才抬头斟酌着道,“晚辈听说中京城那边新帝已然登基......晚辈到底对天下大势理解不深,但想来这位贵人如若此刻出谷......大概也于我人族并无太大益处吧......” 老掌教微微点头,沉默半晌后道,“公子下山去吧,老道答应公子的事情自会做到,望公子以我人族亿万子民为重,勿要令洛家先辈失望......” “晚辈谨遵前辈教诲,不敢或忘,”洛川行了一礼后又抬头去看那老人背影,“前辈,晚辈的随从们......?” “他们无碍,稍后自会见到,去吧......”老掌教道。 洛川再次行礼,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犹豫。 等到大殿之内只剩下老掌教和女道两人,老掌教仍不回头,“前些天离郡太守洛天恩曾密信为师,求为师与苍颜剑宗支持这位洛川公子,曾言若为师有所疑大可以试他一试......如今为师仍旧有疑,却不能做毁诺之事,你随他下山入世走一遭吧......” “是,师尊,”女道没有丝毫质疑躬身行礼。 老掌教终于回过身来看向自己最后一个弟子轻轻叹息一声开口道,“当初为师让你斩断俗世一切情义上山,如今又要你重新下山再入红尘......你可怨恨......?” “徒儿不敢,”女道犹豫片刻之后抬头对上老掌教的眼睛,却看到对方如同自己一般脸色苍白,不由得有些惊了,“师尊您......?” 老掌教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个细微的笑容道,“不打紧,我知道你有诸多困惑,但眼下为师还不能说,你只需随他去,替为师......看看他......” 女道微微皱眉,“只是看看?” 老掌教点了点头,“只是看看,他需要你出手的时候,若不违背我苍颜剑宗道义......便帮上一帮......” 女道点头,再行一礼,转身离开。 同样的,没有丝毫犹豫...... 第六十七章 两剑归心 苍颜山。 洛川走出大殿,沿着来时的路一路下山,还没有走出很远,就看到几道细微几乎不可查的金色光芒从大殿内飞出,有的落在苍颜山某处,有的则射入苍炎山脉某个方向不见踪影,等他又走出一段距离,就看到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飞回大殿的御剑光芒,竟有数十之多,这才实实在在有些明白了苍颜剑宗四个字的分量。 明白了这一座看起来没什么人气的苍颜山上,那位老掌教的一句鼎力相助意味着什么。 他止步回望,只见那位脸色苍白的女道正朝他缓缓走来。 “师尊让我随你入世,”她面无表情的举起手中一块刻着个硕大“颜”字的金色令牌,那令牌不知道何种材质,在这黑夜之中竟能自然发出淡淡金芒,“就在今日,苍颜剑宗将鼎力支持离郡公子洛川的掌教令谕将由内而外,传至山上山下所有苍颜剑宗门下弟子手中。” 洛川看着那枚一望而知不凡的令牌,又侧头去看远处一片黑暗之中只是微微透着些微弱光芒的大殿,一个个想法起起伏伏,“仙子姐姐随我一个区区苍颜县守入世......委屈了。” 女道只是轻轻摇头,不再言语。 洛川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洒然一笑背着手往山下去了,这一次,仍旧在头顶上凝聚了一团蓝色水球的年轻女道,跟在他的身后。 一路下山,或许是漆黑的夜色让这座名山失去了白天的壮美颜色,洛川两人走得很快,等到两人回到前山的时候,一个赤甲的英气女子便几个起落从远处跃至洛川面前,正是思齐,“公子没事吧?!” “没事,”洛川对思齐笑一笑后看向紧跟着快步走来的老车夫,看到后者愠怒的脸孔上掩饰不住的担忧和疲惫,有些歉意道,“江伯,我没事。” 老车夫罕见的怒哼了一声,然后还是上前两步,抓起洛川的手臂将两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处,冷眼看着跟在洛川身后的女道,好半天才重新收回手问洛川道,“那困龙谷......你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困龙谷就是一处上佳的修炼之地,隐于苍颜山之后,也确实是隐居避世的好地方,只可惜我一时半会儿大概是劳碌命,”洛川笑着伸手握了握老车夫的手臂,另一只手指了指身后的女道,“苍颜剑宗的老掌教是守信之人,这不,就让这位仙子姐姐随我入世,鼎力相助还果真是鼎力相助了。” 老车夫再次看那女道一眼,没有说话。 洛川则看向老车夫身后的两名望川剑修道,“两位前辈可曾见到两位的师兄?” “没有,不过.......”方脸道士欲言又止。 洛川有些讶异的看了方脸道士一眼后转向长相凶恶的道士,“万松前辈,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长相凶恶的道士摆了摆手道,“我们两人虽说没有见到那位师兄,却也可以说是见过了,”他从袖中取出一个被折叠成长剑样式的纸条往空中一丢,伸手打了个法决,那长剑样式的纸条上蓝光一闪舒展开来飘向洛川,“公子请看。” 洛川接过那纸条,只见纸条上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字——“留在离郡”。 他有些不解的看向两个望川道士,“这是两位前辈的师兄留下的字条?” 长相凶恶的道士点了点头。 “苍颜可不就是离郡?”洛川笑着上前几步将那纸条抵还给长相凶恶的道士后看向那方脸道士诚恳道,“五溪前辈,如果眼下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倒不如随我去那苍颜城,我虽只是个新上任的县守,但想来太守大人为我置办的宅子还是足够宽敞的,更何况咱们既想要在这苍颜边地保一方子民安泰,总也少不了斩妖除魔的事情,到时候还想仰仗两位前辈多多相助!” 方脸道士点头道,“如此也好,”然后他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看向身边的师兄。 长相凶恶的道士此刻却满面肃容看向洛川,“公子,原本连苍颜剑宗的掌教都愿意以一宗之力鼎力支持公子,我师兄弟二人与公子共患难一程自不应该二话,但......老道仍想多问一句。” 洛川同样肃容以待,“万松前辈请问。” 方脸道士扭头看向师兄。 长相凶恶的道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洛川的眼睛,“苍颜实属离郡边地,若西夷东来如同那山北郡边城......公子当如何?” “万松前辈,洛川是苍颜县守,”洛川一字一顿道,“若守不得这一地百姓,苍颜县守便死于苍颜罢了,这有什么好说。” 长相凶恶的道士面色肃穆,伸手到身后轻抚一下剑柄剑穗,然后正一正衣襟朝洛川躬身一礼,“若如此,望川剑修秦万松,当死于县守身前!” 方脸道士一愣,随即同样躬身一礼,“理当如此。” 洛川忙上前将两位望川剑修扶起,然后叹一口气,一时间竟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回头去看那苍颜山主峰雪顶之上,在月光下仍旧显出金芒的建筑,“如果天下五州多如此,妖族想要入境肆虐便也极难吧......” 始终跟在洛川身后不言不语默默看着一切的女道突然开口,“苍颜剑宗最新消息,南夷北上,攻破了安阳郡第一道防线。” 众人齐齐一惊。 洛川看一眼身后女道微微皱眉,“安阳郡......?” 老车夫则追问了一句,“可知是安阳郡东线还是西线?” “西线,”女道言简意赅。 老车夫沉吟片刻后对洛川道,“安阳郡西线是那位怀城酒楼上老人驻守多年的山林地区,设有多重防线,如果只是被攻破第一重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问题,但......”他颇有些忧心的看向东方,“我曾听他说起过安阳郡南部防线的事情,他说那一段防线半数山林半数平原,山林不失则平原无碍,山林若失......则平原军镇第一道防线便也只能弃了,后撤并依河而守,局面就极为被动了......” 洛川点了点头,“江伯不是对那老人颇为推崇嘛,既是十大名将那就应当不俗,只是......”他看向东方,随即又扭头看向西方,“世道变了,当四夷真的有胆量也有野心入境杀人以后,每一个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就都变得有可能了,苍颜啊......” 第六十八章 双井小城 苍颜城位于苍颜盆地中心,是苍颜地区最大的城市。 但从苍颜山直通苍颜城的官道是不存在的,想要从苍颜地区东部前往苍颜城绝大多数情况都要经过一座名为小镇实则已经是一座小城的地方——双井镇。 双井镇距离苍颜城并不远,只有几十里的距离,这里不但有整个离郡最大的铁矿山岭,还有放之整个西南汉州都算最大的盐湖,可谓得天独厚。 这一日,双井镇东城门外行来一支队伍,以装备到面甲的十名血色铁骑护卫,持太守令无需排队即可入城,引得城门口长长的入城队伍窃窃私语,不知道那几辆宽大的马车里坐着的是哪里来的大人物,尤其是其中最为高大宽敞的一辆,实在气派的紧。 车队入城之后一路赶往商业区。 双井镇的商业区由四条宽敞的大街以“井”字形组成,分别是以粮食蔬菜等农牧产品为主的新水街,以服装布匹等日用品为主的童家巷,以酒肆青楼为主的烟柳巷和铁木陶瓦一类工匠铺子为主的花语巷,其中最为宽敞的新水街和花语巷相接之处扩出一个圆形的小广场,成了闲时小贩摆摊,用时府衙公示的小城里最热闹的去处。 车队缓缓前行,小城内一切行人均要远远的避避,一行就这样在小城众人的注视下停在小广场一角,在花语巷这一头最大的那家两层铁匠铺前停下。 驾驭着最宽大马车的老车夫最先跳下车来,冲血骑为首的高大男人道,“就是这里了,他们家的铁匠铺子后院挺大,你们将马匹都牵到后面去歇一歇,都是老朋友了,”他又转身对载了绝美女子和两名望川剑修的马车车夫道,“你们也驾车去后院等候吧,我和公子进去一叙很快就走。” 为首的高大骑兵行了个骑兵礼后翻身下马,当先往铁匠铺后院大门里去了,一个尚有些婴儿肥的黑胖铁匠铺伙计刚跑出门来,看到眼前这十个只能看到眼睛的血色骑兵,顿时就吓得不敢动弹,哪里还敢去拦。 “小墩子,还不快给几位军爷带路去后院刷洗马匹,愣着干什么?”一个粗豪的声音从那铁匠铺里传出来,随即一个皮肤黝黑,头发胡子都乱七八糟的老汉便拎着个铁锤从屋里走出来,一脚踢在仍旧站在铺子门口发呆的小胖伙计屁股上,把他踢得蹦跳起来。 那小胖伙计手忙脚乱的跳下台阶来,一边连声的应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跑到高大骑兵身边带路往后院去了。 然后那拎了铁锤的老汉才看向老车夫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崽子,前些年听说你跑到中京城里去厮混,没想到竟然还知道回来?” 他正要再损那老车夫几句,却看到从他身后马车上跳下来的一男两女,便就住了口,只是往那三人身上仔细的打量。 老车夫已经走到他的面前,苦笑道,“你瞧,在晚辈们面前还是给我留些面子,如今我也老了不是,”他又凑得近些压低了声音道,“我这次真真得了些上好的材料,这不就直直往您老这里来了。” “哦?你小子从中京城得了些宝贝?”铁匠老汉和老车夫说着话,但眼睛却仍旧只是在马车边那年轻人身上打转,“你这老小子哪里来的晚辈......”他又往后院的血骑身上一扫眯了眯眼道,“.......是他?” 老车夫回头看一眼洛川,点了点头。 洛川已然走了过来,见到铁匠老汉恭敬行了一礼道,“晚辈洛川,见过前辈。” 那铁匠老汉神色一正还了一礼道,“小老汉不过一个小城铁匠,当不得公子如此大礼。” “走吧走吧,都是自己人在这铺子前头如此不是让旁人看了笑话,”老车夫扫了一眼四周行人的目光后扯着铁匠老汉的胳膊就往铁匠铺里走去,明显是真的熟悉。 铁匠老汉却用力挣了挣怒喝道,“谁跟你是自己人,又想凭白让老汉给你卖力气,没门!!” 洛川一笑,与思齐和年轻女道两人一同入了铺子。 进入铺子才发现,这里内部颇大,占据了整个街角的门面里,墙壁货架上密密麻麻的挂满了各种铁器,数量最多的自然是各式的农具工具,也有铁锅菜刀一类的日用品,还有大大小小的铁条胚子,样式繁多,反倒是洛川原以为应该占了多数的武器一类只是偏居一隅,零零散散少得可怜。 再往里面走,才是巨大的火炉和锻造区域,两个粗壮的汉子正叮呤咣啷的敲打着,看到思齐和年轻女道这样的靓丽女子从旁经过时那敲打声才弱了些许,等到几人通过那里往后面去了,打铁的声音才又重了起来,比先前更加响亮。 一路穿过铺子门面七拐八拐绕到铺子后面,又从那里的楼梯上了二楼,洛川才发现这处铁匠铺二层竟装点的颇为雅致,不但面积不小干净整洁,还摆放了许多看着就很舒服的桌椅,或一桌两椅或一桌四椅,散落在各处,好像这里是售卖家具的木匠铺子一般。 老车夫拉着那铁匠铺老汉来到二层窗前的一处大桌旁坐下,又冲洛川几人招了招手后对铁匠老汉道,“我这次得了的宝贝可了不得,是一头六境毒蝎的尾针和内丹,”他伸手从怀中的贴身包裹里小心翼翼的将这两件物品取出来放在桌面上,“怎么样,成色如何?” 听到老车夫的话,不光是铁匠老汉颇为讶异的看向那用布包裹着的物什,就连思齐和年轻女道都凑到桌旁去看,只有洛川笑一笑走到窗边,将窗户撑开一角俯视这个繁荣的小城市场,看着那些叫卖的小贩和来来往往的行人,想着事情。 “唔......”铁匠老汉捏起那颗淡绿色的珠子看了看,又用一种质地奇异的布料垫着将那漆黑毒针反复看了几遍才认真点头道,“还真是质地上乘的毒蝎内丹与尾针,尤其是这根尾针,看这纹理繁复说不定还有些其它的功用......”他抬起头瞥一眼老车夫道,“十几年不见,你小子这运气倒是好过从前太多。” 老车夫嘿嘿的笑着,然后搓了搓手送到口边喝了口气道,“如何,能否锻造出一根极品飞针来?” 铁匠老汉哼了一声将那毒针放回桌上斜着老车夫道,“能倒是有些可能的,只是真想锻造出一根极品飞针来光靠这两样主材可远远不够,就算老汉我不问你要那工费,这些辅材的钱总还是要你来出的,另外......”他扫了一眼窗边的洛川后看向老车夫道,“这种飞针太损阴德,如果真的成了,你打算......给谁用?” 第六十九章 苍颜三蛆 双井镇,铁匠铺二层。 老车夫又在怀里掏了半天,比之先前更加小心的拿出另一个包裹,打开布袋后里面竟是个看起来晶莹剔透好像红宝石一样的东西,只是凑近了看,才能看到那色泽鲜艳的球体内里,是缓缓流淌仿若活物一般的液体,老车夫伸手点了点那红色物体对铁匠老汉道,“六境蜈蚣的火毒原液,为了得到这个东西,我可几乎是丢了半条命在那离郡古道上。” “离郡古道?”铁匠老汉不由自主的又看了那窗边青年一眼后才凑近了仔细看看那红色毒腺,“两个六境妖族,就算你小子把一整条命都丢在那里也拿不下这几样东西,”他从二层某个储物柜子里翻捡出一个琉璃瓶子,小心的将那毒腺之中的赤红色液体挤入瓶内后收好,又将那毒蝎尾针和内丹收起来以后才重新坐下对老车夫道,“此次回来总不会只是为了这根飞针吧。” 老车夫笑着点了点洛川道,“陪同公子前来苍颜赴任,这次来了大概就不走了,在苍颜城安家,苍颜城离这里近的很,等飞针出炉开锋我再派人来取。” 铁匠老汉默默点头看一眼洛川后对老车夫道,“我还是刚才那句话,这种剧毒飞针太损阴德,就算给谁祭炼了,不到万不得已也最好不要动用。” 老车夫不以为意道,“妖族以此阴毒玩意对付我们的时候就不损阴德了?”他看铁匠老汉还要再说就摆了摆手道,“晓得了晓得了,我自己留着用可好?” 铁匠老汉这才点了点头,“你用可以,否则老汉不费这功夫也罢。” 老车夫无奈的苦笑,“我用你就不怕损了阴德了?真是......” 就在老车夫还要再说上几句的时候,窗外忽的传来混乱不堪的喧闹声,尤其是那女声惊鸣,夹杂在一片物件撞击车马改道的声响中,由远及近,显得异常紧张。 “发生了什么?”老车夫诧然看向铁匠老汉,发现后者也一样皱眉摇头后起身来到洛川身边从窗户往下看去。 只见小广场上原本摆摊的小贩们一个个匆忙收拾起货品来,几个妇女摊位上的主家更是神色慌张,只跟身边熟识的小贩打个招呼,竟就连摊子上的货品都顾不上收拾就拣选着附近的小巷小跑着逃了! 然后远处道路上便响起马蹄声,有人闹市驰马,一边飞奔一边急切的呼喊着,“闪开闪开!注意,闪开!” 路上行人不由得惶惶然远远避开,几个脾气大一些的年轻人还想咒骂几句,抬眼看到那远去一骑身上穿的衣服后便讪讪然闭口了。 “这人......是个苍颜的官吏?”洛川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老车夫点了点头,“看服饰,应该是苍颜司农官下面的官吏,”他冷哼一声压低声音道,“苍颜司农一脉向来名声不好,只是没料到十几年后差到如此地步,竟让双井百姓怕到望风而逃!” “她们怕得可不是什么司农官下面的官吏,”仍旧坐在桌边的铁匠老汉脸带嘲讽的看一眼窗外道,“你可听得外面的人说些什么?” 老车夫皱眉倾听,好半天才有些疑惑的道,“似乎是说什么东西来了?”他回望那铁匠老汉,“总不会是什么妖物?” “双井镇哪里来的妖物,”铁匠老汉看一眼不显喜怒的洛川的侧脸轻声道,“她们说的是,骨蛆来了。” “骨蛆?”老车夫显然没有明白意思,“跗骨之蛆?” “差不多的意思吧,”铁匠老汉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鹅蛋大小的浅色雨花石,用那双长满老茧的大手摩挲着,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这些年苍颜别的什么出彩的东西一样没有,却偏偏出了个闻名离郡的三蛆,其中这骨蛆好色如命,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洛川表情不变,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看着下方乱糟糟的场面,好一会儿后轻声道,“去喊长恭上来。” 同样待在洛川身边的思齐点了点头转身下楼,动作飞快,不一会儿,身材高大的洛长恭便上了楼来,以他的身形尺寸放在这铁匠铺二楼竟显得有些局促,他躬身朝洛川行了一礼后干脆也不直起身子,就这样弯着腰听命。 洛川却只头也不回的说了四个字,“血骑待命。” 洛长恭一言不发咚的一声行了个骑兵礼后转身大步下楼。 此时楼下广场上的骚乱已经渐渐平息,原本一个熙熙攘攘的小集市,如今只是空荡荡的,除了一些小贩避走太急来不及收拾太好的杂物外,再没有一个人。 广场周边的商家也多关了门,只有花语巷这边的工匠铺子多还能开着,却也没人敢站出来瞧热闹,一个个躲在屋子里冷眼旁观,气氛诡异。 过了很久,城门主路那边才传来车架碾在石板路面上的声音,不一会儿,一队十几个穿着衙门服饰的佩刀衙役便护卫着一辆极宽敞的马车驶入广场。 那马车由两匹纯白良马牵引,宽大得几乎算是一个缩小版木屋的车厢通体赤红,车帘帷幔却是明黄色,再加上车轮及车厢上的金丝图案点缀,一望而知富贵奢华,张扬到了极点。 一行车马沉默行至广场,一个不知从广场外哪里小跑进来的衙役来到那马车外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马车便缓缓停在广场上。 不一会儿,广场西面一条小巷内走出几个人来。 为首的是个寒冬季节里仍旧只穿着短裤背心的年轻人,只见他皮肤黝黑肌肉虬结,脸方眉重凶相十足,在他手里抓着一个人的脚踝,将那人倒拖在地上拽着走,只留下石板广场上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线。 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笑眯眯的白发老人,老人却不佝偻,身材骨架一样宽厚,只是不像年轻人那样穿短裤背心,而是套了厚厚的大袍,此刻正一手牵着个六七岁的男童,另一手拎着个身型纤细的女子。 男童只穿着冬天内里打底的衣衫,一张小脸冻得通红,此刻正一边擦拭泪水一边被拖拽着前行,他压抑着不敢哭出声来,一双眼睛慌乱的四下里瞧着,一会儿看看被老人拎在手中的女子,一会儿看看四周,间或瞅一眼脚下的血迹和前方被拖拽的男人,眼神就像触电一般弹开。 两人拖着像是一家三口模样的三人来到那马车旁丢下,然后便立在一旁不说话了。 好半晌,才有一个声音从那马车内传出,缓慢而阴狠,“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脑后长了反骨的......狗东西......!” 第七十章 稚子血衣 双井镇,广场上寂静无声。 只有广场中央小男童趴在那纤细女子身上压抑着哭泣的些许声音。 马车上的人不下来,四周的衙役也没有任何动作,看着眼前两大一小三个人的眼神冷漠的好像在看三条野狗。 男童的哭声和摇晃没有让那女子醒来,另一边满面血污的男人却身体颤了颤,悠悠然转醒,他先是有些恍惚的看了看天,艰难的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之后,才看清了眼前那辆赤红色的马车,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想要挣扎起身,随即又像是认命了一般泄去全身的力气,烂泥一样躺倒在冰冷的广场石板上仰头低笑,“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马车中似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继而那道阴狠的声音再次传出,“好?好什么?!”他的声音明显压抑了怒意,“陈恕......本官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作为?!” 那血污满脸乱发披散的男人笑着咳嗽了几声,又自咳出了血来,他也浑不在意,只是笑,“待我不薄......却待他人太薄......道不同罢......道不同......” “道不同?”马车中的人似乎怒极,车厢震动之下金色的厚厚车帘一掀,走下一个身着暗红色锦袍的肥硕男人,男人半白的头发束入高冠,两撇低垂的眉毛之下一双被肥肉挤压的眼睛此刻正外冒寒光,只见他快走几步一脚踩在地上男人的一条小腿上怒喝道,“当初我擢升你入司农府衙作副官的时候你不说与我道不同?!我送你苍颜城内府宅婢女和钱财的时候你不说与我道不同?!现在......” 肥硕男人脚下用力碾了碾,听到那男人虚弱的惨呼之后笑着咬牙道,“现在在老子面前说道不同?!” 被踩在脚下的男人痛得身体蜷缩成一团,身上血污灰尘混在一起十分狼狈,再不见先前纵马入城时的姿态,但只是惨呼片刻之后,他便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今日我死......府宅婢女......原封不动还于大人......三年来,大人赠我十七次钱币财物......悉数存于府中库内......未曾动用一文,也都......也都一并还于大人......” 肥硕男人死死盯着面前形貌凄惨的男人,气得眼皮子直跳,好一会儿才重新露出个笑容来,“好,好好,你道与我两不相欠?如此,我就能放过你那一家老小吧?” 地上的男人微微一动,没有言语。 肥硕男人却盯着他紧咬的牙关冷笑道,“我最是记仇你不知道?如今我一手提拔的副官在众目睽睽之下叛我,你那一家老小若是平平安安的活着......”他的目光从在场的衙役们脸上扫过,惊得众人齐齐避开视线,“那往后,谁还把我这司农官放在眼里?!” “县丞大人......”地上的男人压低声音飞快道。 “别给我提他!”肥硕男人冷哼一声蹲下身子低声道,“你以为老子真的怕了那个外来的和尚?!”他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男人缓缓道,“我现在不杀你......我要让你活着看到一家老小的凄惨模样,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然后......再砍了你的四肢将你丢到司农府衙大堂里去,大概......就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你这样的蠢材了吧......!” 地上的男人死死瞪着肥硕男人,忽的张嘴咬了过来,却被一只脚踩在地上,任凭他双目赤红也动弹不得。 肥硕男人稍稍消了些火气,起身看一眼踩着地上男人的年轻壮汉道,“不要让他死了,但也不能太舒坦,”看到年轻壮汉点头后转身对另一边守着的白发老人道,“让那女子醒来。” 另一边同样壮硕的白发老人笑眯眯的走向地上的女子,却被她身边哭得睁不开眼睛的男童拦住,那男童浑身颤抖着,头也不敢抬起,想要伸手去推眼前的白发老人又似乎有些不敢,一双小手在半空中飞快的摇摆着,嘴里说着“不要不要”,最终仍旧是一步步退回到地上女子身边,身子一歪倒在女子身上,转身叫喊了几句娘亲无果之后回头冲着那白发老人撕心裂肺的喊叫,“你不要碰我娘亲,你不要过来......小心我爹回来打你,你小心我爹回来打你!!” 白发老人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随意的挥一挥手,那走路尚且不算多么稳当的男童便被一巴掌拍飞出去三四米,口中鼻中涌出血来,和着眼泪鼻涕流到洁白的衣衫上,吓得孩子两只手僵在半空,手足无措的哭...... 白发老人蹲下身,伸手在地上女子的脖颈间几个位置点了点,女子便猛地深吸一口气醒转过来。 那女子只一醒来便飞快的扑腾了几下,口中喊着“我的孩子”,一扭头看到不远处兀自哭泣的男童满头满脸的血渍,便尖叫一声冲上去抱住哭了起来,一双洁白的纤纤素手飞快的将孩子下巴上的血污擦掉,然后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白发老人,继而看向那个被人踩在地上的男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仍旧站在赤红色马车边好整以暇看着她的肥硕男人,擦了擦眼泪恨声道,“司农官大人,上次我家夫君已经和您说过,我家夫君和盐铁官大人系出同族,您就算瞧不上我家夫君官微人轻,也总要给盐铁官大人这位直属太守大人管辖的同僚一些颜面吧?!” 肥硕男人却只是嘿然一笑道,“盐铁官大人的颜面自然是要给的,但......”他阴鸷一笑声音森寒,“盐铁官大人的清誉更要维护!!” 女人一愣。 早已等候在一边的衙役中为首的一个中年人闻言立刻上前一步大声呵斥,声音传遍广场,“大胆刁妇,我司律府衙已查明你与夫君勾结西夷妖寇证据确凿,特来缉拿,如今你家夫君外逃不说,你还要将那勾结妖寇的罪名攀扯到盐铁官大人的头上,实在是罪加一等!!” “冤枉!!我们一家自甘原迁来双井镇不过一年,都未曾见过什么妖族,哪里来的勾结一事?!”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冤,另一边为首的衙役却根本不去理会,只是摆了摆手喝了一声“拿下!” 几个衙役闻言立刻往上冲去,却不约而同的一愣。 因为从小广场一角一处铁匠铺的方向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极稳极沉,继而,声震广场! 十个面上覆甲的血色骑兵疾驰而来,只从铁匠铺后院奔出至广场的一小截距离便已有冲锋之势! 而那为首的高大骑兵,正长枪前指! 杀意!! 如潮!!! 第七十一章 血骑之血 双井镇,广场之上响起战马蹄声! 身型极其高大的洛长恭带领十人血骑一线冲锋,他长枪前指气势惊人,直指车队一行之中站在马车旁呆立当场的肥硕男人,面甲之下声音不似以往清灵,而是低沉肃杀,“刀!” “呛!!” 其后十骑整齐抽刀,杀意凛然。 “凡抵抗者......”洛长恭眼神清明,声音覆盖全场,“一律格杀!!” “是!!” 血骑渐近,这一边一帮只敢在平民百姓面前跋扈的衙役早已吓傻,一群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短裤背心的年轻壮汉,只见他身体前倾仿佛任由躯体坠落,却在几乎贴到地面上的一刹那用力一蹬,整个身体便好似炮弹一般射出! 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石板立刻裂成蛛网!! 可就站在他不远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的白发老人一愣之下脸色大变,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只能急切而惶恐的喊道,“不可!小心!!”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洛长恭已然闪电般刺出一枪! 这一枪借着战马前冲之势,快得惊人! 可已然跃至洛长恭战马前数米位置的年轻壮汉却更快,他右手如电于一刹那握住长枪,正要借这一握之力凭空再拔高几寸身形跃上马背,却见那长枪之上忽的绽放出火焰般的赤芒,他眼睁睁的看着那赤芒将他一双催碑裂石的大手炸得四分五裂,看着那赤芒洞穿他的胸膛,又在那长枪一震之下,整个身子都被抛到半空! 那一刻他才想起师傅曾与他说起过的事情,武道之上仍有道! 死不瞑目! 洛长恭看都没有看被他随手杀死又丢到一旁去的年轻壮汉,只是一夹马腹从那为首衙役的身边掠过,一枪指向目眦欲裂直冲而来的白发老人! 在他身后,小跑过来的为首衙役伸出双手横眉竖目正要怒喝出声,就被一骑长刀划过脖颈,带起一篷鲜血一颗头颅! 白发老人怒而不疯,身型极快呈“之”字前行,飞快逼近洛长恭战马! 洛长恭目光平静长枪改刺为扫,长枪之上火焰绽放四五米,一扫之下广场石板仿若泥捏的一般碎出一个巨大的弧形! 而那白发老人却未被扫中,只见他身形一矮复又一弹,以一个超过年轻壮汉不知几何的速度射至洛长恭战马前,怒吼一声,一拳砸向马腹!! 可不等他蓄力一拳碰到马身,就听“嗖!”的一声,一道赤色的光芒自洛长恭身侧激射而出,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在空中划过微小弧度,如同捅破一层窗户纸般穿过白发老人的胸膛,巨大的力量在那里炸开一个碗口大的通透血洞,带着他的尸体跌飞出去五六米!! 白发老人仰面朝天瞪大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再也呼不出来! 洛长恭战马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停留,两枪一剑杀两人,一拉缰绳牵引战马越过自己先前劈开的沟壑,而后战马疾驰几步在那似乎吓傻的肥硕男人面前直立而起,吓得后者瘫坐在地! 洛长恭横扫全场,声音冷淡,“降!” “降!!” 十名骑兵将在场众人包围起来齐喝震天! 一众早已吓傻的衙役立刻丢掉手中腰间刀剑,匍匐于地,瑟瑟发抖! 洛长恭翻身下马,还在天空中盘旋的赤色光芒嗖的一声没入他身侧剑鞘之内,他手上用力,将长枪插入脚下青石板内,从战马一侧抽出长刀,一把抓住战马边肥硕男人胸前衣襟将他往广场中央的一处高台上拖去。 被洛长恭一拖那肥硕男人才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一边挣扎一边嘶吼道,“你们是谁?!我是苍颜司农官刘明正!是离郡太守亲封的正官!你们是谁?敢闯我苍颜杀我官吏,要造反不成?!!” 洛长恭理都不理,将那肥硕男人拖到高台边上,像丢个破麻袋一样将那一堆肥肉丢到高台上去,直摔得那人吐血不止! “你要怎样?!你敢怎样?!”那肥硕男人顾不得擦拭鲜血看向洛长恭的铠甲面具,忽的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吓得抽搐了一下,随即声音似乎都尖锐起来,“你们......你们是......离郡轻骑?!!” 洛长恭跃上高台,那肥硕男人吓得连连蹬腿,庞大的体型在那高台上挣扎着后退,果真就如一条肥蛆一般恶心,“即便你们是离郡轻骑也没有资格杀我?!”他一边尖叫着一边飞快的扫视四周,却什么有用的人都看不到,“将军,这位将军,你们是随南部战场太明军北上而来吧?我主管苍颜军部分后勤供粮,你们真杀了我到了太明军那边也不好交代!!你们不能杀我!!” 洛长恭上前两步一把握住肥硕男人的脖子将他提到半空,仿佛那一身肥肉半点分量都无,他看都不看那肥硕男人眼中的恐惧与哀求,在无数躲藏起来的人们目光注视下朗声道,“奉新任苍颜县守,即离郡大公子洛川,令!” 声震长空,四下无声。 他停顿片刻,环视四周,将手上的肥硕男人又往高提了提,“苍颜司农官刘明正,目无律法,欺上霸下,贪财受贿,强占民女,证据确凿斩立决!!!” 话音刚落,便将那肥硕男人往地上一掼,不管他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长刀一挥,干净利落的砍下一颗肥硕的人头!!! 寒风吹过,一众匍匐在地的衙役心中冰冷似铁,连哀嚎求饶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将头死死的抵在地上,身体抖得好似鹌鹑。 洛长恭横刀立在高台之上一挥手甩去刀上残血,“其余人等,一律押送回苍颜城司律衙门,受审!!” 十名血骑轰然领命,从战马行囊里取出绳索将一众衙役绑了。 洛长恭跳下高台走到那仍旧委顿于地又目光呆滞满脸血污的男人身边为他把脉,而后招手唤来一名血骑,“找辆马车,带他一起走。” 血骑领命而去,洛长恭起身要走,却又回身走到那一对呆若木鸡的母子身前,吓得女人连忙将儿子护在身后,却见他只是摘下自己身后血色的披风,一弯腰为母子俩披上。 继而转身,大步离去...... 在他身后,抱着儿子的母亲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广场四周的围观者渐渐多了起来...... 他们走出商铺,他们行出小巷...... 他们看着那个从街角铁匠铺中走出来的年轻男人上了马车。 看着四辆马车在一众血骑的护卫之下驶离双井镇。 在那马车之后...... 无数百姓。 伏跪于地。 第七十二章 有人做局 双井镇距离苍颜城其实不远,一日的功夫也就到了,但洛川一行在双井镇到底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所以便就在中途唯一的驿站又歇了一晚。 驿站内小吏不多,但驿站本身占地不小,又因为地利因素,时常会有些赶不及入苍颜城或双井镇的商队会在这里借宿,是以这驿站内的小吏们便也赚得一些外快,一个个肥头大耳,办起事情来却颇为圆滑,眼看着新来的这一队人马不但由数十装备极其精锐的骑兵护卫,还拿的出好些年没见过的县守令,立刻便将原本想要住下的商队都赶了出去,将自家女眷住着的干净屋子都腾了出来作为车队中人的临时住所,可谓殷勤到了极点。 洛川也没有客气,只等队伍安顿妥当之后,便与江伯一起去看那名被安置在单独房间内的男人,不料思齐回屋修炼,那位下了苍颜山就好像牛皮糖一样黏在洛川身边的年轻女道反倒跟了来,洛川想了想便也随她。 推开房门,其中是个还算干净的屋子,屋子里简简单单的布置,像是最简单的客栈房间一样,此刻的房间内床铺上正静静躺着一个男人,身上缠了不少纱布,眼下夕阳仍在,房间里的光线已经有些昏暗,和着空气中淡淡的草药味道,让那个外伤颇多的男人看起来更加凄惨。 洛川随手拽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伸手往下一按阻止床上男人想要下床行礼的意思,“不必多礼,躺着说话就好。” 那男人便靠坐在床边,这一下动作就让他疼的咧嘴,只是看见洛川明显有些拘谨,有痛也不敢发出声来,犹豫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问道,“您......真的是新任的苍颜县守以及......大公子?” 洛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指了指门外的方向笑道,“这些赤甲红袍的骑兵隶属于离郡轻骑,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号称血骑。” 那男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眼眶微红的看着洛川,声音有些更咽,“下官苍颜司农副官陈恕,谢县守大人救命之恩!更谢县守大人为苍颜百姓除害!” 说着就又要起身下拜,被老车夫一把按住摇了摇头。 洛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有贼居于庙堂,本就是太守家的过失,如今不过是亡羊补牢除去了一条骨蛆就值得谢了?”他摆了摆手不悦道,“说正事。” 那男人一惊,随即低低的嗯了一声。 洛川正色道,“关于今日双井镇司农官的事情,我要听你所知道的全部过程。” 老车夫面无表情,一旁的女道却扭头看了洛川一眼。 那男人再次嗯了一声,沉思片刻后开口道,“这位司农官刘明正是离郡权贵世家刘氏的旁支子弟,已经在苍颜做司农官近十年,前些时日,下官随刘明正依照惯例往苍颜山去送礼......”他停顿了一下,看洛川和站在他身后的年轻女道脸上没有什么变化才继续道,“返程时刘明正的马车颠簸之下意外坏了一支车轮,好在距离双井镇已经不远,就一路拖到城内花语巷维修,下官等得无聊便去小广场上询问这边的粮盐市价,小贩说不清楚价格变化,一旁正在买粮的女子便给我解释,不料......” 他抿了抿嘴继续道,“不料就在此时,刘明正的家奴管事跑来喊我,正巧便见到了那位女子......”他咬了咬牙,“那家奴管事本就是刘明正做恶的爪牙,见那女子相貌出众当下便留了人纠缠,自己立刻回去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刘明正想要向往常一般软硬兼施强掳了那女子,好在那女子的夫君及时赶来,他本身就是盐铁衙门里的小吏,又和盐铁官同姓据说有些关系,刘明正有所顾忌便就退走了,下官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没想到......” “......没想到刘明正昨日刚刚回到苍颜城今日便要再来双井镇,下官得知消息已经有些晚,想着定与那位女子有关,便骑了马绕道小路抢先一步到了双井镇,循着那小吏的名字好容易找到那女子住所,还未来得及与她们母子逃出巷子便被那一老一少两个壮汉认了出来,后面的事情县守大人便都看见了......” 洛川表情不变,想了想问道,“可知刘明正回到苍颜城之后见过何人?” 男人沉吟片刻有些不确定的道,“下官不知,只是看今日情形,见过那位司律官大人是一定的,两人所在家族本就是世交,是以......” 男人话没有说完,洛川点了点头示意明白,然后又问,“那位女子的夫君昨日还在,今日如何不见了?” 男人下意识的摇头,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忍不住长长的“嘶”了一声,而后发觉失态才连忙忍痛答道,“下官不知,下官入城时已远远瞧见了司农官一行车队,是以有些慌张,找那女子家又费了些时间,就没来得及问她。” 洛川点了点头后冲着男人温和一笑,“陈恕,你是平民出身吧。” “是,”男人飞快道,“下官是清水城人,父辈机缘巧合之下入了城内一位都尉府上做工,下官便出生在那都尉府,长大些做了都尉家少爷的伴读,也便识得字读了些书。” “好,好好将养身体,他们说你的伤势不算重,等过些时候我要去清水城,你可以随行,”洛川起身摆手示意男人不必行礼,便与老车夫和女道一同出了门。 只留下屋内独处的男人,坐在床边怔怔出神。 出了门外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老车夫才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 “自然是蹊跷的,”洛川笑着对迎面走过冲他行礼的血骑抬手示意免礼,“这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老车夫皱眉沉思了片刻后抬头问道,“苍颜城里有人......动了手脚?” 洛川点了点头,“虽说还不能最终确定,但十有八九是那个人了,”他忽的扭头问另一边安静跟着的女道,“话说,这苍颜有每年往苍颜剑宗送礼的规矩?” “没有这样的规矩,”女道冷着脸开口道,“但确有这样的事情。” 洛川一笑,“既然不是规矩就好办了,因为我既然来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就不会有了。” 女道不置可否。 洛川往前走了两步后忽的又扭头笑着问了一句,“这个陈恕明显是见过你的,难道说在苍颜山上负责收礼事宜的就是你的人?” 女道微微瞪眼冷哼一声,“自然不是!” 洛川哈哈大笑,有些畅快。 第七十三章 小小明镜 苍颜城是一座大城。 虽然苍颜盆地的面积要比甘原盆地小上不少,但这座位于盆地中央的大城却比那座甘原城大得太多,说它是苍颜地区的唯一核心没有半点水分。 大城只有东西两门,城门不相对,道路不直通,城内军民混住公私交错,布局看似凌乱,实则遵循军事优先的原则设计,可以使各处城墙在遭遇袭击时获得最短时间的最大支援。 但这座数百年来始终保有军事化防御态势的大城,历史上其实从未被攻破过。 也正因为数百年的太平,哪怕苍颜地处边境被西夷势力隔着群山隐隐包围,这座居中坐镇的大城仍旧孕育出了极度的繁荣,人口极多,商贸往来频繁。 这一日,苍颜城内处处鸣爆竹,市井百姓压抑着喜色奔走往来,彼此相告之后又是更多的爆竹声响起,一片节日氛围。 临近东城门处的一个歇脚酒铺里迎来了一老一小两个客人,老的白发白须,衣着简朴,灰布草鞋,手持木杖,但精神看起来极好,也不佝偻,见了谁都笑脸相向。 身边跟着的孩子是个看起来四五岁的童子,穿得颇为朴素,生得却粉嫩白皙,尤其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对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似乎充满好奇,只是两撇浓眉总是微微的皱着,不但没有增添半点成熟气,反倒让人生起可爱怜惜之感,引得路边的妇人们频频来看。 老人选择了酒铺里最靠边的一张空桌,安顿那童子坐下后自己坐在他对面,然后冲酒铺里正朝他们走来的豆蔻少女温和一笑道,“孩子,给老汉我来一壶最便宜的米酒,再给他来一小碗清汤面。” 少女哎了一声转身回了铺子。 童子看都没看那少女,只是看向街角几个喜形于色的路人,等那几人离去之后才回头问那老人,“老祖,今日非年非节的,一路行来大家却都高兴的很,是为何故?” 老人也朝四周几个巷子里私语的人们看看,笑道,“死了个脏官,百姓自然高兴。” 童子却更是诧异,“既然高兴,又何必躲躲藏藏?” 老人叹息一声道,“死了一个脏官,其它脏官尚在,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庆祝。” 童子似懂非懂,只是皱着的眉头更深,“等我长大,杀尽了这天下赃官污吏,叫我中州百姓日日如同今日!”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一眼正直直朝他走来的锦衣华服中年人,不等那人开口他便先将声音送入他耳中,“你家老师近来可好?” 那中年人面相方正,眉目有神,唇阔有须,气态不凡十分贵气,此刻见酒铺老人抢先发问,也没有过多诧异,只是默默走到老人身边,一边看向他处一边轻声道,“家师安好,一鸣出门前还特意嘱咐过,再见到先生定要代他问好。” 老人微笑点头,“如今行过几州几郡了?” 那中年人蹲下身来,也不在意华贵的衣袍因为这一下动作沾到地上尘土,“等从苍颜离开再去一趟离城,就算是走完三州十八个郡了。” “接下来要去哪里?”老人又问。 “从广郡坐船,顺雅水而下直入江州,”中年人坦荡直言。 “好啊,好啊,”老人笑着抬手捋了捋胡须,“如今的京州成了四困之地,确实不看也罢。” “最终还是想要再回去看看的,但一鸣也明白,如果到了那时条件已不允许,那么就不再去了,”中年人回道。 老人这才扭头又看了这中年人一眼,说了句“大善。” 这个时候,先前跑回到酒铺里去的豆蔻少女端了面条和酒水正走出来,那中年人便缓缓起身看向城门处,口中用极低的声音呢喃道,“先生安好,一鸣拜辞。” 说完也不等老人回话,便一挥袖袍转身去了,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富贵人家与市井小民起了些冲突拂袖而去一般。 那少女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呆了一呆,随即才紧走几步上前来将面条和米酒放下,然后压低声音对老人道,“老爷爷,我看那人颇为富贵,您和孙子还是早些吃完了快出城去吧。” 老人抬头认真看一看那少女,只见她眉清目秀,虽不施粉黛不着华衣,却仍旧有股干净脱尘的意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少女见他没有丝毫急切的意思反倒有些着急,她把面碗送到童子面前,又给他取出筷子递到手上,露出个笑容柔声道,“小弟弟,天色不早了,赶快吃完面陪爷爷回家去吧。” 不料那童子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那清汤寡水的面条,迟迟不动筷子。 少女便小跑着回到铺子里,不一会儿跑出来的时候就拿了几片腊肉偷偷摸摸放到童子碗里去,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虚了一下后伸手捏了捏童子的脸蛋,然后回头对那仍旧笑意盈盈的老人道,“老爷爷,我看那华服男子并未出城,你们早些出城也免了些麻烦不是?” 老人仍旧是点一点头。 等到那童子好容易皱着眉将那一碗面条吃了个七七八八,老人才将手中的酒碗放下,然后喊来了回到铺子里忙碌的少女,在少女疑惑的目光中取出一面巴掌大的小小铜镜。 老人用那镜子照了照自己,然后伸手在镜面上一点,在少女看不到的方向上蓝色的光芒一闪而后消失,再看那镜子便比先前清亮了不知道多少倍,他满意的点一点头将那镜子交到少女手上道,“这面镜子,你可以留着自己用,也可以在一支赤甲骑兵护送的车队入城时,将它交给那支车队里的年轻公子。” 说完,也不管那少女摆手拒绝便将那镜子与饭钱一并放到桌上,牵起仍旧皱着眉头的童子往城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该见得人见过了,又听了这满城的喜庆鞭炮,是时候回家了......” 一旁的童子闻言顿时蹦跳起来,“真的?太好喽......!” 老人走得十分稳当,童子却开心的蹦跳着,渐渐汇入人群不见了。 只留下那个仍旧站在酒铺门口的少女,捧着那面雕纹精美一望而知珍贵的铜镜,不知该如何是好,等到酒铺里的娘亲忙不过来喊了第三声,她才“哎”了一声,将铜镜塞入怀中,转身入了酒铺...... 第七十四章 直入府衙 洛川一行是在入驻那座驿站的第三天才启程离开的。 离开之时,早已得知双井镇那边传来消息的一众小吏,便在驿站外道路两侧跪着为洛川送行。 在距离驿站不远的村子里,直至这一天清早,仍有百姓燃放爆竹的声响。 车队一路往西,官道宽大通畅,很快,这一支由五十精锐血骑护送的车队便抵达了苍颜城外,坐在车队最宽大马车中的洛川掀起车帘想要去看远处的青色城墙,却看到城门外官道上,仍在排队等候入城的队伍里,百姓们伏跪一地,不由得叹息一声重又将车帘放下。 一边的思齐见他兴致不高,便有些诧异的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后放下车帘道,“百姓感激公子为民除害不是好事?我看车队前后那些血骑都一个个挺直了胸膛,荣耀得不行的样子。” 洛川摇一摇头后道,“只是感慨百姓们的善良罢了,”他看了眼思齐懵懂的表情,本来不想再说什么,便不由得又说了一句,“为官之人便只是给了他们如此一点点希望,就能获得他们如此多的敬畏,”他看向车窗却并不掀开车帘,“他们想要的其实很少......” 思齐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公子觉得斩了那骨蛆是件小事,可对于苍颜百姓来说,却是十数年无法得解的顶天大事,更何况公子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她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点了点苍颜城的方向,“喏,这城里不就还有两条蛆虫等着公子去砍头吗?到了那个时候,公子一力肃清三蛆,苍颜百姓头顶上的乌云便就散去了,还能多听两次鞭炮!” “哪里有那么简单,”洛川斜了她一眼道,“在那双井镇,适逢其会当场撞见那厮为恶,咱们借着新任县守上任之威顺势斩了他也说得过去,如今大概半个苍颜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城里头那两条蛆虫岂有不知的道理?既然他们知道了,又怎么会留太多作恶的把柄让我们去抓。” 思齐瞪了瞪眼,随即一拳敲在大腿上道,“早知道那一日从双井镇出来就该连夜赶到苍颜城,这一下反倒麻烦了,”她皱眉思索片刻之后抬头问道,“所以公子又在那驿站之中等了一晚是在等什么?”洛川一笑,“自然是要等各方都做足了反应......要知道,长恭刀斩骨蛆之时,说得可是新任苍颜县守......大公子洛川的名号!” 思齐一愣,然后便又低头沉思话里的意思去了。 洛川也不管她,只是感觉外面光线一暗,知道是车队驶入了城门洞内,没一会儿光线复明,车队行驶了没几步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洛川稍稍掀开些门帘问老车夫道。 老车夫点了点前方道,“有个小姑娘拦住了去路。” “哦?”洛川有些意外的看了眼不远处的少女,只见她一身青色棉袄,脸蛋圆圆满脸稚气,眼下只是跪在血骑面前都要吓得颤抖,却仍旧高高举着双手,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铜镜,挡在道路中间,只把她那一对没见过太大世面的爹娘惊得磕头不止。 血骑的坐骑骨架极高,全身覆甲的骑士居于其上,让人只能仰望,在他们面前,街道之上伏跪于地的三个平民渺小的好像蝼蚁。 血骑为首的洛长恭翻身下马走到少女身前接过那铜镜翻来覆去的看着,“你说有个老人家让你将这铜镜交于一位公子?” “是......”少女看一眼身前的高大骑士,只觉得不远处的城墙都没有他更雄壮,声音便更加低不可闻,“给我镜子的老人家说......他说要给赤甲骑兵护送的车队里一个年轻的......公子......” “你且等等,”洛长恭低头看一眼少女,转身大步走到洛川的马车边将铜镜交给老车夫后对洛川道,“那女子说有个老人家让她将这镜子送于公子,我看这铜镜似有异样......” “自然异样......”老车夫伸手往那铜镜之上一点,蓝光一闪而灭,他也不给洛川而是一翻手收到了自己袖子里。 洛川看一眼四周,不少百姓已然在路边跪了挺久,一个个好奇的抬头望来,“先带上那姑娘一家回府,不要耽搁了今日要做的事情,”他看向洛长恭补充了一句,“不要吓着她们。” 洛长恭行礼应是,转身离去,不一会儿,车队重又行动起来。 在满城百姓明里暗里的关注之下,这一支车队行驶到城市中心的府衙大院门口并直直闯了进去。 苍颜城的府衙大院内部占地极广,一入院门左侧依次为司农、司库、司律三大衙门,眼下这三座衙门前并无衙役,右侧则是县丞与县尉衙门,眼下已经有人听闻外院声响从两座衙门独立的小院里出来,看着眼前这一支车队神色各异。 再往里走,正对着的一处与外部有围墙院门隔绝的,则是独属于县守的大院,院门修得极其气派,金瓦红漆,此刻却被一个巨大的铜锁锁着,门前石阶上都生了杂草,显然是多年未开的光景。 洛川仍旧没有露面,洛长恭御马上前一刀斩断那内院门上的铜锁,将院门推开,一行人马便施施然驶入其中。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从那内院之中传出鼓声,只听那鼓声不同于司律衙门前那罕有人敲的登闻鼓,而是低沉厚重,如同响起在人们心底的山谷回音,声音传出很远,令闻者心惊。 县丞县尉两大府衙门口早已堆挤了一些人,只是一个个看着那一处院门敞开的内院,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 直到一个面容俊逸的中年男人从县丞府衙内走出,一众衙门官吏才醒过神来一般纷纷行礼。 那中年人站在县丞府衙门前看向内院,“诸位同僚,既然已经听闻那内堂鼓声,还不尽快肃整衣冠与我同去拜见新任县守大人?” 他的声音清朗非常,一众县丞府衙小吏齐声应是,衣冠整齐的便就跟在他身后列队,个别的则告罪一声后飞快跑回院内取回衣冠又小跑着出来。 不一会儿,县丞府衙院门前已集结了所有的官吏,随着为首中年男人走向内院。 而在不远处县尉府衙院门前的小吏们则听得呆了,机灵些的转身便往自家府衙内小跑着禀报,反应慢些的也连忙回去取了衣冠,三三两两的往内院赶去。 那一座久未有人进入的内院,顿时便满是人气。 只是每一个步入其中的官员,踩着院中厚厚的尘土,看着院中严阵以待的血色骑兵以及被他们看管着的一个个捆得好似粽子的衙役,都要生起一股浓浓的不安情绪。 挥之不去...... 第七十五章 黑鼓三响 苍颜城,府衙内院正中的议事大殿前,有一块面积不小的广场。 此刻的广场四周由血骑守卫,大殿的门敞开着,黑洞洞的,没有一个人进入其中,因为就在那大殿门口,台阶之上居中摆了一把太师椅,一个身穿离郡县守官服的年轻人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在他左侧,依次是披挂了裨将铠甲后显得年轻威武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老车夫罗江,以及血骑百将洛长恭和站在最后特意套上屯长披风的红甲女子思齐。 在他右侧则孤零零站了一个中年男人,只见他面如冠玉,眉目疏朗,一头黑发束之高冠无一缕垂落,颌下有须增添三分威严,此刻只是眼睑下垂,安然肃立,正是先前县丞府衙院门前带领一众小吏率先入了内院的中年男人。 此刻院中已然站了四五十人,只是除了县丞府衙一众官吏齐齐整整列作两排之外,就只有一旁的县尉府衙官吏能来足半数,另一边为三司衙门所留的空地上,三个衙门加起来就只来了不足十人。 “咚!咚!咚!” 又是沉闷得压着众人心跳的三通鼓响。 在场的所有人不由得摈住呼吸,在四周血骑的注视之下,就连低着头彼此交换一个眼神的勇气都欠奉,而且这种压抑感,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些穿了三司衙门小吏官服的人们才一个个火急火燎的跑进内院,他们喘着粗气小跑着,一进门看到眼下的阵势却纷纷止步,惊疑片刻之后才敢死死压制住喘息的声音,低着头弓着腰小心翼翼的挪到自己衙门所属的位置站定。 洛川仍旧没有睁眼也没有发声,只是静静的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咚!咚!咚!”的鼓声再次响起,惊得内院一众三司衙门后来入院的小吏心惊肉跳冷汗连连。 直到这个时候,高坐殿前台阶之上的洛川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平静的扫过眼前院内的数十人,最后落在县尉府衙一众官吏中为首之人脸上,只见那人抡眉竖目,须如箭矢,生得一副凶恶长相,比之跟随洛川的望川剑修秦万松犹有过之,身型魁梧不似凡人,肌肉虬结撑得那一身官服好似内里套了铠甲一般,他缓缓开口道,“县尉大人且上台来。” 那魁梧汉子抱拳行礼,然后憨厚一笑上台来,洛川这才发现他一条腿似乎不便,行走之间一下一下的歪斜。 魁梧汉子上了台阶又冲着洛川行了大礼后才起身往老车夫等三人那边看一看,犹豫一下站到洛川右侧那中年男人身边,闭口不言。 洛川缓缓起身走到台阶最前沉声道,“我离郡,是边郡!” 一语既出,四下无声。 洛川一顿之后继续道,“那些前人拿无数性命换来的铁血规矩,如今已然被一些人忘得干干净净!”他伸手指了指身后大殿门边的黑色巨鼓,提高了音量喝道,“在我离郡境内,每一位县守府衙均悬黑鼓,所谓何来?!” 内院之中无人敢出一声,只能一个个将头压得更低,静听台上那人训诫。 “一鼓至,二鼓急,三鼓危!”洛川沉声道,“如今三鼓已尽,县守府衙内官吏来了几何?!”他目光一凝怒喝道,“若是西夷已至,怕是这苍颜城丢了半壁还有府衙官吏在家中安睡吧!!” 没有人胆敢回话。 洛川背负双手在台阶之上走了一个来回,然后头也不回的问道,“县丞大人,苍颜一地三司主官可在?” 站在洛川太师椅右侧的中年男人躬身行礼道,“回禀县守大人,苍颜三司主官之中......尚未有一人到场......” 广场之上,隶属于三司的小吏们一个个惊出冷汗,凌厉寒风一吹之下身子便不自觉的发抖。 他们当然已经知道了双井镇的事情,也当然看见了广场一角那些被捆绑了的司律衙门里的衙役。 洛川冷哼一声又问道,“那如今在场的三司众吏之中,职司最高的正职是谁?” 中年男人扫一眼三司所属官吏的位置后摇一摇头,“三司之中在场众人皆为副吏。” “哦?”洛川冷笑道,“莫非我苍颜一地日常事务繁杂的三司衙门里,竟然不需要一位正官坐职就可以将一应事务运转圆融?!” 中年男人抬头看一眼洛川的背影后缓缓道,“除去为战区供粮之类的优先要务,其它一应事务确实无需三司正官......便可运转圆融......” 话音一落,就连站在中年男人身边的魁梧汉子都不由得瞪大眼睛看了他一眼。 洛川缓缓转身注视着中年男人,好一会儿沉默之后眯眼冷声道,“县丞大人想要本县守夸你管理有方?” 中年男人低着头,沉默一瞬之后俯身跪了下去,“卑职不敢,三司所属确在属下职责之内,如今三司正官不尊铁规、无视尊上,卑职亦有责任。” 洛川哼了一声转身看向小广场上一众官吏,“本县守赴任苍颜,特意着人提前往府衙内递了消息,虽说本县守因为一些事情在双井镇......”他扫视台下众人,却无一人胆敢抬头看他,语气便不由得越发森寒,“......耽误了一些时间,但到底是持了太守令赴任一方的主官,且黑鼓三响,三司之中仍无一个正官赶来,一个‘无视尊上’的罪名大概不足以形容!” 广场之上针落可闻。 “更何况,本县守尚未赴任就在那双井镇遇到一事......”洛川冷声笑着,“亲眼所见那司农官刘明正带着一群司律府衙的衙役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知法犯法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是以......本县守便斩了那刘明正的狗头,带了这十几个司律衙门的衙役回来......”他停顿了足够久的时间后才缓缓问道,“我倒要问一问那个纵下行凶与司农官有所勾结的司律官,以及那个藐视太守威严的司库官,在他们的眼里还有太守大人吗?还有离郡律法吗?!” 洛川头也不回的问道,“县尉大人,不知你和你的县尉衙门,是否愿意与本县守一道扞卫太守大人威严与我离郡律法威严?!” 那魁梧汉子单膝跪地一拳砸在胸口竟大大咧咧行了个军礼,嘿嘿一笑大声喊道,“为县守大人分忧,卑职义不容辞!!” “好!”洛川不动如山,“将三司主官家宅封禁,司律官、司库官押送司律府衙候审,三司正官一律传召上堂,胆敢阻挠执法乃至违令不尊者......”他的声音冷过冬日寒风,“......以谋反论处!!” 第七十六章 刀锋利否 苍颜,县守府衙议事大殿。 思齐将大殿的窗户全都打开,原本显得有些昏暗的殿内有了些亮光。 洛川也不去上首高处那布满灰尘的厚重椅子上坐,只是背着手在大殿内游逛,而后停在一个柱子旁,似乎在欣赏柱子竖匾之上的楹联。 在他身后,是亦步亦趋低头跟随的儒雅中年人,苍颜县丞。 此刻的洛川哪里还有殿外台阶上训诫众官时候的怒意,悠然闲适的仿佛这一座尘土满堂的大殿是他居住已久的旧阁书楼一般,“县丞大人,郡丞大人在我入苍颜之前曾与我说,如果你不能为我所用就贬你回离城做个看门小吏,不必就地斩了你,这让当初的我很是不解,心想我洛川好歹是个货真价实的公子,如今又做了你的上司,再怎么样面子上总应过得去,哪里用得着动刀动枪的呢,如今再看,却是你那位做了三朝文官之首的老师颇有些先见之明......”他侧了侧头看向身后的儒雅中年人笑道,“我这把刀......可还锋利?” 语气轻柔好似开玩笑般,始终跟在洛川身后的儒雅中年人却叹息一声缓缓跪地,“绝世锋利。” 洛川眼睛一亮,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意说了三个“好”字,“难怪他们会发配你来这苍颜,泽言,你做这苍颜县丞多久了?” 跪在地上的儒雅中年人直起上半身答道,“七年零三个月。” “七年零三个月,”洛川重复了一遍这个时间,然后才转过身来第一次正面去看地上的儒雅中年人,“我初入苍颜便听说了那苍颜三蛆的事情,你以为如何?” 儒雅中年人既不起身也不伏跪,就像是跪坐于地一般,在这尘土满地的大殿里,竟也有几分名士洒脱的意味,他声音平静嗓音温和,“十六年前太守大人初登大位,南夷将一整个离郡搅和的支离破碎,一场由内而外的大战打下来,离郡三大盆地之中处境最好的,反倒是偏居一隅的苍颜。” 他似乎完全没有回答眼前年轻人问话的意思,而是说起了其它的东西,洛川却听得认真起来。 “那时节离郡盆地和甘原盆地找不到几处安宁的所在,道路崩坏,房舍倒塌,民众混乱,秩序不存,权贵士族都以来苍颜做官为美差幸事,可没两年,聪明些的便品出了不同的味道,因为如今的这位太守大人,眼睛里没有苍颜,”儒雅中年人脸上有了笑容,“那一年,太守大人走遍了离郡除苍颜以外的每一城每一镇,但凡能安一地子民者,皆授以大权,无论出身如何,往后晋升可谓极速。” 他嘴角微微一翘,“所谓上行下效,太守大人摆明了首重民生重建之事,一些个权贵士族便就心领神会,将自家着意扶持的嫡子长孙往那战后清苦的地方一丢,再借着些家中实权从上往下着落些好处,甚至不惜从家族里往外掏钱掏粮,那些饱经战火摧残的地方百姓自然好过一些,太守大人也不吝惜,一口气将那几个腹中空空的贵家子一个不落的封官封爵,其它权贵士族便都红了眼......” “苍颜无事,苍颜便也无功,权贵士族的嫡系子孙眼看着捷径就在眼前,谁还肯来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儒雅中年人声音仍旧平静,内里却隐隐有种坚硬如铁的东西,“可苍颜无功,却是那些年里最能出产钱粮的安稳地方,权贵士族们哪里能一直从家族里往外掏钱掏粮没个尽头的,有出就要有进......于是这苍颜便成了权贵旁支里市侩之人的最佳舞台,那些本就无望于离城官道正途的旁支子弟,谁有本事从这苍颜之地给家族输送足够多的财物,谁便是家族的功臣重臣,甚至于年终祭祖的排位座次都能较之一些嫡系子孙更高些......” 儒雅中年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继续道,“司农、司库、司律所谓三司衙门,是一地之内掌管民生具体事务的重要所在,却又不是县丞这般的一地主官要官,钱财事物必要经手,大责大担却落不到他们头上,自然是这些承载了家族使命的旁支子弟们的首选去处,这些年来,其中每一个职司的正官位置上都要坐着一方家族的代言之人,其中关系错综复杂,整体去看又牢不可破,早已是利益相关自成一体,县守大人问我三蛆如何,便是如此,百姓只知那贪财好色的三司主官,却哪里知道,三司正官之中,哪里有一人非蛆?” 洛川面无表情的听着,听到此处才开口道,“若真如县丞大人所言,这苍颜三司就算是烂到了骨子里,离郡朝堂上下大概任谁做了县守都掀不翻这三座代表了离郡大半个朝堂家族利益的大山头,坐了这个位置反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太守大人拉出来砍了头,当了过去十数载荒唐的替罪羊......” 儒雅中年人点了点头,“这些年过去,太守大人早已将一整个离郡掌握圆融,绝无可能瞧不见苍颜这满地的污秽,只是相较而言,将重心放在了离郡盆地和甘原盆地的恢复生产之上,可以对苍颜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甚或本就是......”他抬头看了洛川一眼,却正好对上后者似笑非笑的眼睛,便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口来,“如今离郡盆地和甘原盆地已然复见繁荣,为苍颜一地除去病疾之事便理当提上日程,是以才有公子此行坐得这县守之位......” 洛川一笑看向儒雅中年人问道,“双井镇里你将那一颗肥硕的猪头送到我面前,我便砍了,一刀下去轻轻松松得了这苍颜一地至少三四分的民心,而且砍得舒服至极,实在是笔赚得不能再赚的买卖,所以那一次我不与你计较,”他收敛了笑容走到儒雅中年人面前蹲下,语调森寒道,“这一次你以此为凭看似与我推心置腹,字里行间却将整个三司正官一股脑推到我面前,若我这一刀轻轻松松砍下去,离城那边大概就要有半个朝堂的人想要我死......” 儒雅中年人便也笑着对上洛川的眼睛道,“县守大人,离城那边,洛云公子已然是离城守备军监察......” 洛川笑容不变,“是......又如何?!” 第七十七章 一分余粮 苍颜,县守府衙议事大殿之中一片静谧。 良久,一跪一蹲对视的两人中,儒雅中年人率先开口,声音平静,“县守大人,为苍颜一地洗净官场,是明面上无人敢于质疑的大功,虽说将朝堂之上大半权贵都得罪了个干净,于大公子而言却是天大的好事,二公子既然已是离城守备军监察,那么太守大人的意思便很明白,有了这一桩事情,他日大公子回到离城,二公子也能安心给您一世富贵......”他面色肃然道,“您万不可辜负了太守大人的一片苦心,再斩二蛆之时......便不要再提大公子的名字了......” “你还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不但敢掺和夺嫡之事,还敢揣摩太守大人的心思,啧啧,”洛川站起身来坐到距离最近的椅子上,也不管那尘土会弄脏他的衣服,他只是舒服的坐在那里俯视跪坐在地的儒雅中年人道,“只可惜,你那个历经三朝郡丞的老师,和你的想法却大有不同,”他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袖道,“他说,我不仅要在苍颜站稳,更要在苍颜......站牢!” 儒雅中年人脸上第一次露出异样神色。 “哦,差点忘了,”洛川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一弯腰递到儒雅中年人手上,“你家老师让我把这封信捎给你,”他直起身子,看着对面的儒雅中年人拆掉信封飞快读信,又自开口,“双井镇一事由你促成,我只当你是算计那头肥猪,可今天,我原本想着二鼓一毕,那两个缩头缩尾的蛆虫自然仍不愿来,但那些三司正官里头总该有些耳目灵通又胆小怯懦些的会赶来,毕竟黑鼓三响,就算那位离城的二公子将来计较起来也有说辞,可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三司正官出现,你在这里头动得手脚就是赤裸裸的算计本县守了......” 儒雅中年人一边看信一边头也不抬的听着,额头之上微微见汗。 “未见面时,你想借本县守这把刀将这苍颜一地的官场肃清干净,便可以放开被锁了七年又三个月的手脚施展抱负,我可以不怨你,但如今已然见面,本县守也已经掏心窝子给你交了底,再有此类算计......”洛川也没有趁机居高临下去瞥一眼那信上内容而是起身拍了拍官袍上的尘土继续道,“你是聪明人,事不过三的道理应当明白。” 儒雅中年人将手中的信纸重新折叠后收入信封装到袖子里,然后俯身一拜,“卑职明白。” “我想你没有完全明白,我不会贬你回离城,更不会越发的架空了你,相反......”洛川再次背负双手俯视儒雅中年人,“我还要真真正正的重用你!” “但在此之前,我要你去审那两蛆并一众三司正官,我要看到一个圆满的结果,同时我要让苍颜百姓都知道大公子洛川之名,”儒雅中年人俯身未起,洛川一字一字继续道,“而后你可以带着那一批多是平民出身的三司副官,将这苍颜治理好,”他深吸一口气道,“泽言,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宏愿要你去实现,只有一点要求,万一这苍颜哪一天也要沉沦于这乱世之中,至少百姓们家中能比现在多一分余粮。” 洛川说完,也不管仍旧跪地的儒雅中年人自顾自往大殿外走,不料在他身后,儒雅中年人直起上身也不回头,就那么瞪着眼前的椅子问道,“县守大人想要那三司正官如何?!” 洛川止步,同样头也不回的道,“依离郡律法,以你手中所有的证据,该免则免,该杀......则杀!” 儒雅中年人又道,“如此,那三司正官包括三位主官的职位便要空缺大半了!” “空缺便暂时空缺着,你不是说,少了那一众正官三司一应事务仍可以运转圆融吗?”洛川一笑,“再说了,既然那些平民出身的副官一个个有能力在头顶上坐着个脏官的情况下仍能做好各项事务,他们便就也有能力去做那正官,再过几天我就要往清水城去一趟,那个被我从双井镇带回来的司农副官告诉我,那里有一块大好的土地无人开垦,我有些诧异,想去看看,”他大步往殿外走去,声音在殿内回荡,“如果这件事情能够办好,他就是苍颜近百年历史上第一个平民司农官!” 儒雅中年人一惊,扭头去看时,却看到一个仙气不凡的年轻女道自然而然的跟到洛川身后,不由得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袖中那封信,一时间怔在原地。 洛川却不管身后那人的惊诧,只是偏了偏头问那女道,“仙子姐姐见过你那位师兄了?” 女道点了点头,一边跟着洛川往马车处走一边看向乱成一团的府衙外院,“这么大动静?” 洛川耸了耸肩嬉笑道,“谁知道这苍颜城,从上到下烂到了根子里,不弄出点大动静,用不了多久便又是个原封不动的模样,我如今得了苍颜剑宗的鼎力支持,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大刀阔斧的多砍些人头下来。” 女道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洛川的侧脸,“苍颜剑宗的鼎力支持可以让某个范围内的某些人有所顾忌,在其他的方面就能力有限,你要明白。” “我自然明白,”洛川仍旧是没个正形的样子,他回头看一眼,发现女道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后似乎还有些失望,“只是在你说的其他方面里,有些东西就从不能两全,我既选择了让这苍颜百姓满意,那些站在百姓对立面上的人,就注定要不满意才对。” 女道沉默。 洛川回到马车边,正要取笑一下已经脱去铠甲换回粗布下人衣裳的老车夫,却看到思齐带了一个人从远处走来。 只见来人一身服饰与洛川在离城那座洛府所见的官家钱忠相同,甚至于就连身高长相都颇为相似,若不是来人额头上没有那道三角形伤疤,他都要以为就是那位钱管家从离城跟来了苍颜。 “公子,这位钱管家说是来自洛府,要为我们带路回府呢,”思齐走到洛川身边禀报道。 “哦,钱管家可认识离城的钱忠?”洛川问道。 “认识,小人钱贵,钱忠正是家兄,”同样叫做钱管家的中年人恭敬行礼道。 “还真是兄弟,难怪长得这么像,只是相比起你哥哥来,你这个弟弟反倒显得老些,大概也是吃过些苦的吧,”洛川随口寒暄了两句。 “小人与兄长也多年未见,但想来公子说得没错,小人只是凡人,家兄虽说修炼天赋平平,但到底还是一名修炼者,显得年轻些也是正常,”钱管家笑呵呵的道,“公子,咱们是直接回洛府还是有其它要去的地方?” “回府,”洛川笑笑,正要上车却忽的止住动作回头看向钱管家问道,“你说......你和兄长多年未见?” 第七十八章 神秘铜镜 和离城那座洛府不同,苍颜城的洛府坐落在距离苍颜府衙不远的一条富贵巷中。 平日里这座富贵巷多数时候是少有行人的,除了不时进出的富贵人家的马车,平民小贩们根本不敢轻易涉足,就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其中的贵人就要大祸临头。 今日的富贵巷却热闹的很,一队队官兵出入其中,一座座官家贵人的府邸被生生砸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一个个被捆了手脚拖拽着,狼狈不堪,在他们身后,女眷下人们慌作一团哭喊声不绝于耳。 四下里远观的平民们兴奋不已,想起那一队血骑护卫的车队,想起府衙内传出的三声闷雷,想起那颗远在双井镇被砍下来的头颅,只觉得苍颜城这一片天都明朗了许多。 就在众人看热闹看得活计都不做的时候,那一支由血骑护卫的车队出现在街角,于是官兵百姓包括那些被捆绑了手脚的官吏都不得不跪地让行。 车队停在富贵巷深处的一座宅子前,不一会儿,包括血骑在内的车队众人便都移入院内,街巷里的一切才又重新生动起来,只是不论原本凶恶的官兵还是尖叫厮闹的妇人们都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惊扰了那个院子里的什么人。 洛府大宅不新,却很干净,亭台楼阁院内陈设的风格与离城那座洛府十分相似,都是那种一眼看去就让人心生宁静意味的简约之风。 洛川行走其中,与当初行走在离城那座洛府内的心境又自不同。 当初于那一处洛府,只是旅人过客般的心态,再加上那一座城和那城里无数双盯着自己的眼睛,让他即便躺在洛府床上都睡不安宁,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他走到宅院后方的花园池塘边,在一处凉亭内的宽大椅子上坐下,看着池中锦鲤往来游弋,竟就那样发了一会儿呆。 “思齐,这个家......你可喜欢?”洛川仍旧盯着那池子问道。 始终跟在他身后的思齐看一看四周后点了点头,“只是这宅子实在太大了些,我们这些人全都住下也仍旧太空了。” “万松前辈和五溪前辈可安顿好了?”洛川又问。 “钱管家说为两位前辈准备了一处安静的偏院,离咱们的主院很近,”思齐看了眼身边的年轻女道,“苍颜山这位仙子则在另一侧的偏院,都是出了小院便至花园的好住处。” “不必了,就在你们所在的主院里随便给我寻一个房间就好,”女道冷淡道。 洛川终于收回视线回头看向女道,“仙子姐姐,我一直想问,你下山前苍颜剑宗的掌教真人可是叮嘱过一定要盯紧了我?莫非......”他看了看女道的表情继续道,“莫非怕我打着苍颜剑宗的旗号胡作非为?” 女道摇了摇头直言不讳,“师尊只说,让我替他看看你。” 洛川诧异道,“只是看看?” 女道瞥了他一眼,“只是看看。” 洛川一笑便也不再多问,他看向不远处被洛长恭和老车夫带着走来的一家三口,正是初入城门时拦路送他一面镜子的人家。 只见那一对中年夫妇小心翼翼的跟在洛长恭身后,低着头弯着腰,走在平坦的石板路上都走不安稳,要互相搀扶着些,跟在他们身边的穿着青色棉袄的少女则稍稍好些,时不时还敢抬头看一看这府上风景,只是一双手死死拽住衣角,显然也很紧张。 “公子,三人带到,”洛长恭行了一礼后侍立在凉亭一边。 洛川则笑着冲三人挥了挥手道,“不必紧张,来,坐着说话。”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那中年汉子抬头看了洛川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哪里敢坐。 洛川也不为难他们,他已然见识过了这个世界等级是如何森严,太过亲近只怕反而会让对方更加不安,他从老车夫手上接过那面铜镜一边查看一边问那青袄少女,“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的话,小人名叫囡囡,”少女抬头,发现对面那位好看的公子没有看她,便没有那么紧张,顺势就往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女子脸上瞧,只觉得一个英气十足一个仙气十足,都似画上走下来的人物,不由得就多看了几眼。 “囡囡,你说有个老人家让你将这铜镜给我,能给我详细说说过程吗?”洛川仍旧低头研究那面镜子。 少女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大概是前天晚些时候,有一位老人家带了孙子到我家酒铺里来,老人家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米酒,给小孙子点了碗最清淡的面条,”她瞄了一眼洛川发现他并无反应之后似乎多了几分胆气,声音也大了些,“等我把米酒和面条端上来的时候,就看见老人家和一个穿着很贵衣服的贵人起了点冲突,贵人有些恼怒的走了,我就劝那老人家赶紧吃喝完了早些出城嘛,万一那贵人喊了人返了回来,老人家和他家孙子就不好过了......” 思齐有些喜欢眼前少女便弯了弯嘴角,另一边的女道则看向湖面。 洛川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是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然后老人家就是不走,他家小孙子也不吃那面,我想着他大概嫌弃那面寡淡,我小时候也是这般,就回去偷偷......”少女小心的看了眼身边始终低着头的爹娘后,冲着正看向她的洛川比划了个往碗里添了些材料的动作,“然后他家小孙子也就多少吃了些面条,我本来回去铺子里帮娘亲去了,老人家临走结账的时候就又喊我过来,拿出这面镜子和一些银钱放在桌上就走了。” “不是说让你交给我吗?没有说话就走了?”洛川问道。 “对对,是说了话的,他说这面镜子我可以自己用,也可以交给赤甲骑兵车队里的公子,”少女看着洛川,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 洛川笑道,“那你干嘛不自己留着用?这面镜子可值不少钱呢。” 少女张了张嘴,有些犹豫道,“那老人家又没有少了我家的酒钱,我不能要人家的镜子......而且我看他家里应该也颇穷苦,喝最便宜的米酒不说,给自家小孙子都舍不得点碗打卤面,这面镜子一看就不便宜,对他来说一定也是要紧的东西,他既然想要将这镜子交给公子又不能亲自送,说不定就是身上的银钱用光了没法继续待在城里,只好求我帮忙,我虽......”她抬头看看仍旧站在亭子一角的洛长恭后喃喃道,“我虽也有些怕的,但到底得把镜子交到公子手上才好......” 洛川点了点头,“既然你最终将这面镜子交给了我,那我便要赏你些东西才好,”他将铜镜轻轻放在桌上抬头问那少女,“你想要什么?” 第七十九章 修气修神 苍颜,洛府凉亭。 洛川笑容温和的看向少女,少女则有些慌乱的连连摆手道,“不能要不能要,本来就是那位老人家要给公子的东西,公子若是觉得这铜镜值些钱,就派人出城寻一寻那位老人家吧,我看他也挺瘦弱,还带着个小孩子入城出城的,公子把钱给了他们说不定就能派上大用场。” 洛川点了点头,“那位老人家我自然会派人去寻的,但你帮他将铜镜交给我也是一桩功劳,这样吧,思齐,你带囡囡一家去找钱管家,从咱们那批运来入库的货物里拿一匹上等布料以及五十两银子给他们,再找辆马车送他们回酒铺。” 思齐点头应是。 另一边囡囡还要说些什么,却被父母拽着一同跪倒在地,便也就随他们一起叩谢。 等到思齐将一家三口带走,老车夫才坐到洛川身边,伸手点了点那铜镜道,“铜镜之内含有一道温润水气,气倒不强,却自成体系运转不休,仿若这铜镜之中刻有阵法,但奇异的是......”他将那铜镜拿起来又看了看然后递给视线望来的年轻女道,“奇异的是无论这铜镜外部还是内部都没有任何阵法刻印......” 洛川看向老车夫有些奇怪的问道,“离郡古道一战,我曾见江伯双手结印,继而天地水气化而为阵,不也没有依靠任何刻画的阵法?” “那不一样,”老车夫皱眉摇头,“我曾与你说过,修道一入六境则可谓之通神,对气的理解和运用更加深刻,便可以短暂牵引天地间的气化作阵法,但这种牵引不能持久,想要做到这铜镜之中的事情是绝无可能的。” 年轻女道将那铜镜贴到眉心闭目感受片刻后点点头道,“师尊应该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 洛川连忙追问道,“这苍颜一地还有能与掌教真人一较高低的高人?” 年轻女道摇了摇头,“如他们那样的高手或隐于世外,或行走人间,这天地虽大,纵是四夷之地他们也大可去得,是以这天地之间究竟有多少高人,又身在何处,实在是谁也说不好的事情,”她低头看向洛川平淡道,“只是无论那位高人是谁,这铜镜于你都应当是一桩可遇而不可求的修炼机缘。” “可方才江伯说过这铜镜之中的是一道水气啊,”洛川不解道,“我是纯粹的火属体质。” 年轻女道再次摇了摇头,“修道下三境,引气、融气、炼气,修道中三境,分神、凝神、通神,师尊曾说,下三境修气,中三境修神,你如今修气圆满到了气满而盈的地步,缺的不是气,而是神,这其中的道理玄之又玄,即便是我当初破境之前师尊也没有太过具体的指点,只说......感受天地之时,要更细心些。” 老车夫闭口不言,他本是洛川从小修炼的启蒙者,但论及授业,他自知无法与那位深不可测又为一宗掌教的老人相提并论,洛川本身天赋惊人,但却硬生生在三境的位置上卡了十年,他虽不说,但哪里没有想过是自己能力不足才耽误了他的修行? 洛川只是皱眉沉思,便也没有注意到老车夫的异样,“也就是说,即便我是火属体质,仍可以从这面铜镜之中水气的运转上体悟到破境所需的神意?” “有可能,”女道点了点头,抬起手又看了看那铜镜,“这面铜镜之中的水气运转轨迹颇为玄妙,其中神意极其细致,说不得你可以水悟火。” 洛川没有理会女道那句“说不得”,而是随口问道,“方才仙子姐姐说下三境修气,中三境修神,那么,上三境便是修灵了?” “四境都未破谈什么上三境,”年轻女道开口训斥,然后将手中铜镜放到桌面上,却也仍旧告诉了他答案,“师尊曾说,上三境修的,是道,他说若可入九境便是悟得一道。” 洛川点了点头,其实思绪仍旧在那“修神”二字之上,他继承了这个世界洛川的一切记忆,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的他不能说是鸠占鹊巢的穿越灵魂,更像是两个世界洛川的融合体,在过去的十年里,这个世界的洛川花了多少时间枯坐修炼亦或冥想破局,却始终找不到一条通往四境的登天之路,那种望天兴叹的感觉实在让人绝望。 眼下的他却似乎得到了一个方向,他拿起桌上的铜镜喃喃自语,“更细心些么......” 老车夫看一眼年轻女道后叮嘱道,“这铜镜之中的水气不会永久存在,从我拿到它开始便始终关注着,以它的消散速度来看,再有三五日,其中的水气便要大不如前,十日之后便要细若游丝无甚价值了,所以这几日你要尽可能多抽出些时间来体悟修炼才行。” 洛川低头想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如此也好,一来司律府衙那边审出个结果来总也还需要时间,二来,也要给消息传到西面一些时间......”他扭头看向铁塔一般立在亭中一角的洛长恭道,“长恭,那个陈恕的伤势恢复的如何?” “当初下手的武者有些分寸,内里的伤势其实不重,只是皮外伤较多,短时间疼得厉害看着吓人罢了,再有几天功夫,除了脸上身上大概仍有些难看,行动倒没什么问题了,”洛长恭答道。 “能否骑马?”洛川问。 洛长恭沉吟道,“大概可以,但应该不会好受。” “这点苦都受不了的话,就不要想做平民出身的司农官,”洛川笑着看向返回凉亭的思齐,“送走了?” 思齐点了点头,“送走了,老两口欢天喜地的。” “那少女呢?”洛川问道。 思齐回忆了一下道,“那少女倒没说什么,一路上有些沉默吧,怎么了?” 洛川摇了摇头,“这铜镜于她们一家自然不过是个铜镜,于我而言却可能是一桩千金难求的修行机缘,五十两银子和一匹布哪里能还的了这份人情,只是人心难测我便有意再多看看,如果那少女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善良,那我不介意送她一份更大的富贵。” “你总不会......要娶了她吧?”思齐瞪大眼睛。 洛川哈哈大笑,“真要嫁给了我,那是富贵还是灾祸都说不清喽......” 第八十章 灯火人心 夜幕降临,洛府不再如过去的十数年一般昏暗寂静,几个小院都有了灯火。 洛府分前后两院,前院之中除了会客的厅堂以及饮宴之类功能场所之外,也包括护卫及下人居住生活的院落,后院则纯粹是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院落,再加上一个位于后院外围,将所有院落围拢在其中的环形花园,既具有相当的私密性,又将一大片空间利用得极好。 洛川居住的主院位于后院当中的位置,院中屋舍便有十数间,即便将这一座主院之外的建筑全部去除,也算是富裕人家才住得起的宅子,可见这一条富贵巷里住着的人是真富贵。 与主院相隔了有一些距离的一处偏院里,只有居中的一个屋子亮着,屋里桌边坐着个借了灯火读书的绝美女子,她一手托腮,美得让人只是看着都要生出些安宁闲适的意味。 可惜这一幅美景被急促而低沉的敲门声打断,绝美女子头也不抬的说了声,“进来。” 本就没锁的房门被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两个人,却是一脸小心的洛川和如影随形的老车夫。 洛川看了看黑漆漆的院外,然后将房门轻声关上来到绝美女子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小声道,“仙女姐姐,下了苍颜山以后你传信于我说得那个跟踪者......可还一直盯着?” 绝美女子抬头好笑的看了洛川一眼后又自低头看书,声音没有半点刻意压低的意思,“在盯着。” 洛川一惊,不由得看了看四周,就连站在他身后的老车夫都皱眉凝神,想要感知到些什么。 “别担心,不在这小院附近,”绝美女子仍旧显得轻松道,“我知道他一直跟着,他也知道我知道他一直跟着,这里毕竟是苍颜,只要我低调些不做什么,他便也应该知道保持该保持的距离不要真的激怒了我,”她停顿了一下问道,“找我何事?” 洛川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自打从苍颜山下来他就有些刻意的避着眼前的绝美女子,如今有事又屁颠颠的跑了来,“仙女姐姐,既然到了洛府,自然要来看看您这住得是否合心嘛......” 绝美女子再次抬起头嘲讽的看了洛川一眼道,“说事情。” “仙女姐姐料事如神,确实有一件小事......”洛川赧颜一笑,然后手脚麻利的将那柄铜镜双手托到绝美女子面前,“是想要姐姐帮忙看看这铜镜,是位不知道根底的高人托人转赠的东西,毕竟事关修行不可不慎,就想着让仙女姐姐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绝美女子接过铜镜随手掂了掂,神色便郑重了许多,双手合握闭目感应了片刻后才睁开眼有些诧异道,“这东西......有点像是一些人族高人为弟子传道解惑时会用的‘拾巧’,”她将铜镜重新递还给洛川后神色便平静如初,“人与妖不同,妖以气修身,人以气修神,虽说越到了高处越要殊途同归,但到底走过得路是不同的,可问题是,修身一事往往看得见摸得着,修神之事就玄了一些,人族又天生杂念丛生,一万人读同一本书都要读出一万种想法,是以传道就要困难许多。” 她伸出一根润泽的手指点了点那铜镜,“于是便有了多种派别,有的派别讲求寻先人步履,你去过的苍颜剑宗便是此类,有的派别则更随性些,只将自身感悟示于后人,悟得什么都看各人缘法,这拾巧便是这一派别的手段之一,将自身对气的理解运用到极致,然后浓缩于一物之中赠予后人琢磨,”她看向洛川声音郑重,“前辈馈赠也是福缘,但你要明白,别人的道就是别人的道,你可以博采众长,却不可描头画角,你的道......只能自己走。” 洛川与绝美女子对视一眼,大概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于是便也笑一笑将那铜镜捧在手中,“反正怎么说这都是一个了不起的修炼宝贝嘛。” 绝美女子点了点头,再看一眼洛川后重新低头看书,“这位高人大概是知道些你当下处境的,这面铜镜之中蕴含的气聚而有形,又细腻非常,你要好好去感受一番,你卡在三境巅峰十年,无论是气的累积还是对气的操控都算不错,说不定就是缺少了某些感悟,这面铜镜,便可以真的成为你的一面镜子,照一照那过往十年与你朝夕相伴的气,或许便有收获。” 洛川却叹息一声道,“真要如此,我便欠了那位面都没有见过的高人一份好大的人情,天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还上......” 绝美女子嗤笑一声道,“于你而言看似大恩,于那人而言也不过是随手施为的闲手,以那人的能力自然可以让那铜镜之中的气凝实更久,但我看那气已然有些溢散的痕迹,最多也就几天的光景了,所以就像你顺手丢给路边乞儿的铜钱,还指望他将来如何报答你不成?” 洛川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么一件前辈晚辈之间隔空馈赠的雅事,到了眼前的绝美女子面前怎么就变得如此粗俗不堪,但他显然也没反驳上一句的想法。 低头看书的绝美女子忽的开口,“我要走了。” 洛川一怔,随即便也了然,她自然是要走的。 隔着桌上灯火,四下里有些暗。 绝美女子看洛川不说话,便抬头对他笑笑,“本来将你送到离城便要走的,如今又一路同行到了苍颜城,总不好继续耽误下去,”她的笑容中似乎多了一些感慨,“一路行来我都看着你,从看似满脸满心的无所谓,到如今多了牵挂多了许多想做的事情,似乎从中京城走出来,你才慢慢找到自己在的意义,我很高兴。” 洛川看着这个似乎了解又似乎迷雾重重的谈不上陌生的陌生人,莫名其妙就有些鼻头发酸,他仰了仰头大笑道,“我可是公子洛川,好容易才降生这个世界,自然是有许多大事要做的!” “或许是吧,”绝美女子只是微笑着轻轻点头,然后低头看书,“我应该会在西固关外停留些时日,如果你愿意,到那里再道别吧。” 洛川起身就往外走,“当然,不去西固关瞧瞧,我还做什么苍颜县守,”他头也不回的道,“西固关,再见。” 第八十一章 天经地义 在洛府住下的第一个晚上,洛川没有睡觉。 他只是双手捧着那铜镜,以一个打坐冥思的方式枯坐一晚。 他也没有按照江伯的建议,调动自己体内一丝一毫的气去与那铜镜之中的水气激烈碰触以观其意,他就只是按照自己的感觉,按照这个世界的洛川童年时候那一抹模糊又深刻的记忆,以一种近乎睡眠的,脑海中一片清明的方式,去硬生生“看”那铜镜中的一切。 那种感觉很玄妙。 就好像前世的他第一次站在壶口瀑布,看着那混沌的河水带着奔涌咆哮的气势扑面而来的震撼,就好像这一世的他第一次走出中京城,去到那条宽不见彼岸的汉江之上,感受那无穷量的江水不可阻挡东去万里的力量。 他手捧着巴掌大的铜镜,却好像疲弱稚童小心翼翼托举着一条大江一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所以仅仅只是一夜之后,他就疲惫得好像多日不眠不休,只想要躺倒在床榻上一觉睡个几天几夜。 但他没有这个时间。 起身,洗漱,又将脸泡进冰凉的水里沁了沁,继续穿上那一身郑重其事的官服,出门往苍颜府衙去。 随行的除了老车夫和思齐以外,还有代师看人的年轻女道,以及洛长恭的三十血骑。 一行出了洛府,洛川掀起窗帘往外看去,富贵巷已然恢复了平静,除了几户人家大门前多了些官兵把守之外,这里的一切都与往日无异。 车队驶出巷子进入主街,苍颜城的繁荣便映入眼帘。 街道上往来的行人车马络绎不绝,商铺里人们进进出出,街边小贩仍旧叫卖着新鲜出炉的早点。 洛川远远便瞧见其中一个围了两三个人的摊子上,一个小贩将鸡蛋灌入饼里,那熟悉的模样一下子就让他回到了那个世界的早晨,便催促着老车夫将马车停到那里,自己跳下马车就往那边走。 不料四周早已看到那些显眼血骑的百姓哪里会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不等他靠近就呼啦啦跪了一地。 洛川的思绪这才回到眼前,一边感叹昨晚一夜的劳神疲惫,一边声音温和的对四周百姓道,“起来吧,都起来,这大冬天的地上多凉啊,”他看四周百姓没有起身的意思,便只能无奈的快步走到那卖饼的小贩摊子旁道,“师傅,快,给我来一套灌饼带走啊。” 那小贩只觉得出了幻觉,等到洛川第二次喊他才一个激灵爬起来,一边不住的弯腰行礼一边手忙脚乱的做起饼来,原本熟练的可以同时摊上三五个饼都不在话下的他,如今手抖得只做一个都有些困难。 “思齐,你要不要也来一个?这东西可好吃,”洛川笑着用肩膀顶了顶旁边一脸警惕的思齐,又扭头看向另一边面无表情的年轻女道,“仙子姐姐,你要不要?我请客。” 年轻女道眉毛微微一挑,看了看那街边简陋铁板之上的灌饼,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那我来一个试试,”思齐点了点头看向四周道,“公子,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洛川敷衍的点了点头,从小贩手里接过一个灌饼也不在意什么形象,一口就咬在饼上,舒服的哼哼着,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冲小贩嘟嘟囔囔道,“师傅,再来两个。” 那小贩连连点头,又做了两个灌饼弯着腰递给思齐。 洛川伸手在怀里摸了摸,然后有些尴尬的看向思齐。 和他一起长大的侍女哪里不知道什么意思,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在小贩摊子上。 小贩见状浑身颤抖的越发厉害,只是仍旧小跑着过来将摊子上的碎银恭恭敬敬的递向思齐颤声道,“大人,小人哪里能收......哪里能收您的银子......” 洛川一边嚼着灌饼一边伸手将他捧着银子的手往回推了推,“怎么不能收,吃了你的饼就得给钱,天经地义的事情,放心收着,”说完也不管小贩回应便转身往马车边走去。 那小贩抬起头急道,“大人,大人......这......”他看向四周同样抬起头来的百姓,急的脸色通红,“这.....这三个饼也不值这么多钱哪!” 洛川一手拿着饼啃,另一只手随意的摆了摆,“下次我还来的,就当是预付给你的好了。” 车队缓缓驶离,只留下那些从地上爬起来的百姓,看着那远去的车队,议论不休。坐在车厢中的洛川不管这些,他只是小心的将最后一口留着浓郁蘸酱的灌饼塞进嘴里,一边擦手一边舒服的靠到车厢一角的软垫里,然后重新拿起那面铜镜放在胸口,喃喃自语,“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还能吃到这种东西......” 坐在他身边吃饼的思齐耳力上佳,“这饼说好吃倒也还可以的,但要说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大概就算不上了吧,我就更喜欢中京城那家老字号的王家包子铺。” 洛川笑笑不置可否,闭目感悟铜镜内的水气去了,直到马车再次停下,他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从那种玄妙的感受中醒来。 思齐用丝巾在他额头上轻轻擦了擦,“不然就在马车上多歇歇再下去吧。” 洛川摇了摇头率先下了马车,大步走入议事大殿一旁的偏殿。 偏殿之中早已有府衙仆从从里到外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应坐垫及榻上的织物都换了新的,两个婢女模样的丫头原本在议事大殿里等候,看到洛川一行进了偏殿,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跟了进去,一进偏殿冲着主位上的洛川就跪,其中一个看起来尤其白皙的丫头轻声道,“县......县守大人,县尉大人安排我们两个在县守府衙这边侍候......您有什么吩咐就喊我们,”她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后又低头道,“奴婢名叫露水,妹妹叫做涟漪。” “露水、涟漪,没想到县尉大人还是个雅人,”洛川冲着两人点点头,看到她们穿得不算厚实,估计是一大早就在议事大殿里候着,手都冻得发紫,“着人去弄些炭火来,这屋子里太冷了些。” 两个丫头起身,低着头倒退着离开。 洛川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思齐,慢慢的,是不是我也会变成高高在上凡事都要人伺候的角色......” “公子本就是该被人伺候着的贵人,下面的人能遇到公子这样的主子,被记挂着关照着,已经是天大的福气,”思齐理所应当的道。 洛川却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理所应当,”他却也没有在这个挑战这个世界价值观的问题上继续深入而是拍了拍椅子扶手道,“去喊......县尉大人来。” 第八十二章 县尉刘三 县尉,是一县之中主掌府兵的重要角色。 日常民事多由苍颜司律府以及各城司律府的衙役们处理和判决,但若涉及修炼者或妖物,以及民间大姓之间的械斗之类,就必须要县尉府出动府衙官兵来应对解决了。 如果有县尉府衙仍旧解决不了的难事,便会由县守报至各方战场的将军,由各方军团派人解决。 所以苍颜县尉府与西部军团历来关系不浅,这一任的县尉刘三金更是西部军团将军一力举荐的,在西部军团内当过斥候军候的狠人,其人治军极严,据说上任之初,这个瘸子一个人一匹马就闯入了府兵军营地,将当日负责守营的百将从女人的肚皮上拽下来,拖到营地广场上当众抽了几十鞭子,其后又一口气斩了三个不尊军令的兵痞,这才让原本对外外行对内内行的苍颜府兵有了些规矩,往后数载,每日里操练不停,被官兵们背后叫作“刘三操”。 可百姓们却看得明白,那些往日里懒洋洋软绵绵或者干脆顶了个大肚腩的官兵,有些不一样了,就说那城门口的守卒,无论冬雪夏伏的守在那不动如山,那模样,看起来比眼前厚实的城墙还要让人更心安几分。 县尉府衙与县丞府衙相邻,但实际上刘三金却很少待在这里,绝大部分时候他都吃住在府兵军营地,和官兵们同吃同住同操练,是以虽然日子没有前些年轻松,官兵们也便渐渐接受了这么个有些怪的大人。 但从前些天开始,刘三金每天天不亮就到了县尉府衙里待着,一待就是一整天,甚至连那些平日里看一眼都觉得心烦的兵书都能耐着性子看上些。 这一天,正要看完一部兵书最后几行的县尉大人被门外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却没有丝毫动怒,而是飞快的合上书快步走到房门前,整了整衣冠之后才打开门,笑呵呵的与眼前的英气女子并行,“思齐屯长,县守大人昨日回府住得如何?府上可还缺些什么?” “多谢县尉大人关心,洛府上一应俱全,县守大人住得习惯,”思齐面无表情的寒暄。 县尉大人看到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反倒有些亲近,“思齐屯长可是被编入了血骑?” “没有,”思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赤色铠甲,不仔细去看确实与洛长恭他们的红色制式骑兵铠甲有几分相似,尤其她那一袭挂了屯长肩章的赤色披风,确实容易让人误会,“思齐只是公子的侍女。” 县尉大人哦了一声,两人便谁都没有再说什么,一路来到议事大殿旁的偏殿,县尉再次正了正衣冠才大步而入,只是看了一眼上首的洛川,便干干脆脆的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卑职刘三金见过县守大人。” “县尉大人不必多礼,”洛川上前几步将县尉大人扶起来,往偏殿座椅上一引道,“咱们坐着说。” 县尉大人笑呵呵的“哎”了一声,然后走到那座椅旁,朝旁边坐着的老车夫行了个军礼道,“刘三金见过裨将大人,”看到老车夫摆手后这才坐下,只是身型笔挺,对站回到洛川身后的思齐和仙子般的年轻女道视若无睹,仿佛接受检阅的士兵。 洛川回到上首座位上坐下,一边将放在桌上的铜镜握在手里把玩,一边笑着对县尉大人道,“我听江伯说,昨天县尉的府兵行动干净利落又颇为稳妥,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县尉大人之功本县守会如实向太守府汇报。” 县尉大人立刻就起身抱拳行礼道,“卑职只是按照县守大人吩咐做了些分内的事情,绝不敢称功劳!” 洛川挥手示意县尉大人落座,然后温和道,“好了,县尉大人放轻松些,我已经听江伯说过了你和苍颜军赵将军的关系,既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与你客套就直接问了,三司两名主官外加一众正官一夜之间多数都下狱受审,他们反应如何?” 那县尉大人听到洛川这话果然便放轻松了许多,呵呵笑着落座道,“县守大人放心,您早些时候便已经传了书信来,卑职若是还不能处理好这些事情就该去将军大人那里自裁谢罪了,”他正了正神色后道,“司库官李道行还好,他背后的家族实在算不上如何了得,大概这些年作威作福也有了些心理准备,乖乖就范下了大牢,司律官林肃则有些麻烦,林家家主如今就是离郡掌管刑律的那位大人,我们去林府抓人是事先就已布置好的,却还是险些被他金蝉脱壳逃了,好在卑职在城门处增设了一道关卡这才挡下了他,可卑职听说......他在司律衙门里引用律法为自己开脱,县丞大人也未必能将他怎么样。” 县尉大人看到洛川只是一笑之后继续道,“其它的三司正官,除了几个家族里仍旧手握朝堂实职的以外,其余的一些连县守大人赴任的事情都还不知,卑职的人上门时他们一头雾水难免会有些闹腾,但都无碍大局,咱们苍颜的三司,那在老百姓看来几乎可以等同于蛆虫本身,眼看着这些蛆虫衙门里的官被卑职的人抓了,私下里庆贺都来不及,也就不会发生什么不稳的事情,至于说他们往家族里送信的仆役......卑职按照县守大人的意思,也都找了些由头暂时扣下了,相关的家族府邸一样派了人去守着,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候,谁都走不脱。” “很好,”洛川一双手在铜镜上轻抚,声音平淡,“苍颜一地的百姓这些年为离郡的修养恢复是有大功的,如今,既然各处恢复的已然不错,便也该轮到我们为苍颜百姓做些事情,这些蛆虫捞去家族的钱财我不管,可他们留在自己府上的东西......等县丞大人那边定下罪来,该收缴的就都要收缴回来,想来那位司库官掌管着的苍颜府库已经空虚多年了......在这个过程中,县尉大人,你的兵仍要如昨日一般干干净净的才好。” “卑职明白!”县尉大人起身行礼。 露水和涟漪两个丫头刚刚从屋外抬了个火盆放到偏殿里,骤闻县尉大人一声喝,吓得差点将火盆打翻,一阵手忙脚乱。 “公事说完说些别的,”洛川走到那火盆边伸手烤一烤火,挥手让两个婢女先出去,“赵将军......如今可还在苍颜?” 第八十三章 一门三将 县守府衙,议事大殿偏殿。 洛川站在火盆边烤火,县尉大人正襟危坐道,“赵将军早些时候就已经不在苍颜了,”他起身同样走到火盆边与洛川隔着火盆烤火,声音压得更低,“公子应该已经知道咱们离郡军方的南北大调了,这一次的动作实在是大得吓人,咱们苍颜军属于最先接到太守令和军务处军令的军团,赵将军第一时间便带着万余精锐赶赴甘原盆地边军驻地了,等到咱们苍颜军都到了那里,甘原军的那些人才不情不愿的开始组织南下,拖拖拉拉的,卑职只是看了从甘原返回来的信息提及都觉得来气,怪不得太守大人说他们是老爷兵。” “我到苍颜的时候,太明军团的前锋队伍已经到了,算起来,他们那边动身的时间应该与苍颜军差不太多,”洛川没有在意县尉大人称呼上的变化,同样压低了些声音问道,“以你的估计,苍颜军和太明军彻底完成防务交接要多久的时间?” 县尉大人摇了摇头道,“防务一时半刻还是不会交接的,苍颜与甘原不同,西固关一线是抵御西夷的大鼎边境线,此次军务处的调令也只是令调三万精锐换防甘原,苍颜的西部战区本就是五万人的大军团,调走三万,剩余的两万人短时间虽说轮值的辛苦些却也不会使原本的防务出现什么问题,等太明军团北上的三万人熟悉了西部战场的事务再行轮替,这都是赵将军临走前就定下的事务,至于说太明军什么时候能熟悉战场完成轮替,就要看这位陈将军带兵的本事了,毕竟从太明一路北上又西进到西固关,按照他们如今的进度来说已经算是急行军了,以卑职估计,最少最少也要再有十数天的时间才能有太明军的人走上城墙吧。” “也就是说,往后这西部战场上仍旧会留有赵将军的两万......旧部?”洛川抬头看了县尉大人一眼问道。 “是,”县尉大人面色严肃道,“赵将军麾下本有四大裨将,此次调往甘原,赵将军只带走了两位,仍有两位将留守西部战场,其中就包含了最为赵将军倚重的赵轻侠赵裨将,”他往火盆的方向又靠了靠以更低的声音道,“原甘原军三万人有两万五千人南下,其余五千人将被赵将军收编,原上原军三万人同样有两万五千人南下,从百通军调令领三万精锐北上代领主将的裨将正是......”他看向洛川停顿了一下重点说了五个字,“赵贵赵裨将。” 以洛川如今的修心功夫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内心的情绪更是惊涛骇浪不足以形容,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县尉,思绪却纷繁杂乱,一时间根本理不清楚。 原本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老车夫也已经走到火盆前来,面色严肃的盯着火盆之中的火焰,“赵将军如今人应该在甘原城?” “应该不在,”县尉大人轻轻摇了摇头看向老车夫,“赵将军亲率先锋军前往甘原时途径苍颜城,曾特意见我一面,说他应该会秘密回一趟离城,短时间内应该见不到公子,因此才让军团方面不断传递最新消息给我,由我......”他看向洛川,“转达于公子!” 偏殿之中一片寂静,良久,洛川才再次开口问道,“赵将军可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县尉大人点了点头,“赵将军说......公子在苍颜,可以安心。” 洛川沉思片刻,笑着拍了拍身姿雄武的县尉大人的肩膀,“三金兄弟,过几天我要往西去清水城,再到西固关,苍颜城这边后续的事情你要盯着些,辛苦了。” 县尉大人立刻跪倒在地行了大礼,“刘三金定不负公子所托!!” 洛川便又将他拉起来勉励了几句。 等到面色泛红好像喝了几斤醇酒的县尉大人离开偏殿许久,洛川才稍稍从沉思之中醒来,他与老车夫一样盯着眼前火盆里的火焰喃喃道,“江伯,你曾说过甘原赵氏是军方大姓,有文武双全的赵无忌在苍颜为将,麾下族弟赵轻侠勇冠三军......这个赵贵?” 老车夫深深皱眉,“赵贵是赵家第三代里最出彩的一个,应该要叫赵无忌叔父的吧,此前一直在百通军里做都尉,不料这一次竟升了裨将还北上驻守一地......” “一门三将,分守三大战区,江伯......”洛川眼神复杂,“那位一贯求稳的太守大人......疯了不成?” 老车夫无言以对。 “他要么是疯了,要么......”洛川深深叹息一声,不愿再在自己的那个想法上深入,他回头看一眼若有所思的年轻女道,坐回到上首自己宽大的椅子里问,“仙子姐姐,你临下山前,掌教真人可有什么让你转告于我的?” 年轻女道闻言摇了摇头。 洛川便又陷入沉思,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思齐在耳边轻声提醒,“县丞大人到了,在偏殿外等候。” “好,让他进来,”洛川斜靠在椅子上让自己尽可能的舒服,两只手把玩铜镜看向偏殿大门。 儒雅中年人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个看似很不规矩的年轻人的模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隔了一天,他再见这位年轻公子的时候,便觉得他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让他看起来更加难以捉摸,“卑职木泽言,见过县守大人。” “泽言不必多礼,你我往后打交道的时候会很多,你总是这样拜来拜去的,那要浪费多少时间?”洛川笑着摆了摆手道,“坐下说话,你我相处有话直说,说完就去做,把时间花在更加值得的事情上多好。” 儒雅中年人点了点头,坐到与老车夫相对的另一边椅子上,手中举起一卷东西道,“这是昨天连夜审案的初步卷宗,请县守大人过目。” 思齐将那卷宗接过来递到洛川手上。 洛川展开卷宗,只见开卷第一行便醒目写着“苍颜司库官李道行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折合银钱之数以数十万计,证据确凿,按律应判斩刑,家产充公,子女妻眷贬为奴婢......苍颜司律官林肃,以权谋私,包庇罪犯,按律应判去职,家产充公......” “骨蛆李道行敲骨吸髓自当判斩刑,可黑蛆林肃却只能是去职?”洛川皱眉道。 儒雅中年人点头,“林肃其人行事颇为谨慎,不似司库官李道行那般贪得无厌,也不似司农官刘明正那般嚣张跋扈,少有留下把柄于人的,同时此次大概早先就已经得到县守大人将来赴任的消息,早已将一些可能的物证和人证一同销毁,昨日我特意叮嘱县尉大人要抓的几个林府的下人竟一个都不在苍颜,或早已秘密返回离城,或干脆就失足落水死了,单以律法行事难以定其死罪......” “若是......”洛川抬头去看儒雅中年人道,“以其它行事呢?” 第八十四章 水难至清 苍颜县守府衙,议事大殿偏殿。 洛川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看那卷宗。 另一边的儒雅中年人低头沉思,半晌后抬头,没有回答洛川的问题反而问道,“县守大人以为卑职对三司其它正官的初步处置是否妥当?” 洛川头也不抬道,“多数正官只是免职,部分罪行重些的也只是罚没家产,只有个别为虎作伥的判了斩刑,县丞大人这份判决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儒雅中年人并不急着继续开口,而是耐心的等洛川后面的话。 “只是其中几个连我都听过的姓氏,所处位置又是往来钱粮的重要职司,这几个人是像林肃那条黑蛆一样把屁股擦得干净,还是泽言以为其身后家族不动为宜?”洛川将卷宗放在桌案上抬头看向儒雅中年人。 儒雅中年人坦然回望,“正如县守大人所想,一来这几个出身不俗的旁支子弟做事确实不算张扬,二来您若想在苍颜站牢......朝堂那边也确实不能得罪干净,”他起身走到洛川身边指了指桌上卷宗内的一个名字道,“窦炳章,司库府衙内的一个主笔官,本是个钱粮入库复查校对的小官,可毕竟是钱粮入库出库交接环节不可少的职司,司库官李道行想要在这上面动手脚就绕不过这个人,是以每次动作,总要提前借些为窦府长辈贺岁之类的名头送上一份好处,窦炳章便对他的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作不知,如今审判,他一个主笔官既不是决定出入库钱粮数目的主官,又不是实际操作钱粮动作的实吏,但凡问起一概回以不知二字,都不能判他个官官相护隐瞒不报的同犯之最,只能判个失职不查,免职就算是重的了。” “窦炳章的窦姓县守大人应当听过,他的祖父就是离郡朝堂上排名第二的文官,主掌司吏衙门的朝官窦秋实,负责各地官吏考评,是实打实将人情脉络遍布一郡官场的实权人物,窦氏一门又是近两百年代代有出朝官的权贵世家,窦秋实本人更是在如今的太守大人还是公子之时便就交好的近臣,极受器重......”儒雅中年人语气平静面上不见半点表情,“所以卑职也没有为难这位司库衙门的主笔官,只是例行审问之后,当日便放他回府,责令其闭门等候判决结果。” 洛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儒雅中年人便继续道,“县守大人熟悉的其它几个着名姓氏的旁支子弟也大抵如此,家族里一个个只给他们讨了职级不高却职司关键的小吏正官,依靠着背后的家族势力和朝堂上的关系,三司主官见了他们都要客气三分,如今县守大人要彻查三司事务,他们多也恭恭敬敬的配合着,该提供的旁观佐证一样不少,该认的自家罪责多也并不避讳,”他又伸手在那卷宗上轻轻的点了几个名字,“说到底,朝中的那几位大人都是聪明人,一切作为不过是顺着太守大人的意思在做,顺势而为又拿捏得好分寸,吃像不算难看不说,还都早早做足了后手准备,只等着太守大人一朝做了决断,不论来的人是不是大公子,他们便都要将手缩回去的,至于说那三条蛆......” 儒雅中年人退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幽幽道,“大概本就是为县守大人留着......立威用的......” 洛川终于放下手中卷宗,笑着看向端坐椅上的儒雅中年人,“既然本就是留着让我立威,只判他林肃一个免职抄家是不是不够分量?” 儒雅中年人看一眼洛川后低头道,“林肃的父亲林济台是朝会之上为数不多手握权柄的大员,是执掌一郡司律府衙的主官,性格极其强势,做人极为刚硬,卑职所在的木家与林家历来交好,是以在明面上证据不够的情况下卑职不能判得更重了。” “泽言,你觉得林家为什么要将这个林肃推到苍颜三司主官的位置上?”洛川低头看着手里的铜镜,“既然朝内其他大员能够看得清苍颜的局势,知道早晚会有今日之事,一个个就只占着些不轻不重的坑位占些便宜,那为什么他林家就偏偏就要出这个风头?” 儒雅中年人没有抬头,声音低沉而缓慢,“大概.....是利益足够大,而凭恃又足够多吧......” 洛川哈哈大笑道,“有道理,毕竟人家就是做司律事务的,真要让咱们在他们家那一亩三分地里刨出些大的纰漏来把人砍了,那林家的饭碗也该端不住了,”他随手将那卷宗拿起来递给思齐,“泽言,就按你的初审卷宗来判,而后张榜公示,尤其是那几颗要砍掉的脑袋让司律衙门那头看紧了,上报郡丞府衙之后于闹市广场公开处斩!” 儒雅中年人从思齐手中接过卷宗,肃然行礼之后退出偏殿。 等到偏殿大门关上,思齐才有些郁郁的开口道,“那条黑蛆当真斩不得了?” 洛川冷笑一声道,“这位县丞大人不是说了嘛,明面上证据不足,单以律法行事我们斩不得他,”他手握铜镜起身在偏殿内绕着火盆踱步。 儒雅中年人来了以后就一声不吭的老车夫开口道,“那林家子弟在朝内为官的不多,但在各个地方任要职的却不少,说起家族影响力来实在是朝堂之上数一数二的存在,就算是三朝郡丞的公孙错都要避他三分,是以才有了这位县丞大人所说的,林济台极其强势又极为刚硬的八字点评。” 洛川冷哼一声,“极其强势极为刚硬?若是他林济台奉公守廉,铁面护法,那他这份强势刚硬倒是美谈了,可他将亲儿子都丢到苍颜来成了一条百姓皆知的大蛆,虽说不是嫡子,却也足以显示那份跋扈之心,若是到来苍颜之前,我大概也没信心轻易就能斩这黑蛆,但现在......” 老车夫看一眼洛川,然后低头闭目养神。 思齐则只是看着,没有再说什么,在她身边的年轻女道则仿佛一座石雕,一动不动。 洛川踱步半晌忽的停下,看向老车夫,“江伯,等判决公示以后让那些人动手,让他们做得干净一些......”他看了眼老车夫冷声道,“三司里的其他人且不论,这三条蛆都得把人头给我留在苍颜!!” 第八十五章 花语万春 苍颜城是苍颜地区最大的城市,也是最繁荣的城市。 但这种繁荣是建立在庞大人口之上的熙熙攘攘,而非如锦城怀城那样建立在庞大金钱货物流通之上的纸醉金迷。 所以单论商贾车队的数量和质量,苍颜比之广郡南部的绣城都远远不如。 可这一天,苍颜城的东城门外却迎来了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数百辆满载货物的牛车一字排开在城门口,成了这一天苍颜城最大的新闻。 车队入城,单单只是检查便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只把排在商队后面的入城百姓急得不行。 好容易等到商队获准通行,车队才缓缓行进起来,一路来到苍颜城最大的商业街区,又在这边最大的粮商铺子掌柜的带领下来到苍颜城一角的粮仓内停下卸货。 与车队一同入城的十余辆载人的马车也跟到了这里,等到那铺子掌柜冬日里忙的满头大汗,安顿好了事情小跑着来到为首的马车旁候着,为首马车的窗帘才微微抬起,露出一张薄施粉黛也掩不住稚气的美丽容颜,她美目流转看向不远处粮仓缓缓道,“只这一处粮仓?” 那满头大汗的掌柜脸上堆起笑来,点头哈腰的道,“回小姐的话,还有一处,但规模上要更小一些,只能容纳至多万石粮食。” 那美丽少女摇了摇头,“两座粮仓加起来不过容纳三四万石粮,远远不够,”她的视线第一次落在那掌柜的脸上,“三个月内,我要足够存放三十万石粮食的安全的仓储之地,如果你能做到,你就有资格参与我殷家未来三十年的兴盛大计,如果不能......” 那身型微胖的掌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小姐放心,小的定能完成您交代的事情,如果不行,小姐到时候砍了小的头颅也绝无二话!” “我要你这颗头有何用,”美丽少女仍旧是轻声细语的说这话,“记住,你不是在为我拼命,你是为了你那两个儿子和远在锦城的私生子拼命,如今这世道,想让他们三个都活得像个人,你就得有好大一份家当才行。” “是,小姐......”那微胖掌柜咚的一声又磕了个响头,然后将头抵在地上丝毫不敢抬起。 “好好做事,殷家若有谁忘了你的功劳,我殷花语会记得,”美丽少女放下车帘,车厢内轻轻响起他的声音,“去富贵巷,洛府。” 马车外,跪在地上的微胖掌柜浑身一震,一言不发。 十数辆马车缓缓穿过半个苍颜城,最终停在洛府门前。 守在门前的血骑早已将一行拦下上前盘问,却见为首的马车上走下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两人皆是相貌俊美气态富贵的模样,血骑便也客气了几分。 那美丽少女看一眼门匾之上“洛府”二字,然后才面朝两名拦路的血骑微微一福,声音柔柔的道,“请问军爷,这里可是离郡大公子洛川的住所?” 其中一名血骑回道“正是。” 美丽少女微微一笑道,“那就劳烦军爷代为禀报,就说公子侍女殷花语求见公子。” 两名血骑对视一眼,随即便有一人快步入府禀报,另一人则朝那美丽少女点一点头,再看一眼她身边相随的年轻男子之后才返回府门前站定。 不一会儿,一袭赤甲的英气女子思齐便从门内走出来,看到美丽少女时仍旧不免有些惊讶,走到她面前看一眼那十数辆马车神色有些复杂道,“你还真的来了。” “公子于奴家有救命之恩,当初花语便曾誓言为公子做奴婢,如今按照公子所说已经了却了家中该做之事,自然要回来公子身边侍候着以报大恩,”美丽少女颇为亲近的走到思齐身边问道,“思齐姐姐,公子可在府上?” “在倒是在的,只是......”思齐看向眼前年轻男子以及那十数辆马车道,“你这阵势,莫不是带了亲人家眷一起来投公子了?” “哪里有那么多亲人家眷,这里面便只有弟弟万春一个亲人,其它的多是些多年来用惯了的仆役下人罢了,”美丽少女轻轻挽起思齐的小臂道,“我只带弟弟一起去见公子,然后听从公子的意思再安顿他们在苍颜城落脚。” 思齐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却只得被眼前的美丽少女稍稍拖着往府内走去。 一路深入府中,美丽少女四下里看着,嘴上不时与思齐闲话几句,一会儿说这前院厅堂倒也气派,一会儿又说后院的屋舍稍稍密集了些,一向不善于交际的思齐时不时应和两句。 直到快要到了洛川这些天最爱的那处湖边凉亭,美丽少女才不再说话,只是一双眼睛仍旧四处打量着,好像要一口气将这座自己将要生活在其中的府邸看够。 到了凉亭,思齐自然走回到洛川身后的位置站定,那从头到尾活泼异常的美丽少女则安静下来,她扯了一把始终跟在她身后的弟弟,两人冲着厅内的洛川跪倒下去。 “殷花语与弟弟殷万春见过公子,”两人深深一拜以头点地,“多谢公子成全,让花语得以返乡处理完娘亲.......娘亲的后事......” “起来吧,”洛川受了两人一拜然后抬了抬手示意两人起身,“来亭子里坐下聊。” 美丽少女“哎”了一声拉着弟弟进了凉亭,将弟弟按在距离洛川最远的下首位置坐下,自己则站到洛川面前一侧的位置,与思齐距离颇近,却与另一边的年轻女道隔开了些。 洛川笑着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向坐在那里颇有些不自在的年轻男子道,“殷万春,可按照我们当初的约定带来了那一万石粮?” “带来了,”那年轻男子起身冲洛川一拱手认真道,“此次前来苍颜我们一共运来两万石粮,此时正在我殷家驻苍颜城的铺子所属粮仓卸货暂存,只等公子说明去处,便可以将两万石粮全部送上!” “哦?”洛川似笑非笑的看向那年轻男子道,“当初我问你要一万石粮你尚且为难犹豫,如今两万石粮食都能说送就送了?” 年轻男子有些犹豫道,“当初殷家其实出了些状况,否则在救姐姐回家这样的事情上,万春哪里会舍不得一万石粮......” 洛川点头,“那既然已经救回去了,让她在家做个大小姐多好,何苦又送她回来为婢?” 年轻男子低头,无言。 第八十六章 落地生根 苍颜城,洛府后花园。 凉亭之中一阵沉默,良久,那仍旧站着的年轻男子才抬起头直视洛川,“原本......万春是死都不愿姐姐来离郡的......” 洛川把玩着手里的铜镜,目光平静的注视着眼前年轻男子,不说话。 “但姐姐不同意,”年轻男子深吸一口气后呼出声来,似是一声大大的叹息,他不去看美丽少女的眼睛,只是死死回望洛川,“以我原本的性子,这种事情上哪里会管她愿意不愿意,只觉得将她留在殷家留在河内郡,才是对她最大的好,公子要粮一万石,我便给你两万,甚至三万四万,只要换她自由。公子救了她一命没错,可......她是我的姐姐,娘亲死后,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要粮......有何用?!” 他双眼有些赤红,“但姐姐不同意,她说河内郡不是久留之地,她说要将殷家一分为二,让我带上那一半来离郡另立门户,我从小就信服姐姐,她说这样是对的我就愿意这样去做,可我却仍旧没想着将她送回你这里来,只觉得到了离郡我便先来找你,只要公子开了价,我便拼着舍了大半个家业也要为她买回自由......” 他第一次看向那美丽少女,眼泪横流,却仍带笑,“可从怀城出来,我才慢慢发现我错了吧,离开那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姐姐反倒开心了很多,到了甘原,得知公子成了苍颜县守,一入苍颜便砍了一个贪官的脑袋,她一个人躲在马车里抱着枕头笑,我才觉得,大概真的是我错了,她是想来公子身边的,此前,她和我说了好多道理,我都没太听,可那天,我决定带着半个殷家来苍颜,”他看向洛川,缓缓跪倒在凉亭内,“公子,殷家分了家,殷万春得了三十万石粮和十万两银,如若公子愿娶我姐姐为妻,殷万春愿赠粮二十万石银七万两,作为姐姐嫁妆!!” 凉亭里一片寂静。 美丽少女仰着头流泪,思齐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了握她的手。 洛川起身走到年轻男子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的,哭什么,”他笑着指了指美丽少女道,“你呀,就算想把你姐姐嫁出去也多少和人家商量一下不是?那么大一份嫁妆说送就送,难怪你姐姐不放心,要带你来见我。” 年轻男子一愣,随即看向美丽少女,却见她只是红着眼睛温温柔柔的看着自己,不说话。 洛川起身,指了指美丽少女身边的思齐道,“你瞧,我也有个姐姐,但她从小就只说自己是我的侍女,我就想着,侍女就侍女吧,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咱们做男人的,只要给她们扛起来一片天,这片天底下她们就能自由,能找个满心如意的郎君,过上称心如意的日子,”他蹲下与满脸鼻涕眼泪目瞪口呆的年轻男子一般高,“你姐姐多聪明的人,自然明白在我们家当侍女是怎么回事,哪里用得着你来替她担心,所以,安安心心的将你那半个殷家搬到苍颜来,有你姐姐在我这个苍颜县守的家里头照应着,还愁你殷家不能在苍颜落地生根?你和你的殷家过得好了,你姐姐便也有了那片天。” 年轻男子呆愣愣的从美丽少女手中接过手帕擦了擦脸,美丽少女一巴掌轻轻抽在年轻男子的脑袋上道,“还不拜谢公子大恩!” 年轻男子这才恍然大悟般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之后却仍旧看向姐姐,“可你......” 美丽少女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柔声道,“没有公子,我早已经死在那汉江里了,哪里还有你我今日啊......” 年轻男子抿嘴不语,然后又看向洛川,“公子,我姐姐聪慧贤良......” 美丽少女又是一巴掌拍在年轻男子的脑袋上,这一次是实打实用了些力气的,“入城时不是听说这富贵巷里有几户官家要卖院子吗?你不赶紧去看上一看,难道要跟着你来的家里人一直住在铺子里?” 年轻男子点头称是,又看了洛川一眼后,这才行了一礼,一步三回头的告辞离去。 洛川笑着坐回椅子上,看着远去的年轻男子对美丽少女道,“你有个好弟弟啊......”美丽少女站在亭子口对远处又自回头的弟弟挥了挥手,等到年轻男子出了花园不见了,她才回到洛川身边跪下,“弟弟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的很,今日的事情让公子为难了......” “起来吧,你既真心投奔我,便不需要这些虚礼,”洛川饶有兴致的看向那美丽少女问道,“不过我倒很好奇,以你的性子不应该会让你弟弟这个愣头青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那么按照原本的剧情应该如何?” 洛川说了起来美丽少女便也就起来了,听到他的问题少女脸带笑意,“我让他以那两万石粮开头,再以一路所见所闻为由说些对苍颜如今商业环境的看法,最后货真价实的与公子做一桩买卖,以半个殷家落户苍颜为凭,换公子对殷家实打实的支持,如此一来,殷家便就能稳稳的落地再图生根了。” 洛川点了点头,“苍颜是离郡一隅,也是西南汉州一隅,四面环山,只靠着一道西澜峡谷与外界相通,外面的商贾不屑进来,里面的商贾难以出去,只说商业倒也真的算是闭锁之地,你将半个殷家迁到这苍颜,不怕最后彻底困在这里?” 美丽少女自信摇头,“我要让那半个殷家将根扎在苍颜,却没有说要让殷家的商业网络缩回苍颜,此次分家,我让弟弟放弃了三富郡里的所有耕地和绝大部分房舍产业,却要了殷家过往三年的全部存粮和大半的流动资金,放弃了三富郡里的大部分商铺,却要了三穷郡全部的商铺,只要这一张网仍在,殷家就仍是三穷郡排的上号的商贾,至于说苍颜的商业环境......”她停顿了一下道,“我娘亲曾经说过,这世间便是四夷之地也有商机,只是人们没有能力建立一条安全的商路罢了,苍颜也是一样,等到公子在这边彻底安顿下来,万春那边也将殷家的事务处理平顺,奴婢便往这苍颜境内四处走走看看,既然这苍颜过去百年足够封闭,那便也意味着可能的商机会足够多。” “好,”洛川双手枕在脑后看向湖中锦鲤,“让你弟弟动作快一些,这离郡,不可能等他太久......” 第八十七章 仓廪为重 苍颜城里寒意渐浓,清晨街道之上多是黄叶铺就。 清冷的日子里,富贵巷却多了些往来的车马行人,有人搬离,有人入驻,也有些曾经没多少人敢于问津的院子,彻底被官兵封了,只知道自那一日起,除了送粮送菜的以外就再没有人出来过。 那一行从富贵巷出来的由血骑护驾的车队仍旧走过繁华的商业街,但这一次,苍颜城的百姓们就只是避让于道路两侧低头静立着,因为前几日,已经有县丞府衙的官差特意来这些街道附近宣读了县守令,只要县守大人不下马车不露面,苍颜城百姓便无需跪拜。 起先百姓们仍是跪习惯了,可经不住县丞府衙的官差一次次的来宣读劝说,慢慢的也就不跪了,到底冬日里的石板街道是真的凉。 马车驶入府衙,与洛川初来时的冷清模样不同,先是府衙内外驻守了不少官兵,然后是如今的三司衙门,虽然少了主官正官,但一众副官做起事来反倒更少了些掣肘,过去应由一应主官批复的事务一律临时收归县丞大人处置,于是原本中间隔了条宽阔主道的几乎要生出野草的道路上便多了不少往来的官吏,热闹了许多。 洛川一行来到县守府衙内,他已经有些习惯于在议事大殿旁的偏殿处理事务,除了大殿与偏殿之外的府衙内,两进十数间房屋和一个不小的花园他连去都没有去过。 洛川等人进了偏殿,原本待在偏殿里的露水、涟漪两个小丫头就来到偏殿外相邻的一个房间内等候召唤。 洛川仍旧一身官袍坐到主位之上,只是才在这里待了几天他便有些腻烦这些硬邦邦的椅子,思齐便又着人按照他的心意赶制了几套厚厚的软垫,将整个椅子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洛川的坐姿就越发的随性起来,不是盘腿就是斜倚着,似乎就是不能端端正正的坐着,思齐说了他几次没有什么用便也懒得再说了。 思齐和年轻女道都是习惯站在洛川身后的,老车夫便将洛川右手边的座位占了。今日与以往不同,同来府衙的多了一个衣着华美的美丽少女,她没法站到洛川身后和那两位争抢,便只好稍稍远一些,站在洛川一侧。 这么一来,洛川便被三个风情各异的美人围拢,看起来像是艳福不浅的样子。 不一会儿,司职县丞的儒雅中年人便进入偏殿,仍旧如往日一般坐在洛川左手边的第一把椅子上,步履稳定姿态轻松,对洛川身边的三个美人视若无睹,“县守大人,卑职前日已将三司两名主官及一众正官的审判上报郡丞府衙,县丞府密折批复到了,”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圆形的竹筒递给思齐。 思齐上前接过竹筒,手指一动让那竹筒在她手中飞快的飞旋了几圈,然后递给洛川。 洛川接过竹筒屈指一弹,竹筒中央的封泥便簌簌落下,再一旋,从其中取出一张卷了多层的丝绸文书,上面写着,“太守令:苍颜县守洛川可批复斩刑!” 洛川将那短短一行字反复看了几遍之后轻轻叹息一声,将那丝绸文书交由思齐递还给儒雅中年人,“既然如此,一应判决结果今日便可以公示出去,然后......该查抄的查抄,该发配的发配!” 儒雅中年人接过那丝绸文书看了一眼后便收回袖中,对于其中的内容没有半点反应,听到洛川的话他起身回了一礼后便又坐下,“我会去请县尉大人那边派遣官兵协助查抄府邸事宜,相关钱物财货一律纳入府库,司库衙门那边原本负责仓储防卫的衙役我都清退了,在新的衙役到位之前还需要县尉大人那边的协助。” “这些事你去找刘三金商量,我这边没有意见,”洛川随手挥了挥问道,“司库衙门里应该有财物仓库与粮仓吧,粮仓可储粮几何,如今又有多少粮食在库内?” 儒雅中年人道,“财物仓库就在司库府衙较大,且分库分区,此前不能说空无一物也差的不多,此次查抄应当能填上不少,具体数量还要看那几家在苍颜的底子有多厚了,粮仓不在府衙中,分布在城内几处角落,此外,苍颜城外还特意筑有一座仓城,全部加起来可储粮三十万石,是苍颜地区最大规模的粮仓,由于西部战场军粮转运的缘故,城外仓城的储粮倒是没有人敢随便动的,城内的储粮则......实在也是这些年苍颜风调雨顺,否则,就会出大乱子。” 洛川点了点头,然后伸手一指身边的美丽少女,“她叫殷花语,她有个弟弟叫做殷万春,是河内郡巨商殷家的话事人,如今带了半个殷家来到苍颜城落脚,因为之前的一些缘故,殷万春欠我一万石粮,如今已经运抵苍颜城,泽言之后见见这个殷万春,将那一万石粮储入城内粮仓以备不时之需,另外,”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引得儒雅中年人看过来之后才再次开口,“我有两位朋友近期会运两批货来苍颜城,其中若有粮食便就一同入了城内粮仓,若有其它货物.....泽言便从府库之中给我划出一个区来单独存放。” “这几批特殊的粮食和货物......卑职该如何入账?又该如何拨取?”儒雅中年人问道。 “除去后面一批若有存在的货物需要我回来看过以后再记录入库外,粮食随你怎么记都好,总归是入了苍颜府库的东西,至于说如何拨取,你一个世家出来又做了七年县丞的人,来问我一个返乡质子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洛川斜了儒雅中年人一眼道,“我呢,负责让这府库之中的钱粮多起来,你负责让他们花在该花的地方,为官一任,不就是造福一方?不过说起来下一步倒真有一处大概用得到,只是毕竟还未去亲眼见过尚不能断言。” 儒雅中年人抬头看一眼洛川问道,“可是那......西洛河谷?” 洛川点了点头,将手中铜镜放到桌上问道,“泽言也知那西洛河谷?” “自然知道,”儒雅中年人深深看一眼洛川道,“那司农副官陈恕是清水城人,知道那西洛河谷也是正常,只是这些年来没有人动过那一处地方,还是有一些原因的......” 第八十七章 仓廪为重 苍颜城里寒意渐浓,清晨街道之上多是黄叶铺就。 清冷的日子里,富贵巷却多了些往来的车马行人,有人搬离,有人入驻,也有些曾经没多少人敢于问津的院子,彻底被官兵封了,只知道自那一日起,除了送粮送菜的以外就再没有人出来过。 那一行从富贵巷出来的由血骑护驾的车队仍旧走过繁华的商业街,但这一次,苍颜城的百姓们就只是避让于道路两侧低头静立着,因为前几日,已经有县丞府衙的官差特意来这些街道附近宣读了县守令,只要县守大人不下马车不露面,苍颜城百姓便无需跪拜。 起先百姓们仍是跪习惯了,可经不住县丞府衙的官差一次次的来宣读劝说,慢慢的也就不跪了,到底冬日里的石板街道是真的凉。 马车驶入府衙,与洛川初来时的冷清模样不同,先是府衙内外驻守了不少官兵,然后是如今的三司衙门,虽然少了主官正官,但一众副官做起事来反倒更少了些掣肘,过去应由一应主官批复的事务一律临时收归县丞大人处置,于是原本中间隔了条宽阔主道的几乎要生出野草的道路上便多了不少往来的官吏,热闹了许多。 洛川一行来到县守府衙内,他已经有些习惯于在议事大殿旁的偏殿处理事务,除了大殿与偏殿之外的府衙内,两进十数间房屋和一个不小的花园他连去都没有去过。 洛川等人进了偏殿,原本待在偏殿里的露水、涟漪两个小丫头就来到偏殿外相邻的一个房间内等候召唤。 洛川仍旧一身官袍坐到主位之上,只是才在这里待了几天他便有些腻烦这些硬邦邦的椅子,思齐便又着人按照他的心意赶制了几套厚厚的软垫,将整个椅子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洛川的坐姿就越发的随性起来,不是盘腿就是斜倚着,似乎就是不能端端正正的坐着,思齐说了他几次没有什么用便也懒得再说了。 思齐和年轻女道都是习惯站在洛川身后的,老车夫便将洛川右手边的座位占了。今日与以往不同,同来府衙的多了一个衣着华美的美丽少女,她没法站到洛川身后和那两位争抢,便只好稍稍远一些,站在洛川一侧。 这么一来,洛川便被三个风情各异的美人围拢,看起来像是艳福不浅的样子。 不一会儿,司职县丞的儒雅中年人便进入偏殿,仍旧如往日一般坐在洛川左手边的第一把椅子上,步履稳定姿态轻松,对洛川身边的三个美人视若无睹,“县守大人,卑职前日已将三司两名主官及一众正官的审判上报郡丞府衙,县丞府密折批复到了,”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圆形的竹筒递给思齐。 思齐上前接过竹筒,手指一动让那竹筒在她手中飞快的飞旋了几圈,然后递给洛川。 洛川接过竹筒屈指一弹,竹筒中央的封泥便簌簌落下,再一旋,从其中取出一张卷了多层的丝绸文书,上面写着,“太守令:苍颜县守洛川可批复斩刑!” 洛川将那短短一行字反复看了几遍之后轻轻叹息一声,将那丝绸文书交由思齐递还给儒雅中年人,“既然如此,一应判决结果今日便可以公示出去,然后......该查抄的查抄,该发配的发配!” 儒雅中年人接过那丝绸文书看了一眼后便收回袖中,对于其中的内容没有半点反应,听到洛川的话他起身回了一礼后便又坐下,“我会去请县尉大人那边派遣官兵协助查抄府邸事宜,相关钱物财货一律纳入府库,司库衙门那边原本负责仓储防卫的衙役我都清退了,在新的衙役到位之前还需要县尉大人那边的协助。” “这些事你去找刘三金商量,我这边没有意见,”洛川随手挥了挥问道,“司库衙门里应该有财物仓库与粮仓吧,粮仓可储粮几何,如今又有多少粮食在库内?” 儒雅中年人道,“财物仓库就在司库府衙较大,且分库分区,此前不能说空无一物也差的不多,此次查抄应当能填上不少,具体数量还要看那几家在苍颜的底子有多厚了,粮仓不在府衙中,分布在城内几处角落,此外,苍颜城外还特意筑有一座仓城,全部加起来可储粮三十万石,是苍颜地区最大规模的粮仓,由于西部战场军粮转运的缘故,城外仓城的储粮倒是没有人敢随便动的,城内的储粮则......实在也是这些年苍颜风调雨顺,否则,就会出大乱子。” 洛川点了点头,然后伸手一指身边的美丽少女,“她叫殷花语,她有个弟弟叫做殷万春,是河内郡巨商殷家的话事人,如今带了半个殷家来到苍颜城落脚,因为之前的一些缘故,殷万春欠我一万石粮,如今已经运抵苍颜城,泽言之后见见这个殷万春,将那一万石粮储入城内粮仓以备不时之需,另外,”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引得儒雅中年人看过来之后才再次开口,“我有两位朋友近期会运两批货来苍颜城,其中若有粮食便就一同入了城内粮仓,若有其它货物.....泽言便从府库之中给我划出一个区来单独存放。” “这几批特殊的粮食和货物......卑职该如何入账?又该如何拨取?”儒雅中年人问道。 “除去后面一批若有存在的货物需要我回来看过以后再记录入库外,粮食随你怎么记都好,总归是入了苍颜府库的东西,至于说如何拨取,你一个世家出来又做了七年县丞的人,来问我一个返乡质子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洛川斜了儒雅中年人一眼道,“我呢,负责让这府库之中的钱粮多起来,你负责让他们花在该花的地方,为官一任,不就是造福一方?不过说起来下一步倒真有一处大概用得到,只是毕竟还未去亲眼见过尚不能断言。” 儒雅中年人抬头看一眼洛川问道,“可是那......西洛河谷?” 洛川点了点头,将手中铜镜放到桌上问道,“泽言也知那西洛河谷?” “自然知道,”儒雅中年人深深看一眼洛川道,“那司农副官陈恕是清水城人,知道那西洛河谷也是正常,只是这些年来没有人动过那一处地方,还是有一些原因的......” 第八十八章 西洛河谷 苍颜县守府衙,偏殿内被炭火烤得颇为温暖,太阳渐渐升起,屋子里的暖意就更足了。 儒雅中年人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县守大人应当知道,我苍颜盆地有一条洛河自北向南纵贯而下,其中便也途径了我苍颜城,但或许是盆地之内多雨水的缘故,每到雨季河水就要泛滥,我苍颜城相对位于中上游一段倒也还好,下游河谷则多受洪水侵扰,加之那一大片土地地势平坦,洪水一旦来袭相邻的土地往往也难以免灾,久而久之,那一大片河谷及附近的不少土地都没有了人烟。” 说到这里他不禁摇了摇头继续道,“大概也就是十数年前离郡动荡的时候,苍颜南部发生了一场地震,这条洛河便因此改了道,倒也没有想象中那般水淹村镇的情况出现,改道之后的河流一头扎入了山区,反倒在那山林谷间找到一条通路顺流而下就近汇入了苍江,将原本属于河道的那一大片河谷地带空了出来,往日里饱受洪水侵扰的相邻土地便也因此安全了。” “这对于苍颜来说本是天大的好事,这苍颜一地民多地寡,不少村落的土地收成早已支撑不了过多的人口,临近几座城镇的还要好些,若是偏远些的,一些人家真要是生了多余的孩子,免不了还要假手族人偷偷丢到山里去......”儒雅中年人的声音有些沉,“多了这一大片的土地出来,就等于多了不知道多少肥沃的耕地,多了不少人的命,可自那以后十数年,这里都没有迁入一个村落,原因很多。” 一直安静听着他说话的洛川,手上把玩铜镜的动作稍稍一滞,“不患寡而患不均?” 儒雅中年人点了点头,“这算是原因之一,苍颜各地民间多以姓氏为凭聚居,其中又以李、张等十八大姓人口最多,这一处如今被叫做西洛河谷的狭长地带面积广阔,历史发展也较复杂,十八大姓之中有七个都曾有族人先后在此生活过,交错纵横是笔本就算不清的糊涂账,如今洛河改道空出了大片沃土,这七个大姓自然都想要争得大份,因此事往我县丞府不知道递了多少申请书信,其中不少还是朝中大员寄来的......麻烦还不仅如此,十八大姓中的其它姓氏大族虽说历史上与这块土地没有太多渊源,可毕竟被河道占据多年,那些所谓渊源自然也算不得多么牢固,这些大姓大族之中不乏所居之地贫瘠早已无力养育族人的,或者人口过多房子都开始盖到农田里的,怎么看也都是理由充分当予以一片耕地的,可地就那么多,分给谁其他人能都安好呢?” “除此之外,和我离郡的地税律法也有关系,”儒雅中年人看一眼洛川轻轻叹息道,“离郡是边郡,所以离郡需要养活的军队数量极多,单只以离郡一郡之地的产粮很难供应得上,因此粮食就成了历任太守治理的重中之重,与粮食直接相关的便是土地和税率,在离郡,除了甘原盆地内少数的土地封予一些于离郡立有大功的世家之外,其余所有的耕地都归太守所有,一应农民可以认为皆是太守雇农,这其中,耕地数量太守府一律登记在册,除去这些耕地之外,私垦荒地都是大罪,同时,税粮又与耕地面积挂钩,这十数年里,甘原和离郡盆地农民因战后重建多用十税一甚至更低的税率,唯独苍颜,以八税一的重税维持至今,这且不说,垦荒不同于耕种旧田,初始的一两年往往投入大而收获小,如若仍以此税率待垦荒之田,那第一批迁徙去往西洛河谷的百姓能养活半数都算幸事......” “是以,想要将那块土地顺利的利用起来,首先必须要太守府批地入册,丈量之后以实际可耕之地照实纳入官田,而后由苍颜府衙统筹调配,使得十八姓氏尽皆认同不去暗中使坏,最后,”儒雅中年人看向洛川,“还要为垦荒之人谋一个至少一年的较低的税率,这其中的每一项都并不简单。” 洛川低头沉思片刻后道,“让太守府来人丈量土地相对而言应当不难,此前可有做过?” “有,但不行,”儒雅中年人回道,“我来之前刘明正便上报做过此事,只是几次主持分封土地都弄得民间怨气颇重,他也知道轻重,干脆就放下不管了,我来之后曾看过此前丈量土地的文书也去西洛河谷实地看过,能耕之地根本没有那份文书上报的那么多,有些地方或者开垦难度过大,或者根本风险极高,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也都与好地一同纳入官田,实际上那些土地没办法产粮却要承担赋税,无形之中便等同于更加抬高了好地的税率,这也是当初各大姓闹得最凶的原因之一,如此垦荒哪里还有活路......” “我来之后便又报了郡丞大人重新丈量一遍,但在刘明正的参与下,丈量结果比之前也好不了太多,我便干脆叫停了后续事宜,”儒雅中年人低下头去,“前些时日得知县守大人将要赴任,我便第三次上报郡丞府衙再次派人来此丈量土地,如今......既然那刘明正已然伏法,此次单就丈量土地一事大概确实不难。” 洛川笑着看了儒雅中年人一眼,却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什么,“既如此倒也好了,替我告诉那位将从离城来苍颜丈量土地的官吏,让他照实做事,否则就算我饶了他,这苍颜的百姓也饶不了他,”他重新把玩起手上铜镜道,“泽言,在那西洛河谷最好的一块地旁找一个地势稍稍高些的地方,将那十八大姓里能做主的老头子请过去,我去与他们见上一面,我曾听陈恕说过,这西洛河谷是如今苍颜盆地里最大的一块未开垦荒地,却不是唯一的一块,我既然来了苍颜,就绝不可能让这边荒地空着另一边却饿死了谁家小孩的事情发生,税率什么的我来想办法,世道已然如此,就不必在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上多做纠缠。” 儒雅中年人起身行礼。 弯腰极深。 第八十八章 西洛河谷 苍颜县守府衙,偏殿内被炭火烤得颇为温暖,太阳渐渐升起,屋子里的暖意就更足了。 儒雅中年人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县守大人应当知道,我苍颜盆地有一条洛河自北向南纵贯而下,其中便也途径了我苍颜城,但或许是盆地之内多雨水的缘故,每到雨季河水就要泛滥,我苍颜城相对位于中上游一段倒也还好,下游河谷则多受洪水侵扰,加之那一大片土地地势平坦,洪水一旦来袭相邻的土地往往也难以免灾,久而久之,那一大片河谷及附近的不少土地都没有了人烟。” 说到这里他不禁摇了摇头继续道,“大概也就是十数年前离郡动荡的时候,苍颜南部发生了一场地震,这条洛河便因此改了道,倒也没有想象中那般水淹村镇的情况出现,改道之后的河流一头扎入了山区,反倒在那山林谷间找到一条通路顺流而下就近汇入了苍江,将原本属于河道的那一大片河谷地带空了出来,往日里饱受洪水侵扰的相邻土地便也因此安全了。” “这对于苍颜来说本是天大的好事,这苍颜一地民多地寡,不少村落的土地收成早已支撑不了过多的人口,临近几座城镇的还要好些,若是偏远些的,一些人家真要是生了多余的孩子,免不了还要假手族人偷偷丢到山里去......”儒雅中年人的声音有些沉,“多了这一大片的土地出来,就等于多了不知道多少肥沃的耕地,多了不少人的命,可自那以后十数年,这里都没有迁入一个村落,原因很多。” 一直安静听着他说话的洛川,手上把玩铜镜的动作稍稍一滞,“不患寡而患不均?” 儒雅中年人点了点头,“这算是原因之一,苍颜各地民间多以姓氏为凭聚居,其中又以李、张等十八大姓人口最多,这一处如今被叫做西洛河谷的狭长地带面积广阔,历史发展也较复杂,十八大姓之中有七个都曾有族人先后在此生活过,交错纵横是笔本就算不清的糊涂账,如今洛河改道空出了大片沃土,这七个大姓自然都想要争得大份,因此事往我县丞府不知道递了多少申请书信,其中不少还是朝中大员寄来的......麻烦还不仅如此,十八大姓中的其它姓氏大族虽说历史上与这块土地没有太多渊源,可毕竟被河道占据多年,那些所谓渊源自然也算不得多么牢固,这些大姓大族之中不乏所居之地贫瘠早已无力养育族人的,或者人口过多房子都开始盖到农田里的,怎么看也都是理由充分当予以一片耕地的,可地就那么多,分给谁其他人能都安好呢?” “除此之外,和我离郡的地税律法也有关系,”儒雅中年人看一眼洛川轻轻叹息道,“离郡是边郡,所以离郡需要养活的军队数量极多,单只以离郡一郡之地的产粮很难供应得上,因此粮食就成了历任太守治理的重中之重,与粮食直接相关的便是土地和税率,在离郡,除了甘原盆地内少数的土地封予一些于离郡立有大功的世家之外,其余所有的耕地都归太守所有,一应农民可以认为皆是太守雇农,这其中,耕地数量太守府一律登记在册,除去这些耕地之外,私垦荒地都是大罪,同时,税粮又与耕地面积挂钩,这十数年里,甘原和离郡盆地农民因战后重建多用十税一甚至更低的税率,唯独苍颜,以八税一的重税维持至今,这且不说,垦荒不同于耕种旧田,初始的一两年往往投入大而收获小,如若仍以此税率待垦荒之田,那第一批迁徙去往西洛河谷的百姓能养活半数都算幸事......” “是以,想要将那块土地顺利的利用起来,首先必须要太守府批地入册,丈量之后以实际可耕之地照实纳入官田,而后由苍颜府衙统筹调配,使得十八姓氏尽皆认同不去暗中使坏,最后,”儒雅中年人看向洛川,“还要为垦荒之人谋一个至少一年的较低的税率,这其中的每一项都并不简单。” 洛川低头沉思片刻后道,“让太守府来人丈量土地相对而言应当不难,此前可有做过?” “有,但不行,”儒雅中年人回道,“我来之前刘明正便上报做过此事,只是几次主持分封土地都弄得民间怨气颇重,他也知道轻重,干脆就放下不管了,我来之后曾看过此前丈量土地的文书也去西洛河谷实地看过,能耕之地根本没有那份文书上报的那么多,有些地方或者开垦难度过大,或者根本风险极高,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也都与好地一同纳入官田,实际上那些土地没办法产粮却要承担赋税,无形之中便等同于更加抬高了好地的税率,这也是当初各大姓闹得最凶的原因之一,如此垦荒哪里还有活路......” “我来之后便又报了郡丞大人重新丈量一遍,但在刘明正的参与下,丈量结果比之前也好不了太多,我便干脆叫停了后续事宜,”儒雅中年人低下头去,“前些时日得知县守大人将要赴任,我便第三次上报郡丞府衙再次派人来此丈量土地,如今......既然那刘明正已然伏法,此次单就丈量土地一事大概确实不难。” 洛川笑着看了儒雅中年人一眼,却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什么,“既如此倒也好了,替我告诉那位将从离城来苍颜丈量土地的官吏,让他照实做事,否则就算我饶了他,这苍颜的百姓也饶不了他,”他重新把玩起手上铜镜道,“泽言,在那西洛河谷最好的一块地旁找一个地势稍稍高些的地方,将那十八大姓里能做主的老头子请过去,我去与他们见上一面,我曾听陈恕说过,这西洛河谷是如今苍颜盆地里最大的一块未开垦荒地,却不是唯一的一块,我既然来了苍颜,就绝不可能让这边荒地空着另一边却饿死了谁家小孩的事情发生,税率什么的我来想办法,世道已然如此,就不必在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上多做纠缠。” 儒雅中年人起身行礼。 弯腰极深。 第八十九章 洛河改道 苍颜城的夜,起了风,寒意便越发的重。 可苍颜城却热闹的不行。 富贵巷以外的多数区域又开始放起炮来,此起彼伏,噼里啪啦个不停,富贵巷里同样喧嚣,一些被官兵封了多日的府邸重归自由,便一个个把大大的灯笼挂在门口,红彤彤的,另一些被官兵封了的府邸则更加热闹。 有妇女孩童的哭闹之声,也有官兵出入翻箱倒柜的声响,一箱箱财物被搬上车架运往司库府衙,仿佛永远都搬不干净。 富贵巷的富贵,可见一斑。 洛府是这巷子里最为平静的一家,将府门一关,外面的一切都与这里无关。 只是第二天清晨,洛府才重新醒来,前院后院各自忙碌,等到太阳稍稍升起于地面的时候,一支由集结齐整的百人血骑护卫着的车队便驶出洛府大门。 马车只有两辆,一辆仍旧是老车夫驾车,坐着洛川、思齐和永远冷着脸的年轻女道。 另一辆则是长相凶恶的道士秦万松驾车,其中坐着方脸道士常五溪。 车队驶出富贵巷,一路往西,沿途街道两侧,百姓纷纷跪地。 车队行驶缓慢,等到了一处街巷的时候,另外一骑在经过检查之后加入车队中来,正是洛川曾在双井镇救下的司农副官陈恕,起初他只是跟在队伍末尾,然后就被洛川着人喊到马车边问道,“伤势如何了?” 陈恕在马上行了一礼,随即又觉得自己处在比县守大人还要高的位置有些不妥,便翻身下马牵马跟在马车边,“回县守大人的话,卑职的伤势已经好了,昨天还回了衙门一趟,将此前卑职绘制的苍颜地形图带了出来,”他将背在身后的一个长条竹筒解下来递给洛川道,“卑职此图以山河为骨,以城镇村落为肉,以道路分割耕田而成,其中图实之处为已然丈量记录入府库的耕田,以虚线框起或以虚线围点的位置是卑职以为可以开垦为田的荒地。” 洛川接过竹筒将其中的地图展开,地图很大,完全展开几乎要占大半个车厢的空间,但相比较他前世见过的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地图而言,眼前这一张仍旧显得粗劣不堪,但考虑到这个世界的实际情况,以眼前男人的凡人之身来看,这幅地图背后所花费的心血简直不可想象,“我听县丞说起过司农府衙本就有苍颜一地的耕地绘图,为何要耗费如此辛苦重新绘制此图?” “回县守大人话,司农府衙之中确实有苍颜一地的耕地绘图,但却只是各自分散,或以一城为中心,或以一镇为中心,因绘图分率不同,各图纸难以拼接使用,其中多有重复或空缺的,难以将苍颜全貌展示清楚不说,也不利于司农府衙后继官员了解各地准确情况,”陈恕看向洛川认真道,“卑职初入司农府衙时便遇到这一问题,于是趁着司农副官本就需要深入各地检查农耕的机会,反复验证测绘并结合司农府衙内本身已有的地图综合绘制,绘制多张之后最终成了此图,而后数年卑职持此图再出城时,反复验证基本确定不会有太大误差。” 洛川点了点头,思齐也瞪大眼睛好奇的在那地图之上找寻着自己已经走过的地方,车厢一角往往总是沉默着的年轻女道却开口了,“这张图与我苍颜山所存地图中的苍颜一地相差不大,除了河流和山脉走势的细微之处有些差别外,城郭村镇的位置基本一致。” “哦?”洛川诧异的看了年轻女道一眼,“苍颜剑宗有一副绘制齐全的离郡地图?” 年轻女道摇了摇头,“不是离郡,而是整个西南汉州。” 洛川顿时眼睛一亮,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猜到他心思的年轻女道一句话噎了回去,“那图苍颜剑宗也只有一份,就挂在师尊的房间里,平常人就算是苍颜剑宗的弟子都见不上的。” 洛川低头看着横在车厢内的苍颜地图,好一会儿之后才指着地图上某处问道,“那洛河就是从这里改了道灌入了苍颜山脉?” 陈恕踮着脚将脑袋凑到洛川车厢窗户旁往里看了一眼道,“对,说是改道也不全对,其实算是洛河的一次分流,原本洛河流至苍颜山脉附近便折向西,去了如今的西洛河谷,在那一片荒野上分分合合最终汇入苍江,十数年前一次地震之后,洛河便在这一处分流之地叉出了一条道路,河水之中十之八九都汹涌往东入了苍颜山脉,然后一路往南汇入苍江,卑职曾多次去那里看过,新的河道似乎更深,尤其进入苍颜山脉峡谷后流速快了许多,反倒是原本的河道如今大半干涸,却也仍有一些水系枝杈流经,是以周边土地质量还是很高的。” “洛河改道这样的事情历史上可还曾有发生过?”洛川皱眉问道,“我听县丞说苍颜地区雨季里洛河下游多有洪水危害,如今又是如何?” “卑职曾查过司农府衙的文书记录,历史上洛河不曾发生过有记载的改道,至于说雨季洪水,如今洛河下游部分地区也还时有发生,但因为这次的改道,无论发生的频次还是洪水的程度都比旧年弱得多了,”陈恕有些费力的伸手进入车厢在地图上的几个位置都点了点,“这几处河槽较浅,但我与当地一些老人聊过才知道似乎如今的河水水位要较洛河改道之前浅些,如若未来能有余力沿河槽低矮处稍稍筑些堤坝,水患说不定便能根治。” “事情要一件件来做,河堤之事不是小事,眼下一来入了冬,二来要等泽言那边腾出手来,也还不是时候,”洛川仍旧将手指点在洛河改道的位置问道,“我担心的,是这处洛河改道的地方,会不会又改回来。” “这个卑职确实不敢断言,但此次洛河改道至今已有十数年,确实不曾有再次改道回来的迹象,”陈恕皱眉沉思之后斟酌着语句道,“卑职也曾想过这一问题,但多次去那处查看后仍觉得可能性不大,一来洛河本就是自北而南的走势,原本往西不过是被苍颜山脉阻了去路,如今在山脉之间寻到一处路径,比往西去自然更顺畅些,二来卑职粗略探测发现,那一处洛河分流处以东的地势确实要稍稍低上一些,只是之前河水未能漫过河槽,否则往东入山确实合了水往低处流的道理,以如今的境况来看,除非彻底堵死改道之后的主流,河水才会重新大量倒灌入那西洛河谷,否则即便再次改道,十有八九也仍是要往苍颜山脉里去。” “那倒真的是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自然抉择,只是......”洛川低头盯着那地图,喃喃道,“真的这么巧......?” 第八十九章 洛河改道 苍颜城的夜,起了风,寒意便越发的重。 可苍颜城却热闹的不行。 富贵巷以外的多数区域又开始放起炮来,此起彼伏,噼里啪啦个不停,富贵巷里同样喧嚣,一些被官兵封了多日的府邸重归自由,便一个个把大大的灯笼挂在门口,红彤彤的,另一些被官兵封了的府邸则更加热闹。 有妇女孩童的哭闹之声,也有官兵出入翻箱倒柜的声响,一箱箱财物被搬上车架运往司库府衙,仿佛永远都搬不干净。 富贵巷的富贵,可见一斑。 洛府是这巷子里最为平静的一家,将府门一关,外面的一切都与这里无关。 只是第二天清晨,洛府才重新醒来,前院后院各自忙碌,等到太阳稍稍升起于地面的时候,一支由集结齐整的百人血骑护卫着的车队便驶出洛府大门。 马车只有两辆,一辆仍旧是老车夫驾车,坐着洛川、思齐和永远冷着脸的年轻女道。 另一辆则是长相凶恶的道士秦万松驾车,其中坐着方脸道士常五溪。 车队驶出富贵巷,一路往西,沿途街道两侧,百姓纷纷跪地。 车队行驶缓慢,等到了一处街巷的时候,另外一骑在经过检查之后加入车队中来,正是洛川曾在双井镇救下的司农副官陈恕,起初他只是跟在队伍末尾,然后就被洛川着人喊到马车边问道,“伤势如何了?” 陈恕在马上行了一礼,随即又觉得自己处在比县守大人还要高的位置有些不妥,便翻身下马牵马跟在马车边,“回县守大人的话,卑职的伤势已经好了,昨天还回了衙门一趟,将此前卑职绘制的苍颜地形图带了出来,”他将背在身后的一个长条竹筒解下来递给洛川道,“卑职此图以山河为骨,以城镇村落为肉,以道路分割耕田而成,其中图实之处为已然丈量记录入府库的耕田,以虚线框起或以虚线围点的位置是卑职以为可以开垦为田的荒地。” 洛川接过竹筒将其中的地图展开,地图很大,完全展开几乎要占大半个车厢的空间,但相比较他前世见过的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地图而言,眼前这一张仍旧显得粗劣不堪,但考虑到这个世界的实际情况,以眼前男人的凡人之身来看,这幅地图背后所花费的心血简直不可想象,“我听县丞说起过司农府衙本就有苍颜一地的耕地绘图,为何要耗费如此辛苦重新绘制此图?” “回县守大人话,司农府衙之中确实有苍颜一地的耕地绘图,但却只是各自分散,或以一城为中心,或以一镇为中心,因绘图分率不同,各图纸难以拼接使用,其中多有重复或空缺的,难以将苍颜全貌展示清楚不说,也不利于司农府衙后继官员了解各地准确情况,”陈恕看向洛川认真道,“卑职初入司农府衙时便遇到这一问题,于是趁着司农副官本就需要深入各地检查农耕的机会,反复验证测绘并结合司农府衙内本身已有的地图综合绘制,绘制多张之后最终成了此图,而后数年卑职持此图再出城时,反复验证基本确定不会有太大误差。” 洛川点了点头,思齐也瞪大眼睛好奇的在那地图之上找寻着自己已经走过的地方,车厢一角往往总是沉默着的年轻女道却开口了,“这张图与我苍颜山所存地图中的苍颜一地相差不大,除了河流和山脉走势的细微之处有些差别外,城郭村镇的位置基本一致。” “哦?”洛川诧异的看了年轻女道一眼,“苍颜剑宗有一副绘制齐全的离郡地图?” 年轻女道摇了摇头,“不是离郡,而是整个西南汉州。” 洛川顿时眼睛一亮,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猜到他心思的年轻女道一句话噎了回去,“那图苍颜剑宗也只有一份,就挂在师尊的房间里,平常人就算是苍颜剑宗的弟子都见不上的。” 洛川低头看着横在车厢内的苍颜地图,好一会儿之后才指着地图上某处问道,“那洛河就是从这里改了道灌入了苍颜山脉?” 陈恕踮着脚将脑袋凑到洛川车厢窗户旁往里看了一眼道,“对,说是改道也不全对,其实算是洛河的一次分流,原本洛河流至苍颜山脉附近便折向西,去了如今的西洛河谷,在那一片荒野上分分合合最终汇入苍江,十数年前一次地震之后,洛河便在这一处分流之地叉出了一条道路,河水之中十之八九都汹涌往东入了苍颜山脉,然后一路往南汇入苍江,卑职曾多次去那里看过,新的河道似乎更深,尤其进入苍颜山脉峡谷后流速快了许多,反倒是原本的河道如今大半干涸,却也仍有一些水系枝杈流经,是以周边土地质量还是很高的。” “洛河改道这样的事情历史上可还曾有发生过?”洛川皱眉问道,“我听县丞说苍颜地区雨季里洛河下游多有洪水危害,如今又是如何?” “卑职曾查过司农府衙的文书记录,历史上洛河不曾发生过有记载的改道,至于说雨季洪水,如今洛河下游部分地区也还时有发生,但因为这次的改道,无论发生的频次还是洪水的程度都比旧年弱得多了,”陈恕有些费力的伸手进入车厢在地图上的几个位置都点了点,“这几处河槽较浅,但我与当地一些老人聊过才知道似乎如今的河水水位要较洛河改道之前浅些,如若未来能有余力沿河槽低矮处稍稍筑些堤坝,水患说不定便能根治。” “事情要一件件来做,河堤之事不是小事,眼下一来入了冬,二来要等泽言那边腾出手来,也还不是时候,”洛川仍旧将手指点在洛河改道的位置问道,“我担心的,是这处洛河改道的地方,会不会又改回来。” “这个卑职确实不敢断言,但此次洛河改道至今已有十数年,确实不曾有再次改道回来的迹象,”陈恕皱眉沉思之后斟酌着语句道,“卑职也曾想过这一问题,但多次去那处查看后仍觉得可能性不大,一来洛河本就是自北而南的走势,原本往西不过是被苍颜山脉阻了去路,如今在山脉之间寻到一处路径,比往西去自然更顺畅些,二来卑职粗略探测发现,那一处洛河分流处以东的地势确实要稍稍低上一些,只是之前河水未能漫过河槽,否则往东入山确实合了水往低处流的道理,以如今的境况来看,除非彻底堵死改道之后的主流,河水才会重新大量倒灌入那西洛河谷,否则即便再次改道,十有八九也仍是要往苍颜山脉里去。” “那倒真的是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自然抉择,只是......”洛川低头盯着那地图,喃喃道,“真的这么巧......?” 第九十章 龙王搬山 血骑车队缓缓驶出西城门,西行不到一公里,便到了洛河畔。 洛河自北而来,相比较洛川当初南渡的汉江而言,眼前的大河也确实只能算条小河,但即便如此,河宽也近三百米,放在洛川前世来说,又是一条不小的大河了。 官道尽头,是一座足有八九米宽的石桥,即便是洛川所乘的宽大马车也能在桥上轻松并排行驶。 石桥高于水面四五米,桥基如同船型,桥洞同宽,间隔却不算很远,让整座桥看起来十分稳当。 洛川掀开车帘去看,仍旧跟在马车边牵马而行的陈恕开口为他介绍,“这座石桥名叫平安桥,据说当初修建的时候足足花了十三年,期间还有部分位置动用了不少修炼者才搭建起来,”他说起这桥的历史隐隐有种赞叹,“苍颜城所在的这一段算是洛河整个苍颜段最窄的位置之一,水流倒也不算太快,河槽又深,多年来不曾发生过称得上水患的事故,石桥始终平稳的很,是洛河以东和洛河以西最重要的通道。” 洛川点头。 车队越过守桥官兵上了桥,洛川才看向表面平静的大河问道,“供给西部战场的军粮也是要走这座石桥的吧?” “是的,”陈恕回头看了一眼车队后方,那些曾面向车队下跪行礼的百姓仍旧没有全部起身,“军粮周转线路上苍颜城一地最重要的仓城在河西,从广郡来的和甘原那边来的军粮都要经过这座石桥运抵那里存储。” 洛川点了点头对陈恕道,“上马吧,后面的路还长,”他放下车帘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那张展开的地图上,一点一点的看过去,十分仔细。 车队过了桥,一路南下,行进速度颇快,除了正午时稍稍停在一处驿站简单吃过中饭,队伍便又出发了。 等到日头西斜快要落山的时候,已经可以远远的看到连绵的山脉出现在视野之中。 一行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安营扎寨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就再次上路。 在正午来临时便到了那处洛河改道的岔口。 洛川下了马车,在老车夫和洛长恭等几个血骑的护卫下来到河畔一处高地的时候,陈恕已经带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壮年庄稼汉等在这里。 那老人头发花白年纪不小,远远的看到洛川一行走来就已经拉着壮年汉子一起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洛川走上前去将老人搀起来,惊得那老人一双昏黄的眼睛瞪大了看他,“老人家不必担心什么,我只是让陈恕将你请过来给咱们讲讲这处改道河口的事情,毕竟你们久居此地对这条河的了解多一些。” 老人连称不敢,被洛川扶起来以后又自己往后退了两步,被随他前来的壮年汉子扶住,这才弯着腰开口道,“大人有什么尽管问,小老儿知道的全都说给您。” 洛川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河流分叉口,在那里,一路南下的河流主体明显折向了微微偏向东南的方向,水势汹涌可见浪涛,另一边相比之下细小了数倍的河水则划过一道弧线后向西流去,“这一处洛河改道的分流之地,改道之前十数年与改道之后十数年有哪些变化?” 老人顺着洛川所指的方向看去,沉默回忆着什么。 洛川也不着急,只是看着远处的河流等待。 好半天后老人才像是从回忆中惊醒,一看眼前的景象顿时有点慌,觉得自己怠慢便要再跪,被陈恕扶了一把道,“老人家直说就好。” “哎,哎,”老人连忙点头躬身道,“大人,小老儿不知道说这些是不是妥当......”他又看了洛川一眼后才犹犹豫豫的道,“咱们这边其实距离山区不远,老人们传下来的说法有一个叫做‘龙王搬山’,就是说这些山头,一座座的其实是在动的,只是动得极慢极慢,咱们普通人感觉不到罢了。” 洛川回望过来,明显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 老人见此反倒没先前那么紧张,说话也利索了不少,“但小老儿其实是有些感触的,只是不常与人说,就像这洛河改道,小老儿尤记得小的时候,河水不疾,尤其不在雨季的时候,村子里的孩子们就喜欢在河里玩耍,咱们住在河西,大人们不让往河东去,说那头的河岸高些,万一力竭了又爬不上去,再想游回来肯定得被河水卷走,可这些年吧,就有些不同了.......” 老人似乎有些疑惑的看向远处的河道,“尤其是前些年一次地龙翻身,轰隆隆的吓人,大半夜的村里头的人们都跑出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小老儿担心河道出问题就跑出来看,也是在这个地方,就看见河水哗啦啦往南去了,那时候再看吧,就觉得这河东的河岸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比咱河西的河岸要低得多,那河水改了道也没淹了太多地方,就那么进山了,从那时候小老儿就算想明白了,老人们一辈辈说得那龙王搬山恐怕是真的,那么大一片河岸,这头有山压着那头也有山压着,说变低就真的比这边低了,这哪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可不就是龙王老爷们在搬山么。” 洛川回头去看那河流分叉处,从自己所处的河西这一处高地俯瞰,河东地势确实要显得低缓一些,“河水改道之前,如今那河道的位置是怎么个模样?” “回大人的话,也是种田嘛,”老人指了指那水流湍急的河道两侧,“大人您看,河东那头如今不也是好地,老百姓要吃饭的,虽说那附近还是有些危险,哪天碰上雨季说不定就给冲没了,但到底仍是官田,总有日子过得差一些的敢壮着胆子去种地,总好过进山里......”他似乎也发现了自己又一次跑题,这才连忙道,“原先那河道所在的地方地势确实低一些,毕竟是连着山里头的,河东那边村子里头的猎户们当初都是走那条线进山的,那边的地里时不时也会闹野猪,反正从来也不算好地。” “河水改道之前如果发了洪水,就应该是咱们河西这头淹得多些?”洛川问道。 “可不是,”老人叹了口气道,“有些年份水小,多半是咱们这头淹得多,东面淹得少,但要碰到上游水大的时候,两边谁也跑不了,不过相对来说还是河东那头好一些,那时候他们那头的水就愿意顺着那块地往山里头流,所以倒霉的一般是咱们,只不过这些年河水改了道,洪水也少些,就算有也是漫了他们那头,咱们河西反倒成了好地,还是得记着龙王爷的好......” 第九十章 龙王搬山 血骑车队缓缓驶出西城门,西行不到一公里,便到了洛河畔。 洛河自北而来,相比较洛川当初南渡的汉江而言,眼前的大河也确实只能算条小河,但即便如此,河宽也近三百米,放在洛川前世来说,又是一条不小的大河了。 官道尽头,是一座足有八九米宽的石桥,即便是洛川所乘的宽大马车也能在桥上轻松并排行驶。 石桥高于水面四五米,桥基如同船型,桥洞同宽,间隔却不算很远,让整座桥看起来十分稳当。 洛川掀开车帘去看,仍旧跟在马车边牵马而行的陈恕开口为他介绍,“这座石桥名叫平安桥,据说当初修建的时候足足花了十三年,期间还有部分位置动用了不少修炼者才搭建起来,”他说起这桥的历史隐隐有种赞叹,“苍颜城所在的这一段算是洛河整个苍颜段最窄的位置之一,水流倒也不算太快,河槽又深,多年来不曾发生过称得上水患的事故,石桥始终平稳的很,是洛河以东和洛河以西最重要的通道。” 洛川点头。 车队越过守桥官兵上了桥,洛川才看向表面平静的大河问道,“供给西部战场的军粮也是要走这座石桥的吧?” “是的,”陈恕回头看了一眼车队后方,那些曾面向车队下跪行礼的百姓仍旧没有全部起身,“军粮周转线路上苍颜城一地最重要的仓城在河西,从广郡来的和甘原那边来的军粮都要经过这座石桥运抵那里存储。” 洛川点了点头对陈恕道,“上马吧,后面的路还长,”他放下车帘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那张展开的地图上,一点一点的看过去,十分仔细。 车队过了桥,一路南下,行进速度颇快,除了正午时稍稍停在一处驿站简单吃过中饭,队伍便又出发了。 等到日头西斜快要落山的时候,已经可以远远的看到连绵的山脉出现在视野之中。 一行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安营扎寨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就再次上路。 在正午来临时便到了那处洛河改道的岔口。 洛川下了马车,在老车夫和洛长恭等几个血骑的护卫下来到河畔一处高地的时候,陈恕已经带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壮年庄稼汉等在这里。 那老人头发花白年纪不小,远远的看到洛川一行走来就已经拉着壮年汉子一起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洛川走上前去将老人搀起来,惊得那老人一双昏黄的眼睛瞪大了看他,“老人家不必担心什么,我只是让陈恕将你请过来给咱们讲讲这处改道河口的事情,毕竟你们久居此地对这条河的了解多一些。” 老人连称不敢,被洛川扶起来以后又自己往后退了两步,被随他前来的壮年汉子扶住,这才弯着腰开口道,“大人有什么尽管问,小老儿知道的全都说给您。” 洛川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河流分叉口,在那里,一路南下的河流主体明显折向了微微偏向东南的方向,水势汹涌可见浪涛,另一边相比之下细小了数倍的河水则划过一道弧线后向西流去,“这一处洛河改道的分流之地,改道之前十数年与改道之后十数年有哪些变化?” 老人顺着洛川所指的方向看去,沉默回忆着什么。 洛川也不着急,只是看着远处的河流等待。 好半天后老人才像是从回忆中惊醒,一看眼前的景象顿时有点慌,觉得自己怠慢便要再跪,被陈恕扶了一把道,“老人家直说就好。” “哎,哎,”老人连忙点头躬身道,“大人,小老儿不知道说这些是不是妥当......”他又看了洛川一眼后才犹犹豫豫的道,“咱们这边其实距离山区不远,老人们传下来的说法有一个叫做‘龙王搬山’,就是说这些山头,一座座的其实是在动的,只是动得极慢极慢,咱们普通人感觉不到罢了。” 洛川回望过来,明显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 老人见此反倒没先前那么紧张,说话也利索了不少,“但小老儿其实是有些感触的,只是不常与人说,就像这洛河改道,小老儿尤记得小的时候,河水不疾,尤其不在雨季的时候,村子里的孩子们就喜欢在河里玩耍,咱们住在河西,大人们不让往河东去,说那头的河岸高些,万一力竭了又爬不上去,再想游回来肯定得被河水卷走,可这些年吧,就有些不同了.......” 老人似乎有些疑惑的看向远处的河道,“尤其是前些年一次地龙翻身,轰隆隆的吓人,大半夜的村里头的人们都跑出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小老儿担心河道出问题就跑出来看,也是在这个地方,就看见河水哗啦啦往南去了,那时候再看吧,就觉得这河东的河岸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比咱河西的河岸要低得多,那河水改了道也没淹了太多地方,就那么进山了,从那时候小老儿就算想明白了,老人们一辈辈说得那龙王搬山恐怕是真的,那么大一片河岸,这头有山压着那头也有山压着,说变低就真的比这边低了,这哪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可不就是龙王老爷们在搬山么。” 洛川回头去看那河流分叉处,从自己所处的河西这一处高地俯瞰,河东地势确实要显得低缓一些,“河水改道之前,如今那河道的位置是怎么个模样?” “回大人的话,也是种田嘛,”老人指了指那水流湍急的河道两侧,“大人您看,河东那头如今不也是好地,老百姓要吃饭的,虽说那附近还是有些危险,哪天碰上雨季说不定就给冲没了,但到底仍是官田,总有日子过得差一些的敢壮着胆子去种地,总好过进山里......”他似乎也发现了自己又一次跑题,这才连忙道,“原先那河道所在的地方地势确实低一些,毕竟是连着山里头的,河东那边村子里头的猎户们当初都是走那条线进山的,那边的地里时不时也会闹野猪,反正从来也不算好地。” “河水改道之前如果发了洪水,就应该是咱们河西这头淹得多些?”洛川问道。 “可不是,”老人叹了口气道,“有些年份水小,多半是咱们这头淹得多,东面淹得少,但要碰到上游水大的时候,两边谁也跑不了,不过相对来说还是河东那头好一些,那时候他们那头的水就愿意顺着那块地往山里头流,所以倒霉的一般是咱们,只不过这些年河水改了道,洪水也少些,就算有也是漫了他们那头,咱们河西反倒成了好地,还是得记着龙王爷的好......” 第九十一章 黄昏袭杀 洛河分流处,高地。 老人已经在那壮年汉子的搀扶下离开了,颤颤巍巍的。 洛川一行却仍旧在高地上看那河流分叉处。 洛川再次伸手指向那处分叉口,对身边的陈恕道,“你看那原本折向西方的河道之中已经积了不少泥沙浅滩,日积月累,说不定什么时候这条支流就要彻底断了,”他的手指顺着主流折向南方的方向一划,“这一处河道按照那老人家的说法,反倒是越来越深,只从表面上看起来,这次洛河改道不但给西洛河谷空出来一大片耕地,更是有可能根治了这洛河下游的水患问题,过些年等我们腾出手来,将这洛河下游几个地势低矮的地方筑起些河堤来,那才算是百姓可以安居的时候。” 陈恕看一眼洛川的侧脸,心头火热,重重的点头。 “可不能只看我,这是咱们要一起努力的事情,”洛川忽的扭头看他,笑着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按,然后指了指脚下,“等到那一天,我掏银钱在这个地方修个亭子,等你我再来这里,还能看着河水顺流喝上一杯,想想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说完,他又扭头看一眼那河流分叉处,转身迈步而去。 在他身后,陈恕双手握拳看了那分叉的河流许久,然后小跑着追了上去。 车队西行,等到官道到了尽头,后面的路便坑坑洼洼不好走了,洛川干脆将车架寄存在官道尽头的村镇里正家,自己几人也都骑马前行,速度便就更快了几分。 前世的洛川是不会骑马的,这一世的洛川久居中京城马术也实在不行,但到底还是会骑的,老车夫自不必说是骑术精湛的高手,思齐从小就爱骑马骑术自也不错。 令人意外的是年轻女道和两个望川道士,竟然也都骑得稳当,尤其是那样貌出尘的年轻女道,骑在马上仿若与马融为一体,极其和谐,让洛川大开眼界。 天色将黑的时候,一行人马堪堪临近目的地。 那是一座设有城墙的村镇,虽说那城墙只有四五米高,但应对野兽或是盗匪之类已经有了不错的防御能力,更重要的,是那巨石为基的城墙可以在洪水来临时给这附近的人们一个躲避之所。 镇子名叫临水镇,是一个有着七百余户人家的大镇,据说当初洛河未改道时这里几乎成了空城,如今却又重新繁荣起来,只是这种繁荣,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合规矩的。 离郡是边郡,所以对百姓的人丁户籍管制是相对严格的,苍颜同样如此,一地之民想要迁移至另一地,如果没有足够的原因和当地府衙的批文,私自到了目的地居住是可能会被府衙拘押问罪的。 眼下这座临水镇中的大多数百姓都是这样的违律移民,多数是在别的地方待不下去的百姓为了求存偷偷跑来就不走了。 远远的瞧见那一座镇子的时候,洛川才稍稍舒了一口气,骑马赶路这半天的功夫就让他有些受不了,两条大腿内侧磨得生疼,老车夫就骑马奔行在他身侧,向他递来一个问询的眼神,洛川还来不及回一个笑容,就看到老车夫猛地扭头看向远处! 只见那一座镇子里飘起一股黑漆漆的狼烟! 那狼烟笔直的探向天际,直到飘起很高才缓缓散开,在红蓝各半的天空中化成一朵黑漆漆的云! “妖物?!”洛川微微皱眉问道。 老车夫点了点头,有些诧异的道,“这里已经算是苍颜地区腹地,和苍颜山脉之间隔了偌大一个西洛河谷,怎么会有妖物跑到这里来作乱......?” 没有人能够回答。 洛川回头看一眼跟在他身后的三骑问道,“两位前辈还有仙子姐姐,三位的伤势......?” 年轻女道摇了摇头,“我没事。” 长相凶恶的道士也摇了摇头道,“已经好得多了,对付一两头苍颜腹地内出现的妖物应该不成问题。” 洛川点头后又再摇头,“事出蹊跷我们还是要小心些,”他看众人神色郑重了一些才对队伍最前方的高大骑兵百将喊道,“长恭,加快些速度,再派两个兄弟提前去侦查一下,小心些。” 面上始终覆甲的高大百将点一点头,好像机器人般毫不迟疑的执行军令,几个手势之后,前队两骑脱离本阵疾速奔向远处,其它骑兵则随着前队缓缓加速。 片刻之后,先前离开的一骑飞奔而回,在与队伍前端的高大骑士交换了几个手势之后毫不停留的一掠而过,来到队伍中间与洛川等人并行,“城墙破碎一角,妖物已然入城!” 洛川一惊,还没来得及回话,原本跟在他身后一骑的年轻女道便已化作一道蓝色的光芒射向远处的镇子,只几个眨眼的功夫便落入城内! 继而轰隆隆的爆响声从远处传来,连续的光芒乍现在愈发黑暗的夜色里更加显眼。 “那妖物实力不弱,”方脸道士皱眉看向长相凶恶的道士,“师兄,我去助她一臂之力?” 长相凶恶的道士点一点头,方脸道士便化作一道蓝芒同样射入城墙内。 长相凶恶的道士用力夹了夹马腹,战马加速追到距离洛川更近些的地方道,“稳妥起见,稍后公子与血骑就留在城......” 他的一个“外”字还没有出口,变故陡生! 就在一行人马提起速来冲向小镇的时候,原本就坑洼的地面上忽的炸起一团黄色的光,那黄色的光芒带着厚重的泥土从地面突兀的隆起,将其上的一名血骑连人带马击飞到半空!! 而就在那遇袭血骑身后不过三四米的位置,骑术不精又来不及反应的洛川稍显强硬的拉了一把缰绳,却让本就惊慌的马匹失去了重心扑倒在地,身在其上的洛川只来得及脱开脚蹬,双手在马背上一托,想要从那诡异的黄色凸起上方跃过! “小心!” “当心!!” 老车夫一闪身脱离马背,再出现时已在半空,他一只手将洛川夹住,另一只手虚空结印,身在半空依然能够弯腰蓄力,拧转身体,以手印为拳,带着一道若有若无的蓝色波纹砸向那黄色凸起! 长相凶恶的道士则策马避过那凸起,背后长剑出鞘化作一抹蓝光闪电般刺入那黄色凸起之中,看似柔和但实际上极其锋锐的剑气将那黄色凸起一分为二! 带起一道血色! 第九十一章 黄昏袭杀 洛河分流处,高地。 老人已经在那壮年汉子的搀扶下离开了,颤颤巍巍的。 洛川一行却仍旧在高地上看那河流分叉处。 洛川再次伸手指向那处分叉口,对身边的陈恕道,“你看那原本折向西方的河道之中已经积了不少泥沙浅滩,日积月累,说不定什么时候这条支流就要彻底断了,”他的手指顺着主流折向南方的方向一划,“这一处河道按照那老人家的说法,反倒是越来越深,只从表面上看起来,这次洛河改道不但给西洛河谷空出来一大片耕地,更是有可能根治了这洛河下游的水患问题,过些年等我们腾出手来,将这洛河下游几个地势低矮的地方筑起些河堤来,那才算是百姓可以安居的时候。” 陈恕看一眼洛川的侧脸,心头火热,重重的点头。 “可不能只看我,这是咱们要一起努力的事情,”洛川忽的扭头看他,笑着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按,然后指了指脚下,“等到那一天,我掏银钱在这个地方修个亭子,等你我再来这里,还能看着河水顺流喝上一杯,想想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说完,他又扭头看一眼那河流分叉处,转身迈步而去。 在他身后,陈恕双手握拳看了那分叉的河流许久,然后小跑着追了上去。 车队西行,等到官道到了尽头,后面的路便坑坑洼洼不好走了,洛川干脆将车架寄存在官道尽头的村镇里正家,自己几人也都骑马前行,速度便就更快了几分。 前世的洛川是不会骑马的,这一世的洛川久居中京城马术也实在不行,但到底还是会骑的,老车夫自不必说是骑术精湛的高手,思齐从小就爱骑马骑术自也不错。 令人意外的是年轻女道和两个望川道士,竟然也都骑得稳当,尤其是那样貌出尘的年轻女道,骑在马上仿若与马融为一体,极其和谐,让洛川大开眼界。 天色将黑的时候,一行人马堪堪临近目的地。 那是一座设有城墙的村镇,虽说那城墙只有四五米高,但应对野兽或是盗匪之类已经有了不错的防御能力,更重要的,是那巨石为基的城墙可以在洪水来临时给这附近的人们一个躲避之所。 镇子名叫临水镇,是一个有着七百余户人家的大镇,据说当初洛河未改道时这里几乎成了空城,如今却又重新繁荣起来,只是这种繁荣,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合规矩的。 离郡是边郡,所以对百姓的人丁户籍管制是相对严格的,苍颜同样如此,一地之民想要迁移至另一地,如果没有足够的原因和当地府衙的批文,私自到了目的地居住是可能会被府衙拘押问罪的。 眼下这座临水镇中的大多数百姓都是这样的违律移民,多数是在别的地方待不下去的百姓为了求存偷偷跑来就不走了。 远远的瞧见那一座镇子的时候,洛川才稍稍舒了一口气,骑马赶路这半天的功夫就让他有些受不了,两条大腿内侧磨得生疼,老车夫就骑马奔行在他身侧,向他递来一个问询的眼神,洛川还来不及回一个笑容,就看到老车夫猛地扭头看向远处! 只见那一座镇子里飘起一股黑漆漆的狼烟! 那狼烟笔直的探向天际,直到飘起很高才缓缓散开,在红蓝各半的天空中化成一朵黑漆漆的云! “妖物?!”洛川微微皱眉问道。 老车夫点了点头,有些诧异的道,“这里已经算是苍颜地区腹地,和苍颜山脉之间隔了偌大一个西洛河谷,怎么会有妖物跑到这里来作乱......?” 没有人能够回答。 洛川回头看一眼跟在他身后的三骑问道,“两位前辈还有仙子姐姐,三位的伤势......?” 年轻女道摇了摇头,“我没事。” 长相凶恶的道士也摇了摇头道,“已经好得多了,对付一两头苍颜腹地内出现的妖物应该不成问题。” 洛川点头后又再摇头,“事出蹊跷我们还是要小心些,”他看众人神色郑重了一些才对队伍最前方的高大骑兵百将喊道,“长恭,加快些速度,再派两个兄弟提前去侦查一下,小心些。” 面上始终覆甲的高大百将点一点头,好像机器人般毫不迟疑的执行军令,几个手势之后,前队两骑脱离本阵疾速奔向远处,其它骑兵则随着前队缓缓加速。 片刻之后,先前离开的一骑飞奔而回,在与队伍前端的高大骑士交换了几个手势之后毫不停留的一掠而过,来到队伍中间与洛川等人并行,“城墙破碎一角,妖物已然入城!” 洛川一惊,还没来得及回话,原本跟在他身后一骑的年轻女道便已化作一道蓝色的光芒射向远处的镇子,只几个眨眼的功夫便落入城内! 继而轰隆隆的爆响声从远处传来,连续的光芒乍现在愈发黑暗的夜色里更加显眼。 “那妖物实力不弱,”方脸道士皱眉看向长相凶恶的道士,“师兄,我去助她一臂之力?” 长相凶恶的道士点一点头,方脸道士便化作一道蓝芒同样射入城墙内。 长相凶恶的道士用力夹了夹马腹,战马加速追到距离洛川更近些的地方道,“稳妥起见,稍后公子与血骑就留在城......” 他的一个“外”字还没有出口,变故陡生! 就在一行人马提起速来冲向小镇的时候,原本就坑洼的地面上忽的炸起一团黄色的光,那黄色的光芒带着厚重的泥土从地面突兀的隆起,将其上的一名血骑连人带马击飞到半空!! 而就在那遇袭血骑身后不过三四米的位置,骑术不精又来不及反应的洛川稍显强硬的拉了一把缰绳,却让本就惊慌的马匹失去了重心扑倒在地,身在其上的洛川只来得及脱开脚蹬,双手在马背上一托,想要从那诡异的黄色凸起上方跃过! “小心!” “当心!!” 老车夫一闪身脱离马背,再出现时已在半空,他一只手将洛川夹住,另一只手虚空结印,身在半空依然能够弯腰蓄力,拧转身体,以手印为拳,带着一道若有若无的蓝色波纹砸向那黄色凸起! 长相凶恶的道士则策马避过那凸起,背后长剑出鞘化作一抹蓝光闪电般刺入那黄色凸起之中,看似柔和但实际上极其锋锐的剑气将那黄色凸起一分为二! 带起一道血色! 第九十二章 野猪妖物 道路之上,泛着黄色的诡异大地被长相凶恶的道士横斩而断! 而后老车夫至上而下的蓝色波纹好像不是虚无缥缈的印记,而是重若万斤的巨石一般,直接就将那凸起于道路之上的土堆砸回地面,连带着将那一处所在方圆三米的大地都硬生生压低了一丈! 老车夫借着那一压之力拔地而起,一柄铁剑自战马上飞起,化作巨大的蓝色光芒托在他的脚下,两人就这样站在半空不再落地。 而在那圆形的大坑四周,原本飞奔前行的一百血骑已经在洛长恭的带领下呈圆阵,远远的将那大坑围绕起来。 思齐和陈恕被裹挟其中只能顺势而行,前者一双美目却只盯着天上。 “那个骑兵怎么样了?”洛川看向不远处的荒野上一动不动的一人一骑,问身边的老车夫。 老车夫看都没有看那里一眼,只是低头扫视着那一处大坑附近的一切,随口道,“一境狮虎之力,又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四境强者一击,刹那之间就已经死透了,”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道,“那一下本来应该是冲着你来的,或许是因为那两个道士从骑兵队伍上方飞掠而过的气势惊扰了地下那人对气的感知判断,这才出现了一些偏差,否则那一击若是真的击中了你的坐骑,就算你......恐怕也至少是重伤的下场。” 洛川点了点头,将视线从不远处战死的血骑身上挪开,扭头看向远处的临水镇,“那边还没有结束,”他微微皱起眉头终于看向脚下,“你怀疑地下还有别人?” “应该没有了,发动袭杀的那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老车夫和仍旧在地面上疾驰掠阵的长相凶恶的道士交换一个眼神,载着洛川缓缓落回地面,“你的坐骑大概也不行了,你先和我同乘一骑。” 他将洛川扶到马背上,然后跳上马背疾驰向前。 洛川扭头,一百血骑已然变阵,重新围拢着他们这一骑两人呈护卫阵型,他冲那为首的高大百将喊道,“长恭,留下几名兄弟,务必带上那名战死兄弟的遗骨!!” 不远处高大百将点一点头,一挥手,两名血骑脱离本阵绕向后方。 一行百骑狂奔前行,只一会儿便到了那临水镇小城门前,洛长恭隔着老远便喊道,“苍颜县守,大公子洛川率血骑驰援临水镇,先前已有两名同行者先一步入城斩杀妖物,快快打开城门!” 那声音响彻荒野,城墙上下一阵忙乱之后将城门打开,百人精锐血骑鱼贯而入,惊得四周拿着些劣质砍刀亦或木叉长毛的乡勇百姓战战兢兢。 不少拿着些包裹逃到这边来逃命的百姓更是四散躲入房舍院中,不敢出来。 血骑毫不停留,以洛长恭为箭头,直指仍旧传来爆破声的方向,片刻功夫便赶到了那一处战场。 那是一处紧邻城墙的角落,四周的城墙坍塌大半,临近城墙的房屋院落也破碎散落成一地狼藉,附近的大地更是高高低低,好像凝固的波涛。 场地之中一头似乎像是野猪的巨型妖物正斜斜的倚靠在破碎的半截城墙里,足足有十数米长的庞大身躯遍布伤痕,鲜血横流,两根半米长的獠牙各自断去一截,一双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暴虐,正死死盯着奔袭而来的血骑,浑身上下黄色的光芒忽明忽暗,映照得四周环境同样明灭不定。 在它对面朝向城内的方向上,两间破损的屋顶上站着两个人,正是先一步御剑飞来的年轻女道和方脸道士,两人呈掎角之势,将那妖物入城之路堵死,听到身后血骑到来的声音也不回头,只是手上掐诀,两人身前相似的蓝色光芒便再次飞射而出。 只见那两道光芒如同两尾游鱼,在空中旋转交错,一头一尾直指那野猪巨兽! 两柄飞剑携着数米长的蓝色剑芒,疾刺! 那野猪巨兽一声戾鸣忽的挺起身来,在它脚下大地如同流水般起伏,黄色的光芒之下泥土飞快的升起就要化作一个蛋壳状的防御将它整个身子围拢其中。 就在那黄色光芒笼罩的泥土就要合拢的一刹那,似乎有些来不及的两柄飞剑之中,属于方脸道士的那一柄蓦的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原本数米长的飞剑剑气,忽的激射而出幻化作数十米长的剑芒,那剑芒刹那之间便透过尚未合拢的泥土防御,将躲闪不及的野猪巨兽身体一侧一前一后两条粗壮的腿齐齐切断!! 那野猪巨兽庞大的身躯顿时一歪,吃痛之下更是戾鸣如鸡,其声震颤全城! 也就是那一歪一痛之下,野猪巨兽原本将要合拢护住全身的已经快要成形的球状护盾迟滞了一瞬! 原本从野猪巨兽后方射来的另一柄带着蓝色剑芒的飞剑贴着那球状护盾掠至上空,划过一个微弱的弧度之后,从那尚未合拢的缺口处直刺而下!! 刺人耳膜的尖声戾鸣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方脸道士看一眼不远处的年轻女道,一掐法决将仍在半空盘旋的飞剑收入背后剑鞘,几个起落跃到共乘一骑的老车夫和洛川身边问道,“刚才有感知到你们来的方向有气的波动,难道还有其他的妖物袭击?”他扫一眼四周后诧异道,“师兄呢?” “是一个四境刺客,已经死了,万松道长正在那边盯着,看有没有后续的其它刺客去那一处现场勘查,”老车夫回道。 方脸道士点了点头,目光在洛川身上扫了一遍。 洛川则在看不远处正一点点龟裂剥落的球状护盾问道,“这头野猪妖物要有五境的实力吧?可有妖丹?” “妖物怎么会有妖丹,”思齐面无表情的驱马来到洛川身边,同样在他身上打量了半天才松了口气,“以后都不要坐什么马车了,你先等骑马的功夫到位了再说!” 洛川冲思齐耸了耸肩后肃然道,“骑马就骑马吧,如果今天仍旧是坐车,那一下可能还真就要实打实的受了,只是可惜了我的战马......”他回头看一眼城外遇袭的方向,然后又回头看向球状护盾溃裂后露出巨大身躯的野猪巨兽,“这东西的肉......能吃吗?” 第九十二章 野猪妖物 道路之上,泛着黄色的诡异大地被长相凶恶的道士横斩而断! 而后老车夫至上而下的蓝色波纹好像不是虚无缥缈的印记,而是重若万斤的巨石一般,直接就将那凸起于道路之上的土堆砸回地面,连带着将那一处所在方圆三米的大地都硬生生压低了一丈! 老车夫借着那一压之力拔地而起,一柄铁剑自战马上飞起,化作巨大的蓝色光芒托在他的脚下,两人就这样站在半空不再落地。 而在那圆形的大坑四周,原本飞奔前行的一百血骑已经在洛长恭的带领下呈圆阵,远远的将那大坑围绕起来。 思齐和陈恕被裹挟其中只能顺势而行,前者一双美目却只盯着天上。 “那个骑兵怎么样了?”洛川看向不远处的荒野上一动不动的一人一骑,问身边的老车夫。 老车夫看都没有看那里一眼,只是低头扫视着那一处大坑附近的一切,随口道,“一境狮虎之力,又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四境强者一击,刹那之间就已经死透了,”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道,“那一下本来应该是冲着你来的,或许是因为那两个道士从骑兵队伍上方飞掠而过的气势惊扰了地下那人对气的感知判断,这才出现了一些偏差,否则那一击若是真的击中了你的坐骑,就算你......恐怕也至少是重伤的下场。” 洛川点了点头,将视线从不远处战死的血骑身上挪开,扭头看向远处的临水镇,“那边还没有结束,”他微微皱起眉头终于看向脚下,“你怀疑地下还有别人?” “应该没有了,发动袭杀的那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老车夫和仍旧在地面上疾驰掠阵的长相凶恶的道士交换一个眼神,载着洛川缓缓落回地面,“你的坐骑大概也不行了,你先和我同乘一骑。” 他将洛川扶到马背上,然后跳上马背疾驰向前。 洛川扭头,一百血骑已然变阵,重新围拢着他们这一骑两人呈护卫阵型,他冲那为首的高大百将喊道,“长恭,留下几名兄弟,务必带上那名战死兄弟的遗骨!!” 不远处高大百将点一点头,一挥手,两名血骑脱离本阵绕向后方。 一行百骑狂奔前行,只一会儿便到了那临水镇小城门前,洛长恭隔着老远便喊道,“苍颜县守,大公子洛川率血骑驰援临水镇,先前已有两名同行者先一步入城斩杀妖物,快快打开城门!” 那声音响彻荒野,城墙上下一阵忙乱之后将城门打开,百人精锐血骑鱼贯而入,惊得四周拿着些劣质砍刀亦或木叉长毛的乡勇百姓战战兢兢。 不少拿着些包裹逃到这边来逃命的百姓更是四散躲入房舍院中,不敢出来。 血骑毫不停留,以洛长恭为箭头,直指仍旧传来爆破声的方向,片刻功夫便赶到了那一处战场。 那是一处紧邻城墙的角落,四周的城墙坍塌大半,临近城墙的房屋院落也破碎散落成一地狼藉,附近的大地更是高高低低,好像凝固的波涛。 场地之中一头似乎像是野猪的巨型妖物正斜斜的倚靠在破碎的半截城墙里,足足有十数米长的庞大身躯遍布伤痕,鲜血横流,两根半米长的獠牙各自断去一截,一双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暴虐,正死死盯着奔袭而来的血骑,浑身上下黄色的光芒忽明忽暗,映照得四周环境同样明灭不定。 在它对面朝向城内的方向上,两间破损的屋顶上站着两个人,正是先一步御剑飞来的年轻女道和方脸道士,两人呈掎角之势,将那妖物入城之路堵死,听到身后血骑到来的声音也不回头,只是手上掐诀,两人身前相似的蓝色光芒便再次飞射而出。 只见那两道光芒如同两尾游鱼,在空中旋转交错,一头一尾直指那野猪巨兽! 两柄飞剑携着数米长的蓝色剑芒,疾刺! 那野猪巨兽一声戾鸣忽的挺起身来,在它脚下大地如同流水般起伏,黄色的光芒之下泥土飞快的升起就要化作一个蛋壳状的防御将它整个身子围拢其中。 就在那黄色光芒笼罩的泥土就要合拢的一刹那,似乎有些来不及的两柄飞剑之中,属于方脸道士的那一柄蓦的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原本数米长的飞剑剑气,忽的激射而出幻化作数十米长的剑芒,那剑芒刹那之间便透过尚未合拢的泥土防御,将躲闪不及的野猪巨兽身体一侧一前一后两条粗壮的腿齐齐切断!! 那野猪巨兽庞大的身躯顿时一歪,吃痛之下更是戾鸣如鸡,其声震颤全城! 也就是那一歪一痛之下,野猪巨兽原本将要合拢护住全身的已经快要成形的球状护盾迟滞了一瞬! 原本从野猪巨兽后方射来的另一柄带着蓝色剑芒的飞剑贴着那球状护盾掠至上空,划过一个微弱的弧度之后,从那尚未合拢的缺口处直刺而下!! 刺人耳膜的尖声戾鸣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方脸道士看一眼不远处的年轻女道,一掐法决将仍在半空盘旋的飞剑收入背后剑鞘,几个起落跃到共乘一骑的老车夫和洛川身边问道,“刚才有感知到你们来的方向有气的波动,难道还有其他的妖物袭击?”他扫一眼四周后诧异道,“师兄呢?” “是一个四境刺客,已经死了,万松道长正在那边盯着,看有没有后续的其它刺客去那一处现场勘查,”老车夫回道。 方脸道士点了点头,目光在洛川身上扫了一遍。 洛川则在看不远处正一点点龟裂剥落的球状护盾问道,“这头野猪妖物要有五境的实力吧?可有妖丹?” “妖物怎么会有妖丹,”思齐面无表情的驱马来到洛川身边,同样在他身上打量了半天才松了口气,“以后都不要坐什么马车了,你先等骑马的功夫到位了再说!” 洛川冲思齐耸了耸肩后肃然道,“骑马就骑马吧,如果今天仍旧是坐车,那一下可能还真就要实打实的受了,只是可惜了我的战马......”他回头看一眼城外遇袭的方向,然后又回头看向球状护盾溃裂后露出巨大身躯的野猪巨兽,“这东西的肉......能吃吗?” 第九十三章 浮萍生根 临水镇的夜,一片狼藉。 原本打算在这里好好休整一下的血骑忙碌了一个晚上,才让小镇上惶恐不安的百姓们相信再也没有什么妖物能在今晚入城。 等到心里各自有着各自惶恐理由的百姓返回家中,洛长恭才将这小镇名义上的负责人带到洛川面前。 只见来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年纪,生得壮硕,头发和胡须都好像钢丝一般立着,两道眉毛自然而然的竖着,一看就是性情火爆的厉害角色,只是此刻在一众精锐血骑和几个神仙般飞来飞去的人物注视下,显得过于拘谨,一双粗糙的大手绞在一起,如同他的眉。 洛川正蹲在那死得不能再死的野猪巨兽前,用自己的漆黑长剑劈砍那野猪巨兽残缺不全的獠牙,一顿叮呤咣啷之后,在那獠牙之上留下些微不可查的刻痕,他呼出一口浊气起身回头对那中年人笑笑道,“这东西的牙还挺硬,”他一边低头看自己的长剑锋刃,一边又问道,“你是这临水镇的里正?叫什么名字?” 那壮汉连忙跪下行礼道,“回大人的话,小人名叫张自飞,是......不是这临水镇的里正。” “哦?”洛川看向洛长恭,看到后者点头后了然道,“没有府衙正式的文书,却做着里正该做的事情,对吧?” “是......是,”那壮汉将头压得更低,心一横声音反倒比先前还大了几分,“大人,小人也没有打着里正的名号作威作福,只是这临水镇如今人口越来越多,免不了邻里摩擦之类的麻烦事,小人便多是作那居中调和的角色,久而久之大家就都给小人一些面子,这临水镇......实打实都只是些求活的小人物,就算把这几百户人家的底子都翻出来,也翻不出几两油水钱。” “我入城前看到镇子四周的土地都已经被开垦了出来,如今这里的土地如何,收成又如何?”洛川冲不远处的陈恕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听。 那壮汉似乎有些惊异于洛川的问题,抬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嘴巴张开,好一会儿才结巴道,“收......收成?” 已经来到洛川身边的陈恕接过话题重复了一遍道,“县守大人问你这里的土地收成如何?”他看那壮汉仍旧是目瞪口呆的模样便补了一句,“县守大人这次来就是要彻底解决西洛河谷的问题,要让百姓可以来这里耕种生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们!” 那壮汉眼睛瞪得更大,深吸了一口气后冲着洛川重新拜倒诚心磕头,“多谢县守大人,多谢县守大人......” “好了好了,”洛川抬头去看,东方已然微微有些光亮,“时间不早了,我们时间不多,你捡重点来说。” “哎!”那壮汉直起身来仍旧跪着,声音洪亮,“大人,初到此处垦荒之时那条洛河的水还没有如今这么小,却也不再如以往那些年传说的那么多洪水泛滥,这临水城周边的土地都还是极好的,如今过了垦荒的艰难时候,虽说河水似乎越发小了些,土地收成反倒高了些,十几亩地养活一家人仍是可以的,但如果......”壮汉飞快的瞥了一眼洛川神色后低声道,“如果那税......就还得更多一些二十亩也差不离,垦荒初年还要再多些。” 洛川不确定这个世界“亩”的概念,于是看向陈恕。 陈恕点头后凑到洛川耳边低声道,“这个产量基本上与我司农府衙的推算相当,他没有说谎。” 洛川点头后又问道,“如今临水镇有多少户人家?” “七百一十二户,不,”那壮汉看了眼四周的残破模样道,“大概还有七百一十户吧......” “你姓张,可是十八大姓中的张?”洛川问。 壮汉犹豫半晌,终究是点了点头,看洛川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苦笑一声道,“不敢欺瞒大人,小人本是那大姓张家的张,当初在那边日子虽也算苦,但到底一家人还能活,我爹时不时入山打猎有了收获我和姐姐还能有肉吃,只是......后来爹没了,我还小,家里的田地财物就都给族里一些人占了,我娘和姐姐都嫁了他人好歹也能活命,我就只能跑出来,后来跟着一个光棍儿来到临水城才有口饭吃,再后来,光棍儿也死了,我就自己给村子里的叔叔婶婶做事,今天这家明天那家,也就活下来了......大人如果非要说我是十八大姓的张家人,我还是认的,但说到底......就是个流民吧......” “这临水镇如今的百姓,不都是流民嘛......”洛川轻轻叹一口气,然后起身到那壮汉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有流民,是我苍颜府衙的错,不是你们的错,去告诉这临水镇的流民,既然这临水镇养活了他们,那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了,没谁能把他们赶走,但户籍记录还是要有,过些时候,会有更多吃不上饭或吃不饱饭的百姓搬迁到这西洛河谷,到时候,会有府衙的官吏来给你们入籍迁籍,至于说土地......我不敢说给你们多大的承诺,但一份能够养活你们这几百户人家的正经官田可以给你们,从今以后,不必再担心哪一天就有人来把你们的田收了,我苍颜的百姓,人人都可以光明正大做人。” “当真?!”那壮汉一句话说出口便犯了忌讳,只是惊喜之余也顾不上那些,看到洛川点头后一个响头就磕在地上,声音都微微更咽,“小人代临水城七百户人家叩谢大人恩德,叩谢大人恩德!!” “起来吧,让老百姓吃得上饭算个p的恩德,”洛川转身看向那头野猪巨兽,“这头猪是个五境的妖物,我听他们说这东西的肉可是极品,我会让血骑带走一些,但估计还会有不少剩下,你找人处理一下然后分给镇子上的孩童和年轻人,”他笑着回头看向那个再次目瞪口呆的壮汉道,“要说清楚,这倒不是我偏心孩童和年轻人,而是年纪越小的孩子吃了这妖物的肉越有可能突破成为修炼者,这是那位斩杀此妖物的苍颜剑宗的仙子告诉我的,对,就是她,希望下次再来这临水镇的时候,你的镇子上能出现几个货真价实的修炼坯子,到了那个时候,我就送你这个里正一份大大的好处,怎么样?” 壮汉闻言一个劲儿的点头,然后又冲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年轻女道磕了个头。 于是,那年轻女道的脸上,就又有了一丝烟火气...... 第九十三章 浮萍生根 临水镇的夜,一片狼藉。 原本打算在这里好好休整一下的血骑忙碌了一个晚上,才让小镇上惶恐不安的百姓们相信再也没有什么妖物能在今晚入城。 等到心里各自有着各自惶恐理由的百姓返回家中,洛长恭才将这小镇名义上的负责人带到洛川面前。 只见来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年纪,生得壮硕,头发和胡须都好像钢丝一般立着,两道眉毛自然而然的竖着,一看就是性情火爆的厉害角色,只是此刻在一众精锐血骑和几个神仙般飞来飞去的人物注视下,显得过于拘谨,一双粗糙的大手绞在一起,如同他的眉。 洛川正蹲在那死得不能再死的野猪巨兽前,用自己的漆黑长剑劈砍那野猪巨兽残缺不全的獠牙,一顿叮呤咣啷之后,在那獠牙之上留下些微不可查的刻痕,他呼出一口浊气起身回头对那中年人笑笑道,“这东西的牙还挺硬,”他一边低头看自己的长剑锋刃,一边又问道,“你是这临水镇的里正?叫什么名字?” 那壮汉连忙跪下行礼道,“回大人的话,小人名叫张自飞,是......不是这临水镇的里正。” “哦?”洛川看向洛长恭,看到后者点头后了然道,“没有府衙正式的文书,却做着里正该做的事情,对吧?” “是......是,”那壮汉将头压得更低,心一横声音反倒比先前还大了几分,“大人,小人也没有打着里正的名号作威作福,只是这临水镇如今人口越来越多,免不了邻里摩擦之类的麻烦事,小人便多是作那居中调和的角色,久而久之大家就都给小人一些面子,这临水镇......实打实都只是些求活的小人物,就算把这几百户人家的底子都翻出来,也翻不出几两油水钱。” “我入城前看到镇子四周的土地都已经被开垦了出来,如今这里的土地如何,收成又如何?”洛川冲不远处的陈恕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听。 那壮汉似乎有些惊异于洛川的问题,抬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嘴巴张开,好一会儿才结巴道,“收......收成?” 已经来到洛川身边的陈恕接过话题重复了一遍道,“县守大人问你这里的土地收成如何?”他看那壮汉仍旧是目瞪口呆的模样便补了一句,“县守大人这次来就是要彻底解决西洛河谷的问题,要让百姓可以来这里耕种生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们!” 那壮汉眼睛瞪得更大,深吸了一口气后冲着洛川重新拜倒诚心磕头,“多谢县守大人,多谢县守大人......” “好了好了,”洛川抬头去看,东方已然微微有些光亮,“时间不早了,我们时间不多,你捡重点来说。” “哎!”那壮汉直起身来仍旧跪着,声音洪亮,“大人,初到此处垦荒之时那条洛河的水还没有如今这么小,却也不再如以往那些年传说的那么多洪水泛滥,这临水城周边的土地都还是极好的,如今过了垦荒的艰难时候,虽说河水似乎越发小了些,土地收成反倒高了些,十几亩地养活一家人仍是可以的,但如果......”壮汉飞快的瞥了一眼洛川神色后低声道,“如果那税......就还得更多一些二十亩也差不离,垦荒初年还要再多些。” 洛川不确定这个世界“亩”的概念,于是看向陈恕。 陈恕点头后凑到洛川耳边低声道,“这个产量基本上与我司农府衙的推算相当,他没有说谎。” 洛川点头后又问道,“如今临水镇有多少户人家?” “七百一十二户,不,”那壮汉看了眼四周的残破模样道,“大概还有七百一十户吧......” “你姓张,可是十八大姓中的张?”洛川问。 壮汉犹豫半晌,终究是点了点头,看洛川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苦笑一声道,“不敢欺瞒大人,小人本是那大姓张家的张,当初在那边日子虽也算苦,但到底一家人还能活,我爹时不时入山打猎有了收获我和姐姐还能有肉吃,只是......后来爹没了,我还小,家里的田地财物就都给族里一些人占了,我娘和姐姐都嫁了他人好歹也能活命,我就只能跑出来,后来跟着一个光棍儿来到临水城才有口饭吃,再后来,光棍儿也死了,我就自己给村子里的叔叔婶婶做事,今天这家明天那家,也就活下来了......大人如果非要说我是十八大姓的张家人,我还是认的,但说到底......就是个流民吧......” “这临水镇如今的百姓,不都是流民嘛......”洛川轻轻叹一口气,然后起身到那壮汉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有流民,是我苍颜府衙的错,不是你们的错,去告诉这临水镇的流民,既然这临水镇养活了他们,那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了,没谁能把他们赶走,但户籍记录还是要有,过些时候,会有更多吃不上饭或吃不饱饭的百姓搬迁到这西洛河谷,到时候,会有府衙的官吏来给你们入籍迁籍,至于说土地......我不敢说给你们多大的承诺,但一份能够养活你们这几百户人家的正经官田可以给你们,从今以后,不必再担心哪一天就有人来把你们的田收了,我苍颜的百姓,人人都可以光明正大做人。” “当真?!”那壮汉一句话说出口便犯了忌讳,只是惊喜之余也顾不上那些,看到洛川点头后一个响头就磕在地上,声音都微微更咽,“小人代临水城七百户人家叩谢大人恩德,叩谢大人恩德!!” “起来吧,让老百姓吃得上饭算个p的恩德,”洛川转身看向那头野猪巨兽,“这头猪是个五境的妖物,我听他们说这东西的肉可是极品,我会让血骑带走一些,但估计还会有不少剩下,你找人处理一下然后分给镇子上的孩童和年轻人,”他笑着回头看向那个再次目瞪口呆的壮汉道,“要说清楚,这倒不是我偏心孩童和年轻人,而是年纪越小的孩子吃了这妖物的肉越有可能突破成为修炼者,这是那位斩杀此妖物的苍颜剑宗的仙子告诉我的,对,就是她,希望下次再来这临水镇的时候,你的镇子上能出现几个货真价实的修炼坯子,到了那个时候,我就送你这个里正一份大大的好处,怎么样?” 壮汉闻言一个劲儿的点头,然后又冲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年轻女道磕了个头。 于是,那年轻女道的脸上,就又有了一丝烟火气...... 第九十四章 你若离开 西洛河谷是一片狭长的罕有人烟的荒野的统称,但事实上,它并不是一条峡谷。 这里地势平坦而开阔,即便是当初那条大河流经之时也多有分叉支流,如今,那些曾经的支流大多已然干涸,只有少数的河道仍旧有溪涧小河静静流淌,润泽着四周的土地。 西洛河谷地势居中的一大片平原地带,有一座凸起的小山。 或者只能算是个视野不错的小丘,此刻的小丘之上陆续聚集了几十号人,这些人有老有少,除了几个看起来年纪过于大的只是被一众晚辈围绕着静坐于一旁的草席上以外,其余的一些年长的则纵横交错挤作一团,倒也不至于动起手来,但那一副副脸孔几乎要贴到另一方的脸上,唾沫星子能溅一脸,吵得个面红耳赤,气氛热烈。 年轻些的晚辈多数没有插嘴的资格,但只是在一旁听着都要红脸瞪目,紧握双拳,恨不得冲上去加入战团将那些面目可憎的老人打翻在地。 此时日头当空,可冬日里的阳光给不了人们太多的温暖,一些体格瘦弱些的老人即便穿了厚袄仍旧不顶事,还要再披上一层薄被才能暖和些。 吵吵闹闹好一阵子,这边年纪最大的几个老人里看起来面相最凶的一个才缓缓开口,“行啦......”他的声音并不高,也有些沙哑,说话的时候两节雪白的长眉挑了一挑,似乎已然怒极,“也不是吵了一天两天的事情,虽说今天各家话事人难得的聚到一起,可都不是小孩子了,以为吵赢了嘴上的功夫这地就能分给谁家不成?!” 那一边原本火热的场面才稍稍冷却一些。 另一边,一个与天生怒相老人遥遥相对的同样是白须白发的一个老人,脸型狭长,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也是天生的不悲不喜,闻言便也开口道,“安静些,一切只等那位县守大人到了再说。” 那边几个本已吵出了真火的老人愤愤然哼了一声返回到自家的草席上坐了,只是坐在那里仍旧瞪眼朝远处的几个老人瞧着,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等到两边的老人都撤离了场子,最后留在场内的几个老人才消停下来,看了看不远处一个独自坐在草席上眺望远方的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又自指着几个坐回草席之上的老人骂骂咧咧的指点了一会儿后才返回自家的草席上坐下。 十八个草席,无人缺席。 场面没有清冷多久,一众年轻些的便扭转了身子诧异的看向远处,继而是耳目清明的老人,直到在场的人中耳力最差的也感知到地面的震动扭转头来,远处那一线血色已经驰马奔上山丘。 如同一道血色的城墙,将在场众人围拢其中! 一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公子当先下马,大步而来。 其余除了几个跟随其后一看就各有不凡的人外,百人血骑无人下马。 一众老人连忙起身,冲着那年轻人就要行拜礼,却听那人远远的便摆手笑道,“免礼免礼,诸位老人家都是洛川的爷爷当太守时候,就带领一大家子人为离郡效力的前辈了,如今年纪大了还要拜我这个晚辈,不合适!” 一众老人闻言相互看了一看便也就熄了拜倒在地的意思,在他们身边年轻些的可没有这般待遇,一个个跪地行礼。 洛川大步走到十八个草席中央最大也最特别的那个前面,一转身对在场的一众老人家拱了拱手,“诸位前辈,这天寒地冻的晚辈还把诸位请到这荒郊野外来受冻,怎么说也是晚辈的不是,原本出来的匆忙没有带什么礼物,恰好前天到了那临水镇,适逢一头五境妖物侵犯,便顺便将它宰了,”他朝洛长恭的方向挥了挥手,十八名血骑便下了马来,各自手上提了仍旧泛了些血色在外的包裹递给十八大姓随行的人手中,“据说这妖物血肉最补气血,便赠予诸位前辈,还望笑纳!来,咱们坐下说话,你们也都起来吧。” 洛川当先坐下,思齐与年轻女道站在他身后,老车夫和陈恕,以及两名望川剑修分列两旁。 一众老人家面面相觑,然后相继谢恩落座。 洛川看众人坐下,便就率先开口道,“诸位,晚辈今日邀请大家到这西洛河谷一聚,意思大家也都明白,就是要集合诸位前辈家族的力量将这块地利用起来,晚辈是很直接的性子有些话不吐不快,这苍颜一地,一边放着那么多沃土荒废着,一边又是那么多人挤作一团甚至要饿死了谁家的孩子,实在是混账的很,晚辈也没有多余的意思,说这些话就是要给这一次十八大姓的会盟定一个基调,那就是扫清这西洛河谷为百姓所用的一切障碍!” 他扫视全场,目光真诚而强硬,“那些曾经敢于阻挠这件事的蛆虫,我来杀,那些曾经无人敢做的决定,我来做,那些曾经纠缠不清解决不了的利益牵扯,今日解决,”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铿锵决绝,“诸位前辈,请畅所欲言!” 话音一落,四下无声。 十八大姓一众坐在草席之上的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率先开口,反倒是站在他们身后的年轻些的随行者们一个个眼睛明亮,气喘如牛。 老人们不急,先前一番话似乎显得有些急躁的洛川竟也不急,这一座土丘之上的众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一个坐席位置极靠前的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才拱手行礼后第一个开口,“大公子敬安,小民王建优,乃王家长房长孙也是此次王家的代表,小民此次一路西来曾听闻大公子于双井镇广场斩了强抢民女的司农官刘明正,于苍颜城将贪污甚巨的司库官李道行及罪行昭昭的三司正官斩于闹市,又将处法不公的司律官林肃等去了职,如今的苍颜府衙官吏肃明,苍颜百姓无不欢庆,称颂大公子恩德,小民相信苍颜在大公子的带领下必将愈发繁荣,只是......小民亦有些担忧......” 洛川面色平静的看着那中年书生,“担忧什么?” 那中年书生似乎有些犹豫,片刻之后咬牙行礼道,“苍颜能拨开云雾见天明全靠大公子一人,若是哪天大公子离开苍颜,我苍颜百姓......可如何是好?!!” 第九十四章 你若离开 西洛河谷是一片狭长的罕有人烟的荒野的统称,但事实上,它并不是一条峡谷。 这里地势平坦而开阔,即便是当初那条大河流经之时也多有分叉支流,如今,那些曾经的支流大多已然干涸,只有少数的河道仍旧有溪涧小河静静流淌,润泽着四周的土地。 西洛河谷地势居中的一大片平原地带,有一座凸起的小山。 或者只能算是个视野不错的小丘,此刻的小丘之上陆续聚集了几十号人,这些人有老有少,除了几个看起来年纪过于大的只是被一众晚辈围绕着静坐于一旁的草席上以外,其余的一些年长的则纵横交错挤作一团,倒也不至于动起手来,但那一副副脸孔几乎要贴到另一方的脸上,唾沫星子能溅一脸,吵得个面红耳赤,气氛热烈。 年轻些的晚辈多数没有插嘴的资格,但只是在一旁听着都要红脸瞪目,紧握双拳,恨不得冲上去加入战团将那些面目可憎的老人打翻在地。 此时日头当空,可冬日里的阳光给不了人们太多的温暖,一些体格瘦弱些的老人即便穿了厚袄仍旧不顶事,还要再披上一层薄被才能暖和些。 吵吵闹闹好一阵子,这边年纪最大的几个老人里看起来面相最凶的一个才缓缓开口,“行啦......”他的声音并不高,也有些沙哑,说话的时候两节雪白的长眉挑了一挑,似乎已然怒极,“也不是吵了一天两天的事情,虽说今天各家话事人难得的聚到一起,可都不是小孩子了,以为吵赢了嘴上的功夫这地就能分给谁家不成?!” 那一边原本火热的场面才稍稍冷却一些。 另一边,一个与天生怒相老人遥遥相对的同样是白须白发的一个老人,脸型狭长,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也是天生的不悲不喜,闻言便也开口道,“安静些,一切只等那位县守大人到了再说。” 那边几个本已吵出了真火的老人愤愤然哼了一声返回到自家的草席上坐了,只是坐在那里仍旧瞪眼朝远处的几个老人瞧着,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等到两边的老人都撤离了场子,最后留在场内的几个老人才消停下来,看了看不远处一个独自坐在草席上眺望远方的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又自指着几个坐回草席之上的老人骂骂咧咧的指点了一会儿后才返回自家的草席上坐下。 十八个草席,无人缺席。 场面没有清冷多久,一众年轻些的便扭转了身子诧异的看向远处,继而是耳目清明的老人,直到在场的人中耳力最差的也感知到地面的震动扭转头来,远处那一线血色已经驰马奔上山丘。 如同一道血色的城墙,将在场众人围拢其中! 一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公子当先下马,大步而来。 其余除了几个跟随其后一看就各有不凡的人外,百人血骑无人下马。 一众老人连忙起身,冲着那年轻人就要行拜礼,却听那人远远的便摆手笑道,“免礼免礼,诸位老人家都是洛川的爷爷当太守时候,就带领一大家子人为离郡效力的前辈了,如今年纪大了还要拜我这个晚辈,不合适!” 一众老人闻言相互看了一看便也就熄了拜倒在地的意思,在他们身边年轻些的可没有这般待遇,一个个跪地行礼。 洛川大步走到十八个草席中央最大也最特别的那个前面,一转身对在场的一众老人家拱了拱手,“诸位前辈,这天寒地冻的晚辈还把诸位请到这荒郊野外来受冻,怎么说也是晚辈的不是,原本出来的匆忙没有带什么礼物,恰好前天到了那临水镇,适逢一头五境妖物侵犯,便顺便将它宰了,”他朝洛长恭的方向挥了挥手,十八名血骑便下了马来,各自手上提了仍旧泛了些血色在外的包裹递给十八大姓随行的人手中,“据说这妖物血肉最补气血,便赠予诸位前辈,还望笑纳!来,咱们坐下说话,你们也都起来吧。” 洛川当先坐下,思齐与年轻女道站在他身后,老车夫和陈恕,以及两名望川剑修分列两旁。 一众老人家面面相觑,然后相继谢恩落座。 洛川看众人坐下,便就率先开口道,“诸位,晚辈今日邀请大家到这西洛河谷一聚,意思大家也都明白,就是要集合诸位前辈家族的力量将这块地利用起来,晚辈是很直接的性子有些话不吐不快,这苍颜一地,一边放着那么多沃土荒废着,一边又是那么多人挤作一团甚至要饿死了谁家的孩子,实在是混账的很,晚辈也没有多余的意思,说这些话就是要给这一次十八大姓的会盟定一个基调,那就是扫清这西洛河谷为百姓所用的一切障碍!” 他扫视全场,目光真诚而强硬,“那些曾经敢于阻挠这件事的蛆虫,我来杀,那些曾经无人敢做的决定,我来做,那些曾经纠缠不清解决不了的利益牵扯,今日解决,”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铿锵决绝,“诸位前辈,请畅所欲言!” 话音一落,四下无声。 十八大姓一众坐在草席之上的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率先开口,反倒是站在他们身后的年轻些的随行者们一个个眼睛明亮,气喘如牛。 老人们不急,先前一番话似乎显得有些急躁的洛川竟也不急,这一座土丘之上的众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一个坐席位置极靠前的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才拱手行礼后第一个开口,“大公子敬安,小民王建优,乃王家长房长孙也是此次王家的代表,小民此次一路西来曾听闻大公子于双井镇广场斩了强抢民女的司农官刘明正,于苍颜城将贪污甚巨的司库官李道行及罪行昭昭的三司正官斩于闹市,又将处法不公的司律官林肃等去了职,如今的苍颜府衙官吏肃明,苍颜百姓无不欢庆,称颂大公子恩德,小民相信苍颜在大公子的带领下必将愈发繁荣,只是......小民亦有些担忧......” 洛川面色平静的看着那中年书生,“担忧什么?” 那中年书生似乎有些犹豫,片刻之后咬牙行礼道,“苍颜能拨开云雾见天明全靠大公子一人,若是哪天大公子离开苍颜,我苍颜百姓......可如何是好?!!” 第九十五章 初年免税 西洛河谷,无名山丘。 中年书生一言问出,洛川面色不变,四周草席上的老人们则彼此交换着眼神,各自流转着心思。 这一问,看似与此次十八大姓会盟以及这西洛河谷的归属没有半点关系,但实际上却问到了极其敏感又极其关键的一环。 洛川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等到在场众人四顾之后重新将视线全都投在他的身上才再次开口,他看着中年书生满脸真诚,“建优,自入苍颜以来我所行之事全凭本心,原也只是为太守大人补缺清漏,但一路所见百姓欢欣,你亦如此说,那便也应该是真的,这至少证明我做的事情没有错,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从草席之上站起身来走到场地中央,环视众人,“我所向往者,不仅仅是清除官场积弊,而是这官场之内可自行清洁,分权而立,彼此监督,哪里生了蛆便立有所觉及时清除,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苍颜百姓之安乐亦是如此,建优说苍颜可拨开云雾见天明全靠我一人,我不赞同,我或许可以是那个开辟出一条新路的先行者,但不可能永远是这条新路的维护者,这路,要靠你们来走,也要靠你们与我共同守护,我曾听人讲,人当自救,而后他人才能救之,就是这个道理,至于说我什么时候会离开苍颜......?” 他回身望向那似乎有些惶恐的中年书生笑道,“我若不想离开,谁都不能让我走......!!” 中年书生闻言不由一怔,随即便露出越发惶恐的神色,跪坐草席之上一拜到底,“如此,便是我苍颜百姓之大幸,公子所行之路,王氏必誓死维护!” 其它草席上的老人闻言同样震惊,只是多数还能维持面上平静,只有那天生怒相和长脸的两个老人看向中年书生陷入沉思。 洛川摆了摆手道,“建优,你和王氏能有此心我记下了,但事关西洛河谷这一大片沃土的长久归属,还是要各家议一议,注意,我要的是长久,所以此非一人可以决之。” 那天生怒相的老人看一眼长脸老人后开口问道,“公子敬安,公子所说所行,老朽喜之敬之,可这西洛河谷开荒一事却实在并非易事,初时两年......不好过啊......” 洛川转向那天生怒相的老人道,“您老可是李氏族长李亭玉老先生?” 天生怒相的老人两道竖眉挑了挑拱手行礼道,“老朽正是李亭玉,当不得公子的先生二字。” 洛川笑着摆了摆手,“您老当初孤身一人将四境妖物引入山林十日浴血而还,晚辈如今虽也是三境修炼者,想一想这样的壮举仍是胆寒,区区先生二字前辈自然当得,”他正了正神色道,“开荒之难晚辈知晓,先前去那临水镇已经了解过情况,垦荒初年二十亩养一户人家,次年便好得多,第三年便有余,老先生所担心的是税赋吧,我呢,在中京城做了十六年质子,这一次还乡没有向太守大人提过一个字的要求,如今我用这十六年,换苍颜一地垦荒官田的初年免税......老先生以为可否?” 不说那些跟随而来的年轻些的随行者,就是草席之上的一众老人听闻此言都不禁动容,天生怒相的老人在身边年轻人的搀扶之下缓缓起身,“无论公子最终是否能求得这一年免税,老朽都替苍颜百姓,谢过公子恩德!” 天生怒相的老人这一拜,其它众人便也都齐齐下拜。 洛川一言不发受了众人这一拜之后,才上前将那天生怒相的老人扶起来,又在老人粗糙如树皮的手背上拍了拍道,“就算有些许恩德,受了诸位前辈这一拜也就扯平了,”他示意众人起身后肃然道,“因为后面要谈的事情总归不能感情用事,这西洛河谷就这么大,各家各地当分几何?” 一众老人被搀扶起身后便也不再坐回草席而是围绕洛川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洛川只好再次开口道,“诸位,十八大姓都是我苍颜百姓,说句实在话,谁在这西洛河谷安家对于苍颜县守来说都是一样,但我不同,我希望,这苍颜一地不再有婴儿因为养不起而被丢到山里去,不再有孩子因为吃不饱去啃树皮,”他沉声道,“诸位,我知道大家都是十八大姓的大家长,为各自的家族谋利益是第一优先的事情,我尊重也认同,但这一次,诸位,就这一次,有资格参与这一次十八大姓会盟的诸位,我敬大家如敬苍颜百姓家长,请以那些不得不被舍弃掉的孩子们为先!” 与天生怒相老人相邻的长脸老人缓缓开口道,“公子先前说,要为苍颜一地的垦荒官田免税一年,这苍颜一地的荒田......可包含他处?” “自然包含他处,”洛川转身看向那长脸老人,“您老人家是张家的族长张园老先生?” “当不得公子先生二字,老朽正是张园,”长脸老人躬了躬身道。 “先前我去临水镇,那里的里正就是您张家的子孙,当初没了依靠便跟着人跑出来到了这里,张家都是如此,其它大姓也都好不到哪里去,您老的意思我也理解,”洛川转身问道,“哪位是陈家、崔家、蔡家的族长?” 三个老人闻言抬了抬手。 洛川走到他们身边道,“我知道你们三家都是就近开垦了几处面积不算太小的荒田的,”他看三个老人惊得冷汗都冒出来了,便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必多心,你们垦荒是为了多养活一些人,我哪里不知道你们的辛苦,但那些荒田产量超过半数都要交到刘明正的手上,剩下的又能养活多少人?”他沉声道,“如今,我斩了刘明正,还要让那几处荒田变官田,既是官田,该交多少税粮就是多少,多出来的那些都是你们自己的,你们三家都在苍颜东部地区,与这西洛河谷相距甚远,就不参与此中分配,如何?” 三个老人哪里还不知道好坏,原本来时一颗悬着的心一瞬间提起来又呼啦一下落地,霎时间便老泪纵横拜倒在地。 洛川又将他们三人扶起来,看一看四周一众老人道,“还剩十五家,咱们一家一家的聊!” 第九十五章 初年免税 西洛河谷,无名山丘。 中年书生一言问出,洛川面色不变,四周草席上的老人们则彼此交换着眼神,各自流转着心思。 这一问,看似与此次十八大姓会盟以及这西洛河谷的归属没有半点关系,但实际上却问到了极其敏感又极其关键的一环。 洛川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等到在场众人四顾之后重新将视线全都投在他的身上才再次开口,他看着中年书生满脸真诚,“建优,自入苍颜以来我所行之事全凭本心,原也只是为太守大人补缺清漏,但一路所见百姓欢欣,你亦如此说,那便也应该是真的,这至少证明我做的事情没有错,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从草席之上站起身来走到场地中央,环视众人,“我所向往者,不仅仅是清除官场积弊,而是这官场之内可自行清洁,分权而立,彼此监督,哪里生了蛆便立有所觉及时清除,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苍颜百姓之安乐亦是如此,建优说苍颜可拨开云雾见天明全靠我一人,我不赞同,我或许可以是那个开辟出一条新路的先行者,但不可能永远是这条新路的维护者,这路,要靠你们来走,也要靠你们与我共同守护,我曾听人讲,人当自救,而后他人才能救之,就是这个道理,至于说我什么时候会离开苍颜......?” 他回身望向那似乎有些惶恐的中年书生笑道,“我若不想离开,谁都不能让我走......!!” 中年书生闻言不由一怔,随即便露出越发惶恐的神色,跪坐草席之上一拜到底,“如此,便是我苍颜百姓之大幸,公子所行之路,王氏必誓死维护!” 其它草席上的老人闻言同样震惊,只是多数还能维持面上平静,只有那天生怒相和长脸的两个老人看向中年书生陷入沉思。 洛川摆了摆手道,“建优,你和王氏能有此心我记下了,但事关西洛河谷这一大片沃土的长久归属,还是要各家议一议,注意,我要的是长久,所以此非一人可以决之。” 那天生怒相的老人看一眼长脸老人后开口问道,“公子敬安,公子所说所行,老朽喜之敬之,可这西洛河谷开荒一事却实在并非易事,初时两年......不好过啊......” 洛川转向那天生怒相的老人道,“您老可是李氏族长李亭玉老先生?” 天生怒相的老人两道竖眉挑了挑拱手行礼道,“老朽正是李亭玉,当不得公子的先生二字。” 洛川笑着摆了摆手,“您老当初孤身一人将四境妖物引入山林十日浴血而还,晚辈如今虽也是三境修炼者,想一想这样的壮举仍是胆寒,区区先生二字前辈自然当得,”他正了正神色道,“开荒之难晚辈知晓,先前去那临水镇已经了解过情况,垦荒初年二十亩养一户人家,次年便好得多,第三年便有余,老先生所担心的是税赋吧,我呢,在中京城做了十六年质子,这一次还乡没有向太守大人提过一个字的要求,如今我用这十六年,换苍颜一地垦荒官田的初年免税......老先生以为可否?” 不说那些跟随而来的年轻些的随行者,就是草席之上的一众老人听闻此言都不禁动容,天生怒相的老人在身边年轻人的搀扶之下缓缓起身,“无论公子最终是否能求得这一年免税,老朽都替苍颜百姓,谢过公子恩德!” 天生怒相的老人这一拜,其它众人便也都齐齐下拜。 洛川一言不发受了众人这一拜之后,才上前将那天生怒相的老人扶起来,又在老人粗糙如树皮的手背上拍了拍道,“就算有些许恩德,受了诸位前辈这一拜也就扯平了,”他示意众人起身后肃然道,“因为后面要谈的事情总归不能感情用事,这西洛河谷就这么大,各家各地当分几何?” 一众老人被搀扶起身后便也不再坐回草席而是围绕洛川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洛川只好再次开口道,“诸位,十八大姓都是我苍颜百姓,说句实在话,谁在这西洛河谷安家对于苍颜县守来说都是一样,但我不同,我希望,这苍颜一地不再有婴儿因为养不起而被丢到山里去,不再有孩子因为吃不饱去啃树皮,”他沉声道,“诸位,我知道大家都是十八大姓的大家长,为各自的家族谋利益是第一优先的事情,我尊重也认同,但这一次,诸位,就这一次,有资格参与这一次十八大姓会盟的诸位,我敬大家如敬苍颜百姓家长,请以那些不得不被舍弃掉的孩子们为先!” 与天生怒相老人相邻的长脸老人缓缓开口道,“公子先前说,要为苍颜一地的垦荒官田免税一年,这苍颜一地的荒田......可包含他处?” “自然包含他处,”洛川转身看向那长脸老人,“您老人家是张家的族长张园老先生?” “当不得公子先生二字,老朽正是张园,”长脸老人躬了躬身道。 “先前我去临水镇,那里的里正就是您张家的子孙,当初没了依靠便跟着人跑出来到了这里,张家都是如此,其它大姓也都好不到哪里去,您老的意思我也理解,”洛川转身问道,“哪位是陈家、崔家、蔡家的族长?” 三个老人闻言抬了抬手。 洛川走到他们身边道,“我知道你们三家都是就近开垦了几处面积不算太小的荒田的,”他看三个老人惊得冷汗都冒出来了,便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必多心,你们垦荒是为了多养活一些人,我哪里不知道你们的辛苦,但那些荒田产量超过半数都要交到刘明正的手上,剩下的又能养活多少人?”他沉声道,“如今,我斩了刘明正,还要让那几处荒田变官田,既是官田,该交多少税粮就是多少,多出来的那些都是你们自己的,你们三家都在苍颜东部地区,与这西洛河谷相距甚远,就不参与此中分配,如何?” 三个老人哪里还不知道好坏,原本来时一颗悬着的心一瞬间提起来又呼啦一下落地,霎时间便老泪纵横拜倒在地。 洛川又将他们三人扶起来,看一看四周一众老人道,“还剩十五家,咱们一家一家的聊!” 第九十六章 天地人间 西洛河谷,无名山丘有了名字,会盟山。 冬天日短,此时日已西斜,会盟山上一众老人陆续在年轻随行者们的搀扶之下离去,洛川一一与之交谈之后目送离开,等到最后一个老人也走得远了,洛川才返回到自己那一块蒲团之上一屁股坐下,伸了个好大的懒腰之后才打着哈欠道,“江伯,咱今晚就在这会盟山凑合一晚,如何?实在是不想再骑马返回临水镇了。” 老车夫笑呵呵的应了。 思齐却随手捡了个草席拉到洛川身边坐下,“就是你骑术不精,否则这才多少里路就不行了?真要是打起仗来,连续几天几夜的行军之后还要血战一场,那怎么受得了?” “我又不是将军,我堂堂苍颜县守可是文官,”洛川不屑的切了一声,然后也不管那地上灰尘直接就躺倒了休息,将手枕在脑后,“陈恕,你说折腾了这么一回,那十八大姓真的能按他们说得那么去做?这些大姓家族里关系也应当十分复杂才是。” 不敢像思齐那样扯了草席坐在洛川身边的陈恕只敢不远不近的站在那里,闻言躬身行礼道,“回县守大人的话,咱们苍颜一地最重尊长,这些族长们在家族之中多是说一不二的角色,如今又各自带了相对满意的好消息回去,服众应当不难。” “那就好,”洛川盯着天上的云彩喃喃道,“我可是还答应自掏腰包在这会盟山上修建一座功祠的,就算看在祠庙里将会刻上的十八个名字,他们也该尽心才对,否则我的银钱不是打了水漂?” 站在不远处看那四周荒野的年轻女道闻言回头看了洛川一眼,没有说话。 另一边长相凶恶的道士却开了口,“公子切不可如此轻言,这祠庙一事于民间百姓来说是极要紧的,可不仅仅是名位之争,更是福泽气运与整个家族息息相关的大事,如今这西洛河谷的荒野十有八九会化身良田,无数的百姓会迁居此处,这些百姓一旦安居,定会感念今日会盟之恩德,这会盟山上的祠庙香火鼎盛,天长日久,不但其中供奉之人必然福寿非凡,就是这会盟山说不得都要抬高几分。” 洛川有些想笑,却见几个道士满脸肃容便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认错,“是,这座祠庙事关一地人心气运,确实是件大事,”他坐起身来看了看长相凶恶的道士,然后又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年轻女道,“哎我说两位前辈和仙子姐姐,要不然我把你们的名字塑像也都立起来,如果将来这里香火鼎盛,于你们而言不也是一桩不大不小的仙缘?搞不好你们一下子突破到上三境,我身边岂不是多了三位超级高手?” 年轻女道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道,“非我之功,勿贪其名。” “这怎么能说诸位无功呢?那十八份送出去的妖物肉不就是诸位之功?再说了,诸位随我来此见证了这一会盟,也是大功德嘛,”洛川盯着年轻女道的后背道。 “公子还是不要如此了,这天地气运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强求不得,只要公子顺天而行气运加身,我等修道之人如若常伴左右,就算想要不沾些功德都不可能,就算是入世修身的大机缘了,”长相凶恶的道士笑呵呵的道。 洛川点了点头,只觉得这些有门有派的修道之人确实天生适合玩些虚的玄的,他扭头看向陈恕拍了拍身边的地面道,“陈恕,来坐。” 陈恕闻言连忙小跑着过去,一屁股坐到洛川身边满脸严肃。 洛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陈恕,明天我们继续往西去,过清水城而到西固关,你就不必跟着了,如今这一场会盟结束,后面司农衙门里就要忙碌起来,很多事情还需要有人主持,你瞧,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此次回去,你就是苍颜一地的代理司农官了,我待会儿写一封信给泽言,后面的事情他知道怎么做。” 陈恕闻言翻身起来冲着洛川大礼参拜,“陈恕,谢县守大人知遇之恩,此生此命......定不相负......!!” 洛川却一巴掌拍在陈恕的肩膀上怒道,“什么狗屁的定不相负,老子喜欢女人!” 陈恕抬起头来,原本已经泛红的眼睛盯着洛川,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洛川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叮嘱道,“记住,你是我提拔的平民司农官,不但要是苍颜无数平民百姓的一面旗帜,也必须是这苍颜府衙官场上最干净的一面旗帜,你需廉洁自守,你需勤政爱民,先前我曾允了那十八大姓中的几家可以推荐成才的后辈入三司为吏,这些人可都是会盯着你的,”他轻叹一声道,“陈恕,你刚才说定不负我,我想说,这不难的,我要你不负这苍天大地,不负这百姓人间,这,很难......” 陈恕目光坚毅,用力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又行一礼道,“县守大人,既然明日陈恕不能随您西行,那么卑职现在就回苍颜城,卑职定要让这西洛河谷,早日尽是良田!!” 说完也不等洛川回话,转身小跑着去远处骑了马,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洛川起身,一直沉默注视着那一骑孤零零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才长长的叹一口气,“思齐,有些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就像是玩弄人心的腌臜货,没有这些可亲可敬又清清白白的人可爱啊......” 已经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的思齐同样看着远方,只是听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才诧异的扭头看了他一眼,“既然这些可亲可敬又清清白白的人们愿意敬你爱你如对神明,你又怎么会是玩弄人心的腌臜货?公子,思齐从小和你一起长大,这天底下愿意为了一己之私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多得是,可愿意为了苍天百姓做一点点事情的人却不多,你做了,也做到了,就不愧天地不愧人间吧。” 洛川一笑看着思齐道,“看看哪,只要一直跟在我身边,就连当初的傻白甜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他轻轻抬手像是要替思齐捋顺乱发,却趁势在她额头上狠狠弹了一记脑瓜崩,然后得意的哈哈大笑着跑开。 思齐吃痛之下哪里还不知道上了当,气恼的哼了一声,追了上去...... 第九十六章 天地人间 西洛河谷,无名山丘有了名字,会盟山。 冬天日短,此时日已西斜,会盟山上一众老人陆续在年轻随行者们的搀扶之下离去,洛川一一与之交谈之后目送离开,等到最后一个老人也走得远了,洛川才返回到自己那一块蒲团之上一屁股坐下,伸了个好大的懒腰之后才打着哈欠道,“江伯,咱今晚就在这会盟山凑合一晚,如何?实在是不想再骑马返回临水镇了。” 老车夫笑呵呵的应了。 思齐却随手捡了个草席拉到洛川身边坐下,“就是你骑术不精,否则这才多少里路就不行了?真要是打起仗来,连续几天几夜的行军之后还要血战一场,那怎么受得了?” “我又不是将军,我堂堂苍颜县守可是文官,”洛川不屑的切了一声,然后也不管那地上灰尘直接就躺倒了休息,将手枕在脑后,“陈恕,你说折腾了这么一回,那十八大姓真的能按他们说得那么去做?这些大姓家族里关系也应当十分复杂才是。” 不敢像思齐那样扯了草席坐在洛川身边的陈恕只敢不远不近的站在那里,闻言躬身行礼道,“回县守大人的话,咱们苍颜一地最重尊长,这些族长们在家族之中多是说一不二的角色,如今又各自带了相对满意的好消息回去,服众应当不难。” “那就好,”洛川盯着天上的云彩喃喃道,“我可是还答应自掏腰包在这会盟山上修建一座功祠的,就算看在祠庙里将会刻上的十八个名字,他们也该尽心才对,否则我的银钱不是打了水漂?” 站在不远处看那四周荒野的年轻女道闻言回头看了洛川一眼,没有说话。 另一边长相凶恶的道士却开了口,“公子切不可如此轻言,这祠庙一事于民间百姓来说是极要紧的,可不仅仅是名位之争,更是福泽气运与整个家族息息相关的大事,如今这西洛河谷的荒野十有八九会化身良田,无数的百姓会迁居此处,这些百姓一旦安居,定会感念今日会盟之恩德,这会盟山上的祠庙香火鼎盛,天长日久,不但其中供奉之人必然福寿非凡,就是这会盟山说不得都要抬高几分。” 洛川有些想笑,却见几个道士满脸肃容便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认错,“是,这座祠庙事关一地人心气运,确实是件大事,”他坐起身来看了看长相凶恶的道士,然后又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年轻女道,“哎我说两位前辈和仙子姐姐,要不然我把你们的名字塑像也都立起来,如果将来这里香火鼎盛,于你们而言不也是一桩不大不小的仙缘?搞不好你们一下子突破到上三境,我身边岂不是多了三位超级高手?” 年轻女道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道,“非我之功,勿贪其名。” “这怎么能说诸位无功呢?那十八份送出去的妖物肉不就是诸位之功?再说了,诸位随我来此见证了这一会盟,也是大功德嘛,”洛川盯着年轻女道的后背道。 “公子还是不要如此了,这天地气运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强求不得,只要公子顺天而行气运加身,我等修道之人如若常伴左右,就算想要不沾些功德都不可能,就算是入世修身的大机缘了,”长相凶恶的道士笑呵呵的道。 洛川点了点头,只觉得这些有门有派的修道之人确实天生适合玩些虚的玄的,他扭头看向陈恕拍了拍身边的地面道,“陈恕,来坐。” 陈恕闻言连忙小跑着过去,一屁股坐到洛川身边满脸严肃。 洛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陈恕,明天我们继续往西去,过清水城而到西固关,你就不必跟着了,如今这一场会盟结束,后面司农衙门里就要忙碌起来,很多事情还需要有人主持,你瞧,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此次回去,你就是苍颜一地的代理司农官了,我待会儿写一封信给泽言,后面的事情他知道怎么做。” 陈恕闻言翻身起来冲着洛川大礼参拜,“陈恕,谢县守大人知遇之恩,此生此命......定不相负......!!” 洛川却一巴掌拍在陈恕的肩膀上怒道,“什么狗屁的定不相负,老子喜欢女人!” 陈恕抬起头来,原本已经泛红的眼睛盯着洛川,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洛川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叮嘱道,“记住,你是我提拔的平民司农官,不但要是苍颜无数平民百姓的一面旗帜,也必须是这苍颜府衙官场上最干净的一面旗帜,你需廉洁自守,你需勤政爱民,先前我曾允了那十八大姓中的几家可以推荐成才的后辈入三司为吏,这些人可都是会盯着你的,”他轻叹一声道,“陈恕,你刚才说定不负我,我想说,这不难的,我要你不负这苍天大地,不负这百姓人间,这,很难......” 陈恕目光坚毅,用力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又行一礼道,“县守大人,既然明日陈恕不能随您西行,那么卑职现在就回苍颜城,卑职定要让这西洛河谷,早日尽是良田!!” 说完也不等洛川回话,转身小跑着去远处骑了马,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洛川起身,一直沉默注视着那一骑孤零零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才长长的叹一口气,“思齐,有些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就像是玩弄人心的腌臜货,没有这些可亲可敬又清清白白的人可爱啊......” 已经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的思齐同样看着远方,只是听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才诧异的扭头看了他一眼,“既然这些可亲可敬又清清白白的人们愿意敬你爱你如对神明,你又怎么会是玩弄人心的腌臜货?公子,思齐从小和你一起长大,这天底下愿意为了一己之私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多得是,可愿意为了苍天百姓做一点点事情的人却不多,你做了,也做到了,就不愧天地不愧人间吧。” 洛川一笑看着思齐道,“看看哪,只要一直跟在我身边,就连当初的傻白甜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他轻轻抬手像是要替思齐捋顺乱发,却趁势在她额头上狠狠弹了一记脑瓜崩,然后得意的哈哈大笑着跑开。 思齐吃痛之下哪里还不知道上了当,气恼的哼了一声,追了上去...... 第九十七章 就这样吧 离城,太守府宫的一座偏僻殿宇门窗紧闭,其中光线便也极差。 偏殿之中摆设极其简单,显得空旷有余,没有生气。 上首高处只孤零零摆了一张雕龙的椅子,其上坐着个疲惫的男人,除他之外,这一处偏殿之中再无一人。 他就那样斜倚在椅子上,一手撑着额头昏睡了好久,然后才一个恍惚回过神来,他有些干渴的咳了几下,身后最深沉的黑暗之中便走出一个全身笼罩在黑暗之中的人影递上一杯水来。 他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接过那水,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即一饮而尽。 喝过那水之后,他的精神便明显好了许多,他抬手伸了个懒腰后笑道,“宛若新生......” 那影子沉默的接过水杯收好,一言不发。 男人伸手在自己的脸上鬓角轻抚了一下后叹息一声,“这些天变化有些大了,如今说我惹了风寒身体不适倒还说得过去,再过些天......恐怕就瞒不过去了......” 影子仍旧一言不发,如同真的鬼影一般一动不动。 “我倒忘了,和你聊这些东西确实难为了你......”男人自嘲一笑后恢复了往日的神情,眉眼之中的平静仿若古井,只是问出下一句话前仍旧犹豫了许久,“之前我一直没有问,苍颜那边......怎么样了?” 影子黑漆漆的斗篷之下传出声音,竟是个极其冷硬无情的女声,“大公子入困龙谷出,苍颜掌教传令全宗鼎力支持,双井镇斩刘明正,苍颜城斩李道行,林肃去职返乡途中为安陵郡死士所杀,赴西洛河谷会盟十八大姓族长,垦荒初年免税,将于会盟山建功祠,如今往清水城去,欲往西固关。” 男人越听嘴角笑意越浓,直到最后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声音在荒凉偏殿之中显得过于寂寥,他就那么笑了半晌,才忍不住伸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真是好笑,想不到那个被我丢到中京城去不闻不问的大儿子,竟能做到如此,竟能做到如此啊......” 他又笑了半天,才又问道,“陈敬之到了哪里?” “陈敬之率尾军殿后,应当会先大公子一步抵达西固关,”影子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悲喜,好像机器傀儡。 “赵无忌呢?”男人又问。 “赵无忌已返回甘原数日,如今甘原一应军务布防之处均已由西军掌握,平原诸城,尤其是那几家,尽在其掌控之中,”影子道。 “好,”男人点了点头,仰头沉思片刻后道,“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那个东西的缘故,或是其他,我觉得我的脑袋前所未有的清明,我想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只是时间不够了......”他低下头将一只手放在桌上,另一只手在腿上轻轻拍打,“南面?” 影子稍微停顿,“该杀的人已经杀了,该整理的也已经在整理。” 男人脸上有了温和的笑容,“东风和天语做事我是放心的,我不放心的只是......若他容不得......又当如何,又当如何啊......?” 影子沉默不语。 “就这样吧,能做的都做了......”男人便又有些自嘲的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后宫那边......如何了?” “除了赵无忌和赵贵方面,苍颜和南面的事情我都动了手脚,她们那边的消息会滞后很多,但即便如此,如今也该有些零零碎碎的信息到了后宫,那里还没有什么动作,”影子道。 男人笑容玩味,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世界上最蠢的人,就是蠢而不自知,就凭你,也想垂帘......?”他冷哼一声后道,“上次刺杀云儿的人确定是安陵郡和广郡的人?” “从获得的各方面的信息来推断应当如此,但无确切证据,”影子道。 “这种事情我哪里需要什么证据,”男人扭头第一次看向影子,神色郑重,“大公子和安陵郡当无太大关系,但......云百楼?” 影子第一次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而后竟似乎有些不确定的道,“云百楼从未去过中京城,大公子在中京城也从未接触过广郡方面的人,但大公子返乡之时确实与云百楼见过一面,此后大公子返乡,云百楼是实打实出了力气,也付出了代价的,如今大公子入了苍颜,云百楼送钱送粮已至苍颜城,”她停顿了一下又道,“还有那柄上乘飞剑,亦是云百楼所赠。” “什么剑?”男人有些奇怪的问道。 “一柄漆黑长剑,品相极佳,可能是为极品,”影子道。 “云百楼......赠剑?”男人似乎对这件小事颇感兴趣,只是想了一会儿便也丢下,“云百楼如今仍在河内郡吗?” “不能确定,”影子顿了顿又道,“不能确定。” 男人笑了,“不能确定就不能确定吧,这个总是鬼鬼祟祟的小东西,天生奇途,不能以常理度之,只是猜还是能猜到一些,如今安阳郡那个局面十有八九是永昌郡孟家的老匹夫动了手脚,以云百楼的性子这时候还能在河内郡待着才是怪事,”他沉吟片刻后自语道,“孟子安的队伍往更北方去了?” “是,”影子多一个字的废话都不愿讲。 “安陵郡......”男人摇了摇头沉吟半晌,“没想到到了如今这幅局面,区区一个偏居一隅的安陵郡倒成了关乎全局的一步大棋了,云百楼方面还是要盯紧一些,如果他出现在了安陵郡......就让安陵郡的那几个人去死,”他温和淡定的脸上忽的露出一抹狰狞,“他云百楼想要我三穷郡乱起来好往东去吃那块肥肉,我就给他一个三郡一体的大危局面,看你如何应对......你派人找到云家的人,告诉他们,我洛天恩......活不了几天了!” “是,”影子没有丝毫犹豫。 “想要做的那些事情没时间做了,但必须要做的事情却也差不多了,老天待我......算是不薄了......”男人用手摩挲着面前的精美桌椅,手指从那雕琢细致的镂空处缓缓划过,“让银匠......入宫来吧,”他抬头再看一眼那斗篷下的人影,露出个温和的笑容,“等到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你就去苍颜......”他声音很低,却有种发乎于心的真诚,“父亲当年待你过于苛刻,我待你也不够好,他是月儿的儿子,应当比我们都更善良些,这个儿子,我欠他很多,欠他娘亲很多,如果可以,你替我......待他好些......” “去吧......” “就这样吧......” 第九十七章 就这样吧 离城,太守府宫的一座偏僻殿宇门窗紧闭,其中光线便也极差。 偏殿之中摆设极其简单,显得空旷有余,没有生气。 上首高处只孤零零摆了一张雕龙的椅子,其上坐着个疲惫的男人,除他之外,这一处偏殿之中再无一人。 他就那样斜倚在椅子上,一手撑着额头昏睡了好久,然后才一个恍惚回过神来,他有些干渴的咳了几下,身后最深沉的黑暗之中便走出一个全身笼罩在黑暗之中的人影递上一杯水来。 他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接过那水,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即一饮而尽。 喝过那水之后,他的精神便明显好了许多,他抬手伸了个懒腰后笑道,“宛若新生......” 那影子沉默的接过水杯收好,一言不发。 男人伸手在自己的脸上鬓角轻抚了一下后叹息一声,“这些天变化有些大了,如今说我惹了风寒身体不适倒还说得过去,再过些天......恐怕就瞒不过去了......” 影子仍旧一言不发,如同真的鬼影一般一动不动。 “我倒忘了,和你聊这些东西确实难为了你......”男人自嘲一笑后恢复了往日的神情,眉眼之中的平静仿若古井,只是问出下一句话前仍旧犹豫了许久,“之前我一直没有问,苍颜那边......怎么样了?” 影子黑漆漆的斗篷之下传出声音,竟是个极其冷硬无情的女声,“大公子入困龙谷出,苍颜掌教传令全宗鼎力支持,双井镇斩刘明正,苍颜城斩李道行,林肃去职返乡途中为安陵郡死士所杀,赴西洛河谷会盟十八大姓族长,垦荒初年免税,将于会盟山建功祠,如今往清水城去,欲往西固关。” 男人越听嘴角笑意越浓,直到最后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声音在荒凉偏殿之中显得过于寂寥,他就那么笑了半晌,才忍不住伸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真是好笑,想不到那个被我丢到中京城去不闻不问的大儿子,竟能做到如此,竟能做到如此啊......” 他又笑了半天,才又问道,“陈敬之到了哪里?” “陈敬之率尾军殿后,应当会先大公子一步抵达西固关,”影子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悲喜,好像机器傀儡。 “赵无忌呢?”男人又问。 “赵无忌已返回甘原数日,如今甘原一应军务布防之处均已由西军掌握,平原诸城,尤其是那几家,尽在其掌控之中,”影子道。 “好,”男人点了点头,仰头沉思片刻后道,“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那个东西的缘故,或是其他,我觉得我的脑袋前所未有的清明,我想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只是时间不够了......”他低下头将一只手放在桌上,另一只手在腿上轻轻拍打,“南面?” 影子稍微停顿,“该杀的人已经杀了,该整理的也已经在整理。” 男人脸上有了温和的笑容,“东风和天语做事我是放心的,我不放心的只是......若他容不得......又当如何,又当如何啊......?” 影子沉默不语。 “就这样吧,能做的都做了......”男人便又有些自嘲的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后宫那边......如何了?” “除了赵无忌和赵贵方面,苍颜和南面的事情我都动了手脚,她们那边的消息会滞后很多,但即便如此,如今也该有些零零碎碎的信息到了后宫,那里还没有什么动作,”影子道。 男人笑容玩味,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世界上最蠢的人,就是蠢而不自知,就凭你,也想垂帘......?”他冷哼一声后道,“上次刺杀云儿的人确定是安陵郡和广郡的人?” “从获得的各方面的信息来推断应当如此,但无确切证据,”影子道。 “这种事情我哪里需要什么证据,”男人扭头第一次看向影子,神色郑重,“大公子和安陵郡当无太大关系,但......云百楼?” 影子第一次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而后竟似乎有些不确定的道,“云百楼从未去过中京城,大公子在中京城也从未接触过广郡方面的人,但大公子返乡之时确实与云百楼见过一面,此后大公子返乡,云百楼是实打实出了力气,也付出了代价的,如今大公子入了苍颜,云百楼送钱送粮已至苍颜城,”她停顿了一下又道,“还有那柄上乘飞剑,亦是云百楼所赠。” “什么剑?”男人有些奇怪的问道。 “一柄漆黑长剑,品相极佳,可能是为极品,”影子道。 “云百楼......赠剑?”男人似乎对这件小事颇感兴趣,只是想了一会儿便也丢下,“云百楼如今仍在河内郡吗?” “不能确定,”影子顿了顿又道,“不能确定。” 男人笑了,“不能确定就不能确定吧,这个总是鬼鬼祟祟的小东西,天生奇途,不能以常理度之,只是猜还是能猜到一些,如今安阳郡那个局面十有八九是永昌郡孟家的老匹夫动了手脚,以云百楼的性子这时候还能在河内郡待着才是怪事,”他沉吟片刻后自语道,“孟子安的队伍往更北方去了?” “是,”影子多一个字的废话都不愿讲。 “安陵郡......”男人摇了摇头沉吟半晌,“没想到到了如今这幅局面,区区一个偏居一隅的安陵郡倒成了关乎全局的一步大棋了,云百楼方面还是要盯紧一些,如果他出现在了安陵郡......就让安陵郡的那几个人去死,”他温和淡定的脸上忽的露出一抹狰狞,“他云百楼想要我三穷郡乱起来好往东去吃那块肥肉,我就给他一个三郡一体的大危局面,看你如何应对......你派人找到云家的人,告诉他们,我洛天恩......活不了几天了!” “是,”影子没有丝毫犹豫。 “想要做的那些事情没时间做了,但必须要做的事情却也差不多了,老天待我......算是不薄了......”男人用手摩挲着面前的精美桌椅,手指从那雕琢细致的镂空处缓缓划过,“让银匠......入宫来吧,”他抬头再看一眼那斗篷下的人影,露出个温和的笑容,“等到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你就去苍颜......”他声音很低,却有种发乎于心的真诚,“父亲当年待你过于苛刻,我待你也不够好,他是月儿的儿子,应当比我们都更善良些,这个儿子,我欠他很多,欠他娘亲很多,如果可以,你替我......待他好些......” “去吧......” “就这样吧......” 第九十八章 各自思量 离城,太守后宫的听雨楼上,传出丝竹之声。 三层之上,桌前对坐着一对母子。 年轻的公子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嘴唇略略缺些血色,披着厚厚狐裘的身躯微微蜷缩着,一只手撑了脑袋在桌子一边闭目养神。 红衣女子则面朝大湖,轻轻吹着笛子,那声音温婉柔和,让人听了舒服的想要冬眠。 年轻公子闭着眼睛,嘴里却呢喃着开口道,“母亲......” 红衣女子中断了笛声目光温和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嗯?” “你有许多事情......瞒着我......”年轻公子同样语调轻柔,说出口的却不是一个疑问句。 红衣女子沉默半晌后轻轻一笑,“这个世界上谁还能没有一些秘密呢,”她伸手轻抚年轻公子的头发道,“你只需要知道,母亲不会害你。” 年轻公子没有回应母亲的话,而是呢喃着说起另外的事情,“最近几天,孩儿听说了不少事情,有人来告诉我,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兄长,那个如今应该在苍颜城里过富贵日子的兄长,拥有那把诸侯之剑,我初时很生气,觉得他凭什么敢拿那柄诸侯之剑?但后来,听两个宫廷侍者议论起父亲身体不适和其它的一些事情,才觉得一切似乎都没有那么简单,这离城......是要发生一些事情了吧.......” 红衣女子轻抚年轻公子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缓缓收回,“是啊,冬天来了,是该发生一些事情了......” “母亲.......”年轻公子睁开眼睛,看向红衣女子的目光里有些疲惫,也有些许惊慌,“孩儿去打听了一些,不少朝臣都在偷偷议论.......议论父亲的身体,我觉得这很不好,父亲应该做些什么,让那些该死的狗东西永远逼上嘴,他应该......” “好了,”红衣女子略有些严厉的喝止道,“你父亲自然有他的打算,哪里轮到你来教他怎么做事?” 年轻公子有些不服气的将头转向大湖的方向,“孩儿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要去离城守备军,去做一个监察该做的事情。” 红衣女子想了一会儿后道,“也好,坐我的那辆马车去吧,不要骑马。” 年轻公子站起身原本想要拒绝,回头看到红衣女子的表情,就把原本冷硬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下楼去了。 红衣女子看着楼下那辆马车渐渐远去,脸上温柔的笑容也消失的一干二净,满脸冰霜的起身对那黑衣男人低声喝道,“苍颜那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黑衣人对上那红衣女子似要喷火的双眼,有些躲闪的低下头去,“在关键性的一个位置上的人死了,往来传递信息的速度便迟滞下来,越过那个位置,上下游人员好不容易才重新接上头......” “那个孽种到底如何了?!”红衣女子上前两步一伸手抓住黑衣男人的胳膊,摇晃了两下。 黑衣人抬头看了红衣女子一眼道,“那孽种处理掉了苍颜三蛆和三司衙门里的一众权贵子弟,大得民心,”他又叹了口气,看到红衣女子怒意勃发的样子低下头去,“他还得到了.......苍颜剑宗的支持......” “什么?!”红衣女子几乎压抑不住声音尖叫起来,她强忍着摔东西的冲动走到窗前动作轻柔的将那窗户关上,然后缓缓坐回到座位上,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三条蛆本应由云儿亲自发出太守令来斩的,这倒也罢了......苍颜剑宗疯了不成?竟然支持一个被发配到苍颜的孽种?!” 黑衣人低头不语,红衣女子一只握住茶杯的手都有些颤抖,“如果苍颜剑宗支持那个孽种,那就算云儿做了太守,也不能轻易动他,不对,这里面哪里不对.......”她将另一只手的食指弯曲了咬在嘴里,刹那间便有血迹顺着她的唇流下,她却仿若未觉,“苍颜剑宗与离郡太守府历来相互礼敬,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洛天恩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他为了那个女人生的孽种,去求苍颜剑宗庇护于他?!为什么,凭什么?!” 她似哭似笑,面容微微扭曲,“你当初给她名分,让她的儿子做了嫡长子,我没有反对,如今她的儿子回来,你让他去苍颜,我也没有阻拦,我想让你安安心心的死,可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呢......?!” “繁星,苍颜剑宗虽然势大,也不可能同时对抗离郡和永昌郡两郡的意志,等到......”黑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红衣女子打断。 “等不到的,你不明白,靠等,是永远等不到尽如人意的,”红衣女子扭头看向黑衣人,白皙的脸上,红唇鲜血看起来格外醒目,“七水,先前派去西夷的人.......也死了吧......?”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太守大人派去苍颜的人,也死了。” “全都是废物,”红衣女子笑道,“西夷,只有西夷,既然他苍颜剑宗想要掺和进这件事情,那就让西夷成为他们的对手!”她喃喃自语似的道,“我要用一个苍颜,来给苍颜剑宗和那个孽种陪葬......让九珠去,从苍江逆流而上虽然凶险,但以他的实力应当可以做到,找到西夷能够做主的人,告诉他们,云儿成为离郡太守之日,就是苍颜一地归属西夷之时!!” “不行!”黑衣人一惊,“上一次若不是有九珠在云儿身边,他的性命都保不住了,你让九珠去西夷,云儿的安危怎么办?洛天恩快要撑不下去了,如今就算天上的神仙来了也保不住他的命,云儿的安危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云儿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事情,但你以为一个九珠就能让云儿绝对安全?”红衣女子道,“等云儿在守备军那边漏了脸,就让他留在洛天恩身边,一刻不得离开,也算最后尽一尽孝道,这个时候,有哪里能比洛天恩的身边更安全?别忘了,他的身边可是有个真正的影子......” 黑衣人无言以对,半晌之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道,“太守大人......不希望你这样......” 红衣女子忽的哈哈大笑着,一双美目死死盯着黑衣人,伸手握住他的手,“我那位父亲希望我如何我还不知道吗?他希望全天下的人都能听从他的指令......活得像他养得一条狗!” 黑衣人微微皱眉,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红衣女子冷笑了一声后继续道,“那个孽种在苍颜杀了三蛆,又将一众权贵子弟赶了出来,将满朝文武权贵得罪了个遍,那我们这段时间就有事情做了,让这些对那孽种生有怨气的人都站在我们的船上!如今洛天恩要死,各种猜测在群臣之中飞快传播,他们也都需要一颗定心丸,我们,就给他们这颗定心丸......” 黑衣人点了点头,“太守大人那边......要不要传消息回去?” “当然传啊,”红衣女子一笑,“就告诉他,洛天恩有意将太守之位传给那个孽种,看他还会不会阻我派人去西夷.......!!!” 第九十八章 各自思量 离城,太守后宫的听雨楼上,传出丝竹之声。 三层之上,桌前对坐着一对母子。 年轻的公子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嘴唇略略缺些血色,披着厚厚狐裘的身躯微微蜷缩着,一只手撑了脑袋在桌子一边闭目养神。 红衣女子则面朝大湖,轻轻吹着笛子,那声音温婉柔和,让人听了舒服的想要冬眠。 年轻公子闭着眼睛,嘴里却呢喃着开口道,“母亲......” 红衣女子中断了笛声目光温和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嗯?” “你有许多事情......瞒着我......”年轻公子同样语调轻柔,说出口的却不是一个疑问句。 红衣女子沉默半晌后轻轻一笑,“这个世界上谁还能没有一些秘密呢,”她伸手轻抚年轻公子的头发道,“你只需要知道,母亲不会害你。” 年轻公子没有回应母亲的话,而是呢喃着说起另外的事情,“最近几天,孩儿听说了不少事情,有人来告诉我,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兄长,那个如今应该在苍颜城里过富贵日子的兄长,拥有那把诸侯之剑,我初时很生气,觉得他凭什么敢拿那柄诸侯之剑?但后来,听两个宫廷侍者议论起父亲身体不适和其它的一些事情,才觉得一切似乎都没有那么简单,这离城......是要发生一些事情了吧.......” 红衣女子轻抚年轻公子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缓缓收回,“是啊,冬天来了,是该发生一些事情了......” “母亲.......”年轻公子睁开眼睛,看向红衣女子的目光里有些疲惫,也有些许惊慌,“孩儿去打听了一些,不少朝臣都在偷偷议论.......议论父亲的身体,我觉得这很不好,父亲应该做些什么,让那些该死的狗东西永远逼上嘴,他应该......” “好了,”红衣女子略有些严厉的喝止道,“你父亲自然有他的打算,哪里轮到你来教他怎么做事?” 年轻公子有些不服气的将头转向大湖的方向,“孩儿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要去离城守备军,去做一个监察该做的事情。” 红衣女子想了一会儿后道,“也好,坐我的那辆马车去吧,不要骑马。” 年轻公子站起身原本想要拒绝,回头看到红衣女子的表情,就把原本冷硬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下楼去了。 红衣女子看着楼下那辆马车渐渐远去,脸上温柔的笑容也消失的一干二净,满脸冰霜的起身对那黑衣男人低声喝道,“苍颜那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黑衣人对上那红衣女子似要喷火的双眼,有些躲闪的低下头去,“在关键性的一个位置上的人死了,往来传递信息的速度便迟滞下来,越过那个位置,上下游人员好不容易才重新接上头......” “那个孽种到底如何了?!”红衣女子上前两步一伸手抓住黑衣男人的胳膊,摇晃了两下。 黑衣人抬头看了红衣女子一眼道,“那孽种处理掉了苍颜三蛆和三司衙门里的一众权贵子弟,大得民心,”他又叹了口气,看到红衣女子怒意勃发的样子低下头去,“他还得到了.......苍颜剑宗的支持......” “什么?!”红衣女子几乎压抑不住声音尖叫起来,她强忍着摔东西的冲动走到窗前动作轻柔的将那窗户关上,然后缓缓坐回到座位上,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三条蛆本应由云儿亲自发出太守令来斩的,这倒也罢了......苍颜剑宗疯了不成?竟然支持一个被发配到苍颜的孽种?!” 黑衣人低头不语,红衣女子一只握住茶杯的手都有些颤抖,“如果苍颜剑宗支持那个孽种,那就算云儿做了太守,也不能轻易动他,不对,这里面哪里不对.......”她将另一只手的食指弯曲了咬在嘴里,刹那间便有血迹顺着她的唇流下,她却仿若未觉,“苍颜剑宗与离郡太守府历来相互礼敬,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洛天恩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他为了那个女人生的孽种,去求苍颜剑宗庇护于他?!为什么,凭什么?!” 她似哭似笑,面容微微扭曲,“你当初给她名分,让她的儿子做了嫡长子,我没有反对,如今她的儿子回来,你让他去苍颜,我也没有阻拦,我想让你安安心心的死,可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呢......?!” “繁星,苍颜剑宗虽然势大,也不可能同时对抗离郡和永昌郡两郡的意志,等到......”黑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红衣女子打断。 “等不到的,你不明白,靠等,是永远等不到尽如人意的,”红衣女子扭头看向黑衣人,白皙的脸上,红唇鲜血看起来格外醒目,“七水,先前派去西夷的人.......也死了吧......?”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太守大人派去苍颜的人,也死了。” “全都是废物,”红衣女子笑道,“西夷,只有西夷,既然他苍颜剑宗想要掺和进这件事情,那就让西夷成为他们的对手!”她喃喃自语似的道,“我要用一个苍颜,来给苍颜剑宗和那个孽种陪葬......让九珠去,从苍江逆流而上虽然凶险,但以他的实力应当可以做到,找到西夷能够做主的人,告诉他们,云儿成为离郡太守之日,就是苍颜一地归属西夷之时!!” “不行!”黑衣人一惊,“上一次若不是有九珠在云儿身边,他的性命都保不住了,你让九珠去西夷,云儿的安危怎么办?洛天恩快要撑不下去了,如今就算天上的神仙来了也保不住他的命,云儿的安危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云儿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事情,但你以为一个九珠就能让云儿绝对安全?”红衣女子道,“等云儿在守备军那边漏了脸,就让他留在洛天恩身边,一刻不得离开,也算最后尽一尽孝道,这个时候,有哪里能比洛天恩的身边更安全?别忘了,他的身边可是有个真正的影子......” 黑衣人无言以对,半晌之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道,“太守大人......不希望你这样......” 红衣女子忽的哈哈大笑着,一双美目死死盯着黑衣人,伸手握住他的手,“我那位父亲希望我如何我还不知道吗?他希望全天下的人都能听从他的指令......活得像他养得一条狗!” 黑衣人微微皱眉,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红衣女子冷笑了一声后继续道,“那个孽种在苍颜杀了三蛆,又将一众权贵子弟赶了出来,将满朝文武权贵得罪了个遍,那我们这段时间就有事情做了,让这些对那孽种生有怨气的人都站在我们的船上!如今洛天恩要死,各种猜测在群臣之中飞快传播,他们也都需要一颗定心丸,我们,就给他们这颗定心丸......” 黑衣人点了点头,“太守大人那边......要不要传消息回去?” “当然传啊,”红衣女子一笑,“就告诉他,洛天恩有意将太守之位传给那个孽种,看他还会不会阻我派人去西夷.......!!!” 第九十九章 将军敬之 一条洛河将苍颜分为东西两半,而清水城,就是苍颜以西平原地区最大的城。 清水城的四方又以四座规模不小的镇子环绕,人口便因此愈发有了集中化的趋势,在这苍颜西部,任谁家的姑娘能最终嫁到清水城去,都是件值得全村人羡慕的喜事。 可洛川却没有在这座城里多待,只是前一日抵达,借着一位城尉官为儿子娶媳妇的宴席,和一众清水城的府衙官吏们见了面,安抚了一番,便就在第二天一早启程往西固关去了。 一路疾行,太阳仍在半空的时候一行人便已经赶到了西固关外。 西固关,是离郡最西,也是整个西南汉州最西面的一个点,在这里,绵延不绝的山脉断开了一条弯弯曲曲却始终相连的峡谷,峡谷的一头是苍颜乃至整个西南汉州西部最重要的门户,峡谷的另一头则是西夷东部的大门。 人族在峡谷的这一头最窄也最险峻的一段,依着两侧高耸的山峰筑起足有二十余米高的厚重城墙,再经过一代代的加厚处理,那城墙本身已然可以看做是一处山体。 妖族在峡谷的另一头一样筑有城墙,于是两段城墙之间的峡谷,就成了数百年少有人临的荒野。 洛川一行纵马而至西固关外三里处止步,已经可以看到西固关那高耸的城墙,“怪不得这座城墙脚下就是镇子,实在是瞧着这座城墙就能给人厚重的安全感啊......”他扭头看到不远处三岔路口的亭子里有六个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正是他的老熟人李牧。 此时的李牧正态度恭谨的跟在其余五人身后,为首当先一人看着很是年轻,身材高大,披挂银甲,背后赤红色披风十分醒目,但更吸引人们目光的则是他的一双眼睛,仿佛鹰隼一般锐利,让所有与他对视的人都要产生错觉,只以为自己盯着一根指向自己的箭矢一般! 在他身后跟着的四人同样都是银甲,只是身后披风为黑色,四人各有特色。 两个跟随为首之人更近的身材都壮硕得夸张,一个皮肤黝黑,头发倒竖,大冷的天仍旧裸露着半条胳膊,另一个稍微白些也只算是古铜色,脸上坑坑洼洼,除了伤疤还有不少痘印,看起来颇为狰狞。 有这两人跟在身后,那为首之人便就更显得英俊了许多。 再往后的两个让人看着就要舒服的多,一个已是中年虽然披甲却也续须,浓眉大眼,脸方唇阔,银甲之下是青衫,颇有些儒将风范,另一个年纪要更大一些,气质稍稍冷冽,眼眸狭长,颧骨略突,但行走间颇为稳定,让人难生恶感。 洛川翻身下马,就那么毫不尴尬的拍打了几下大腿之后才笑着迎了上去,遥遥的便挥了挥手问道,“可是陈敬之陈将军?” 那六人中为首的英俊男人止步原地站着行了个军礼道,“末将陈敬之,见过公子!” 在他身后,两个黑脸大汉对视一眼后同样行了军礼,其中黑脸大汉自称“裨将冯进魁”,而长相狰狞的一个自称“裨将何若熊”,实在是人如其名。 再往后的两个大步上前与两个黑脸大汉齐平,同样肃然行礼,有些儒将风范的中年人自称“裨将赵轻侠”,气质冷冽些的自称“裨将李中阳”。 最后才是李牧,只是他已经单膝跪地行了大礼。 “陈将军,诸位将军,不必如此,”洛川快走几步用手托起为首将军陈敬之的手臂后道,“我虽也是洛家人,但如今到底是苍颜县守,与诸位将军不过是一地同僚,没有从属权责,诸位向我行礼洛川当不起。” 陈敬之抿嘴点头算是回应了洛川的善意,然后冲站在洛川身后的老车夫点头示意,然后目光扫过其余众人,尤其在那年轻女道和两名望川剑修身上略作停留,却也只是再次点头示意。 有兵卒牵了马匹过来,陈敬之便与洛川等人一起上了马,向着远处的城墙方向慢行,“敬之自太明城一路北上,到了甘原时就已听百姓谈起公子之名,皆是敬美之词,”他冲洛川一笑,“而后入了苍颜才知道,公子来此不久就能得民心至此,实在是顶着压力做了几件大好事的,敬之敬之。” 洛川摇了摇头道,“充其量不过是些纠错之举罢了。” 陈敬之又再看一眼洛川,然后才笑着低头摇了摇,“公子是从西洛河谷来?” “是,”洛川脸上有了些笑意,“陈将军虽才入苍颜,消息就已经颇为灵通了。” 陈敬之摇头道,“只是因为赵将军将一整个斥候体系都留给了我罢了,否则我初来苍颜必然是聋子瞎子,”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问道,“我听赵裨将说起过西洛河谷的事情,他说若是能解决那里的问题,公子在苍颜一地的民心名望将至空前。” 洛川却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话,而是看向远处越来越近的城墙感叹道,“难怪这西固关外不过几里的地方就能有百姓聚居,实在是这座城墙给人的安全感太重了,”他扭头去看身侧骑在马上极自然的陈敬之笑道,“陈将军,我离郡百姓想要的东西其实不多,你守得他们安全,我让大家吃得饱饭,如此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一方乐土了,”他再次远望那城墙,“可乱世将至,要保住这一方乐土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陈敬之微微抱拳在马上行了一礼道,“还请公子赐教。” 跟在两人身后的黑脸裨将冯进魁不屑的撇了撇嘴,扭头看向远山。 “赐教谈不上,但可以与陈将军说说我的想法,”洛川点头回应后略一沉吟道,“军伍之事我不了解,但太明军和苍颜军都是离郡精锐,想来内外无虞,只想说说军粮,我来时已经问过县丞,如今的西部战场并没有太多存粮,数万军卒每日的消耗都不是小数字,却全靠一条补给线和苍颜城外的仓城储粮,在过去也就罢了,如今大妖已然能够飞临中京城,小小一个苍颜城外的仓城又算什么?西固关,必须要有自己的储粮之地。” 陈敬之看向洛川的目光微微有些诧异,“各处战场的储粮与补给向来是各地府衙负责的事情,公子确定......要让西部战场自行储粮?” 第九十九章 将军敬之 一条洛河将苍颜分为东西两半,而清水城,就是苍颜以西平原地区最大的城。 清水城的四方又以四座规模不小的镇子环绕,人口便因此愈发有了集中化的趋势,在这苍颜西部,任谁家的姑娘能最终嫁到清水城去,都是件值得全村人羡慕的喜事。 可洛川却没有在这座城里多待,只是前一日抵达,借着一位城尉官为儿子娶媳妇的宴席,和一众清水城的府衙官吏们见了面,安抚了一番,便就在第二天一早启程往西固关去了。 一路疾行,太阳仍在半空的时候一行人便已经赶到了西固关外。 西固关,是离郡最西,也是整个西南汉州最西面的一个点,在这里,绵延不绝的山脉断开了一条弯弯曲曲却始终相连的峡谷,峡谷的一头是苍颜乃至整个西南汉州西部最重要的门户,峡谷的另一头则是西夷东部的大门。 人族在峡谷的这一头最窄也最险峻的一段,依着两侧高耸的山峰筑起足有二十余米高的厚重城墙,再经过一代代的加厚处理,那城墙本身已然可以看做是一处山体。 妖族在峡谷的另一头一样筑有城墙,于是两段城墙之间的峡谷,就成了数百年少有人临的荒野。 洛川一行纵马而至西固关外三里处止步,已经可以看到西固关那高耸的城墙,“怪不得这座城墙脚下就是镇子,实在是瞧着这座城墙就能给人厚重的安全感啊......”他扭头看到不远处三岔路口的亭子里有六个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正是他的老熟人李牧。 此时的李牧正态度恭谨的跟在其余五人身后,为首当先一人看着很是年轻,身材高大,披挂银甲,背后赤红色披风十分醒目,但更吸引人们目光的则是他的一双眼睛,仿佛鹰隼一般锐利,让所有与他对视的人都要产生错觉,只以为自己盯着一根指向自己的箭矢一般! 在他身后跟着的四人同样都是银甲,只是身后披风为黑色,四人各有特色。 两个跟随为首之人更近的身材都壮硕得夸张,一个皮肤黝黑,头发倒竖,大冷的天仍旧裸露着半条胳膊,另一个稍微白些也只算是古铜色,脸上坑坑洼洼,除了伤疤还有不少痘印,看起来颇为狰狞。 有这两人跟在身后,那为首之人便就更显得英俊了许多。 再往后的两个让人看着就要舒服的多,一个已是中年虽然披甲却也续须,浓眉大眼,脸方唇阔,银甲之下是青衫,颇有些儒将风范,另一个年纪要更大一些,气质稍稍冷冽,眼眸狭长,颧骨略突,但行走间颇为稳定,让人难生恶感。 洛川翻身下马,就那么毫不尴尬的拍打了几下大腿之后才笑着迎了上去,遥遥的便挥了挥手问道,“可是陈敬之陈将军?” 那六人中为首的英俊男人止步原地站着行了个军礼道,“末将陈敬之,见过公子!” 在他身后,两个黑脸大汉对视一眼后同样行了军礼,其中黑脸大汉自称“裨将冯进魁”,而长相狰狞的一个自称“裨将何若熊”,实在是人如其名。 再往后的两个大步上前与两个黑脸大汉齐平,同样肃然行礼,有些儒将风范的中年人自称“裨将赵轻侠”,气质冷冽些的自称“裨将李中阳”。 最后才是李牧,只是他已经单膝跪地行了大礼。 “陈将军,诸位将军,不必如此,”洛川快走几步用手托起为首将军陈敬之的手臂后道,“我虽也是洛家人,但如今到底是苍颜县守,与诸位将军不过是一地同僚,没有从属权责,诸位向我行礼洛川当不起。” 陈敬之抿嘴点头算是回应了洛川的善意,然后冲站在洛川身后的老车夫点头示意,然后目光扫过其余众人,尤其在那年轻女道和两名望川剑修身上略作停留,却也只是再次点头示意。 有兵卒牵了马匹过来,陈敬之便与洛川等人一起上了马,向着远处的城墙方向慢行,“敬之自太明城一路北上,到了甘原时就已听百姓谈起公子之名,皆是敬美之词,”他冲洛川一笑,“而后入了苍颜才知道,公子来此不久就能得民心至此,实在是顶着压力做了几件大好事的,敬之敬之。” 洛川摇了摇头道,“充其量不过是些纠错之举罢了。” 陈敬之又再看一眼洛川,然后才笑着低头摇了摇,“公子是从西洛河谷来?” “是,”洛川脸上有了些笑意,“陈将军虽才入苍颜,消息就已经颇为灵通了。” 陈敬之摇头道,“只是因为赵将军将一整个斥候体系都留给了我罢了,否则我初来苍颜必然是聋子瞎子,”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问道,“我听赵裨将说起过西洛河谷的事情,他说若是能解决那里的问题,公子在苍颜一地的民心名望将至空前。” 洛川却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话,而是看向远处越来越近的城墙感叹道,“难怪这西固关外不过几里的地方就能有百姓聚居,实在是这座城墙给人的安全感太重了,”他扭头去看身侧骑在马上极自然的陈敬之笑道,“陈将军,我离郡百姓想要的东西其实不多,你守得他们安全,我让大家吃得饱饭,如此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一方乐土了,”他再次远望那城墙,“可乱世将至,要保住这一方乐土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陈敬之微微抱拳在马上行了一礼道,“还请公子赐教。” 跟在两人身后的黑脸裨将冯进魁不屑的撇了撇嘴,扭头看向远山。 “赐教谈不上,但可以与陈将军说说我的想法,”洛川点头回应后略一沉吟道,“军伍之事我不了解,但太明军和苍颜军都是离郡精锐,想来内外无虞,只想说说军粮,我来时已经问过县丞,如今的西部战场并没有太多存粮,数万军卒每日的消耗都不是小数字,却全靠一条补给线和苍颜城外的仓城储粮,在过去也就罢了,如今大妖已然能够飞临中京城,小小一个苍颜城外的仓城又算什么?西固关,必须要有自己的储粮之地。” 陈敬之看向洛川的目光微微有些诧异,“各处战场的储粮与补给向来是各地府衙负责的事情,公子确定......要让西部战场自行储粮?” 第一百章 安心于此 洛川一行距离那座西固关越来越近。 “我很确定,”洛川回望陈敬之一笑道,“陈将军想说的话我明白,由苍颜府衙负责大军后勤粮草供应的意义我也知道,但如今这世界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们仍旧固守规矩一成不变是不行的,”他又指了指西固关的城墙道,“这西固关距离苍颜城三百里有余,就算信息传递够快,增派粮食从苍颜城到这里急行军也要至少三天,其中坎坷又是变数,我倒不是让苍颜军一下子修筑起足以存储十万石的仓城,但三万石是怎么都要的,只在西固关城内原本储粮的仓库基础上扩建,我会让司库府衙的人来指导扩建,粮食要存储得好,不能让将士们为吃饭的事情忧心。” 陈敬之默然点头。 洛川继续道,“仓库扩建好之后,我就会让苍颜城外的仓城调粮将它充满,以后若无紧急情况,往来运输的总量就还是照旧,西固关这边总将新粮入库将旧粮取出,如此轮替之下仓库之中总有半月以上的余量,倘若真有什么紧急情况,将士们也好安心对外。” 陈敬之又点了点头,然后道,“我从太明北上之前,今年从三富郡补给我离郡的供粮便已经陆续到了,粮食质量比往年大有不如,多数库中接收到的已经是下等的陈粮,吃倒是还能吃,只是不能存储太久,陆将军往太守府宫递了消息也没有得到回应,但我到了苍颜时发现这边的供粮仍旧如往常一样都是上等的好粮,公子可知道其中缘由?” 洛川摇了摇头,“不能确定,但多少能猜到一些,”他苦笑道,“陈将军知道我从中京城返乡之时遇到过妖族袭杀的事情吧?” 陈敬之嗯了一声,随即抬手对后方众人做了个手势,几个裨将和李牧便都缓了坐骑的速度往后面去了,洛川便也回头对跟着他的众人点头示意,除了老车夫仍旧跟在两人身后以外,就连思齐和女道还有两名望川剑修都与血骑一起落在后面,只是远远的跟着。 洛川这才继续道,“那一次险死还生,如今回想起来,能够平安回到离郡还是多亏了广郡公子云百楼的帮助,但他能帮我自也是有所求的,如今我到了苍颜,既然三富郡供粮最终都要集中到广郡分发,若只苍颜一地军粮上佳,背后十有八九就有这个人的影子。” 陈敬之微微蹙眉,“云百楼?”他沉思片刻后问道,“他想公子与离城方面离心?!” 洛川点了点头,“明面上看大概也就这样吧,只是我听说这个人心思深沉,眼下才刚回到离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陈敬之点头又自沉思了片刻后抬起头看向洛川问道,“公子可知敬之是平民出身?” “听说过,”洛川没有过多的言语。 陈敬之伸手抓住被风吹到身前的红色披风一甩手丢到身后,“敬之北上之前得到太守大人两封密信,一封与晋升令一同交到我的手上,其中写了一些可以信任的人的名字,”他没有看向洛川而像是自言自语般继续道,“另一封,由陆将军私下里交给我,那信的内容陆将军看过,信上只有一句话......” 洛川仍旧一言不发的看着陈敬之,后者两只手抓紧缰绳,终于平静回望,“太守大人信上说我陈敬之,此后余生便只有一主,其名......洛川!” 洛川微微皱眉,“这封信是太守大人写给陆将军的?” 陈敬之被眼下情境中洛川的这一问问得有些懵,好在他也非常人,一刹那便已恢复常态道,“是。” 洛川仍旧皱眉沉思,陈敬之便也沉思起来。 好一会儿之后陈敬之才再次开口道,“公子......不惊讶?” 洛川似乎回神,轻叹一口气后道,“惊讶的事情多了,便也就没那么惊讶了,”他看向远方喃喃道,“当初他说让我来苍颜,我便就来了,他让郡丞告诉我可以安心,让苍颜剑宗给我支持,如今......一时半会儿的,我大概真的可以安心在这苍颜住下了。” 陈敬之看着洛川的侧脸,没有说话。 洛川出神似的想了好一会儿事情才回头对陈敬之歉意一笑,“陈将军,我往常也不是会经常这样走神的人。” “敬之明白,”陈敬之点头后伸手拉扯了一下战马缰绳后又道,“公子,我领军进入苍颜时曾从那西澜峡谷经过,那里地势狭长,两侧山岭高耸险峻,若是在那峡谷中合适的位置筑有一道城墙,哪怕是仍旧低矮的城墙,再结合两侧山岭布防,足以让数倍于我的军队难以攻克......只是修筑城墙一事还要太守府方面点头,其中消耗人力物力也是不小,并非易事。” “我明白敬之的意思,只是此事不急,”洛川回给陈敬之一个笑容道,“让你一个常年在南部战场上领军厮杀的人来主动跟我说出口这些话,难为你了。” 从头到尾都显得沉稳从容的陈敬之有些惊讶的看向洛川,洛川点了点他的双手,“那根缰绳都快被你捏烂了。” 陈敬之一怔,随即赧然一笑,倒也算是洒脱。 洛川看着西固关的城墙道,“苍颜一地北、西、南三面,翻过群山就是西夷之地,东面只有西澜峡谷一条路连通甘原,哪怕短期内南北军方乃至朝堂之上都有人替我们说话,日子久了还是不行,苍颜......看起来是一块死地。” 陈敬之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只是肃然倾听。 洛川没有说完先前的话题,而是问起另外的事情,“敬之,陆将军于你应该有知遇之恩吧。” 陈敬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十数年前,离郡之中南夷肆虐,我家所在的村落也遭了灾,太守大人领兵驰援,亲手从废墟里将我和母亲拉了出来......而后便跟了与太守大人一同领兵而来的陆将军,一路走到今天。” 洛川点了点头,而后叹一口气道,“如今北夷南下肆虐山北郡,南夷北上攻破安阳郡第一道防线,西夷与西北武州各郡从未真正止戈,东夷虽说暂时平静,暗地里说不得也要动些手脚,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乌云漫天,更不必说这西南汉州一地之内,各郡勾心斗角从未停歇,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 陈敬之道,“山北郡当下消息不通情况不明,安阳郡却是早已向西南汉州其余各郡求援了的,只是我离郡南北军大调一时间无暇他顾,永昌郡和安陵郡内部也是调兵不停,广郡惯常袖手旁观,河内郡却是宁愿调兵北上驰援山北郡都不愿给南面的邻居支援一兵一卒,眼下冬季,南夷内部各方势力之间也需做好协调,等到明年开春,只以安阳郡一地之力恐怕根本难以抵挡......” “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洛川自语,“可天下大势倾轧之下,匹夫之勇又能有什么用......?” 第一百章 安心于此 洛川一行距离那座西固关越来越近。 “我很确定,”洛川回望陈敬之一笑道,“陈将军想说的话我明白,由苍颜府衙负责大军后勤粮草供应的意义我也知道,但如今这世界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们仍旧固守规矩一成不变是不行的,”他又指了指西固关的城墙道,“这西固关距离苍颜城三百里有余,就算信息传递够快,增派粮食从苍颜城到这里急行军也要至少三天,其中坎坷又是变数,我倒不是让苍颜军一下子修筑起足以存储十万石的仓城,但三万石是怎么都要的,只在西固关城内原本储粮的仓库基础上扩建,我会让司库府衙的人来指导扩建,粮食要存储得好,不能让将士们为吃饭的事情忧心。” 陈敬之默然点头。 洛川继续道,“仓库扩建好之后,我就会让苍颜城外的仓城调粮将它充满,以后若无紧急情况,往来运输的总量就还是照旧,西固关这边总将新粮入库将旧粮取出,如此轮替之下仓库之中总有半月以上的余量,倘若真有什么紧急情况,将士们也好安心对外。” 陈敬之又点了点头,然后道,“我从太明北上之前,今年从三富郡补给我离郡的供粮便已经陆续到了,粮食质量比往年大有不如,多数库中接收到的已经是下等的陈粮,吃倒是还能吃,只是不能存储太久,陆将军往太守府宫递了消息也没有得到回应,但我到了苍颜时发现这边的供粮仍旧如往常一样都是上等的好粮,公子可知道其中缘由?” 洛川摇了摇头,“不能确定,但多少能猜到一些,”他苦笑道,“陈将军知道我从中京城返乡之时遇到过妖族袭杀的事情吧?” 陈敬之嗯了一声,随即抬手对后方众人做了个手势,几个裨将和李牧便都缓了坐骑的速度往后面去了,洛川便也回头对跟着他的众人点头示意,除了老车夫仍旧跟在两人身后以外,就连思齐和女道还有两名望川剑修都与血骑一起落在后面,只是远远的跟着。 洛川这才继续道,“那一次险死还生,如今回想起来,能够平安回到离郡还是多亏了广郡公子云百楼的帮助,但他能帮我自也是有所求的,如今我到了苍颜,既然三富郡供粮最终都要集中到广郡分发,若只苍颜一地军粮上佳,背后十有八九就有这个人的影子。” 陈敬之微微蹙眉,“云百楼?”他沉思片刻后问道,“他想公子与离城方面离心?!” 洛川点了点头,“明面上看大概也就这样吧,只是我听说这个人心思深沉,眼下才刚回到离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陈敬之点头又自沉思了片刻后抬起头看向洛川问道,“公子可知敬之是平民出身?” “听说过,”洛川没有过多的言语。 陈敬之伸手抓住被风吹到身前的红色披风一甩手丢到身后,“敬之北上之前得到太守大人两封密信,一封与晋升令一同交到我的手上,其中写了一些可以信任的人的名字,”他没有看向洛川而像是自言自语般继续道,“另一封,由陆将军私下里交给我,那信的内容陆将军看过,信上只有一句话......” 洛川仍旧一言不发的看着陈敬之,后者两只手抓紧缰绳,终于平静回望,“太守大人信上说我陈敬之,此后余生便只有一主,其名......洛川!” 洛川微微皱眉,“这封信是太守大人写给陆将军的?” 陈敬之被眼下情境中洛川的这一问问得有些懵,好在他也非常人,一刹那便已恢复常态道,“是。” 洛川仍旧皱眉沉思,陈敬之便也沉思起来。 好一会儿之后陈敬之才再次开口道,“公子......不惊讶?” 洛川似乎回神,轻叹一口气后道,“惊讶的事情多了,便也就没那么惊讶了,”他看向远方喃喃道,“当初他说让我来苍颜,我便就来了,他让郡丞告诉我可以安心,让苍颜剑宗给我支持,如今......一时半会儿的,我大概真的可以安心在这苍颜住下了。” 陈敬之看着洛川的侧脸,没有说话。 洛川出神似的想了好一会儿事情才回头对陈敬之歉意一笑,“陈将军,我往常也不是会经常这样走神的人。” “敬之明白,”陈敬之点头后伸手拉扯了一下战马缰绳后又道,“公子,我领军进入苍颜时曾从那西澜峡谷经过,那里地势狭长,两侧山岭高耸险峻,若是在那峡谷中合适的位置筑有一道城墙,哪怕是仍旧低矮的城墙,再结合两侧山岭布防,足以让数倍于我的军队难以攻克......只是修筑城墙一事还要太守府方面点头,其中消耗人力物力也是不小,并非易事。” “我明白敬之的意思,只是此事不急,”洛川回给陈敬之一个笑容道,“让你一个常年在南部战场上领军厮杀的人来主动跟我说出口这些话,难为你了。” 从头到尾都显得沉稳从容的陈敬之有些惊讶的看向洛川,洛川点了点他的双手,“那根缰绳都快被你捏烂了。” 陈敬之一怔,随即赧然一笑,倒也算是洒脱。 洛川看着西固关的城墙道,“苍颜一地北、西、南三面,翻过群山就是西夷之地,东面只有西澜峡谷一条路连通甘原,哪怕短期内南北军方乃至朝堂之上都有人替我们说话,日子久了还是不行,苍颜......看起来是一块死地。” 陈敬之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只是肃然倾听。 洛川没有说完先前的话题,而是问起另外的事情,“敬之,陆将军于你应该有知遇之恩吧。” 陈敬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十数年前,离郡之中南夷肆虐,我家所在的村落也遭了灾,太守大人领兵驰援,亲手从废墟里将我和母亲拉了出来......而后便跟了与太守大人一同领兵而来的陆将军,一路走到今天。” 洛川点了点头,而后叹一口气道,“如今北夷南下肆虐山北郡,南夷北上攻破安阳郡第一道防线,西夷与西北武州各郡从未真正止戈,东夷虽说暂时平静,暗地里说不得也要动些手脚,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乌云漫天,更不必说这西南汉州一地之内,各郡勾心斗角从未停歇,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 陈敬之道,“山北郡当下消息不通情况不明,安阳郡却是早已向西南汉州其余各郡求援了的,只是我离郡南北军大调一时间无暇他顾,永昌郡和安陵郡内部也是调兵不停,广郡惯常袖手旁观,河内郡却是宁愿调兵北上驰援山北郡都不愿给南面的邻居支援一兵一卒,眼下冬季,南夷内部各方势力之间也需做好协调,等到明年开春,只以安阳郡一地之力恐怕根本难以抵挡......” “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洛川自语,“可天下大势倾轧之下,匹夫之勇又能有什么用......?” 第一百零一章 军阵杀气 洛川一行畅通无阻入了西固关。 西固关不仅仅是座军镇,也可以算是一座小城,刚一入城便是商业街,其中商贾小贩往来不息,小小一条百米长街上,竟还有几座酒馆花楼,实在已经算是生活气息足够浓郁了。 洛川骑在马上被一众将领骑兵环绕其中,想要看到些路边小贩售卖的商品还要侧身偏头,多少显得有些幼稚。 然后,他就看见不远处一个小巷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与他对视一眼后转身进入小巷不见了踪影。 他往道路另一边的铺子里看去,稍稍凑近些问陈敬之道,“我看西固关内颇为自由,若是有妖族进入其中如何分辨?” 陈敬之回头看了眼赵轻侠,后者向洛川抱拳行礼后道,“回公子的话,您看这西固关内道路弯曲环绕颇为不便,其一是为防城破之后巷战制造的防守便利,其二则是......”他将后面的话直接送到洛川耳中,“其二则是这道路之下刻有镇妖法阵,这法阵是由望川剑宗的前辈高人所设,不但能让侵入西固关中的妖族原形毕露,还能压制其体内妖气的运行,裨益守军,”他将声音重新外放道,“是以妖族若想潜入西固关而不暴露是不可能的。” 洛川点一点头不再问话,一行很快来到一处围墙,相比较入城时的低矮城墙,这一座城墙要稍稍高上几米,城墙向南北两边延伸开去,将小城分为东西两半。 东城如同寻常小城,西面则严禁百姓靠近,管理极严,是独属于军队的禁区。 一行直入西城,陈敬之带着洛川直接往演武场去。 演武场位于那座高耸的城墙之下,洛川等人到时那里已经是人声鼎沸,一众甲胄在身的精悍步兵分区成阵,正喊声震天的操练阵型。 只见演武场上烟尘四起,一股股几乎肉眼可见的气势直冲霄汉! “军队演武,首重军阵,”陈敬之伸手点了点距离众人最近的一支大概由百人组成的战阵为他解释,“公子你瞧,这座便是由一百名拥有一境狮虎之力的武者悍卒组成的枪盾阵,以一境武者成阵,元气凝实,聚而不散,具有较好的防御之力,既可为枪,亦可为盾,是我离郡南部战场用得最多的军阵。” 他又伸手点了点距离众人最远的一支千人规模的大阵道,“那一座便是由千人精锐组成的神矢阵,其以一名四境剑修为阵心,引导千人之气入阵,杀伤力惊人,传闻我大鼎建国初年便是以这神矢阵为最强,曾有十万悍卒成阵而斩九境天妖的传说,虽说其中不免夸大,或是其他战阵之外的因素,但也多少能形容此阵之强了。” 洛川默默点头,内心之中则是震撼莫名。 在真正亲眼见证眼前一幕之前,他其实是有些困惑的,在这样一个可以修道至御剑飞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世界,于那些立于山巅如苍颜剑宗掌教一般的强者而言,所谓军队悍卒不过蝼蚁一般举手可灭,为什么大鼎边境还要耗费那么庞大的财力养着数百万计的人族大军,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这些军队不但可以攻城略地震服百姓,还可以在正面战场之上组成战阵硬撼强者,以量变引发质变,用另外一种方式阐述了强大的意义,是四夷大妖绝对难以忽视的力量。 “敬之麾下如今有精卒五万,能否组成那万人大阵?”洛川好奇问道。 “整个西南汉州可成万人大阵的军队也不过两支,其中就有咱们陆将军麾下的黑风军,”跟在两人身后的黑脸裨将冯进魁大大咧咧扯着嗓门道,“公子想要咱们也成那万人阵,得再给咱们五万精兵还差不多!” 就骑马跟在黑脸裨将身边的长相狰狞的裨将何若熊一拳打在他胳膊上,冲他摇了摇头。 陈敬之只是微微皱眉,头也不回的向洛川解释道,“万人成阵所需修炼者的数量太多,其中每一处关键位置都需要至少四境的强者镇压,以我们当下的情况只是以千人阵为主,辅以百人阵穿插,实际在战场上运用得当已然能够发挥出不错的效果。” “骑兵可能成阵?”洛川又问。 “可以成阵,但对骑兵的要求就太高了,整个西南汉州能够成阵的骑兵数量也不多,公子身后这支血骑就是其中之一,”陈敬之道。 “哦?”洛川回头看了一眼,对冲他点头的洛长恭笑了笑,“敬之,我们去那座城墙上看看吧。” 陈敬之点头,一骑当先并未下马,而是绕过演武场,从城墙边一座极宽的之字形缓坡骑马上去,等到一行人去到那城墙之上,才明白为什么这座城墙要为骑兵单独设置通道,因为那城墙之上实在太过宽敞了! 甚至与其说那是一道城墙,倒不如说那是一座削平了的小山更为妥当,这座城墙之厚足有几十米,城墙两侧与崖壁相接,百人骑兵踏足其上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拥挤不安,反倒觉得开阔畅快,想要在这一处空中广场上纵横驰骋一番。 洛川却对这座城墙没有太大兴趣,他只是在看西面的峡谷荒野,开阔而荒凉,残破的兵戈车架散落其中,蒙上厚厚的尘土,薄雾弥漫,有风自西方来,带着轻轻的泥土味,没有一点衰败的气息。 “日复一日站在这样的城墙上看外面这幅景象,慢慢的人心就会变老吧,”洛川喃喃自语。 不料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赵轻侠却是个耳目灵通的,闻言笑道,“公子所言与赵将军所说极像,当初赵将军也说这数十年无战事的西固关会把军队里的新兵蛋zi磨成老兵油子,所以咱们苍颜军可能是离郡内巡守群山猎杀妖物最勤快的一个了。” “这是好事,过去的十数年没有战事,往后的十数年却不可能没有,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何况猎杀妖物也是造福一方百姓,”洛川冲赵轻侠笑笑,“可见赵将军的心里是有百姓的。” 赵轻侠微微躬身。 陈敬之没有继续去聊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刚才听罗裨将说起公子往西洛河谷去时遭遇袭杀,想来公子不日回返苍颜城也还是有些危险,且苍颜城作为军粮存储转运之地,只以苍颜郡尉一支甲胄都未知是否齐全的官兵守卫实在单薄了些,是否让李都尉及所部常驻苍颜城?” 黑脸裨将冯进魁与一旁的何若熊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两人身边不远处的赵轻侠与李中阳看不出喜怒。 李牧再次单膝跪地聆听军令。 洛川摆了摆手道,“敬之,这苍颜一地如何布防是你的事,不要单独为我做些什么,要为这一地百姓考虑,你的心意我已明白,放心,他能信你,我就信你。李牧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也是平民出身,在你这里才能让他最好的发挥,跟着我有什么用......” “轰隆!!” 洛川话音刚落,西固关城内便远远传来爆炸声! 继而是呼喊、鼓鸣。 火光点点。 第一百零一章 军阵杀气 洛川一行畅通无阻入了西固关。 西固关不仅仅是座军镇,也可以算是一座小城,刚一入城便是商业街,其中商贾小贩往来不息,小小一条百米长街上,竟还有几座酒馆花楼,实在已经算是生活气息足够浓郁了。 洛川骑在马上被一众将领骑兵环绕其中,想要看到些路边小贩售卖的商品还要侧身偏头,多少显得有些幼稚。 然后,他就看见不远处一个小巷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与他对视一眼后转身进入小巷不见了踪影。 他往道路另一边的铺子里看去,稍稍凑近些问陈敬之道,“我看西固关内颇为自由,若是有妖族进入其中如何分辨?” 陈敬之回头看了眼赵轻侠,后者向洛川抱拳行礼后道,“回公子的话,您看这西固关内道路弯曲环绕颇为不便,其一是为防城破之后巷战制造的防守便利,其二则是......”他将后面的话直接送到洛川耳中,“其二则是这道路之下刻有镇妖法阵,这法阵是由望川剑宗的前辈高人所设,不但能让侵入西固关中的妖族原形毕露,还能压制其体内妖气的运行,裨益守军,”他将声音重新外放道,“是以妖族若想潜入西固关而不暴露是不可能的。” 洛川点一点头不再问话,一行很快来到一处围墙,相比较入城时的低矮城墙,这一座城墙要稍稍高上几米,城墙向南北两边延伸开去,将小城分为东西两半。 东城如同寻常小城,西面则严禁百姓靠近,管理极严,是独属于军队的禁区。 一行直入西城,陈敬之带着洛川直接往演武场去。 演武场位于那座高耸的城墙之下,洛川等人到时那里已经是人声鼎沸,一众甲胄在身的精悍步兵分区成阵,正喊声震天的操练阵型。 只见演武场上烟尘四起,一股股几乎肉眼可见的气势直冲霄汉! “军队演武,首重军阵,”陈敬之伸手点了点距离众人最近的一支大概由百人组成的战阵为他解释,“公子你瞧,这座便是由一百名拥有一境狮虎之力的武者悍卒组成的枪盾阵,以一境武者成阵,元气凝实,聚而不散,具有较好的防御之力,既可为枪,亦可为盾,是我离郡南部战场用得最多的军阵。” 他又伸手点了点距离众人最远的一支千人规模的大阵道,“那一座便是由千人精锐组成的神矢阵,其以一名四境剑修为阵心,引导千人之气入阵,杀伤力惊人,传闻我大鼎建国初年便是以这神矢阵为最强,曾有十万悍卒成阵而斩九境天妖的传说,虽说其中不免夸大,或是其他战阵之外的因素,但也多少能形容此阵之强了。” 洛川默默点头,内心之中则是震撼莫名。 在真正亲眼见证眼前一幕之前,他其实是有些困惑的,在这样一个可以修道至御剑飞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世界,于那些立于山巅如苍颜剑宗掌教一般的强者而言,所谓军队悍卒不过蝼蚁一般举手可灭,为什么大鼎边境还要耗费那么庞大的财力养着数百万计的人族大军,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这些军队不但可以攻城略地震服百姓,还可以在正面战场之上组成战阵硬撼强者,以量变引发质变,用另外一种方式阐述了强大的意义,是四夷大妖绝对难以忽视的力量。 “敬之麾下如今有精卒五万,能否组成那万人大阵?”洛川好奇问道。 “整个西南汉州可成万人大阵的军队也不过两支,其中就有咱们陆将军麾下的黑风军,”跟在两人身后的黑脸裨将冯进魁大大咧咧扯着嗓门道,“公子想要咱们也成那万人阵,得再给咱们五万精兵还差不多!” 就骑马跟在黑脸裨将身边的长相狰狞的裨将何若熊一拳打在他胳膊上,冲他摇了摇头。 陈敬之只是微微皱眉,头也不回的向洛川解释道,“万人成阵所需修炼者的数量太多,其中每一处关键位置都需要至少四境的强者镇压,以我们当下的情况只是以千人阵为主,辅以百人阵穿插,实际在战场上运用得当已然能够发挥出不错的效果。” “骑兵可能成阵?”洛川又问。 “可以成阵,但对骑兵的要求就太高了,整个西南汉州能够成阵的骑兵数量也不多,公子身后这支血骑就是其中之一,”陈敬之道。 “哦?”洛川回头看了一眼,对冲他点头的洛长恭笑了笑,“敬之,我们去那座城墙上看看吧。” 陈敬之点头,一骑当先并未下马,而是绕过演武场,从城墙边一座极宽的之字形缓坡骑马上去,等到一行人去到那城墙之上,才明白为什么这座城墙要为骑兵单独设置通道,因为那城墙之上实在太过宽敞了! 甚至与其说那是一道城墙,倒不如说那是一座削平了的小山更为妥当,这座城墙之厚足有几十米,城墙两侧与崖壁相接,百人骑兵踏足其上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拥挤不安,反倒觉得开阔畅快,想要在这一处空中广场上纵横驰骋一番。 洛川却对这座城墙没有太大兴趣,他只是在看西面的峡谷荒野,开阔而荒凉,残破的兵戈车架散落其中,蒙上厚厚的尘土,薄雾弥漫,有风自西方来,带着轻轻的泥土味,没有一点衰败的气息。 “日复一日站在这样的城墙上看外面这幅景象,慢慢的人心就会变老吧,”洛川喃喃自语。 不料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赵轻侠却是个耳目灵通的,闻言笑道,“公子所言与赵将军所说极像,当初赵将军也说这数十年无战事的西固关会把军队里的新兵蛋zi磨成老兵油子,所以咱们苍颜军可能是离郡内巡守群山猎杀妖物最勤快的一个了。” “这是好事,过去的十数年没有战事,往后的十数年却不可能没有,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何况猎杀妖物也是造福一方百姓,”洛川冲赵轻侠笑笑,“可见赵将军的心里是有百姓的。” 赵轻侠微微躬身。 陈敬之没有继续去聊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刚才听罗裨将说起公子往西洛河谷去时遭遇袭杀,想来公子不日回返苍颜城也还是有些危险,且苍颜城作为军粮存储转运之地,只以苍颜郡尉一支甲胄都未知是否齐全的官兵守卫实在单薄了些,是否让李都尉及所部常驻苍颜城?” 黑脸裨将冯进魁与一旁的何若熊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两人身边不远处的赵轻侠与李中阳看不出喜怒。 李牧再次单膝跪地聆听军令。 洛川摆了摆手道,“敬之,这苍颜一地如何布防是你的事,不要单独为我做些什么,要为这一地百姓考虑,你的心意我已明白,放心,他能信你,我就信你。李牧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也是平民出身,在你这里才能让他最好的发挥,跟着我有什么用......” “轰隆!!” 洛川话音刚落,西固关城内便远远传来爆炸声! 继而是呼喊、鼓鸣。 火光点点。 第一百零二章 夜幕来袭 黄昏。 西固关东城区多处起火,不是偶然。 就在那高耸城墙之上的洛川一行俯视全城自然看得清楚。 此刻洛川身边已然没有了陈敬之和他的亲随裨将冯进魁以及何若熊,赵轻侠、李中阳和李牧三人却仍旧留在这里,与老车夫等人一起围绕着洛川。 “这西固关内常有妖族进来捣乱?”洛川注视着城内的几处火光,和从西城内快速集结后分头东进的精锐悍卒,眼瞳之中星芒点点。 “不会,”回答他的是裨将赵轻侠,“西固关已经十数年没有战事,过去十数年间,就算有妖族作乱也不会选在西固关内,毕竟这里于他们天生的压制十分不利,这一次......”他看了一眼洛川的侧脸后低声道,“说不定与公子到来也有些关系。” “应该与西军换防南军北上有关,要是为我而来,半路截杀就是了,何必等我到了西固关再动手,”洛川视线之中东城起火点越发的多了起来,他的目光却反而看向西城,“赵将军何时返回甘原?” 赵轻侠看了眼四周,除了血骑遥遥将众人围拢在内以外,就只有跟随洛川而来的一众亲随,缓缓开口道,“这个时间应该已经返回了甘原。” 洛川点一点头,“很多事情还是要见了赵将军问过之后我才安心,我不会在这西固关久留,我会尽快再去一趟苍颜剑宗,让赵将军与我在苍颜山一叙吧。” 赵轻侠点了点头,“属下会将公子的话尽快告知赵将军。” 洛川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远处东城区边缘再次爆发战斗,巨大的声响一瞬间传遍全城,继而一道青色的微光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射入天际! 就在洛川惊讶之际,始终和两名望川剑修一道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年轻女道忽的低喝一声,手掐法决向天一指,那道青色的微光在空中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之后竟直直朝她而来,最终落在她的手上,化作一柄小小的银色匕首! 年轻女道在那匕首之上某个位置一点,匕首剑格之中便弹出一张细小的纸条,其上只有一个字——“援”! 年轻女道微微皱眉对洛川道,“苍颜剑宗同门求援,我去看看。” 洛川点头,年轻女道背后飞剑在空中一旋,化作一道蓝芒载着她飞向匕首升空之处。 不等年轻女道飞远,又一道蓝色的微光自东城外的某处射入天际,那模样看起来与先前的青色微光如出一辙! “竟来了这么多妖?!”老车夫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西面,城墙之外荒野无声。 “太明军的人和来犯妖族对上了,”一旁始终不曾说话的裨将李中阳突然指着远处开口道。 洛川顺着李中阳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巷之中,一队数百人的兵卒呈半圆形围拢,手中劲弩直指屋顶之上一个周身笼罩在青色雾气之中的人影,弩箭一根根只要射入人影之中便就消失不见,人影则在屋顶之上辗转腾挪,疾速往城外逃去。 “两位裨将也回军中坐镇吧,李牧留下带我去敬之安排的住处即可,在这西固关军营里我一定是安全的,”洛川冲赵轻侠两人道。 李中阳没有言语,赵轻侠抱了抱拳之后,两人便一同下了城墙。 等到身边只剩下自己人,洛川才重新将目光投入城内,西城内一片肃杀宁静,东城内则热闹非凡,刀兵爆破之声四起,“江伯,你说赵无忌其人绝对可以信任,真的......可以信任他吗......?” “可以,”老车夫斩钉截铁的道,“当初夫人于我二人有大恩,夫人出事以后就是我二人将你救了出来,我选择留在你身边,赵无忌这些年则始终没有放弃对那些人的调查,几次触及关键处,几乎身死,如果说这离郡之内还有一个人可以信任的话,我觉得就是他赵无忌!” 洛川轻轻摇头,“赵无忌这个人可以为调查当年的事情去死,不代表他可以带着整个赵家毫不犹豫的选择我,要知道,选择我就意味着站在了大半个离郡的对立面,赵轻侠会怎么选,赵贵会怎么选,整个赵家会怎么选,最后,可能才是他赵无忌要怎么决定,”他低声道,“如今的离郡外忧内患,一旦我与洛云再隐隐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原本要借着攻破第一道防线的势头以安阳郡为突破口的南夷,恐怕立刻就会调转头来猛攻离郡,这一次的猛攻必然与十数年前不同,吕祖仙逝,四夷一旦出手就是不死不休真正的你死我活的局面,离郡......绝不能成为南夷的第一选择,否则刚刚经历权力更替的离郡,就要大难临头了,可......” 老车夫无言以对。 洛川狠狠握了握拳喃喃道,“这种时候,你让我完全相信这个身后没有家族牵绊的新贵陈敬之,都比让我信他赵无忌更加容易,这,难道就是你如此安排的原因......?” 众人无声。 好一会儿沉默之后,自打与洛川再见就没一句话言语的李牧低声开口道,“公子,要不咱们先回军营住处?” 洛川笑了,转身指了指西面城墙外已然漆黑的荒野对李牧道,“你担心有西夷大妖冲上城墙来杀我?” “呸呸呸,说得什么晦气话!”思齐有些生气的拉着洛川往城墙下走去,“我觉得李都尉说得有道理,你这个公子在这种时候站在城墙上吹风只会给城墙上下的将士们额外带来压力,就算帮不上什么忙我们也不要在这添乱。” 洛川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便也就顺从的往城墙下走。 李牧紧随两人身边为他们带路,“这位陈将军和冯、何两位裨将,显然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惯了的,各级军官士卒面对突发情况那种从容不迫的气质是苍颜西军没法比的,另外,这位陈将军治军极严,效率极高,只来了西固关几天的时间,便已将整条苍颜西线的防务事宜了解的七七八八,如今新来的上明军已经能与苍颜西军做防务轮替,前天一支巡守山林的上明军百人队首次入山就深入百里斩了一头二境妖物回来,百人队无一人折损,战斗力之强经验之丰富令人惊讶。” “赵轻侠和李中阳也这么认为?”洛川问道。 “赵裨将属下见得少些,其人喜怒不形于色比较难猜,李裨将是属下的直属上司,见得多些,他这人话少但很务实,说起这位陈将军时也是称赞过的,”李牧道。 洛川点头,一行人很快便赶到陈敬之为他们准备的住处,是一处腾空的百人队军营地,一百血骑居于外围层层环绕,洛川居中住下也更安全。 走到居中的小院门口后洛川止步回头对李牧道,“好了,你去李裨将那边待命吧,”他伸手握住李牧的臂膀道,“我先前不让陈将军把你调到我身边,是想让你在西军有更多建功立业的机会,但今时不同往日,这里也更危险,你不要怨我。” 李牧一愣,随即单膝跪地,“公子让我去哪我就去哪,怎么会有怨言,只是公子能有此言......李牧虽死无憾!” “呸呸呸,说的什么晦气话,”洛川将他扶起来道,“你要活着,我们都要活着,咱们还要让更多人活着,少了谁都不行!” “是!”李牧一拳用力砸在左胸,行了个军礼之后,转身大步而去。 第一百零二章 夜幕来袭 黄昏。 西固关东城区多处起火,不是偶然。 就在那高耸城墙之上的洛川一行俯视全城自然看得清楚。 此刻洛川身边已然没有了陈敬之和他的亲随裨将冯进魁以及何若熊,赵轻侠、李中阳和李牧三人却仍旧留在这里,与老车夫等人一起围绕着洛川。 “这西固关内常有妖族进来捣乱?”洛川注视着城内的几处火光,和从西城内快速集结后分头东进的精锐悍卒,眼瞳之中星芒点点。 “不会,”回答他的是裨将赵轻侠,“西固关已经十数年没有战事,过去十数年间,就算有妖族作乱也不会选在西固关内,毕竟这里于他们天生的压制十分不利,这一次......”他看了一眼洛川的侧脸后低声道,“说不定与公子到来也有些关系。” “应该与西军换防南军北上有关,要是为我而来,半路截杀就是了,何必等我到了西固关再动手,”洛川视线之中东城起火点越发的多了起来,他的目光却反而看向西城,“赵将军何时返回甘原?” 赵轻侠看了眼四周,除了血骑遥遥将众人围拢在内以外,就只有跟随洛川而来的一众亲随,缓缓开口道,“这个时间应该已经返回了甘原。” 洛川点一点头,“很多事情还是要见了赵将军问过之后我才安心,我不会在这西固关久留,我会尽快再去一趟苍颜剑宗,让赵将军与我在苍颜山一叙吧。” 赵轻侠点了点头,“属下会将公子的话尽快告知赵将军。” 洛川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远处东城区边缘再次爆发战斗,巨大的声响一瞬间传遍全城,继而一道青色的微光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射入天际! 就在洛川惊讶之际,始终和两名望川剑修一道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年轻女道忽的低喝一声,手掐法决向天一指,那道青色的微光在空中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之后竟直直朝她而来,最终落在她的手上,化作一柄小小的银色匕首! 年轻女道在那匕首之上某个位置一点,匕首剑格之中便弹出一张细小的纸条,其上只有一个字——“援”! 年轻女道微微皱眉对洛川道,“苍颜剑宗同门求援,我去看看。” 洛川点头,年轻女道背后飞剑在空中一旋,化作一道蓝芒载着她飞向匕首升空之处。 不等年轻女道飞远,又一道蓝色的微光自东城外的某处射入天际,那模样看起来与先前的青色微光如出一辙! “竟来了这么多妖?!”老车夫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西面,城墙之外荒野无声。 “太明军的人和来犯妖族对上了,”一旁始终不曾说话的裨将李中阳突然指着远处开口道。 洛川顺着李中阳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巷之中,一队数百人的兵卒呈半圆形围拢,手中劲弩直指屋顶之上一个周身笼罩在青色雾气之中的人影,弩箭一根根只要射入人影之中便就消失不见,人影则在屋顶之上辗转腾挪,疾速往城外逃去。 “两位裨将也回军中坐镇吧,李牧留下带我去敬之安排的住处即可,在这西固关军营里我一定是安全的,”洛川冲赵轻侠两人道。 李中阳没有言语,赵轻侠抱了抱拳之后,两人便一同下了城墙。 等到身边只剩下自己人,洛川才重新将目光投入城内,西城内一片肃杀宁静,东城内则热闹非凡,刀兵爆破之声四起,“江伯,你说赵无忌其人绝对可以信任,真的......可以信任他吗......?” “可以,”老车夫斩钉截铁的道,“当初夫人于我二人有大恩,夫人出事以后就是我二人将你救了出来,我选择留在你身边,赵无忌这些年则始终没有放弃对那些人的调查,几次触及关键处,几乎身死,如果说这离郡之内还有一个人可以信任的话,我觉得就是他赵无忌!” 洛川轻轻摇头,“赵无忌这个人可以为调查当年的事情去死,不代表他可以带着整个赵家毫不犹豫的选择我,要知道,选择我就意味着站在了大半个离郡的对立面,赵轻侠会怎么选,赵贵会怎么选,整个赵家会怎么选,最后,可能才是他赵无忌要怎么决定,”他低声道,“如今的离郡外忧内患,一旦我与洛云再隐隐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原本要借着攻破第一道防线的势头以安阳郡为突破口的南夷,恐怕立刻就会调转头来猛攻离郡,这一次的猛攻必然与十数年前不同,吕祖仙逝,四夷一旦出手就是不死不休真正的你死我活的局面,离郡......绝不能成为南夷的第一选择,否则刚刚经历权力更替的离郡,就要大难临头了,可......” 老车夫无言以对。 洛川狠狠握了握拳喃喃道,“这种时候,你让我完全相信这个身后没有家族牵绊的新贵陈敬之,都比让我信他赵无忌更加容易,这,难道就是你如此安排的原因......?” 众人无声。 好一会儿沉默之后,自打与洛川再见就没一句话言语的李牧低声开口道,“公子,要不咱们先回军营住处?” 洛川笑了,转身指了指西面城墙外已然漆黑的荒野对李牧道,“你担心有西夷大妖冲上城墙来杀我?” “呸呸呸,说得什么晦气话!”思齐有些生气的拉着洛川往城墙下走去,“我觉得李都尉说得有道理,你这个公子在这种时候站在城墙上吹风只会给城墙上下的将士们额外带来压力,就算帮不上什么忙我们也不要在这添乱。” 洛川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便也就顺从的往城墙下走。 李牧紧随两人身边为他们带路,“这位陈将军和冯、何两位裨将,显然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惯了的,各级军官士卒面对突发情况那种从容不迫的气质是苍颜西军没法比的,另外,这位陈将军治军极严,效率极高,只来了西固关几天的时间,便已将整条苍颜西线的防务事宜了解的七七八八,如今新来的上明军已经能与苍颜西军做防务轮替,前天一支巡守山林的上明军百人队首次入山就深入百里斩了一头二境妖物回来,百人队无一人折损,战斗力之强经验之丰富令人惊讶。” “赵轻侠和李中阳也这么认为?”洛川问道。 “赵裨将属下见得少些,其人喜怒不形于色比较难猜,李裨将是属下的直属上司,见得多些,他这人话少但很务实,说起这位陈将军时也是称赞过的,”李牧道。 洛川点头,一行人很快便赶到陈敬之为他们准备的住处,是一处腾空的百人队军营地,一百血骑居于外围层层环绕,洛川居中住下也更安全。 走到居中的小院门口后洛川止步回头对李牧道,“好了,你去李裨将那边待命吧,”他伸手握住李牧的臂膀道,“我先前不让陈将军把你调到我身边,是想让你在西军有更多建功立业的机会,但今时不同往日,这里也更危险,你不要怨我。” 李牧一愣,随即单膝跪地,“公子让我去哪我就去哪,怎么会有怨言,只是公子能有此言......李牧虽死无憾!” “呸呸呸,说的什么晦气话,”洛川将他扶起来道,“你要活着,我们都要活着,咱们还要让更多人活着,少了谁都不行!” “是!”李牧一拳用力砸在左胸,行了个军礼之后,转身大步而去。 第一百零三章 她的家乡 洛川所在的房间,是个极宽敞的屋子,有厅堂有卧室。 洛川坐在桌边举着茶杯想事情,老车夫和思齐便也就只是坐在那里陪他,好一阵沉默之后洛川才忽的回神,一口将杯中已凉的茶水喝尽,然后笑着对思齐道,“如果就在这苍颜安家,怎么样?” “挺好啊,”思齐点了点头道,“你总说天下要乱了,可除了山北郡确实惨了些,就是被攻破第一道防线的安阳郡如今不也没有怎样,不是说还有位了不得的将军在那边守着嘛,所以有些时候我会想,或许这天下也没那么容易乱起来,如果这样,一辈子生活在这苍颜也是极好的事情。” “天下要乱,可如何乱,何时乱,都不是我们这样的小角色能够知晓,更不必说左右了,像北夷那样试探都不试探一下就贸贸然闯入山北郡的反倒好办,大家把手里的牌摆在明处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倒也爽快,一时一地的得失都可以不去算,麻烦还是其它几个方向,想不清,看不透,手头上的信息太少太少了,”洛川叹息一声道,“大势关乎大局,大局关乎局部,局部关乎细节,我苍颜一地至多算是整条西部防线上的一处细节,大势大局看似遥远,但实际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不能在大局已定之前找到最好的破局之路,等到大势席卷而来,只凭我们手头的这点力量,就算该信任的人全都信得过,也不过杯水车薪难以改变什么。” 他指了指西面又指了指南面,“无论是西夷还是南夷,真要以一方妖族势力的力量攻破我人族某条防线上一处细节,谋划之下何其容易,只是他们还在等,或者是等人族内部起了纷争的时机,或者是等手上筹码准备万全的时机,是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收益罢了,否则你当我离郡两边之地,既要防备南夷又要防备西夷,真的比山北郡好上多少?” 思齐皱眉沉思。 老车夫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做好我们能做的,剩下的确实要看天......” 老车夫的话还没有说完,院外四方便传来打斗声,他嚯得起身,继而又缓缓坐下,“秦万松和常五溪与人对上了!” 洛川神色肃然,“竟然敢深入到这里......”他忽的想起白天入城时曾看到的身影便皱起眉头,然后他和老车夫以及思齐一起看向窗前。 一个身型窈窕的白衣人影正轻轻关上窗户,然后转身来到桌前坐下,摘去白纱露出一张绝美容颜,她笑着看向洛川道,“你来得有些迟啊。” 洛川皱眉看向窗外,“外面的动静全都是你弄出来的?”他扭头看向满脸笑意的绝美女子微怒道,“以你的手段有一万种方式可以与我相见,何必如此?!” 绝美女子也不动怒,只是抬手理顺了耳畔一缕秀发道,“如果只是我要和你见上一面,我自然懒得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可如果是有些人想要见你,若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反而就真的麻烦了......” 洛川一愣,问道,“谁要见我?” 绝美女子看向洛川,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转而满脸严肃的道,“你母亲的......外公!” 思齐惊讶的瞪大眼睛,另一边的老车夫却浑身一震猛地直起身来,“不行!!” 绝美女子眯了眯眼睛斜着脑袋看向老车夫笑道,“你说什么?” 老车夫咬了咬牙道,“洛川如今的身份处境,怎么可能去见那人!” 绝美女子嘿然一笑道,“你果然还是知道不少事情的,”她不再理会老车夫而是扭头去看洛川,“原本我等不到见你就要走了,但家里面突然传信给我,让我带你回家去见那位大人,与消息一同来的还有一支家里面极少动用的力量,就是如今在城里折腾的那些人,你要明白,如果这支力量想要动你,就算你一辈子躲在这军营里都难保一定安全,所以你应该明白家里这次要带你回去的决心。” 见洛川不语,绝美女子便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不知以何种材质做成的信递给他道,“信里说了,只是见一见你,如果时间紧凑些一来一回也就三五天的时间,再加上这一场夜袭和后续与苍颜军在山林里的追逐打闹,天底下所有人都只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西固关的得失上,没人会注意到你在军营里闭关修炼了几天的事情。” 洛川展开那信反复看了几遍,然后看向老车夫道,“江伯,你也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是吗?” 老车夫看一眼绝美女子后点了点头,但什么都没有说。 “知道她身份的人,有多少?”洛川又问。 老车夫皱眉低头,好半天才抬起头道,“死了的不算,活着的这离郡里一只手都未必凑得齐,至少赵无忌就应该是不知道的。” 洛川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又将手中那信看了一遍,还是不语。 绝美女子忽然开口问道,“那面镜子已经失去效果了?” 洛川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绝美女子又问,“还是丝毫都没有突破的迹象?” 洛川这才抬头看向绝美女子道,“那镜子内的气细腻灵动,确实让我对气的理解又有不同,”他伸手在空中一划,一道赤色的光芒如同焰火在空中一闪而逝,“只是突破与瓶颈,还是没有任何感觉,”他看向绝美女子问道,“仙女姐姐想说什么可以直说。” 绝美女子停顿了一下道,“你九岁三境,纵观人族历史都只寥寥数人有此天赋,可自那以后十年不得寸进,你缺的不是气的积累也不是对气的理解,问题应该在于......”她点了点自己的心口道,“血脉。” 洛川皱眉道,“仙女姐姐是说......那个人有能力替我解开这血脉上的问题?” “我不确定,”绝美女子摇了摇头,“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解决你身上的问题,他无疑是最有可能的做到的人之一。” 洛川沉思片刻后叹一口气对老车夫道,“江伯,我总还是要去那里一趟的。” 老车夫深呼吸一口气道,“我跟你一起去。” 绝美女子看向老车夫,洛川则摇了摇头,“你不能去,如果你离开这里,就没有人会相信我还在这里,如果是那样,我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思齐一愣,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老车夫深深皱眉,一只大手伸在半空,好半天以后,才低头点了点。 洛川伸手握住他的手笑道,“困龙谷都困不住我,不过是去她的家里看一看,又能如何呢......?” 第一百零三章 她的家乡 洛川所在的房间,是个极宽敞的屋子,有厅堂有卧室。 洛川坐在桌边举着茶杯想事情,老车夫和思齐便也就只是坐在那里陪他,好一阵沉默之后洛川才忽的回神,一口将杯中已凉的茶水喝尽,然后笑着对思齐道,“如果就在这苍颜安家,怎么样?” “挺好啊,”思齐点了点头道,“你总说天下要乱了,可除了山北郡确实惨了些,就是被攻破第一道防线的安阳郡如今不也没有怎样,不是说还有位了不得的将军在那边守着嘛,所以有些时候我会想,或许这天下也没那么容易乱起来,如果这样,一辈子生活在这苍颜也是极好的事情。” “天下要乱,可如何乱,何时乱,都不是我们这样的小角色能够知晓,更不必说左右了,像北夷那样试探都不试探一下就贸贸然闯入山北郡的反倒好办,大家把手里的牌摆在明处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倒也爽快,一时一地的得失都可以不去算,麻烦还是其它几个方向,想不清,看不透,手头上的信息太少太少了,”洛川叹息一声道,“大势关乎大局,大局关乎局部,局部关乎细节,我苍颜一地至多算是整条西部防线上的一处细节,大势大局看似遥远,但实际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不能在大局已定之前找到最好的破局之路,等到大势席卷而来,只凭我们手头的这点力量,就算该信任的人全都信得过,也不过杯水车薪难以改变什么。” 他指了指西面又指了指南面,“无论是西夷还是南夷,真要以一方妖族势力的力量攻破我人族某条防线上一处细节,谋划之下何其容易,只是他们还在等,或者是等人族内部起了纷争的时机,或者是等手上筹码准备万全的时机,是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收益罢了,否则你当我离郡两边之地,既要防备南夷又要防备西夷,真的比山北郡好上多少?” 思齐皱眉沉思。 老车夫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做好我们能做的,剩下的确实要看天......” 老车夫的话还没有说完,院外四方便传来打斗声,他嚯得起身,继而又缓缓坐下,“秦万松和常五溪与人对上了!” 洛川神色肃然,“竟然敢深入到这里......”他忽的想起白天入城时曾看到的身影便皱起眉头,然后他和老车夫以及思齐一起看向窗前。 一个身型窈窕的白衣人影正轻轻关上窗户,然后转身来到桌前坐下,摘去白纱露出一张绝美容颜,她笑着看向洛川道,“你来得有些迟啊。” 洛川皱眉看向窗外,“外面的动静全都是你弄出来的?”他扭头看向满脸笑意的绝美女子微怒道,“以你的手段有一万种方式可以与我相见,何必如此?!” 绝美女子也不动怒,只是抬手理顺了耳畔一缕秀发道,“如果只是我要和你见上一面,我自然懒得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可如果是有些人想要见你,若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反而就真的麻烦了......” 洛川一愣,问道,“谁要见我?” 绝美女子看向洛川,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转而满脸严肃的道,“你母亲的......外公!” 思齐惊讶的瞪大眼睛,另一边的老车夫却浑身一震猛地直起身来,“不行!!” 绝美女子眯了眯眼睛斜着脑袋看向老车夫笑道,“你说什么?” 老车夫咬了咬牙道,“洛川如今的身份处境,怎么可能去见那人!” 绝美女子嘿然一笑道,“你果然还是知道不少事情的,”她不再理会老车夫而是扭头去看洛川,“原本我等不到见你就要走了,但家里面突然传信给我,让我带你回家去见那位大人,与消息一同来的还有一支家里面极少动用的力量,就是如今在城里折腾的那些人,你要明白,如果这支力量想要动你,就算你一辈子躲在这军营里都难保一定安全,所以你应该明白家里这次要带你回去的决心。” 见洛川不语,绝美女子便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不知以何种材质做成的信递给他道,“信里说了,只是见一见你,如果时间紧凑些一来一回也就三五天的时间,再加上这一场夜袭和后续与苍颜军在山林里的追逐打闹,天底下所有人都只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西固关的得失上,没人会注意到你在军营里闭关修炼了几天的事情。” 洛川展开那信反复看了几遍,然后看向老车夫道,“江伯,你也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是吗?” 老车夫看一眼绝美女子后点了点头,但什么都没有说。 “知道她身份的人,有多少?”洛川又问。 老车夫皱眉低头,好半天才抬起头道,“死了的不算,活着的这离郡里一只手都未必凑得齐,至少赵无忌就应该是不知道的。” 洛川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又将手中那信看了一遍,还是不语。 绝美女子忽然开口问道,“那面镜子已经失去效果了?” 洛川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绝美女子又问,“还是丝毫都没有突破的迹象?” 洛川这才抬头看向绝美女子道,“那镜子内的气细腻灵动,确实让我对气的理解又有不同,”他伸手在空中一划,一道赤色的光芒如同焰火在空中一闪而逝,“只是突破与瓶颈,还是没有任何感觉,”他看向绝美女子问道,“仙女姐姐想说什么可以直说。” 绝美女子停顿了一下道,“你九岁三境,纵观人族历史都只寥寥数人有此天赋,可自那以后十年不得寸进,你缺的不是气的积累也不是对气的理解,问题应该在于......”她点了点自己的心口道,“血脉。” 洛川皱眉道,“仙女姐姐是说......那个人有能力替我解开这血脉上的问题?” “我不确定,”绝美女子摇了摇头,“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解决你身上的问题,他无疑是最有可能的做到的人之一。” 洛川沉思片刻后叹一口气对老车夫道,“江伯,我总还是要去那里一趟的。” 老车夫深呼吸一口气道,“我跟你一起去。” 绝美女子看向老车夫,洛川则摇了摇头,“你不能去,如果你离开这里,就没有人会相信我还在这里,如果是那样,我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思齐一愣,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老车夫深深皱眉,一只大手伸在半空,好半天以后,才低头点了点。 洛川伸手握住他的手笑道,“困龙谷都困不住我,不过是去她的家里看一看,又能如何呢......?” 第一百零四章 南疆阴雨 离郡南部,是连绵不绝的群山。 山内多古树,树冠高大而密集,林中地面便只有些生命力顽强的灌木青苔之类可以活得好些。 入了冬,天气渐渐凉了,尤其是今天这样阴云密布的天气,哪怕此处山林中草木仍旧绿意十足,光线晦暗之下看着也有些压抑。 丛林深处有一棵高大古树,最高处的枝杈高出林海一大截,细如柳枝的枝杈上坐着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布袍中的人,他的身形颇为壮硕,此刻坐在那枝杈上却好像没有一丝重量一般,随风摇摆,远远看着,就好像一块黑色的粗布被风吹到枝头一般。 那黑袍人坐在那里看向北方,看了一会儿之后似乎有些乏了,就那么施施然躺倒,两只手背在脑后,细小的枝杈便也就那么撑住了他。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赤红色大袍的人影才落在他身边一棵树上,先是小心翼翼的往北面看了一眼,然后才抬头去看那枝杈上的黑袍人,“喂,团枭老儿,你这次是不是有点过于嚣张了,这里离他们的前方营地可没多远了,你不怕被对面的老不死发现了?” 黑袍人头都没有侧一下,冷哼一声道,“老子会怕他?让他发现了又如何,有种弃了那营地跟老子在这丛林里头兜上几个圈子,哼,倒是你小子,竟然也敢跟着老子跑到这里来,胆量见长啊。” 那红袍人闻言又缩了缩脖子,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北方看了看,干笑道,“如今两方对峙,他离郡倒也不好主动挑衅吧......” 黑袍人嘲讽的笑了笑,没有理他。 红袍人一跃来到黑袍人近前,坐在一根稍稍粗壮些的枝条上,将整个顶部树梢都压得歪斜了起来,他压低声音问道,“团枭老儿,这一次北上......是要动真格的了吧?” “自然是要动真格的,”黑袍人稍稍侧头斜了红袍人一眼后道,“连那个从来不参与北上事宜的日月湖都派出了不少高手,万毒宗、幽谷、血泉山、雾岛,只要你能喊得上名号的南疆势力,这一次算是真真聚齐了。” 红袍人啧啧称奇道,“如此一来,就凭眼前这几个郡的边军就绝无可能阻挡南疆北上了啊,”他摇头晃脑的看向北方,这一次目光中倒有些怜悯,“可惜了这么多人类,若是落在我万虫谷手里还算好的,若是被幽谷和血泉山的人圈养了,那真是......不过,这参与的人多了,好处分的也就少了啊。” “参与的人多了,主攻的方向也多了,这一次可不是过去那些年的小打小闹,就是江州那边的柳林郡和清州郡都被纳入主攻方向,只等哪里一朝突破,后续援兵就会源源不断的涌进去,”黑袍人嘿嘿嘿的笑了几声后道,“只看谁家先突破了,谁家便就能喝那头汤罢了。” 红袍人眼睛一亮,随即有些疑惑的看向黑袍人道,“如今这人族的南部防线上,最有可能被攻破的仍旧是已然丢掉了第一道防线的安阳郡,其次既然日月湖松了口也愿意放开北部地盘让咱们过,那江州的柳林郡和清州郡也是极好的选择,最后就算这几条好路子都给万毒宗之类的势力抢了,再不济也能回咱们经营已久的永昌郡边境上占便宜,你何苦选了这离郡?”他看向北方,“有那陆东风守在这,怎么样都未必能占了好处啊。” “陆东风?”黑袍人不屑的哼了一声后道,“如今这几个郡一字排开,看起来确实是这离郡最难啃,所以别的地方都被各方势力打破了头的争抢,像你说得那安阳郡或者柳林、清州两郡,直到现在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但这离郡却早早就定了,我占了一方,另一方让万毒宗的一个老狐狸占了,你当我们俩是傻子?非要等其它方向破了我们再跟着进去喝汤?” 黑袍人坐起身来看向红袍人道,“实在是这离郡保不齐就要出大事罢了,”他扭头看向北方,“永昌郡的那条老狗出了大价钱请我去杀那个返乡质子,是为了让他的外孙少一个争夺太守之位的对手,但我直到任务失败返回万虫谷才觉得其中有些不妥,如今那离郡太守还年轻的很,那老狗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情,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些?就算那条老狗真的是一条疯狗,他也不敢这么干,尤其是吕老头死了,咱们明摆着是要去中土耍耍的,他敢在这时候得罪离郡?” 他回头看向红袍人,黑袍之下的苍老容颜上有些兴奋的光泽,“再来看离郡的动静,南军北调,北军南下,原本靠着永昌郡的两支军队换上了精锐的南军,就像两根箭矢直指永昌郡腹地,逼得永昌郡不得不也调了精锐北上,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难道只是因为一个质子?尤其那质子已经好端端的回了离城!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永昌郡的那条老狗,当初在请了我们去刺杀那质子的同时,也安排了后手想要连那离郡太守一起宰了!!” 红袍人惊得瞪大了眼睛,“这......!” “不敢置信吧?”黑袍人畅快的笑着,刻意压低了的笑声仍旧惊得近处几只鸟儿惊慌飞起,只是还不等它们飞入高空便一个个身体僵硬坠落下来,“起初我也觉得不太可能,直到万毒宗的老狐狸站出来也选了一条离郡的方向,我就觉得十有八九这离郡和永昌郡方面是真的要出大问题。这一次安阳郡第一道防线被破,我万虫谷是出了大力气的,但如果我要去争柳林郡和清州郡,安阳郡那边的好处就有点悬,可我偏偏选了看起来最难啃的离郡,其它几方总不好在安阳郡那边再把我万虫谷挤出去,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离郡......说不得也会是最先被突破的口子!!” 红袍人张着嘴看向北方,漆黑的眼睛里竟也有了些涟漪,“虽说离郡仍旧比不上安阳郡和江州那两个郡富饶,可人口却是实打实不少的,四面环山易守难攻,若是被我万虫谷独占......” “独占是不可能独占的,真要是咱们率先攻破了防线,分得一处靠近山林的好地方却不难,”黑袍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去了,他看向北方的目光有些寒冷,“只要你离郡真的乱起来,就算将这一批人手全都填进去,我也要给后面的妖族大军打开一道口子,”他抬起手来,看着少去两指的位置喃喃自语,声音冰凉,“银匠......” 天空阴沉,冬日雨落。 第一百零四章 南疆阴雨 离郡南部,是连绵不绝的群山。 山内多古树,树冠高大而密集,林中地面便只有些生命力顽强的灌木青苔之类可以活得好些。 入了冬,天气渐渐凉了,尤其是今天这样阴云密布的天气,哪怕此处山林中草木仍旧绿意十足,光线晦暗之下看着也有些压抑。 丛林深处有一棵高大古树,最高处的枝杈高出林海一大截,细如柳枝的枝杈上坐着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布袍中的人,他的身形颇为壮硕,此刻坐在那枝杈上却好像没有一丝重量一般,随风摇摆,远远看着,就好像一块黑色的粗布被风吹到枝头一般。 那黑袍人坐在那里看向北方,看了一会儿之后似乎有些乏了,就那么施施然躺倒,两只手背在脑后,细小的枝杈便也就那么撑住了他。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赤红色大袍的人影才落在他身边一棵树上,先是小心翼翼的往北面看了一眼,然后才抬头去看那枝杈上的黑袍人,“喂,团枭老儿,你这次是不是有点过于嚣张了,这里离他们的前方营地可没多远了,你不怕被对面的老不死发现了?” 黑袍人头都没有侧一下,冷哼一声道,“老子会怕他?让他发现了又如何,有种弃了那营地跟老子在这丛林里头兜上几个圈子,哼,倒是你小子,竟然也敢跟着老子跑到这里来,胆量见长啊。” 那红袍人闻言又缩了缩脖子,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北方看了看,干笑道,“如今两方对峙,他离郡倒也不好主动挑衅吧......” 黑袍人嘲讽的笑了笑,没有理他。 红袍人一跃来到黑袍人近前,坐在一根稍稍粗壮些的枝条上,将整个顶部树梢都压得歪斜了起来,他压低声音问道,“团枭老儿,这一次北上......是要动真格的了吧?” “自然是要动真格的,”黑袍人稍稍侧头斜了红袍人一眼后道,“连那个从来不参与北上事宜的日月湖都派出了不少高手,万毒宗、幽谷、血泉山、雾岛,只要你能喊得上名号的南疆势力,这一次算是真真聚齐了。” 红袍人啧啧称奇道,“如此一来,就凭眼前这几个郡的边军就绝无可能阻挡南疆北上了啊,”他摇头晃脑的看向北方,这一次目光中倒有些怜悯,“可惜了这么多人类,若是落在我万虫谷手里还算好的,若是被幽谷和血泉山的人圈养了,那真是......不过,这参与的人多了,好处分的也就少了啊。” “参与的人多了,主攻的方向也多了,这一次可不是过去那些年的小打小闹,就是江州那边的柳林郡和清州郡都被纳入主攻方向,只等哪里一朝突破,后续援兵就会源源不断的涌进去,”黑袍人嘿嘿嘿的笑了几声后道,“只看谁家先突破了,谁家便就能喝那头汤罢了。” 红袍人眼睛一亮,随即有些疑惑的看向黑袍人道,“如今这人族的南部防线上,最有可能被攻破的仍旧是已然丢掉了第一道防线的安阳郡,其次既然日月湖松了口也愿意放开北部地盘让咱们过,那江州的柳林郡和清州郡也是极好的选择,最后就算这几条好路子都给万毒宗之类的势力抢了,再不济也能回咱们经营已久的永昌郡边境上占便宜,你何苦选了这离郡?”他看向北方,“有那陆东风守在这,怎么样都未必能占了好处啊。” “陆东风?”黑袍人不屑的哼了一声后道,“如今这几个郡一字排开,看起来确实是这离郡最难啃,所以别的地方都被各方势力打破了头的争抢,像你说得那安阳郡或者柳林、清州两郡,直到现在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但这离郡却早早就定了,我占了一方,另一方让万毒宗的一个老狐狸占了,你当我们俩是傻子?非要等其它方向破了我们再跟着进去喝汤?” 黑袍人坐起身来看向红袍人道,“实在是这离郡保不齐就要出大事罢了,”他扭头看向北方,“永昌郡的那条老狗出了大价钱请我去杀那个返乡质子,是为了让他的外孙少一个争夺太守之位的对手,但我直到任务失败返回万虫谷才觉得其中有些不妥,如今那离郡太守还年轻的很,那老狗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情,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些?就算那条老狗真的是一条疯狗,他也不敢这么干,尤其是吕老头死了,咱们明摆着是要去中土耍耍的,他敢在这时候得罪离郡?” 他回头看向红袍人,黑袍之下的苍老容颜上有些兴奋的光泽,“再来看离郡的动静,南军北调,北军南下,原本靠着永昌郡的两支军队换上了精锐的南军,就像两根箭矢直指永昌郡腹地,逼得永昌郡不得不也调了精锐北上,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难道只是因为一个质子?尤其那质子已经好端端的回了离城!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永昌郡的那条老狗,当初在请了我们去刺杀那质子的同时,也安排了后手想要连那离郡太守一起宰了!!” 红袍人惊得瞪大了眼睛,“这......!” “不敢置信吧?”黑袍人畅快的笑着,刻意压低了的笑声仍旧惊得近处几只鸟儿惊慌飞起,只是还不等它们飞入高空便一个个身体僵硬坠落下来,“起初我也觉得不太可能,直到万毒宗的老狐狸站出来也选了一条离郡的方向,我就觉得十有八九这离郡和永昌郡方面是真的要出大问题。这一次安阳郡第一道防线被破,我万虫谷是出了大力气的,但如果我要去争柳林郡和清州郡,安阳郡那边的好处就有点悬,可我偏偏选了看起来最难啃的离郡,其它几方总不好在安阳郡那边再把我万虫谷挤出去,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离郡......说不得也会是最先被突破的口子!!” 红袍人张着嘴看向北方,漆黑的眼睛里竟也有了些涟漪,“虽说离郡仍旧比不上安阳郡和江州那两个郡富饶,可人口却是实打实不少的,四面环山易守难攻,若是被我万虫谷独占......” “独占是不可能独占的,真要是咱们率先攻破了防线,分得一处靠近山林的好地方却不难,”黑袍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去了,他看向北方的目光有些寒冷,“只要你离郡真的乱起来,就算将这一批人手全都填进去,我也要给后面的妖族大军打开一道口子,”他抬起手来,看着少去两指的位置喃喃自语,声音冰凉,“银匠......” 天空阴沉,冬日雨落。 第一百零五章 八方落子 安陵郡以西,隔着群山与西夷相望。 安陵郡以东,则是广郡。 安陵郡与广郡相交于平原地带,平坦的土地被整齐的田垄切成一块块的方田,几乎分不清彼此。 安陵郡首府叫做柔城,有一条笔直通往广郡首府锦城的极宽阔的官道,又是依河而建,是水路陆路都很便捷的交通枢纽,柔城也变成了安陵郡毫无疑问最为繁华的核心大城之一。 此刻,安陵郡往广郡的宽阔官道上行驶着一队骑兵,足有两百人的骑兵装备极其精良,却只护卫着孤零零一辆马车。 马车之中坐着两人,一个一身雪白装饰却作男子打扮,正是云百楼,另一个是浑身灰褐色打扮脸上愁眉不展的女人,与云百楼熟悉些的就会知道,此人是为数不多可以走近他半步的心腹中的心腹。 马车颠簸,低眉顺眼的灰袍女人手上捧着的茶杯却并不摇晃,仔细去看才会发现那茶杯根本没有被她拿在手上,而是凭空悬浮于她手心之上半分的位置,没有光彩气象,就好像那杯子天生就可以漂浮一般。 云百楼随手拿过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却仍旧在手中那封书信上,微微皱眉,直到将那封信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才轻轻叹息一声将那信往窗外一丢,“原来如此,竟然是他要死了。” 女人仍旧微微低着头,看都不看被云百楼丢出窗外的信纸,只是随手挥了挥,好像赶走车内的一只苍蝇一般,窗外的信纸却像着了火一般一刹那焦黑碎裂,被风吹散,“消息是离郡太守府方面直接传出来的,虽说离郡朝野内外也都在暗地里偷偷议论这件事,但消息真伪难以验证。” “自然是真的,”云百楼从车厢内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软垫上拿起一块紫气氤氲的翡翠在手里把玩,翡翠之上雕刻了一头霸气十足脚踩祥云的麒麟瑞兽,“必须承认我有些小瞧了这位书生气的离郡太守,没想到临死之前,他竟有胆量将一手明牌亮给我看,啧啧,”他微蹙的眉毛拧得更深了些,不但没有给他好看的脸孔上增添些戾气,反倒让他看起来越发娇媚,“只是这样一来,这一局棋里就再也不能没有那个人了,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女人抬头看了云百楼一眼轻声提醒道,“先前的紧急密报里说,苍颜的门户西固关遭遇妖族袭击,那个人早就已经身在局中了,而且从昨日才收到的苍颜其它方面的消息来看,他本身也不是甘于寂寞的人。” 云百楼一笑,没有去接这个话题,“永昌郡那边准备好了?” “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公子回到广郡,永昌郡北部的三支军队就都会有所动作,一支佯攻安陵郡南部军镇甘水关,另一支则直接越过甘水奇袭川城,都如公子计划的一般,但第三支有些变化,”女子越说语气里森寒的气息就越浓,说了几句之后她才似乎惊觉不妥,连忙又改回柔和娇憨的语气,“应该是河内郡在永昌郡军方的那人动了手脚,公子原本计划让他们去攻离郡上原军在山谷前线的军镇,他却自作主张改成了去动甘原的门户,真是该死......” 云百楼看向窗外,“原本若是洛天恩没事,他永昌郡北军跃过上原的口子主动去攻甘原就是给永昌郡掘坟,一旦将离郡这头老虎放出山来,那无论对我广郡还是河内郡都不是好事,但洛天恩要死,永昌郡只会比我们更早得到消息,如果将这件事考虑在内,那这么做倒也讨巧,离郡权贵的老巢尽在甘原,若是甘原有危,那位即将登位成为新任离郡太守的二公子,就算有意给他的亲外公开脱都扭转不了朝堂人心,只是.......洛天恩一定会在离郡北地留有后手......” 他沉思片刻后道,“讨巧终究是讨巧,为了给这个蠢货擦屁股,就不得不去算计算计那个人了,洛天恩留在北地的后手不论是什么,都不能让它顺利落地,离郡......要多花些心思了。” 女人又抬头羞羞怯怯的看了云百楼一眼。 好一阵沉默之后云百楼忽然道,“将永昌郡三支军队的行军计划密传一份给安陵郡南部战场的将军韩丰。” 女人一愣,随即点头问道,“详尽计划还是?” “越详尽越好,”云百楼笑道,“韩丰是个狂妄的蠢货,你若不给他一份详尽的计划,他十有八九是宁可信其无的,而且.......即便我们给了他这一份详尽计划,他也不一定能赢得一场漂亮仗。” 女人又问,“安陵郡太守那边需要送去一份吗?看样子他是要在这一轮乱局之中动手谋夺一些实打实的兵权的,若是韩丰也在他的筹划范围内的话,后续永昌郡与安陵郡的战局就要由他来主导了。” “他做不成的,”云百楼手上把玩翡翠麒麟的动作慢了下来,“安陵郡有名无实的太守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他们家往前数三代哪个不想谋得一些实打实的兵权,谁又成功了?他爷爷和太爷爷阴谋算计都玩不过当时的军方权贵也就不去说了,他爹装疯卖傻了一辈子,图穷匕见时倒是险些成功了的,可最后又怎么样?”他摇了摇头道,“还是格局太小,只论一城一地之得失,早晚也只是别人家的手下棋子,他也一样,只盯着安陵郡那一亩三分地能成什么事?” “安陵郡太守的人也去接触过那个人,”女人看向云百楼的眼神里有仰慕,有敬畏,也有微不可查的笑意。 云百楼指了指女人笑道,“如此我就说他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格局好了,”他的笑容渐渐淡了,“这两个人大概都是命中注定了要在泥潭里挣扎的,旁人想把他们拖上岸看来都不成啊......”他忽的跳转了话题,“我写给陆东风的信送到了吗?” “送到了,另一封公子让离城方面截获的假信也已经被他们截去了,”女人道。 云百楼点了点头,“既然洛天恩要死了,那就再送一封假信去给那位云二公子,注意,不是给那位云二公子背后的蠢女人,而是给到云二公子自己的人手里。” “明白,”女人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从传回来的消息看,南夷这个冬天的动作有些大,安阳郡那边已经多次递求援信给到锦城太守府,都是安阳郡太守的亲笔信,可见的确态势危急,一旦安阳郡被破......” “一旦安阳郡被破,你就会知道这天要塌了的事情,总有个子高的必须要站出来顶上,那些平日里藏头露尾的世外高人们都该坐不住才对,山北郡如今不就是个反复拉锯的结果?”云百楼掀开车帘去看外面阴沉沉的天,“哪个下雪的冬天能不死人呢......饿死或者被妖族杀死,还不都是一样......” 第一百零五章 八方落子 安陵郡以西,隔着群山与西夷相望。 安陵郡以东,则是广郡。 安陵郡与广郡相交于平原地带,平坦的土地被整齐的田垄切成一块块的方田,几乎分不清彼此。 安陵郡首府叫做柔城,有一条笔直通往广郡首府锦城的极宽阔的官道,又是依河而建,是水路陆路都很便捷的交通枢纽,柔城也变成了安陵郡毫无疑问最为繁华的核心大城之一。 此刻,安陵郡往广郡的宽阔官道上行驶着一队骑兵,足有两百人的骑兵装备极其精良,却只护卫着孤零零一辆马车。 马车之中坐着两人,一个一身雪白装饰却作男子打扮,正是云百楼,另一个是浑身灰褐色打扮脸上愁眉不展的女人,与云百楼熟悉些的就会知道,此人是为数不多可以走近他半步的心腹中的心腹。 马车颠簸,低眉顺眼的灰袍女人手上捧着的茶杯却并不摇晃,仔细去看才会发现那茶杯根本没有被她拿在手上,而是凭空悬浮于她手心之上半分的位置,没有光彩气象,就好像那杯子天生就可以漂浮一般。 云百楼随手拿过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却仍旧在手中那封书信上,微微皱眉,直到将那封信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才轻轻叹息一声将那信往窗外一丢,“原来如此,竟然是他要死了。” 女人仍旧微微低着头,看都不看被云百楼丢出窗外的信纸,只是随手挥了挥,好像赶走车内的一只苍蝇一般,窗外的信纸却像着了火一般一刹那焦黑碎裂,被风吹散,“消息是离郡太守府方面直接传出来的,虽说离郡朝野内外也都在暗地里偷偷议论这件事,但消息真伪难以验证。” “自然是真的,”云百楼从车厢内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软垫上拿起一块紫气氤氲的翡翠在手里把玩,翡翠之上雕刻了一头霸气十足脚踩祥云的麒麟瑞兽,“必须承认我有些小瞧了这位书生气的离郡太守,没想到临死之前,他竟有胆量将一手明牌亮给我看,啧啧,”他微蹙的眉毛拧得更深了些,不但没有给他好看的脸孔上增添些戾气,反倒让他看起来越发娇媚,“只是这样一来,这一局棋里就再也不能没有那个人了,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女人抬头看了云百楼一眼轻声提醒道,“先前的紧急密报里说,苍颜的门户西固关遭遇妖族袭击,那个人早就已经身在局中了,而且从昨日才收到的苍颜其它方面的消息来看,他本身也不是甘于寂寞的人。” 云百楼一笑,没有去接这个话题,“永昌郡那边准备好了?” “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公子回到广郡,永昌郡北部的三支军队就都会有所动作,一支佯攻安陵郡南部军镇甘水关,另一支则直接越过甘水奇袭川城,都如公子计划的一般,但第三支有些变化,”女子越说语气里森寒的气息就越浓,说了几句之后她才似乎惊觉不妥,连忙又改回柔和娇憨的语气,“应该是河内郡在永昌郡军方的那人动了手脚,公子原本计划让他们去攻离郡上原军在山谷前线的军镇,他却自作主张改成了去动甘原的门户,真是该死......” 云百楼看向窗外,“原本若是洛天恩没事,他永昌郡北军跃过上原的口子主动去攻甘原就是给永昌郡掘坟,一旦将离郡这头老虎放出山来,那无论对我广郡还是河内郡都不是好事,但洛天恩要死,永昌郡只会比我们更早得到消息,如果将这件事考虑在内,那这么做倒也讨巧,离郡权贵的老巢尽在甘原,若是甘原有危,那位即将登位成为新任离郡太守的二公子,就算有意给他的亲外公开脱都扭转不了朝堂人心,只是.......洛天恩一定会在离郡北地留有后手......” 他沉思片刻后道,“讨巧终究是讨巧,为了给这个蠢货擦屁股,就不得不去算计算计那个人了,洛天恩留在北地的后手不论是什么,都不能让它顺利落地,离郡......要多花些心思了。” 女人又抬头羞羞怯怯的看了云百楼一眼。 好一阵沉默之后云百楼忽然道,“将永昌郡三支军队的行军计划密传一份给安陵郡南部战场的将军韩丰。” 女人一愣,随即点头问道,“详尽计划还是?” “越详尽越好,”云百楼笑道,“韩丰是个狂妄的蠢货,你若不给他一份详尽的计划,他十有八九是宁可信其无的,而且.......即便我们给了他这一份详尽计划,他也不一定能赢得一场漂亮仗。” 女人又问,“安陵郡太守那边需要送去一份吗?看样子他是要在这一轮乱局之中动手谋夺一些实打实的兵权的,若是韩丰也在他的筹划范围内的话,后续永昌郡与安陵郡的战局就要由他来主导了。” “他做不成的,”云百楼手上把玩翡翠麒麟的动作慢了下来,“安陵郡有名无实的太守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他们家往前数三代哪个不想谋得一些实打实的兵权,谁又成功了?他爷爷和太爷爷阴谋算计都玩不过当时的军方权贵也就不去说了,他爹装疯卖傻了一辈子,图穷匕见时倒是险些成功了的,可最后又怎么样?”他摇了摇头道,“还是格局太小,只论一城一地之得失,早晚也只是别人家的手下棋子,他也一样,只盯着安陵郡那一亩三分地能成什么事?” “安陵郡太守的人也去接触过那个人,”女人看向云百楼的眼神里有仰慕,有敬畏,也有微不可查的笑意。 云百楼指了指女人笑道,“如此我就说他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格局好了,”他的笑容渐渐淡了,“这两个人大概都是命中注定了要在泥潭里挣扎的,旁人想把他们拖上岸看来都不成啊......”他忽的跳转了话题,“我写给陆东风的信送到了吗?” “送到了,另一封公子让离城方面截获的假信也已经被他们截去了,”女人道。 云百楼点了点头,“既然洛天恩要死了,那就再送一封假信去给那位云二公子,注意,不是给那位云二公子背后的蠢女人,而是给到云二公子自己的人手里。” “明白,”女人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从传回来的消息看,南夷这个冬天的动作有些大,安阳郡那边已经多次递求援信给到锦城太守府,都是安阳郡太守的亲笔信,可见的确态势危急,一旦安阳郡被破......” “一旦安阳郡被破,你就会知道这天要塌了的事情,总有个子高的必须要站出来顶上,那些平日里藏头露尾的世外高人们都该坐不住才对,山北郡如今不就是个反复拉锯的结果?”云百楼掀开车帘去看外面阴沉沉的天,“哪个下雪的冬天能不死人呢......饿死或者被妖族杀死,还不都是一样......” 第一百零六章 青城名山 青城山,是天下十大名山之一。 不同于苍颜山于群山之中一览众山小的超凡气势,青城山是突兀起于平原大地之上的一座绝峰,是除非登顶山巅,否则从大地之上任何地方去看,都不得不仰视的高耸之山。 苍颜山多云雾环绕,青城山却万里无云。 这一日,一道浅淡的蓝色光芒从天而降,落在青城山外十里处的宽阔道路之上,惊得道路上往来的行人商贾纷纷跪地,他们将头和整个上臂一起贴服在地面之上,恭敬得无以复加。 光芒散去,露出其中的一对年轻男女,女的白衣出尘面容绝美,男的身背长剑英俊挺拔,正是洛川和绝美女子两人。 洛川先是看了眼远处竖立于天地之间的巨峰,以及那巨峰脚下隐约可见青灰色的城墙,然后扫视四周地面上的行人,微微皱眉,“原来青城山下竟有一座如此规模的人族大城。” 绝美女子根本不去理会四周场面,只是一挥手将一枚冰晶般透亮的小巧飞剑收入袖中,而后又取出一枚雪白的令牌挂在腰间,这才冲洛川招了招手往远处巨峰的方向走去,“快些赶路,我们时间不多。” 洛川看一眼已然走远的绝美女子,又看看四周仍旧不敢将头抬起分毫看他一眼的行人,小跑着追了上去。 一路直行,道路上所有遇到他们的行人尽皆跪伏于地行叩拜大礼,两人行走其间引发的动静比之帝王出行尤有过之,简直要被这一方世界的凡夫俗子引为神仙一般。 走得近些,洛川才能看清那巨峰脚下的城市近景,城墙高耸足有五丈,通体由青色的巨石组成,城外有护城河,河宽数丈,河水清澈似是活水。 城门处有不少士兵守卫,检查极严,可腰间悬挂了一块雪白令牌的绝美女子根本视而不见,就那么施施然带着洛川走了进去,只留下身后一片密密麻麻伏跪于地的身影,无论军民。 城门正对的是一条笔直指向远处巨峰的宽敞大道,绝美女子所过之处仍旧是毫无例外的人仰马翻,城内众人,无论是贩夫走卒,亦或者官吏富贾,一个个拜得诚心诚意,一些狂热些的甚至热泪盈眶,就在那青石板上将头一下下的磕出血来! 洛川跟在绝美女子身后,始终一言不发。 穿过闹市,两人便又来到一座城墙大门前,仍旧是畅通无阻,这一次绝美女子却没有带他穿过去了事,而是领着他登上这一处比之外城墙还要高上几分的内城墙,然后指了指城墙内外道,“这座城墙分隔内外,城墙外,是环绕青城山而建的青城,城墙内,则是......”她看向洛川缓缓道,“则是我狐族祖地,青城山!” 洛川往城墙外看去,房屋楼阁布局紧凑,行人车马往来密集,完全是人族世界的常见景象,转身往城墙内看去,其中却是绿树成荫花草茂密,期间飞鸟虫鸣,一副天生自然的仙家气象,一墙之隔,仿若两个世界。 “这条大道通往半山处的祈天殿,每逢初一这一处城门便将大开,无数子民顺序而入,在祈天殿叩拜之后从侧山而下,千年不绝,”绝美女子指了指城门下那条通往青城山上的足有五六十米宽的道路,声音清灵,“石阶有九处平台,祈天之人每登一处平台则叩首九拜,这九九八十一拜所拜之天,不是苍天,而是九圣之一的天狐先祖,在这一方世界,狐族,就是亿万子民的天。” 洛川内心波澜起伏,只是不语。 绝美女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他下了城墙,走上那一条通往祈天殿的大道。 一路拾阶而上,等到了最后一层广场,洛川便看到了那祈天殿的样子,不同于人族世界的殿阁那般宽大,这座祈天殿高耸如塔,面朝众人的一面完全敞开,让身处一座广场之上的所有人抬头即可看到殿内那座巨大的雕像! 那是一座由一块雪白巨石雕刻而成的巨大仙狐雕像,只见那狐撑起上身,双眼微眯仰望天际,身后九尾巨如浮云,气势凌天而姿态悠然,实在是让凡人仰望心惊的卓然气质。 绝美女子躬身行礼,洛川便也随之拜了一拜。 再往后便没了路,绝美女子仍旧驾驭那柄飞剑化作巨大的剑芒,载着洛川与她一同直直向青城山顶飞去。 飞剑速度极快,眨眼间便临近山顶,直到这里,洛川才又在这一处绿水青山之间找到了人工建造的痕迹,一座座房屋楼阁有大有小,以一种异于人族的格外圆润的风格成型,却不会连成一片,只是散落在山间林里,彼此相望又好像各自独立,十分自然。 绝美女子落下剑光,落地之处已经有两人在等候,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站着的是个身穿青衣的中年女子,眉眼极媚,举手投足之间却没有丝毫媚态,反倒显得有些出尘,看到洛川两人到来也只是冲着绝美女子微微点头。 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身型魁伟的精壮男人,男人大概二三十岁,肌肉虬结,此刻正恭敬的跪在中年女子身后,头也不抬,双手恭敬上举一个托盘,盘内放有一块青色令牌。 “内侍长,怎么是您亲自在此等候?”绝美女子看都不看中年女子身后的男人,只是摘下自己腰间的雪白令牌丢到那盘内,再伸手一握将那枚青色令牌摄入手中,看向中年女子疑惑道,“可是有什么吩咐?” 中年女子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洛川,原本古井不波的脸孔上呈现复杂神色,“他就是心月的孩子?” 绝美女子回头看了洛川一眼,点了点头。 洛川扫了眼地上跪着一动不动的男人后冲眼前的中年女子行了个人族晚辈礼,“晚辈洛川,见过前辈。” 中年女子脸上的复杂神色越发浓郁,以至于叹息一声道,“好,好,该是这个样子......”她抬了抬手,一枚水滴般的淡青色灵石悬浮于她掌上三分处,“天狐令,千雪与......洛川,入风兮崖洞。” 洛川看向绝美女子,后者却只是惊讶的张了张嘴,随即点头应是,伸手接过那枚青色灵石,拉着洛川转身就走。 御剑临空,往后山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 青城名山 青城山,是天下十大名山之一。 不同于苍颜山于群山之中一览众山小的超凡气势,青城山是突兀起于平原大地之上的一座绝峰,是除非登顶山巅,否则从大地之上任何地方去看,都不得不仰视的高耸之山。 苍颜山多云雾环绕,青城山却万里无云。 这一日,一道浅淡的蓝色光芒从天而降,落在青城山外十里处的宽阔道路之上,惊得道路上往来的行人商贾纷纷跪地,他们将头和整个上臂一起贴服在地面之上,恭敬得无以复加。 光芒散去,露出其中的一对年轻男女,女的白衣出尘面容绝美,男的身背长剑英俊挺拔,正是洛川和绝美女子两人。 洛川先是看了眼远处竖立于天地之间的巨峰,以及那巨峰脚下隐约可见青灰色的城墙,然后扫视四周地面上的行人,微微皱眉,“原来青城山下竟有一座如此规模的人族大城。” 绝美女子根本不去理会四周场面,只是一挥手将一枚冰晶般透亮的小巧飞剑收入袖中,而后又取出一枚雪白的令牌挂在腰间,这才冲洛川招了招手往远处巨峰的方向走去,“快些赶路,我们时间不多。” 洛川看一眼已然走远的绝美女子,又看看四周仍旧不敢将头抬起分毫看他一眼的行人,小跑着追了上去。 一路直行,道路上所有遇到他们的行人尽皆跪伏于地行叩拜大礼,两人行走其间引发的动静比之帝王出行尤有过之,简直要被这一方世界的凡夫俗子引为神仙一般。 走得近些,洛川才能看清那巨峰脚下的城市近景,城墙高耸足有五丈,通体由青色的巨石组成,城外有护城河,河宽数丈,河水清澈似是活水。 城门处有不少士兵守卫,检查极严,可腰间悬挂了一块雪白令牌的绝美女子根本视而不见,就那么施施然带着洛川走了进去,只留下身后一片密密麻麻伏跪于地的身影,无论军民。 城门正对的是一条笔直指向远处巨峰的宽敞大道,绝美女子所过之处仍旧是毫无例外的人仰马翻,城内众人,无论是贩夫走卒,亦或者官吏富贾,一个个拜得诚心诚意,一些狂热些的甚至热泪盈眶,就在那青石板上将头一下下的磕出血来! 洛川跟在绝美女子身后,始终一言不发。 穿过闹市,两人便又来到一座城墙大门前,仍旧是畅通无阻,这一次绝美女子却没有带他穿过去了事,而是领着他登上这一处比之外城墙还要高上几分的内城墙,然后指了指城墙内外道,“这座城墙分隔内外,城墙外,是环绕青城山而建的青城,城墙内,则是......”她看向洛川缓缓道,“则是我狐族祖地,青城山!” 洛川往城墙外看去,房屋楼阁布局紧凑,行人车马往来密集,完全是人族世界的常见景象,转身往城墙内看去,其中却是绿树成荫花草茂密,期间飞鸟虫鸣,一副天生自然的仙家气象,一墙之隔,仿若两个世界。 “这条大道通往半山处的祈天殿,每逢初一这一处城门便将大开,无数子民顺序而入,在祈天殿叩拜之后从侧山而下,千年不绝,”绝美女子指了指城门下那条通往青城山上的足有五六十米宽的道路,声音清灵,“石阶有九处平台,祈天之人每登一处平台则叩首九拜,这九九八十一拜所拜之天,不是苍天,而是九圣之一的天狐先祖,在这一方世界,狐族,就是亿万子民的天。” 洛川内心波澜起伏,只是不语。 绝美女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他下了城墙,走上那一条通往祈天殿的大道。 一路拾阶而上,等到了最后一层广场,洛川便看到了那祈天殿的样子,不同于人族世界的殿阁那般宽大,这座祈天殿高耸如塔,面朝众人的一面完全敞开,让身处一座广场之上的所有人抬头即可看到殿内那座巨大的雕像! 那是一座由一块雪白巨石雕刻而成的巨大仙狐雕像,只见那狐撑起上身,双眼微眯仰望天际,身后九尾巨如浮云,气势凌天而姿态悠然,实在是让凡人仰望心惊的卓然气质。 绝美女子躬身行礼,洛川便也随之拜了一拜。 再往后便没了路,绝美女子仍旧驾驭那柄飞剑化作巨大的剑芒,载着洛川与她一同直直向青城山顶飞去。 飞剑速度极快,眨眼间便临近山顶,直到这里,洛川才又在这一处绿水青山之间找到了人工建造的痕迹,一座座房屋楼阁有大有小,以一种异于人族的格外圆润的风格成型,却不会连成一片,只是散落在山间林里,彼此相望又好像各自独立,十分自然。 绝美女子落下剑光,落地之处已经有两人在等候,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站着的是个身穿青衣的中年女子,眉眼极媚,举手投足之间却没有丝毫媚态,反倒显得有些出尘,看到洛川两人到来也只是冲着绝美女子微微点头。 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身型魁伟的精壮男人,男人大概二三十岁,肌肉虬结,此刻正恭敬的跪在中年女子身后,头也不抬,双手恭敬上举一个托盘,盘内放有一块青色令牌。 “内侍长,怎么是您亲自在此等候?”绝美女子看都不看中年女子身后的男人,只是摘下自己腰间的雪白令牌丢到那盘内,再伸手一握将那枚青色令牌摄入手中,看向中年女子疑惑道,“可是有什么吩咐?” 中年女子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洛川,原本古井不波的脸孔上呈现复杂神色,“他就是心月的孩子?” 绝美女子回头看了洛川一眼,点了点头。 洛川扫了眼地上跪着一动不动的男人后冲眼前的中年女子行了个人族晚辈礼,“晚辈洛川,见过前辈。” 中年女子脸上的复杂神色越发浓郁,以至于叹息一声道,“好,好,该是这个样子......”她抬了抬手,一枚水滴般的淡青色灵石悬浮于她掌上三分处,“天狐令,千雪与......洛川,入风兮崖洞。” 洛川看向绝美女子,后者却只是惊讶的张了张嘴,随即点头应是,伸手接过那枚青色灵石,拉着洛川转身就走。 御剑临空,往后山而去。 第一百零七章 风兮崖洞 青城山占地不算太大,却极高。 后山密林之中有一处凹陷之地,清泉飞瀑,水落成潭,泉水清澈,潭不见底,在那水潭旁不远处的崖壁之上,有一个黑漆漆的极其巨大的岩洞,其深不知几许,只是洞口可闻风声。 绝美女子与洛川御剑而来就落在那崖洞口上。 洛川皱眉看着眼前黑洞问绝美女子道,“仙女姐姐,不是要见那个人嘛,他不会就在这洞内吧?” “自然不在,只是天狐令的掌控者神算天机,这样安排自然有这样安排的道理,”绝美女子看一眼那崖洞没有贸然进入的意思,反倒盘腿席地而坐,开始闭目调息,“一路飞回青城山我的消耗有些大,需要一点时间恢复,你且等等。” 洛川转身看了看四周后看向绝美女子问道,“我们必须要进入这风兮崖洞?这其中会有危险?” “必须进入,”绝美女子摇了摇头,闭目解释道,“先前我和你说过这青城山乃是我狐族祖地,但事实上却并非狐族的发源祖地,狐族起源于中土青丘,自太古而至上古,繁盛数千载,直至上古末期由天狐先祖诏令天下狐族尽归西南青城山,这里才成为天下狐族共尊的祖地,后历中古、近古而至如今,这风兮崖洞就是天狐先祖的坐化之地,是数千年来狐族最神秘的绝对重地,”她睁开眼看向洛川,“自中古时起,至今三千载,得令而进入过这风兮崖洞者,不足百人。” “进入过的不足百人之中,有多少人平安出来?”洛川问道。 绝美女子微微蹙眉斜了他一眼,随即继续闭目调息,“只有七人不曾出来,至于说平安,凡进入风兮崖洞者,无论境界高低,尽皆受伤不轻,只是从这里出来众人多少皆有获益,以后让他们说出其中经历,多数却也说不清楚,是以才说这风兮崖洞最为神秘。” “既然是如此玄妙的狐族宝地,能够进入者都应该是狐族天才,何以叫我一个资质平平的外人进入其中?”洛川看向那黑漆漆的崖洞,心底有些不可言说的抵触。 绝美女子头也不抬的道,“你是她的儿子,就算只继承了她十之一二的天赋也不至于资质平平,至于说外人......”她停顿了一下道,“这一座风兮崖洞也不是第一次有外人进入,何况你本身还有一半的狐族血脉。” 洛川默然,盯着那漆黑崖洞沉思了好久,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绝美女子身边,将身后长剑摘下来放在身边,“那你恢复得快些,总不能在这青城山上耽误太久,一旦西固关那边穿了帮,我这个只有一半狐族血脉的半妖就只能一辈子待在你们狐族的领地上作威作福了。” “不也挺好,”绝美女子嗤笑道。 洛川翻了个白眼,也不管地上尘土直接就倒在那里枕着双手闭目养神起来,悠然得好像接下来只是要去游览山水,“先前那个内侍长身后的,是个人族吧?” 绝美女子嗯了一声。 洛川睁开眼睛看天,青城山上的天与人族世界的天,一样,“说起来你们狐族圈养人族的手段,和我在书上看到过的四夷之地的描述有些不同,就像这青城,人族不但可以商贸往来,还可以为官为吏,除了那一地的磕头虫之外,我真以为自己到了人族的哪州哪郡,不但如此,你们竟还允许人族修炼,就不怕哪一天他们开了窍干脆反了或者逃了?” 绝美女子仍旧闭目调息,只是嘴上还能说话,“青城以西距离最近的人族领地不就是你家苍颜,这千百年来可曾听说有我狐族领地的人族大批往你苍颜逃的?这其中一方面自然是逃离反叛翻越群山本就凶险万分,另一方面,也是他们不想,”她哼了一声继续道,“我狐族领地之内风调雨顺也无战乱之忧,人族安乐多能暖饱,你自己也曾说过人族百姓所求不多,冒了那许多风险跑去你人族世界所求为何?十有八九也不过换个地方挣扎求存罢了。” 洛川竟无言以对。 绝美女子继续道,“至于说允许人族修炼,狐族领地之内不禁人族习武,却禁人族修道,习武一途始创于大鼎开国之时,可以让天赋差些不足以修道的人族转而利用元气增强体魄,一下子就为人族增加了无数下三境修炼者,这才成就了大鼎横扫天下的大势,可习武一途终止于下三境,根本没有通天之路,天赋再强的人一入武道也就如此了,于我狐族而言民间多了些下三境的人族武者又能如何?反倒是运用得当的话,这些强大的个体一样可以助力我族管理和提升军队战力,何乐而不为。” 洛川轻轻嗯了一声道,“数千年下来,狐族在这一方天地有了传承不绝的大规矩,外人哪怕是人族正统的帝王在这里的百姓看来也与天命无关,此间人族已经离不开狐族了,相比起我从书上读来的其它妖族圈养人族的手段来说,狐族确实高明了太多太多。” “归根到底,是天下万妖仍旧没有正视过人族罢了,”绝美女子声音淡漠,“近古之前,万妖纵横于世称霸天地数千载,上古九圣,中古妖皇,乃至于其它天妖传说何其之多,人族兴起才不过九百年,除了只有人族自己尊奉的天地人三皇以外,为万族认可的强者数百年来也不过一个吕玄,哪怕大鼎强盛之时确实无一族可以与之比肩,但让各大妖族承认曾经弱小不堪的人族已然强盛于万族之上还是太难。可狐族不同,天狐先祖于数千年前就已为狐族定下如今的立族之本,数千年过去,早已融入狐族子孙血脉之中,你说此方天地之中的人族已经离不开狐族,我狐族何尝不是已经融入了此方人族之中,彼此气运缠绕数千年,还有谁能说得清这其中的因果呢......” 洛川坐起身来看向面前的风兮崖洞,“这位天狐先祖,果真数千年前就从万族之中选中了人族?都说这位天狐先祖算尽古今,总不会是真的吧......” 绝美女子一睁眼,一口气呼出,将她面前三米的地面尽皆封冻! 她起身看了洛川一眼,挥手取出青色晶石往面前崖洞方向一推,青色的光芒于空无一物的山洞前遇阻,而后青光一闪,晶石无声无息的落入洞口内,低空旋转。 绝美女子当先迈入洞中,收起晶石,回头看向洛川。 洛川深呼吸一口气,起身将长剑重新背在身后,一步迈入洞中。 洞口青色光芒一闪,从外面再看时,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身影...... 第一百零七章 风兮崖洞 青城山占地不算太大,却极高。 后山密林之中有一处凹陷之地,清泉飞瀑,水落成潭,泉水清澈,潭不见底,在那水潭旁不远处的崖壁之上,有一个黑漆漆的极其巨大的岩洞,其深不知几许,只是洞口可闻风声。 绝美女子与洛川御剑而来就落在那崖洞口上。 洛川皱眉看着眼前黑洞问绝美女子道,“仙女姐姐,不是要见那个人嘛,他不会就在这洞内吧?” “自然不在,只是天狐令的掌控者神算天机,这样安排自然有这样安排的道理,”绝美女子看一眼那崖洞没有贸然进入的意思,反倒盘腿席地而坐,开始闭目调息,“一路飞回青城山我的消耗有些大,需要一点时间恢复,你且等等。” 洛川转身看了看四周后看向绝美女子问道,“我们必须要进入这风兮崖洞?这其中会有危险?” “必须进入,”绝美女子摇了摇头,闭目解释道,“先前我和你说过这青城山乃是我狐族祖地,但事实上却并非狐族的发源祖地,狐族起源于中土青丘,自太古而至上古,繁盛数千载,直至上古末期由天狐先祖诏令天下狐族尽归西南青城山,这里才成为天下狐族共尊的祖地,后历中古、近古而至如今,这风兮崖洞就是天狐先祖的坐化之地,是数千年来狐族最神秘的绝对重地,”她睁开眼看向洛川,“自中古时起,至今三千载,得令而进入过这风兮崖洞者,不足百人。” “进入过的不足百人之中,有多少人平安出来?”洛川问道。 绝美女子微微蹙眉斜了他一眼,随即继续闭目调息,“只有七人不曾出来,至于说平安,凡进入风兮崖洞者,无论境界高低,尽皆受伤不轻,只是从这里出来众人多少皆有获益,以后让他们说出其中经历,多数却也说不清楚,是以才说这风兮崖洞最为神秘。” “既然是如此玄妙的狐族宝地,能够进入者都应该是狐族天才,何以叫我一个资质平平的外人进入其中?”洛川看向那黑漆漆的崖洞,心底有些不可言说的抵触。 绝美女子头也不抬的道,“你是她的儿子,就算只继承了她十之一二的天赋也不至于资质平平,至于说外人......”她停顿了一下道,“这一座风兮崖洞也不是第一次有外人进入,何况你本身还有一半的狐族血脉。” 洛川默然,盯着那漆黑崖洞沉思了好久,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绝美女子身边,将身后长剑摘下来放在身边,“那你恢复得快些,总不能在这青城山上耽误太久,一旦西固关那边穿了帮,我这个只有一半狐族血脉的半妖就只能一辈子待在你们狐族的领地上作威作福了。” “不也挺好,”绝美女子嗤笑道。 洛川翻了个白眼,也不管地上尘土直接就倒在那里枕着双手闭目养神起来,悠然得好像接下来只是要去游览山水,“先前那个内侍长身后的,是个人族吧?” 绝美女子嗯了一声。 洛川睁开眼睛看天,青城山上的天与人族世界的天,一样,“说起来你们狐族圈养人族的手段,和我在书上看到过的四夷之地的描述有些不同,就像这青城,人族不但可以商贸往来,还可以为官为吏,除了那一地的磕头虫之外,我真以为自己到了人族的哪州哪郡,不但如此,你们竟还允许人族修炼,就不怕哪一天他们开了窍干脆反了或者逃了?” 绝美女子仍旧闭目调息,只是嘴上还能说话,“青城以西距离最近的人族领地不就是你家苍颜,这千百年来可曾听说有我狐族领地的人族大批往你苍颜逃的?这其中一方面自然是逃离反叛翻越群山本就凶险万分,另一方面,也是他们不想,”她哼了一声继续道,“我狐族领地之内风调雨顺也无战乱之忧,人族安乐多能暖饱,你自己也曾说过人族百姓所求不多,冒了那许多风险跑去你人族世界所求为何?十有八九也不过换个地方挣扎求存罢了。” 洛川竟无言以对。 绝美女子继续道,“至于说允许人族修炼,狐族领地之内不禁人族习武,却禁人族修道,习武一途始创于大鼎开国之时,可以让天赋差些不足以修道的人族转而利用元气增强体魄,一下子就为人族增加了无数下三境修炼者,这才成就了大鼎横扫天下的大势,可习武一途终止于下三境,根本没有通天之路,天赋再强的人一入武道也就如此了,于我狐族而言民间多了些下三境的人族武者又能如何?反倒是运用得当的话,这些强大的个体一样可以助力我族管理和提升军队战力,何乐而不为。” 洛川轻轻嗯了一声道,“数千年下来,狐族在这一方天地有了传承不绝的大规矩,外人哪怕是人族正统的帝王在这里的百姓看来也与天命无关,此间人族已经离不开狐族了,相比起我从书上读来的其它妖族圈养人族的手段来说,狐族确实高明了太多太多。” “归根到底,是天下万妖仍旧没有正视过人族罢了,”绝美女子声音淡漠,“近古之前,万妖纵横于世称霸天地数千载,上古九圣,中古妖皇,乃至于其它天妖传说何其之多,人族兴起才不过九百年,除了只有人族自己尊奉的天地人三皇以外,为万族认可的强者数百年来也不过一个吕玄,哪怕大鼎强盛之时确实无一族可以与之比肩,但让各大妖族承认曾经弱小不堪的人族已然强盛于万族之上还是太难。可狐族不同,天狐先祖于数千年前就已为狐族定下如今的立族之本,数千年过去,早已融入狐族子孙血脉之中,你说此方天地之中的人族已经离不开狐族,我狐族何尝不是已经融入了此方人族之中,彼此气运缠绕数千年,还有谁能说得清这其中的因果呢......” 洛川坐起身来看向面前的风兮崖洞,“这位天狐先祖,果真数千年前就从万族之中选中了人族?都说这位天狐先祖算尽古今,总不会是真的吧......” 绝美女子一睁眼,一口气呼出,将她面前三米的地面尽皆封冻! 她起身看了洛川一眼,挥手取出青色晶石往面前崖洞方向一推,青色的光芒于空无一物的山洞前遇阻,而后青光一闪,晶石无声无息的落入洞口内,低空旋转。 绝美女子当先迈入洞中,收起晶石,回头看向洛川。 洛川深呼吸一口气,起身将长剑重新背在身后,一步迈入洞中。 洞口青色光芒一闪,从外面再看时,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身影...... 第一百零八章 天狐谶语 青城山巅常年积雪。 在每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那一抹于青天映衬之下的纯净洁白,都能让所有仰望山峰的人心生神圣之感,继而慨叹自身的渺小不堪。 没有几个人知道,青城山内,别有洞天。 山内一处不知名的所在,光芒绚烂,雾气弥漫,玄妙得气息笼罩其间,处处透着仙家气象。 那是一个圆锥形的巨大的神奇空洞,四面皆为光洁如镜的奇异的淡蓝色晶石,那仿佛天然而成的形态上看不出丝毫切割的痕迹和裂隙,不知来源的光芒起于其中又终于其中,让那晶石镜面看起来明亮透彻,又不至于刺人眼眸。 流水自顶部来,顺着晶石镜面流向地面,丝丝缕缕,无声无息。 而那地面则根本难以看清,雾气蒸腾,在四周隐约的蓝色光芒照射下,显现出变幻的颜色。 洞天正中,是一个稍稍凸起于地面的石床,石床之上横卧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妇人,只能从那一头垂落却顺滑的银丝上隐约觉得上了些年纪,但看那身段却又难以确切。 在她身后不远处跪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她微微低头,长发过腰,柳眉凤目,穿着剪裁修身的礼服,看起来毫无媚态,反倒透着一股格外明显的冷意,天生上位者的距离感表露无疑。 水汽蒸腾,雾气氤氲。 “来了......”那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开口,声音明明明朗清晰好似年轻少女,那缓慢沉重的气息却像是迟暮老人,她轻轻抬手,蓝色晶石东方的位置上便显露出一副隐约的画面,画面上,绝美女子与洛川二人正御剑于天。 然后,一个身影便忽的出现在那画面之前,身着青衫,头戴高冠,双手负后,背对众人。 晶石画面之上,绝美女子与洛川一路进入青城,而后登山的过程丝毫不落,直至两人先后进入风兮崖洞之后,那画面才终止于那一方山谷之中的瀑布水潭边。 那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再次开口,“他很聪明,很像心月......” 青衫男人仍旧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那晶石之中的山谷瀑布,一动不动。 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抬了抬手,将一缕乱发轻轻拨到耳后,“原本我对那第三个锦囊之中所指之人是不是他一样有些疑问,如今看见了他,我倒多信了几分,若真的是他,对他对心月还是我狐族而言,都是幸事。” 那青衫男人开口说话,声音好似钟鸣,悠扬清朗,“锦囊所言高深莫测,毕竟事涉天机,就算是先祖也不能过分明言,如果只看字面意思,十有八九是要出错的,当年妖皇太一的事情便是明证。” 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似乎点了点头,“‘万古之才,起于烈火’,当初,第一个锦囊里的这句话确实怎么都联想不到那时的妖皇太一身上,毕竟那个时代英才齐出,能够被称作‘万古之才’的实在不少,但如今在第三个锦囊的描述却几近无疑,‘血脉稀薄之人’难有其它人选。” 青衫男人不动如山,“‘血脉稀薄之人’确实可以解读为狐族血脉稀薄之人,但又何尝不可解释为天狐先祖之神圣血脉稀薄之人?” 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轻轻叹息一声,“若真如此,如今的狐族之中遍地都是那‘血脉稀薄之人’,这一个锦囊又能有什么用?朝暮,心月之事我知你意难平,但如今之世,大乱之局已定,围绕那人族中土恐怕要有百年纷争,这且罢了,九圣遗脉之中青龙与火凤两族这些年的作为更是时常令我心神不宁,我狐族......需要谨慎应劫了......” 青衫男人沉默半晌,然后缓缓开口,“且看他能否真的从那风兮崖洞之中得到‘圣血’吧。” 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没有了言语,站在她身后的中年妇人则轻声开口,“师尊曾与我说起过,那风兮崖洞自两千多年前妖皇造访之后......便已‘魂去血枯’,如今不论去者是否为那‘血脉稀薄之人’,又哪里还能再生‘圣血’?” 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轻轻扭动了一下头颅,洞天之中弥漫的雾气便好像活了一般,化作无数狐尾朝天摇摆,“先祖之心,难明难测......当初先祖将逝于风兮崖洞,先辈们欲封其冢,她曾阻之,然后说出一句谶语,那谶语的上半句,便是‘魂去血枯’......而后妖皇太一机缘之下得入风兮崖洞,先辈们便觉得那一整句谶语全然便应验在他身上,可如今最后一个锦囊打开,其中又见‘圣血’二字,如若这风兮崖洞之中仍有‘圣血’,两千多年前的一场变故便不能算是真的‘魂去血枯’,那么......那后半句谶语十有八九还要应验在我们这个时代啊......” 中年妇人一惊,凤目之中青色光芒忽明忽灭。 青衫男子仍旧没有回头,只是屈指一点,一道赤色光芒射入面前的晶石镜面,那一刹那,看似硬如金刚的晶石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继而又缓缓平复。 青衫男子飞快掐指,随着他手指飞快的移动,整座洞天都随之震颤,一道道赤色光芒刺入晶石,让整个洞天染上淡淡的火色! 片刻之后,青衫男子摇了摇头,仍旧背负双手轻声道,“即便在那风兮崖洞之中,仍旧看不清他的命数,只觉得混乱不堪,其乱如麻,间或闪过的一些画面更是匪夷所思,不似此间,莫名其妙......”他微微停顿片刻后继续道,“只觉得血色密布,众星陨落......如若他真的得了‘圣血’......” 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沉默良久,然后也捻动手指飞快掐算,洞天之内雾气鼓荡,晶石之上水流逆行,片刻之后她也停下,“如若他真的与先祖锦囊有关,他的命数就不是我等可以算出的了。” 青衫男子又自沉默。 而后在他身边便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身型纤细的女人,那女人生有一双狭长凤目,明媚而张扬,哪怕她双唇紧闭,也不能让人生出太多距离感,只觉得一股亲近自然的意味扑面而来,一如她那一身极其简约的紫色衣衫,“若他取得‘圣血’,我可以随他入中土。” 青衫男子轻轻摇头,“我知道你真正执念的是什么,但我还是要说,不行。” 身型纤细的女人微微低头,而后消失与冬天雾气之中...... 第一百零八章 天狐谶语 青城山巅常年积雪。 在每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那一抹于青天映衬之下的纯净洁白,都能让所有仰望山峰的人心生神圣之感,继而慨叹自身的渺小不堪。 没有几个人知道,青城山内,别有洞天。 山内一处不知名的所在,光芒绚烂,雾气弥漫,玄妙得气息笼罩其间,处处透着仙家气象。 那是一个圆锥形的巨大的神奇空洞,四面皆为光洁如镜的奇异的淡蓝色晶石,那仿佛天然而成的形态上看不出丝毫切割的痕迹和裂隙,不知来源的光芒起于其中又终于其中,让那晶石镜面看起来明亮透彻,又不至于刺人眼眸。 流水自顶部来,顺着晶石镜面流向地面,丝丝缕缕,无声无息。 而那地面则根本难以看清,雾气蒸腾,在四周隐约的蓝色光芒照射下,显现出变幻的颜色。 洞天正中,是一个稍稍凸起于地面的石床,石床之上横卧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妇人,只能从那一头垂落却顺滑的银丝上隐约觉得上了些年纪,但看那身段却又难以确切。 在她身后不远处跪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她微微低头,长发过腰,柳眉凤目,穿着剪裁修身的礼服,看起来毫无媚态,反倒透着一股格外明显的冷意,天生上位者的距离感表露无疑。 水汽蒸腾,雾气氤氲。 “来了......”那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开口,声音明明明朗清晰好似年轻少女,那缓慢沉重的气息却像是迟暮老人,她轻轻抬手,蓝色晶石东方的位置上便显露出一副隐约的画面,画面上,绝美女子与洛川二人正御剑于天。 然后,一个身影便忽的出现在那画面之前,身着青衫,头戴高冠,双手负后,背对众人。 晶石画面之上,绝美女子与洛川一路进入青城,而后登山的过程丝毫不落,直至两人先后进入风兮崖洞之后,那画面才终止于那一方山谷之中的瀑布水潭边。 那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再次开口,“他很聪明,很像心月......” 青衫男人仍旧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那晶石之中的山谷瀑布,一动不动。 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抬了抬手,将一缕乱发轻轻拨到耳后,“原本我对那第三个锦囊之中所指之人是不是他一样有些疑问,如今看见了他,我倒多信了几分,若真的是他,对他对心月还是我狐族而言,都是幸事。” 那青衫男人开口说话,声音好似钟鸣,悠扬清朗,“锦囊所言高深莫测,毕竟事涉天机,就算是先祖也不能过分明言,如果只看字面意思,十有八九是要出错的,当年妖皇太一的事情便是明证。” 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似乎点了点头,“‘万古之才,起于烈火’,当初,第一个锦囊里的这句话确实怎么都联想不到那时的妖皇太一身上,毕竟那个时代英才齐出,能够被称作‘万古之才’的实在不少,但如今在第三个锦囊的描述却几近无疑,‘血脉稀薄之人’难有其它人选。” 青衫男人不动如山,“‘血脉稀薄之人’确实可以解读为狐族血脉稀薄之人,但又何尝不可解释为天狐先祖之神圣血脉稀薄之人?” 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轻轻叹息一声,“若真如此,如今的狐族之中遍地都是那‘血脉稀薄之人’,这一个锦囊又能有什么用?朝暮,心月之事我知你意难平,但如今之世,大乱之局已定,围绕那人族中土恐怕要有百年纷争,这且罢了,九圣遗脉之中青龙与火凤两族这些年的作为更是时常令我心神不宁,我狐族......需要谨慎应劫了......” 青衫男人沉默半晌,然后缓缓开口,“且看他能否真的从那风兮崖洞之中得到‘圣血’吧。” 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没有了言语,站在她身后的中年妇人则轻声开口,“师尊曾与我说起过,那风兮崖洞自两千多年前妖皇造访之后......便已‘魂去血枯’,如今不论去者是否为那‘血脉稀薄之人’,又哪里还能再生‘圣血’?” 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轻轻扭动了一下头颅,洞天之中弥漫的雾气便好像活了一般,化作无数狐尾朝天摇摆,“先祖之心,难明难测......当初先祖将逝于风兮崖洞,先辈们欲封其冢,她曾阻之,然后说出一句谶语,那谶语的上半句,便是‘魂去血枯’......而后妖皇太一机缘之下得入风兮崖洞,先辈们便觉得那一整句谶语全然便应验在他身上,可如今最后一个锦囊打开,其中又见‘圣血’二字,如若这风兮崖洞之中仍有‘圣血’,两千多年前的一场变故便不能算是真的‘魂去血枯’,那么......那后半句谶语十有八九还要应验在我们这个时代啊......” 中年妇人一惊,凤目之中青色光芒忽明忽灭。 青衫男子仍旧没有回头,只是屈指一点,一道赤色光芒射入面前的晶石镜面,那一刹那,看似硬如金刚的晶石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继而又缓缓平复。 青衫男子飞快掐指,随着他手指飞快的移动,整座洞天都随之震颤,一道道赤色光芒刺入晶石,让整个洞天染上淡淡的火色! 片刻之后,青衫男子摇了摇头,仍旧背负双手轻声道,“即便在那风兮崖洞之中,仍旧看不清他的命数,只觉得混乱不堪,其乱如麻,间或闪过的一些画面更是匪夷所思,不似此间,莫名其妙......”他微微停顿片刻后继续道,“只觉得血色密布,众星陨落......如若他真的得了‘圣血’......” 横卧在石床上的妇人沉默良久,然后也捻动手指飞快掐算,洞天之内雾气鼓荡,晶石之上水流逆行,片刻之后她也停下,“如若他真的与先祖锦囊有关,他的命数就不是我等可以算出的了。” 青衫男子又自沉默。 而后在他身边便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身型纤细的女人,那女人生有一双狭长凤目,明媚而张扬,哪怕她双唇紧闭,也不能让人生出太多距离感,只觉得一股亲近自然的意味扑面而来,一如她那一身极其简约的紫色衣衫,“若他取得‘圣血’,我可以随他入中土。” 青衫男子轻轻摇头,“我知道你真正执念的是什么,但我还是要说,不行。” 身型纤细的女人微微低头,而后消失与冬天雾气之中...... 第一百零九章 天水蛟龙 青城山以南数百里,有一条大江,名为天水。 天水自北而来,水域覆盖大半个狐族领地,而后流入离郡与狐族相交的群山之中,继而折向南方,于南夷大地之上一分为三汇入南海。 天水大江水量极大,支流极多,是大陆西南方向最重要的江河,与中土大鼎的汉江、怒江同为大陆三大水系。 天水一名出自狐族,在人族世界,人们往往称之为苍江。 这一日天色晦暗,天水之上波涛汹涌声浪如潮。 远观水面之上不时激起数米的大浪,远处起伏之中,一叶小舟仿若寒风之中的落叶,被江水浪涛推得飘来荡去,看起来十分危险,却又总能在临近翻船的刹那扭转过来! 舟上只有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看不清头脸的纤细人影,也不见他持桨操舟,那小舟就能在水流疾速的天水江面之上飞速逆行,左冲右突,十分灵活! 忽然,原本激射逆流的小舟猛地往左侧一斜,一道水柱就在它原本前进的路上突兀炸开,水浪冲天而上二三十米,继而轰然炸开! 那小舟本已躲开水柱突起的所在,却仍旧被那气势波及剧烈的波动起来,江面水浪本就汹涌,两相碰撞之下小舟立刻便翻了! 舟上的黑衣人影来不及反应便落在水中,下一刻水面破开,那人影脚踩一道蓝色剑芒飞射而出! 可还不等他飞上高空,就见他身后不远处的江水轰然爆开,一颗足有四五米长似蛟似龙的巨大凶兽头颅,正破开水面张开大口朝他疾速咬来!! 一人一兽之间十数米的距离于那蛟龙而言几近于无! 眼见那蛟龙一口就要将眼前的渺小人类连人带剑光一口吞下,那纤细人影似是终于觉察了身后的异象,剑芒蓦的增长数丈! 那蓝色的剑芒仿佛被水气稀释一般变得浅淡,可那浅淡的剑气仍旧于刹那之间撞在躲闪不及的蛟龙口中,在那里激起一蓬血花! 蛟龙吃痛之下一声嘶鸣,巨大的头颅条件反射般的避向一侧,一口咬空!! 纤细人影见状哪里还不知道机会难得,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脚下仙剑之上,原本显得有些浅淡的蓝色剑芒蓦的缩短了一半,剑光色泽却重新凝实,原本就已经极快的御剑速度立刻又增长了几分,化作一道光芒射向天水江岸! 可就在他才刚提起速度的一刹那,脚下江面再次炸响水波声,一条足有两米粗七八米长的蛟龙之尾撞出水面,好像皮鞭甩尾一样,以一个纤细人影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从侧面拍打在那剑芒之上!! 蓝色剑光立刻爆碎成点点星芒! 完全没有防备的纤细人影被拍得横飞出去坠入水中!! 那蛟龙仰天嘶鸣一声后,一跃一冲重新没入江水,可就在它没入水中的一刹那,另一边的水面上却再次飞出剑光,蓝色剑芒明灭变幻仿佛随时就要消失,而爬在其上的纤细人影脸上的黑巾早已不见,露出一张惨白得不像话的女性脸庞,她眼神迷离精神恍惚,却仍旧驾驭飞剑贴着江面往岸边飞去! 在她身后,那蛟龙再次撞破水面,又嘶吼着冲入水中,一截截布满鳞片的身躯在江水之中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拱形,以一个甚至要超过此刻飞剑的速度快速追来!! 等到那女人的剑光距离江岸不过百米的时候,蛟龙已经追至女人身后十数米,再有两个起落则必将其吞入腹中! 女人艰难的回头一望,沉重的眼皮重重合上,精神失去牵引的一刹那,剑光消散,仙剑坠江,女人便也朝着水面砸去。 就在她的身体将要触及江面的一刹那,一道青色的光芒自江岸远方射来,在她身体之下一撑,然后便以一个远超先前剑光的速度将她送到江岸一边。 原本已经距离那女人只有数米的蛟龙怒意勃发,飞快的掠至那江岸方向,却在江岸边上停下,巨大的头颅高出水面五六米,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就水平躺在那江岸边上的女人,口中发出震颤的低鸣! 好一会儿后,它抬头看一看远方,身躯却缓缓退向江水之中。 等到它的头颅都要没入水中的时候,一道足有二十米长的青色的巨大剑芒才破开天上灰败的云层,带着无与伦比的沉重气势斩落而下,正正落在先前蛟龙与那女子之间的河岸边,将大地斩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一个穿着青衣华服的女子自九天之上坠下,最终飘飘然落在那露出大地仍有十数米高的青色剑芒之上,只见她眼眸狭长,嘴角带笑,微微昂着头颅俯视那江水,缓缓蹲下嘲笑道,“你这条小蛇倒是有几分机灵劲儿,若是真的敢将那颗丑陋的头颅探上岸来,本姑娘非要将你扒皮抽筋让你生死两难......” 她嘴上说着寒意森森的话语,脸上的笑容却反倒有些玩笑般的戏谑,她又低头看向青色剑芒后面那个直挺挺躺在地上的纤细女人喊了一声,“喂,再要装睡,本姑娘也扒了你的皮?” 原本躺在地上好似死尸的纤细女人缓缓睁开眼睛,费力的撑起上半身刚想要说些什么,一口血水便喷了出来,连连咳嗽几声之后一抬头,眼前便已经是那青衣女子近在咫尺的脸! “怎么,如今那人族世界已经敢往我狐族的领地上派间隙了?”青衣女子脸上仍旧是那似冷似嘲的笑意,她盯着纤细女人的眼睛阴沉道,“将你来我狐族的所有意图告诉本姑娘,本姑娘说不定赏你一个痛快,否则......” “在下奉离郡太守夫人之命,来到狐族是为求见狐族长老,有一件于狐族大利的事情要向狐族长老禀报!”纤细女人顾不得擦拭嘴角的血迹飞快道。 “狐族......长老?”青衣女子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大概就是你所说的所谓狐族长老,但我有些没有耐心听你长篇大论,”她伸出一根手指往纤细女人的头上一点,一道凝实的青光便环住那女人的脖子将她整个提了起来! 纤细女人费力的挣扎着,一张原本已经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庞上诡异的又积了些血色,她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青色的光环拖拽着往江水边去,无力而绝望。 然后,那青色光环消失不见,青衣女子又自走到她身边俯视着咳嗽不止的她问道,“你还真有这么档子事情要跟我说?再给你一句话的时间,别让我耐心耗尽......” 纤细女人艰难得道,“太守夫人愿将......愿将整个苍颜.......赠予狐族,以换取狐族......对二公子成为离郡太守的支持!!” 青衣女子冷笑道,“太守夫人?将整个苍颜赠予狐族?我狐族若要取那区区一个苍颜,还需要你们赠予?”她起身一跃而至那十数米高的青色剑芒之上,在凌厉寒风之中望着东方喃喃自语,“不过......我听说你去了人族世界久久不归似乎就是为了这离郡的什么人......那我就有必要给你找点乐子了呢......呵呵......” 第一百零九章 天水蛟龙 青城山以南数百里,有一条大江,名为天水。 天水自北而来,水域覆盖大半个狐族领地,而后流入离郡与狐族相交的群山之中,继而折向南方,于南夷大地之上一分为三汇入南海。 天水大江水量极大,支流极多,是大陆西南方向最重要的江河,与中土大鼎的汉江、怒江同为大陆三大水系。 天水一名出自狐族,在人族世界,人们往往称之为苍江。 这一日天色晦暗,天水之上波涛汹涌声浪如潮。 远观水面之上不时激起数米的大浪,远处起伏之中,一叶小舟仿若寒风之中的落叶,被江水浪涛推得飘来荡去,看起来十分危险,却又总能在临近翻船的刹那扭转过来! 舟上只有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看不清头脸的纤细人影,也不见他持桨操舟,那小舟就能在水流疾速的天水江面之上飞速逆行,左冲右突,十分灵活! 忽然,原本激射逆流的小舟猛地往左侧一斜,一道水柱就在它原本前进的路上突兀炸开,水浪冲天而上二三十米,继而轰然炸开! 那小舟本已躲开水柱突起的所在,却仍旧被那气势波及剧烈的波动起来,江面水浪本就汹涌,两相碰撞之下小舟立刻便翻了! 舟上的黑衣人影来不及反应便落在水中,下一刻水面破开,那人影脚踩一道蓝色剑芒飞射而出! 可还不等他飞上高空,就见他身后不远处的江水轰然爆开,一颗足有四五米长似蛟似龙的巨大凶兽头颅,正破开水面张开大口朝他疾速咬来!! 一人一兽之间十数米的距离于那蛟龙而言几近于无! 眼见那蛟龙一口就要将眼前的渺小人类连人带剑光一口吞下,那纤细人影似是终于觉察了身后的异象,剑芒蓦的增长数丈! 那蓝色的剑芒仿佛被水气稀释一般变得浅淡,可那浅淡的剑气仍旧于刹那之间撞在躲闪不及的蛟龙口中,在那里激起一蓬血花! 蛟龙吃痛之下一声嘶鸣,巨大的头颅条件反射般的避向一侧,一口咬空!! 纤细人影见状哪里还不知道机会难得,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脚下仙剑之上,原本显得有些浅淡的蓝色剑芒蓦的缩短了一半,剑光色泽却重新凝实,原本就已经极快的御剑速度立刻又增长了几分,化作一道光芒射向天水江岸! 可就在他才刚提起速度的一刹那,脚下江面再次炸响水波声,一条足有两米粗七八米长的蛟龙之尾撞出水面,好像皮鞭甩尾一样,以一个纤细人影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从侧面拍打在那剑芒之上!! 蓝色剑光立刻爆碎成点点星芒! 完全没有防备的纤细人影被拍得横飞出去坠入水中!! 那蛟龙仰天嘶鸣一声后,一跃一冲重新没入江水,可就在它没入水中的一刹那,另一边的水面上却再次飞出剑光,蓝色剑芒明灭变幻仿佛随时就要消失,而爬在其上的纤细人影脸上的黑巾早已不见,露出一张惨白得不像话的女性脸庞,她眼神迷离精神恍惚,却仍旧驾驭飞剑贴着江面往岸边飞去! 在她身后,那蛟龙再次撞破水面,又嘶吼着冲入水中,一截截布满鳞片的身躯在江水之中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拱形,以一个甚至要超过此刻飞剑的速度快速追来!! 等到那女人的剑光距离江岸不过百米的时候,蛟龙已经追至女人身后十数米,再有两个起落则必将其吞入腹中! 女人艰难的回头一望,沉重的眼皮重重合上,精神失去牵引的一刹那,剑光消散,仙剑坠江,女人便也朝着水面砸去。 就在她的身体将要触及江面的一刹那,一道青色的光芒自江岸远方射来,在她身体之下一撑,然后便以一个远超先前剑光的速度将她送到江岸一边。 原本已经距离那女人只有数米的蛟龙怒意勃发,飞快的掠至那江岸方向,却在江岸边上停下,巨大的头颅高出水面五六米,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就水平躺在那江岸边上的女人,口中发出震颤的低鸣! 好一会儿后,它抬头看一看远方,身躯却缓缓退向江水之中。 等到它的头颅都要没入水中的时候,一道足有二十米长的青色的巨大剑芒才破开天上灰败的云层,带着无与伦比的沉重气势斩落而下,正正落在先前蛟龙与那女子之间的河岸边,将大地斩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一个穿着青衣华服的女子自九天之上坠下,最终飘飘然落在那露出大地仍有十数米高的青色剑芒之上,只见她眼眸狭长,嘴角带笑,微微昂着头颅俯视那江水,缓缓蹲下嘲笑道,“你这条小蛇倒是有几分机灵劲儿,若是真的敢将那颗丑陋的头颅探上岸来,本姑娘非要将你扒皮抽筋让你生死两难......” 她嘴上说着寒意森森的话语,脸上的笑容却反倒有些玩笑般的戏谑,她又低头看向青色剑芒后面那个直挺挺躺在地上的纤细女人喊了一声,“喂,再要装睡,本姑娘也扒了你的皮?” 原本躺在地上好似死尸的纤细女人缓缓睁开眼睛,费力的撑起上半身刚想要说些什么,一口血水便喷了出来,连连咳嗽几声之后一抬头,眼前便已经是那青衣女子近在咫尺的脸! “怎么,如今那人族世界已经敢往我狐族的领地上派间隙了?”青衣女子脸上仍旧是那似冷似嘲的笑意,她盯着纤细女人的眼睛阴沉道,“将你来我狐族的所有意图告诉本姑娘,本姑娘说不定赏你一个痛快,否则......” “在下奉离郡太守夫人之命,来到狐族是为求见狐族长老,有一件于狐族大利的事情要向狐族长老禀报!”纤细女人顾不得擦拭嘴角的血迹飞快道。 “狐族......长老?”青衣女子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大概就是你所说的所谓狐族长老,但我有些没有耐心听你长篇大论,”她伸出一根手指往纤细女人的头上一点,一道凝实的青光便环住那女人的脖子将她整个提了起来! 纤细女人费力的挣扎着,一张原本已经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庞上诡异的又积了些血色,她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青色的光环拖拽着往江水边去,无力而绝望。 然后,那青色光环消失不见,青衣女子又自走到她身边俯视着咳嗽不止的她问道,“你还真有这么档子事情要跟我说?再给你一句话的时间,别让我耐心耗尽......” 纤细女人艰难得道,“太守夫人愿将......愿将整个苍颜.......赠予狐族,以换取狐族......对二公子成为离郡太守的支持!!” 青衣女子冷笑道,“太守夫人?将整个苍颜赠予狐族?我狐族若要取那区区一个苍颜,还需要你们赠予?”她起身一跃而至那十数米高的青色剑芒之上,在凌厉寒风之中望着东方喃喃自语,“不过......我听说你去了人族世界久久不归似乎就是为了这离郡的什么人......那我就有必要给你找点乐子了呢......呵呵......” 第一百一十章 七具尸体 风兮崖洞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山洞。 只是宽大得有些过分,洛川二人行走其中好像树洞里的蚂蚁,渺小不安。 洞内四周看似水润光滑却又凹凸不平,就像洛川前世见过的万年钟乳石山洞一般,只是没有了那些滴答万年而成的钟乳石柱,只在四周圆弧形的墙壁上形成些水流痕迹。 空旷无声。 洞内无光,走在前面几步的千雪挥一挥手,丝丝缕缕的森寒之气便在两人头顶上方一米的位置凝聚成一个硕大的冰球,冰球之中蕴着一团灵动蓝光,光芒透过冰球为原本黑漆漆的山洞罩上一层冷色的光。 一路下行。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没有谁能在这样神秘而未知的空旷古洞里大步疾行。 洛川将体内的气以一种玄妙的方式运至眼部,他的眼瞳之中便开始闪烁星芒,这是这个世界的他年幼时便发现的秘密,这种仿若天赋一般的对气的运用方式能够让他的双目拥有远超常人的视觉能力,不但能够看得更远更真切、观察事物更加细致,还能在黑暗之中让他拥有寻常人白昼时的视觉水准,可这一次,在这个神秘的山洞里,他曾经运用到几乎成为习惯的这一天赋技能竟然莫名失效! 他不由得反手摸了摸后背长剑的剑柄,而后靠近到绝美女子身后一米,然后他就发现身前的绝美女子忽的止步,“怎么了?” 他将头从绝美女子肩头探出去,只见前方黑暗之中,在微光的照射之下隐约可见三个黑漆漆的巨大入口并列在那里,“这......狐族典籍里可有记载过眼下这种情况应该走那一条路?” 绝美女子摇了摇头,“风兮崖洞是圣息之地,怎么可能会有此类记载,”她走到那三个洞口近些的地方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半天后道,“不然我们两人各自选择一条?” “不行不行,”洛川连忙道,“我本来就是被你骗来狐族见一个人的,莫名其妙跑到这种地方来已经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了,再分头行动若是碰上什么机关障碍,我不得白白死在这里给那位天狐先祖陪葬啊,这里虽是宝地,可我又没什么所求,跟着你走就是了。” 绝美女子扭头冷着脸看了洛川一眼道,“你身上也流着狐族的血,在这风兮崖洞再敢对天狐先祖言语不敬,我就真的让你留在这里.......!” “好吧,”洛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随手指向眼前三个黑洞中的一个道,“如果仙女姐姐你对这三个洞没有什么想法,那就走这个。” 绝美女子顺着洛川的手指去看,只见他所指的是三个山洞中最右侧的一个,这个洞口相比较其余两个要更大一些,她略一思量便点头向那里走去,“如果你真的怕死,就跟紧一些。” 洛川撇了撇嘴,但仍旧听话的紧跟了上去。 这个山洞看起来与先前所走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往前深入了百来米,就渐渐能够听到水声从前方传来。 两人不自觉地都加快了些脚步。 又往前走了百来米,水声渐渐清晰,直到某一处所在,两人便发现了声音的源头,一处山洞壁上的破口中汩汩的涌出泉水,水流顺着光滑的洞壁流到底部,而后又顺着倾斜的山洞往深处流去,日久天长,已经形成了一条固有的河道。 “有具尸体......”洛川忽然指着山洞前方泉水边的一个位置沉声道。 绝美女子微微皱眉,伸手一指,一道淡蓝色的光球便飞到洛川所指的事物上空,将那一片黑暗驱离,照亮了一具巨大的骨架,从形态上来看,生前应该至少有四五米长,“是狐族先辈的遗体,”她看向四周的黑暗,闭目感应了片刻,什么都没有发现,“这里没有任何气的波动,所以可能是这泉水有问题,你的那颗石珠戴了吗?” 洛川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上的石珠道,“戴了。” 绝美女子点了点头,“离我近一些,我们离那条河远一点。” 洛川点头,然后跟到绝美女子身后半米。 两人放慢了速度贴着一侧山洞壁前行,可没走几步,就遇到了第二具尸体,这一次,就在短短十数米的位置上,便聚集了整整六具尸体! “仙女姐姐先前说,进入这风兮崖洞的人里面只有七个人没有出来......”洛川伸手碰了碰绝美女子的胳膊轻声道,“不然我们现在返回去另选一个山洞进入吧?” 绝美女子却摇了摇头,“我现在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此刻选择回头,将会面对的是更大的风险,你忘了先前那一具尸体了?”她注视前方目光坚定,“天狐先祖不可能在这风兮崖洞里放三个洞口还让人反复选择,也不可能放置一条必死之路在这里,往前走,我们活着离开的机会才更大。” 绝美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就继续往前走。 洛川微微皱眉,他对狐族包括那位天狐先祖的了解太少,更多的理性判断根本无从谈起,他有些忧虑的跟在绝美女子身后半步,在经过那六具尸体所在区域时仔细的打量了几眼,这六具尸体从骨骼大小来看明显不如先前第一具那么巨大,如今太多年过去,尸骨早已干瘪,四散开来的乱骨难以看清具体形态,不能给出更多的判断依据。 他有些讨厌这种局面。 两人经过六具尸骨所在的区域,再往前走了几米,山洞里忽的凭空生出浓雾来! 那雾从无到有只用了一刹那的功夫,从有到布满整个山洞同样只是眨眼的功夫! 等到洛川反应过来伸手去抓前面的绝美女子时,竟一把抓了个空!! 一瞬间,洛川便全身冒出冷汗来,这......难道是个局?! 他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念头,立刻便否定了绝美女子给他设套的可能。 他伸手往一侧的山洞壁去摸,一样摸了个空!! 四周雾气仿佛随风而动,渐渐流动起来,而随着那雾气的流动,天空之中一点点明亮,光线透过雾气隐约显现斑驳光影,仿佛他此刻并非置身山洞,而是雾气弥漫的丛林之中! 雾气,丛林?! 洛川觉得有些恍惚,这让他有种来到这个世界后极少见的愤怒,怒火将他的理智焚烧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脑海中似乎闪过一道光线,一个念头被从无尽的愤怒之中放大! 离郡古道!! 就好像做了个噩梦之后猛然惊醒,他的记忆开始陆续回归! 他想起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想起自己从中京城返乡...... 想起自己渡过汉江,想起自己见到那个男身女相的云百楼...... 然后他们分头南下,自己和江伯等人选择了离郡古道...... 而后,他们遭遇了袭杀,自己在袭击之中陷入昏迷...... 他觉得自己仍旧有些晕眩,然后天旋地转之中,他察觉到自己浑身剧痛,正被一个人背在背上于丛林雾影之中狂奔...... 他睁开眼睛费力的喃喃出声,“思齐......” 背着他的英气女子扭过头来露出已经被血和泪浸满的脸颊,惊喜的道,“公子,你醒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七具尸体 风兮崖洞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山洞。 只是宽大得有些过分,洛川二人行走其中好像树洞里的蚂蚁,渺小不安。 洞内四周看似水润光滑却又凹凸不平,就像洛川前世见过的万年钟乳石山洞一般,只是没有了那些滴答万年而成的钟乳石柱,只在四周圆弧形的墙壁上形成些水流痕迹。 空旷无声。 洞内无光,走在前面几步的千雪挥一挥手,丝丝缕缕的森寒之气便在两人头顶上方一米的位置凝聚成一个硕大的冰球,冰球之中蕴着一团灵动蓝光,光芒透过冰球为原本黑漆漆的山洞罩上一层冷色的光。 一路下行。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没有谁能在这样神秘而未知的空旷古洞里大步疾行。 洛川将体内的气以一种玄妙的方式运至眼部,他的眼瞳之中便开始闪烁星芒,这是这个世界的他年幼时便发现的秘密,这种仿若天赋一般的对气的运用方式能够让他的双目拥有远超常人的视觉能力,不但能够看得更远更真切、观察事物更加细致,还能在黑暗之中让他拥有寻常人白昼时的视觉水准,可这一次,在这个神秘的山洞里,他曾经运用到几乎成为习惯的这一天赋技能竟然莫名失效! 他不由得反手摸了摸后背长剑的剑柄,而后靠近到绝美女子身后一米,然后他就发现身前的绝美女子忽的止步,“怎么了?” 他将头从绝美女子肩头探出去,只见前方黑暗之中,在微光的照射之下隐约可见三个黑漆漆的巨大入口并列在那里,“这......狐族典籍里可有记载过眼下这种情况应该走那一条路?” 绝美女子摇了摇头,“风兮崖洞是圣息之地,怎么可能会有此类记载,”她走到那三个洞口近些的地方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半天后道,“不然我们两人各自选择一条?” “不行不行,”洛川连忙道,“我本来就是被你骗来狐族见一个人的,莫名其妙跑到这种地方来已经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了,再分头行动若是碰上什么机关障碍,我不得白白死在这里给那位天狐先祖陪葬啊,这里虽是宝地,可我又没什么所求,跟着你走就是了。” 绝美女子扭头冷着脸看了洛川一眼道,“你身上也流着狐族的血,在这风兮崖洞再敢对天狐先祖言语不敬,我就真的让你留在这里.......!” “好吧,”洛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随手指向眼前三个黑洞中的一个道,“如果仙女姐姐你对这三个洞没有什么想法,那就走这个。” 绝美女子顺着洛川的手指去看,只见他所指的是三个山洞中最右侧的一个,这个洞口相比较其余两个要更大一些,她略一思量便点头向那里走去,“如果你真的怕死,就跟紧一些。” 洛川撇了撇嘴,但仍旧听话的紧跟了上去。 这个山洞看起来与先前所走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往前深入了百来米,就渐渐能够听到水声从前方传来。 两人不自觉地都加快了些脚步。 又往前走了百来米,水声渐渐清晰,直到某一处所在,两人便发现了声音的源头,一处山洞壁上的破口中汩汩的涌出泉水,水流顺着光滑的洞壁流到底部,而后又顺着倾斜的山洞往深处流去,日久天长,已经形成了一条固有的河道。 “有具尸体......”洛川忽然指着山洞前方泉水边的一个位置沉声道。 绝美女子微微皱眉,伸手一指,一道淡蓝色的光球便飞到洛川所指的事物上空,将那一片黑暗驱离,照亮了一具巨大的骨架,从形态上来看,生前应该至少有四五米长,“是狐族先辈的遗体,”她看向四周的黑暗,闭目感应了片刻,什么都没有发现,“这里没有任何气的波动,所以可能是这泉水有问题,你的那颗石珠戴了吗?” 洛川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上的石珠道,“戴了。” 绝美女子点了点头,“离我近一些,我们离那条河远一点。” 洛川点头,然后跟到绝美女子身后半米。 两人放慢了速度贴着一侧山洞壁前行,可没走几步,就遇到了第二具尸体,这一次,就在短短十数米的位置上,便聚集了整整六具尸体! “仙女姐姐先前说,进入这风兮崖洞的人里面只有七个人没有出来......”洛川伸手碰了碰绝美女子的胳膊轻声道,“不然我们现在返回去另选一个山洞进入吧?” 绝美女子却摇了摇头,“我现在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此刻选择回头,将会面对的是更大的风险,你忘了先前那一具尸体了?”她注视前方目光坚定,“天狐先祖不可能在这风兮崖洞里放三个洞口还让人反复选择,也不可能放置一条必死之路在这里,往前走,我们活着离开的机会才更大。” 绝美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就继续往前走。 洛川微微皱眉,他对狐族包括那位天狐先祖的了解太少,更多的理性判断根本无从谈起,他有些忧虑的跟在绝美女子身后半步,在经过那六具尸体所在区域时仔细的打量了几眼,这六具尸体从骨骼大小来看明显不如先前第一具那么巨大,如今太多年过去,尸骨早已干瘪,四散开来的乱骨难以看清具体形态,不能给出更多的判断依据。 他有些讨厌这种局面。 两人经过六具尸骨所在的区域,再往前走了几米,山洞里忽的凭空生出浓雾来! 那雾从无到有只用了一刹那的功夫,从有到布满整个山洞同样只是眨眼的功夫! 等到洛川反应过来伸手去抓前面的绝美女子时,竟一把抓了个空!! 一瞬间,洛川便全身冒出冷汗来,这......难道是个局?! 他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念头,立刻便否定了绝美女子给他设套的可能。 他伸手往一侧的山洞壁去摸,一样摸了个空!! 四周雾气仿佛随风而动,渐渐流动起来,而随着那雾气的流动,天空之中一点点明亮,光线透过雾气隐约显现斑驳光影,仿佛他此刻并非置身山洞,而是雾气弥漫的丛林之中! 雾气,丛林?! 洛川觉得有些恍惚,这让他有种来到这个世界后极少见的愤怒,怒火将他的理智焚烧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脑海中似乎闪过一道光线,一个念头被从无尽的愤怒之中放大! 离郡古道!! 就好像做了个噩梦之后猛然惊醒,他的记忆开始陆续回归! 他想起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想起自己从中京城返乡...... 想起自己渡过汉江,想起自己见到那个男身女相的云百楼...... 然后他们分头南下,自己和江伯等人选择了离郡古道...... 而后,他们遭遇了袭杀,自己在袭击之中陷入昏迷...... 他觉得自己仍旧有些晕眩,然后天旋地转之中,他察觉到自己浑身剧痛,正被一个人背在背上于丛林雾影之中狂奔...... 他睁开眼睛费力的喃喃出声,“思齐......” 背着他的英气女子扭过头来露出已经被血和泪浸满的脸颊,惊喜的道,“公子,你醒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生离死别 洛川醒了。 但他只是略略感应了一下自身的状况就觉得自己和没醒也没有太大区别,他浑身是伤,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无一不痛!! 他艰难的回忆起当前的处境,恍惚中,他不由得想要记起些先前梦境中的片段,在那梦中,他似乎梦到些自己回到离郡之后的事情。 但随即他便猛地摇头,将脑海中残破得不成画面的梦境完全遗忘在脑后,因为眼下的情形实在是容不得他再有丝毫的分心! 他艰难的呼吸着,雾气中蕴含的毒性刺激得他喉头干涩,一张嘴就又是一口血喷在思齐肩头! 思齐蓦的止步惊呼出声,“公子,公子!你怎么样?!” 洛川一用力将余下的鲜血咽到肚里,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后艰难道,“江伯和仙女姐姐怎么样?两名望川前辈呢?!” 思齐看到洛川能够说话,心里多少就踏实了些,她看一眼四周,然后瞅准一个方向继续飞奔,“千雪姐姐和江伯正在与三名妖族强者周旋,两名望川剑修前辈则......则已然仙逝了......!” 洛川心头大震,于是便又咳出血来! 他知道是他先前赌的那一把谋划出了问题! 当他知道古道之上,暗中实际上有三个六境的妖族强者伺机而动的时候,便知道自己一行已然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他们一方有六境巅峰强者绝美女子千雪,有六境强者老车夫江伯,两人虽同样受到雾中毒气的影响,暂时压制毒气抵御三位六境妖族强者的进攻还是可以,但时间一久,胜利的天平必将倾斜向妖族一方。 而想要破局,靠自己和思齐两个下三境修炼者显然不可能,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两名五境的望川剑修,能够在三位妖族强者意料之外的情况下,暴起一击,或抵挡片刻,为千雪或者江伯赢得一线破局的时机! 原本,两名望川剑修想要依靠自身的力量压制雾中毒气还需要一些时间,而三个六境妖族强者显然不会蠢到浪费时间等待两名剑修恢复过来再动手,但洛川脖子上的祛毒圣物石珠的存在成为了对手绝无可能知晓的一步意外好棋! 于是,洛川装作怯懦的样子去到两名望川剑修身旁,暗地里将那颗祛毒圣物的石珠贴合在两名剑修身上助他们迅速压制雾中毒气。 等到两名望川剑修祛毒完毕,将气运遍全身却引而不发的时候,破局的机会来了! 两个六境妖族分别与千雪和江伯纠缠着的时候,第三个在暗处隐藏的最深的六境妖族悍然出手,逼得江伯拼着内伤强行抵挡,原本与江伯纠缠着的六境大妖便获得了一个斩杀洛川的绝好时机! 两名望川剑修若能拼得抵挡下这一招,另一边始终为了防备这一情况而刻意留手的千雪便获得了一个抽身而出全力斩杀其中一个妖族强者的机会!! 洛川在赌那颗石珠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帮助两名望川剑修压制住雾中毒气的影响,也在赌恢复了绝大部分力量的两名望川剑修可以抵挡下那跨境界而来的一击!! 可直到此刻他从昏迷中醒来,才知道这一赌是他输了! 他想起自己昏迷前的那一刻看到的景象,那道二十余米长的赤色光芒从天而降,带着无匹的威势瞬间便破碎了两名望川剑修的蓝色剑光,继而那赤色光芒的轨迹似乎发生了偏折...... 洛川用力咬着下唇,即便思齐的奔跑颠得他内腑剧痛也压制不住他此刻内心的挣扎怒意,他知道,在那道赤色光芒临头的时候,两个望川剑修大概就已经知道自己抵挡不了,他们只是选择用自己的命去为他和思齐赢得一线逃生的机会!! “轰隆!!” 一声声似乎越来越近的爆响声从身后传来,将洛川从沉思之中惊醒。 “不要再往来路跑了,”洛川咳了两声后道,“离郡古道之上没有生机,我们......往那条峡谷大江走!” 思齐一惊,“离郡古道尚有路走,往那峡谷大江走可就是绝路了!!” 洛川摇了摇头道,“听我的,信我......” 思齐一咬牙,转身就往东折去。 山林之中极难行走,原本背着洛川奔行速度都要极快的思齐渐渐慢了,直到某一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瞬间抽空了她全身的精气神,直直的扑倒在地,即便她仍旧费力的转过身将洛川抱在怀里,那一点冲击力还是震得洛川吐血不已。 “思齐......你怎么样......?!”洛川感到头脸一片温热,他费力的抬起头,却看到思齐的头颅飞离身躯,滚落到几米外的灌木之中,一双明媚靓丽的杏眼之中满是迷茫,而她的身体,还在死死的抱着他,只是渐渐冰冷僵硬。 “啊......啊......!”洛川目眦欲裂,只觉得体内气机都要将他的胸膛炸裂,可那激荡的气息只是将他本就受伤不轻的内腑震得越发严重!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来,盯着不远处树梢上,一个全身笼罩在绿色袍子下的人影,想要将他生吞活剥! “臣服于我主,待为我主完成那件事,你就可以不死,”那绿袍人身上同样有着不少伤口,却没有一处可以致命。 “臣服你吗......!”洛川咬牙嘶吼。 绿袍人桀桀的笑着,“不必急着回答,只要我主要你做的那件事你做得够好,这样的女人多得是,说不定有一天你还可以......” 绿袍人话音未落,身型便猛地拔高飞入天际,就在他身躯飞离的一刹那,一道凝实的蓝色剑光一闪而过!! 紧随那剑光而来的,是浑身浴血的老车夫! 只见他一个起落来到洛川身边,一把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就飞身往东逃去! “江伯,思齐......思齐......!”洛川死死盯着思齐的尸体发疯一样的喊,可老车夫两个起落之后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活着,她才没有白死,”老车夫看都不看身后,只是抱着洛川飞逃! 在两人身后,绿袍人紧追不舍,嘴里不断的说些试图激怒老车夫的话,却不能动摇他分毫! 洛川则已然疯了。 远处隐约已有涛声,绿袍人似乎有些急切,不再仅仅追踪于两人身后百米,而是一个闪身靠近到老车夫身后十数米的位置,双手一合,十个指甲脱体而出,而后飞快凝合成为一道微小得几乎要看不见的绿芒! 激射而出! 直奔老车夫后心!!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生离死别 洛川醒了。 但他只是略略感应了一下自身的状况就觉得自己和没醒也没有太大区别,他浑身是伤,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无一不痛!! 他艰难的回忆起当前的处境,恍惚中,他不由得想要记起些先前梦境中的片段,在那梦中,他似乎梦到些自己回到离郡之后的事情。 但随即他便猛地摇头,将脑海中残破得不成画面的梦境完全遗忘在脑后,因为眼下的情形实在是容不得他再有丝毫的分心! 他艰难的呼吸着,雾气中蕴含的毒性刺激得他喉头干涩,一张嘴就又是一口血喷在思齐肩头! 思齐蓦的止步惊呼出声,“公子,公子!你怎么样?!” 洛川一用力将余下的鲜血咽到肚里,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后艰难道,“江伯和仙女姐姐怎么样?两名望川前辈呢?!” 思齐看到洛川能够说话,心里多少就踏实了些,她看一眼四周,然后瞅准一个方向继续飞奔,“千雪姐姐和江伯正在与三名妖族强者周旋,两名望川剑修前辈则......则已然仙逝了......!” 洛川心头大震,于是便又咳出血来! 他知道是他先前赌的那一把谋划出了问题! 当他知道古道之上,暗中实际上有三个六境的妖族强者伺机而动的时候,便知道自己一行已然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他们一方有六境巅峰强者绝美女子千雪,有六境强者老车夫江伯,两人虽同样受到雾中毒气的影响,暂时压制毒气抵御三位六境妖族强者的进攻还是可以,但时间一久,胜利的天平必将倾斜向妖族一方。 而想要破局,靠自己和思齐两个下三境修炼者显然不可能,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两名五境的望川剑修,能够在三位妖族强者意料之外的情况下,暴起一击,或抵挡片刻,为千雪或者江伯赢得一线破局的时机! 原本,两名望川剑修想要依靠自身的力量压制雾中毒气还需要一些时间,而三个六境妖族强者显然不会蠢到浪费时间等待两名剑修恢复过来再动手,但洛川脖子上的祛毒圣物石珠的存在成为了对手绝无可能知晓的一步意外好棋! 于是,洛川装作怯懦的样子去到两名望川剑修身旁,暗地里将那颗祛毒圣物的石珠贴合在两名剑修身上助他们迅速压制雾中毒气。 等到两名望川剑修祛毒完毕,将气运遍全身却引而不发的时候,破局的机会来了! 两个六境妖族分别与千雪和江伯纠缠着的时候,第三个在暗处隐藏的最深的六境妖族悍然出手,逼得江伯拼着内伤强行抵挡,原本与江伯纠缠着的六境大妖便获得了一个斩杀洛川的绝好时机! 两名望川剑修若能拼得抵挡下这一招,另一边始终为了防备这一情况而刻意留手的千雪便获得了一个抽身而出全力斩杀其中一个妖族强者的机会!! 洛川在赌那颗石珠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帮助两名望川剑修压制住雾中毒气的影响,也在赌恢复了绝大部分力量的两名望川剑修可以抵挡下那跨境界而来的一击!! 可直到此刻他从昏迷中醒来,才知道这一赌是他输了! 他想起自己昏迷前的那一刻看到的景象,那道二十余米长的赤色光芒从天而降,带着无匹的威势瞬间便破碎了两名望川剑修的蓝色剑光,继而那赤色光芒的轨迹似乎发生了偏折...... 洛川用力咬着下唇,即便思齐的奔跑颠得他内腑剧痛也压制不住他此刻内心的挣扎怒意,他知道,在那道赤色光芒临头的时候,两个望川剑修大概就已经知道自己抵挡不了,他们只是选择用自己的命去为他和思齐赢得一线逃生的机会!! “轰隆!!” 一声声似乎越来越近的爆响声从身后传来,将洛川从沉思之中惊醒。 “不要再往来路跑了,”洛川咳了两声后道,“离郡古道之上没有生机,我们......往那条峡谷大江走!” 思齐一惊,“离郡古道尚有路走,往那峡谷大江走可就是绝路了!!” 洛川摇了摇头道,“听我的,信我......” 思齐一咬牙,转身就往东折去。 山林之中极难行走,原本背着洛川奔行速度都要极快的思齐渐渐慢了,直到某一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瞬间抽空了她全身的精气神,直直的扑倒在地,即便她仍旧费力的转过身将洛川抱在怀里,那一点冲击力还是震得洛川吐血不已。 “思齐......你怎么样......?!”洛川感到头脸一片温热,他费力的抬起头,却看到思齐的头颅飞离身躯,滚落到几米外的灌木之中,一双明媚靓丽的杏眼之中满是迷茫,而她的身体,还在死死的抱着他,只是渐渐冰冷僵硬。 “啊......啊......!”洛川目眦欲裂,只觉得体内气机都要将他的胸膛炸裂,可那激荡的气息只是将他本就受伤不轻的内腑震得越发严重!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来,盯着不远处树梢上,一个全身笼罩在绿色袍子下的人影,想要将他生吞活剥! “臣服于我主,待为我主完成那件事,你就可以不死,”那绿袍人身上同样有着不少伤口,却没有一处可以致命。 “臣服你吗......!”洛川咬牙嘶吼。 绿袍人桀桀的笑着,“不必急着回答,只要我主要你做的那件事你做得够好,这样的女人多得是,说不定有一天你还可以......” 绿袍人话音未落,身型便猛地拔高飞入天际,就在他身躯飞离的一刹那,一道凝实的蓝色剑光一闪而过!! 紧随那剑光而来的,是浑身浴血的老车夫! 只见他一个起落来到洛川身边,一把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就飞身往东逃去! “江伯,思齐......思齐......!”洛川死死盯着思齐的尸体发疯一样的喊,可老车夫两个起落之后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活着,她才没有白死,”老车夫看都不看身后,只是抱着洛川飞逃! 在两人身后,绿袍人紧追不舍,嘴里不断的说些试图激怒老车夫的话,却不能动摇他分毫! 洛川则已然疯了。 远处隐约已有涛声,绿袍人似乎有些急切,不再仅仅追踪于两人身后百米,而是一个闪身靠近到老车夫身后十数米的位置,双手一合,十个指甲脱体而出,而后飞快凝合成为一道微小得几乎要看不见的绿芒! 激射而出! 直奔老车夫后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路可逃 离郡古道旁的丛林之中。 一道凝实的蓝色剑气与一条微不可查的细小绿芒撞击在一起,竟爆发出一股难以置信的冲击力,那恐怖的能量漩涡将方圆数十米内的一切植物搅得稀烂! “轰隆隆!!” 爆响过后一片狼藉的场地边缘出现人影。 绿袍人衣袍破烂单膝跪地,头上脸上满是绿色的血液,笑意狰狞! 另一边,老车夫身躯佝偻的护着洛川,左胸衣衫破碎,露出一道圆形的伤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而始终被他夹在右臂的洛川则只是吐了几口血,没有让伤势加重太多。 “你们跑不了的......”绿袍人桀桀怪笑着,丝毫不理会从口中溢出的鲜血,一双眼睛之中,竖瞳微缩,下一刻便消失不见。 就在他消失后的一刹那,他先前所在的位置上出现一个蓝色的阵法,随即一道蓝光冲天而起! 蓝光没有击中绿袍人,这边老车夫却仍旧吐出了好大一口血,但他理都不理,扛起洛川飞身往东逃去! 雾气弥漫,风声灌耳,洛川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已经麻木了一般,没有太多知觉。 老车夫身型急速,绿袍人鬼魅般紧随其后,好像一个甩之不掉的尾巴,给人极大的心理压力。 “千雪姑娘那边似乎也出了问题,没有按照先前和我说的计划返回,如果这个混蛋始终这么跟着,我们谁都跑不了,”老车夫一边飞身躲闪过一次自后方射来的攻击之后飞快道,“你现在可不可以自己跑?” 洛川皱眉闭目,体内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糟得多,他睁开眼睛抬头看一眼满头满脸都是血迹的老车夫道,“我跑不了,放下我,你走,然后为我报仇......” 老车夫嘿然一笑,低头看着洛川的目光中有些慈爱的东西,很浓,“如果你跑不了,我走了有什么用,我活着或者我死,都只是为了你能活,”他回头看了眼身后追来的绿袍人低声道,“我用飞剑将你送到某处绝壁之上藏起来,然后我往其他方向逃,你屏息凝神,或许我们都可以逃过一劫......” 洛川沉思之后点了点头。 然后,四周丛林树影忽的消失不见,老车夫已经带着他奔出树林地带,“小心些,前方是大江峡谷,我现在就送你......” “嗖!!”老车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划破雾气的赤色光芒洞穿了胸膛,即便以老车夫的实力也丝毫没有躲闪的机会!! 一矛穿胸,将老车夫钉死在大地之上!!! 洛川呆愣愣的看着老车夫近在咫尺的脸,那一刹那似乎时间流速都变得慢了,他看到老车夫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变为狰狞,继而是无力和担忧,他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洛川,仿佛良久,才终于无力的低垂了头颅,松开了双手! 洛川从老车夫的怀里坠落,摔在冰冷的石块之上,他伸出一只手死死的握住那根将老车夫钉死在地的长矛,心脏疯狂的跳动,有一种两世为人从未有过的愤怒,与绝望! 他嘶吼着,抬起头,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目,看着那道光射来的方向! 在那里,平地而起狂风! 原本笼罩天地的浓雾被强劲的风卷动着抛向高空,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阳光便重新洒落大地,照在洛川的脸上,带给他深秋难得的暖意。 可他的心却冰冷到了极致。 因为他看到半空之中,一个全身笼罩在灰色毛皮大氅之中的健硕人影遮蔽了日光,只见他目光似蛇,唇薄似蜥,右手之上戴着个灰色皮质的手套,而左手......则拎着绝美女子千雪的脖子!!! 从天而降!! “你就是洛天恩的长子?”灰袍人影落在距离洛川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枝头,左手随意的一挥,绝美女子便被丢垃圾一样丢到洛川身前。 洛川费力的爬到绝美女子身边,伸手在她脖颈处一探,冰寒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没有理会远处树枝上的大妖,只是伸手替绝美女子闭上双眼,而后整理了一下她微微褶皱的衣襟,低吼着将她的尸体拖拽到老车夫的尸体旁。 又忍着剧痛扶着那根长矛站起身来,沾满鲜血的双手死死握住长矛,怒吼着,一点点将那长矛从老车夫身上拔出! 然后便噗通一声躺倒在两人中间,仰头看着天空,听着脑后峡谷传来的波涛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处被大妖停留的大树下,已然多了一个绿袍人和一个红袍人,两人只是恭恭敬敬的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树枝上的大妖则颇为好奇的看着洛川做完一切,眼眸之中没有丝毫不耐之色,“洛天恩的儿子,离郡公子,不应该屈辱的死在这里,如果要像这几个蝼蚁一样,那就太可惜了。” 洛川冷笑着一言不发。 树枝上的大妖看似是个脾气极好的,他勾了勾手指,被洛川拔出来以后丢在一旁的长矛便闪电般倒飞回他的手中,他随手将那长矛旋转起来,在几根手指之间飞快的旋转着,“我们没有想要太过为难于你,只是想让你在离郡的南部战场上,帮我们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忙。” 他完全不在乎不远处洛川的态度,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你只要在返回离城之后往百通城去一趟,其它的事情我们就都会替你安排好,你不需要做什么,甚至不需要说什么,只要跟着他们走就是了,等到.......等到那时,我们不但不会伤害你分毫,还会给予你在人族世界绝不可能拥有的权力,凌驾于所有其他人类之上的权力,甚至远远超过你的父亲洛天恩,如何......?!” “听起来还不错,”洛川再一次起身,声音嘶哑,他将老车夫和绝美女子的尸体拖拽到那大江峡谷的绝壁之前,然后丢了下去,“能够活着,谁愿意死呢?” 大树之下一绿一红两个妖族对视一眼,又抬头看看树枝上的大妖,没有动作。 树枝上,大妖眉头微微皱起,“洛川,死亡,不是你想象中那么轻松的事情,死亡,也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你......可要想明白!!” 洛川转过身来面朝树枝上的大妖笑道,“你死过吗?” 大妖不语。 “我死过,所以......”洛川轻蔑的举起手来竖起一根中指哈哈大笑,“就凭你也配和我谈死亡?!” 他向后一跃,直坠峡谷,在他头顶下方,波涛汹涌的江水似乎都为之一滞! 他看到峡谷上方只有一线的天空中蓦的闪过赤色的光芒,那根曾经将老车夫钉死在石崖之上的长矛再次飞起,这一次直落峡谷朝他而来! 仿若一道闪电! 洛川轻轻哼了一声,笑着闭上眼睛,可就只是一刹那,他便再次睁开眼睛,瞪得老大!! 自打再次醒来于这离郡古道之后,所有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飞快的闪过! 他终于想明白了出自己始终觉得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然后,他面目狰狞的盯着那杆闪电般刺来的长矛! 一伸手! 握住了它!!!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路可逃 离郡古道旁的丛林之中。 一道凝实的蓝色剑气与一条微不可查的细小绿芒撞击在一起,竟爆发出一股难以置信的冲击力,那恐怖的能量漩涡将方圆数十米内的一切植物搅得稀烂! “轰隆隆!!” 爆响过后一片狼藉的场地边缘出现人影。 绿袍人衣袍破烂单膝跪地,头上脸上满是绿色的血液,笑意狰狞! 另一边,老车夫身躯佝偻的护着洛川,左胸衣衫破碎,露出一道圆形的伤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而始终被他夹在右臂的洛川则只是吐了几口血,没有让伤势加重太多。 “你们跑不了的......”绿袍人桀桀怪笑着,丝毫不理会从口中溢出的鲜血,一双眼睛之中,竖瞳微缩,下一刻便消失不见。 就在他消失后的一刹那,他先前所在的位置上出现一个蓝色的阵法,随即一道蓝光冲天而起! 蓝光没有击中绿袍人,这边老车夫却仍旧吐出了好大一口血,但他理都不理,扛起洛川飞身往东逃去! 雾气弥漫,风声灌耳,洛川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已经麻木了一般,没有太多知觉。 老车夫身型急速,绿袍人鬼魅般紧随其后,好像一个甩之不掉的尾巴,给人极大的心理压力。 “千雪姑娘那边似乎也出了问题,没有按照先前和我说的计划返回,如果这个混蛋始终这么跟着,我们谁都跑不了,”老车夫一边飞身躲闪过一次自后方射来的攻击之后飞快道,“你现在可不可以自己跑?” 洛川皱眉闭目,体内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糟得多,他睁开眼睛抬头看一眼满头满脸都是血迹的老车夫道,“我跑不了,放下我,你走,然后为我报仇......” 老车夫嘿然一笑,低头看着洛川的目光中有些慈爱的东西,很浓,“如果你跑不了,我走了有什么用,我活着或者我死,都只是为了你能活,”他回头看了眼身后追来的绿袍人低声道,“我用飞剑将你送到某处绝壁之上藏起来,然后我往其他方向逃,你屏息凝神,或许我们都可以逃过一劫......” 洛川沉思之后点了点头。 然后,四周丛林树影忽的消失不见,老车夫已经带着他奔出树林地带,“小心些,前方是大江峡谷,我现在就送你......” “嗖!!”老车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划破雾气的赤色光芒洞穿了胸膛,即便以老车夫的实力也丝毫没有躲闪的机会!! 一矛穿胸,将老车夫钉死在大地之上!!! 洛川呆愣愣的看着老车夫近在咫尺的脸,那一刹那似乎时间流速都变得慢了,他看到老车夫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变为狰狞,继而是无力和担忧,他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洛川,仿佛良久,才终于无力的低垂了头颅,松开了双手! 洛川从老车夫的怀里坠落,摔在冰冷的石块之上,他伸出一只手死死的握住那根将老车夫钉死在地的长矛,心脏疯狂的跳动,有一种两世为人从未有过的愤怒,与绝望! 他嘶吼着,抬起头,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目,看着那道光射来的方向! 在那里,平地而起狂风! 原本笼罩天地的浓雾被强劲的风卷动着抛向高空,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阳光便重新洒落大地,照在洛川的脸上,带给他深秋难得的暖意。 可他的心却冰冷到了极致。 因为他看到半空之中,一个全身笼罩在灰色毛皮大氅之中的健硕人影遮蔽了日光,只见他目光似蛇,唇薄似蜥,右手之上戴着个灰色皮质的手套,而左手......则拎着绝美女子千雪的脖子!!! 从天而降!! “你就是洛天恩的长子?”灰袍人影落在距离洛川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枝头,左手随意的一挥,绝美女子便被丢垃圾一样丢到洛川身前。 洛川费力的爬到绝美女子身边,伸手在她脖颈处一探,冰寒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没有理会远处树枝上的大妖,只是伸手替绝美女子闭上双眼,而后整理了一下她微微褶皱的衣襟,低吼着将她的尸体拖拽到老车夫的尸体旁。 又忍着剧痛扶着那根长矛站起身来,沾满鲜血的双手死死握住长矛,怒吼着,一点点将那长矛从老车夫身上拔出! 然后便噗通一声躺倒在两人中间,仰头看着天空,听着脑后峡谷传来的波涛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处被大妖停留的大树下,已然多了一个绿袍人和一个红袍人,两人只是恭恭敬敬的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树枝上的大妖则颇为好奇的看着洛川做完一切,眼眸之中没有丝毫不耐之色,“洛天恩的儿子,离郡公子,不应该屈辱的死在这里,如果要像这几个蝼蚁一样,那就太可惜了。” 洛川冷笑着一言不发。 树枝上的大妖看似是个脾气极好的,他勾了勾手指,被洛川拔出来以后丢在一旁的长矛便闪电般倒飞回他的手中,他随手将那长矛旋转起来,在几根手指之间飞快的旋转着,“我们没有想要太过为难于你,只是想让你在离郡的南部战场上,帮我们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忙。” 他完全不在乎不远处洛川的态度,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你只要在返回离城之后往百通城去一趟,其它的事情我们就都会替你安排好,你不需要做什么,甚至不需要说什么,只要跟着他们走就是了,等到.......等到那时,我们不但不会伤害你分毫,还会给予你在人族世界绝不可能拥有的权力,凌驾于所有其他人类之上的权力,甚至远远超过你的父亲洛天恩,如何......?!” “听起来还不错,”洛川再一次起身,声音嘶哑,他将老车夫和绝美女子的尸体拖拽到那大江峡谷的绝壁之前,然后丢了下去,“能够活着,谁愿意死呢?” 大树之下一绿一红两个妖族对视一眼,又抬头看看树枝上的大妖,没有动作。 树枝上,大妖眉头微微皱起,“洛川,死亡,不是你想象中那么轻松的事情,死亡,也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你......可要想明白!!” 洛川转过身来面朝树枝上的大妖笑道,“你死过吗?” 大妖不语。 “我死过,所以......”洛川轻蔑的举起手来竖起一根中指哈哈大笑,“就凭你也配和我谈死亡?!” 他向后一跃,直坠峡谷,在他头顶下方,波涛汹涌的江水似乎都为之一滞! 他看到峡谷上方只有一线的天空中蓦的闪过赤色的光芒,那根曾经将老车夫钉死在石崖之上的长矛再次飞起,这一次直落峡谷朝他而来! 仿若一道闪电! 洛川轻轻哼了一声,笑着闭上眼睛,可就只是一刹那,他便再次睁开眼睛,瞪得老大!! 自打再次醒来于这离郡古道之后,所有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飞快的闪过! 他终于想明白了出自己始终觉得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然后,他面目狰狞的盯着那杆闪电般刺来的长矛! 一伸手! 握住了它!!!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狐古币 峡谷一线天,大江波涛汹涌。 长矛飞射而来速度快到老车夫这样的强者都来不及反应的程度。 可身在半空的洛川,稍稍拧转了身型,心中念头大起的一刹那,伸出右手一把就握住了那根长矛!! 那一瞬间,天空之上原本的洁白云彩化作赤红,身下的大江浪花撞击出一片支离破碎的黑暗! 洛川笑了,他的身体似乎漂浮在半空之中,这个世界的一切景象变得缓慢,他眼睁睁看着视线所及的边缘开始崩塌,就像新鲜的水彩画被丢到了江水之中,在水波的冲击下失去颜色,继而破碎不堪...... 他闭上眼睛,内心却无法安宁,那种劫后余生的强烈感触,远不及那几个本以为在这幻境中死去的人还活着的事实,更叫他庆幸万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个刹那,他的思绪回归身体,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仍旧身处于黑漆漆的山洞之中,原本绝美女子用于照亮四周的淡蓝色光球不见了,他便只能看到一两米内的范围。 他没有贸然点亮光芒,而是伸手摸了摸身侧的山洞石壁,确认自己回到现实之后,才抬起左手,在那里凝聚出一小团虚无的火焰,而后抬起右手凑到左手边摊开,却是一枚青铜短刀形状的古币! 他将那古币翻过身去,只见其上刻着一个狭长而妖的古字“狐”! 他左手屈指弹出一点赤色的气落在那古币之上,仿若泥牛入海,一刹那消失无踪,没有激起半点动静,微微皱眉,正要再次动作,却猛地扭头,只见不远处的山洞河边,绝美女子熟悉的身影之上忽的亮起极其浅淡的蓝色光芒! 而她的身影,则一点点挪向那条诡异至极的河流! 洛川顾不得此地是否还有其他玄机,快步跑到绝美女子身边一伸手就要抓住她的肩膀,却被她身周那看似浅淡的蓝色光芒摊开,掌指之间还覆盖上了一层冰霜,“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他低头看一眼微微受创的左手,而后凑到双目紧闭的绝美女子面前喊道,“千雪,千雪!这是幻阵幻觉,快快醒来,快快醒来!!” 绝美女子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周身的气溢出的越发明显,淡蓝色的光芒照得方圆数米明亮清晰,仿佛一刹那间将所有石乳封冻成冰! 洛川微微皱眉,眼看着绝美女子又自迈出了一小步,他情急之下不由得再次伸出左手去推,这一次直接被震退三四步,“千雪!!你是青衣女冠,区区一座幻阵......” 洛川话音未落,就看到双目紧闭的千雪那光洁的额头一侧蓦的出现一道伤口,赤红的血液顺着她好看的脸颊滑落,最终滴在她洁白的衣衫之上!! 可洛川没有看到任何兵器出现,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气的流淌,就仿佛那道伤口本就存在一样! “千雪!!”洛川有些急了,他眼看着第二道第三道血槽凭空出现在绝美女子身上,看着白衣染血走向那条神秘河流,一咬牙将赤色的气运至双手往她双肩处一推,“赶紧给我醒来啊!!!” 只见他双手之上仿佛握着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火焰几若实质,火势冲天足有两米高,带着灼人的气势扑向身型娇柔的绝美女子,仿佛一刹那就可以将眼前美人燃烧殆尽! 可就是那样的两团火焰,在接触到绝美女子身外蓝光的一刹那,便好像烛火撞于冰山,刹那间消弭不见,洛川的双手再次贴上那薄薄的光芒,这一次被震得倒退出七八步远,嘴角溢血,险些就要掉到身后的河里! 可他的眼睛却是一亮,因为原本被他抓在手上的那枚刀型古币不见了,此时此刻,正贴在千雪肩头! 那小小的一枚古币,却好像有千斤重量,压得千雪都不由得弯曲了双腿全力支撑! “千雪,快快醒来!”洛川趁机吼道,“一切幻境皆为虚无,我们仍旧在那风兮崖洞之中,快快醒来!!” 仿佛是洛川的呼喊起了作用,又似乎是那枚古币真的镇住了什么,原本双目紧闭似乎陷入沉眠之中的绝美女子面容开始挣扎,身躯之上光芒颤动,良久,她猛地睁开双眼,一股无形的气机四射开来! 原本正缓缓朝她靠近的洛川立刻就被那股气机扫中,就像是被球棍击中的棒球,一下子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另一侧的崖壁之上,而后滑落在那河流之中!! 他吐了一口血,正想要挣扎着从那小河之中站起身来,就感觉被什么人一把抓着飞起又落下,狼狈的咳出几口鲜血之后一抬头,看到了千雪那张绝美的脸,“你......总算醒了......” 绝美女子一边环着洛川的头在怀里,一边伸手为他把脉,好半天才舒展开眉低头看他,“伤的不重,”她将那枚刀型古币放回到洛川手中后扭头看向那条小河,“我原以为这条小河之中会有奇毒,却不料,这条河才是天狐先祖为我们这些闯阵的后辈留下的一线生机......” 洛川感觉体内气机动荡烧得他火辣辣的疼,感觉呼吸之间都有了血腥味,闻言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等你迷迷糊糊走到......走到那河里......身上早就给什么东西割得七零八落了,还一线生机......” 他这一说话就又咳了起来。 绝美女子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能这么快破去幻阵,还能从那阵中取出天狐古币,我没想到......” “天狐古币?”洛川先前咳了些残血出来,又喘了几口粗气后感觉舒服了些,可以直起身体,他摊开手露出那枚古币问道,“是个宝贝?” 绝美女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当初狐族决定迁往青城山,又要聚人族而成国度,天狐先祖为定一方气运,便要求这一方国度未来只能统一使用狐族的文字与钱币,为定钱币样式亲自铸就刀型祖钱九枚,这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它不是法器,但对我狐族来说却更加意义非凡,十分珍贵。” “既然如此,那还是交给你好了,”洛川伸手将那古币递到绝美女子面前。 绝美女子却摇了摇头又将它推了回来,“这枚古钱自然是要交回给狐族的,但由谁来交却不一样,既然古钱是你从幻阵中拿到的,就该由你来交,”她站起身重新召唤出一团散发光芒的冰球照亮山洞,“既然过了幻阵这一关,应该就可以见到天狐先祖的圣躯了......” 洛川闻言一震,“不会再有其他难关?” 绝美女子摇了摇头,“不屈之人,可见圣颜......”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狐古币 峡谷一线天,大江波涛汹涌。 长矛飞射而来速度快到老车夫这样的强者都来不及反应的程度。 可身在半空的洛川,稍稍拧转了身型,心中念头大起的一刹那,伸出右手一把就握住了那根长矛!! 那一瞬间,天空之上原本的洁白云彩化作赤红,身下的大江浪花撞击出一片支离破碎的黑暗! 洛川笑了,他的身体似乎漂浮在半空之中,这个世界的一切景象变得缓慢,他眼睁睁看着视线所及的边缘开始崩塌,就像新鲜的水彩画被丢到了江水之中,在水波的冲击下失去颜色,继而破碎不堪...... 他闭上眼睛,内心却无法安宁,那种劫后余生的强烈感触,远不及那几个本以为在这幻境中死去的人还活着的事实,更叫他庆幸万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个刹那,他的思绪回归身体,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仍旧身处于黑漆漆的山洞之中,原本绝美女子用于照亮四周的淡蓝色光球不见了,他便只能看到一两米内的范围。 他没有贸然点亮光芒,而是伸手摸了摸身侧的山洞石壁,确认自己回到现实之后,才抬起左手,在那里凝聚出一小团虚无的火焰,而后抬起右手凑到左手边摊开,却是一枚青铜短刀形状的古币! 他将那古币翻过身去,只见其上刻着一个狭长而妖的古字“狐”! 他左手屈指弹出一点赤色的气落在那古币之上,仿若泥牛入海,一刹那消失无踪,没有激起半点动静,微微皱眉,正要再次动作,却猛地扭头,只见不远处的山洞河边,绝美女子熟悉的身影之上忽的亮起极其浅淡的蓝色光芒! 而她的身影,则一点点挪向那条诡异至极的河流! 洛川顾不得此地是否还有其他玄机,快步跑到绝美女子身边一伸手就要抓住她的肩膀,却被她身周那看似浅淡的蓝色光芒摊开,掌指之间还覆盖上了一层冰霜,“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他低头看一眼微微受创的左手,而后凑到双目紧闭的绝美女子面前喊道,“千雪,千雪!这是幻阵幻觉,快快醒来,快快醒来!!” 绝美女子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周身的气溢出的越发明显,淡蓝色的光芒照得方圆数米明亮清晰,仿佛一刹那间将所有石乳封冻成冰! 洛川微微皱眉,眼看着绝美女子又自迈出了一小步,他情急之下不由得再次伸出左手去推,这一次直接被震退三四步,“千雪!!你是青衣女冠,区区一座幻阵......” 洛川话音未落,就看到双目紧闭的千雪那光洁的额头一侧蓦的出现一道伤口,赤红的血液顺着她好看的脸颊滑落,最终滴在她洁白的衣衫之上!! 可洛川没有看到任何兵器出现,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气的流淌,就仿佛那道伤口本就存在一样! “千雪!!”洛川有些急了,他眼看着第二道第三道血槽凭空出现在绝美女子身上,看着白衣染血走向那条神秘河流,一咬牙将赤色的气运至双手往她双肩处一推,“赶紧给我醒来啊!!!” 只见他双手之上仿佛握着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火焰几若实质,火势冲天足有两米高,带着灼人的气势扑向身型娇柔的绝美女子,仿佛一刹那就可以将眼前美人燃烧殆尽! 可就是那样的两团火焰,在接触到绝美女子身外蓝光的一刹那,便好像烛火撞于冰山,刹那间消弭不见,洛川的双手再次贴上那薄薄的光芒,这一次被震得倒退出七八步远,嘴角溢血,险些就要掉到身后的河里! 可他的眼睛却是一亮,因为原本被他抓在手上的那枚刀型古币不见了,此时此刻,正贴在千雪肩头! 那小小的一枚古币,却好像有千斤重量,压得千雪都不由得弯曲了双腿全力支撑! “千雪,快快醒来!”洛川趁机吼道,“一切幻境皆为虚无,我们仍旧在那风兮崖洞之中,快快醒来!!” 仿佛是洛川的呼喊起了作用,又似乎是那枚古币真的镇住了什么,原本双目紧闭似乎陷入沉眠之中的绝美女子面容开始挣扎,身躯之上光芒颤动,良久,她猛地睁开双眼,一股无形的气机四射开来! 原本正缓缓朝她靠近的洛川立刻就被那股气机扫中,就像是被球棍击中的棒球,一下子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另一侧的崖壁之上,而后滑落在那河流之中!! 他吐了一口血,正想要挣扎着从那小河之中站起身来,就感觉被什么人一把抓着飞起又落下,狼狈的咳出几口鲜血之后一抬头,看到了千雪那张绝美的脸,“你......总算醒了......” 绝美女子一边环着洛川的头在怀里,一边伸手为他把脉,好半天才舒展开眉低头看他,“伤的不重,”她将那枚刀型古币放回到洛川手中后扭头看向那条小河,“我原以为这条小河之中会有奇毒,却不料,这条河才是天狐先祖为我们这些闯阵的后辈留下的一线生机......” 洛川感觉体内气机动荡烧得他火辣辣的疼,感觉呼吸之间都有了血腥味,闻言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等你迷迷糊糊走到......走到那河里......身上早就给什么东西割得七零八落了,还一线生机......” 他这一说话就又咳了起来。 绝美女子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能这么快破去幻阵,还能从那阵中取出天狐古币,我没想到......” “天狐古币?”洛川先前咳了些残血出来,又喘了几口粗气后感觉舒服了些,可以直起身体,他摊开手露出那枚古币问道,“是个宝贝?” 绝美女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当初狐族决定迁往青城山,又要聚人族而成国度,天狐先祖为定一方气运,便要求这一方国度未来只能统一使用狐族的文字与钱币,为定钱币样式亲自铸就刀型祖钱九枚,这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它不是法器,但对我狐族来说却更加意义非凡,十分珍贵。” “既然如此,那还是交给你好了,”洛川伸手将那古币递到绝美女子面前。 绝美女子却摇了摇头又将它推了回来,“这枚古钱自然是要交回给狐族的,但由谁来交却不一样,既然古钱是你从幻阵中拿到的,就该由你来交,”她站起身重新召唤出一团散发光芒的冰球照亮山洞,“既然过了幻阵这一关,应该就可以见到天狐先祖的圣躯了......” 洛川闻言一震,“不会再有其他难关?” 绝美女子摇了摇头,“不屈之人,可见圣颜......”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狐圣躯 山洞之中,两人只是微微休息片刻便再次前行。 不同于来时紧贴山洞一侧,这一次反倒是沿河而走了。 “先前从幻境之中惊醒,我一时之间没有控制好气势,一击之下将你撞飞,”绝美女子一边走在前面探路一边头也不回的道,“若是换做其他的人族三境修炼者,哪怕是剑修,在那么近的距离受到那样一击也要毙命当场,同样的情况,就算换成人族三境武者,恐怕受伤也不会比如今的你轻上太多......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洛川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绝美女子又道,“原本在人族世界的时候我便觉得你本该早就突破进入四境,在三境卡了十年大概与你体内的血脉有关,如今只是更加确定了这一点,你有苦修而来修道之人三境的真气,又有接近妖族血脉天然而成的三境妖体,两者虽说最终殊途同归,但殊途就是殊途,不做抉择哪里能够入得四境。” 洛川想了想道,“妖体不是我能选的,修道却是我可以求的,如若这世上没有双全之法,也只能选择舍弃妖体,只是......” 绝美女子摇了摇头道,“妖体天成,哪里能够说舍弃就舍弃的,等到离开这风兮崖洞之后看那位大人有没有暂时压制妖体的法子罢了。” 洛川点了点头。 绝美女子却忽的换了话题问道,“我很好奇......天狐先祖的幻阵举世无双,哪怕过去数千年,以你三境的修为境界而言也绝难感受得出真假,你是如何发现身处幻境之中的?” 洛川耸了耸肩道,“只凭感受自然绝无可能,只是觉得其中人物事物发展得有些不合常理,幻境从离郡古道开始,此前的记忆全然复刻了我脑海中真实的记忆自然没错,可从两名望川剑修一剑被斩开始事情的发展就有些奇怪,我虽确实难以判断两名剑修前辈的深浅,却觉得怎么也不至于被那一剑就双双斩杀了的程度。” 他笑了笑继续道,“这且还好,再说幻境里的‘思齐’背着我逃命途中,我曾主动说服她换个方向往东逃,其实心底多少有了个万一的计划,之后妖族强者突现杀了‘思齐’立刻就斩断了我东逃求生的希望,可等江伯出现将我救走之时,这个本该对东逃计划毫无所知的‘江伯’,竟然毫不犹豫就带着我往东逃,为我续上了东逃那一线希望,直到大妖出现杀了‘江伯’,我心中的那一线希望才彻底泯灭,如此往复玩弄心智的手段确实很强,至少当时我没有觉得半点不妥,可......当我将‘你们’的尸体都丢到江里自己也往下一跳的时候,天地之间一刹那,那句话便跳进了我的脑海......” 绝美女子甚至好奇的转过头来问道,“什么话?”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洛川笑道,“这是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过的句子,想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我便将幻境之中的一切诡异之处串联起来,想明白了一切,再去回想那幻境之中只以为是‘梦境’的真实记忆,取回真实记忆的那一刻一切都明了了,既然这幻境世界的一切都是基于我的记忆而生的,那我醒于梦中,梦中一切便皆随我心,”他摸了摸手中握着的古币道,“不过我也没有想到幻阵之中竟有实物,现在想来,幻阵有灵,以一个世界来观我,我既不屈,那柄长矛刺来就不该是为了要我的命,而是......点醒我吧......” 绝美女子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那样的绝境之中,仍旧想明白这其中的每一件事,单就心智一途,你就比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强得多了,”她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道,“我也于那幻境之中见绝境,却没有如你一般勘破真实,只觉得拼尽一切手段杀到那人身前三米,哪怕死在那里也可以往他衣袍之上溅几滴血来......”她压低了声音仿佛自语,“然后我便在那绝境之中听到你的声音自九天之上来,如今想想,若不是有你相助,哪怕最终我能走到那小河之中惊醒过来,说不得也......所以谢谢你了......” 洛川一怔,抬头看了眼绝美女子的背影长发,“仙女姐姐一路护送我从中京城到离城,又一路相随到了西固关以至于今日,我都没说谢谢,这点小事何至于言谢。” 绝美女子回头一笑道,“我在幻境之中听到你可不是这么喊我。” 洛川呐呐道,“那情急之下自然......”“既然那么叫过了就那么叫吧,名字本就是给人喊的,”绝美女子忽的停下步来,深呼吸一口气后缓缓道,“前方给我极大的压迫感,应该......就是天狐先祖的坟冢之地了......” 洛川抬头去看,只见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只是隐隐从那洞窟深处传来的气息,确实让他也不由得心跳加速,仿佛前方的黑暗之中下一秒就会飞出绝世凶兽一般,他不自主的将手伸到脑后握住了飞剑剑柄。 “走吧,跟紧我些,”绝美女子抬步向前,反倒没有了先前那样的谨慎小心,看起来舒适自然,只是姿态中没有了一贯的骄傲气息,显得谦卑而恭敬。 洛川自然紧紧跟在她身后半步,一点都不敢落下。 又走了百多米,绝美女子才再次停步。 洛川探过绝美女子的肩头往前看,只觉得在那浅淡的蓝色光源的照亮下,隐约可见前方是一个极其巨大完全不可见其全貌的山体内的空洞所在! 两人所处的山洞已然不小,可于那巨大空洞而言,就像是房间一隅的鼠洞一般! 绝美女子极其肃穆的整理衣衫,而后郑重至极的拜服于地。 洛川有些别扭,但想想这个世界的洛川身上毕竟流着一半的狐族血液,眼前这位天狐先祖可以算作自己的半个祖先,想到这里便也就没有扭捏,一样跪地行了大礼。 等到两人站起身来,空洞之中便有了些光明,那光似从虚无中起,射向四方,并不强烈,更不刺目,柔和的好像天空落羽,只堪堪将那巨大空洞照亮些许,隐隐约约,似真似幻。 然后洛川两人便能借着那一点光明看清那空洞全貌。 只见那空洞如同被一道无与伦比的龙卷风侵蚀千万年而生,呈现出环绕而上的圆柱形的山体空腔,四周洞壁不再是石乳形态,而是粗狂的岩石,一层层一圈圈盘旋而上! 洛川两人站在洞底抬头仰望,只觉得壮观至极。 可更令两人心惊的,则是头顶那空洞之中,一道半隐半现又嵌入山体之中的...... 庞大而缥缈的...... 天狐圣躯......!!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狐圣躯 山洞之中,两人只是微微休息片刻便再次前行。 不同于来时紧贴山洞一侧,这一次反倒是沿河而走了。 “先前从幻境之中惊醒,我一时之间没有控制好气势,一击之下将你撞飞,”绝美女子一边走在前面探路一边头也不回的道,“若是换做其他的人族三境修炼者,哪怕是剑修,在那么近的距离受到那样一击也要毙命当场,同样的情况,就算换成人族三境武者,恐怕受伤也不会比如今的你轻上太多......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洛川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绝美女子又道,“原本在人族世界的时候我便觉得你本该早就突破进入四境,在三境卡了十年大概与你体内的血脉有关,如今只是更加确定了这一点,你有苦修而来修道之人三境的真气,又有接近妖族血脉天然而成的三境妖体,两者虽说最终殊途同归,但殊途就是殊途,不做抉择哪里能够入得四境。” 洛川想了想道,“妖体不是我能选的,修道却是我可以求的,如若这世上没有双全之法,也只能选择舍弃妖体,只是......” 绝美女子摇了摇头道,“妖体天成,哪里能够说舍弃就舍弃的,等到离开这风兮崖洞之后看那位大人有没有暂时压制妖体的法子罢了。” 洛川点了点头。 绝美女子却忽的换了话题问道,“我很好奇......天狐先祖的幻阵举世无双,哪怕过去数千年,以你三境的修为境界而言也绝难感受得出真假,你是如何发现身处幻境之中的?” 洛川耸了耸肩道,“只凭感受自然绝无可能,只是觉得其中人物事物发展得有些不合常理,幻境从离郡古道开始,此前的记忆全然复刻了我脑海中真实的记忆自然没错,可从两名望川剑修一剑被斩开始事情的发展就有些奇怪,我虽确实难以判断两名剑修前辈的深浅,却觉得怎么也不至于被那一剑就双双斩杀了的程度。” 他笑了笑继续道,“这且还好,再说幻境里的‘思齐’背着我逃命途中,我曾主动说服她换个方向往东逃,其实心底多少有了个万一的计划,之后妖族强者突现杀了‘思齐’立刻就斩断了我东逃求生的希望,可等江伯出现将我救走之时,这个本该对东逃计划毫无所知的‘江伯’,竟然毫不犹豫就带着我往东逃,为我续上了东逃那一线希望,直到大妖出现杀了‘江伯’,我心中的那一线希望才彻底泯灭,如此往复玩弄心智的手段确实很强,至少当时我没有觉得半点不妥,可......当我将‘你们’的尸体都丢到江里自己也往下一跳的时候,天地之间一刹那,那句话便跳进了我的脑海......” 绝美女子甚至好奇的转过头来问道,“什么话?”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洛川笑道,“这是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过的句子,想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我便将幻境之中的一切诡异之处串联起来,想明白了一切,再去回想那幻境之中只以为是‘梦境’的真实记忆,取回真实记忆的那一刻一切都明了了,既然这幻境世界的一切都是基于我的记忆而生的,那我醒于梦中,梦中一切便皆随我心,”他摸了摸手中握着的古币道,“不过我也没有想到幻阵之中竟有实物,现在想来,幻阵有灵,以一个世界来观我,我既不屈,那柄长矛刺来就不该是为了要我的命,而是......点醒我吧......” 绝美女子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那样的绝境之中,仍旧想明白这其中的每一件事,单就心智一途,你就比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强得多了,”她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道,“我也于那幻境之中见绝境,却没有如你一般勘破真实,只觉得拼尽一切手段杀到那人身前三米,哪怕死在那里也可以往他衣袍之上溅几滴血来......”她压低了声音仿佛自语,“然后我便在那绝境之中听到你的声音自九天之上来,如今想想,若不是有你相助,哪怕最终我能走到那小河之中惊醒过来,说不得也......所以谢谢你了......” 洛川一怔,抬头看了眼绝美女子的背影长发,“仙女姐姐一路护送我从中京城到离城,又一路相随到了西固关以至于今日,我都没说谢谢,这点小事何至于言谢。” 绝美女子回头一笑道,“我在幻境之中听到你可不是这么喊我。” 洛川呐呐道,“那情急之下自然......”“既然那么叫过了就那么叫吧,名字本就是给人喊的,”绝美女子忽的停下步来,深呼吸一口气后缓缓道,“前方给我极大的压迫感,应该......就是天狐先祖的坟冢之地了......” 洛川抬头去看,只见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只是隐隐从那洞窟深处传来的气息,确实让他也不由得心跳加速,仿佛前方的黑暗之中下一秒就会飞出绝世凶兽一般,他不自主的将手伸到脑后握住了飞剑剑柄。 “走吧,跟紧我些,”绝美女子抬步向前,反倒没有了先前那样的谨慎小心,看起来舒适自然,只是姿态中没有了一贯的骄傲气息,显得谦卑而恭敬。 洛川自然紧紧跟在她身后半步,一点都不敢落下。 又走了百多米,绝美女子才再次停步。 洛川探过绝美女子的肩头往前看,只觉得在那浅淡的蓝色光源的照亮下,隐约可见前方是一个极其巨大完全不可见其全貌的山体内的空洞所在! 两人所处的山洞已然不小,可于那巨大空洞而言,就像是房间一隅的鼠洞一般! 绝美女子极其肃穆的整理衣衫,而后郑重至极的拜服于地。 洛川有些别扭,但想想这个世界的洛川身上毕竟流着一半的狐族血液,眼前这位天狐先祖可以算作自己的半个祖先,想到这里便也就没有扭捏,一样跪地行了大礼。 等到两人站起身来,空洞之中便有了些光明,那光似从虚无中起,射向四方,并不强烈,更不刺目,柔和的好像天空落羽,只堪堪将那巨大空洞照亮些许,隐隐约约,似真似幻。 然后洛川两人便能借着那一点光明看清那空洞全貌。 只见那空洞如同被一道无与伦比的龙卷风侵蚀千万年而生,呈现出环绕而上的圆柱形的山体空腔,四周洞壁不再是石乳形态,而是粗狂的岩石,一层层一圈圈盘旋而上! 洛川两人站在洞底抬头仰望,只觉得壮观至极。 可更令两人心惊的,则是头顶那空洞之中,一道半隐半现又嵌入山体之中的...... 庞大而缥缈的...... 天狐圣躯......!! 第一百一十五章 血色漩涡 天狐圣躯,其巨如山,缥缈似水。 洛川惊叹出声。 那巨大的山体空洞之内,先前只以为如同龙卷风一般的山体形态,此刻看来却更像是固化而成的深海漩涡,漩涡之中,一个不知其巨大几许的天狐游弋其中,露出一肢半爪,又或者半截尾巴。 当这一切生动的景象被瞬间固化,当无量的海水和缥缈的仙狐刹那化为岩石。 就成了眼下这幅堪称神迹般的天狐坟冢。 洛川抬着头注视着头顶上的一切,呆呆的,良久不能出声,直到身边的绝美女子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声传来,才将他从莫名的思绪之中惊醒。 他看一看身边同样出神的绝美女子问道,“那么,我们现在要做什么?”他又抬头去看那神圣一幕喃喃道,“我们闯过了幻阵,也祭拜了天狐先祖的圣躯,现在可以原路返回么?” 绝美女子却摇了摇头,“风兮崖洞是狐族的绝密重地,同时也是最为重要的机缘试炼之地,每一个能够得到机缘进入其中的人,都要尽力去寻找与自己有缘的天狐遗物。” 洛川抬起手中的古币问道,“那我岂不是已经得到了?”他握紧手中的古币向绝美女子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他顿了顿道,“千雪。” 绝美女子笑着回望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我们都要去寻,既然上头的大人物们决定此次入风兮崖洞的是你我二人,我们就都有可能得到天狐遗物,我不清楚为什么,但知道每一个从风兮崖洞中得到天狐遗物的人似乎都于整个狐族关系甚大,而你手中的天狐古币虽说也属于天狐遗物,却不是被算在其中的,所谓有缘的天狐遗物,从来都特指法宝法器!” 洛川诧异问道,“像我这样最多算半个狐族人的外人,如果在这风兮崖洞得了天狐遗物的法宝法器,难道还能带走不成?” “自然可以,”绝美女子肃然道,“历史上进入过风兮崖洞的外人里最着名的自然就是两千多年前那位威压整个中古的妖皇太一,他年轻时曾进入过风兮崖洞,在这里获得了一缕天狐先祖的残魂意念,之后机缘坎坷数百年,最终成为一个时代的天地至尊,可你当他年轻时就有实力瞒过整个狐族进入风兮崖洞又悄然离开?”她抬头看向天狐圣躯,“不过是天狐先祖临终时曾有遗言,往后数千年,凡有机缘入这风兮崖洞者,所得一切皆为其个人所有,而狐族将这遗言遵守了数千年罢了。” 洛川随着她的目光再次看向头顶圣躯,只觉得似乎越发巨大了些。 “走吧,到了这里就应当没有了什么危险,你我可以分头去寻,各凭机缘,”绝美女子回望洛川一眼后往石壁一侧走去,然后又停下脚步回头补充了一句,“尽量......往上爬,”然后便选择了一条“漩涡”的起点,沿着那石壁波涛往上走去。 洛川点了点头也没有多想,选择了相反方向的一处“漩涡”起点,往上攀爬。 先前受了绝美女子的气势一撞,他虽说伤得不算太重,如今也能正常行动,但攀爬绝壁这样的事情还是让他有些紧张,尤其是随着攀爬高度增加,他每迈出一步都极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从边缘掉下去,那即便以他的妖族体魄大概也是有死无生的下场。 越来越高,洛川再抬头时已经找不到千雪那一抹雪白的身影,只有身侧的石壁和另一侧的悬崖包围着他,于是,他有些担心稍后返回说不定比上来更难,他一只手扶着石壁,渐渐也就真的没有了太多寻宝的心思,只是看着半空中那越来越近的庞大圣躯,想着自己要近距离看到一位传说中上古九圣之一的遗体,心中便也有了不少期待。 渐渐近了,按照洛川选择的“漩涡”路线,他要路过一个明显是天狐妖尾凝化而成的巨大化石,他走到那巨大化石之前,微微行礼,然后低头钻了过去,只是钻过去的时候伸手在那狐尾化石上轻轻一托,等到钻过去以后,他才回过神来,自己先前那一下条件反射般的动作,竟就等于亲身接触到了这位数千年前纵横天地的天狐圣妖的圣躯妖尾,不由得愣了一愣! 他回过神来连忙又是一礼,而后赶紧转身往前走了一截,躲到了一个微微凹陷回去的山体之中,不由自主的深呼吸了几口之后才自嘲的笑了笑,面对这个世界那些如同仙神的传说中的存在,实打实见过之后,两世为人的自己仍旧不免惊惧,如果只是在这个世界里连中京城都没有出过的那个洛川来了,不知道会是如何模样。 他一边想着那样的场面,一边不经意的转身往背靠着的这一处山体凹陷处看去。 只见那凹陷的粗糙不堪的山体形态最中央的位置,有一块巴掌大的破损,而从那破损之处看进去,似乎有一面琉璃般光华润泽的镜子! 他不禁心头一动,将眼睛凑上前去往里一看! 那光滑如镜的平面竟不是一面镜子,贴近了看,觉得十分透亮,只是光线太差看不清楚。 他又往那石壁破损处靠了靠,闭上一只眼睛,将另一只眼睛几乎贴到那镜面之上,然后,他便看到了他永世难忘的一幕!! 在那透明平面以内,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球型晶体!! 那巨大的球型晶体四周泛着微微的天青色的光芒,而在那晶体中央,一道狭长的巨大竖瞳正死死的盯着他看!!! 那一刹那,洛川完全忘记了呼吸!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时间是否凝固,只知道在他的身上,一切的时间流逝都强行终止了!! 他觉得那个巨大的眼瞳正在注视着他! 甚至移动了一下?!! 他的心脏剧烈的收缩了一下,若是那个巨大的眼瞳的主人,那个已经死去数千年的九圣天狐,还活着的话......!! 他一动也不能动!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巨大的瞳孔之中跳动起一抹血色! 那血色初时只有米粒般大小,可似乎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便如天地般庞大,一瞬间就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继而,那血色狂涌而来! 以山呼海啸般的无匹气势,卷起无尽血浪,扑向洛川! 将他淹没!!! 第一百一十五章 血色漩涡 天狐圣躯,其巨如山,缥缈似水。 洛川惊叹出声。 那巨大的山体空洞之内,先前只以为如同龙卷风一般的山体形态,此刻看来却更像是固化而成的深海漩涡,漩涡之中,一个不知其巨大几许的天狐游弋其中,露出一肢半爪,又或者半截尾巴。 当这一切生动的景象被瞬间固化,当无量的海水和缥缈的仙狐刹那化为岩石。 就成了眼下这幅堪称神迹般的天狐坟冢。 洛川抬着头注视着头顶上的一切,呆呆的,良久不能出声,直到身边的绝美女子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声传来,才将他从莫名的思绪之中惊醒。 他看一看身边同样出神的绝美女子问道,“那么,我们现在要做什么?”他又抬头去看那神圣一幕喃喃道,“我们闯过了幻阵,也祭拜了天狐先祖的圣躯,现在可以原路返回么?” 绝美女子却摇了摇头,“风兮崖洞是狐族的绝密重地,同时也是最为重要的机缘试炼之地,每一个能够得到机缘进入其中的人,都要尽力去寻找与自己有缘的天狐遗物。” 洛川抬起手中的古币问道,“那我岂不是已经得到了?”他握紧手中的古币向绝美女子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他顿了顿道,“千雪。” 绝美女子笑着回望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我们都要去寻,既然上头的大人物们决定此次入风兮崖洞的是你我二人,我们就都有可能得到天狐遗物,我不清楚为什么,但知道每一个从风兮崖洞中得到天狐遗物的人似乎都于整个狐族关系甚大,而你手中的天狐古币虽说也属于天狐遗物,却不是被算在其中的,所谓有缘的天狐遗物,从来都特指法宝法器!” 洛川诧异问道,“像我这样最多算半个狐族人的外人,如果在这风兮崖洞得了天狐遗物的法宝法器,难道还能带走不成?” “自然可以,”绝美女子肃然道,“历史上进入过风兮崖洞的外人里最着名的自然就是两千多年前那位威压整个中古的妖皇太一,他年轻时曾进入过风兮崖洞,在这里获得了一缕天狐先祖的残魂意念,之后机缘坎坷数百年,最终成为一个时代的天地至尊,可你当他年轻时就有实力瞒过整个狐族进入风兮崖洞又悄然离开?”她抬头看向天狐圣躯,“不过是天狐先祖临终时曾有遗言,往后数千年,凡有机缘入这风兮崖洞者,所得一切皆为其个人所有,而狐族将这遗言遵守了数千年罢了。” 洛川随着她的目光再次看向头顶圣躯,只觉得似乎越发巨大了些。 “走吧,到了这里就应当没有了什么危险,你我可以分头去寻,各凭机缘,”绝美女子回望洛川一眼后往石壁一侧走去,然后又停下脚步回头补充了一句,“尽量......往上爬,”然后便选择了一条“漩涡”的起点,沿着那石壁波涛往上走去。 洛川点了点头也没有多想,选择了相反方向的一处“漩涡”起点,往上攀爬。 先前受了绝美女子的气势一撞,他虽说伤得不算太重,如今也能正常行动,但攀爬绝壁这样的事情还是让他有些紧张,尤其是随着攀爬高度增加,他每迈出一步都极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从边缘掉下去,那即便以他的妖族体魄大概也是有死无生的下场。 越来越高,洛川再抬头时已经找不到千雪那一抹雪白的身影,只有身侧的石壁和另一侧的悬崖包围着他,于是,他有些担心稍后返回说不定比上来更难,他一只手扶着石壁,渐渐也就真的没有了太多寻宝的心思,只是看着半空中那越来越近的庞大圣躯,想着自己要近距离看到一位传说中上古九圣之一的遗体,心中便也有了不少期待。 渐渐近了,按照洛川选择的“漩涡”路线,他要路过一个明显是天狐妖尾凝化而成的巨大化石,他走到那巨大化石之前,微微行礼,然后低头钻了过去,只是钻过去的时候伸手在那狐尾化石上轻轻一托,等到钻过去以后,他才回过神来,自己先前那一下条件反射般的动作,竟就等于亲身接触到了这位数千年前纵横天地的天狐圣妖的圣躯妖尾,不由得愣了一愣! 他回过神来连忙又是一礼,而后赶紧转身往前走了一截,躲到了一个微微凹陷回去的山体之中,不由自主的深呼吸了几口之后才自嘲的笑了笑,面对这个世界那些如同仙神的传说中的存在,实打实见过之后,两世为人的自己仍旧不免惊惧,如果只是在这个世界里连中京城都没有出过的那个洛川来了,不知道会是如何模样。 他一边想着那样的场面,一边不经意的转身往背靠着的这一处山体凹陷处看去。 只见那凹陷的粗糙不堪的山体形态最中央的位置,有一块巴掌大的破损,而从那破损之处看进去,似乎有一面琉璃般光华润泽的镜子! 他不禁心头一动,将眼睛凑上前去往里一看! 那光滑如镜的平面竟不是一面镜子,贴近了看,觉得十分透亮,只是光线太差看不清楚。 他又往那石壁破损处靠了靠,闭上一只眼睛,将另一只眼睛几乎贴到那镜面之上,然后,他便看到了他永世难忘的一幕!! 在那透明平面以内,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球型晶体!! 那巨大的球型晶体四周泛着微微的天青色的光芒,而在那晶体中央,一道狭长的巨大竖瞳正死死的盯着他看!!! 那一刹那,洛川完全忘记了呼吸!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时间是否凝固,只知道在他的身上,一切的时间流逝都强行终止了!! 他觉得那个巨大的眼瞳正在注视着他! 甚至移动了一下?!! 他的心脏剧烈的收缩了一下,若是那个巨大的眼瞳的主人,那个已经死去数千年的九圣天狐,还活着的话......!! 他一动也不能动!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巨大的瞳孔之中跳动起一抹血色! 那血色初时只有米粒般大小,可似乎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便如天地般庞大,一瞬间就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继而,那血色狂涌而来! 以山呼海啸般的无匹气势,卷起无尽血浪,扑向洛川! 将他淹没!!! 第一百一十六章 妖冢山崩 绝美女子千雪在那“漩涡”山壁之上的前进速度极快。 她一边快速向上攀爬,一边四下里打量。 事实上数千年一来,一波波进入过风兮崖洞的同族人走出这里后都会被问及此间经历,但慢慢的人们发现,这其中的结果完全不同,甚至有些还会彼此矛盾。 例如那三个必然会出现在那里的三岔洞口,有不同的人在不同时期,同样选择进入了同一个洞口,最终的遭遇却全然不同。 有的和他们一样遇到幻阵,有的则是冰冷深潭,有的遇到洞内狂风,有的则干脆走进了死胡同...... 真正见过天狐圣躯的,寥寥无几,而就是这寥寥几人之中,只有两个获得过天狐遗物。 一个在天狐圣躯一条妖尾化石的顶部,一个在山壁上部一个莫名凸起的石台上。 全部都在巨大空洞的上半部分。 她一边在崖壁之上飞掠,一边往上看,此时的她已然经过了两条张扬的狐尾化石,在她头顶上的就只剩下两条指向天际的小一些的狐尾化石,她又往下去看,已经看不见洛川的身影,她微微皱眉,自己先前曾暗示他尽量往上爬,但看他的架势似乎并不着急,十有八九是要与这一桩天大的机缘失之交臂了。 她多少有些怨念,只觉得这家伙怎么就不够珍惜,这风兮崖洞,哪怕强如当年的她也根本没有机会进入这里,曾经获得过天狐遗物的两人,最后成就又都是何等不凡,想到这里她不禁叹息一声,然后专注凝神往上飞掠。 忽的,她止步于某处,只觉得整个山体空洞似乎都在刚才震动了一刹那! 然后,她一步迈到“漩涡”石壁的边缘,瞪大眼睛往下方看去,只见巨大却有些昏暗的空洞之中,一道赤色的光芒自下而上映照开来,像是一股似真似幻的血浪,冲击波一般一浪接一浪的荡漾开来! 穿过山石,穿过她的身体,仿佛清风拂面,又最终消散无形...... 千雪抬起白皙的手掌看了看,先前血浪冲击而过的时候,她只觉得仿若全身的血液都随之荡漾了片刻,那种酥酥麻麻,好像羽毛划过耳畔的感觉,让她想起几乎记忆不起来的童年时光...... 继而,又是一下空洞山体的震动将她从回忆之中惊醒! 这一次真实无比,没有任何虚幻的感觉,她立刻便明白,十有八九是空洞下方的洛川触及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顾不上再去寻什么机缘,而是干干脆脆的一跃而下,身型犹如旋风之中的落叶般飞快的旋转! 等到了那血浪泛起的大体上的高度,那柄匕首大小的晶石飞剑才蓦的飞出,也没有激起巨大的剑芒,只是静静的撑在她的脚下,一席雪白衣衫翩翩落下,让她看起来仿佛凭空而立的仙子。 千雪举目四顾,没有发现洛川的影子,又闭目片刻,一睁眼驾驭了飞剑往某个山壁之上稍稍凹陷了的所在飞去,只一落地,就不由得身型一歪,因为这巨大的空洞内第三次震动再次传来,仿佛巨人擂鼓,还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震响! 相比较前两次震动而言,这一次的震动幅度明显更深! 千雪没有丝毫犹豫,上前将似乎陷入昏迷的洛川夹在怀里,飞身一跃,晶石飞剑在她脚下化作淡蓝色的剑芒,载着两人往下方疾飞而去! 两人身在半空,那空洞以越来越快的频率又自震动了两次,等到第六次震动时,千雪已经驾驭飞剑飞回到来时的山洞之中! 接着,是第七次第八次,直到第九次震动,身后竟传来轰隆隆的山体倒塌之声!!! 千雪忍不住骇然回望,只见身后那条通往天狐圣躯所在之地的山洞不断倒塌,仿佛被天神从外部挤压山体一般,在一股无可抵挡的伟力之下,那山洞极其“自然”的被封闭起来! 千雪忍不住将飞剑的速度催至极快,很快便离开了那一截山洞,返回到风兮崖洞最初始的山洞之中,她有些喘息得回望过去,就见自己退出来的最右侧的山洞在一阵颤动之后彻底被山石封死! 震动停止,万物无声,若不是此处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洞口,千雪大概会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就因为自己两人的入洞,竟导致狐族传承数千年的风兮崖洞......没了......?!! 她不由得低头看了眼怀中的洛川,一时间心绪复杂,不知道再出崖洞之时,两人将会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她最后又看了一眼那被封闭得根本看不出原来痕迹的第三个洞口,转身御剑离开。 她有些心绪不宁,御剑速度就不太快,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往山洞外飞去,好一会儿,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一瞬间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按照她们来时的路程估计,即便她此刻有意减缓了飞剑的速度,也早就该飞到洞口,可如今却仍然身在黑漆漆的洞中?!! 她飞快的抬手,六个淡蓝色的冰晶光球飞向六方,只一瞬间她便惊得浑身冰凉! 因为六个淡蓝色的冰晶光球很快便触及了六方边界,并照亮了这一片小天地! 此时此刻的她根本没有身在原本的山洞之中,而是不知何时,不知以何种方式来到了一个方圆数十米的狭小的神秘空间之中!! 在这狭小空间的边界,仿佛水流于琉璃之外般,不断的流转变幻,将边界之外的黑暗世界荡漾得朦胧不清。 而在这狭小空间的内部,则是茅屋池塘,奇草异香,一副舒适至极的田园景象。 千雪仍旧一手夹着洛川站在飞剑之上,不敢落地,她死死盯着那座茅屋轻声道,“有人在吗?” 四下无声。 等到千雪忍不住想要落在那茅屋之前的时候,茅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其中走出一个壮硕而修长的身影。 只见那人身着金色华服,头戴精雕高冠,腰挂玉佩,足踏云纹,富贵非凡,与此地的田园风光实在极不相衬,但他行走之间仿佛才睡醒一样呵欠连天的模样,倒又与那懒散农夫有几分相似,惫赖至极。 可无论此人如何模样,千雪都只觉得恐怖,以至于她都无力继续驾驭飞剑立于半空,而是几乎身不由己的落在地上,低下头去...... 因为她无论如何用力,都看不清那人的脸孔...... 因为她只是猜,就猜到了眼前之人是谁...... 一个原本无论如何都绝不该出现在此的人物....... 一个又似乎理所应当,出现在这里的人物...... 第一百一十六章 妖冢山崩 绝美女子千雪在那“漩涡”山壁之上的前进速度极快。 她一边快速向上攀爬,一边四下里打量。 事实上数千年一来,一波波进入过风兮崖洞的同族人走出这里后都会被问及此间经历,但慢慢的人们发现,这其中的结果完全不同,甚至有些还会彼此矛盾。 例如那三个必然会出现在那里的三岔洞口,有不同的人在不同时期,同样选择进入了同一个洞口,最终的遭遇却全然不同。 有的和他们一样遇到幻阵,有的则是冰冷深潭,有的遇到洞内狂风,有的则干脆走进了死胡同...... 真正见过天狐圣躯的,寥寥无几,而就是这寥寥几人之中,只有两个获得过天狐遗物。 一个在天狐圣躯一条妖尾化石的顶部,一个在山壁上部一个莫名凸起的石台上。 全部都在巨大空洞的上半部分。 她一边在崖壁之上飞掠,一边往上看,此时的她已然经过了两条张扬的狐尾化石,在她头顶上的就只剩下两条指向天际的小一些的狐尾化石,她又往下去看,已经看不见洛川的身影,她微微皱眉,自己先前曾暗示他尽量往上爬,但看他的架势似乎并不着急,十有八九是要与这一桩天大的机缘失之交臂了。 她多少有些怨念,只觉得这家伙怎么就不够珍惜,这风兮崖洞,哪怕强如当年的她也根本没有机会进入这里,曾经获得过天狐遗物的两人,最后成就又都是何等不凡,想到这里她不禁叹息一声,然后专注凝神往上飞掠。 忽的,她止步于某处,只觉得整个山体空洞似乎都在刚才震动了一刹那! 然后,她一步迈到“漩涡”石壁的边缘,瞪大眼睛往下方看去,只见巨大却有些昏暗的空洞之中,一道赤色的光芒自下而上映照开来,像是一股似真似幻的血浪,冲击波一般一浪接一浪的荡漾开来! 穿过山石,穿过她的身体,仿佛清风拂面,又最终消散无形...... 千雪抬起白皙的手掌看了看,先前血浪冲击而过的时候,她只觉得仿若全身的血液都随之荡漾了片刻,那种酥酥麻麻,好像羽毛划过耳畔的感觉,让她想起几乎记忆不起来的童年时光...... 继而,又是一下空洞山体的震动将她从回忆之中惊醒! 这一次真实无比,没有任何虚幻的感觉,她立刻便明白,十有八九是空洞下方的洛川触及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顾不上再去寻什么机缘,而是干干脆脆的一跃而下,身型犹如旋风之中的落叶般飞快的旋转! 等到了那血浪泛起的大体上的高度,那柄匕首大小的晶石飞剑才蓦的飞出,也没有激起巨大的剑芒,只是静静的撑在她的脚下,一席雪白衣衫翩翩落下,让她看起来仿佛凭空而立的仙子。 千雪举目四顾,没有发现洛川的影子,又闭目片刻,一睁眼驾驭了飞剑往某个山壁之上稍稍凹陷了的所在飞去,只一落地,就不由得身型一歪,因为这巨大的空洞内第三次震动再次传来,仿佛巨人擂鼓,还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震响! 相比较前两次震动而言,这一次的震动幅度明显更深! 千雪没有丝毫犹豫,上前将似乎陷入昏迷的洛川夹在怀里,飞身一跃,晶石飞剑在她脚下化作淡蓝色的剑芒,载着两人往下方疾飞而去! 两人身在半空,那空洞以越来越快的频率又自震动了两次,等到第六次震动时,千雪已经驾驭飞剑飞回到来时的山洞之中! 接着,是第七次第八次,直到第九次震动,身后竟传来轰隆隆的山体倒塌之声!!! 千雪忍不住骇然回望,只见身后那条通往天狐圣躯所在之地的山洞不断倒塌,仿佛被天神从外部挤压山体一般,在一股无可抵挡的伟力之下,那山洞极其“自然”的被封闭起来! 千雪忍不住将飞剑的速度催至极快,很快便离开了那一截山洞,返回到风兮崖洞最初始的山洞之中,她有些喘息得回望过去,就见自己退出来的最右侧的山洞在一阵颤动之后彻底被山石封死! 震动停止,万物无声,若不是此处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洞口,千雪大概会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就因为自己两人的入洞,竟导致狐族传承数千年的风兮崖洞......没了......?!! 她不由得低头看了眼怀中的洛川,一时间心绪复杂,不知道再出崖洞之时,两人将会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她最后又看了一眼那被封闭得根本看不出原来痕迹的第三个洞口,转身御剑离开。 她有些心绪不宁,御剑速度就不太快,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往山洞外飞去,好一会儿,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一瞬间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按照她们来时的路程估计,即便她此刻有意减缓了飞剑的速度,也早就该飞到洞口,可如今却仍然身在黑漆漆的洞中?!! 她飞快的抬手,六个淡蓝色的冰晶光球飞向六方,只一瞬间她便惊得浑身冰凉! 因为六个淡蓝色的冰晶光球很快便触及了六方边界,并照亮了这一片小天地! 此时此刻的她根本没有身在原本的山洞之中,而是不知何时,不知以何种方式来到了一个方圆数十米的狭小的神秘空间之中!! 在这狭小空间的边界,仿佛水流于琉璃之外般,不断的流转变幻,将边界之外的黑暗世界荡漾得朦胧不清。 而在这狭小空间的内部,则是茅屋池塘,奇草异香,一副舒适至极的田园景象。 千雪仍旧一手夹着洛川站在飞剑之上,不敢落地,她死死盯着那座茅屋轻声道,“有人在吗?” 四下无声。 等到千雪忍不住想要落在那茅屋之前的时候,茅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其中走出一个壮硕而修长的身影。 只见那人身着金色华服,头戴精雕高冠,腰挂玉佩,足踏云纹,富贵非凡,与此地的田园风光实在极不相衬,但他行走之间仿佛才睡醒一样呵欠连天的模样,倒又与那懒散农夫有几分相似,惫赖至极。 可无论此人如何模样,千雪都只觉得恐怖,以至于她都无力继续驾驭飞剑立于半空,而是几乎身不由己的落在地上,低下头去...... 因为她无论如何用力,都看不清那人的脸孔...... 因为她只是猜,就猜到了眼前之人是谁...... 一个原本无论如何都绝不该出现在此的人物....... 一个又似乎理所应当,出现在这里的人物......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冰火相容 神秘空间内。 金色华服的男子理都不理不远处落地的千雪两人,只是自顾自走到茅屋外一张躺椅上一屁股坐下,随即又觉得不够舒服,干脆躺下摇晃起来,舒服的哼哼了几声后才像是终于想起来当下还有两个不速之客一般随口问道,“狐族的?” 声音清朗,却不浑厚。 千雪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道,“回前辈的话,晚辈两人来自狐族。” “嗯?”那金色华服的男子随意的伸出一根手指,空间之中被千雪放置到六方的六颗冰晶光球便突然消失,空间一暗又一明,那六颗光球便已经出现在他的手指上空,围绕着他的手指盘旋,“你抱着的不是个半妖嘛。” 千雪一惊,随即回复道,“他的母亲是狐族之人。” 金色华服的男子一屈指,那六颗冰晶光球便发出咔咔的声响,包含其中的那一点微弱的光芒竟似被封冻住了一般,继而火从中起,一团比之先前明亮了不知多少倍的火焰在那冰晶之中熊熊燃烧,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共存一处,却无比的和谐,火不能融冰,冰也不会灭火,神异非常。 然后,那男子一弹指,已然融为一体的六颗冰晶火球便飞到这一小片空间的顶部,仿佛太阳一般将这里照耀得十分明亮,他随意的将左手手臂搭在额头上问道,“是他,得到了她的血?” 千雪抬头看了那男子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晚辈不知,只是崖洞之中的异象应该......应该与他略有关联。” 金色华服的男子微微抬起右手掐指计算,嘴里喃喃着些谁都听不清的东西,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站了起来,在千雪的眼中,这个前一刻还惫赖闲散的男人,就在站起身来的一刹那仿佛变了个人,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势如同山岳巨峰,那种感觉,就像她童年时第一次被带到青城山脚下仰望山岳时的感受,震撼而惊恐! 男子伸手掏出一个圆形的足有拳头大小的赤色珠子,往前一送,那珠子便飘到千雪面前,“原本应该给他的,但既然他只能算半个狐族之人,那这珠子就送给你了。” 千雪一怔,顺从的将那珠子托在手上,正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回到那黑漆漆的山洞之中,眼前哪里还有什么茅屋和金色华服男子的身影,只觉得先前一幕好似梦境,如若不是手中那一颗赤色的珠子仍旧给她沉甸甸的触感,她都要以为自己再一次陷入幻阵之中。 或者,那真的是幻阵? 自己只是机缘之下获得了又一件天狐古币一样的遗物机缘? 她摇了摇头,重新将晶石飞剑召唤出来化作剑光,载着她和洛川飞速离开山洞。 这一次异常顺利,只片刻功夫她们便已返回,她掏出那枚青色晶石往山洞口一推,那晶石竟直接穿越过去飞到洞外的山谷之中! 千雪有些震惊,控制着飞剑的速度往前腾挪,果然如同那青色晶石一般飞了出来,再回头去看,那狐族重地风兮崖洞就似完全不设防的野外之地一般,让她产生了一刹那的恍惚。 继而,天空之中传来闷雷之声,她这才发现外界已经是乌云密布,往常一年都难得见到一次的阴雨天气悄然而至。 随即她便有些震惊的看向胳膊上夹着的洛川,只觉得他体内的气机疯狂的运转,与外界的气相冲相撞! 她立刻落在山谷潭边将洛川放在一块大石头上,自己走到他身边五米处护法。 洛川体内的气机与外界气机的摩擦越来越激烈,直到某个时刻,仿佛两者的角力到了某个临界点,他体内的气机猛然一冲,赤色的虚无火焰在他体表熊熊燃烧,气势惊人!! 千雪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景象,内心诧异到了极点,然后猛地抬头,惊骇得瞪大双目。 “咔嚓!!” 九天落雷,一道幽蓝颜色的电光,带着无匹的威势直坠而来,指向洛川!! 不等千雪做出任何反应,那幽蓝色的电光便被青城山外一道泛着灰白微光的护罩拦下! 那幽蓝电光连接在灰白护罩上的一瞬间,天地之间架起桥梁! 仿佛无尽的雷火沿着那已然架起的桥梁疯狂坠落,一刹那照亮了方圆百里的天地!! 灰白的护罩之上起了涟漪,一圈圈的荡漾开去,十数里内的许多百姓亲眼见证了那神迹般的一幕! 然后,电光消散,护罩消失,天地之间恢复如常,然后便是震天的雷声响彻四方...... 雷声落下,洛川才睁开眼睛,那一瞬间,他的瞳孔之中,一抹血色的竖瞳一闪而逝,却恰好被不远处的千雪看在眼中,不禁呆了一呆。 洛川一手撑起上半身,一手死死握在额头,好一会儿才回忆起空洞之中发生的故事,然后便飞快的看了看四周,最后将震惊的目光投注在千雪身上,“这里......我们出来了......?!” 千雪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她看了看天空中仍旧密布的乌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洛川则翻身起来,原本在山洞中受千雪气势一冲受到的伤势似乎都好得差不多了,他活动了活动手脚诧异道,“发生了什么?” 千雪摇了摇头,“发生了太多......” “咦?”洛川忽的有些疑惑的抬起双手翻来覆去的看着,张开五指,又重新握住,之后念头一动学着望川剑修的样子掐起一个剑诀,那柄始终被他背在背后当普通长剑使用的极品飞剑“呛”的一声便冲天而起!! 洛川瞪大眼睛,看着那柄在自己意念所指之下在半空中急速飞掠的飞剑,好一会儿才扭头去看身侧的千雪,“这是......” 千雪看一看半空中那柄异常敏锐也过于气势雄浑的飞剑,又看看身边的洛川,目光复杂,“你已突破三境,晋升四境了......”她停顿了一下后扭头看向青城山主峰方向低声道,“不仅仅是修道真气入了四境,就是你的妖体......” 洛川惊喜交加,不由得回头去看那身后的山洞,百感交集,他扭头看向远处三道飞来的剑光,神情恢复平静,心中的疑惑却反倒更多。 三道剑光飞入山谷,最终停留在半空之中,居中的一个正是先前入洞前见过一面的被千雪叫做“内侍长”的中年女子,在她两侧的则是两个没有见过的与她服饰相同的年轻女子。 中年女子仍旧目光复杂的看了洛川一眼后才对千雪道,“正宫之主,要见你们。”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冰火相容 神秘空间内。 金色华服的男子理都不理不远处落地的千雪两人,只是自顾自走到茅屋外一张躺椅上一屁股坐下,随即又觉得不够舒服,干脆躺下摇晃起来,舒服的哼哼了几声后才像是终于想起来当下还有两个不速之客一般随口问道,“狐族的?” 声音清朗,却不浑厚。 千雪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道,“回前辈的话,晚辈两人来自狐族。” “嗯?”那金色华服的男子随意的伸出一根手指,空间之中被千雪放置到六方的六颗冰晶光球便突然消失,空间一暗又一明,那六颗光球便已经出现在他的手指上空,围绕着他的手指盘旋,“你抱着的不是个半妖嘛。” 千雪一惊,随即回复道,“他的母亲是狐族之人。” 金色华服的男子一屈指,那六颗冰晶光球便发出咔咔的声响,包含其中的那一点微弱的光芒竟似被封冻住了一般,继而火从中起,一团比之先前明亮了不知多少倍的火焰在那冰晶之中熊熊燃烧,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共存一处,却无比的和谐,火不能融冰,冰也不会灭火,神异非常。 然后,那男子一弹指,已然融为一体的六颗冰晶火球便飞到这一小片空间的顶部,仿佛太阳一般将这里照耀得十分明亮,他随意的将左手手臂搭在额头上问道,“是他,得到了她的血?” 千雪抬头看了那男子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晚辈不知,只是崖洞之中的异象应该......应该与他略有关联。” 金色华服的男子微微抬起右手掐指计算,嘴里喃喃着些谁都听不清的东西,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站了起来,在千雪的眼中,这个前一刻还惫赖闲散的男人,就在站起身来的一刹那仿佛变了个人,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势如同山岳巨峰,那种感觉,就像她童年时第一次被带到青城山脚下仰望山岳时的感受,震撼而惊恐! 男子伸手掏出一个圆形的足有拳头大小的赤色珠子,往前一送,那珠子便飘到千雪面前,“原本应该给他的,但既然他只能算半个狐族之人,那这珠子就送给你了。” 千雪一怔,顺从的将那珠子托在手上,正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回到那黑漆漆的山洞之中,眼前哪里还有什么茅屋和金色华服男子的身影,只觉得先前一幕好似梦境,如若不是手中那一颗赤色的珠子仍旧给她沉甸甸的触感,她都要以为自己再一次陷入幻阵之中。 或者,那真的是幻阵? 自己只是机缘之下获得了又一件天狐古币一样的遗物机缘? 她摇了摇头,重新将晶石飞剑召唤出来化作剑光,载着她和洛川飞速离开山洞。 这一次异常顺利,只片刻功夫她们便已返回,她掏出那枚青色晶石往山洞口一推,那晶石竟直接穿越过去飞到洞外的山谷之中! 千雪有些震惊,控制着飞剑的速度往前腾挪,果然如同那青色晶石一般飞了出来,再回头去看,那狐族重地风兮崖洞就似完全不设防的野外之地一般,让她产生了一刹那的恍惚。 继而,天空之中传来闷雷之声,她这才发现外界已经是乌云密布,往常一年都难得见到一次的阴雨天气悄然而至。 随即她便有些震惊的看向胳膊上夹着的洛川,只觉得他体内的气机疯狂的运转,与外界的气相冲相撞! 她立刻落在山谷潭边将洛川放在一块大石头上,自己走到他身边五米处护法。 洛川体内的气机与外界气机的摩擦越来越激烈,直到某个时刻,仿佛两者的角力到了某个临界点,他体内的气机猛然一冲,赤色的虚无火焰在他体表熊熊燃烧,气势惊人!! 千雪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景象,内心诧异到了极点,然后猛地抬头,惊骇得瞪大双目。 “咔嚓!!” 九天落雷,一道幽蓝颜色的电光,带着无匹的威势直坠而来,指向洛川!! 不等千雪做出任何反应,那幽蓝色的电光便被青城山外一道泛着灰白微光的护罩拦下! 那幽蓝电光连接在灰白护罩上的一瞬间,天地之间架起桥梁! 仿佛无尽的雷火沿着那已然架起的桥梁疯狂坠落,一刹那照亮了方圆百里的天地!! 灰白的护罩之上起了涟漪,一圈圈的荡漾开去,十数里内的许多百姓亲眼见证了那神迹般的一幕! 然后,电光消散,护罩消失,天地之间恢复如常,然后便是震天的雷声响彻四方...... 雷声落下,洛川才睁开眼睛,那一瞬间,他的瞳孔之中,一抹血色的竖瞳一闪而逝,却恰好被不远处的千雪看在眼中,不禁呆了一呆。 洛川一手撑起上半身,一手死死握在额头,好一会儿才回忆起空洞之中发生的故事,然后便飞快的看了看四周,最后将震惊的目光投注在千雪身上,“这里......我们出来了......?!” 千雪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她看了看天空中仍旧密布的乌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洛川则翻身起来,原本在山洞中受千雪气势一冲受到的伤势似乎都好得差不多了,他活动了活动手脚诧异道,“发生了什么?” 千雪摇了摇头,“发生了太多......” “咦?”洛川忽的有些疑惑的抬起双手翻来覆去的看着,张开五指,又重新握住,之后念头一动学着望川剑修的样子掐起一个剑诀,那柄始终被他背在背后当普通长剑使用的极品飞剑“呛”的一声便冲天而起!! 洛川瞪大眼睛,看着那柄在自己意念所指之下在半空中急速飞掠的飞剑,好一会儿才扭头去看身侧的千雪,“这是......” 千雪看一看半空中那柄异常敏锐也过于气势雄浑的飞剑,又看看身边的洛川,目光复杂,“你已突破三境,晋升四境了......”她停顿了一下后扭头看向青城山主峰方向低声道,“不仅仅是修道真气入了四境,就是你的妖体......” 洛川惊喜交加,不由得回头去看那身后的山洞,百感交集,他扭头看向远处三道飞来的剑光,神情恢复平静,心中的疑惑却反倒更多。 三道剑光飞入山谷,最终停留在半空之中,居中的一个正是先前入洞前见过一面的被千雪叫做“内侍长”的中年女子,在她两侧的则是两个没有见过的与她服饰相同的年轻女子。 中年女子仍旧目光复杂的看了洛川一眼后才对千雪道,“正宫之主,要见你们。”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正宫之主 青城山的弧顶建筑连成一片的区域有三处,居于最高位置的一处建筑最少,其下两处则数量极多。 洛川仍旧站在千雪的飞剑剑光之上,两人一剑跟随前方三剑,最终落在最高一处建筑群里位置最高的三座大殿之一。 三座大殿规模相当,只是风格上大为不同。 居中一座通体采用洁白的石材,建筑风格趋于柔和,在石柱石门的位置上多有雕花装饰,让整个建筑看起来像是仙女寝宫一般。 居左一座通体采用青色的石材,建筑风格则冷硬得多,不但没有多余的装饰,除了弧顶之外就再没有一丝弧度,连石柱都是方形,十分规矩。 居右的一座则更加另类,通体采用黑灰色的石材,即便建筑风格上也多有柔和之处,看起来却比其它两座大殿看起来更为森冷,是让人看上一眼就不想进入的所在。 洛川两人此次被带往的是居中的大殿。 千雪跟随前方三人一起按落剑光,却主动退后一点与洛川并行,一边走一边为他解惑,“狐族有二祖三宫四殿,二祖多数族人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四殿虽是狐族最高战力的一部分,但其中多数并不参与狐族具体事务,真正统领狐族及狐族国度的就是三宫,其中这正宫又是三宫之首,统领一切狐族国度内外事务,正宫之主即如同人族皇帝一般尊崇。” 洛川微微点头,说话的功夫几人已经先后来到白色大殿之前,没有如人族世界一般的繁复检查和通传过程,在内侍长等三人的带领下,洛川两人直接就进入了殿内。 但洛川只是不经意间与大殿一角的几个女性护卫之一对视一眼,便从其中感受到了极沉重的压力。 这大殿之中,个个都是高手! 洛川收回视线将头颅微微低垂,跟随众人一直走到大殿深处才停下脚步。 千雪和内侍长等三人行礼,洛川便也朝着上首行了个人族的礼节,顺势往上看了一眼,却恰好对上了一双正看过来的威严凤目,一惊之下连忙又将头低下。 “心月之子,洛川?”上首传来女声,带着沉颠颠的分量落在洛川心头。 洛川没有抬头,只是恭敬道,“晚辈正是洛川。” 上首传来脚步声,然后就见那穿着白色与金色相间的华丽礼服的妇人走下台阶,挥手让内侍长三人退下后径直走到洛川身前,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当初,我狐族最年轻的青衣女冠去往人族历练,没想到竟一去不回,如今,更是连身在何处是否身死都不知道,离郡的那个洛天恩......可能给我狐族一个交代?” 只一句话,洛川心底便窜起一股无名之火,只是没有显露在脸上,“洛天恩确实应当给狐族一个交代。” 华服妇人眉毛一挑笑着看向洛川继续问道,“自你与这一代青衣女冠进入风兮崖洞之后,那里便发生了些不可逆转的变化,先祖坟冢永久封闭......”她盯着洛川的表情忽然喝道,“你做了什么?!” 一声怒喝,带着无匹的威势,一刹那便压得洛川弯下腰背,即便按照千雪所说他如今已有不凡妖体也根本没有丝毫没作用,几乎要被压得跪下! 在他如今极其灵敏的感应之中,这大殿里的天地之气如同怒海翻涛,在灰败的天色映衬下如同末日景象。 洛川紧咬牙关,浑身冒汗,一字一顿道,“天狐先祖算尽古今,如此安排自有深意......晚辈这样的蝼蚁哪里能对风兮崖洞做什么?!” 沉重威压瞬间远去,洛川却几乎力竭摔倒,只是他身型一晃之后又自站定,抬头去看,只看到自己身前两米的华服妇人已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你得到了什么?”华服妇人问道。 洛川翻手取出那柄刀型古币捧在手心往前一递,“天狐先祖古币一枚。” 华服妇人微微侧头,洛川手心上的古币便飘飘然飞起落在她的手中,“还有呢?” 洛川微微皱眉,“虽说晚辈在天狐先祖的圣躯之地还见到了些其他异象,但所得之物确实再无其他。” “如若没有得到其他,你如何调和得体内血脉与真气,以至于突破至四境并且引落天劫?”华服妇人声音冰寒,冷淡至极,“天劫落在我狐族护山大阵之上,等同于我狐族为你挡下了这一劫,你可知这其中我族气运消耗几何?!”洛川一惊,随即在入了大殿之后第一次看向身旁的千雪,却看到后者皱眉点头,可到了这种关头他却反而笑了,脸上神情看起来比先前还要轻松几分,不见半点怒意,“狐族为晚辈挡下天劫之恩,晚辈永不敢忘,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回报此恩。” “哦?”华服妇人仍旧没有转身,只是声音仍旧冷淡,“我听说南疆万妖已然陈兵于群山之侧,其中不但有万毒宗之类南疆北部的宗门参与,更是连雾岛和日月湖都加入其中,人族国度南部防线势必无法抵挡,尤其现今大鼎皇室权威旁落,各地州郡又不能一心,防线一旦被破就是满盘皆输的局面,离郡一地与南疆妖族数百年血战,积怨最深,必遭针对,恐怕不久之后就要化作焦土千里无人,你一个离郡公子身陷其中生死难测,又拿什么来回报我狐族?” 洛川直起腰背,笑容不变朗声道,“离郡一地四面环山,易守难攻,步骑精锐三十万,若说人族国度南部防线有一处最能坚守则必是离郡,假若南疆妖族能够万众一心齐攻离郡,那我自认以离郡一地确也抗衡不得,但若不能,则我离郡必定无忧,更何况.......”他同样盯着华服妇人的侧脸道,“如若我离郡南部战场失守,则妖族蜂拥而入,甘原苍颜必不能守,南疆万妖一旦占据离郡,苍颜一地便成了南夷直指狐族核心腹地的一把尖刀......当然,南夷之流虽残忍凶恶远胜我人族,但想必也应该不会轻易招惹狐族才是。” 华服妇人面容上不见丝毫变化,只是淡淡道,“南疆万妖北上中土,人族国度南部防线将会如何不是纸上论道,说不得其中一人一地之得失就可以牵动整条防线的变化,你这个离郡公子虽说算不上一个好的说客倒也不差了,只可惜,离郡公子终究只是公子。” 洛川笑容一收肃然道,“若宫主前辈相信晚辈报恩狐族之言非虚,倒不如索性再帮得多些。” 华服妇人脸上笑容越浓,“凭什么?” “就凭......”洛川双臂一摆好似拂去身前尘埃,“就凭,洛天恩要死了!” 华服妇人回头看他...... 缓缓转身......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正宫之主 青城山的弧顶建筑连成一片的区域有三处,居于最高位置的一处建筑最少,其下两处则数量极多。 洛川仍旧站在千雪的飞剑剑光之上,两人一剑跟随前方三剑,最终落在最高一处建筑群里位置最高的三座大殿之一。 三座大殿规模相当,只是风格上大为不同。 居中一座通体采用洁白的石材,建筑风格趋于柔和,在石柱石门的位置上多有雕花装饰,让整个建筑看起来像是仙女寝宫一般。 居左一座通体采用青色的石材,建筑风格则冷硬得多,不但没有多余的装饰,除了弧顶之外就再没有一丝弧度,连石柱都是方形,十分规矩。 居右的一座则更加另类,通体采用黑灰色的石材,即便建筑风格上也多有柔和之处,看起来却比其它两座大殿看起来更为森冷,是让人看上一眼就不想进入的所在。 洛川两人此次被带往的是居中的大殿。 千雪跟随前方三人一起按落剑光,却主动退后一点与洛川并行,一边走一边为他解惑,“狐族有二祖三宫四殿,二祖多数族人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四殿虽是狐族最高战力的一部分,但其中多数并不参与狐族具体事务,真正统领狐族及狐族国度的就是三宫,其中这正宫又是三宫之首,统领一切狐族国度内外事务,正宫之主即如同人族皇帝一般尊崇。” 洛川微微点头,说话的功夫几人已经先后来到白色大殿之前,没有如人族世界一般的繁复检查和通传过程,在内侍长等三人的带领下,洛川两人直接就进入了殿内。 但洛川只是不经意间与大殿一角的几个女性护卫之一对视一眼,便从其中感受到了极沉重的压力。 这大殿之中,个个都是高手! 洛川收回视线将头颅微微低垂,跟随众人一直走到大殿深处才停下脚步。 千雪和内侍长等三人行礼,洛川便也朝着上首行了个人族的礼节,顺势往上看了一眼,却恰好对上了一双正看过来的威严凤目,一惊之下连忙又将头低下。 “心月之子,洛川?”上首传来女声,带着沉颠颠的分量落在洛川心头。 洛川没有抬头,只是恭敬道,“晚辈正是洛川。” 上首传来脚步声,然后就见那穿着白色与金色相间的华丽礼服的妇人走下台阶,挥手让内侍长三人退下后径直走到洛川身前,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当初,我狐族最年轻的青衣女冠去往人族历练,没想到竟一去不回,如今,更是连身在何处是否身死都不知道,离郡的那个洛天恩......可能给我狐族一个交代?” 只一句话,洛川心底便窜起一股无名之火,只是没有显露在脸上,“洛天恩确实应当给狐族一个交代。” 华服妇人眉毛一挑笑着看向洛川继续问道,“自你与这一代青衣女冠进入风兮崖洞之后,那里便发生了些不可逆转的变化,先祖坟冢永久封闭......”她盯着洛川的表情忽然喝道,“你做了什么?!” 一声怒喝,带着无匹的威势,一刹那便压得洛川弯下腰背,即便按照千雪所说他如今已有不凡妖体也根本没有丝毫没作用,几乎要被压得跪下! 在他如今极其灵敏的感应之中,这大殿里的天地之气如同怒海翻涛,在灰败的天色映衬下如同末日景象。 洛川紧咬牙关,浑身冒汗,一字一顿道,“天狐先祖算尽古今,如此安排自有深意......晚辈这样的蝼蚁哪里能对风兮崖洞做什么?!” 沉重威压瞬间远去,洛川却几乎力竭摔倒,只是他身型一晃之后又自站定,抬头去看,只看到自己身前两米的华服妇人已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你得到了什么?”华服妇人问道。 洛川翻手取出那柄刀型古币捧在手心往前一递,“天狐先祖古币一枚。” 华服妇人微微侧头,洛川手心上的古币便飘飘然飞起落在她的手中,“还有呢?” 洛川微微皱眉,“虽说晚辈在天狐先祖的圣躯之地还见到了些其他异象,但所得之物确实再无其他。” “如若没有得到其他,你如何调和得体内血脉与真气,以至于突破至四境并且引落天劫?”华服妇人声音冰寒,冷淡至极,“天劫落在我狐族护山大阵之上,等同于我狐族为你挡下了这一劫,你可知这其中我族气运消耗几何?!”洛川一惊,随即在入了大殿之后第一次看向身旁的千雪,却看到后者皱眉点头,可到了这种关头他却反而笑了,脸上神情看起来比先前还要轻松几分,不见半点怒意,“狐族为晚辈挡下天劫之恩,晚辈永不敢忘,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回报此恩。” “哦?”华服妇人仍旧没有转身,只是声音仍旧冷淡,“我听说南疆万妖已然陈兵于群山之侧,其中不但有万毒宗之类南疆北部的宗门参与,更是连雾岛和日月湖都加入其中,人族国度南部防线势必无法抵挡,尤其现今大鼎皇室权威旁落,各地州郡又不能一心,防线一旦被破就是满盘皆输的局面,离郡一地与南疆妖族数百年血战,积怨最深,必遭针对,恐怕不久之后就要化作焦土千里无人,你一个离郡公子身陷其中生死难测,又拿什么来回报我狐族?” 洛川直起腰背,笑容不变朗声道,“离郡一地四面环山,易守难攻,步骑精锐三十万,若说人族国度南部防线有一处最能坚守则必是离郡,假若南疆妖族能够万众一心齐攻离郡,那我自认以离郡一地确也抗衡不得,但若不能,则我离郡必定无忧,更何况.......”他同样盯着华服妇人的侧脸道,“如若我离郡南部战场失守,则妖族蜂拥而入,甘原苍颜必不能守,南疆万妖一旦占据离郡,苍颜一地便成了南夷直指狐族核心腹地的一把尖刀......当然,南夷之流虽残忍凶恶远胜我人族,但想必也应该不会轻易招惹狐族才是。” 华服妇人面容上不见丝毫变化,只是淡淡道,“南疆万妖北上中土,人族国度南部防线将会如何不是纸上论道,说不得其中一人一地之得失就可以牵动整条防线的变化,你这个离郡公子虽说算不上一个好的说客倒也不差了,只可惜,离郡公子终究只是公子。” 洛川笑容一收肃然道,“若宫主前辈相信晚辈报恩狐族之言非虚,倒不如索性再帮得多些。” 华服妇人脸上笑容越浓,“凭什么?” “就凭......”洛川双臂一摆好似拂去身前尘埃,“就凭,洛天恩要死了!” 华服妇人回头看他...... 缓缓转身......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枚素心 从通体洁白的狐族正宫大殿走出来以后,洛川才发现自己内里衣衫已然浸透。 寒风一吹,不由得就打了个寒颤。 他一边保持面容上的平静跟着千雪走,一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宫殿,那座来时觉得似乎有些小的建筑,如今看起来却觉得有些大了,连带着再看那宫殿内外的一个个护卫都觉得越发高深莫测。 “为什么狐族看起来女人多男人少呢?”洛川似乎无意的问道。 走在洛川身边的千雪没有言语。 洛川也没有继续去问。 两人从白色大殿内走出,也没有绕什么圈子,直接就往比邻的另一座青色大殿走去。 相比较白色大殿里里外外的高手护卫们来说,青色大殿就随意的多了,除了门口坐着个有些年纪的老妇人外,就再没有其它的人。 老妇人坐在摇椅之上,头发全白但仍旧整齐的梳理好,扎成好看的样式,一身灰袍洗的发白,但只是看着就觉得干净舒服,她的椅子旁边摆了几个食盒,三条毛茸茸的幼小火狐正低着头在那里吃着,其中强壮些的一个时不时还要用屁股挤一挤其它两个,看起来颇为可爱。 千雪带着洛川走过来的时候,那老妇人只是抬头说了声“回来啦”,然后就不再理会,任由两人走进看起来空空荡荡的青色大殿之内。 青色大殿之中似乎比白色大殿还要空旷些,没有摆放过多的物件,看起来极简约,大殿深处的高位上同样摆放了大殿之中唯一的一把华丽座椅,只是上面没有坐人。 洛川有些诧异的扫视了一下空旷无人的四周问道,“难道那个人是这青宫的什么人?” 千雪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只是带着他默默的走到距离那华丽座椅十米的位置停下,安静等待。 等了不知多久,直到洛川已经将大殿内包括顶部的图绘都看完以后,再去看那上首的华丽座位时,才惊讶的发现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一个身型纤细的女人,只见她身穿紫衣,怀抱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微微抬着下巴,就用那一双狭长的双目斜斜的看着洛川。 洛川眼角余光看到千雪好似木头一样站在一边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刚经历过白色大殿那位喜怒无常的老女人后,自己实在不敢对眼前之人放肆,就主动行礼道,“晚辈洛川,见过前辈!” 那紫衣女人将小狐狸轻轻放在地上,自己则缓缓起身,然后,下一个刹那便出现在洛川面前不足半米的地方,直到这个时候洛川才发现,眼前女人竟然足足比自己还要高出半头! 她就那样冷淡的俯视着洛川,好一会儿才道,“心月......是我的弟子。” 洛川惊讶的瞪了瞪眼睛,他没有从眼前女人身上感受到半点气势压迫,也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半点情绪波澜,她就像是一块冰,万年不化的坚冰,这种冰冷并不让洛川感到冰凉,但他仍旧低下了头,“三岁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她了......” 大殿之中,一阵沉默。 然后洛川就感到一双冰凉的手按在自己肩头,他抬头去看,对上的仍旧是紫衣女人那淡漠的眼神。 “我看着她长大,如果不是生死大事,她绝不会离开三岁的你半步,”紫衣女人的神情似乎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一毫的变化,好像寒风吹过冰山,吹起丝丝缕缕的寒气,“她从不欠任何人任何事,可无论因为什么,她在你身上还是亏欠良多,我是她的师傅,我应该给你一个交代。” 洛川不禁动容,脸上却只是挤出个笑容道,“如果她可以养我却离我而去,那是她欠我的,但如果不是,那就不欠,”他看向跑到他脚下摆弄他衣袍一角的小狐狸低声道,“如果她还活着,那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她,如果她已经去世,那应该给我交代的人就都得给我一个交代,您是她的师傅,但这件事情既然从头到尾发生在人族世界,那您就也不欠她的。” 紫衣女人微微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极轻微的笑了笑,伸手在洛川头上摸了摸,喃喃道,“心月的孩子啊......” 紫衣女人的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先前你去过她那里了,有些事情我不想管,但你的事情不同,如果你留在青城山,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到你。” 洛川摇了摇头,“在苍颜,有我的亲人和朋友,我想有个家,我想我家里的人们都可以平安幸福,”他自嘲一笑道,“在如今这样的世道想要做到这样的事情好像有些难,但该做的事情还是必须要去做的,先前正宫之主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我想让一些人活得像人,就得有撑起一片天的力量,我现在还没有,但我想试试。” 紫衣女人偏了偏头看向白色宫殿的方向,仿佛视线可以穿过所有建筑直接看到那里的人,她就那样安静的看了一会儿之后忽的摇了摇头,“你想要做的事情很难,很难,人族天下三十六郡,离郡还是太小太小了......如若顺利,那是你和她的事情,我不过问,如若不顺,你便来青城山找我。” 紫衣女人说着,翻手取出一枚薄薄的蓝色晶石玉佩递给洛川。 洛川接过玉佩一看,只见其上刻着两个字“素心”,他抿一抿嘴,然后笑道,“多谢前辈!” 紫衣女人微微点头,“你此行来到青城山,你虽未见到心月的外公,他却已经见过你了,你来之时他曾有过一次卜算,只说现在见你反而于你不祥,也就罢了,”她弯腰重新将那小狐狸抱起,原本淘气的小狐狸被她一抱就乖巧起来,只是一双水晶般的眼睛一直盯着洛川看,“虽然她已经问过,但我还是要再问一次,风兮崖洞之中,你是否得了‘圣血’?” 洛川有些迷惑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有些不确定的道,“我曾于风兮崖洞之中看到天狐先祖的眼睛,然后其中便激荡起滔天血色,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只是出了风兮崖洞之后我便莫名其妙突破瓶颈进入四境,大概那血色于我确实是一份天大机缘,至于前辈所说‘圣血’,晚辈确实不知。” “你且去殿外等候,千雪稍后送你下山,”紫衣女人再次伸手拍了拍洛川的肩膀,“天下大势如此,狐族必将落子,但你......不是狐族的棋子,你要记住这一点。” 洛川点头,转身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枚素心 从通体洁白的狐族正宫大殿走出来以后,洛川才发现自己内里衣衫已然浸透。 寒风一吹,不由得就打了个寒颤。 他一边保持面容上的平静跟着千雪走,一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宫殿,那座来时觉得似乎有些小的建筑,如今看起来却觉得有些大了,连带着再看那宫殿内外的一个个护卫都觉得越发高深莫测。 “为什么狐族看起来女人多男人少呢?”洛川似乎无意的问道。 走在洛川身边的千雪没有言语。 洛川也没有继续去问。 两人从白色大殿内走出,也没有绕什么圈子,直接就往比邻的另一座青色大殿走去。 相比较白色大殿里里外外的高手护卫们来说,青色大殿就随意的多了,除了门口坐着个有些年纪的老妇人外,就再没有其它的人。 老妇人坐在摇椅之上,头发全白但仍旧整齐的梳理好,扎成好看的样式,一身灰袍洗的发白,但只是看着就觉得干净舒服,她的椅子旁边摆了几个食盒,三条毛茸茸的幼小火狐正低着头在那里吃着,其中强壮些的一个时不时还要用屁股挤一挤其它两个,看起来颇为可爱。 千雪带着洛川走过来的时候,那老妇人只是抬头说了声“回来啦”,然后就不再理会,任由两人走进看起来空空荡荡的青色大殿之内。 青色大殿之中似乎比白色大殿还要空旷些,没有摆放过多的物件,看起来极简约,大殿深处的高位上同样摆放了大殿之中唯一的一把华丽座椅,只是上面没有坐人。 洛川有些诧异的扫视了一下空旷无人的四周问道,“难道那个人是这青宫的什么人?” 千雪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只是带着他默默的走到距离那华丽座椅十米的位置停下,安静等待。 等了不知多久,直到洛川已经将大殿内包括顶部的图绘都看完以后,再去看那上首的华丽座位时,才惊讶的发现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一个身型纤细的女人,只见她身穿紫衣,怀抱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微微抬着下巴,就用那一双狭长的双目斜斜的看着洛川。 洛川眼角余光看到千雪好似木头一样站在一边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刚经历过白色大殿那位喜怒无常的老女人后,自己实在不敢对眼前之人放肆,就主动行礼道,“晚辈洛川,见过前辈!” 那紫衣女人将小狐狸轻轻放在地上,自己则缓缓起身,然后,下一个刹那便出现在洛川面前不足半米的地方,直到这个时候洛川才发现,眼前女人竟然足足比自己还要高出半头! 她就那样冷淡的俯视着洛川,好一会儿才道,“心月......是我的弟子。” 洛川惊讶的瞪了瞪眼睛,他没有从眼前女人身上感受到半点气势压迫,也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半点情绪波澜,她就像是一块冰,万年不化的坚冰,这种冰冷并不让洛川感到冰凉,但他仍旧低下了头,“三岁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她了......” 大殿之中,一阵沉默。 然后洛川就感到一双冰凉的手按在自己肩头,他抬头去看,对上的仍旧是紫衣女人那淡漠的眼神。 “我看着她长大,如果不是生死大事,她绝不会离开三岁的你半步,”紫衣女人的神情似乎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一毫的变化,好像寒风吹过冰山,吹起丝丝缕缕的寒气,“她从不欠任何人任何事,可无论因为什么,她在你身上还是亏欠良多,我是她的师傅,我应该给你一个交代。” 洛川不禁动容,脸上却只是挤出个笑容道,“如果她可以养我却离我而去,那是她欠我的,但如果不是,那就不欠,”他看向跑到他脚下摆弄他衣袍一角的小狐狸低声道,“如果她还活着,那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她,如果她已经去世,那应该给我交代的人就都得给我一个交代,您是她的师傅,但这件事情既然从头到尾发生在人族世界,那您就也不欠她的。” 紫衣女人微微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极轻微的笑了笑,伸手在洛川头上摸了摸,喃喃道,“心月的孩子啊......” 紫衣女人的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先前你去过她那里了,有些事情我不想管,但你的事情不同,如果你留在青城山,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到你。” 洛川摇了摇头,“在苍颜,有我的亲人和朋友,我想有个家,我想我家里的人们都可以平安幸福,”他自嘲一笑道,“在如今这样的世道想要做到这样的事情好像有些难,但该做的事情还是必须要去做的,先前正宫之主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我想让一些人活得像人,就得有撑起一片天的力量,我现在还没有,但我想试试。” 紫衣女人偏了偏头看向白色宫殿的方向,仿佛视线可以穿过所有建筑直接看到那里的人,她就那样安静的看了一会儿之后忽的摇了摇头,“你想要做的事情很难,很难,人族天下三十六郡,离郡还是太小太小了......如若顺利,那是你和她的事情,我不过问,如若不顺,你便来青城山找我。” 紫衣女人说着,翻手取出一枚薄薄的蓝色晶石玉佩递给洛川。 洛川接过玉佩一看,只见其上刻着两个字“素心”,他抿一抿嘴,然后笑道,“多谢前辈!” 紫衣女人微微点头,“你此行来到青城山,你虽未见到心月的外公,他却已经见过你了,你来之时他曾有过一次卜算,只说现在见你反而于你不祥,也就罢了,”她弯腰重新将那小狐狸抱起,原本淘气的小狐狸被她一抱就乖巧起来,只是一双水晶般的眼睛一直盯着洛川看,“虽然她已经问过,但我还是要再问一次,风兮崖洞之中,你是否得了‘圣血’?” 洛川有些迷惑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有些不确定的道,“我曾于风兮崖洞之中看到天狐先祖的眼睛,然后其中便激荡起滔天血色,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只是出了风兮崖洞之后我便莫名其妙突破瓶颈进入四境,大概那血色于我确实是一份天大机缘,至于前辈所说‘圣血’,晚辈确实不知。” “你且去殿外等候,千雪稍后送你下山,”紫衣女人再次伸手拍了拍洛川的肩膀,“天下大势如此,狐族必将落子,但你......不是狐族的棋子,你要记住这一点。” 洛川点头,转身而去。 第一百二十章 必杀之局 青宫大殿之内,只剩两人。 抱着狐狸的紫衣女人,和恭敬站在她身后的千雪。 “详细说说风兮崖洞内的事情,”紫衣女人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大殿一角,冲突兀出现在那里的正宫之主点一点头。 “是,”千雪目不斜视,飞快的将进入风兮崖洞之后的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包括两人在洛川的建议之下选择了右侧山洞,发现洞内暗河如何谨慎前行,之后陷入幻阵被洛川救醒,再到最后圣躯空洞的虚无血浪,以及自己意外闯入神秘空间以及那颗珠子,没有任何隐瞒。 紫衣女子手里拿着那颗赤色的珠子,不禁微微皱眉,而后又郑重其事的将它递到已然走到她身边的正宫之主手里,“似乎......是一颗龙珠?!” 身穿华丽礼服的正宫之主闻言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凝重,“确实是颗龙珠,一颗顶级的龙珠,而且......其中似乎还有东西!!” 紫衣女子闻言扭头问千雪道,“你说进入了一片奇异空间,空间之中有个穿着金色华服的惫赖男子?” 千雪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不确定道,“起初是极惫赖的模样,但后来......极尽威严,”她有些犹豫的抬头看了紫衣女子一眼小心的说道,“宫主,那人莫不是......?” “不是,”紫衣女人斩钉截铁的道,“如果是他,如今的世界怎能是这个样子。” 千雪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颗珠子有些蹊跷,先留在我这里,过些日子再给你,”正宫之主说完,也不等紫衣女人和千雪回应,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你说洛川从幻阵之中清醒的时间比你还早,不但如此还勘破了幻境,从幻境之中取出一枚天狐古币......”紫衣女人无声叹息,“原本,我不愿意接受他与正宫之主的那一场交易,但既然他能勘破天狐幻境,说不得也有他的一番思量,就随他去,不过......” 她转过身来看着千雪,声音平淡一如初见洛川之时,“‘圣血’一事与天狐先祖锦囊有关,关系极其重大,两位老祖都极为重视,绝不能有丝毫差错,我们必须确定洛川是否真的获得‘圣血’,所以我需要你继续跟在他的身边一段时间,一来当然是确定此事,二来也盯着些正宫那边的动作,让他们不要做得过火,我既然已经给了他那枚玉佩,那不论正宫之主最终选定了哪位殿主去那离郡走一遭,多少也就该有些顾忌。” 千雪听闻紫衣女人说及“天狐锦囊”之时便是一惊,随即听到其它便就只是点头,“遵令,”她随即又有些疑惑道,“只是那‘圣血’到底是何物,我又该如何确定洛川是否真的获得此物?” 紫衣女人摇了摇头,“关于此事天狐先祖留下的锦囊及谶语极少,且相关的几句之中大半尚未解开,但参照几个获得过天狐遗物的情况来看,有几点是共通的,其一便是天赋提升,眼下来看洛川真气妖体双双进境看似就是天赋提升的明证,但因为他卡在三境时间太久,一朝突破也就难说一定,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其二则是天赋技能,此一项异变为那妖皇太一所独有,据传那妖皇太一乃是金乌一族,先天极火,天生便与灵魂一脉相冲,可他在机缘下得入风兮崖洞之后,便得了一项‘魂技’,我族历代先辈根据天狐谶语推测,其必与天狐先祖圣躯有关,因此,若洛川此后体现出原本并不具备的神异技能,则他极有可能便真的得了‘圣血’,”紫衣女人看向千雪郑重道,“最后一项,则是玄之又玄的感应。” “你亦是天狐遗脉,虽说数千年过去,体内的天狐血脉已然稀薄,但如果洛川真的得了天狐‘圣血’,一旦‘圣血’异变或许便有感应,”紫衣女人伸手摸了摸怀中狐狸的毛发,舒服得小家伙眯上眼睛,“说来说去,也都有主观的成分在其中,这里面的分寸就要你来把握了。” 千雪肃然点头,“遵令。” 紫衣女人低头去看怀中狐狸,声音微微柔和了几分,“最后的最后,事关心月......” 千雪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紫衣女人抬头看她,面色也同样柔和了几分,“你与心月亦有极大渊源,想必对她的事情也颇挂心,当初因为吕玄仍在,狐族不愿也不能做的过火以免招惹上那个煞星,以至于心月早已失踪于人族世界我们却不得而知,等到知晓消息再有动作之时便已迟了......”她脸上忽的闪过杀意,“但这些年下来我也多少有些所得,尤其是这些天,我曾让草儿往离郡及西南汉州其它各郡走了一遭,可以确定,当年之事或与洛家传承之事有关!!” 千雪一愣,随即握拳道,“洛天恩?!!” 紫衣女人眼神冰寒,点了点头,“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洛天恩身处其中都应当是知情者,只是从他之后十数年的动作来看,又似乎并不知情,但,我不信他!” 紫衣女人声音同样冰寒,“先前正宫之主和我说,洛天恩要死了?!” 千雪点了点头,“只从洛川返乡一事来看,恐怕十有八九便是如此,洛天恩大概已经在安排后事,只从这一点来看,他对洛川还算不错,为了让他能在苍颜安心住下,做了不少事情。” “哼,那是他心中有亏,”紫衣女人冷冷道,“如果可以,在那洛天恩死前见他一见,这其中会有些风险,但师尊如母,你就说是我要你去见他,想来他也不敢过于隐瞒,我要知道心月生死,我要知道对心月动手的人,到底是谁?!!” “遵令!”千雪用力点头。 “对于洛川......”紫衣女人的声音复归平静,“他在人族世界长大,也更认可自己是人族一员,这没什么,但你要让他明白,他的亲人不止在苍颜,如若有一天......”她这一次真真实实的叹息,一只手不自觉的在雪白狐狸柔顺的皮毛上划过,视线越过大殿,看向青城山以南的远方,“这一次南疆万妖北上,不似以往,那一线山林之间势必血流成河,不分胜负,只分生死,南北两边都早已入了必杀之局,暗中落子之人多不可数,洛川对正宫之主说南疆众妖不会想要与我狐族为敌,这便还是看得浅了,你要让他更清醒些,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如今,一切便都说不准了......” “乱世之中,哪里有人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二十章 必杀之局 青宫大殿之内,只剩两人。 抱着狐狸的紫衣女人,和恭敬站在她身后的千雪。 “详细说说风兮崖洞内的事情,”紫衣女人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大殿一角,冲突兀出现在那里的正宫之主点一点头。 “是,”千雪目不斜视,飞快的将进入风兮崖洞之后的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包括两人在洛川的建议之下选择了右侧山洞,发现洞内暗河如何谨慎前行,之后陷入幻阵被洛川救醒,再到最后圣躯空洞的虚无血浪,以及自己意外闯入神秘空间以及那颗珠子,没有任何隐瞒。 紫衣女子手里拿着那颗赤色的珠子,不禁微微皱眉,而后又郑重其事的将它递到已然走到她身边的正宫之主手里,“似乎......是一颗龙珠?!” 身穿华丽礼服的正宫之主闻言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凝重,“确实是颗龙珠,一颗顶级的龙珠,而且......其中似乎还有东西!!” 紫衣女子闻言扭头问千雪道,“你说进入了一片奇异空间,空间之中有个穿着金色华服的惫赖男子?” 千雪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不确定道,“起初是极惫赖的模样,但后来......极尽威严,”她有些犹豫的抬头看了紫衣女子一眼小心的说道,“宫主,那人莫不是......?” “不是,”紫衣女人斩钉截铁的道,“如果是他,如今的世界怎能是这个样子。” 千雪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颗珠子有些蹊跷,先留在我这里,过些日子再给你,”正宫之主说完,也不等紫衣女人和千雪回应,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你说洛川从幻阵之中清醒的时间比你还早,不但如此还勘破了幻境,从幻境之中取出一枚天狐古币......”紫衣女人无声叹息,“原本,我不愿意接受他与正宫之主的那一场交易,但既然他能勘破天狐幻境,说不得也有他的一番思量,就随他去,不过......” 她转过身来看着千雪,声音平淡一如初见洛川之时,“‘圣血’一事与天狐先祖锦囊有关,关系极其重大,两位老祖都极为重视,绝不能有丝毫差错,我们必须确定洛川是否真的获得‘圣血’,所以我需要你继续跟在他的身边一段时间,一来当然是确定此事,二来也盯着些正宫那边的动作,让他们不要做得过火,我既然已经给了他那枚玉佩,那不论正宫之主最终选定了哪位殿主去那离郡走一遭,多少也就该有些顾忌。” 千雪听闻紫衣女人说及“天狐锦囊”之时便是一惊,随即听到其它便就只是点头,“遵令,”她随即又有些疑惑道,“只是那‘圣血’到底是何物,我又该如何确定洛川是否真的获得此物?” 紫衣女人摇了摇头,“关于此事天狐先祖留下的锦囊及谶语极少,且相关的几句之中大半尚未解开,但参照几个获得过天狐遗物的情况来看,有几点是共通的,其一便是天赋提升,眼下来看洛川真气妖体双双进境看似就是天赋提升的明证,但因为他卡在三境时间太久,一朝突破也就难说一定,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其二则是天赋技能,此一项异变为那妖皇太一所独有,据传那妖皇太一乃是金乌一族,先天极火,天生便与灵魂一脉相冲,可他在机缘下得入风兮崖洞之后,便得了一项‘魂技’,我族历代先辈根据天狐谶语推测,其必与天狐先祖圣躯有关,因此,若洛川此后体现出原本并不具备的神异技能,则他极有可能便真的得了‘圣血’,”紫衣女人看向千雪郑重道,“最后一项,则是玄之又玄的感应。” “你亦是天狐遗脉,虽说数千年过去,体内的天狐血脉已然稀薄,但如果洛川真的得了天狐‘圣血’,一旦‘圣血’异变或许便有感应,”紫衣女人伸手摸了摸怀中狐狸的毛发,舒服得小家伙眯上眼睛,“说来说去,也都有主观的成分在其中,这里面的分寸就要你来把握了。” 千雪肃然点头,“遵令。” 紫衣女人低头去看怀中狐狸,声音微微柔和了几分,“最后的最后,事关心月......” 千雪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紫衣女人抬头看她,面色也同样柔和了几分,“你与心月亦有极大渊源,想必对她的事情也颇挂心,当初因为吕玄仍在,狐族不愿也不能做的过火以免招惹上那个煞星,以至于心月早已失踪于人族世界我们却不得而知,等到知晓消息再有动作之时便已迟了......”她脸上忽的闪过杀意,“但这些年下来我也多少有些所得,尤其是这些天,我曾让草儿往离郡及西南汉州其它各郡走了一遭,可以确定,当年之事或与洛家传承之事有关!!” 千雪一愣,随即握拳道,“洛天恩?!!” 紫衣女人眼神冰寒,点了点头,“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洛天恩身处其中都应当是知情者,只是从他之后十数年的动作来看,又似乎并不知情,但,我不信他!” 紫衣女人声音同样冰寒,“先前正宫之主和我说,洛天恩要死了?!” 千雪点了点头,“只从洛川返乡一事来看,恐怕十有八九便是如此,洛天恩大概已经在安排后事,只从这一点来看,他对洛川还算不错,为了让他能在苍颜安心住下,做了不少事情。” “哼,那是他心中有亏,”紫衣女人冷冷道,“如果可以,在那洛天恩死前见他一见,这其中会有些风险,但师尊如母,你就说是我要你去见他,想来他也不敢过于隐瞒,我要知道心月生死,我要知道对心月动手的人,到底是谁?!!” “遵令!”千雪用力点头。 “对于洛川......”紫衣女人的声音复归平静,“他在人族世界长大,也更认可自己是人族一员,这没什么,但你要让他明白,他的亲人不止在苍颜,如若有一天......”她这一次真真实实的叹息,一只手不自觉的在雪白狐狸柔顺的皮毛上划过,视线越过大殿,看向青城山以南的远方,“这一次南疆万妖北上,不似以往,那一线山林之间势必血流成河,不分胜负,只分生死,南北两边都早已入了必杀之局,暗中落子之人多不可数,洛川对正宫之主说南疆众妖不会想要与我狐族为敌,这便还是看得浅了,你要让他更清醒些,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如今,一切便都说不准了......” “乱世之中,哪里有人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剑指残霞 西固关,军营地,晚霞漫天。 银甲陈敬之大步行走,身边除了十数名传令亲兵之外,就只要裨将赵轻侠和跟着自己从太明北上的裨将冯进魁。 陈敬之一边疾走一边低声问道,“城外情况如何?” 皮肤黝黑的壮汉冯进魁瓮声瓮气的道,“分散布防于城外人数不足百人的烽燧以及游骑斥候都已经撤回来了,各方面人员战损倒是不大,只是伤者不少,西夷这帮混账东西说不定就等着咱们把人撤回来呢,将军,咱们要不......” 陈敬之一抬手,冯进魁后面的话便生生咽回肚子里,“赵裨将,你怎么看?” 赵轻侠跟在陈敬之左后半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始终一言不发,听到陈敬之问话这才不急不缓的回答道,“这样的情况在往年的西部战场上没有出现过,这一次西夷出动的妖族强者数量极多,点对点的厮杀我们不是对手,除非我们将军阵各处的好手打散重组成多个小股队列,否则想要将烽燧据点全都抢回来是不可能的,可若不抢,这一条西部战场的防线就算是从线变成了点,各个大的防御据点之间沟通联系不便,一旦某处遭遇西夷大军突袭,周边据点驰援不及的情况下,防线便有可能出现缺口。” 陈敬之点了点头追问道,“赵裨将以为我们需要精挑军中好手组成多支强者队列重新将各个防御据点连成一线吗?” “属下以为不可,”赵轻侠摇了摇头,“西部战场防线看似极长且极连贯,但其实还是以几个军镇为核心的点状防御策略,军队驻扎或是粮草补给的线路都是以这几个军镇为目标,军镇之间的防御据点不过是散落于军镇之间的触手,以便更好的应对平日里试图越境的少量人或者妖。如今,这些触手被迫收回,看起来或许有些憋屈,但实际上却不影响西部战场整条防线应对妖族大军入侵的防御能力,若是我们将军阵之中的好手都挑出来组成一支支散落的队列,反倒会直接降低整支军队的战斗力,一旦西夷大军此刻强攻某一处军镇,那便真的有些麻烦了。” 走在陈敬之另一边早已听得不耐烦的冯进魁顿时有些恼了,忍不住道,“说挑出来好手组成队列的是你,说不能挑出好手组成队列的也是你,赵裨将,你到底要咱们怎么办?!” 陈敬之微微皱眉扭头看了冯进魁一眼,后者便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嘟囔着谁也听不到的话,扭过头往远处看去了。 陈敬之也不理他,只是回头冲赵轻侠歉意一笑道,“赵裨将不必理他,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军镇外围的据点短时间都可以放弃,只需组成一到两支有高手坐镇的骑兵队伍每日里往返各个军镇,保证军镇之间信息通畅便不会耽误防线大局,赵将军经营西部战场多年,想来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皆有后手,敬之初来,还需赵裨将多多指教。” 赵轻侠微笑站定回了一个军礼,“属下分内之事,不敢当将军‘指教’二字。” 陈敬之也是一笑,回身拉了赵轻侠的胳膊一把道,“公子那里如何了?” 陈敬之这随手一拉多少有些出乎赵轻侠的意料,他微微一愣之后便也就与陈敬之并肩行走,“罗裨将这几日不眠不休守在公子门外,跟随公子而来的望川剑修以及苍颜道士也都聚集在那院子前后,除去那支血骑之外属下还往那院子周边布置了一些人手,安全上当无问题。” 陈敬之点了点头,“公子如今也才十九岁吧。” “是啊,”赵轻侠轻轻感慨,随即笑道,“若是这一次公子真的能够突破这一处大瓶颈成就分神四境,那六境通神也便是可以想象的事情,我离郡已经多少年不见六境的......公子了。” “如今乱世,离郡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强势崛起的洛姓强者,”陈敬之看似十分随意的道,“但不论公子这一次是否可以突破那一处大瓶颈,他在西夷来犯之际与苍颜军一起死守西固关的事情,苍颜百姓都应当知晓。” 赵轻侠嗯了一声道,“不是每一个公子都敢站在边境之上为百姓守国门的,将军所言轻侠一定安排妥当。” “军中亦是如此,只是要更自然些,我想......”陈敬之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座院子,在那里,剧烈的气势波动仿若近距离燃放的火焰般灼人气海,他立刻便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对冯进魁道,“阿魁,带武卒出军营地,我担心东城会出问题。” 冯进魁喊了声是,然后便嘿嘿笑着跑开了。 陈敬之两人也不理他,直奔那座院子,只一进入其中,就看到那里已经站满了人,有老车夫罗江和思齐,有两名望川剑修,有血骑百将洛长恭,以及苍颜剑宗的女道士和另一个看起来像是苍颜道士的中年男人。 所有人都只是安静的站在那座屋子外,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陈敬之两人让传令亲兵守在院外,自己走到老车夫身边,打了个招呼之后便也就在那里等着。 屋子里的赤色光芒越来越盛,灼热的气息让院子里的空气都有些摇摆。 可还不等屋子里的动静弱下来,西固关东城的方向便遥遥传来爆炸声,金戈交击之音若隐若现,让院子里的气氛又凝重肃杀了几分。 陈敬之与赵轻侠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便悄悄离开院子。 “陈将军,是否需要我等出手?”站在年轻女道身边的中年道士看了看东方后扭头问陈敬之道。 陈敬之回以微笑,摇了摇头。 中年道士便不再多言。 又是片刻功夫,屋子里的赤色光芒蓦的一收,原本有些灼热的院子立刻便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寒气浸透,思齐瞪大眼睛看向老车夫,可不等她问出什么,便又猛地扭回头去,死死盯着那座屋子! 一股比之先前更加炙热的气息冲天而起,却不似先前那样狂躁不羁,而是聚拢不散! 一道锋锐无匹的赤色剑光炸破屋顶,直指天空足有五六米高,继而飞天而去,斩破一抹残霞后复归于小院上空,剑光之中,一柄漆黑长剑嗡鸣不已,宛若有灵! 思齐一把抓住老车夫的袖子喜极而泣。 另一边,一张脸始终如同万年冰川的年轻女道,绽放如莲......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剑指残霞 西固关,军营地,晚霞漫天。 银甲陈敬之大步行走,身边除了十数名传令亲兵之外,就只要裨将赵轻侠和跟着自己从太明北上的裨将冯进魁。 陈敬之一边疾走一边低声问道,“城外情况如何?” 皮肤黝黑的壮汉冯进魁瓮声瓮气的道,“分散布防于城外人数不足百人的烽燧以及游骑斥候都已经撤回来了,各方面人员战损倒是不大,只是伤者不少,西夷这帮混账东西说不定就等着咱们把人撤回来呢,将军,咱们要不......” 陈敬之一抬手,冯进魁后面的话便生生咽回肚子里,“赵裨将,你怎么看?” 赵轻侠跟在陈敬之左后半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始终一言不发,听到陈敬之问话这才不急不缓的回答道,“这样的情况在往年的西部战场上没有出现过,这一次西夷出动的妖族强者数量极多,点对点的厮杀我们不是对手,除非我们将军阵各处的好手打散重组成多个小股队列,否则想要将烽燧据点全都抢回来是不可能的,可若不抢,这一条西部战场的防线就算是从线变成了点,各个大的防御据点之间沟通联系不便,一旦某处遭遇西夷大军突袭,周边据点驰援不及的情况下,防线便有可能出现缺口。” 陈敬之点了点头追问道,“赵裨将以为我们需要精挑军中好手组成多支强者队列重新将各个防御据点连成一线吗?” “属下以为不可,”赵轻侠摇了摇头,“西部战场防线看似极长且极连贯,但其实还是以几个军镇为核心的点状防御策略,军队驻扎或是粮草补给的线路都是以这几个军镇为目标,军镇之间的防御据点不过是散落于军镇之间的触手,以便更好的应对平日里试图越境的少量人或者妖。如今,这些触手被迫收回,看起来或许有些憋屈,但实际上却不影响西部战场整条防线应对妖族大军入侵的防御能力,若是我们将军阵之中的好手都挑出来组成一支支散落的队列,反倒会直接降低整支军队的战斗力,一旦西夷大军此刻强攻某一处军镇,那便真的有些麻烦了。” 走在陈敬之另一边早已听得不耐烦的冯进魁顿时有些恼了,忍不住道,“说挑出来好手组成队列的是你,说不能挑出好手组成队列的也是你,赵裨将,你到底要咱们怎么办?!” 陈敬之微微皱眉扭头看了冯进魁一眼,后者便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嘟囔着谁也听不到的话,扭过头往远处看去了。 陈敬之也不理他,只是回头冲赵轻侠歉意一笑道,“赵裨将不必理他,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军镇外围的据点短时间都可以放弃,只需组成一到两支有高手坐镇的骑兵队伍每日里往返各个军镇,保证军镇之间信息通畅便不会耽误防线大局,赵将军经营西部战场多年,想来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皆有后手,敬之初来,还需赵裨将多多指教。” 赵轻侠微笑站定回了一个军礼,“属下分内之事,不敢当将军‘指教’二字。” 陈敬之也是一笑,回身拉了赵轻侠的胳膊一把道,“公子那里如何了?” 陈敬之这随手一拉多少有些出乎赵轻侠的意料,他微微一愣之后便也就与陈敬之并肩行走,“罗裨将这几日不眠不休守在公子门外,跟随公子而来的望川剑修以及苍颜道士也都聚集在那院子前后,除去那支血骑之外属下还往那院子周边布置了一些人手,安全上当无问题。” 陈敬之点了点头,“公子如今也才十九岁吧。” “是啊,”赵轻侠轻轻感慨,随即笑道,“若是这一次公子真的能够突破这一处大瓶颈成就分神四境,那六境通神也便是可以想象的事情,我离郡已经多少年不见六境的......公子了。” “如今乱世,离郡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强势崛起的洛姓强者,”陈敬之看似十分随意的道,“但不论公子这一次是否可以突破那一处大瓶颈,他在西夷来犯之际与苍颜军一起死守西固关的事情,苍颜百姓都应当知晓。” 赵轻侠嗯了一声道,“不是每一个公子都敢站在边境之上为百姓守国门的,将军所言轻侠一定安排妥当。” “军中亦是如此,只是要更自然些,我想......”陈敬之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座院子,在那里,剧烈的气势波动仿若近距离燃放的火焰般灼人气海,他立刻便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对冯进魁道,“阿魁,带武卒出军营地,我担心东城会出问题。” 冯进魁喊了声是,然后便嘿嘿笑着跑开了。 陈敬之两人也不理他,直奔那座院子,只一进入其中,就看到那里已经站满了人,有老车夫罗江和思齐,有两名望川剑修,有血骑百将洛长恭,以及苍颜剑宗的女道士和另一个看起来像是苍颜道士的中年男人。 所有人都只是安静的站在那座屋子外,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陈敬之两人让传令亲兵守在院外,自己走到老车夫身边,打了个招呼之后便也就在那里等着。 屋子里的赤色光芒越来越盛,灼热的气息让院子里的空气都有些摇摆。 可还不等屋子里的动静弱下来,西固关东城的方向便遥遥传来爆炸声,金戈交击之音若隐若现,让院子里的气氛又凝重肃杀了几分。 陈敬之与赵轻侠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便悄悄离开院子。 “陈将军,是否需要我等出手?”站在年轻女道身边的中年道士看了看东方后扭头问陈敬之道。 陈敬之回以微笑,摇了摇头。 中年道士便不再多言。 又是片刻功夫,屋子里的赤色光芒蓦的一收,原本有些灼热的院子立刻便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寒气浸透,思齐瞪大眼睛看向老车夫,可不等她问出什么,便又猛地扭回头去,死死盯着那座屋子! 一股比之先前更加炙热的气息冲天而起,却不似先前那样狂躁不羁,而是聚拢不散! 一道锋锐无匹的赤色剑光炸破屋顶,直指天空足有五六米高,继而飞天而去,斩破一抹残霞后复归于小院上空,剑光之中,一柄漆黑长剑嗡鸣不已,宛若有灵! 思齐一把抓住老车夫的袖子喜极而泣。 另一边,一张脸始终如同万年冰川的年轻女道,绽放如莲......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两种决绝 西固关,东城内最宽敞的一条道路上已然混乱不堪。 数百精锐悍卒密密麻麻列阵于道路两端,举盾持矛稳步逼近,两侧房屋之上一个个手持弩箭的射手隐蔽于砖瓦烟囱之后,伺机射出角度刁钻的箭矢。 而被军队围困其中的是三个舍命往内城冲锋的妖族。 他们一男两女,全都披着肥大宽松的斗篷,此刻却已经残破不堪,血迹斑斑。 寒风吹过,掀起斗篷的帽子,露出其中似人似狐的诡异脸孔。 忽然,其中看似男性角色的狐妖侧身避开一根从背后射来的箭矢,在那箭矢错身而过的瞬间,他飞快的屈指一弹,一道微不可查的赤色光芒闪过指尖,那根箭矢便以远远超过来时的速度射向对面屋顶上的射手,那人似乎已然察觉不妙想要往身旁的高墙后面躲避,却根本来不及,直接就被那箭矢穿透了胸膛,巨大的力量带着他向后飞去,落于一处院落中。 狐妖看都没有看那一击的结果,只是一俯身往前冲去,在他身后,两名看似女性角色的狐妖紧随其后,以一个三角形的姿态朝着街道一端的军阵冲去! 一刹那,箭矢如雨,从四面八方射向三个狐妖! 三个狐妖疾速前行之中仍旧可以扭动身体躲闪过大多数的箭矢,实在避不过的便让过要害任由箭矢穿过身体,丝毫不会因此而减缓脚步! 十数米的距离眨眼即至! 只见为首男性狐妖双手齐出,指如精铁长钩往前方一抓,十道数米长的赤色光芒仿佛十道绝世长枪,一刹那便击穿了厚重的盾牌,将十名前排持盾士卒钉死当场,他嘴角带笑,十指一挑,十名穿着厚重铠甲持有重盾的士卒就好像十团棉花一样被抛向军阵后方!!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女性狐妖也没有丝毫犹豫,各自祭出一柄小巧飞剑,寒光一闪便将三四个躲闪不及的士卒头颅齐齐斩落! 就在三人破开军阵即将冲入军阵内部之时,军阵一角三名悍卒突然暴起,三杆钢枪以一个极其惊人的速度刺出,在三个狐妖旧势刚落新势未起的关头,从毫不起眼的角落指向三人身侧! 为首的男性狐妖下意识便往前挪了两步,躲过一杆钢枪刺击的同时,一抬右手,一道赤色的只有半米长短的光芒从他袖中闪出,一掠而至那悍卒身前,将他钉死在身后墙壁之上。 那悍卒口中鲜血狂喷,却仍旧瞪大眼睛,将那长枪再次往男性狐妖所在的方向一刺,却已然无力绵软,被男性狐妖随手拨开。 可在他身后的两个女狐妖反应就要慢上一线,只是仓促止步往后退了一步,只这一步,就让两人陷入险境,因为不仅先前那两杆长枪震颤着枪头如影随形的跟来,四周军阵之中不知从哪里射来数根角度极其刁钻的箭矢,直指两个女狐妖的要害之处! 两个狐妖只好再退,身上却仍旧不免增添了新的伤口,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伸出双手与对方食指相扣,就在两人十指相扣的一刹那,两人口中各自溢出鲜血,汩汩不绝。 于此相对的,则是两人周身的气势融为一体,就像一道平地而起的龙卷风,将四周射向两人的箭矢激荡开来,两人的短小飞剑则夹杂其中,不断的探入四周士卒军阵之中,每一次光芒闪烁,都要带起一颗人头,短短片刻已有十数人死于当场!! 另一边已然深入军阵之中的男性狐妖回头看向两个女性狐妖的方向,似有怒意,那怒意随即便化作狐狸模样的脸上一个微微勾起的狰狞笑容,一俯身再次疾行深入军阵十数米,十道赤色光芒横扫劈砍,光芒纵横之下,盾断甲折,五个人族士卒当场死亡! 街道两旁,增援的兵卒越来越多,原本有些混乱的队伍渐渐在十夫长百夫长们的指令下形成军阵,气势凝结,挤压得三个狐妖两处战团越发狭窄,此消彼长之下,结局已然注定。 街道尽头一人骑在高大战马之上,皮肤黝黑,头发倒竖,正是如今的苍颜军裨将冯进魁,在他身边两骑坐着的,看铠甲服饰一个是年纪不小的有些驼背的都尉,另一个则是极年轻的军候。 只见那年轻些的军候看着远处的街道战况冷哼一声道,“那三个畜生急了,如果这样打下去,他们的妖气可支撑不了多久,三个中三境的畜生竟然真的舍得将命丢在这西固关里,”他将视线看向城内其它方向低声,“应当另有所图。” 原本在陈敬之面前显得颇为急躁的冯进魁此刻却没有半点急切的模样,而是稳坐马背注视战局,一言不发。 那年纪大些的都尉开口道,“西固关天然压制一切妖族,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要光明正大往里杀,自然是要以死来吸引我们更多注意力,好为他们的其它同伴创造更有利的条件,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若是想要以此颠覆西固关就太过可笑了。” 就在几人谈话的时候,他们身后的苍颜军营地内,一道赤色的光芒冲天而去,然后又落回营地之中,三人扭头去看,冯进魁这才嘿然笑道,“竟然还真的突破到了分神四境......” “裨将大人说谁突破到了分神四境?”年轻些的军候好奇问道。 “一个能让这些妖族拼死而来的人,真是有意思,”冯进魁重新将视线投到战场之上冷声道,“不必管这三人,和其它方向的队伍一起,全部做出回防军营地的姿态,”他嘿然一笑,“我让你们再藏......”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他便瞪着眼睛回头看向军营地的方向,只见十数道各色的光芒从先前赤色光芒冲天的方向激射而来,仿佛彩虹挂空,又像流星落雨,“疯了不成......!” “先前裨将大人所说之人竟要过来了?!”年轻些的军候已然猜到了些什么,回头去看那一道道光芒的眼神就有些震惊。 冯进魁一巴掌拍在身边年纪大些的都尉身上吼道,“娘的,老驼子,让所有的人都给老子往这里来!!” 一条胳膊都给拍麻了的都尉哼都没哼一声转身拍马就走。 年轻的军候则没有动,他就那样看着远空的一道道光芒飞掠而来,落在眼前战阵的屋顶之上,那里有他仰慕的将军陈敬之,有望川剑修,有苍颜道士,而所有的这些人,都只围拢在一人身边。 那人凤目剑眉。 气势如龙。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两种决绝 西固关,东城内最宽敞的一条道路上已然混乱不堪。 数百精锐悍卒密密麻麻列阵于道路两端,举盾持矛稳步逼近,两侧房屋之上一个个手持弩箭的射手隐蔽于砖瓦烟囱之后,伺机射出角度刁钻的箭矢。 而被军队围困其中的是三个舍命往内城冲锋的妖族。 他们一男两女,全都披着肥大宽松的斗篷,此刻却已经残破不堪,血迹斑斑。 寒风吹过,掀起斗篷的帽子,露出其中似人似狐的诡异脸孔。 忽然,其中看似男性角色的狐妖侧身避开一根从背后射来的箭矢,在那箭矢错身而过的瞬间,他飞快的屈指一弹,一道微不可查的赤色光芒闪过指尖,那根箭矢便以远远超过来时的速度射向对面屋顶上的射手,那人似乎已然察觉不妙想要往身旁的高墙后面躲避,却根本来不及,直接就被那箭矢穿透了胸膛,巨大的力量带着他向后飞去,落于一处院落中。 狐妖看都没有看那一击的结果,只是一俯身往前冲去,在他身后,两名看似女性角色的狐妖紧随其后,以一个三角形的姿态朝着街道一端的军阵冲去! 一刹那,箭矢如雨,从四面八方射向三个狐妖! 三个狐妖疾速前行之中仍旧可以扭动身体躲闪过大多数的箭矢,实在避不过的便让过要害任由箭矢穿过身体,丝毫不会因此而减缓脚步! 十数米的距离眨眼即至! 只见为首男性狐妖双手齐出,指如精铁长钩往前方一抓,十道数米长的赤色光芒仿佛十道绝世长枪,一刹那便击穿了厚重的盾牌,将十名前排持盾士卒钉死当场,他嘴角带笑,十指一挑,十名穿着厚重铠甲持有重盾的士卒就好像十团棉花一样被抛向军阵后方!!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女性狐妖也没有丝毫犹豫,各自祭出一柄小巧飞剑,寒光一闪便将三四个躲闪不及的士卒头颅齐齐斩落! 就在三人破开军阵即将冲入军阵内部之时,军阵一角三名悍卒突然暴起,三杆钢枪以一个极其惊人的速度刺出,在三个狐妖旧势刚落新势未起的关头,从毫不起眼的角落指向三人身侧! 为首的男性狐妖下意识便往前挪了两步,躲过一杆钢枪刺击的同时,一抬右手,一道赤色的只有半米长短的光芒从他袖中闪出,一掠而至那悍卒身前,将他钉死在身后墙壁之上。 那悍卒口中鲜血狂喷,却仍旧瞪大眼睛,将那长枪再次往男性狐妖所在的方向一刺,却已然无力绵软,被男性狐妖随手拨开。 可在他身后的两个女狐妖反应就要慢上一线,只是仓促止步往后退了一步,只这一步,就让两人陷入险境,因为不仅先前那两杆长枪震颤着枪头如影随形的跟来,四周军阵之中不知从哪里射来数根角度极其刁钻的箭矢,直指两个女狐妖的要害之处! 两个狐妖只好再退,身上却仍旧不免增添了新的伤口,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伸出双手与对方食指相扣,就在两人十指相扣的一刹那,两人口中各自溢出鲜血,汩汩不绝。 于此相对的,则是两人周身的气势融为一体,就像一道平地而起的龙卷风,将四周射向两人的箭矢激荡开来,两人的短小飞剑则夹杂其中,不断的探入四周士卒军阵之中,每一次光芒闪烁,都要带起一颗人头,短短片刻已有十数人死于当场!! 另一边已然深入军阵之中的男性狐妖回头看向两个女性狐妖的方向,似有怒意,那怒意随即便化作狐狸模样的脸上一个微微勾起的狰狞笑容,一俯身再次疾行深入军阵十数米,十道赤色光芒横扫劈砍,光芒纵横之下,盾断甲折,五个人族士卒当场死亡! 街道两旁,增援的兵卒越来越多,原本有些混乱的队伍渐渐在十夫长百夫长们的指令下形成军阵,气势凝结,挤压得三个狐妖两处战团越发狭窄,此消彼长之下,结局已然注定。 街道尽头一人骑在高大战马之上,皮肤黝黑,头发倒竖,正是如今的苍颜军裨将冯进魁,在他身边两骑坐着的,看铠甲服饰一个是年纪不小的有些驼背的都尉,另一个则是极年轻的军候。 只见那年轻些的军候看着远处的街道战况冷哼一声道,“那三个畜生急了,如果这样打下去,他们的妖气可支撑不了多久,三个中三境的畜生竟然真的舍得将命丢在这西固关里,”他将视线看向城内其它方向低声,“应当另有所图。” 原本在陈敬之面前显得颇为急躁的冯进魁此刻却没有半点急切的模样,而是稳坐马背注视战局,一言不发。 那年纪大些的都尉开口道,“西固关天然压制一切妖族,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要光明正大往里杀,自然是要以死来吸引我们更多注意力,好为他们的其它同伴创造更有利的条件,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若是想要以此颠覆西固关就太过可笑了。” 就在几人谈话的时候,他们身后的苍颜军营地内,一道赤色的光芒冲天而去,然后又落回营地之中,三人扭头去看,冯进魁这才嘿然笑道,“竟然还真的突破到了分神四境......” “裨将大人说谁突破到了分神四境?”年轻些的军候好奇问道。 “一个能让这些妖族拼死而来的人,真是有意思,”冯进魁重新将视线投到战场之上冷声道,“不必管这三人,和其它方向的队伍一起,全部做出回防军营地的姿态,”他嘿然一笑,“我让你们再藏......”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他便瞪着眼睛回头看向军营地的方向,只见十数道各色的光芒从先前赤色光芒冲天的方向激射而来,仿佛彩虹挂空,又像流星落雨,“疯了不成......!” “先前裨将大人所说之人竟要过来了?!”年轻些的军候已然猜到了些什么,回头去看那一道道光芒的眼神就有些震惊。 冯进魁一巴掌拍在身边年纪大些的都尉身上吼道,“娘的,老驼子,让所有的人都给老子往这里来!!” 一条胳膊都给拍麻了的都尉哼都没哼一声转身拍马就走。 年轻的军候则没有动,他就那样看着远空的一道道光芒飞掠而来,落在眼前战阵的屋顶之上,那里有他仰慕的将军陈敬之,有望川剑修,有苍颜道士,而所有的这些人,都只围拢在一人身边。 那人凤目剑眉。 气势如龙。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与子同袍 西固关,夕阳西下,街道之上已然尽是血色。 两个女性狐妖浑身染血几欲跌倒,冲入军阵之中的男性狐妖也已经满身血污,四周士卒们踩着袍泽的尸体跨步而上,气势雄浑,尤其在陈敬之出现于街道一侧的屋顶观战之后,士卒们的战意便高昂到了顶点,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便由守转攻,将三个狐妖的生存空间压榨得几近于无。 两个女性狐妖率先顶不住那攻势,其中一个身型一软,立刻便将另一个强弩之末的一同拉倒,就在那气势龙卷消散的同一时间,数支箭矢便齐刷刷钉入她们头颅! 两个女性狐妖哀鸣一声,体内光芒如雾气爆散开来,下一刻雾气散开,原地已是两个撑破衣衫的巨大狐狸! 士卒们毫不惊讶,只是如同机械般踩着那两具狐狸尸体走过,重新融入围拢男性狐妖的军阵之中,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屋顶之上,洛川面无表情的看着街道内的一切,右手结印,被他背在身后的黑色飞剑立刻出鞘悬停于他头顶上空,红色的光芒如同真实的火焰般附着其上,他右手往前一指,黑色飞剑之上的红色火焰便暴涨而成五六米的赤色剑气,一闪之下进入战阵之中,从天而降直指困兽犹斗的男性狐妖! 那男性狐妖本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刹那却又似乎重新燃起斗志,仰天长啸,浑身的妖气剧烈波动如同炎浪,波涛汹涌! 他十指如钩,无视四周刺来的长矛,只是不管不顾的抓起两道巨大的赤色光柱,往从天而降的飞剑之上一托!! “呛!!” 金铁交击的声响传遍四周! 数杆钢枪深深刺入男性狐妖的身体,那狐妖却毫无知觉般不管不顾,只是双手托举消耗着那飞剑之上的剑气! 他口中涌血,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不远处屋顶之上的洛川,疯狂的喊叫,“没有人能阻挡我狐族复兴于中土,没有人能阻挡......”他的话语停顿片刻,因为更多的长矛疯狂刺击了数次之后终于刺破他的胸膛要害,他笑容依旧癫狂,只是声音变得虚弱不堪,“我狐族......复兴......于中土!!”他一边吼出最后两字,一边将双手往两边一分,原本在他手上的两团赤色光柱化作一道环形冲击波将四周的士卒撞飞出去! 天空之中的飞剑便再无阻碍,一落而下,将那男性狐妖斩成两半!! 洛川指诀一收,黑色飞剑便化作一道赤虹飞回他背后的剑鞘之内,只是它似乎意犹未尽,即便入鞘之后仍然震颤不已,隐隐有红芒透出剑鞘之外! 老车夫看一眼洛川身后的剑鞘道,“这剑鞘远远配不上它。” 洛川则看向四周,围绕这一处战团,四周街道之上已然爆发战斗,这一次不仅仅是狐妖,还有穿着农人打扮的人族武者从各方赶来加入战团,齐齐往这里冲杀! “四方士卒已然合围此处,这一支包含冯进魁亲军在内的数百人士卒足以抵挡来犯之敌至四方援兵到来,这一次混入西固关内的奸人武者数量虽说不少,来犯狐妖的实力也颇不俗,但末将仍有把握将他们尽数留在西固关!”陈敬之一边向洛川解释着什么一边冲着不远处的冯进魁做了个劈砍的手势,冷酷决绝。 冯进魁一拳敲在左胸铠甲之上发出咚的一声响,随即露出狰狞笑容转身拍马而去。 “留是自然要都留下的,但为了留下他们要死伤多少苍颜军的士卒,这是一个问题,”洛川没有去看陈敬之,只是盯着不远处的几处战团,翻手到身后轻抚那飞剑剑柄,神奇的是,原本如何都不肯安分的飞剑在他一抚之下竟就安静下来,“敬之,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看着苍颜将士如何为我赴死的,”他向四周众人一拱手道,“诸位,可愿与洛川并肩一战?!” “自然,”站在年轻女道身边的中年道士大笑拱手,“苍颜山灵云子先行一步!”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自己便唤出飞剑往一处战团杀去! “灵云道长好侠气,”洛川对众人一笑道,“诸位,且看谁人立得今日最大战功!” 话未说完,他便翻手从背后抽出那柄黑色飞剑当做寻常宝剑般握在手中,就那样沿着屋脊飞快奔行,直直朝着距离最近的一处战团奔去。 在他身后,老车夫和两名望川剑修如影随形。 年轻女道则没有跟上,而是看向陈敬之与苍颜军中的数名高手,伸手点了点另一个方向的战团,而后御剑飞走。 陈敬之默默看着那个年轻的身影离开,看着他跃下某处屋脊加入战团之后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头也不回的对身后众人道,“传令各军向公子所在战团聚拢,那里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一众军中悍将沉默着行礼离开。 等到屋顶之上只有他陈敬之一人时,他才缓缓抽出腰畔那柄许久不曾出鞘过的长刀喃喃道,“已经多久没有用刀取过战功了啊......公子,今日最大战功,便由我陈敬之来拿吧!” 说完,身型一闪便已消失不见。 另一边,冲入一处战团的洛川却发现自己这一次大概真的有些冒失,因为只在看见他出现的一刹那,对面的三个女性狐妖便发了疯! 她们喊叫着“斩洛川头颅,吾辈子侄皆封侯”,聚集起所有的力量朝着他直扑而来,这一刻,无论是狐妖还是她们带来的人族武者,一个个悍不畏死,一次次,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换取同伴可以踩着自己的尸体往前再走一步! 完全疯狂! 而这一边,军阵之中的军官士卒哪里还不知道“洛川”为何人,因为街道狭窄而有些紧凑的阵型越发集中,原本操演时流畅的军阵反倒运转不灵,被三个女性狐妖打头的敌人攻入阵中! 军阵被迅速挤压,苍颜军士卒就不断阻挡在洛川前方的道路之上,以血肉之躯筑起一道长城!! 一时间血肉横飞,尸横于街! 洛川前路被阻,很快便被攒动的人头挡住视线,微微皱眉之际,身后常五溪已然跃上两侧屋顶,飞剑化作剑芒疾飞而去! 长相凶恶的道士秦万松一样跃上屋顶,却仍旧不忘回头嘱咐一句,“公子且在后方御剑为我二人掠阵,”说完再冲始终跟在洛川身后半步仿佛普通农人一般的老车夫点一点头,然后才御剑向前。 洛川还来不及回应,就被四周的持盾士卒一圈圈围拢起来,可还不等他有所反应。 异变陡生!!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与子同袍 西固关,夕阳西下,街道之上已然尽是血色。 两个女性狐妖浑身染血几欲跌倒,冲入军阵之中的男性狐妖也已经满身血污,四周士卒们踩着袍泽的尸体跨步而上,气势雄浑,尤其在陈敬之出现于街道一侧的屋顶观战之后,士卒们的战意便高昂到了顶点,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便由守转攻,将三个狐妖的生存空间压榨得几近于无。 两个女性狐妖率先顶不住那攻势,其中一个身型一软,立刻便将另一个强弩之末的一同拉倒,就在那气势龙卷消散的同一时间,数支箭矢便齐刷刷钉入她们头颅! 两个女性狐妖哀鸣一声,体内光芒如雾气爆散开来,下一刻雾气散开,原地已是两个撑破衣衫的巨大狐狸! 士卒们毫不惊讶,只是如同机械般踩着那两具狐狸尸体走过,重新融入围拢男性狐妖的军阵之中,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屋顶之上,洛川面无表情的看着街道内的一切,右手结印,被他背在身后的黑色飞剑立刻出鞘悬停于他头顶上空,红色的光芒如同真实的火焰般附着其上,他右手往前一指,黑色飞剑之上的红色火焰便暴涨而成五六米的赤色剑气,一闪之下进入战阵之中,从天而降直指困兽犹斗的男性狐妖! 那男性狐妖本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刹那却又似乎重新燃起斗志,仰天长啸,浑身的妖气剧烈波动如同炎浪,波涛汹涌! 他十指如钩,无视四周刺来的长矛,只是不管不顾的抓起两道巨大的赤色光柱,往从天而降的飞剑之上一托!! “呛!!” 金铁交击的声响传遍四周! 数杆钢枪深深刺入男性狐妖的身体,那狐妖却毫无知觉般不管不顾,只是双手托举消耗着那飞剑之上的剑气! 他口中涌血,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不远处屋顶之上的洛川,疯狂的喊叫,“没有人能阻挡我狐族复兴于中土,没有人能阻挡......”他的话语停顿片刻,因为更多的长矛疯狂刺击了数次之后终于刺破他的胸膛要害,他笑容依旧癫狂,只是声音变得虚弱不堪,“我狐族......复兴......于中土!!”他一边吼出最后两字,一边将双手往两边一分,原本在他手上的两团赤色光柱化作一道环形冲击波将四周的士卒撞飞出去! 天空之中的飞剑便再无阻碍,一落而下,将那男性狐妖斩成两半!! 洛川指诀一收,黑色飞剑便化作一道赤虹飞回他背后的剑鞘之内,只是它似乎意犹未尽,即便入鞘之后仍然震颤不已,隐隐有红芒透出剑鞘之外! 老车夫看一眼洛川身后的剑鞘道,“这剑鞘远远配不上它。” 洛川则看向四周,围绕这一处战团,四周街道之上已然爆发战斗,这一次不仅仅是狐妖,还有穿着农人打扮的人族武者从各方赶来加入战团,齐齐往这里冲杀! “四方士卒已然合围此处,这一支包含冯进魁亲军在内的数百人士卒足以抵挡来犯之敌至四方援兵到来,这一次混入西固关内的奸人武者数量虽说不少,来犯狐妖的实力也颇不俗,但末将仍有把握将他们尽数留在西固关!”陈敬之一边向洛川解释着什么一边冲着不远处的冯进魁做了个劈砍的手势,冷酷决绝。 冯进魁一拳敲在左胸铠甲之上发出咚的一声响,随即露出狰狞笑容转身拍马而去。 “留是自然要都留下的,但为了留下他们要死伤多少苍颜军的士卒,这是一个问题,”洛川没有去看陈敬之,只是盯着不远处的几处战团,翻手到身后轻抚那飞剑剑柄,神奇的是,原本如何都不肯安分的飞剑在他一抚之下竟就安静下来,“敬之,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看着苍颜将士如何为我赴死的,”他向四周众人一拱手道,“诸位,可愿与洛川并肩一战?!” “自然,”站在年轻女道身边的中年道士大笑拱手,“苍颜山灵云子先行一步!”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自己便唤出飞剑往一处战团杀去! “灵云道长好侠气,”洛川对众人一笑道,“诸位,且看谁人立得今日最大战功!” 话未说完,他便翻手从背后抽出那柄黑色飞剑当做寻常宝剑般握在手中,就那样沿着屋脊飞快奔行,直直朝着距离最近的一处战团奔去。 在他身后,老车夫和两名望川剑修如影随形。 年轻女道则没有跟上,而是看向陈敬之与苍颜军中的数名高手,伸手点了点另一个方向的战团,而后御剑飞走。 陈敬之默默看着那个年轻的身影离开,看着他跃下某处屋脊加入战团之后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头也不回的对身后众人道,“传令各军向公子所在战团聚拢,那里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一众军中悍将沉默着行礼离开。 等到屋顶之上只有他陈敬之一人时,他才缓缓抽出腰畔那柄许久不曾出鞘过的长刀喃喃道,“已经多久没有用刀取过战功了啊......公子,今日最大战功,便由我陈敬之来拿吧!” 说完,身型一闪便已消失不见。 另一边,冲入一处战团的洛川却发现自己这一次大概真的有些冒失,因为只在看见他出现的一刹那,对面的三个女性狐妖便发了疯! 她们喊叫着“斩洛川头颅,吾辈子侄皆封侯”,聚集起所有的力量朝着他直扑而来,这一刻,无论是狐妖还是她们带来的人族武者,一个个悍不畏死,一次次,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换取同伴可以踩着自己的尸体往前再走一步! 完全疯狂! 而这一边,军阵之中的军官士卒哪里还不知道“洛川”为何人,因为街道狭窄而有些紧凑的阵型越发集中,原本操演时流畅的军阵反倒运转不灵,被三个女性狐妖打头的敌人攻入阵中! 军阵被迅速挤压,苍颜军士卒就不断阻挡在洛川前方的道路之上,以血肉之躯筑起一道长城!! 一时间血肉横飞,尸横于街! 洛川前路被阻,很快便被攒动的人头挡住视线,微微皱眉之际,身后常五溪已然跃上两侧屋顶,飞剑化作剑芒疾飞而去! 长相凶恶的道士秦万松一样跃上屋顶,却仍旧不忘回头嘱咐一句,“公子且在后方御剑为我二人掠阵,”说完再冲始终跟在洛川身后半步仿佛普通农人一般的老车夫点一点头,然后才御剑向前。 洛川还来不及回应,就被四周的持盾士卒一圈圈围拢起来,可还不等他有所反应。 异变陡生!! 第一百二十四章 巷道血战 天色渐渐黑了,西固关街道之上刀兵之声仍旧不绝。 围绕洛川而成的战局已经趋于混乱,围剿与反围剿呈现局部交错的复杂态势。 洛川和老车夫被一名百将和他手持厚盾的士卒部下死死围拢,并裹挟着靠向一处街角,以远离前方疯狂突进的妖族队伍。 可还不等众人靠到那处街角近前,道路一侧原本紧闭门户的店铺便猛然炸开! 一团足有十余米直径的巨大火球凭空而生,只一刹那便将那店铺撑爆,焚毁,继而带着炙热的烈芒冲着洛川等人而来! 一众士卒惊而不惧,那名年轻的百将更是一把将洛川拽到身后,冲着那火球举起盾牌,一步踏前用沙哑的声音吼道,“同生!” 一众士卒齐齐举盾,“共死!!” 洛川一瞪眼想要说些什么,老车夫已然叹息一声一步跨出,只一步,他人便已到了众人头顶,那柄被他随手握住的铁剑上包裹了深沉的蓝色,在那巨大火球面前渺小的,好像篝火前的牙签一般! 举剑,下劈! 那铁剑之上原本沉寂的蓝色刹那间化作一条瀑布,直接便将那气势十足的火球切成两半! 可一击建功的老车夫却忽的面露惊色,回头对洛川等人喊道,“小心!!” “轰隆隆!!” 一声巨大的爆响带着无匹的冲击力,从那火球断裂之处传来! 洛川和一众围拢着他的士卒被巨大的力量掀飞出去,直接撞入道路另一边的商铺之中! 洛川暗觉不好,身在半空便一拧身,只一落地,就借着店铺之中的黑暗与烟尘,折向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飞快的隐入杂物之后的黑暗之中,眼眸里星芒点点,一言不发的注视四周! 只见原本围拢着他的士卒们一个个受伤不轻,就是那已入三境的年轻百将都挣扎着一时难以起身! 店铺外打斗声越发剧烈,老车夫江伯应该是被妖族拖住了,那么...... 他轻轻擦了一下嘴角血迹,下一个瞬间,瞳孔微缩! 黑暗之中,一个似乎挣扎起身的士卒,踉跄着摸到另一个受伤不轻的士卒身边,手起刀落,干脆利索的抹了对方的脖子! 洛川一惊,若不是自己已然进入四境而且妖体初成,先前大概也要落在被人抹了脖子的士卒附近难以离开,那此刻死的说不定就是自己。 他一手握着那柄狭长的漆黑飞剑,另一手掐了剑诀,躬身而立,死死盯着那个已经将第二个士卒脖子割断的身影,等到店铺外又是一声爆响,那身影摸到第三个士卒身边举刀之时,洛川动了! 只见那漆黑的长剑之上不曾附着半丝半缕的真气,黑暗之中仿若无影无形,在略显空荡的店铺内划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带着隐隐的破空之声,直指那身影的后心!! 黑暗之中那身影似乎仍旧能够感知到危险,就在漆黑长剑临身前的一刻,身型猛地往侧方一避,堪堪错过了背后的破空一剑! 可还不等他站稳身型,黑暗之中便燃起赤色的光芒! 那身影回望之时,就看到洛川已然靠近到他身前两三米远,右手握住先前一击无功的那柄长剑,炽热的光芒正从那剑上发出! 洛川沉声一喝,漆黑长剑之上的赤色光芒猛然暴涨,一剑下劈!! 四五米长的赤色剑气破开屋顶,破开店铺,在店铺外的长街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长坑! 可他处心积虑的这一剑仍旧没有斩到那人!! 洛川想都不想赤色剑光再次包裹在长剑之上,一剑将身侧的店铺墙壁劈开个缺口,就要从这缺口逃到街道之上。 可还不等他靠近到缺口近前,那道在他偷袭之下不见踪迹的身影忽的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 洛川倒提的长剑就势往上一撩,却被两根精钢铁钳般的冒着青色光芒的手指捏住! 果然是妖! 洛川心中一沉,长剑之上赤色的光芒暴涨,那道身影手指上青色的光芒同样暴涨! 洛川死死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狭长眼眸,看不到对方面甲之下任何的表情。 下一刻,他便被一股无匹的巨力击飞出去,撞破店铺另一边的墙壁落在店铺外的一条巷道之内! 碎石尘土落在身上,洛川有些虚弱的眯着眼睛,看着那道穿着苍颜军士卒铠甲的身影手里提着年轻百将的脖子,从自己撞破的店铺缺口内走出来,然后像丢垃圾一样将那他丢到一旁,接着双手之上青色光芒暴涨,将从巷道外冲进来的几个士卒的身体洞穿。 他俯视着洛川,用十分年轻的女声轻轻道,“再见了......” “你认识......”洛川声音虚弱,疲惫不堪的问道,“......一个叫做千雪的人吗?” 那道身影已然指向洛川头颅的右手微微一顿。 然后赤色光芒再起! 漆黑长剑从三四米远处的废墟之中射出,仍旧从背后指向那道身影的心脏,速度极快!! 那道身影惊怒之下仍旧从容,只是微微侧身,激荡着青色光芒如同幽冥鬼火的右手,反向朝后十分写意的抓向那柄飞剑! 可就在她将要抓住那柄飞剑之时,却忽的强行放弃了一切动作,身型一矮,极其狼狈的往左前方的地面扑去! 闪烁着赤色剑芒的长剑掠过她的肩头,带起一蓬鲜血! 而她却不管不顾,在地上飞快的翻滚一圈后落在巷道不远处,一双眼睛惊骇的盯着仿佛没事人一样重新手握长剑站在巷道之中的那个人,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抹,爪印颇深,全是鲜血,“你......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洛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沾满血迹的手握住那柄细长飞剑,十分滑稽的挽了几个拙劣的剑花,“那边的战斗接近尾声,你走不了了。” 说话间,巷道之中店铺破口处已经涌出一个个士卒,他们将洛川一层层护在其中,挡在他与不远处那人之间的狭长巷道之中。 “我没说过自己要走,”那身影声音低沉,全身上下散发出青色的光芒,仿若通体燃烧着地狱魔焰,“可你如果认识她......” 那身影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些让身处军阵护卫之下的洛川仍旧感觉到深深寒意的青芒便如同幻觉一般消散一空! 因为一只纤纤玉手仿佛凭空出现在那里,一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那身影看着眼前绝美女子的面容,目光中似是震惊,继而茫然,最终化作空洞虚无...... 而那绝美女子的目光,则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她只是看着巷道之中某处阴影...... 满心戒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巷道血战 天色渐渐黑了,西固关街道之上刀兵之声仍旧不绝。 围绕洛川而成的战局已经趋于混乱,围剿与反围剿呈现局部交错的复杂态势。 洛川和老车夫被一名百将和他手持厚盾的士卒部下死死围拢,并裹挟着靠向一处街角,以远离前方疯狂突进的妖族队伍。 可还不等众人靠到那处街角近前,道路一侧原本紧闭门户的店铺便猛然炸开! 一团足有十余米直径的巨大火球凭空而生,只一刹那便将那店铺撑爆,焚毁,继而带着炙热的烈芒冲着洛川等人而来! 一众士卒惊而不惧,那名年轻的百将更是一把将洛川拽到身后,冲着那火球举起盾牌,一步踏前用沙哑的声音吼道,“同生!” 一众士卒齐齐举盾,“共死!!” 洛川一瞪眼想要说些什么,老车夫已然叹息一声一步跨出,只一步,他人便已到了众人头顶,那柄被他随手握住的铁剑上包裹了深沉的蓝色,在那巨大火球面前渺小的,好像篝火前的牙签一般! 举剑,下劈! 那铁剑之上原本沉寂的蓝色刹那间化作一条瀑布,直接便将那气势十足的火球切成两半! 可一击建功的老车夫却忽的面露惊色,回头对洛川等人喊道,“小心!!” “轰隆隆!!” 一声巨大的爆响带着无匹的冲击力,从那火球断裂之处传来! 洛川和一众围拢着他的士卒被巨大的力量掀飞出去,直接撞入道路另一边的商铺之中! 洛川暗觉不好,身在半空便一拧身,只一落地,就借着店铺之中的黑暗与烟尘,折向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飞快的隐入杂物之后的黑暗之中,眼眸里星芒点点,一言不发的注视四周! 只见原本围拢着他的士卒们一个个受伤不轻,就是那已入三境的年轻百将都挣扎着一时难以起身! 店铺外打斗声越发剧烈,老车夫江伯应该是被妖族拖住了,那么...... 他轻轻擦了一下嘴角血迹,下一个瞬间,瞳孔微缩! 黑暗之中,一个似乎挣扎起身的士卒,踉跄着摸到另一个受伤不轻的士卒身边,手起刀落,干脆利索的抹了对方的脖子! 洛川一惊,若不是自己已然进入四境而且妖体初成,先前大概也要落在被人抹了脖子的士卒附近难以离开,那此刻死的说不定就是自己。 他一手握着那柄狭长的漆黑飞剑,另一手掐了剑诀,躬身而立,死死盯着那个已经将第二个士卒脖子割断的身影,等到店铺外又是一声爆响,那身影摸到第三个士卒身边举刀之时,洛川动了! 只见那漆黑的长剑之上不曾附着半丝半缕的真气,黑暗之中仿若无影无形,在略显空荡的店铺内划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带着隐隐的破空之声,直指那身影的后心!! 黑暗之中那身影似乎仍旧能够感知到危险,就在漆黑长剑临身前的一刻,身型猛地往侧方一避,堪堪错过了背后的破空一剑! 可还不等他站稳身型,黑暗之中便燃起赤色的光芒! 那身影回望之时,就看到洛川已然靠近到他身前两三米远,右手握住先前一击无功的那柄长剑,炽热的光芒正从那剑上发出! 洛川沉声一喝,漆黑长剑之上的赤色光芒猛然暴涨,一剑下劈!! 四五米长的赤色剑气破开屋顶,破开店铺,在店铺外的长街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长坑! 可他处心积虑的这一剑仍旧没有斩到那人!! 洛川想都不想赤色剑光再次包裹在长剑之上,一剑将身侧的店铺墙壁劈开个缺口,就要从这缺口逃到街道之上。 可还不等他靠近到缺口近前,那道在他偷袭之下不见踪迹的身影忽的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 洛川倒提的长剑就势往上一撩,却被两根精钢铁钳般的冒着青色光芒的手指捏住! 果然是妖! 洛川心中一沉,长剑之上赤色的光芒暴涨,那道身影手指上青色的光芒同样暴涨! 洛川死死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狭长眼眸,看不到对方面甲之下任何的表情。 下一刻,他便被一股无匹的巨力击飞出去,撞破店铺另一边的墙壁落在店铺外的一条巷道之内! 碎石尘土落在身上,洛川有些虚弱的眯着眼睛,看着那道穿着苍颜军士卒铠甲的身影手里提着年轻百将的脖子,从自己撞破的店铺缺口内走出来,然后像丢垃圾一样将那他丢到一旁,接着双手之上青色光芒暴涨,将从巷道外冲进来的几个士卒的身体洞穿。 他俯视着洛川,用十分年轻的女声轻轻道,“再见了......” “你认识......”洛川声音虚弱,疲惫不堪的问道,“......一个叫做千雪的人吗?” 那道身影已然指向洛川头颅的右手微微一顿。 然后赤色光芒再起! 漆黑长剑从三四米远处的废墟之中射出,仍旧从背后指向那道身影的心脏,速度极快!! 那道身影惊怒之下仍旧从容,只是微微侧身,激荡着青色光芒如同幽冥鬼火的右手,反向朝后十分写意的抓向那柄飞剑! 可就在她将要抓住那柄飞剑之时,却忽的强行放弃了一切动作,身型一矮,极其狼狈的往左前方的地面扑去! 闪烁着赤色剑芒的长剑掠过她的肩头,带起一蓬鲜血! 而她却不管不顾,在地上飞快的翻滚一圈后落在巷道不远处,一双眼睛惊骇的盯着仿佛没事人一样重新手握长剑站在巷道之中的那个人,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抹,爪印颇深,全是鲜血,“你......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洛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沾满血迹的手握住那柄细长飞剑,十分滑稽的挽了几个拙劣的剑花,“那边的战斗接近尾声,你走不了了。” 说话间,巷道之中店铺破口处已经涌出一个个士卒,他们将洛川一层层护在其中,挡在他与不远处那人之间的狭长巷道之中。 “我没说过自己要走,”那身影声音低沉,全身上下散发出青色的光芒,仿若通体燃烧着地狱魔焰,“可你如果认识她......” 那身影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些让身处军阵护卫之下的洛川仍旧感觉到深深寒意的青芒便如同幻觉一般消散一空! 因为一只纤纤玉手仿佛凭空出现在那里,一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那身影看着眼前绝美女子的面容,目光中似是震惊,继而茫然,最终化作空洞虚无...... 而那绝美女子的目光,则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她只是看着巷道之中某处阴影...... 满心戒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于忧患 巷道之内。 一个绝美女子单手提着一个穿了士卒铠甲的身影吊在半空,一群士卒紧张的围拢着她小心戒备,她却始终没有看那些士卒一眼,只是盯着巷道之内的某个阴影,若有所思。 年轻女道御剑而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然后她便看到士卒围拢的军阵之中那个大口吐血的身影,连忙御剑落在他身边问道,“洛川,你怎么样?!”她回头看向始终淡定的绝美女子,“是她......伤了你?!!” 洛川一边吐血一边伸出沾满了血的手摆了摆,“是她救了我......”他又咳嗽了好几下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对身边仍旧紧张不已的士卒百将道,“我没事,”他指向巷道废墟某处,“去看下那边的百将兄弟怎么样了,还有店铺里,一些兄弟受了伤。” 那百将听到洛川口中“兄弟”二字便是一愣,然后肃然点头,行礼而去。 洛川接过年轻女道递过来的丝巾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然后将丝巾收起来,示意仍旧戒备的士卒让开一条道之后他才能走到绝美女子身边,“有什么不妥?”他顺着她的目光往那阴影里去看,什么都没有发现。 绝美女子自然是千雪,直到此刻,她才将视线从那一处阴影挪开,回头看向洛川的眼神极为不善,“初入四境,你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苍颜军无数普通士卒在这里搏命沙场,我这个四境的公子却躲在军营地里像什么话,况且自来到这个世界压抑得久了,总是会有些......”洛川讨好的笑了笑,随即转移话题道,“江伯那边怎么样了?怎么还在打?” 千雪看都不看将她和洛川围拢起来的士卒,只是扫一眼始终跟在洛川身边冷眼看着自己的年轻女道,然后再次看向巷道之中某处阴影皱眉道,“若是不在这西固关内,他和那妖谁胜谁负都还两说。” 年轻女道听她说出“那妖”而字时,古井不波的脸孔上顿时闪过异色。 千雪立刻笑着回望那年轻女道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不屑的嗤笑一声后再次回头去看阴影。 “这一次回来就不走了吧?身边没了你总觉得很不安全,”洛川仍旧是讨好的笑脸。 千雪瞥了他一眼道,“没什么其他情况的话会在你身边待一段时间,”她又看向那年轻女道,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们的人可以继续跟着我。” 年轻女道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千雪又看了看洛川,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师尊只是命我跟着他,其它的事情,不该我管。” “你倒也算识趣,”千雪仍旧笑着看向她,“会有人去苍颜山上见那老道士,他知道的不少,却也不多,如今的世界,这天下没有多少地方是我们去不得的。” 年轻女道恢复淡然的表情回望道,“或许是吧,苍颜剑宗和你们打交道的时间不短了,很多事情我看不明白也不想理会,如果你不干涉他的选择,我就不会多问和多说一句,还是那句话,师尊只是命我跟着他,那么我就只是跟着他。” 千雪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年轻女道,而是看向洛川,“城内战事收尾,西夷众妖伏诛已是定数,你应该先回军营地,”她看向四周道,“我觉得这里有点问题......” 话音未落,她便蓦的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是巷道尽头,然则只是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身影,仿佛前一刻看到的只是残影幻觉。 洛川微微皱眉看一眼巷道阴影,侧了侧头问年轻女道,“各处战团情况如何?” “我来时只大概看了看,除了罗裨将那里以外,其它各处战事确实临近尾声,各个街道上的士卒队伍都在往这边赶,”年轻女道看了眼千雪离开的方向道,“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洛川摇了摇头道,“说不清楚,我只知道若没有她,我绝不可能从中京城平安回来,”他看向年轻女道笑问,“她很厉害,对吧?” 年轻女道神色肃穆,“极其厉害。” 洛川笑容更甚,“那么,既然她都说这里有问题,我大概就真的不该在这里久留,”他看向返回到他面前行礼的百将问道,“大家怎么样?” “公输百将伤得重些,但因为救治及时应该还能活,其它人除了两个伤势不算太重的以外,余下的恐怕都......”那百将看着洛川有些为难道,“公子,这里实在不宜久留......” “明白,战事收尾,我再留在这里也只是添乱,我会回军营地,”洛川面色严肃,扫视巷道内一个个士卒后忽的一拳敲在左胸,“同生!” 四周士卒条件反射般一拳拳敲击在胸口,“共死!!” 继而,是远远近近,更多的声浪此起彼伏,不知激荡了多少人心...... 没过多久,老车夫阴沉着脸出现在洛川身边,一言不发。 洛川便在百余名掀开面甲的士卒护卫下与浑身浴血的陈敬之汇合,他笑着看向陈敬之道,“银甲染血的敬之少了三分儒将风采,却多了七分铁血气质,这样很好。” 陈敬之肃然点头,“公子今日给敬之上了一课,苍颜需要的应当是这样的陈敬之。” 洛川摆手道,“我不过是胡闹罢了,军中无小事,轮不到我瞎操心,今日之事已经是给敬之添了不小麻烦,这我是知道的。” 陈敬之摇了摇头,却也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公子受了伤。” “伤得不重,”洛川无所谓道,“我的一位朋友出手击杀了那个袭击我的妖,不过她说这西固关里还有些其他问题,就匆匆的走了。” 陈敬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侧头给身边的冯进魁递了个眼神,后者行礼而去,他这才又回过头来问洛川道,“经过今日一战,妖族此番前来是冲着公子布局已然确定无疑,虽说今日一战妖族损伤不小,但前前后后仍有许多蹊跷之处,公子还是先在西固关再住些日子吧?” 洛川点了点头,“苍颜城那边我不担心,有县丞在一切事务应当都能运转自如,只是西固关经此一战,百姓们难免会有些恐慌,西夷毕竟与我离郡相安无事已有十数载,这一次来犯还是太突然了,满城百姓的情绪要安抚好,往离城去的捷报也要大张旗鼓的传。” “是该如此,公子放心,”陈敬之道。 洛川看向漆黑一片的西固关东城区,“天色已晚,百姓却不敢点灯,这一夜,不知又能有几人安睡......”他叹息一声道,“也好,也好,乱世将至,早些忧患的人们大概才能活得更久些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于忧患 巷道之内。 一个绝美女子单手提着一个穿了士卒铠甲的身影吊在半空,一群士卒紧张的围拢着她小心戒备,她却始终没有看那些士卒一眼,只是盯着巷道之内的某个阴影,若有所思。 年轻女道御剑而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然后她便看到士卒围拢的军阵之中那个大口吐血的身影,连忙御剑落在他身边问道,“洛川,你怎么样?!”她回头看向始终淡定的绝美女子,“是她......伤了你?!!” 洛川一边吐血一边伸出沾满了血的手摆了摆,“是她救了我......”他又咳嗽了好几下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对身边仍旧紧张不已的士卒百将道,“我没事,”他指向巷道废墟某处,“去看下那边的百将兄弟怎么样了,还有店铺里,一些兄弟受了伤。” 那百将听到洛川口中“兄弟”二字便是一愣,然后肃然点头,行礼而去。 洛川接过年轻女道递过来的丝巾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然后将丝巾收起来,示意仍旧戒备的士卒让开一条道之后他才能走到绝美女子身边,“有什么不妥?”他顺着她的目光往那阴影里去看,什么都没有发现。 绝美女子自然是千雪,直到此刻,她才将视线从那一处阴影挪开,回头看向洛川的眼神极为不善,“初入四境,你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苍颜军无数普通士卒在这里搏命沙场,我这个四境的公子却躲在军营地里像什么话,况且自来到这个世界压抑得久了,总是会有些......”洛川讨好的笑了笑,随即转移话题道,“江伯那边怎么样了?怎么还在打?” 千雪看都不看将她和洛川围拢起来的士卒,只是扫一眼始终跟在洛川身边冷眼看着自己的年轻女道,然后再次看向巷道之中某处阴影皱眉道,“若是不在这西固关内,他和那妖谁胜谁负都还两说。” 年轻女道听她说出“那妖”而字时,古井不波的脸孔上顿时闪过异色。 千雪立刻笑着回望那年轻女道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不屑的嗤笑一声后再次回头去看阴影。 “这一次回来就不走了吧?身边没了你总觉得很不安全,”洛川仍旧是讨好的笑脸。 千雪瞥了他一眼道,“没什么其他情况的话会在你身边待一段时间,”她又看向那年轻女道,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们的人可以继续跟着我。” 年轻女道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千雪又看了看洛川,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师尊只是命我跟着他,其它的事情,不该我管。” “你倒也算识趣,”千雪仍旧笑着看向她,“会有人去苍颜山上见那老道士,他知道的不少,却也不多,如今的世界,这天下没有多少地方是我们去不得的。” 年轻女道恢复淡然的表情回望道,“或许是吧,苍颜剑宗和你们打交道的时间不短了,很多事情我看不明白也不想理会,如果你不干涉他的选择,我就不会多问和多说一句,还是那句话,师尊只是命我跟着他,那么我就只是跟着他。” 千雪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年轻女道,而是看向洛川,“城内战事收尾,西夷众妖伏诛已是定数,你应该先回军营地,”她看向四周道,“我觉得这里有点问题......” 话音未落,她便蓦的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是巷道尽头,然则只是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身影,仿佛前一刻看到的只是残影幻觉。 洛川微微皱眉看一眼巷道阴影,侧了侧头问年轻女道,“各处战团情况如何?” “我来时只大概看了看,除了罗裨将那里以外,其它各处战事确实临近尾声,各个街道上的士卒队伍都在往这边赶,”年轻女道看了眼千雪离开的方向道,“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洛川摇了摇头道,“说不清楚,我只知道若没有她,我绝不可能从中京城平安回来,”他看向年轻女道笑问,“她很厉害,对吧?” 年轻女道神色肃穆,“极其厉害。” 洛川笑容更甚,“那么,既然她都说这里有问题,我大概就真的不该在这里久留,”他看向返回到他面前行礼的百将问道,“大家怎么样?” “公输百将伤得重些,但因为救治及时应该还能活,其它人除了两个伤势不算太重的以外,余下的恐怕都......”那百将看着洛川有些为难道,“公子,这里实在不宜久留......” “明白,战事收尾,我再留在这里也只是添乱,我会回军营地,”洛川面色严肃,扫视巷道内一个个士卒后忽的一拳敲在左胸,“同生!” 四周士卒条件反射般一拳拳敲击在胸口,“共死!!” 继而,是远远近近,更多的声浪此起彼伏,不知激荡了多少人心...... 没过多久,老车夫阴沉着脸出现在洛川身边,一言不发。 洛川便在百余名掀开面甲的士卒护卫下与浑身浴血的陈敬之汇合,他笑着看向陈敬之道,“银甲染血的敬之少了三分儒将风采,却多了七分铁血气质,这样很好。” 陈敬之肃然点头,“公子今日给敬之上了一课,苍颜需要的应当是这样的陈敬之。” 洛川摆手道,“我不过是胡闹罢了,军中无小事,轮不到我瞎操心,今日之事已经是给敬之添了不小麻烦,这我是知道的。” 陈敬之摇了摇头,却也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公子受了伤。” “伤得不重,”洛川无所谓道,“我的一位朋友出手击杀了那个袭击我的妖,不过她说这西固关里还有些其他问题,就匆匆的走了。” 陈敬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侧头给身边的冯进魁递了个眼神,后者行礼而去,他这才又回过头来问洛川道,“经过今日一战,妖族此番前来是冲着公子布局已然确定无疑,虽说今日一战妖族损伤不小,但前前后后仍有许多蹊跷之处,公子还是先在西固关再住些日子吧?” 洛川点了点头,“苍颜城那边我不担心,有县丞在一切事务应当都能运转自如,只是西固关经此一战,百姓们难免会有些恐慌,西夷毕竟与我离郡相安无事已有十数载,这一次来犯还是太突然了,满城百姓的情绪要安抚好,往离城去的捷报也要大张旗鼓的传。” “是该如此,公子放心,”陈敬之道。 洛川看向漆黑一片的西固关东城区,“天色已晚,百姓却不敢点灯,这一夜,不知又能有几人安睡......”他叹息一声道,“也好,也好,乱世将至,早些忧患的人们大概才能活得更久些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秘女人 西固关的夜,宁静的吓人。 洛川所在的小院附近多了许多士卒守卫,里里外外密不透风。 房间里,灯火明亮,老车夫江伯正一手拿着个盒子,一手往露出上半身的洛川身上涂抹药膏,一边抹着一边埋怨道,“听你这么说起来,那妖大概也要有五境的实力,虽说应该还比不上秦万松和常五溪那样的五境,但也不是初入四境的你可以匹敌,既然你先一步藏了起来,明明可以趁机逃出店铺外面却非要和她硬拼,实在是匹夫之勇蠢不可及!” 老车夫一边说着,手上的力道就有些重,疼得洛川龇牙咧嘴,却还是咧嘴笑道,“江伯你不是说过嘛,境界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是太过大意,上三境的绝世强者也有可能被下三境的蝼蚁杀死,我和她最多不过差了一境,偷袭之下还占了先手,总还是有一点机会的,”他语气平静的道,“那时候,她正躲在黑暗之中一个个的割断我苍颜士卒的脖子,你要让我躲在暗处看着或者干脆逃了,我做不到。” 老车夫叹息一声,手上的动作便柔和起来,“我倒不是让你见死不救做个懦夫,只是......”他又叹息了一声,“如果今天你死在了那里,就算这西固关的士卒都活下来,这一战也是我们输了啊......” 洛川摇了摇头,恰好此刻房门被从外面打开,思齐带着蒙了面纱的千雪走进来,他便就势转移了话题问千雪道,“怎么样,是哪里有问题?” 千雪走到桌边坐下,等思齐将房门和窗户都关上以后才压低了声音道,“我追随一点气息出了城,然后就跟丢了,”她摘掉面纱面色凝重的看向洛川和老车夫道,“今日在那一处店铺巷道,我其实早就到了只是没有现身,但就在那狐将要杀你的一刹那,我出手前隐约感知到还有另一个气息一闪而隐,那气息......极强!” 洛川等人都是一惊,千雪的实力有多强他们自然都清楚,被她称作“极强”的人,便只能是...... 洛川皱眉沉思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西固关虽说是离郡西北的门户重地,这一次的狐族异动也很突然,但因此便要请动那样的存在坐镇还是不太可能,”她看向千雪疑惑道,“难道是......狐族的人?” “不可能,”千雪十分肯定的摇头道,“就算在狐族,那样的高手也是有数的,青宫之主......谁?!” 千雪忽的柳眉倒竖,一步跨到洛川身前,浑身上下气势暴涨,死死盯着房屋角落的阴影处,在她袖袍之下,一柄晶莹剔透的晶石飞剑如同毒蛇吐信一般时隐时现! 老车夫第一时间便放下手中药膏,一柄铁剑自床铺飞掠到他身前,他皱眉看向那阴影处,刚要出声,便惊骇欲绝的发现那里真的现出了一个身影来!! 那是一个全身笼罩在漆黑斗篷之下的身影修长的女人,她就那样一点点走出黑暗,露出一张没有半点表情的惨白脸庞,五官小巧看起来秀气而温婉,步伐轻盈没有半点响声,她就那样飘然而来,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就算你们拼着一死,也阻挡不了我取他性命。” 那声音淡漠而平静,没有丝毫感情色彩。 千雪一言不发,只是气势越发凝实,老车夫则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既是人族强者,为何要杀我人族公子?!” 那女人冷淡的转了一下眼球斜看了老车夫一眼道,“与西夷勾结者,人人得而诛之。” 老车夫冷哼一声,身前铁剑上蓝色光芒渐渐深沉。 门外传来士卒军官问询的声音,屋内谁都没有回答。 “无事,”自神秘女人现身后便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洛川先是大声回应了屋外的士卒,然后缓缓起身看向那女人道,“你......是太守府宫的人......?” 那女人第一次将视线投在洛川脸上,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两天前来到这里,你已经不在,直到今天才悄然回返,你去了哪里?” 洛川神情越发凝重,两个人答非所问各自说着自己的话,“洛天恩已经......撑不下去了?” 那女人面无表情,另一边的老车夫和思齐则已经惊讶的扭头去看洛川,只有千雪仍旧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一动不动。 僵持半晌,那女人才终于再次开口,“你怎么知道?” 洛川坐回到椅子上,神情有些复杂,“先前千雪说你曾在巷道之中泄露气机,以你的实力若想杀我多得是机会,那一刻才想出手的话,十有八九是和千雪一样,是想救我而非杀我,”他喃喃自语,“我曾听闻如今三十二郡诸侯,真正的话事人身边都有上三境高手或明或暗的辅佐,若非如此他们也坐不稳当那把椅子,洛天恩身边自然也是有的,如今......”他有些说不下去。 那女人却再次开口,“你去了狐族?” 一句话惊得千雪、老车夫和思齐三人纷纷变色。 洛川却只是笑了一下,也不去看她,“我去了我娘亲长大的地方。” 那女人似乎是思考了片刻,然后点头,“他在你身上投入很多,期望很大。” “凭什么?”洛川笑容有些冷淡,只是仍旧低着些头,“有人跟我说,若不是生死大事,我娘亲绝不会丢下年幼的我不管不顾,可他呢?他也有一个天大的不得已?”这个世界洛川童年的种种遭遇涌上心头,他甚至有些恍惚,究竟是那个世界的自己占据了这个世界洛川的身体,还是这个世界的自己吞噬了那个世界洛川的灵魂?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那女人似乎有些不知道如何表达,只是伸手从斗篷里取出一个包裹和一封信,“他让我给你一些东西。” 老车夫看一眼低头不语的洛川,上前几步从那女人手中接过包裹和信,低头一看,信封之上写着“吾儿亲启”四个字,他将那信递给洛川道,“是他的字迹......” 洛川好一会儿之后才伸手接过那信,又将信封之上的四个字反复的看了几遍之后,才缓缓拆开信封,看那信纸之上不多的一些字,将头压得更低。 只一会儿,便有水渍浸润墨汁。 老车夫则拆开包裹,看到几个被随意包在其中的物品,震惊无言......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秘女人 西固关的夜,宁静的吓人。 洛川所在的小院附近多了许多士卒守卫,里里外外密不透风。 房间里,灯火明亮,老车夫江伯正一手拿着个盒子,一手往露出上半身的洛川身上涂抹药膏,一边抹着一边埋怨道,“听你这么说起来,那妖大概也要有五境的实力,虽说应该还比不上秦万松和常五溪那样的五境,但也不是初入四境的你可以匹敌,既然你先一步藏了起来,明明可以趁机逃出店铺外面却非要和她硬拼,实在是匹夫之勇蠢不可及!” 老车夫一边说着,手上的力道就有些重,疼得洛川龇牙咧嘴,却还是咧嘴笑道,“江伯你不是说过嘛,境界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是太过大意,上三境的绝世强者也有可能被下三境的蝼蚁杀死,我和她最多不过差了一境,偷袭之下还占了先手,总还是有一点机会的,”他语气平静的道,“那时候,她正躲在黑暗之中一个个的割断我苍颜士卒的脖子,你要让我躲在暗处看着或者干脆逃了,我做不到。” 老车夫叹息一声,手上的动作便柔和起来,“我倒不是让你见死不救做个懦夫,只是......”他又叹息了一声,“如果今天你死在了那里,就算这西固关的士卒都活下来,这一战也是我们输了啊......” 洛川摇了摇头,恰好此刻房门被从外面打开,思齐带着蒙了面纱的千雪走进来,他便就势转移了话题问千雪道,“怎么样,是哪里有问题?” 千雪走到桌边坐下,等思齐将房门和窗户都关上以后才压低了声音道,“我追随一点气息出了城,然后就跟丢了,”她摘掉面纱面色凝重的看向洛川和老车夫道,“今日在那一处店铺巷道,我其实早就到了只是没有现身,但就在那狐将要杀你的一刹那,我出手前隐约感知到还有另一个气息一闪而隐,那气息......极强!” 洛川等人都是一惊,千雪的实力有多强他们自然都清楚,被她称作“极强”的人,便只能是...... 洛川皱眉沉思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西固关虽说是离郡西北的门户重地,这一次的狐族异动也很突然,但因此便要请动那样的存在坐镇还是不太可能,”她看向千雪疑惑道,“难道是......狐族的人?” “不可能,”千雪十分肯定的摇头道,“就算在狐族,那样的高手也是有数的,青宫之主......谁?!” 千雪忽的柳眉倒竖,一步跨到洛川身前,浑身上下气势暴涨,死死盯着房屋角落的阴影处,在她袖袍之下,一柄晶莹剔透的晶石飞剑如同毒蛇吐信一般时隐时现! 老车夫第一时间便放下手中药膏,一柄铁剑自床铺飞掠到他身前,他皱眉看向那阴影处,刚要出声,便惊骇欲绝的发现那里真的现出了一个身影来!! 那是一个全身笼罩在漆黑斗篷之下的身影修长的女人,她就那样一点点走出黑暗,露出一张没有半点表情的惨白脸庞,五官小巧看起来秀气而温婉,步伐轻盈没有半点响声,她就那样飘然而来,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就算你们拼着一死,也阻挡不了我取他性命。” 那声音淡漠而平静,没有丝毫感情色彩。 千雪一言不发,只是气势越发凝实,老车夫则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既是人族强者,为何要杀我人族公子?!” 那女人冷淡的转了一下眼球斜看了老车夫一眼道,“与西夷勾结者,人人得而诛之。” 老车夫冷哼一声,身前铁剑上蓝色光芒渐渐深沉。 门外传来士卒军官问询的声音,屋内谁都没有回答。 “无事,”自神秘女人现身后便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洛川先是大声回应了屋外的士卒,然后缓缓起身看向那女人道,“你......是太守府宫的人......?” 那女人第一次将视线投在洛川脸上,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两天前来到这里,你已经不在,直到今天才悄然回返,你去了哪里?” 洛川神情越发凝重,两个人答非所问各自说着自己的话,“洛天恩已经......撑不下去了?” 那女人面无表情,另一边的老车夫和思齐则已经惊讶的扭头去看洛川,只有千雪仍旧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一动不动。 僵持半晌,那女人才终于再次开口,“你怎么知道?” 洛川坐回到椅子上,神情有些复杂,“先前千雪说你曾在巷道之中泄露气机,以你的实力若想杀我多得是机会,那一刻才想出手的话,十有八九是和千雪一样,是想救我而非杀我,”他喃喃自语,“我曾听闻如今三十二郡诸侯,真正的话事人身边都有上三境高手或明或暗的辅佐,若非如此他们也坐不稳当那把椅子,洛天恩身边自然也是有的,如今......”他有些说不下去。 那女人却再次开口,“你去了狐族?” 一句话惊得千雪、老车夫和思齐三人纷纷变色。 洛川却只是笑了一下,也不去看她,“我去了我娘亲长大的地方。” 那女人似乎是思考了片刻,然后点头,“他在你身上投入很多,期望很大。” “凭什么?”洛川笑容有些冷淡,只是仍旧低着些头,“有人跟我说,若不是生死大事,我娘亲绝不会丢下年幼的我不管不顾,可他呢?他也有一个天大的不得已?”这个世界洛川童年的种种遭遇涌上心头,他甚至有些恍惚,究竟是那个世界的自己占据了这个世界洛川的身体,还是这个世界的自己吞噬了那个世界洛川的灵魂?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那女人似乎有些不知道如何表达,只是伸手从斗篷里取出一个包裹和一封信,“他让我给你一些东西。” 老车夫看一眼低头不语的洛川,上前几步从那女人手中接过包裹和信,低头一看,信封之上写着“吾儿亲启”四个字,他将那信递给洛川道,“是他的字迹......” 洛川好一会儿之后才伸手接过那信,又将信封之上的四个字反复的看了几遍之后,才缓缓拆开信封,看那信纸之上不多的一些字,将头压得更低。 只一会儿,便有水渍浸润墨汁。 老车夫则拆开包裹,看到几个被随意包在其中的物品,震惊无言......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线生机 次日,天晴。 西固关军营地的演武场,高台之上洛川与陈敬之并排而立,除了洛川身边的老车夫之外,就只有一个披着斗篷带着面具的神秘人。 陈敬之再次回头仿佛不经意般扫了那神秘人一眼后,压低了声音对洛川道,“从军务处传来的消息看,南部战场上已经有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接触战了,这一次南夷方面出动的人手较之往年多了太多,再加上我和赵贵各自带了两支精锐队伍北上,反倒换了原本的甘原和上原军南下顶替,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上都差得远,南部战场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蛇虫鼠蚁不耐冬季严寒,虽说南部战场那边气候要稍稍温和一些,但冬天到底是冬天,南夷发动大规模战役的可能性不大,南军的这个冬天难过是难过了些,但撑下来不难,难的是明年春天,”洛川眉宇之间亦有些忧虑,“还有粮食,如今从三富郡来的粮食质量已然不行,离郡储备仓的粮食向来是以新换旧,如此才能存得久些,如今这样怕是早早就要动用储备仓的根本,那三郡里有些人恐怕动的就是这个心思。” 陈敬之同样微微蹙眉,“那三个郡本也不是一条心,如今安阳郡南部第一道防线被破,按照军务处的情报,即便是冬季里,安阳郡南部第二道防线上也承受了远超往年夏季的压力,很明显南夷是在以攻代守,死死拖住安阳郡在第二道防线上,让他们不可能趁着冬季反抢回第一道防线的控制权,安阳郡方面已然给包括我离郡在内的西南汉州各郡都递了求援的文书,可时至今日没有一家拿出一兵一卒,如此一来,明年春季一到,安阳郡第二道防线必破无疑。” 他叹一口气继续道,“安阳郡地势平坦,少有关隘,如今的安阳郡在魏长河的主持下,以元河为凭修筑第三道防线,元河以南的百姓已经在往北迁徙,大片的沃土十有八九是要让给南夷了,更可怕的是,依河而守对水军的依赖性很强,这却不是安阳军擅长的领域,这第三条防线恐怕也难以抵挡更久,一旦元河一线再破,整个西南汉州乃至江州的平原腹地就算是向南夷打开了大门,后果不堪设想。” 洛川摇了摇头,“江州富贵和平了太久,又觉得有雅河和上云山脉一线可以据守,不见得对于安阳郡三道防线被破的遭遇有多强烈的痛感,广郡和河内郡同样在雅河以北,水军又都不弱,虽说唇亡齿寒的道理都懂,却也未见的真的会给安阳郡太多助力,各怀鬼胎罢了。” 陈敬之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洛川又道,“安阳郡若破,南夷长驱直入人族平原地带不说,还会对我离郡和永昌郡形成半包围的态势,尤其是永昌郡,面对东、南两个方向的压力恐怕难以抵挡,西南汉州便有可能被南夷横腰斩断,再分而吞之。” “西夷恐怕也会入局,我离郡若同样在南线和西线承压,就算仰仗地利防守,恐怕也难以持久......”陈敬之扭头看向洛川,“公子以为......我离郡可有破局之道?” 洛川回望向他笑道,“敬之,陆将军可有破局之道?” 陈敬之一怔,随即摇头道,“敬之自入苍颜之后,便不再与陆将军有过联系,不知陆将军对局势如何看法。” “那便替我问问,”洛川看向演武场上的军阵气势,声音有些沉,“昨夜,我收到太守大人寄来的一封信,也知道了许多不曾想过也无从知晓的事情,如若太守大人推测无差,这西南汉州大概确实在劫难逃,我离郡却仍还有一线生机,虽说那一线机会不但要地利人和还需要一些运气,却也实打实是我离郡一地能做到的极致了,可......若不止是我离郡一地呢?” 陈敬之又是一震,看向洛川的目光有些异样。 洛川却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的言语,“我曾见河内平原稻田如海,我曾见广郡商路贸易不绝,我曾见永昌村落炊烟袅袅,我曾见离郡老幼安乐于乡,我西南汉州沃野数千里,百姓数千万,怎么就要交由南夷那群蛇虫鼠蚁去糟蹋?” “敬之,替我问问人族名将陆东风,就问,我西南汉州千万百姓,可还有一线生机?!”洛川转身就往高台之下走去,只留下陈敬之一人,在高台之上,不知想些什么...... 等到走得远些,老车夫才低声道,“你曾在河内郡首府怀城见过魏长河,他亦是人族十大名将之一。” 洛川双手负后放缓了脚步,“我从不怀疑魏长河有极大的格局和智慧,可即便天时地利都站在他那一边,他也很难阻止如今的南夷大军从安阳郡北上,除非他身边站着的,是留仙吕祖。” 老车夫皱眉道,“南夷若集中兵力和强者攻打安阳郡一地,那除非吕祖重生否则没有人能挡得住,可从如今的境况看,南夷并没有放弃攻入离郡和永昌郡的打算,如若南夷将兵力和强者分散于整个南部防线,则安阳郡未必不能守住第二道防线,如若第二道防线被魏长河守了下来,离郡和永昌郡或许就要承受更大的压力了。” “有可能,但很难,那需要他魏长河打出一场震古烁今的大胜来,可你别忘了,他只是一个名将,却不是一位明主,安阳郡太守也能和他一样孤注一掷追求毕其功于一役?”洛川摇了摇头道,“只看如今从安阳郡来的供粮也一样是下等的陈粮,就知道那位安阳郡太守胸襟大概也就如此。” 老车夫顿时无言以对,半晌之后也只是一声叹息。 洛川却也没有心思去理会江伯对那位异乡好友命运的慨叹,因为此刻的他何尝不一样在命运的漩涡中挣扎而不能自已? 他穿过演武场,没有回到那座小院,而是径直出了军营地来到东城区,身后除了老车夫与神秘人之外还跟了洛长恭的一支三十人血骑,人人步行,却也没有什么人会靠近。 他走过长街,看着昨天还血肉横飞的街道已经被清洗干净,他走过巷道,残破的墙壁仍旧残破,可四下里的碎石连同血迹都已不见。 他走上西固关的城门楼,看着城下有的人离开,却也有的人到来。 他觉得自己要做的那个选择,大概也和这些人家想了一夜的决定一般,不过是把全家人的身家性命赌在一个选择上罢了。 至于这选择到底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只能,且行且看罢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线生机 次日,天晴。 西固关军营地的演武场,高台之上洛川与陈敬之并排而立,除了洛川身边的老车夫之外,就只有一个披着斗篷带着面具的神秘人。 陈敬之再次回头仿佛不经意般扫了那神秘人一眼后,压低了声音对洛川道,“从军务处传来的消息看,南部战场上已经有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接触战了,这一次南夷方面出动的人手较之往年多了太多,再加上我和赵贵各自带了两支精锐队伍北上,反倒换了原本的甘原和上原军南下顶替,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上都差得远,南部战场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蛇虫鼠蚁不耐冬季严寒,虽说南部战场那边气候要稍稍温和一些,但冬天到底是冬天,南夷发动大规模战役的可能性不大,南军的这个冬天难过是难过了些,但撑下来不难,难的是明年春天,”洛川眉宇之间亦有些忧虑,“还有粮食,如今从三富郡来的粮食质量已然不行,离郡储备仓的粮食向来是以新换旧,如此才能存得久些,如今这样怕是早早就要动用储备仓的根本,那三郡里有些人恐怕动的就是这个心思。” 陈敬之同样微微蹙眉,“那三个郡本也不是一条心,如今安阳郡南部第一道防线被破,按照军务处的情报,即便是冬季里,安阳郡南部第二道防线上也承受了远超往年夏季的压力,很明显南夷是在以攻代守,死死拖住安阳郡在第二道防线上,让他们不可能趁着冬季反抢回第一道防线的控制权,安阳郡方面已然给包括我离郡在内的西南汉州各郡都递了求援的文书,可时至今日没有一家拿出一兵一卒,如此一来,明年春季一到,安阳郡第二道防线必破无疑。” 他叹一口气继续道,“安阳郡地势平坦,少有关隘,如今的安阳郡在魏长河的主持下,以元河为凭修筑第三道防线,元河以南的百姓已经在往北迁徙,大片的沃土十有八九是要让给南夷了,更可怕的是,依河而守对水军的依赖性很强,这却不是安阳军擅长的领域,这第三条防线恐怕也难以抵挡更久,一旦元河一线再破,整个西南汉州乃至江州的平原腹地就算是向南夷打开了大门,后果不堪设想。” 洛川摇了摇头,“江州富贵和平了太久,又觉得有雅河和上云山脉一线可以据守,不见得对于安阳郡三道防线被破的遭遇有多强烈的痛感,广郡和河内郡同样在雅河以北,水军又都不弱,虽说唇亡齿寒的道理都懂,却也未见的真的会给安阳郡太多助力,各怀鬼胎罢了。” 陈敬之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洛川又道,“安阳郡若破,南夷长驱直入人族平原地带不说,还会对我离郡和永昌郡形成半包围的态势,尤其是永昌郡,面对东、南两个方向的压力恐怕难以抵挡,西南汉州便有可能被南夷横腰斩断,再分而吞之。” “西夷恐怕也会入局,我离郡若同样在南线和西线承压,就算仰仗地利防守,恐怕也难以持久......”陈敬之扭头看向洛川,“公子以为......我离郡可有破局之道?” 洛川回望向他笑道,“敬之,陆将军可有破局之道?” 陈敬之一怔,随即摇头道,“敬之自入苍颜之后,便不再与陆将军有过联系,不知陆将军对局势如何看法。” “那便替我问问,”洛川看向演武场上的军阵气势,声音有些沉,“昨夜,我收到太守大人寄来的一封信,也知道了许多不曾想过也无从知晓的事情,如若太守大人推测无差,这西南汉州大概确实在劫难逃,我离郡却仍还有一线生机,虽说那一线机会不但要地利人和还需要一些运气,却也实打实是我离郡一地能做到的极致了,可......若不止是我离郡一地呢?” 陈敬之又是一震,看向洛川的目光有些异样。 洛川却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的言语,“我曾见河内平原稻田如海,我曾见广郡商路贸易不绝,我曾见永昌村落炊烟袅袅,我曾见离郡老幼安乐于乡,我西南汉州沃野数千里,百姓数千万,怎么就要交由南夷那群蛇虫鼠蚁去糟蹋?” “敬之,替我问问人族名将陆东风,就问,我西南汉州千万百姓,可还有一线生机?!”洛川转身就往高台之下走去,只留下陈敬之一人,在高台之上,不知想些什么...... 等到走得远些,老车夫才低声道,“你曾在河内郡首府怀城见过魏长河,他亦是人族十大名将之一。” 洛川双手负后放缓了脚步,“我从不怀疑魏长河有极大的格局和智慧,可即便天时地利都站在他那一边,他也很难阻止如今的南夷大军从安阳郡北上,除非他身边站着的,是留仙吕祖。” 老车夫皱眉道,“南夷若集中兵力和强者攻打安阳郡一地,那除非吕祖重生否则没有人能挡得住,可从如今的境况看,南夷并没有放弃攻入离郡和永昌郡的打算,如若南夷将兵力和强者分散于整个南部防线,则安阳郡未必不能守住第二道防线,如若第二道防线被魏长河守了下来,离郡和永昌郡或许就要承受更大的压力了。” “有可能,但很难,那需要他魏长河打出一场震古烁今的大胜来,可你别忘了,他只是一个名将,却不是一位明主,安阳郡太守也能和他一样孤注一掷追求毕其功于一役?”洛川摇了摇头道,“只看如今从安阳郡来的供粮也一样是下等的陈粮,就知道那位安阳郡太守胸襟大概也就如此。” 老车夫顿时无言以对,半晌之后也只是一声叹息。 洛川却也没有心思去理会江伯对那位异乡好友命运的慨叹,因为此刻的他何尝不一样在命运的漩涡中挣扎而不能自已? 他穿过演武场,没有回到那座小院,而是径直出了军营地来到东城区,身后除了老车夫与神秘人之外还跟了洛长恭的一支三十人血骑,人人步行,却也没有什么人会靠近。 他走过长街,看着昨天还血肉横飞的街道已经被清洗干净,他走过巷道,残破的墙壁仍旧残破,可四下里的碎石连同血迹都已不见。 他走上西固关的城门楼,看着城下有的人离开,却也有的人到来。 他觉得自己要做的那个选择,大概也和这些人家想了一夜的决定一般,不过是把全家人的身家性命赌在一个选择上罢了。 至于这选择到底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只能,且行且看罢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抉择之难 西固关一战之后,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虽说仍有不少百姓战战兢兢,但已不至于困守于自家宅院不敢出来,毕竟如今西固关大捷的消息大概都已经传遍了半个苍颜,西固关内外也已经再无战事。 洛川便在这样的氛围中离开了西固关,仍旧是以血骑为主的百人队伍,和来时一样。 陈敬之只带了冯进魁和赵轻侠两位裨将一路送到长亭之外便就分别,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一抹血色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洛川没有回头去看,只是一边驾驭了战马跟在队伍之中行进,一边想着些事情,直到抵达最近一处驿站停马休息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将马匹交给思齐带走,自己则和千雪一起走到驿站外的官道上,没有率先开口。 千雪扭头看了洛川一眼问道,“你想好了?” 洛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起来仿佛并不相关的事情,“和你一起离开中京城的时候,我以为这个世界就算再复杂,也不过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可事到如今才知道,开路搭桥远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决定的事情,因为你无法预知结果,有些选择就成了这世界上最难的事情。” 千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洛川自嘲一笑看向千雪,“还记得尤在锦城时,我曾说要看看他这最后一舞,我原本以为不过是中规中矩,一如我认为的他的人生,可谁能料到,他竟演了这么大的一场戏,将所有人都网罗其中而不自知,我曾经以为的正确,我曾经以为的谋算,甚至我曾以为极高明的他人落子,在他这一场大戏面前都如稚童舞剑一般,可笑。” “我只能接受,却也不想就那么接受,”他的眉心纠结一如他此刻的内心,“我并不恐惧,千雪,我并不恐惧,只是有些怀疑,我不知道那个选择,是因为我的心里真的装着百姓苍生,还是一步步走到今日,在无数人的跪拜和赞誉声中,那悄然滋生的野心......” 千雪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洛川,在后者诧然回望的时候洒然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我只需要知道你最终是否做了选择,既然已经选择了,那就做好它,”她飒然而去,并不回头,“和那些已经入了苍颜的人打完招呼以后,我亲自回一趟老家将你的条件告诉她,然后很快回来找你。” 洛川点了点头,前方便已经没有了千雪的身影,他就那样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默立良久,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冰凉的声音。 “她是云月的继承者?”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洛川身后。 洛川点了点头。 “你相信她胜过相信你的父亲,”女人的声音仿佛机械一般没有感情,“这不对。” “在此之前,许多的人我都能轻易相信,但从今往后,让我相信任何人都变得困难,”洛川转身看着身后女人面具之下唯一露出的眼睛,“就像此刻,我将生死放在你的手上,可我不相信你。” 洛川转身就往驿站内走,却被身后的女人喊住。 “洛川,”女人思考了挺长的时间后才缓缓道,“你可以相信我。” 洛川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在他身后,女人又道,“他让我照顾好你。” 洛川这一次没有停留半步,径直走入驿站之内,呼喊了一声便上了马匹,带着并没有修整太久的血骑继续赶路,无人质疑。 一路向东,强行军,只用了三天的时间洛川一行便赶回了苍颜城,及至此时,从西固关一路疾行报捷的骑兵队伍也才刚刚离开苍颜城不过两天。 边关大胜的喜悦已经能够从这座城市的变化中明显感知,于是,当那一支代表了洛川的血骑返回苍颜城的时候,所有的百姓便都觉得异常踏实,他们伏跪于地,跪拜不已。 洛川却没有回县守府衙,而是直接回到了洛府大院。 大院之中一切如常,只是在院门之外迎接他的不是洛府管家钱贵,而是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少女殷花语。 洛川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洛长恭后大步入府。 殷花语没有行礼也没有寒暄客气,没有看洛川身后披着斗篷的神秘人一眼,就只是轻轻巧巧的跟在洛川身边温声道,“已经让管家在宴会厅安排了饭菜,血骑那边也从酒肆饭庄订了饭菜稍后就会送过来,”她稍稍凑近到洛川身边低声道,“有两位客人已经在府内等了半天,来自军方,覆面甲,说是与公子有约,我不确定他们的身份,也没有让任何其他人接触,全程只有我自己与他们沟通,安排在客房一座偏一些的小院里,现在还在等。” 洛川点了点头,回身与秦万松和常五溪两个道士,以及年轻女道等人打了个招呼以后,转身就往客房区域走去,殷花语自然而然的领先半步领路,一路上没有多问半个字。 等到到了小院,洛川让思齐和殷花语一起在门口等,自己只带了老车夫江伯和黑色斗篷的神秘人进入其中。 小院之中没有人,石桌之上摆放着茶具茶杯,杯中茶水仍满,只是已经凉透。 洛川径直走到正中的厅堂外轻轻叩门,很快房门就从内部打开,开门的是个身材魁伟的大汉,足足比洛川还要高出一个头,原本宽大的房门被他堵在那里立刻显得狭小,他身穿银甲,白色披风,脸孔之上覆了一张银色面具,面具呈怒目像,看起来压迫感十足。 洛川直视那银甲大汉的眼睛问道,“可是赵叔叔到了?” 那银甲大汉看了看洛川身后两人,随即让开房门,低头行了个军礼,“末将陈少雄,见过公子。” “搏命将陈少雄,果然生得雄壮,”洛川随手在那银甲大汉的胳膊上一拍,率先走进房间,然后就看到了桌前那个已然起身摘了面甲的中年男人。 只见他眉目中正,唇厚须长,若不是那一道纵贯额头的伤疤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还能多几分儒雅气质,同样的银色铠甲白色披风,却穿出了沉稳如渊的感觉,让与他目光相对的人不由得生出些紧迫感,他就那样微微笑着看向洛川,眼神中的东西十分柔和。 洛川却在看到他面孔的那一瞬间便惊讶出声,“是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抉择之难 西固关一战之后,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虽说仍有不少百姓战战兢兢,但已不至于困守于自家宅院不敢出来,毕竟如今西固关大捷的消息大概都已经传遍了半个苍颜,西固关内外也已经再无战事。 洛川便在这样的氛围中离开了西固关,仍旧是以血骑为主的百人队伍,和来时一样。 陈敬之只带了冯进魁和赵轻侠两位裨将一路送到长亭之外便就分别,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一抹血色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洛川没有回头去看,只是一边驾驭了战马跟在队伍之中行进,一边想着些事情,直到抵达最近一处驿站停马休息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将马匹交给思齐带走,自己则和千雪一起走到驿站外的官道上,没有率先开口。 千雪扭头看了洛川一眼问道,“你想好了?” 洛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起来仿佛并不相关的事情,“和你一起离开中京城的时候,我以为这个世界就算再复杂,也不过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可事到如今才知道,开路搭桥远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决定的事情,因为你无法预知结果,有些选择就成了这世界上最难的事情。” 千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洛川自嘲一笑看向千雪,“还记得尤在锦城时,我曾说要看看他这最后一舞,我原本以为不过是中规中矩,一如我认为的他的人生,可谁能料到,他竟演了这么大的一场戏,将所有人都网罗其中而不自知,我曾经以为的正确,我曾经以为的谋算,甚至我曾以为极高明的他人落子,在他这一场大戏面前都如稚童舞剑一般,可笑。” “我只能接受,却也不想就那么接受,”他的眉心纠结一如他此刻的内心,“我并不恐惧,千雪,我并不恐惧,只是有些怀疑,我不知道那个选择,是因为我的心里真的装着百姓苍生,还是一步步走到今日,在无数人的跪拜和赞誉声中,那悄然滋生的野心......” 千雪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洛川,在后者诧然回望的时候洒然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我只需要知道你最终是否做了选择,既然已经选择了,那就做好它,”她飒然而去,并不回头,“和那些已经入了苍颜的人打完招呼以后,我亲自回一趟老家将你的条件告诉她,然后很快回来找你。” 洛川点了点头,前方便已经没有了千雪的身影,他就那样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默立良久,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冰凉的声音。 “她是云月的继承者?”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洛川身后。 洛川点了点头。 “你相信她胜过相信你的父亲,”女人的声音仿佛机械一般没有感情,“这不对。” “在此之前,许多的人我都能轻易相信,但从今往后,让我相信任何人都变得困难,”洛川转身看着身后女人面具之下唯一露出的眼睛,“就像此刻,我将生死放在你的手上,可我不相信你。” 洛川转身就往驿站内走,却被身后的女人喊住。 “洛川,”女人思考了挺长的时间后才缓缓道,“你可以相信我。” 洛川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在他身后,女人又道,“他让我照顾好你。” 洛川这一次没有停留半步,径直走入驿站之内,呼喊了一声便上了马匹,带着并没有修整太久的血骑继续赶路,无人质疑。 一路向东,强行军,只用了三天的时间洛川一行便赶回了苍颜城,及至此时,从西固关一路疾行报捷的骑兵队伍也才刚刚离开苍颜城不过两天。 边关大胜的喜悦已经能够从这座城市的变化中明显感知,于是,当那一支代表了洛川的血骑返回苍颜城的时候,所有的百姓便都觉得异常踏实,他们伏跪于地,跪拜不已。 洛川却没有回县守府衙,而是直接回到了洛府大院。 大院之中一切如常,只是在院门之外迎接他的不是洛府管家钱贵,而是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少女殷花语。 洛川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洛长恭后大步入府。 殷花语没有行礼也没有寒暄客气,没有看洛川身后披着斗篷的神秘人一眼,就只是轻轻巧巧的跟在洛川身边温声道,“已经让管家在宴会厅安排了饭菜,血骑那边也从酒肆饭庄订了饭菜稍后就会送过来,”她稍稍凑近到洛川身边低声道,“有两位客人已经在府内等了半天,来自军方,覆面甲,说是与公子有约,我不确定他们的身份,也没有让任何其他人接触,全程只有我自己与他们沟通,安排在客房一座偏一些的小院里,现在还在等。” 洛川点了点头,回身与秦万松和常五溪两个道士,以及年轻女道等人打了个招呼以后,转身就往客房区域走去,殷花语自然而然的领先半步领路,一路上没有多问半个字。 等到到了小院,洛川让思齐和殷花语一起在门口等,自己只带了老车夫江伯和黑色斗篷的神秘人进入其中。 小院之中没有人,石桌之上摆放着茶具茶杯,杯中茶水仍满,只是已经凉透。 洛川径直走到正中的厅堂外轻轻叩门,很快房门就从内部打开,开门的是个身材魁伟的大汉,足足比洛川还要高出一个头,原本宽大的房门被他堵在那里立刻显得狭小,他身穿银甲,白色披风,脸孔之上覆了一张银色面具,面具呈怒目像,看起来压迫感十足。 洛川直视那银甲大汉的眼睛问道,“可是赵叔叔到了?” 那银甲大汉看了看洛川身后两人,随即让开房门,低头行了个军礼,“末将陈少雄,见过公子。” “搏命将陈少雄,果然生得雄壮,”洛川随手在那银甲大汉的胳膊上一拍,率先走进房间,然后就看到了桌前那个已然起身摘了面甲的中年男人。 只见他眉目中正,唇厚须长,若不是那一道纵贯额头的伤疤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还能多几分儒雅气质,同样的银色铠甲白色披风,却穿出了沉稳如渊的感觉,让与他目光相对的人不由得生出些紧迫感,他就那样微微笑着看向洛川,眼神中的东西十分柔和。 洛川却在看到他面孔的那一瞬间便惊讶出声,“是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局如何 苍颜城,洛府。 客房之中洛川与来访客人以及老车夫三人落座桌旁,那体型魁伟的银甲大汉和全身覆盖在黑色斗篷之下的神秘女人则退到厅堂之外。 “当年你还小,大概也只记得每年过年,都会有个糖葫芦叔叔来家里看你,后来你大了些,他就再没有来过,即至去年你都还曾问起过他,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到底他当时的身份已然有些不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车夫江伯给来访的客人倒上茶水,扭头对洛川道,“如今你知道了,那个让你骑在脖子上玩耍的糖葫芦叔叔,便是他赵无忌了。” 洛川只是看着赵无忌回忆,童年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又似乎过于清晰,“当年的糖葫芦叔叔,也老了许多......” 赵无忌冲洛川笑笑,也不顾及什么身份,就那样自然而然的伸手在洛川头上摸了摸,一如他小时候,“我们老了,你也大了,没有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我有点遗憾,可看着你从中京城回来又一路从离城去到西固关,有觉得欣慰,我没有想过罗江能把你教的这样好,如今就算去见夫人,赵无忌也可以坦然许多。” “这些年他没有来看你,可你在中京城修炼所需的材料和其它的一些东西,多数也都是他从离郡偷偷派人送来的,”老车夫指了指门外,“就说门外那个傻大个,你是第一次见他,他却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你了,只是当初各自身份不同,我没有与你明说罢了。” 洛川脑海里过往的画面顿时丰富起来,只觉得感慨万千,便举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笑道,“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原本陌生的离郡都有了几分熟悉感,挺好。” 赵无忌忽的抬手指了指门外,“我见过她,”他停顿了一下后看向洛川肃然道,“所以太守大人的意思,你已经都知道了?” 洛川便也从回忆之中走出来,脸上仍旧能够保持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老车夫叹息一声道,“在他小的时候我就总会有看不透他的感觉,如今他竟要死在我的前头,我却仍旧看不懂他,”他摇了摇头又自深深叹息一声,“如今的离郡,多事之秋啊......”赵无忌没有理会老车夫的感慨,只是仍旧看向洛川,“若你只是想待在苍颜,赵叔叔拼着一个赵家的没落都会护你周全,若你有心去扛那一杆大旗,赵叔叔和整个赵家便做先锋,无论是谁,哪怕是陆东风或者南夷万妖,咱们也可以去与他们掰掰腕子。” 老车夫看向赵无忌,然后举起茶杯,仿佛喝酒一般一饮而尽。 洛川则仍旧是那副平淡的表情,他拿起茶杯往赵无忌并未拿起的茶杯边缘碰了碰,问道,“赵叔叔可知我娘亲是哪里人?” 赵无忌看向洛川的目光不变,只是眼皮微不可查的跳了跳,“知道。” 老车夫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又倒了一杯茶水喝尽。 洛川将茶杯送到嘴边抿了抿,“我去娘亲的老家看了看,”他冲赵无忌灿烂一笑继续道,“山美,水美,那样的地方养育出我的娘亲,那个我早已记不清长相的女人,应该符合我对娘亲的一切想象。” 赵无忌和老车夫沉默不语。 洛川继续道,“山北郡破了,北夷南下屠城灭寨,无数人家的小孩没了娘亲,运气好些的逃出来,断壁残垣里每天一睁眼就是生死之难,运气不好的自己也成了妖夷的口粮,倒也一了百了......我以前总觉得自己的童年很惨,如今却不觉得,也不敢这么觉得,我只是想,如果有一天那样的事情发生在离郡,发生在我眼前,我该怎么办?” “我不是喜欢路到穷途才去思量的人,”他将茶杯放下,缓缓的,轻轻的,说着些话,“我总觉得,老天爷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一定是要做些什么的,天下将乱,四处烽烟,无数的人族将陷于血与火的苦难之中,我就躲到苍颜群山以里的小天地里闭上眼睛过日子?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还不如就做点什么,管他做完之后是力挽狂澜还是只砸起一点水花,管他呢,既生为男儿,何惧带吴钩,兵行三万里,剑气满中洲,这样多好。” 他站起身来笑着看向桌前两个男人道,“洛天恩希望我去做的,我会做,他没有指望我能做的,我也会做,他不会想到我要做的,我还会做,”他往茶杯里倒满茶水,冲南方一举,“我不是从小生活在他身边的洛云,我没有守住洛家九百载基业才是唯一正途的想法,也不会想着糟蹋了它,但若只是守着一个九死一生的惨淡路子走到尽头,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懂这个世界的许多规矩,我也不想守着那么多死规矩去死,我只想走最短的路,做最大的事情,谁拦在那条路上,我们就杀谁。” 老车夫怔然无语,赵无忌却笑了,他举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公子觉得那最短的路,要从哪里走起?” “安陵,”洛川低头与赵无忌对视,这个答案显然出乎对方意料,“我知道一条最短的路,直通安陵!” “广郡云家布局安陵郡已久......”赵无忌话一出口便就停下,脸上第一次将诧然的神色显露无遗,他飞快的将洛川先前所说的话语中几个关键的点连成一线,随即脸上诧然的神色更甚,“我在来苍颜的路上才得知消息,永昌郡北军奇袭安陵郡南部军镇川城和甘水关,我甘原天门山口也有永昌郡北军袭扰......” 洛川点头,“所以,广郡那位酒色财气样样不漏的太守大人和他的儿子,根本没有把安陵郡作为乱世之中第一手落子之处,而是把目光看向了东面,不是安阳郡就是河内郡,恐怕很快就要出些问题了,”他眼神冰凉,“安阳郡原本怎么看都该是西南汉州最大的局外人和旁观者,如今一条防线崩溃,满盘皆输,被动的局面一时间难以扭转,广郡和河内郡确实有可能生出些别的心思,尤其是广郡,我是见识过那位云公子的,能镇得住他的广郡太守,不可能缺少野心和魄力......如今的山北郡首府同城里,那个传承了九百年的姜姓太守可是实打实的退位让贤给了山南郡的姬家,三十二路诸侯如今只有三十一了,诸侯之战,已然开启......” 赵无忌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沉思良久后才看向洛川道,“我尽快赶回甘原,只等你西面的消息确定,尤其是南下离城大局一定......” “大局?”洛川肃然摇头,然后看向南方,“洛天恩这最后一局,从那两支北军南下的时候开始,大局......就已经定了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局如何 苍颜城,洛府。 客房之中洛川与来访客人以及老车夫三人落座桌旁,那体型魁伟的银甲大汉和全身覆盖在黑色斗篷之下的神秘女人则退到厅堂之外。 “当年你还小,大概也只记得每年过年,都会有个糖葫芦叔叔来家里看你,后来你大了些,他就再没有来过,即至去年你都还曾问起过他,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到底他当时的身份已然有些不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车夫江伯给来访的客人倒上茶水,扭头对洛川道,“如今你知道了,那个让你骑在脖子上玩耍的糖葫芦叔叔,便是他赵无忌了。” 洛川只是看着赵无忌回忆,童年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又似乎过于清晰,“当年的糖葫芦叔叔,也老了许多......” 赵无忌冲洛川笑笑,也不顾及什么身份,就那样自然而然的伸手在洛川头上摸了摸,一如他小时候,“我们老了,你也大了,没有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我有点遗憾,可看着你从中京城回来又一路从离城去到西固关,有觉得欣慰,我没有想过罗江能把你教的这样好,如今就算去见夫人,赵无忌也可以坦然许多。” “这些年他没有来看你,可你在中京城修炼所需的材料和其它的一些东西,多数也都是他从离郡偷偷派人送来的,”老车夫指了指门外,“就说门外那个傻大个,你是第一次见他,他却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你了,只是当初各自身份不同,我没有与你明说罢了。” 洛川脑海里过往的画面顿时丰富起来,只觉得感慨万千,便举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笑道,“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原本陌生的离郡都有了几分熟悉感,挺好。” 赵无忌忽的抬手指了指门外,“我见过她,”他停顿了一下后看向洛川肃然道,“所以太守大人的意思,你已经都知道了?” 洛川便也从回忆之中走出来,脸上仍旧能够保持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老车夫叹息一声道,“在他小的时候我就总会有看不透他的感觉,如今他竟要死在我的前头,我却仍旧看不懂他,”他摇了摇头又自深深叹息一声,“如今的离郡,多事之秋啊......”赵无忌没有理会老车夫的感慨,只是仍旧看向洛川,“若你只是想待在苍颜,赵叔叔拼着一个赵家的没落都会护你周全,若你有心去扛那一杆大旗,赵叔叔和整个赵家便做先锋,无论是谁,哪怕是陆东风或者南夷万妖,咱们也可以去与他们掰掰腕子。” 老车夫看向赵无忌,然后举起茶杯,仿佛喝酒一般一饮而尽。 洛川则仍旧是那副平淡的表情,他拿起茶杯往赵无忌并未拿起的茶杯边缘碰了碰,问道,“赵叔叔可知我娘亲是哪里人?” 赵无忌看向洛川的目光不变,只是眼皮微不可查的跳了跳,“知道。” 老车夫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又倒了一杯茶水喝尽。 洛川将茶杯送到嘴边抿了抿,“我去娘亲的老家看了看,”他冲赵无忌灿烂一笑继续道,“山美,水美,那样的地方养育出我的娘亲,那个我早已记不清长相的女人,应该符合我对娘亲的一切想象。” 赵无忌和老车夫沉默不语。 洛川继续道,“山北郡破了,北夷南下屠城灭寨,无数人家的小孩没了娘亲,运气好些的逃出来,断壁残垣里每天一睁眼就是生死之难,运气不好的自己也成了妖夷的口粮,倒也一了百了......我以前总觉得自己的童年很惨,如今却不觉得,也不敢这么觉得,我只是想,如果有一天那样的事情发生在离郡,发生在我眼前,我该怎么办?” “我不是喜欢路到穷途才去思量的人,”他将茶杯放下,缓缓的,轻轻的,说着些话,“我总觉得,老天爷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一定是要做些什么的,天下将乱,四处烽烟,无数的人族将陷于血与火的苦难之中,我就躲到苍颜群山以里的小天地里闭上眼睛过日子?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还不如就做点什么,管他做完之后是力挽狂澜还是只砸起一点水花,管他呢,既生为男儿,何惧带吴钩,兵行三万里,剑气满中洲,这样多好。” 他站起身来笑着看向桌前两个男人道,“洛天恩希望我去做的,我会做,他没有指望我能做的,我也会做,他不会想到我要做的,我还会做,”他往茶杯里倒满茶水,冲南方一举,“我不是从小生活在他身边的洛云,我没有守住洛家九百载基业才是唯一正途的想法,也不会想着糟蹋了它,但若只是守着一个九死一生的惨淡路子走到尽头,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懂这个世界的许多规矩,我也不想守着那么多死规矩去死,我只想走最短的路,做最大的事情,谁拦在那条路上,我们就杀谁。” 老车夫怔然无语,赵无忌却笑了,他举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公子觉得那最短的路,要从哪里走起?” “安陵,”洛川低头与赵无忌对视,这个答案显然出乎对方意料,“我知道一条最短的路,直通安陵!” “广郡云家布局安陵郡已久......”赵无忌话一出口便就停下,脸上第一次将诧然的神色显露无遗,他飞快的将洛川先前所说的话语中几个关键的点连成一线,随即脸上诧然的神色更甚,“我在来苍颜的路上才得知消息,永昌郡北军奇袭安陵郡南部军镇川城和甘水关,我甘原天门山口也有永昌郡北军袭扰......” 洛川点头,“所以,广郡那位酒色财气样样不漏的太守大人和他的儿子,根本没有把安陵郡作为乱世之中第一手落子之处,而是把目光看向了东面,不是安阳郡就是河内郡,恐怕很快就要出些问题了,”他眼神冰凉,“安阳郡原本怎么看都该是西南汉州最大的局外人和旁观者,如今一条防线崩溃,满盘皆输,被动的局面一时间难以扭转,广郡和河内郡确实有可能生出些别的心思,尤其是广郡,我是见识过那位云公子的,能镇得住他的广郡太守,不可能缺少野心和魄力......如今的山北郡首府同城里,那个传承了九百年的姜姓太守可是实打实的退位让贤给了山南郡的姬家,三十二路诸侯如今只有三十一了,诸侯之战,已然开启......” 赵无忌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沉思良久后才看向洛川道,“我尽快赶回甘原,只等你西面的消息确定,尤其是南下离城大局一定......” “大局?”洛川肃然摇头,然后看向南方,“洛天恩这最后一局,从那两支北军南下的时候开始,大局......就已经定了啊......” 第一百三十章 老木新芽 赵无忌原本想着当日往返,可却一直待到第二日太阳升起才和洛川从小院里出来。 洛川和老车夫等人一直送两人到一处僻静的偏门外停下。 已然重新覆上面甲的赵无忌看起来多了些铁血煞气,只是声音虽还沙哑,却依旧温和,“回吧,不要送我,”说着便要抬起手来往洛川头上去摸,却只在半空停顿了一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洛川点了点头,然后喊住已经走下台阶的赵无忌,“赵叔叔,”他看到他停步回望,才收敛了笑容,缓缓道,“谢谢你。” 赵无忌大步而回一只大手用力按在洛川头上,晃了晃,“你娘亲当初救了我的命我都没有说谢谢,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又用力在洛川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转身大步而去,翻身上马以后他猛地拨转马头,“凯旋之宴,当在离城!” 说完,也不等洛川回应,便一夹马腹与陈少雄两骑飞奔而去。 “这个背影,到有了几分当初与他初识于洛水河畔的感觉,”老车夫江伯感慨完一句之后自己也笑了,“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江伯当初不也挥舞着马鞭和我说‘谁说我老了’?”洛川仿佛不经意般问道,“江伯,你说咱们能成么?” “能,”老车夫也伸手拍了拍洛川的肩膀,“天当助你。” “果然人人都是爱听好听的话,”洛川哈哈笑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吧,花语,不是说咱们的县丞大人也等了我一个晚上嘛,去见见他。” 同样在那小院外和思齐一样守了一个晚上的殷花语没有丝毫困倦的模样,闻言俏生生的“嗳”一声后跟了上去。 洛川一行穿过些偏僻的院子,来到县丞木泽言等候的一处偏厅,打开房门的时候,正襟危坐在木椅上闭目养神的儒雅中年人立刻便睁开眼睛,显然并没有睡去。 一夜无眠让他双眼泛红,精神看起来有些疲惫。 “怎么不先回去休息,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早起再来就是了,”洛川一边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行礼,一边随手拖了张椅子坐到他面前道,“我离开也没有多久的时间,苍颜的事情都还顺利吧?” “苍颜事务一切顺利,司农府衙主官到位,又是陈恕这样平民出身的角色,一众司农府衙副官们热情的不像话,事务进展快的惊人,如今已有第一批百姓前往西洛河谷,明年秋天,那里应当已经是丰收景象,”木泽言咳嗽了一下,从殷花语手中接过茶水润了一下嗓子后冲她点头致意,然后才继续道,“司库府衙正官缺失之后,一众副官少了掣肘,又有了扶正的希望,短期内干劲十足没有任何问题,司律府衙则稍稍忙碌些,三蛆既去,不少陈年旧案就要重审或改判,如今已然挤压了不少,卑职也只能尽力而为,一时半刻却是清理不完的。” 洛川这才知道眼前这儒雅中年人的疲惫恐怕不是一夜无眠的缘故,柔声勉励道,“已经很好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要完全消解自然也不是一日之功,百姓们只要看到日子有了越过越好的盼头,就总还是有很多耐心的。” 木泽言点了点头,笑容一闪而逝,“再就是双井镇的问题了。” “双井镇?有什么问题?”洛川不解道。 木泽言没有盯着洛川的眼睛,“双井镇有铁矿盐湖,是苍颜一地资源最为丰富的所在,但一直以来,由于盐铁之于离郡的重要性,加上盐铁两行一望而知庞大的利润,历任盐铁官都由离郡太守亲自认命,可......这样有权有钱的权贵,自然是不会待在双井镇的,至于说铁矿盐湖经营如何,是否最大化利用,自然是一概不知的,这其中稀里糊涂的东西太多,太过可惜......” 洛川微微一笑道,“泽言,我只是个小小的苍颜县守,难不成还能把那盐铁官也如刘明正之流一般砍了或者免了?更不必说将铁矿盐湖收归苍颜管辖了,你应该知道,这两样东西如果归了苍颜府衙,天长日久只怕会是更大的问题。” 木泽言也是一笑,“县守大人说得是,是卑职思虑过浅了。”“哈哈哈,你不是思虑过浅,而是思虑过多,”洛川笑着起身去到殷花语亲自更换了炭火的火炉边烤手,“你家老师又给你写信啦?” 木泽言毫不避讳的嗯了一声,“恩师说他已从太守大人那里请了旨令,要让我回离城。” “那苍颜怎么办?”洛川头也不回的问道。 “太守大人已为苍颜择了一位干吏名叫苏章,此人泽言也是知道的,为人正派,以民为本,想来县守大人应该十分喜欢,”木泽言缓缓道。 “很好,”洛川仍旧是自顾自的烤火,“苍颜一地经此一变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有这样的人来治理是好事,郡丞大人让你回去给了什么样的位子?以县丞之位升迁回到离城,合适的位子可都不是轻易能空出来的。” “恩师只是让我回离城,并未安排任何官职,”木泽言面无表情,只是盯着洛川的背影。 “哦?”洛川转身回头与木泽言四目相对,笑意不减,“你家老师这个人哪......对你木泽言是真的好,令人羡慕。” “卑职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木泽言仍旧是一点表情都没有的模样。 洛川笑了,笑了一会儿后还是坐回到他面前的那张椅子上,“你这样的聪明人,但凡你家老师信里写了一星半点的意思,你就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不用那么急着回去离城,等那位苏章苏大人来到苍颜城,把各项事务都交接清楚之后再走。” “大人放心,卑职自会如此,”木泽言起身行礼后道,“陈恕这些日子多数时候都在外面,他想要借此机会将其他的几块荒地划归良田,所以没法来见大人,大人若有什么话要告诉他的,卑职可以转达。” 洛川一笑,“泽言,就这么想知道一个答案?”他回到炭火边烤火,“你的老师有他自己的打算,你想改变什么,你又能改变什么?按照他说得去做,那大概就是对你而言最好的安排,你可别......让他失望啊......” 第一百三十章 老木新芽 赵无忌原本想着当日往返,可却一直待到第二日太阳升起才和洛川从小院里出来。 洛川和老车夫等人一直送两人到一处僻静的偏门外停下。 已然重新覆上面甲的赵无忌看起来多了些铁血煞气,只是声音虽还沙哑,却依旧温和,“回吧,不要送我,”说着便要抬起手来往洛川头上去摸,却只在半空停顿了一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洛川点了点头,然后喊住已经走下台阶的赵无忌,“赵叔叔,”他看到他停步回望,才收敛了笑容,缓缓道,“谢谢你。” 赵无忌大步而回一只大手用力按在洛川头上,晃了晃,“你娘亲当初救了我的命我都没有说谢谢,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又用力在洛川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转身大步而去,翻身上马以后他猛地拨转马头,“凯旋之宴,当在离城!” 说完,也不等洛川回应,便一夹马腹与陈少雄两骑飞奔而去。 “这个背影,到有了几分当初与他初识于洛水河畔的感觉,”老车夫江伯感慨完一句之后自己也笑了,“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江伯当初不也挥舞着马鞭和我说‘谁说我老了’?”洛川仿佛不经意般问道,“江伯,你说咱们能成么?” “能,”老车夫也伸手拍了拍洛川的肩膀,“天当助你。” “果然人人都是爱听好听的话,”洛川哈哈笑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吧,花语,不是说咱们的县丞大人也等了我一个晚上嘛,去见见他。” 同样在那小院外和思齐一样守了一个晚上的殷花语没有丝毫困倦的模样,闻言俏生生的“嗳”一声后跟了上去。 洛川一行穿过些偏僻的院子,来到县丞木泽言等候的一处偏厅,打开房门的时候,正襟危坐在木椅上闭目养神的儒雅中年人立刻便睁开眼睛,显然并没有睡去。 一夜无眠让他双眼泛红,精神看起来有些疲惫。 “怎么不先回去休息,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早起再来就是了,”洛川一边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行礼,一边随手拖了张椅子坐到他面前道,“我离开也没有多久的时间,苍颜的事情都还顺利吧?” “苍颜事务一切顺利,司农府衙主官到位,又是陈恕这样平民出身的角色,一众司农府衙副官们热情的不像话,事务进展快的惊人,如今已有第一批百姓前往西洛河谷,明年秋天,那里应当已经是丰收景象,”木泽言咳嗽了一下,从殷花语手中接过茶水润了一下嗓子后冲她点头致意,然后才继续道,“司库府衙正官缺失之后,一众副官少了掣肘,又有了扶正的希望,短期内干劲十足没有任何问题,司律府衙则稍稍忙碌些,三蛆既去,不少陈年旧案就要重审或改判,如今已然挤压了不少,卑职也只能尽力而为,一时半刻却是清理不完的。” 洛川这才知道眼前这儒雅中年人的疲惫恐怕不是一夜无眠的缘故,柔声勉励道,“已经很好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要完全消解自然也不是一日之功,百姓们只要看到日子有了越过越好的盼头,就总还是有很多耐心的。” 木泽言点了点头,笑容一闪而逝,“再就是双井镇的问题了。” “双井镇?有什么问题?”洛川不解道。 木泽言没有盯着洛川的眼睛,“双井镇有铁矿盐湖,是苍颜一地资源最为丰富的所在,但一直以来,由于盐铁之于离郡的重要性,加上盐铁两行一望而知庞大的利润,历任盐铁官都由离郡太守亲自认命,可......这样有权有钱的权贵,自然是不会待在双井镇的,至于说铁矿盐湖经营如何,是否最大化利用,自然是一概不知的,这其中稀里糊涂的东西太多,太过可惜......” 洛川微微一笑道,“泽言,我只是个小小的苍颜县守,难不成还能把那盐铁官也如刘明正之流一般砍了或者免了?更不必说将铁矿盐湖收归苍颜管辖了,你应该知道,这两样东西如果归了苍颜府衙,天长日久只怕会是更大的问题。” 木泽言也是一笑,“县守大人说得是,是卑职思虑过浅了。”“哈哈哈,你不是思虑过浅,而是思虑过多,”洛川笑着起身去到殷花语亲自更换了炭火的火炉边烤手,“你家老师又给你写信啦?” 木泽言毫不避讳的嗯了一声,“恩师说他已从太守大人那里请了旨令,要让我回离城。” “那苍颜怎么办?”洛川头也不回的问道。 “太守大人已为苍颜择了一位干吏名叫苏章,此人泽言也是知道的,为人正派,以民为本,想来县守大人应该十分喜欢,”木泽言缓缓道。 “很好,”洛川仍旧是自顾自的烤火,“苍颜一地经此一变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有这样的人来治理是好事,郡丞大人让你回去给了什么样的位子?以县丞之位升迁回到离城,合适的位子可都不是轻易能空出来的。” “恩师只是让我回离城,并未安排任何官职,”木泽言面无表情,只是盯着洛川的背影。 “哦?”洛川转身回头与木泽言四目相对,笑意不减,“你家老师这个人哪......对你木泽言是真的好,令人羡慕。” “卑职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木泽言仍旧是一点表情都没有的模样。 洛川笑了,笑了一会儿后还是坐回到他面前的那张椅子上,“你这样的聪明人,但凡你家老师信里写了一星半点的意思,你就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不用那么急着回去离城,等那位苏章苏大人来到苍颜城,把各项事务都交接清楚之后再走。” “大人放心,卑职自会如此,”木泽言起身行礼后道,“陈恕这些日子多数时候都在外面,他想要借此机会将其他的几块荒地划归良田,所以没法来见大人,大人若有什么话要告诉他的,卑职可以转达。” 洛川一笑,“泽言,就这么想知道一个答案?”他回到炭火边烤火,“你的老师有他自己的打算,你想改变什么,你又能改变什么?按照他说得去做,那大概就是对你而言最好的安排,你可别......让他失望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舍得羊毛 苍颜城洛府,花园凉亭里,洛川和老车夫对坐饮茶。 茶杯之中水汽蒸腾,洛川的思绪却有些远,等到凉亭外传来女子的笑声才忽的回神,扭头去看,只见殷花语掩嘴轻笑,思齐却笑得大开大合,不由得也就有了些好心情笑问道,“聊什么这么开心?” 思齐笑了一阵后才走进亭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刚想要说话,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笑着差点把茶水都喷出来。 殷花语见状走到思齐身边,有些嗔怪的拍打了一下她的胳膊。 思齐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不说不说,我不说的。” 洛川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追问,而是扭头看向老车夫,“江伯,你说我们是等西固关的人来了一起走,还是先一步往甘原去?” “既然已经在这里见过了他,那便不急着去甘原,他既回去,甘原就不会出什么问题,”老车夫看起来对赵无忌信心十足,“以他的性子,恐怕早就忍不住想对甘原一众权贵小城动手脚了。” 洛川不置可否,“赵家本身不就是甘原权贵家族里声威最隆的几个巨头之一嘛,你说赵叔叔舍不舍得让赵家也出点血?” “既要沙场流血,又要家族流血,你也不能可着一家来不是?”老车夫斜了洛川一眼。 洛川哈哈笑道,“我曾听过一个笑话,说一个农妇偷主人家的羊毛,但却只会可着一只羊薅,没几天就把那只羊薅得光不溜秋,被主人家发现了一顿好打,可我不是那农妇,整个甘原权贵加起来也算不得半个主人家,我还真想看看赵家舍得从自己身上薅下来多少羊毛给我,否则,后面的好处我怕他们拿不动啊......” 老车夫看了眼洛川,没再说什么。 洛川却反过头来盯着老车夫玩笑道,“江伯,大好的机会,你们罗家是不是也带头多薅点出来?” 老车夫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罗家是罗家,我是我,我这种早就被打出家门的不肖子孙哪里有本事让罗家薅什么羊毛出来,更不必说那些晚辈......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由着本心去吧,我从来不信什么长辈荫泽,那种东西能顶什么用?” “还是能顶很多用的,江伯,等我到了甘原,罗家人只要不傻,就都会凑上来与你这个长辈多亲近,”洛川对人情世故看得很透,只是说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他扭头看向始终站在亭子一角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的神秘人道,“来坐嘛,喝杯茶水,”说完又冲殷花语也招了招手,“都坐啊。” 殷花语微微一福,然后迈着小碎步就坐到了思齐身边。 神秘人则似乎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的坐到洛川身边的空位上,却也没有喝茶,一动不动的,好像一座石雕。 “花语,你弟弟殷万春那边怎么样了?”洛川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挺顺利的,”殷花语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河内郡那头毕竟占了便宜,所以巴不得我们赶紧走,上赶着就将粮食财物送了过来,有钱有粮又有县丞大人出面支持,殷家要是还不能在苍颜站稳脚跟,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她语气轻快心情颇佳,“除此之外,除了距离远些的安陵郡,离郡和永昌郡大部分殷家铺子的掌柜都陆续来到苍颜见了我,这些掌柜多数还是与我娘亲有些情分的,当初山高路远他们能跑到这边来替殷家守着铺子,如今万春来了他们又能这样扶持,已经是极其难得。” “也就是说,还有一些铺子的掌柜没有来,”洛川问道。 殷花语点了点头也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数量不多,也都可以理解,毕竟舍了三富郡的耕地和资产,说是带出来半个殷家,实际上在很多人看来自然是算不得半数的。” “你列一个单子给我,我可以找人替你去见见那些铺子的掌柜,保证从此以后他们不敢有半点异心,”洛川一边喝着茶一边无所谓的说着话,“但我要你从殷家的买卖里脱身出来,殷万春不小了,该让他承担的事情就要让他承担,当初你带他来见我,我跟他说他的殷家过得好你便有了一片天,但你我都很清楚那是戏言,只要你在我的府上过得好了,他和殷家就只会更好,你能理解这一点并且把府上的事情打理的很好,我很满意,但这还不够,我可以给你一个更大的舞台,那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男人都很难给你的东西。” 殷花语缓缓起身,拜倒在洛川身侧,然后低着头道,“花语来离郡之前,广郡公子云百楼......曾找过我......!” “哦?”洛川没有表露出丝毫的诧异神色,只是淡淡的道,“他说什么?” “他说若我殷家可以在苍颜站稳脚跟,则未来他可以让殷家复兴于广郡锦城,”殷花语没有抬头。 洛川笑笑,“原来是张空头支票,我这位便宜兄长还真是小气,不过倒也难怪,毕竟一个苍颜县守也不值得更大的手笔了,”他扭头俯视美丽少女的后背,声音依旧平静,“你可知道,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此时此刻说出来,都要让我对你的信任落至冰点。” “知道,”殷花语仍旧只是跪着,“可若不说,公子对花语越是重用,花语和整个殷家未来可能的结局就越是凄凉......” 洛川一边盯着少女,一边沉思,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他还说了什么?” 殷花语不假思索的道,“他说苍颜是个好地方,说我一个女人敢在这种时候带着半个殷家迁往离郡是很不容易的,还说河内郡殷家旁支的那些人,早晚还会有求到我门下的时候,其它的还有些家长里短诸如万春是否与谁家订过亲和我是否许过人家之类。” 洛川认真的听着,等到殷花语全部说完又问了些更加细节的对话,才停下喝了口茶,“花语,信任是件很难的事情,但我仍愿意在你身上一赌,因为若是错过此时,恐怕你以后做得再好再多,也难再如今日一样,一家人坐在桌子上品茶闲聊了......起来坐吧。” 殷花语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坐回到桌边,只是低着头想着些什么事情。 思齐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她才仿若惊觉般回神,然后冲着思齐笑笑。 洛川则只是盯着自己的杯子,喃喃自语,“我本来还有那么点不好意思,既然如此,便就罢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舍得羊毛 苍颜城洛府,花园凉亭里,洛川和老车夫对坐饮茶。 茶杯之中水汽蒸腾,洛川的思绪却有些远,等到凉亭外传来女子的笑声才忽的回神,扭头去看,只见殷花语掩嘴轻笑,思齐却笑得大开大合,不由得也就有了些好心情笑问道,“聊什么这么开心?” 思齐笑了一阵后才走进亭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刚想要说话,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笑着差点把茶水都喷出来。 殷花语见状走到思齐身边,有些嗔怪的拍打了一下她的胳膊。 思齐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不说不说,我不说的。” 洛川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追问,而是扭头看向老车夫,“江伯,你说我们是等西固关的人来了一起走,还是先一步往甘原去?” “既然已经在这里见过了他,那便不急着去甘原,他既回去,甘原就不会出什么问题,”老车夫看起来对赵无忌信心十足,“以他的性子,恐怕早就忍不住想对甘原一众权贵小城动手脚了。” 洛川不置可否,“赵家本身不就是甘原权贵家族里声威最隆的几个巨头之一嘛,你说赵叔叔舍不舍得让赵家也出点血?” “既要沙场流血,又要家族流血,你也不能可着一家来不是?”老车夫斜了洛川一眼。 洛川哈哈笑道,“我曾听过一个笑话,说一个农妇偷主人家的羊毛,但却只会可着一只羊薅,没几天就把那只羊薅得光不溜秋,被主人家发现了一顿好打,可我不是那农妇,整个甘原权贵加起来也算不得半个主人家,我还真想看看赵家舍得从自己身上薅下来多少羊毛给我,否则,后面的好处我怕他们拿不动啊......” 老车夫看了眼洛川,没再说什么。 洛川却反过头来盯着老车夫玩笑道,“江伯,大好的机会,你们罗家是不是也带头多薅点出来?” 老车夫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罗家是罗家,我是我,我这种早就被打出家门的不肖子孙哪里有本事让罗家薅什么羊毛出来,更不必说那些晚辈......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由着本心去吧,我从来不信什么长辈荫泽,那种东西能顶什么用?” “还是能顶很多用的,江伯,等我到了甘原,罗家人只要不傻,就都会凑上来与你这个长辈多亲近,”洛川对人情世故看得很透,只是说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他扭头看向始终站在亭子一角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的神秘人道,“来坐嘛,喝杯茶水,”说完又冲殷花语也招了招手,“都坐啊。” 殷花语微微一福,然后迈着小碎步就坐到了思齐身边。 神秘人则似乎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的坐到洛川身边的空位上,却也没有喝茶,一动不动的,好像一座石雕。 “花语,你弟弟殷万春那边怎么样了?”洛川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挺顺利的,”殷花语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河内郡那头毕竟占了便宜,所以巴不得我们赶紧走,上赶着就将粮食财物送了过来,有钱有粮又有县丞大人出面支持,殷家要是还不能在苍颜站稳脚跟,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她语气轻快心情颇佳,“除此之外,除了距离远些的安陵郡,离郡和永昌郡大部分殷家铺子的掌柜都陆续来到苍颜见了我,这些掌柜多数还是与我娘亲有些情分的,当初山高路远他们能跑到这边来替殷家守着铺子,如今万春来了他们又能这样扶持,已经是极其难得。” “也就是说,还有一些铺子的掌柜没有来,”洛川问道。 殷花语点了点头也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数量不多,也都可以理解,毕竟舍了三富郡的耕地和资产,说是带出来半个殷家,实际上在很多人看来自然是算不得半数的。” “你列一个单子给我,我可以找人替你去见见那些铺子的掌柜,保证从此以后他们不敢有半点异心,”洛川一边喝着茶一边无所谓的说着话,“但我要你从殷家的买卖里脱身出来,殷万春不小了,该让他承担的事情就要让他承担,当初你带他来见我,我跟他说他的殷家过得好你便有了一片天,但你我都很清楚那是戏言,只要你在我的府上过得好了,他和殷家就只会更好,你能理解这一点并且把府上的事情打理的很好,我很满意,但这还不够,我可以给你一个更大的舞台,那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男人都很难给你的东西。” 殷花语缓缓起身,拜倒在洛川身侧,然后低着头道,“花语来离郡之前,广郡公子云百楼......曾找过我......!” “哦?”洛川没有表露出丝毫的诧异神色,只是淡淡的道,“他说什么?” “他说若我殷家可以在苍颜站稳脚跟,则未来他可以让殷家复兴于广郡锦城,”殷花语没有抬头。 洛川笑笑,“原来是张空头支票,我这位便宜兄长还真是小气,不过倒也难怪,毕竟一个苍颜县守也不值得更大的手笔了,”他扭头俯视美丽少女的后背,声音依旧平静,“你可知道,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此时此刻说出来,都要让我对你的信任落至冰点。” “知道,”殷花语仍旧只是跪着,“可若不说,公子对花语越是重用,花语和整个殷家未来可能的结局就越是凄凉......” 洛川一边盯着少女,一边沉思,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他还说了什么?” 殷花语不假思索的道,“他说苍颜是个好地方,说我一个女人敢在这种时候带着半个殷家迁往离郡是很不容易的,还说河内郡殷家旁支的那些人,早晚还会有求到我门下的时候,其它的还有些家长里短诸如万春是否与谁家订过亲和我是否许过人家之类。” 洛川认真的听着,等到殷花语全部说完又问了些更加细节的对话,才停下喝了口茶,“花语,信任是件很难的事情,但我仍愿意在你身上一赌,因为若是错过此时,恐怕你以后做得再好再多,也难再如今日一样,一家人坐在桌子上品茶闲聊了......起来坐吧。” 殷花语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坐回到桌边,只是低着头想着些什么事情。 思齐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她才仿若惊觉般回神,然后冲着思齐笑笑。 洛川则只是盯着自己的杯子,喃喃自语,“我本来还有那么点不好意思,既然如此,便就罢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他躲不过 洛府,练武场。 洛川正与方脸道士常五溪御剑切磋,老车夫和长相凶恶的道士秦万松正在一旁观战,更远些的地方则站着年轻女道和神秘人,一个面色如冰,一个戴着面具,仿佛两尊雕塑。 只见洛川与常五溪相隔十米,一道赤色一道蓝色两线光芒在两人之间的空间里反复碰撞,金属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光影绚烂煞是好看。 可两人的状态却截然不同,望川道士常五溪双手负后写意风流,洛川则双手掐诀聚精会神,双眼死死盯着场中两道光芒,一眨不眨。 然后,常五溪便往前踏了一步,天空之中,蓝色光芒的速度便快了一分。 洛川立刻感受到了压力,咬牙也往前迈了一步。 常五溪眼睛一亮,又往前踏了两步,蓝色光芒的速度骤然加快,赤色光芒一击之下,蓝色光芒已然能够往返两击! 一时间蓝光大盛,将赤色光芒的活动空间挤压回到洛川身前两三米。 洛川却仍旧往前迈了一步,额头上汗水流到眼睛里都不敢眨一下。 常五溪神色肃穆,右手从背后抽出,一指天空之后,手掐剑诀缓缓落回胸前。 不远处蓝色光芒的速度又自快了三分,将那赤色光芒压制到洛川身前身后不到一米的范围! 只见那赤芒之中一柄漆黑的细长飞剑已然清晰可见,洛川再难保持双手掐诀的姿态,飞剑的速度立刻便慢了一筹! 眼见着蓝色光芒临身,他却动了。 他一步迈出便拉开与那蓝色光芒之间的距离,同时屈指弹在倒飞而回的漆黑飞剑的剑柄末端,原本已经显现出疲弱态势的赤色飞剑忽的剑光大盛,竟将气势如虹的蓝色光芒逼退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的功夫,他便已俯身向前疾冲向对面的方脸道士! 常五溪表情郑重,将另一只手也从背后抽回,双手掐诀,形态变幻,刹那间换了三个手势,然后往前一推! 被击退了一瞬的飞剑立刻回归又重新绽放出迫人的蓝芒! 与此同时,洛川脚下凭空翻滚起一朵似真似幻的蓝色浪花! 洛川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那浪花击中,没有想象中的冲击力,只好像一脚踏入沼泽泥潭一般,难以发力! 他立刻察觉不好,双手掐诀,始终跟在自己身侧的漆黑飞剑光芒大涨,可还不等他蓄力完成,天空之中那道蓝色光芒便已落下。 一闪而过,击破赤芒,斩断他被风吹起的一缕发丝! 洛川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后苦笑着冲方脸道士拱了拱手,“多谢五溪前辈想让,洛川输的心服口服。” 方脸道士却摇了摇头满脸严肃的走到洛川身边道,“你初入四境能有这样的能力实在令人惊讶,我若不用全力,想要赢你并不容易。” “正是,”一旁观战的秦万松也颇为感慨的道,“你对气的掌控之精准娴熟,实在不像一个刚入四境的修炼者,气息的流转速度更是十分惊人,比之许多入了四境数十年的老人都不差了,”他看向身边的老车夫道,“前辈以为如何?” “我只觉得他与真正的五境强者之间差距仍旧太大,若是下次再遇到五境的妖族强者,还是趁早找机会逃命更好,”老车夫不客气的冷哼一声道。 秦万松也不尴尬,只是呵呵笑着点头附和,“这是自然,修道九境,每一境之间的差距都如鸿沟天堑,无论是气的积累还是气的强度,亦或者气的流转和对气的掌控,差距都还是巨大的,以公子之尊轻言冒险确实不妥。” 洛川点头,然后有些疑惑道,“五溪前辈,先前我被你法术所阻不能靠近你身前,可假若你我本就距离很近,然后暴起一击,你又该作何抵挡?” 方脸道士本在距离洛川三米开外的地方,可闻言一步跨出就来到洛川身侧,洛川只是肩膀动了一动,没有躲过常五溪握在他肩膀上的右手,“修道之人并非没有近战反应能力,只是相比较同境的妖族而言要差上不少,但若对上低了一个境界的妖,即便是近战一场也未见的会差太多。” 秦万松看了眼老车夫江伯的脸色后笑着补充道,“不错,修道之人每一次境界的提升,都伴随着气对身体本源的改造,无论脏器之坚固,或者力量之增长,以及神识之敏锐,变化都是极大的,可修道之人毕竟不同于妖族对身体修炼更加重视,与一些先天便肉身强横的古妖异种更是没法比,是以近战是与人对敌尤其是与妖对敌之时的大忌,无疑。” 洛川点头,却看到不远处的神秘人轻轻摇头,便对两个望川道士拱手道,“今日多谢两位前辈指点,以后晚辈定当多多请教,先前与两位前辈说过咱们得回一趟离城,两位前辈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便与花语说,她会叫人准备妥当。” “我们两个道士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倒是出发前可以去苍颜城里的书铺转转,或许能淘到些意外惊喜,”秦万松说着便与常五溪一起走了。 年轻女道见洛川看她,冷着脸扭头看了眼不远处那个让她始终看不透彻深浅的神秘人,也转身离开。 那神秘人这才走到洛川身边道,“修道切磋,看望川道士,战阵搏杀,可以找他,”她指了指老车夫,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用那冷硬的声音道,“真正的战斗,要看那个女人,刺杀之道,我来教你,”她回头看向欲言又止的老车夫,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他,躲不过的,只能更强。” 她一番话说得简短而突兀,洛川却听得明白,于是重重点头。 神秘人又道,“离城,乱了。” 洛川闻言不由一怔,神秘女人的话题转换之快,让他都有些反应不及,继而是一惊,“他已经......?” “还没有,”神秘人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波澜,“只是各种消息已经压不住了。” “各种消息......出了离城?”洛川皱眉问道。 神秘人点头,“权贵之家大都有自己传递消息的快捷路径,此次离开离城之前我奉命斩断了大半,但各地顶尖的家族应当已经得到些零散的消息,猜得到。” 洛川沉思片刻后又问道,“民间呢?” 神秘人摇头,“应当不知。” “那就好,”洛川道,“权贵家族的消息路径不要再管,他这一局本就有筛选的意思在其中,如今有些消息也不怕他们知道,但,不许有任何诏令离开离城以外二十里!” 神秘人问道,“若诏令确实是太守的那封诏令呢?” 洛川面色冰寒,“一样,不许出!!”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他躲不过 洛府,练武场。 洛川正与方脸道士常五溪御剑切磋,老车夫和长相凶恶的道士秦万松正在一旁观战,更远些的地方则站着年轻女道和神秘人,一个面色如冰,一个戴着面具,仿佛两尊雕塑。 只见洛川与常五溪相隔十米,一道赤色一道蓝色两线光芒在两人之间的空间里反复碰撞,金属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光影绚烂煞是好看。 可两人的状态却截然不同,望川道士常五溪双手负后写意风流,洛川则双手掐诀聚精会神,双眼死死盯着场中两道光芒,一眨不眨。 然后,常五溪便往前踏了一步,天空之中,蓝色光芒的速度便快了一分。 洛川立刻感受到了压力,咬牙也往前迈了一步。 常五溪眼睛一亮,又往前踏了两步,蓝色光芒的速度骤然加快,赤色光芒一击之下,蓝色光芒已然能够往返两击! 一时间蓝光大盛,将赤色光芒的活动空间挤压回到洛川身前两三米。 洛川却仍旧往前迈了一步,额头上汗水流到眼睛里都不敢眨一下。 常五溪神色肃穆,右手从背后抽出,一指天空之后,手掐剑诀缓缓落回胸前。 不远处蓝色光芒的速度又自快了三分,将那赤色光芒压制到洛川身前身后不到一米的范围! 只见那赤芒之中一柄漆黑的细长飞剑已然清晰可见,洛川再难保持双手掐诀的姿态,飞剑的速度立刻便慢了一筹! 眼见着蓝色光芒临身,他却动了。 他一步迈出便拉开与那蓝色光芒之间的距离,同时屈指弹在倒飞而回的漆黑飞剑的剑柄末端,原本已经显现出疲弱态势的赤色飞剑忽的剑光大盛,竟将气势如虹的蓝色光芒逼退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的功夫,他便已俯身向前疾冲向对面的方脸道士! 常五溪表情郑重,将另一只手也从背后抽回,双手掐诀,形态变幻,刹那间换了三个手势,然后往前一推! 被击退了一瞬的飞剑立刻回归又重新绽放出迫人的蓝芒! 与此同时,洛川脚下凭空翻滚起一朵似真似幻的蓝色浪花! 洛川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那浪花击中,没有想象中的冲击力,只好像一脚踏入沼泽泥潭一般,难以发力! 他立刻察觉不好,双手掐诀,始终跟在自己身侧的漆黑飞剑光芒大涨,可还不等他蓄力完成,天空之中那道蓝色光芒便已落下。 一闪而过,击破赤芒,斩断他被风吹起的一缕发丝! 洛川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后苦笑着冲方脸道士拱了拱手,“多谢五溪前辈想让,洛川输的心服口服。” 方脸道士却摇了摇头满脸严肃的走到洛川身边道,“你初入四境能有这样的能力实在令人惊讶,我若不用全力,想要赢你并不容易。” “正是,”一旁观战的秦万松也颇为感慨的道,“你对气的掌控之精准娴熟,实在不像一个刚入四境的修炼者,气息的流转速度更是十分惊人,比之许多入了四境数十年的老人都不差了,”他看向身边的老车夫道,“前辈以为如何?” “我只觉得他与真正的五境强者之间差距仍旧太大,若是下次再遇到五境的妖族强者,还是趁早找机会逃命更好,”老车夫不客气的冷哼一声道。 秦万松也不尴尬,只是呵呵笑着点头附和,“这是自然,修道九境,每一境之间的差距都如鸿沟天堑,无论是气的积累还是气的强度,亦或者气的流转和对气的掌控,差距都还是巨大的,以公子之尊轻言冒险确实不妥。” 洛川点头,然后有些疑惑道,“五溪前辈,先前我被你法术所阻不能靠近你身前,可假若你我本就距离很近,然后暴起一击,你又该作何抵挡?” 方脸道士本在距离洛川三米开外的地方,可闻言一步跨出就来到洛川身侧,洛川只是肩膀动了一动,没有躲过常五溪握在他肩膀上的右手,“修道之人并非没有近战反应能力,只是相比较同境的妖族而言要差上不少,但若对上低了一个境界的妖,即便是近战一场也未见的会差太多。” 秦万松看了眼老车夫江伯的脸色后笑着补充道,“不错,修道之人每一次境界的提升,都伴随着气对身体本源的改造,无论脏器之坚固,或者力量之增长,以及神识之敏锐,变化都是极大的,可修道之人毕竟不同于妖族对身体修炼更加重视,与一些先天便肉身强横的古妖异种更是没法比,是以近战是与人对敌尤其是与妖对敌之时的大忌,无疑。” 洛川点头,却看到不远处的神秘人轻轻摇头,便对两个望川道士拱手道,“今日多谢两位前辈指点,以后晚辈定当多多请教,先前与两位前辈说过咱们得回一趟离城,两位前辈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便与花语说,她会叫人准备妥当。” “我们两个道士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倒是出发前可以去苍颜城里的书铺转转,或许能淘到些意外惊喜,”秦万松说着便与常五溪一起走了。 年轻女道见洛川看她,冷着脸扭头看了眼不远处那个让她始终看不透彻深浅的神秘人,也转身离开。 那神秘人这才走到洛川身边道,“修道切磋,看望川道士,战阵搏杀,可以找他,”她指了指老车夫,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用那冷硬的声音道,“真正的战斗,要看那个女人,刺杀之道,我来教你,”她回头看向欲言又止的老车夫,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他,躲不过的,只能更强。” 她一番话说得简短而突兀,洛川却听得明白,于是重重点头。 神秘人又道,“离城,乱了。” 洛川闻言不由一怔,神秘女人的话题转换之快,让他都有些反应不及,继而是一惊,“他已经......?” “还没有,”神秘人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波澜,“只是各种消息已经压不住了。” “各种消息......出了离城?”洛川皱眉问道。 神秘人点头,“权贵之家大都有自己传递消息的快捷路径,此次离开离城之前我奉命斩断了大半,但各地顶尖的家族应当已经得到些零散的消息,猜得到。” 洛川沉思片刻后又问道,“民间呢?” 神秘人摇头,“应当不知。” “那就好,”洛川道,“权贵家族的消息路径不要再管,他这一局本就有筛选的意思在其中,如今有些消息也不怕他们知道,但,不许有任何诏令离开离城以外二十里!” 神秘人问道,“若诏令确实是太守的那封诏令呢?” 洛川面色冰寒,“一样,不许出!!” 第一百三十三章 车辙滚动 当一支风尘仆仆的苍颜军出现在苍颜城外的时候,久未见过如此阵仗的苍颜百姓竟有些惊恐。 只是当他们看到那一支血骑护送着几辆马车出了城又汇入那一支队伍之后,便知道大概是那位走到哪里都有故事的公子县守又要做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大军以骑兵为先,步兵其后,行进速度很快,以至于洛川的马车行于官道之上都显得颇为颠簸。 仍旧是那辆极为宽敞的马车,车厢里除了洛川之外还有思齐和殷花语两个女人,赶车的仍旧是老车夫江伯。 血骑队伍融入大军不久,前军之中便有一骑飞奔而来,洛长恭认出是李牧便也就没有阻拦,打过一个招呼便放他进入队伍之中。 李牧驱马来到洛川马车旁翻身下马,牵了马匹走在车窗旁唤道,“公子。” 洛川掀开帘子一看是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敬之还是派了你来?” 李牧苦笑道,“陈将军说此番公子南下军务混杂,身边没个信得过又懂行的人难免吃亏,所以就让我来了。” “怎么,我们家罗裨将在你们眼里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么,还用你们操这份心,”洛川瞪了他一眼道,“我离开西固关前不是和你说过,此番你要去立实打实的战功军功,不要来我这里蹭这分可有可无的功劳,敬之让你来你就来,你不会撒泼打滚,就是去敬之门口跪他三天三夜也得求着留下啊,笨!” 李牧面色更苦,只好呐呐的道,“陈将军毕竟是属下的将军,这......”他看向洛川讨好的笑笑,“而且公子此番南下局势确实不算明朗,各种风险也是不小的,属下在这里也多了一重保障。” 洛川叹了口气低声道,“李牧,我实话和你说,南下离城我虽没有绝对的把握,却也有些信心,可北面的事情就真的没有多少把握可言,多方局势瞬息万变,尤其是那几个已然落子颇多的,天知道他们会留下哪些后手,我们此番三分出其不意,七分仍是行险,一旦何处受阻说不定就是满盘皆输......若是这一局赌赢了,那自然是极好的,若是输了......”他抿了抿嘴唇后看向东方,“你与我一同去甘原,然后便带着队伍之中的两千骑兵悄然返回去,敬之既没有将你计算入出兵的序列,那你就可以是一支奇兵,这一战,不仅为了我和离郡,也是为整个西南汉州从战略上赢那一线生机,绝不能输......!” 李牧神情肃穆,没有大声附和亦或行礼,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此次出来之前,曾听陈将军在军议上说起,首批出兵者都要留下遗书,我当时不在其中就觉得有些遗憾,如今公子让属下回去,那属下今日便可留下遗书,真要是死在北面战场上,我的儿子也应当荣耀。” “轻言生死的将军可不是我认识的李牧,”洛川摇头道,“你应当打最聪明的胜仗,活最多的士卒,李牧,我曾说过你须成为这世界上最好的将军,才不负了这个名字,可别忘了。” 李牧嘿嘿一笑,重重点头又“嗯”了一声,“公子且先歇歇,我去前军。” 说着行了个军礼之后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洛川一直没有放下窗帘,直到看着远去的李牧被血骑的身影遮挡,也不曾挪开视线。 “这一支李牧带出来的骑兵,很不错,”老车夫江伯的声音从马车前传来。 洛川一笑,“当然,他可是李牧,”他放下车帘躺回到车厢角落,也没了看书的兴致,只是躺在那里,望着车厢顶部发呆。 一路疾行,直到夜幕降临,一行军队才在一处官道旁的小丘之上安营休息。 洛川等人所处的帐篷在营地正中,除了帐篷以外还有些空地燃起篝火。 思齐和花语忙着烤些吃食,洛川则与老车夫江伯一起盘膝坐在篝火之前,江伯腿上放着那柄朴素的铁剑,洛川腿上放着那柄华丽的细长飞剑,以一种相对玄妙的方式作人剑锻炼。 始终站在距离洛川不远处的神秘人,盯着洛川的飞剑看了一会儿后,扭头去看西方,一身雪白衣衫的千雪在洛长恭的带领下来到核心营地。 她先是与神秘人对视一眼,然后径直走到洛川身边坐下,“她同意了。” 洛川睁开眼睛扭头看千雪,神色有些复杂,“答应的很干脆?” 千雪点了点头,“很干脆。” 洛川沉默半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一时间想不透彻,”他重新闭上双眼试图与双膝之上的飞剑产生联系,但许久都是徒劳,只好重新睁开眼去看眼前的篝火,有些灼人,“离郡......到底有没有这个实力......?” 没有人能够回答。 神秘人缓缓走到洛川身边蹲下,“苍颜剑宗。” 洛川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闪过好多念头,原本脑海中一张完善了七八分的大网瞬间破败不堪,只一刹那他便汗透衣背! 他飞快的扭头去看那神秘人,只看到后者平静回望的目光。 神秘人又道,“北夷南夷,望川剑修。” 洛川这一次摇了摇头,然后在众人讶异的目光注视下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我这一步,不但不会吸引来更多的望川剑修前辈助力,说不得原本一些想要来的倒要走了......” 不远处同样围拢篝火打坐的秦万松和常五溪对视一眼问道,“为何?”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如今这个世道,能看清大势人心的毕竟少之又少,能有几人知道我放着稳稳的路子不走非要求险的这一步棋是为了什么?”洛川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不谋一国者不足以谋一地,不谋千古者不足以谋一时,眼下这一步,其中得失我还想不透彻,但该做的事情必须做,该冒的险也必须冒,南夷北上,时不我待了......” 洛川低着头想事情,篝火边众人便都不语,好一会儿,他才猛地抬头看向一边烤着一根鸡翅一边看他的英气女子,“思齐,我需要你和花语替我去一趟苍颜剑宗,帮我转告那位苍颜老掌教一句话,现在就走!” 思齐看向篝火一边始终安静坐着一言不发的年轻女道,然后与身边的殷花语对视一眼后起身行了个军礼,“遵令!” 第一百三十三章 车辙滚动 当一支风尘仆仆的苍颜军出现在苍颜城外的时候,久未见过如此阵仗的苍颜百姓竟有些惊恐。 只是当他们看到那一支血骑护送着几辆马车出了城又汇入那一支队伍之后,便知道大概是那位走到哪里都有故事的公子县守又要做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大军以骑兵为先,步兵其后,行进速度很快,以至于洛川的马车行于官道之上都显得颇为颠簸。 仍旧是那辆极为宽敞的马车,车厢里除了洛川之外还有思齐和殷花语两个女人,赶车的仍旧是老车夫江伯。 血骑队伍融入大军不久,前军之中便有一骑飞奔而来,洛长恭认出是李牧便也就没有阻拦,打过一个招呼便放他进入队伍之中。 李牧驱马来到洛川马车旁翻身下马,牵了马匹走在车窗旁唤道,“公子。” 洛川掀开帘子一看是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敬之还是派了你来?” 李牧苦笑道,“陈将军说此番公子南下军务混杂,身边没个信得过又懂行的人难免吃亏,所以就让我来了。” “怎么,我们家罗裨将在你们眼里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么,还用你们操这份心,”洛川瞪了他一眼道,“我离开西固关前不是和你说过,此番你要去立实打实的战功军功,不要来我这里蹭这分可有可无的功劳,敬之让你来你就来,你不会撒泼打滚,就是去敬之门口跪他三天三夜也得求着留下啊,笨!” 李牧面色更苦,只好呐呐的道,“陈将军毕竟是属下的将军,这......”他看向洛川讨好的笑笑,“而且公子此番南下局势确实不算明朗,各种风险也是不小的,属下在这里也多了一重保障。” 洛川叹了口气低声道,“李牧,我实话和你说,南下离城我虽没有绝对的把握,却也有些信心,可北面的事情就真的没有多少把握可言,多方局势瞬息万变,尤其是那几个已然落子颇多的,天知道他们会留下哪些后手,我们此番三分出其不意,七分仍是行险,一旦何处受阻说不定就是满盘皆输......若是这一局赌赢了,那自然是极好的,若是输了......”他抿了抿嘴唇后看向东方,“你与我一同去甘原,然后便带着队伍之中的两千骑兵悄然返回去,敬之既没有将你计算入出兵的序列,那你就可以是一支奇兵,这一战,不仅为了我和离郡,也是为整个西南汉州从战略上赢那一线生机,绝不能输......!” 李牧神情肃穆,没有大声附和亦或行礼,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此次出来之前,曾听陈将军在军议上说起,首批出兵者都要留下遗书,我当时不在其中就觉得有些遗憾,如今公子让属下回去,那属下今日便可留下遗书,真要是死在北面战场上,我的儿子也应当荣耀。” “轻言生死的将军可不是我认识的李牧,”洛川摇头道,“你应当打最聪明的胜仗,活最多的士卒,李牧,我曾说过你须成为这世界上最好的将军,才不负了这个名字,可别忘了。” 李牧嘿嘿一笑,重重点头又“嗯”了一声,“公子且先歇歇,我去前军。” 说着行了个军礼之后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洛川一直没有放下窗帘,直到看着远去的李牧被血骑的身影遮挡,也不曾挪开视线。 “这一支李牧带出来的骑兵,很不错,”老车夫江伯的声音从马车前传来。 洛川一笑,“当然,他可是李牧,”他放下车帘躺回到车厢角落,也没了看书的兴致,只是躺在那里,望着车厢顶部发呆。 一路疾行,直到夜幕降临,一行军队才在一处官道旁的小丘之上安营休息。 洛川等人所处的帐篷在营地正中,除了帐篷以外还有些空地燃起篝火。 思齐和花语忙着烤些吃食,洛川则与老车夫江伯一起盘膝坐在篝火之前,江伯腿上放着那柄朴素的铁剑,洛川腿上放着那柄华丽的细长飞剑,以一种相对玄妙的方式作人剑锻炼。 始终站在距离洛川不远处的神秘人,盯着洛川的飞剑看了一会儿后,扭头去看西方,一身雪白衣衫的千雪在洛长恭的带领下来到核心营地。 她先是与神秘人对视一眼,然后径直走到洛川身边坐下,“她同意了。” 洛川睁开眼睛扭头看千雪,神色有些复杂,“答应的很干脆?” 千雪点了点头,“很干脆。” 洛川沉默半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一时间想不透彻,”他重新闭上双眼试图与双膝之上的飞剑产生联系,但许久都是徒劳,只好重新睁开眼去看眼前的篝火,有些灼人,“离郡......到底有没有这个实力......?” 没有人能够回答。 神秘人缓缓走到洛川身边蹲下,“苍颜剑宗。” 洛川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闪过好多念头,原本脑海中一张完善了七八分的大网瞬间破败不堪,只一刹那他便汗透衣背! 他飞快的扭头去看那神秘人,只看到后者平静回望的目光。 神秘人又道,“北夷南夷,望川剑修。” 洛川这一次摇了摇头,然后在众人讶异的目光注视下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我这一步,不但不会吸引来更多的望川剑修前辈助力,说不得原本一些想要来的倒要走了......” 不远处同样围拢篝火打坐的秦万松和常五溪对视一眼问道,“为何?”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如今这个世道,能看清大势人心的毕竟少之又少,能有几人知道我放着稳稳的路子不走非要求险的这一步棋是为了什么?”洛川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不谋一国者不足以谋一地,不谋千古者不足以谋一时,眼下这一步,其中得失我还想不透彻,但该做的事情必须做,该冒的险也必须冒,南夷北上,时不我待了......” 洛川低着头想事情,篝火边众人便都不语,好一会儿,他才猛地抬头看向一边烤着一根鸡翅一边看他的英气女子,“思齐,我需要你和花语替我去一趟苍颜剑宗,帮我转告那位苍颜老掌教一句话,现在就走!” 思齐看向篝火一边始终安静坐着一言不发的年轻女道,然后与身边的殷花语对视一眼后起身行了个军礼,“遵令!” 第一百三十四章 剑修说客 西澜峡谷,黄昏临近。 一支由骑兵和步兵组成的苍颜军在此安营。 洛川没有理会军营事务,只是与老车夫等几个队伍中可以御剑的强者一起飞至山巅,俯视整条峡谷,萧瑟而荒芜。 冷风吹过,良久无声。 这一次打破沉默的反倒是两个望川剑修里向来话少的方脸道士常五溪,“公子可知如今离郡之中有多少望川剑修,他们又都身在何处?” 长相凶恶的道士秦万松看一眼师弟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洛川被常五溪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思绪,回头看着他极其肃穆认真的脸疑惑道,“望川剑修以护佑人族为己任,据说如今的山北郡就有数百人,眼下南夷陈兵南部防线大战一触即发,那想来也有不少人会来离郡吧,至于说他们身在何处......”他看一眼常五溪后问道,“苍颜剑宗?” “自是其一,”常五溪点了点头后道,“其二则为离城,其三才是南部战场和苍颜边境。” “无论在苍颜城还是西固关,我都没有见过其它任何一个望川剑修,”洛川诧异道。 常五溪点了点头,“公子那日说起望川剑修,却不认为其能成为助力,这一点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与公子说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看向师兄秦万松,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万松冲常五溪点了点头后道,“三千剑修下望川是师尊的意思,但师尊却没有给出统一的安排,只说各凭机缘,以我们对师兄弟们的了解,大体上会分作三类人,”他伸出三根手指,“第一类,潜龙在渊,如公子第一次见面时所说,这些人不会轻易入局,如今自是蛰伏某处,以待局势明朗再做选择,第二类,快意恩仇,我辈剑修宁折不弯者何其多也,既然仗剑下山,自然是哪里有妖便去哪里,若是以往,大概也就这两类人最多,可如今......且与公子说说这第三类吧,这一类人,如今就在诸侯家。” “诸侯家?”洛川有些疑惑,“各郡太守府?” 秦万松指了指自己和常五溪道,“以我和师弟的性子原本大概也是第二类人,如今却也算作了第三类,其中缘由自然有与公子一路同行的情谊在,但若公子不是生在诸侯之家,我二人即便与公子交好私下里可以性命相托,在这天下将乱的时代也还是会选择离开,寻一处直面妖族的战场,然后哪一天死在那里也便不负望川了。” “万松前辈的意思是,吕祖所说‘各凭机缘’,这机缘竟在诸侯之家?”洛川越发诧异。 秦万松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微笑不语,另一边方脸道士却瞪了瞪眼睛,一样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洛川抬头看了看红彤彤的半边天,喃喃自语,“如此一来,便是往这中土大地之上又添了一把火啊......” 秦万松和常五溪肃然无言。 洛川一边抬头看天一边又问道,“真如两位前辈所说,那晚辈此次兵出苍颜,而后若是有所建树,将会有不少望川剑修结伴而来?” 秦万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按理说就是只看机缘。” 洛川回头去看秦万松,知道他有话没有说完。 秦万松看一眼仍旧以洁白面纱遮挡了绝美容颜的千雪,又看看老车夫以及不远处仿若凡人一般几乎隐于黑暗的神秘人和年轻女道,“如今公子身边不缺守护之人,往后一段时间又大多是处于大军之中的,安全无虞,我二人留在公子身边用处不大。” 他抬手笑着示意正要开口的洛川听他说完,“公子不必着急,我二人当初既已选择追随公子便不会离开,这些时日我与师弟见公子时常忧虑,觉得若是能为公子多寻来一些助力,日后遇到事情便也多些余地,这几日我二人便计划了一番,觉得望川剑修之中还是有不少与我二人交好的师兄弟的,若是他们知晓公子自出中京城以来的种种,说不定就可以来到咱们离郡诚心辅佐公子,若是遇到其它同门,一样也可以招揽一番,既然说各凭机缘,那我二人便将我们的机缘讲给他们听,便也算是他们的半个机缘了。” 洛川闻言半晌不语,然后整了整衣襟,面朝两个望川道士一揖到底。 秦万松与常五溪同样肃然,受了那一揖,等到洛川起身,两人同样冲着洛川一揖。 洛川不等他们弯腰便一手一个托了起来,“两位前辈此去,务必以自身安危为先,当初曾与质子洛川一路相伴生死的,此生也就只这么几个人了。” “南夷北上之时,我二人必回公子身前,”秦万松伸手在洛川胳膊上拍了拍,又与老车夫和千雪等人点头示意后,转身化作一道蓝芒往南而去。 常五溪朝着洛川以及众人用力拱一拱手,然后召唤出蓝色剑光,追着秦万松去了。 洛川走到山巅崖畔,望着两道蓝光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五溪前辈是最不善也不喜与人交往的,就算我们曾同生共死,平日里在园子里单独碰上十有八九也要偷偷避开,如今为了我竟要去四下里寻人做说客,这其中的为难不足为外人道......” “万松前辈看起来温和平静,性情圆融得全不像个方外之士,可我却知道他心底那份傲骨远胜凡俗,一颗修道之心最是坚诚,可如今入了凡尘去做说客,哪怕对方都是同门师兄弟,为了将人请来说不得也要低头说些好听的话......”洛川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远空残阳,“他们俩平日里默默跟在我身边,从中州到西南汉州,从离郡再到苍颜,远行千里无怨无求,是被我忽略最多的,如今一去,我才记起他们的好来,想要承诺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江伯......” “记着就好,望川剑修的眼睛里只有吕祖,一心为天下护道太平,你如今又能承诺什么?”老车夫打断洛川的话,一只大手用力在洛川肩膀上拍了拍,“你当初与他们初遇时说过,天下兴亡一肩担之,如今没有忘了那句话,还敢妄想着为整个西南汉州赢出一线生机,无论最终成与不成,他们两当初都没有跟错人。” “天下大势变幻莫测,只论成败不论英雄,他们有没有跟错人如今说来还太早了,但......”洛川面容渐渐坚毅,“眼前这条小沟渠,谁也不能阻止我跨过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剑修说客 西澜峡谷,黄昏临近。 一支由骑兵和步兵组成的苍颜军在此安营。 洛川没有理会军营事务,只是与老车夫等几个队伍中可以御剑的强者一起飞至山巅,俯视整条峡谷,萧瑟而荒芜。 冷风吹过,良久无声。 这一次打破沉默的反倒是两个望川剑修里向来话少的方脸道士常五溪,“公子可知如今离郡之中有多少望川剑修,他们又都身在何处?” 长相凶恶的道士秦万松看一眼师弟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洛川被常五溪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思绪,回头看着他极其肃穆认真的脸疑惑道,“望川剑修以护佑人族为己任,据说如今的山北郡就有数百人,眼下南夷陈兵南部防线大战一触即发,那想来也有不少人会来离郡吧,至于说他们身在何处......”他看一眼常五溪后问道,“苍颜剑宗?” “自是其一,”常五溪点了点头后道,“其二则为离城,其三才是南部战场和苍颜边境。” “无论在苍颜城还是西固关,我都没有见过其它任何一个望川剑修,”洛川诧异道。 常五溪点了点头,“公子那日说起望川剑修,却不认为其能成为助力,这一点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与公子说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看向师兄秦万松,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万松冲常五溪点了点头后道,“三千剑修下望川是师尊的意思,但师尊却没有给出统一的安排,只说各凭机缘,以我们对师兄弟们的了解,大体上会分作三类人,”他伸出三根手指,“第一类,潜龙在渊,如公子第一次见面时所说,这些人不会轻易入局,如今自是蛰伏某处,以待局势明朗再做选择,第二类,快意恩仇,我辈剑修宁折不弯者何其多也,既然仗剑下山,自然是哪里有妖便去哪里,若是以往,大概也就这两类人最多,可如今......且与公子说说这第三类吧,这一类人,如今就在诸侯家。” “诸侯家?”洛川有些疑惑,“各郡太守府?” 秦万松指了指自己和常五溪道,“以我和师弟的性子原本大概也是第二类人,如今却也算作了第三类,其中缘由自然有与公子一路同行的情谊在,但若公子不是生在诸侯之家,我二人即便与公子交好私下里可以性命相托,在这天下将乱的时代也还是会选择离开,寻一处直面妖族的战场,然后哪一天死在那里也便不负望川了。” “万松前辈的意思是,吕祖所说‘各凭机缘’,这机缘竟在诸侯之家?”洛川越发诧异。 秦万松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微笑不语,另一边方脸道士却瞪了瞪眼睛,一样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洛川抬头看了看红彤彤的半边天,喃喃自语,“如此一来,便是往这中土大地之上又添了一把火啊......” 秦万松和常五溪肃然无言。 洛川一边抬头看天一边又问道,“真如两位前辈所说,那晚辈此次兵出苍颜,而后若是有所建树,将会有不少望川剑修结伴而来?” 秦万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按理说就是只看机缘。” 洛川回头去看秦万松,知道他有话没有说完。 秦万松看一眼仍旧以洁白面纱遮挡了绝美容颜的千雪,又看看老车夫以及不远处仿若凡人一般几乎隐于黑暗的神秘人和年轻女道,“如今公子身边不缺守护之人,往后一段时间又大多是处于大军之中的,安全无虞,我二人留在公子身边用处不大。” 他抬手笑着示意正要开口的洛川听他说完,“公子不必着急,我二人当初既已选择追随公子便不会离开,这些时日我与师弟见公子时常忧虑,觉得若是能为公子多寻来一些助力,日后遇到事情便也多些余地,这几日我二人便计划了一番,觉得望川剑修之中还是有不少与我二人交好的师兄弟的,若是他们知晓公子自出中京城以来的种种,说不定就可以来到咱们离郡诚心辅佐公子,若是遇到其它同门,一样也可以招揽一番,既然说各凭机缘,那我二人便将我们的机缘讲给他们听,便也算是他们的半个机缘了。” 洛川闻言半晌不语,然后整了整衣襟,面朝两个望川道士一揖到底。 秦万松与常五溪同样肃然,受了那一揖,等到洛川起身,两人同样冲着洛川一揖。 洛川不等他们弯腰便一手一个托了起来,“两位前辈此去,务必以自身安危为先,当初曾与质子洛川一路相伴生死的,此生也就只这么几个人了。” “南夷北上之时,我二人必回公子身前,”秦万松伸手在洛川胳膊上拍了拍,又与老车夫和千雪等人点头示意后,转身化作一道蓝芒往南而去。 常五溪朝着洛川以及众人用力拱一拱手,然后召唤出蓝色剑光,追着秦万松去了。 洛川走到山巅崖畔,望着两道蓝光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五溪前辈是最不善也不喜与人交往的,就算我们曾同生共死,平日里在园子里单独碰上十有八九也要偷偷避开,如今为了我竟要去四下里寻人做说客,这其中的为难不足为外人道......” “万松前辈看起来温和平静,性情圆融得全不像个方外之士,可我却知道他心底那份傲骨远胜凡俗,一颗修道之心最是坚诚,可如今入了凡尘去做说客,哪怕对方都是同门师兄弟,为了将人请来说不得也要低头说些好听的话......”洛川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远空残阳,“他们俩平日里默默跟在我身边,从中州到西南汉州,从离郡再到苍颜,远行千里无怨无求,是被我忽略最多的,如今一去,我才记起他们的好来,想要承诺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江伯......” “记着就好,望川剑修的眼睛里只有吕祖,一心为天下护道太平,你如今又能承诺什么?”老车夫打断洛川的话,一只大手用力在洛川肩膀上拍了拍,“你当初与他们初遇时说过,天下兴亡一肩担之,如今没有忘了那句话,还敢妄想着为整个西南汉州赢出一线生机,无论最终成与不成,他们两当初都没有跟错人。” “天下大势变幻莫测,只论成败不论英雄,他们有没有跟错人如今说来还太早了,但......”洛川面容渐渐坚毅,“眼前这条小沟渠,谁也不能阻止我跨过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传位于他 离城,太守府宫。 一座偏僻殿宇之中,一如往常般黑暗。 黑暗之中,一个佝偻消瘦的人影正高坐上首的位置不停的咳嗽,好一会儿之后,似乎才咳得尽兴,他舒服的长长呼出一口气,拿起桌上一面洁白的丝巾,擦了擦下巴,又折叠两次,擦了擦自己面前的案几,尤其在一本翻开来的书本上仔仔细细的擦了好几遍,才停下来看向空荡荡的大殿中央。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 “银匠,自己拿把椅子到上面来坐,我现在说话有些没力气,坐得近些还能多说几句,”佝偻人影冲大殿中央的中年汉子招了招手,然后又捂着嘴一顿咳。 中年汉子从大殿角落里捡了把有些灰尘的椅子,也不去清理它,提着椅子走上台阶,来到佝偻人影近前一侧坐下,什么都没有说。 佝偻人影又咳了半天,然后像先前那样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有些畅快的笑了笑对中年汉子道,“她和我说,这么咳只会让我的身体越快吃不消,但这么咳却真的很爽,我就想吧,反正她也走了没有人再说这样的话,那就还是舒服些好,我这一辈子,还真没由着自己的性子做过几件事,不是顾及这个,就是顾忌那个,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顾忌那么多真的只有个屁用,如我现在这样全然放开了手脚,很多麻烦的事情一刀下去,反倒让更多的事情变得顺畅,你说有趣不有趣?” 中年汉子就好像泥塑石雕一般端坐不动,没有言语,没有表情,看起来比面前病入膏肓的佝偻人影更像个死人。 “有些冷,银匠,弄点火来吧,”佝偻人影搓了搓手道。 中年汉子一招手,大殿一角一个同样沾满了灰尘的火盆便飞入他的手中,他将那火盆放在佝偻人影面前,再招手,角落里一把椅子便无声无息支离破碎成一片片废柴落在他手里,被随意的丢到火盆里当了柴火,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似乎凭空就弄出一团火来,不一会儿木头便熊熊燃烧。 “好好的一把檀香木椅子,罢了,有些好东西,与其丢在角落里吃灰也不如就烧了......”佝偻人影将手伸到火盆旁烤着,不管那烟气,只是盯着火苗发呆,好一会儿视线才重新找到焦距,“银匠,我其实算运气不错的了,他们给我下的毒不是当场就会要命的那种,虽说也确实算是无药可救的剧毒......却还是给了我这么长的时间,该知足了......咳咳......有时候想起来,若是当初直接就毒死了,那这离郡......恐怕就真的麻烦了......我啊,想做很多事,能做很多事,也确实做了一些,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看不到结果了......” 他又出神了一小会儿后回神自嘲道,“我以前......咳咳......我以前总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很在意很在意,如今回头想想,所谓盖棺定论,大概只有棺材板盖上的时候才能有人给你的人生一个评价,那些曾经你以为重要的,你曾无论如何放不下的东西,或许在他眼里全不重要......”他哈哈的笑着指了指面前案几上染了血的书本,然后看向中年汉子道,“能给我的人生作这个评价的,有且只有一个人,就是他......”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感觉自己的呼吸之中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可他觉得还是舒服,他的手在那本书上摩挲着,上面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他亲手写上去的,可今天却染了血,他有点遗憾,染了血就有点脏了,“他小的时候,我天天抱着他,亲他,怎么都亲不够,月儿就会说我把脏兮兮的口水都抹到孩子脸上了......”他哈哈的笑着,就又止不住的咳嗽着,用手去捂,血就顺着指缝流出来,“可后来......后来我把他孤零零送到了中京城当质子......十六年啊,银匠,我这个亲生父亲,把他送去中京城......咳咳咳......十六年啊......” “十六年里我没有见过他一面,只能从暗部给我的文字里一遍遍的想,他大概已经满城的疯跑了吧,他换了几颗牙了?他也会在那座大城里遇到喜欢的人,那个隔壁清州郡的质子还会不会冷言冷语的欺负他?”他语气有些急促的一连说了一大串话,然后便又咳嗽着,咳嗽着,“我知道他怨我,恨我,从他前些天见我的时候喊我太守大人我就知道的,可我还是爱他,他的样子像我,更像极了他的娘亲,像极了......” “......我只是看着他,就会想起那年冬天,一如今日......就在那苍颜城外洛水之畔,我洛天恩用尽了一生的好运气,才遇到了他的娘亲......”他颤颤巍巍起身,已是泪流满面,只是看着西北方向的眼神里却满是笑意,“我没有本事护住她,后来,又没有能够让她的儿子在身边长大,我洛天恩要死了,我自认此生不负离郡不负洛家,却负她母子太多......太多......” “如今,我要将一整个离郡都完完整整的交给他,大概所有人都要以为我疯了,少数聪明些的说不定会以为我在还这份债,可实际上全都不对......”他手上用力拿起案几之上的那本书,在空中晃了晃,“这份债不但没有还上分毫,反倒......欠的更多了......” “我终究,还是不负离郡不负洛家的......”他转身往台阶下走去,走出两步就又停下,转身将手里那本书丢到了火盆里,“银匠,拿着桌上的太守印玺出城去吧,将那印玺亲手交给他,交给这离郡未来的主人......” 银匠一言不发起身拿起桌上用精美木匣装着的印玺,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进那火盆之中,将那本烧去了小半的书又拿了出来,下一刻,消失在大殿之中。 洛天恩没有回头,只是缓慢而坚定的走出大殿,在一众宫廷侍者的簇拥之下去到了太守府宫最中央也是最大的殿宇内,坐在唯一的宝座之上。 他的唇角仍有血迹,他的指缝间仍有血迹,他的华服衣袍之上,仍有血迹。 那血迹,就像是一根根钢刺,扎在大殿之下所有朝臣们的眼里心里,无比惶恐。 洛天恩却笑了,他声音微微沙哑,缓缓道,“我要死了......”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一众朝臣们惊得呆了。 洛天恩笑着抬了抬手,稍稍有些混乱的场面便重归寂静,“我要死了,有些人给我下了毒,我知道是谁,却也没有必要再追究什么......”他再次抬了抬手示意一众朝臣肃静,“我已立下唯一遗旨,为离郡找到了一个比我更好的人来做太守,那人年仅十九岁,便斩苍颜三蛆,赢一地民心,胜西夷妖寇,可谓人杰......”他看向已然呆若木鸡的洛云,“他的名字叫做洛川......” 一众朝臣彻底哗然,无数的情绪在大殿之内流转。 洛天恩冷眼旁观,缓缓起身,大殿之内便再无声响。 然后老态龙钟的郡丞走出队列,伏跪于地,“臣公孙错,谨遵太守旨令,将迎公子洛川,登临离郡太守之位!” 继而,是郡尉,和一众重臣,最后,是所有人。 当朝堂之上再无一人站立时,洛天恩起身,悄然离去...... 只留给自己,一个绝不回头的背影......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传位于他 离城,太守府宫。 一座偏僻殿宇之中,一如往常般黑暗。 黑暗之中,一个佝偻消瘦的人影正高坐上首的位置不停的咳嗽,好一会儿之后,似乎才咳得尽兴,他舒服的长长呼出一口气,拿起桌上一面洁白的丝巾,擦了擦下巴,又折叠两次,擦了擦自己面前的案几,尤其在一本翻开来的书本上仔仔细细的擦了好几遍,才停下来看向空荡荡的大殿中央。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 “银匠,自己拿把椅子到上面来坐,我现在说话有些没力气,坐得近些还能多说几句,”佝偻人影冲大殿中央的中年汉子招了招手,然后又捂着嘴一顿咳。 中年汉子从大殿角落里捡了把有些灰尘的椅子,也不去清理它,提着椅子走上台阶,来到佝偻人影近前一侧坐下,什么都没有说。 佝偻人影又咳了半天,然后像先前那样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有些畅快的笑了笑对中年汉子道,“她和我说,这么咳只会让我的身体越快吃不消,但这么咳却真的很爽,我就想吧,反正她也走了没有人再说这样的话,那就还是舒服些好,我这一辈子,还真没由着自己的性子做过几件事,不是顾及这个,就是顾忌那个,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顾忌那么多真的只有个屁用,如我现在这样全然放开了手脚,很多麻烦的事情一刀下去,反倒让更多的事情变得顺畅,你说有趣不有趣?” 中年汉子就好像泥塑石雕一般端坐不动,没有言语,没有表情,看起来比面前病入膏肓的佝偻人影更像个死人。 “有些冷,银匠,弄点火来吧,”佝偻人影搓了搓手道。 中年汉子一招手,大殿一角一个同样沾满了灰尘的火盆便飞入他的手中,他将那火盆放在佝偻人影面前,再招手,角落里一把椅子便无声无息支离破碎成一片片废柴落在他手里,被随意的丢到火盆里当了柴火,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似乎凭空就弄出一团火来,不一会儿木头便熊熊燃烧。 “好好的一把檀香木椅子,罢了,有些好东西,与其丢在角落里吃灰也不如就烧了......”佝偻人影将手伸到火盆旁烤着,不管那烟气,只是盯着火苗发呆,好一会儿视线才重新找到焦距,“银匠,我其实算运气不错的了,他们给我下的毒不是当场就会要命的那种,虽说也确实算是无药可救的剧毒......却还是给了我这么长的时间,该知足了......咳咳......有时候想起来,若是当初直接就毒死了,那这离郡......恐怕就真的麻烦了......我啊,想做很多事,能做很多事,也确实做了一些,只是不知道结果如何,看不到结果了......” 他又出神了一小会儿后回神自嘲道,“我以前......咳咳......我以前总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很在意很在意,如今回头想想,所谓盖棺定论,大概只有棺材板盖上的时候才能有人给你的人生一个评价,那些曾经你以为重要的,你曾无论如何放不下的东西,或许在他眼里全不重要......”他哈哈的笑着指了指面前案几上染了血的书本,然后看向中年汉子道,“能给我的人生作这个评价的,有且只有一个人,就是他......”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感觉自己的呼吸之中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可他觉得还是舒服,他的手在那本书上摩挲着,上面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他亲手写上去的,可今天却染了血,他有点遗憾,染了血就有点脏了,“他小的时候,我天天抱着他,亲他,怎么都亲不够,月儿就会说我把脏兮兮的口水都抹到孩子脸上了......”他哈哈的笑着,就又止不住的咳嗽着,用手去捂,血就顺着指缝流出来,“可后来......后来我把他孤零零送到了中京城当质子......十六年啊,银匠,我这个亲生父亲,把他送去中京城......咳咳咳......十六年啊......” “十六年里我没有见过他一面,只能从暗部给我的文字里一遍遍的想,他大概已经满城的疯跑了吧,他换了几颗牙了?他也会在那座大城里遇到喜欢的人,那个隔壁清州郡的质子还会不会冷言冷语的欺负他?”他语气有些急促的一连说了一大串话,然后便又咳嗽着,咳嗽着,“我知道他怨我,恨我,从他前些天见我的时候喊我太守大人我就知道的,可我还是爱他,他的样子像我,更像极了他的娘亲,像极了......” “......我只是看着他,就会想起那年冬天,一如今日......就在那苍颜城外洛水之畔,我洛天恩用尽了一生的好运气,才遇到了他的娘亲......”他颤颤巍巍起身,已是泪流满面,只是看着西北方向的眼神里却满是笑意,“我没有本事护住她,后来,又没有能够让她的儿子在身边长大,我洛天恩要死了,我自认此生不负离郡不负洛家,却负她母子太多......太多......” “如今,我要将一整个离郡都完完整整的交给他,大概所有人都要以为我疯了,少数聪明些的说不定会以为我在还这份债,可实际上全都不对......”他手上用力拿起案几之上的那本书,在空中晃了晃,“这份债不但没有还上分毫,反倒......欠的更多了......” “我终究,还是不负离郡不负洛家的......”他转身往台阶下走去,走出两步就又停下,转身将手里那本书丢到了火盆里,“银匠,拿着桌上的太守印玺出城去吧,将那印玺亲手交给他,交给这离郡未来的主人......” 银匠一言不发起身拿起桌上用精美木匣装着的印玺,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进那火盆之中,将那本烧去了小半的书又拿了出来,下一刻,消失在大殿之中。 洛天恩没有回头,只是缓慢而坚定的走出大殿,在一众宫廷侍者的簇拥之下去到了太守府宫最中央也是最大的殿宇内,坐在唯一的宝座之上。 他的唇角仍有血迹,他的指缝间仍有血迹,他的华服衣袍之上,仍有血迹。 那血迹,就像是一根根钢刺,扎在大殿之下所有朝臣们的眼里心里,无比惶恐。 洛天恩却笑了,他声音微微沙哑,缓缓道,“我要死了......”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一众朝臣们惊得呆了。 洛天恩笑着抬了抬手,稍稍有些混乱的场面便重归寂静,“我要死了,有些人给我下了毒,我知道是谁,却也没有必要再追究什么......”他再次抬了抬手示意一众朝臣肃静,“我已立下唯一遗旨,为离郡找到了一个比我更好的人来做太守,那人年仅十九岁,便斩苍颜三蛆,赢一地民心,胜西夷妖寇,可谓人杰......”他看向已然呆若木鸡的洛云,“他的名字叫做洛川......” 一众朝臣彻底哗然,无数的情绪在大殿之内流转。 洛天恩冷眼旁观,缓缓起身,大殿之内便再无声响。 然后老态龙钟的郡丞走出队列,伏跪于地,“臣公孙错,谨遵太守旨令,将迎公子洛川,登临离郡太守之位!” 继而,是郡尉,和一众重臣,最后,是所有人。 当朝堂之上再无一人站立时,洛天恩起身,悄然离去...... 只留给自己,一个绝不回头的背影......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不欠你 洛天恩重回到了那处冷冷清清的大殿之中,他将所有宫廷侍者都赶出门外远离大殿,便又畅快的咳嗽起来,咳得吐出好些血,溅到身前已然燃尽的火盆内。 然后,殿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身型纤细穿着红衣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不急不缓的将大殿的门重新关上,袅袅的走到洛天恩的案几对面,距离他不远不近,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干枯的身体和衰败的容颜,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变幻,既像伤感,又像快意,像愤怒,又像决然。 她从怀里抽出仍旧带着些体温的手帕想要递给嘴角满是鲜血的男人,却在看到后者嘲弄的眼神后缓缓收回,“云儿从小跟着你,他崇拜你,处处学你,他以为如果有一天你要死了,他就可以接过洛家的家业,像你一样打理好它......可你让他失望了......” 洛天恩微笑不语。 红衣女人脸上神色恢复平静,看向对面男人的目光也逐渐冷漠,“就在今天,你让他知道你真的要死了,他很伤心,然后,你让他知道他这个从小在你身边长大的儿子,在你心中的地位原来远不及那个刚从中京城返回不过见过几面的杂种,他越发伤心,他跑去我那里哭诉,觉得这个他从小生活的家抛弃了他,他最尊敬的父亲......也抛弃了他......” 她死死盯着对面男人脸上平淡的表情,内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终于再难抑制,她伸手抓起面前案几之上的书卷狠狠砸在他的脸上怒吼道,“凭什么?!” 她粗重的喘息着,将案几之上的所有物件疯了一样的推到地上,“当初我嫁入你洛家,我太守夫人的名分还没有传诏天下,那个早已死了的贱女人反倒先一步成了‘夫人’,我忍了,为了你,觉得没必要和一个死了的人计较,只以为做完了这一切你就该踏踏实实的归了心,不料你仍是那般待我,我哪里配不上你,还是哪里对不起你?!” 她似笑非笑状若疯狂,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温婉的模样,清秀的面庞都有了几分狰狞,“你不给我,你不给我的儿子,我就自己拿,”她缓缓平静,站直了身子俯视仍旧端坐在宝座之上的男人,“你要将离郡,将洛家数百年的基业交给一个软弱无能的质子,你愿意,你被那个贱女人迷昏了头,可这离郡四方千万百姓没有疯,朝堂之上的重臣四方军伍之中的将军没有疯,他们不会同意,你洛家的列祖列宗更加不会同意!”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的男人,心中有着癫狂以外的奇异快感,过去的这些年里,她总要在他面前做出柔弱的模样,哪里会有今日这般,可快感之后的,仍旧是那深深的恐惧,“今天走上朝堂的人,他们会老老实实待在府上,等着我和云儿逐个拜访,离城守备军在紧急事态下将一律听从云儿这个正牌监察的命令,离城不会乱,你的遗旨也不会发出去,”她环顾四周的黑暗悠然道,“既然我说完这些话,暗部的人还没有将我击杀当场,那么就说明你果然将他们中的顶级强者都派去城外了,只要这离城仍旧是云儿的,名分大义就是云儿的,太守之位......也将是云儿的!” 洛天恩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后才第一次开口,“我其实一直不明白......咳咳......是什么让你非要坐在我的对立面上与我下棋......” 红衣女人俯视着他嫣然一笑,灿若桃花,“不就是因为想要获得你的爱嘛......夫君......” 洛天恩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抬起华服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鲜血,然后缓缓坐直了身体,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便散发开来,不但眼神清明了许多,就连声音都不再苍老,“客观的说,你孟繁星是聪明的,只是格局不够开阔,但这也怨不得你,毕竟永昌郡你那个喜怒无常的爹没有给你更大的舞台,我这个优柔寡断的夫君更加没有给,原本这些都不打紧,你是太守夫人,一些无关痛痒的场面上分寸拿捏得当便也就是了,可你偏偏不肯,想要掺和到更多大事上......因为月儿的事情我对你多有歉意,于是你一次次逾规越矩我都忍了,甚至你和那个孟七水......” 红衣女人听到此处不由得浑身颤抖,一双玉手死死握紧拳头,“闭嘴!!” 洛天恩一笑置之,仍旧继续道,“我觉得恶心,但看在云儿的面子上却也懒得与你计较,与我而言你本就是当年不得已的选择,你觉得不顺心不满意,那就由着你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害我,”他脸上仍旧在笑,只是笑容渐渐变冷,“我确实从不爱你,但在孟七水的事情之前,我从来都很敬你,敬你是云儿的母亲,即便是那之后,我也不曾亏待了你,仍旧要你风风光光做太守夫人,可既然如今已然如此,这些事情就都不说了,只是,想要让我将离郡交给你这样一个蛇蝎妇人的儿子,绝无可能,即便我杀了你,也不可能,因为......”他慨然叹息道,“我不知道那个被你带大的孩子,是不是也和你是一样的人,一个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人......” 红衣女人有些失魂落魄的听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原本,不想让洛川继承什么太守之位,这于他而言不是好事,但既然你做了这样的事情,他就成了我唯一的选择,如今看来,大概也是最好的选择,”洛天恩一笑,缓缓闭上眼睛,“你觉得我欠云儿的欠你的,你错了,除了云月和洛川,我不欠你们任何人的,欠云儿的人是你,是你疯疯癫癫又自以为是的孟繁星,如果不是你,一切都会是更好的模样,所以......滚远些吧......” 红衣女人泪流满面,呆呆的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忽的面目冰寒,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就是欠我的欠云儿的,你觉得你要死了就可以耍赖不认?”她冷冷的注视着那个看似闭目养神的男人道,“将离郡轻骑的虎符交出来,我便保你洛家数百年基业平稳无虞,否则的话,不但离城庙堂内外血流成河,我还要将你洛天恩的尸骨喂了狗,将你洛家的离郡拱手让给西夷!” “虎符?我儿洛川会拿给你看的,”洛天恩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喃喃道,“至于我的尸骨,随你怎么处置,可你的尸骨......必将与孟七水葬于一穴,永世不分......” 红衣女人,浑身颤抖,无言......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不欠你 洛天恩重回到了那处冷冷清清的大殿之中,他将所有宫廷侍者都赶出门外远离大殿,便又畅快的咳嗽起来,咳得吐出好些血,溅到身前已然燃尽的火盆内。 然后,殿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身型纤细穿着红衣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不急不缓的将大殿的门重新关上,袅袅的走到洛天恩的案几对面,距离他不远不近,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干枯的身体和衰败的容颜,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变幻,既像伤感,又像快意,像愤怒,又像决然。 她从怀里抽出仍旧带着些体温的手帕想要递给嘴角满是鲜血的男人,却在看到后者嘲弄的眼神后缓缓收回,“云儿从小跟着你,他崇拜你,处处学你,他以为如果有一天你要死了,他就可以接过洛家的家业,像你一样打理好它......可你让他失望了......” 洛天恩微笑不语。 红衣女人脸上神色恢复平静,看向对面男人的目光也逐渐冷漠,“就在今天,你让他知道你真的要死了,他很伤心,然后,你让他知道他这个从小在你身边长大的儿子,在你心中的地位原来远不及那个刚从中京城返回不过见过几面的杂种,他越发伤心,他跑去我那里哭诉,觉得这个他从小生活的家抛弃了他,他最尊敬的父亲......也抛弃了他......” 她死死盯着对面男人脸上平淡的表情,内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终于再难抑制,她伸手抓起面前案几之上的书卷狠狠砸在他的脸上怒吼道,“凭什么?!” 她粗重的喘息着,将案几之上的所有物件疯了一样的推到地上,“当初我嫁入你洛家,我太守夫人的名分还没有传诏天下,那个早已死了的贱女人反倒先一步成了‘夫人’,我忍了,为了你,觉得没必要和一个死了的人计较,只以为做完了这一切你就该踏踏实实的归了心,不料你仍是那般待我,我哪里配不上你,还是哪里对不起你?!” 她似笑非笑状若疯狂,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温婉的模样,清秀的面庞都有了几分狰狞,“你不给我,你不给我的儿子,我就自己拿,”她缓缓平静,站直了身子俯视仍旧端坐在宝座之上的男人,“你要将离郡,将洛家数百年的基业交给一个软弱无能的质子,你愿意,你被那个贱女人迷昏了头,可这离郡四方千万百姓没有疯,朝堂之上的重臣四方军伍之中的将军没有疯,他们不会同意,你洛家的列祖列宗更加不会同意!”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的男人,心中有着癫狂以外的奇异快感,过去的这些年里,她总要在他面前做出柔弱的模样,哪里会有今日这般,可快感之后的,仍旧是那深深的恐惧,“今天走上朝堂的人,他们会老老实实待在府上,等着我和云儿逐个拜访,离城守备军在紧急事态下将一律听从云儿这个正牌监察的命令,离城不会乱,你的遗旨也不会发出去,”她环顾四周的黑暗悠然道,“既然我说完这些话,暗部的人还没有将我击杀当场,那么就说明你果然将他们中的顶级强者都派去城外了,只要这离城仍旧是云儿的,名分大义就是云儿的,太守之位......也将是云儿的!” 洛天恩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他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后才第一次开口,“我其实一直不明白......咳咳......是什么让你非要坐在我的对立面上与我下棋......” 红衣女人俯视着他嫣然一笑,灿若桃花,“不就是因为想要获得你的爱嘛......夫君......” 洛天恩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抬起华服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鲜血,然后缓缓坐直了身体,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便散发开来,不但眼神清明了许多,就连声音都不再苍老,“客观的说,你孟繁星是聪明的,只是格局不够开阔,但这也怨不得你,毕竟永昌郡你那个喜怒无常的爹没有给你更大的舞台,我这个优柔寡断的夫君更加没有给,原本这些都不打紧,你是太守夫人,一些无关痛痒的场面上分寸拿捏得当便也就是了,可你偏偏不肯,想要掺和到更多大事上......因为月儿的事情我对你多有歉意,于是你一次次逾规越矩我都忍了,甚至你和那个孟七水......” 红衣女人听到此处不由得浑身颤抖,一双玉手死死握紧拳头,“闭嘴!!” 洛天恩一笑置之,仍旧继续道,“我觉得恶心,但看在云儿的面子上却也懒得与你计较,与我而言你本就是当年不得已的选择,你觉得不顺心不满意,那就由着你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害我,”他脸上仍旧在笑,只是笑容渐渐变冷,“我确实从不爱你,但在孟七水的事情之前,我从来都很敬你,敬你是云儿的母亲,即便是那之后,我也不曾亏待了你,仍旧要你风风光光做太守夫人,可既然如今已然如此,这些事情就都不说了,只是,想要让我将离郡交给你这样一个蛇蝎妇人的儿子,绝无可能,即便我杀了你,也不可能,因为......”他慨然叹息道,“我不知道那个被你带大的孩子,是不是也和你是一样的人,一个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人......” 红衣女人有些失魂落魄的听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原本,不想让洛川继承什么太守之位,这于他而言不是好事,但既然你做了这样的事情,他就成了我唯一的选择,如今看来,大概也是最好的选择,”洛天恩一笑,缓缓闭上眼睛,“你觉得我欠云儿的欠你的,你错了,除了云月和洛川,我不欠你们任何人的,欠云儿的人是你,是你疯疯癫癫又自以为是的孟繁星,如果不是你,一切都会是更好的模样,所以......滚远些吧......” 红衣女人泪流满面,呆呆的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忽的面目冰寒,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就是欠我的欠云儿的,你觉得你要死了就可以耍赖不认?”她冷冷的注视着那个看似闭目养神的男人道,“将离郡轻骑的虎符交出来,我便保你洛家数百年基业平稳无虞,否则的话,不但离城庙堂内外血流成河,我还要将你洛天恩的尸骨喂了狗,将你洛家的离郡拱手让给西夷!” “虎符?我儿洛川会拿给你看的,”洛天恩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喃喃道,“至于我的尸骨,随你怎么处置,可你的尸骨......必将与孟七水葬于一穴,永世不分......” 红衣女人,浑身颤抖,无言...... 第一百三十七章 府宫内外 从大殿中出来的时候,红衣女人已然恢复了往常雍容华贵的仪容姿态。 只是眉宇之间有些愁绪,她招手唤来不远处等阶最高的宫廷侍者,语气凄然道,“太守大人......逝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流下泪来,只是看着四周一众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的宫廷侍者,这才强打起精神来道,“都起来吧,夫君在世时于诸位多有恩赐,如今他走了,还请忠于夫君忠于洛家的诸位齐心打理好他的后事,切不可让宫廷内外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才好,”她面容哀戚的低头与等阶最高的宫廷侍者对视,“云儿以监察之职,已经去城外招离城守备军入城维护宫廷内外治安,在云儿带兵入城之前,曹大侍长可要守好内廷,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任何岔子......” 被称作曹大侍长的宫廷侍者只是与红衣女人对视了一个刹那,便一个激灵重新跪倒下去高呼道,“曹士清谨遵夫人旨令,这就命人封锁内廷各处门廊,没有夫人的旨令不会有任何人可以随意进出......” “好,”红衣女人哀伤之余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曹大侍长对两代太守大人的忠心,我会详细告知云儿,想来他也会感激曹大侍长此刻的忠义担当......” “小人自小侍候于太守府宫之内,这都是小人应做的本分事,夫人与公......与主上尽可以去处理大事,府宫内廷绝无可能出任何岔子,”那宫廷侍者中的领头人将头死死抵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没有丝毫动摇。 “好,”红衣女人这一次在好字之上刻意加重了几分力道,然后也不理会跪拜在地的众人,转身上了几个精壮汉子抬起的轿子,往太守府宫外的方向小跑着离去。 等到这一处宫殿之外再没有任何人的声音,那宫廷侍者中的领头人才稍稍抬了抬头,就那么低着头扫视一下周边无人,缓缓抬起头,确认四周确实无人之后才缓缓起身,往府宫外的方向看了看,又沉默着回头看了看那座被关上了门的大殿,好一阵思索后冲四下里仍旧跪着的一众宫廷侍者道,“都起来吧。” 一众宫廷侍者这才敢站起身来,只是没有谁敢抬头直视这位曹大侍长。 曹大侍长扫视四周,又是一阵沉默才伸手指了指其中两个宫廷侍卫道,“曹满、曹富,你们两个去内廷四处门廊走一趟,让所有大门通通关上,将今日不当值的宫廷侍卫也都喊起来,持刀披甲守在门外,没有夫人、主上或者本大侍长的命令,就算是前廷的高大侍长也不许入内!” 两个宫廷侍卫深深的弯腰行礼称是,然后转身就跑,尤其是那个叫做曹满的看起来年轻些的,更是疾奔而去,无声无息却速度惊人。 曹大侍长看着两人远去之后,才再次开口对在场的其它宫廷侍者道,“从现在起,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得离开这座大殿半步,就当太守大人仍旧在此修养一般,但不得轮值,太守大人已逝的消息也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起,否则一律杖毙,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一众宫廷侍者连忙又再跪下。 曹大侍长挥手让一众宫廷侍者进入那座宫殿之后,自己则走到那殿前台阶处坐下,一边敲着自己发酸发胀的双腿,一边看着远处府宫之外的方向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却说那红衣女人一路出了府宫,早已有一队百人的宫廷护卫骑马列队等候在这里,双方也没有什么交流,那百人骑兵便护卫着轿子前进。 今日的离城大街之上少有行人,无声的压力已经笼罩这座城市上空数日之久,百姓们一个个关门闭户谨守不出,街道就显得过于清冷干净。 这一队百人骑兵的队伍行走其间,马蹄踩踏在石板之上的声响异常响亮,给本就肃杀的城市又增添了三分铁血气氛。 寒风凌厉,天阴无雪。 百人骑兵队一路直行来到距离太守府宫并不很远的一处巷子,这一处巷子较为宽敞,巷子两侧是一个又一个高大的门廊院落,贵气逼人。 此刻的巷子却显得拥挤,因为早已有一队队离城守备军的士卒堆挤其中,将一整个巷子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骑兵减速,从守备军让出的通道里一路深入巷子,最终停在最深处的一座看起来并不过分富贵出奇的门厅前,轿子落地,红衣女人弯腰走出轿子。 她看一眼四周士卒之后,冲不远处等候在此骑在一匹纯黑战马之上的洛云招了招手,后者才反应过来,连忙翻身下马来到红衣女人面前,陪着她一起去敲那院子的大门。 只轻轻敲了三下,大门便从里面打开,开门的老汉从门缝里往外瞅了一眼,便一言不发的将大门打开,任由为首的一对母子带了身后十数名士卒打扮的人闯入府中。 红衣女人一行一路深入内院,没有遇到任何人任何形式的阻拦,极其顺利的便在身后一名宫廷侍者无声的指引下来到一处小院,推开院门,就见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一身缟素,正端坐与正厅前的石阶之上,满面怒容的盯着红衣女子身侧的洛云看。 本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洛云一见那老人怒目看来,哪里还敢与之对视,连忙低下头,甚至有意无意的往红衣女人背后躲了躲,一言不敢发。 红衣女人微微皱眉,然后一笑看向对面的老人道,“郡丞大人,我家夫君还没有死,你就穿成这样,可是要诅咒我家夫君早死?” 那一身缟素的老人正是离郡郡丞公孙错,只见老人缓缓起身道,“夫人何以知道我这身衣服是为太守大人而穿?不过是为了一个让我老头子心生敬意的年轻故人而穿罢了,”他指了指院子一角一副普通松木制成的棺材道,“我还为他备了一副棺材,当然,若是最后轮不到老朽替他收尸,那这副棺材也可以用来装老朽的尸身,不算浪费!” 红衣女人笑容不变,“郡丞大人哪里的话,您老身子骨还健朗的很,哪里需要这种东西,倒是您老那位年轻的故人,既然人家自有儿孙,也确实轮不到您老替他收尸。” 老人冷笑一声再次看向红衣女人身后的洛云厉声道,“二公子今日来老朽府上,所为何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府宫内外 从大殿中出来的时候,红衣女人已然恢复了往常雍容华贵的仪容姿态。 只是眉宇之间有些愁绪,她招手唤来不远处等阶最高的宫廷侍者,语气凄然道,“太守大人......逝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流下泪来,只是看着四周一众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的宫廷侍者,这才强打起精神来道,“都起来吧,夫君在世时于诸位多有恩赐,如今他走了,还请忠于夫君忠于洛家的诸位齐心打理好他的后事,切不可让宫廷内外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才好,”她面容哀戚的低头与等阶最高的宫廷侍者对视,“云儿以监察之职,已经去城外招离城守备军入城维护宫廷内外治安,在云儿带兵入城之前,曹大侍长可要守好内廷,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任何岔子......” 被称作曹大侍长的宫廷侍者只是与红衣女人对视了一个刹那,便一个激灵重新跪倒下去高呼道,“曹士清谨遵夫人旨令,这就命人封锁内廷各处门廊,没有夫人的旨令不会有任何人可以随意进出......” “好,”红衣女人哀伤之余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曹大侍长对两代太守大人的忠心,我会详细告知云儿,想来他也会感激曹大侍长此刻的忠义担当......” “小人自小侍候于太守府宫之内,这都是小人应做的本分事,夫人与公......与主上尽可以去处理大事,府宫内廷绝无可能出任何岔子,”那宫廷侍者中的领头人将头死死抵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没有丝毫动摇。 “好,”红衣女人这一次在好字之上刻意加重了几分力道,然后也不理会跪拜在地的众人,转身上了几个精壮汉子抬起的轿子,往太守府宫外的方向小跑着离去。 等到这一处宫殿之外再没有任何人的声音,那宫廷侍者中的领头人才稍稍抬了抬头,就那么低着头扫视一下周边无人,缓缓抬起头,确认四周确实无人之后才缓缓起身,往府宫外的方向看了看,又沉默着回头看了看那座被关上了门的大殿,好一阵思索后冲四下里仍旧跪着的一众宫廷侍者道,“都起来吧。” 一众宫廷侍者这才敢站起身来,只是没有谁敢抬头直视这位曹大侍长。 曹大侍长扫视四周,又是一阵沉默才伸手指了指其中两个宫廷侍卫道,“曹满、曹富,你们两个去内廷四处门廊走一趟,让所有大门通通关上,将今日不当值的宫廷侍卫也都喊起来,持刀披甲守在门外,没有夫人、主上或者本大侍长的命令,就算是前廷的高大侍长也不许入内!” 两个宫廷侍卫深深的弯腰行礼称是,然后转身就跑,尤其是那个叫做曹满的看起来年轻些的,更是疾奔而去,无声无息却速度惊人。 曹大侍长看着两人远去之后,才再次开口对在场的其它宫廷侍者道,“从现在起,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得离开这座大殿半步,就当太守大人仍旧在此修养一般,但不得轮值,太守大人已逝的消息也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起,否则一律杖毙,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一众宫廷侍者连忙又再跪下。 曹大侍长挥手让一众宫廷侍者进入那座宫殿之后,自己则走到那殿前台阶处坐下,一边敲着自己发酸发胀的双腿,一边看着远处府宫之外的方向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却说那红衣女人一路出了府宫,早已有一队百人的宫廷护卫骑马列队等候在这里,双方也没有什么交流,那百人骑兵便护卫着轿子前进。 今日的离城大街之上少有行人,无声的压力已经笼罩这座城市上空数日之久,百姓们一个个关门闭户谨守不出,街道就显得过于清冷干净。 这一队百人骑兵的队伍行走其间,马蹄踩踏在石板之上的声响异常响亮,给本就肃杀的城市又增添了三分铁血气氛。 寒风凌厉,天阴无雪。 百人骑兵队一路直行来到距离太守府宫并不很远的一处巷子,这一处巷子较为宽敞,巷子两侧是一个又一个高大的门廊院落,贵气逼人。 此刻的巷子却显得拥挤,因为早已有一队队离城守备军的士卒堆挤其中,将一整个巷子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骑兵减速,从守备军让出的通道里一路深入巷子,最终停在最深处的一座看起来并不过分富贵出奇的门厅前,轿子落地,红衣女人弯腰走出轿子。 她看一眼四周士卒之后,冲不远处等候在此骑在一匹纯黑战马之上的洛云招了招手,后者才反应过来,连忙翻身下马来到红衣女人面前,陪着她一起去敲那院子的大门。 只轻轻敲了三下,大门便从里面打开,开门的老汉从门缝里往外瞅了一眼,便一言不发的将大门打开,任由为首的一对母子带了身后十数名士卒打扮的人闯入府中。 红衣女人一行一路深入内院,没有遇到任何人任何形式的阻拦,极其顺利的便在身后一名宫廷侍者无声的指引下来到一处小院,推开院门,就见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一身缟素,正端坐与正厅前的石阶之上,满面怒容的盯着红衣女子身侧的洛云看。 本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洛云一见那老人怒目看来,哪里还敢与之对视,连忙低下头,甚至有意无意的往红衣女人背后躲了躲,一言不敢发。 红衣女人微微皱眉,然后一笑看向对面的老人道,“郡丞大人,我家夫君还没有死,你就穿成这样,可是要诅咒我家夫君早死?” 那一身缟素的老人正是离郡郡丞公孙错,只见老人缓缓起身道,“夫人何以知道我这身衣服是为太守大人而穿?不过是为了一个让我老头子心生敬意的年轻故人而穿罢了,”他指了指院子一角一副普通松木制成的棺材道,“我还为他备了一副棺材,当然,若是最后轮不到老朽替他收尸,那这副棺材也可以用来装老朽的尸身,不算浪费!” 红衣女人笑容不变,“郡丞大人哪里的话,您老身子骨还健朗的很,哪里需要这种东西,倒是您老那位年轻的故人,既然人家自有儿孙,也确实轮不到您老替他收尸。” 老人冷笑一声再次看向红衣女人身后的洛云厉声道,“二公子今日来老朽府上,所为何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忠者死国 郡丞府邸。 老人一身缟素站在庭院之中怒目而视。 红衣女人母子站在小院门口进退不得。 尤其是那洛云,听得老人质问,呐呐不得出声。 红衣女人脸上笑容渐冷,“公孙错,孟繁星以礼相待,你不要得寸进尺,多为你身后整个公孙家考虑考虑,一大把年纪了,何必意气用事?” 她看老人没有说话,神色便也缓和了一些,“云儿年幼之时你曾做过他的启蒙老师,也曾教过他以洛家基业为重,以离郡百姓为重,如今,洛家又一次走到新老交替的路口,你何不再次挺身而出,扶助你年幼的学生登临太守之位,让洛家与公孙家再续百年君臣之谊,岂不是恩荫家族造福子孙的天大好事?” 老人一言不发。 红衣女人继续道,“如今的离郡外忧内患,西夷扣边西固关,苍颜军孤立无援,南夷进逼南部战场,太明、百通两地大军日夜不敢懈怠,就连北部甘原军都不知因何缘故与永昌军有了摩擦,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夫君的身体却先一步支撑不住,离城无主则整个离郡群龙无首,朝堂内外混乱不休,若是不能及早有一位熟悉离郡事务的人选继承大位,洛家数百载基业可能毁于一旦不说,离郡千万百姓也有覆灭之灾,十数年前那一场灾祸尤在眼前,若是今日之事不能尽快解决,一场更大的灾祸便就不远了!” 老人终于抬了抬眼皮看向红衣女人道,“夫人分析的没错,所以若想离郡早日安宁,离城早日有那名正言顺的新主,就该遵照太守大人的意思,尽快恭迎大公子洛川返回离城登位,否则节外生枝,夫人怎知离郡六方将军三十万大军千万百姓可以归心?” 红衣女人眯了眯眼睛道,“我家夫君被妖人所害,英年早逝已是离郡之殇,如今弥留之际意识不清又受奸人蛊惑废弃祖训更是离郡之难!郡丞大人既然身为两朝元老,能不知道历任太守登位之前都要做离城守备军监察一职?我家云儿在夫君清醒之时受封离城守备军监察职位,如今夫君意识不清竟又改立他人继任,以郡丞大人之智慧担当难道就没有一点怀疑?!” 她不等老人回应便斩钉截铁的道,“此事必有奸人作祟,云儿既为离城守备军监察,理应招守备军入城勤王,铲除奸佞,让离郡离城回归正途!” “夫人以为六方大军与千万百姓可欺?”老人嗤笑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他看向洛云缓缓道,“二公子可还记得小时候背过的这句话?可还记得老朽曾教过你,倒行逆施者,其当如何?!” “公孙错!”红衣女人怒喝一声,身后宫廷侍卫打扮的几人“呛”的一声抽刀出鞘,却被她挥手拦下,她深吸一口气后仍旧压抑了怒火声音尽量平静的道,“先前那一份太守遗诏已然被我派人追回,离城之事就在离城解决,你以郡丞府衙的身份另拟一份遗诏然后传令四方府衙及六方军营,而后于明日一早召集群臣入太守府宫拜见新主!如此,则此前种种我一概既往不咎,此后你仍旧是离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郡丞,公孙家族仍旧是离郡往后百年第一权贵家族,否则......” “否则如何?”老人笑问。 “否则我夷你三族,上至老叟下至孩童,一个不留,”红衣女人语气森寒的指了指院子里的松木棺材,“就凭这区区一副棺材,够装几个人?!” 老人哈哈大笑,他伸出一根手指极其轻蔑的点了点红衣女人和她身后的洛云豪迈道,“孟繁星,想要杀我这个老头子你尽管来杀,想要夷我公孙氏三族也尽可以去甘原试试看,洛云,你母亲弑杀亲夫在先,你弑杀师长在后,你们母子大概也就可以名留青史了,哈哈哈......” 他忽然从怀里取出一枚不足巴掌大的青色玉质印章,狠狠将印章正面砸在面前的石阶上,直接将那印章砸碎了一角,碎片无数,“你们没有太守印玺,就想着用我这郡丞印章哄骗天下人,如今这郡丞印章也没了,你们要用谁的名义来伪造太守遗诏?!洛云!你篡位矫诏是为不忠,悖逆先尊是为不孝,弑杀师长是为不仁,愚弄天下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其当如何?!其当如何?!!”红衣女人怒不可遏,犹豫再三之后冷冷道,“杀了他!” “不可!”原本躲在红衣女人身后已然被眼前老人骂的惊惧不已的洛云一把拉住红衣女人的衣袖道,“母亲真要我作那弑杀师长之人么?!” “弑杀师长?!”红衣女人一把甩开洛云的手怒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你若当上太守,谁能说你弑杀师长?!不能为你所用之人留他何用,不如杀了,以免他蛊惑群臣后患无穷!” 洛云死死盯着红衣女人的脸,呆若木鸡。 另一边两名宫廷侍卫已经上前将老人按倒在地,那老人仍旧笑声不绝,“哈哈哈......蛊惑群臣?老朽早已将你母子二人的嘴脸写入书信传遍朝堂内外四方重臣,有本事你们就将这离郡的大臣们杀个干净,有本事你们就......!!” 声音戛然而止,鲜血飞溅,一颗苍老的人头咕噜噜滚到红衣女人和洛云身前,脸上仍有笑容,死不瞑目!! 洛云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连往后倒退了两步,被一名宫廷护卫扶住才没有摔倒,他看向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又触电般飞快的挪开视线,心脏狂跳,脑海里一片空白。 而另一边红衣女人则已经走到那摔去一角的郡丞印章边将它捡起,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之后问始终跟在身边的一个宫廷护卫道,“可还能够修复?” 那宫廷护卫将印章拿在手中看了片刻后摇了摇头道,“章面破损有些严重,想要修复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做到的事情,不过倒是可以找城内玉器匠人连夜仿制一枚,虽说肯定与原件有些区别,但这种时候外人哪里有机会在这种事情上较真?” 红衣女人点了点头道,“尽快将全城的玉器匠人全都请到府宫里来,不光要仿制这枚郡丞印章,那枚不知去向的太守印玺也要试着做一下,另外,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几枚虎符找到,此前不久他还曾用过,应当还在太守府宫内,”她看向有些失魂落魄的洛云微微蹙眉道,“等到离城朝堂众臣拜过新主,十道遗诏传遍四方,就没有谁......能阻止云儿成为离郡太守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忠者死国 郡丞府邸。 老人一身缟素站在庭院之中怒目而视。 红衣女人母子站在小院门口进退不得。 尤其是那洛云,听得老人质问,呐呐不得出声。 红衣女人脸上笑容渐冷,“公孙错,孟繁星以礼相待,你不要得寸进尺,多为你身后整个公孙家考虑考虑,一大把年纪了,何必意气用事?” 她看老人没有说话,神色便也缓和了一些,“云儿年幼之时你曾做过他的启蒙老师,也曾教过他以洛家基业为重,以离郡百姓为重,如今,洛家又一次走到新老交替的路口,你何不再次挺身而出,扶助你年幼的学生登临太守之位,让洛家与公孙家再续百年君臣之谊,岂不是恩荫家族造福子孙的天大好事?” 老人一言不发。 红衣女人继续道,“如今的离郡外忧内患,西夷扣边西固关,苍颜军孤立无援,南夷进逼南部战场,太明、百通两地大军日夜不敢懈怠,就连北部甘原军都不知因何缘故与永昌军有了摩擦,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夫君的身体却先一步支撑不住,离城无主则整个离郡群龙无首,朝堂内外混乱不休,若是不能及早有一位熟悉离郡事务的人选继承大位,洛家数百载基业可能毁于一旦不说,离郡千万百姓也有覆灭之灾,十数年前那一场灾祸尤在眼前,若是今日之事不能尽快解决,一场更大的灾祸便就不远了!” 老人终于抬了抬眼皮看向红衣女人道,“夫人分析的没错,所以若想离郡早日安宁,离城早日有那名正言顺的新主,就该遵照太守大人的意思,尽快恭迎大公子洛川返回离城登位,否则节外生枝,夫人怎知离郡六方将军三十万大军千万百姓可以归心?” 红衣女人眯了眯眼睛道,“我家夫君被妖人所害,英年早逝已是离郡之殇,如今弥留之际意识不清又受奸人蛊惑废弃祖训更是离郡之难!郡丞大人既然身为两朝元老,能不知道历任太守登位之前都要做离城守备军监察一职?我家云儿在夫君清醒之时受封离城守备军监察职位,如今夫君意识不清竟又改立他人继任,以郡丞大人之智慧担当难道就没有一点怀疑?!” 她不等老人回应便斩钉截铁的道,“此事必有奸人作祟,云儿既为离城守备军监察,理应招守备军入城勤王,铲除奸佞,让离郡离城回归正途!” “夫人以为六方大军与千万百姓可欺?”老人嗤笑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他看向洛云缓缓道,“二公子可还记得小时候背过的这句话?可还记得老朽曾教过你,倒行逆施者,其当如何?!” “公孙错!”红衣女人怒喝一声,身后宫廷侍卫打扮的几人“呛”的一声抽刀出鞘,却被她挥手拦下,她深吸一口气后仍旧压抑了怒火声音尽量平静的道,“先前那一份太守遗诏已然被我派人追回,离城之事就在离城解决,你以郡丞府衙的身份另拟一份遗诏然后传令四方府衙及六方军营,而后于明日一早召集群臣入太守府宫拜见新主!如此,则此前种种我一概既往不咎,此后你仍旧是离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郡丞,公孙家族仍旧是离郡往后百年第一权贵家族,否则......” “否则如何?”老人笑问。 “否则我夷你三族,上至老叟下至孩童,一个不留,”红衣女人语气森寒的指了指院子里的松木棺材,“就凭这区区一副棺材,够装几个人?!” 老人哈哈大笑,他伸出一根手指极其轻蔑的点了点红衣女人和她身后的洛云豪迈道,“孟繁星,想要杀我这个老头子你尽管来杀,想要夷我公孙氏三族也尽可以去甘原试试看,洛云,你母亲弑杀亲夫在先,你弑杀师长在后,你们母子大概也就可以名留青史了,哈哈哈......” 他忽然从怀里取出一枚不足巴掌大的青色玉质印章,狠狠将印章正面砸在面前的石阶上,直接将那印章砸碎了一角,碎片无数,“你们没有太守印玺,就想着用我这郡丞印章哄骗天下人,如今这郡丞印章也没了,你们要用谁的名义来伪造太守遗诏?!洛云!你篡位矫诏是为不忠,悖逆先尊是为不孝,弑杀师长是为不仁,愚弄天下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其当如何?!其当如何?!!”红衣女人怒不可遏,犹豫再三之后冷冷道,“杀了他!” “不可!”原本躲在红衣女人身后已然被眼前老人骂的惊惧不已的洛云一把拉住红衣女人的衣袖道,“母亲真要我作那弑杀师长之人么?!” “弑杀师长?!”红衣女人一把甩开洛云的手怒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你若当上太守,谁能说你弑杀师长?!不能为你所用之人留他何用,不如杀了,以免他蛊惑群臣后患无穷!” 洛云死死盯着红衣女人的脸,呆若木鸡。 另一边两名宫廷侍卫已经上前将老人按倒在地,那老人仍旧笑声不绝,“哈哈哈......蛊惑群臣?老朽早已将你母子二人的嘴脸写入书信传遍朝堂内外四方重臣,有本事你们就将这离郡的大臣们杀个干净,有本事你们就......!!” 声音戛然而止,鲜血飞溅,一颗苍老的人头咕噜噜滚到红衣女人和洛云身前,脸上仍有笑容,死不瞑目!! 洛云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连往后倒退了两步,被一名宫廷护卫扶住才没有摔倒,他看向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又触电般飞快的挪开视线,心脏狂跳,脑海里一片空白。 而另一边红衣女人则已经走到那摔去一角的郡丞印章边将它捡起,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之后问始终跟在身边的一个宫廷护卫道,“可还能够修复?” 那宫廷护卫将印章拿在手中看了片刻后摇了摇头道,“章面破损有些严重,想要修复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做到的事情,不过倒是可以找城内玉器匠人连夜仿制一枚,虽说肯定与原件有些区别,但这种时候外人哪里有机会在这种事情上较真?” 红衣女人点了点头道,“尽快将全城的玉器匠人全都请到府宫里来,不光要仿制这枚郡丞印章,那枚不知去向的太守印玺也要试着做一下,另外,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几枚虎符找到,此前不久他还曾用过,应当还在太守府宫内,”她看向有些失魂落魄的洛云微微蹙眉道,“等到离城朝堂众臣拜过新主,十道遗诏传遍四方,就没有谁......能阻止云儿成为离郡太守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鸟雀不归 离城,阴沉的天气压不住街道巷陌的铁蹄声。 位于城市中心地带原本繁华的商业街区如今空空荡荡,原本人头攒动的街道上时不时走过一队队披挂整齐的士卒,原本大门常开的恨不得将商品摆到街上的铺子,如今一个个关门闭户,一丝光亮也不想从店铺里透出。 仿若死城。 处于商业街中心地带的万花楼也不例外,门窗紧闭,即便夜幕降临也没有一点光亮从紧邻街道的楼阁里传出,死寂一片。 只有被四周楼阁包围着的后院里一间间的房屋内才有微光,仿佛多点一根蜡烛都会让他们感到更加不安。 后院居中的一间屋子明显要更大一些,其中却黑漆漆一片,没有一点光明,可一片黑暗之中却一站一坐了两个人。 “又没有返回信息?”坐着的人开口,只听那声音清脆悦耳,宛若黄莺清啼,十分动人。 站着的人点了点头,一开口也是好听的女声,“应该是离郡暗部动得手,这一次事态看起来非常严重,大概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恐怕大半个暗部都返回了离城,锦儿,我怀疑这万花楼也已经不安全,今晚我们便撤出离城,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返回广郡吧。” 坐着的被叫做锦儿的女人微微摇头,起身后踱步至门框边贴耳上去听了听,然后才坐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压低了些声音道,“老头子今晚会来,一切等他回来以后再说。” 那站着的人似乎一惊,“老头子今晚要来?!”她有些担忧似的看了看屋外的方向,走到锦儿身边的座椅上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道,“现在的离城四下里戒备之森严超乎想象,离城守备军的人似乎全都涌入城中,这种程度的宵禁你怎么还让老头子来万花楼?!万一他暴露了,我们也就完了!” 她握着锦儿的双手微微用力,“说不定现在他就已经被抓起来严刑拷打,那么......”她看向四周的黑暗,有些恐惧的缩了缩脖子,“说不定此刻暗部的人已经在这万花楼里......” “别自己吓自己了,竹儿,暗部如今大概忙得很,不可能像平日里那样眼线密布盯着这座城......”锦儿的声音少女感十足,此刻轻柔起来一样有种让人难以抵挡的韵味,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抱住竹儿的腰肢安抚道,“此前我没有与你说起,公子前几天辗转送来消息说洛天恩或许将死,我当时就知道这消息必然无错,只看离城近些时日的紧张气氛就知道了,直到今日,守备军进驻离城,离郡朝臣府邸那头又弄出那么大动静,想来洛天恩此刻已然死了!” “洛天恩死了?!”被叫做竹儿的女人又是一惊,“所以你今日一次次想要传出去的消息就是......洛天恩的死讯?!” 锦儿点了点头,“朝臣府邸那边大军围困,我们暗地里布下的棋子也便没法把消息传出来,我只能根据表面上的情况来分析,再结合暗部近些时日对离城内各方势力暗谍网络的疯狂狙杀,结论大概错不了,”她偏了偏头将脸顶在竹儿的头顶喃喃道,“这样的消息太过紧要,必须要第一时间传于公子知晓,否则的话......” 被锦儿抱在怀里原本有些恐惧的竹儿闻言便挣开她的怀抱站起身道,“那我现在出城,老的路子走不通,我还可以去试试其它几条没有趟明的路,我和她们不同,如果是我的话很可能就冲破暗部的封锁出去了,离城这么大,各方势力的谍子如今都要传消息出去,就算他暗部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密不透风!” “一切等老头子来了再说,如果他那边有其它的办法将消息递出去就最好不过,”锦儿起身拍了拍竹儿的脑袋柔声道,“就算是最差的结果,我们谁都没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也有其他的办法,我和老头子的上级平日里与公子方面的联络以五日为一个周期,若是连续两个五日没有信息递过去,那要么是离郡的暗部一举将我和老头子的上级这两个线头一并斩了,要么是他们将我和老头子下面十数条联络线一并斩了,这两点的可能性都非常低,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事态非常严重,我和老头子的上级一同选择隐了,以公子的智慧,结合此前洛天恩将要死去的消息,必然就能猜到结果。” “如此一来岂不是......?”竹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锦儿抬起的一根手指挡住了嘴唇。 只见锦儿一步跨出便无声无息的来到了房间面朝后面街道的墙壁前,贴耳在墙壁上倾听片刻之后,飞快的转身进入一旁的衣柜之中关上柜门,一片漆黑里,她付下身子跪伏在衣柜地板上,贴耳在地面,然后极其小心的伸手往柜角处一扣一拉,竟缓缓的将一块长条形的砖石抽了出来,露出一个狭长的黑洞! 她又将耳朵凑到那黑洞前听了听,然后便一动不动保持那伏跪于地的姿态安静的等,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部忽的传来破空之声,继而是四周士卒的呼喊和奔跑声! 锦儿一惊,伸手就要将那长条形的砖石塞回去,却终于还是犹豫了刹那,又自等了片刻! 然后,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近在咫尺似乎只是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仿佛有人将一个装满沙子的破布袋丢在锦儿身侧的墙壁外一般,惊得她心脏狂跳!! “等一等,这位将军,等一等......!!”一个嘶哑的声音极其痛苦的喊道,“我是太守府宫的人......我是太守府宫的人!!” 锦儿原本就悬着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这个声音她很熟悉!! 她极其小心的重新拿起那长条形的砖石想要将它复原的时候,一个细小的纸团从那空洞之中滚了进来,她理都不理那纸条,飞快而又准确的将那砖石塞回原位并重新锁死,然后便一动不动的听着一墙之隔外面的声响。 有哀嚎,有怒骂,继而是刀兵之声,大概血肉飞溅...... 等到外面的喧嚣彻底远去,世界重归平静了好一会儿,锦儿才蹑手蹑脚的从衣柜里出来,抬手阻止了竹儿靠近的意思,一个人走进房屋角落一个漆黑而封闭的更衣室内,点燃一支蜡烛,凑近了看那一团血迹斑斑的纸条。 只见纸条上只有一行仓促写就的血色小字。 “......天罗地网,鸟雀不归......” 第一百三十九章 鸟雀不归 离城,阴沉的天气压不住街道巷陌的铁蹄声。 位于城市中心地带原本繁华的商业街区如今空空荡荡,原本人头攒动的街道上时不时走过一队队披挂整齐的士卒,原本大门常开的恨不得将商品摆到街上的铺子,如今一个个关门闭户,一丝光亮也不想从店铺里透出。 仿若死城。 处于商业街中心地带的万花楼也不例外,门窗紧闭,即便夜幕降临也没有一点光亮从紧邻街道的楼阁里传出,死寂一片。 只有被四周楼阁包围着的后院里一间间的房屋内才有微光,仿佛多点一根蜡烛都会让他们感到更加不安。 后院居中的一间屋子明显要更大一些,其中却黑漆漆一片,没有一点光明,可一片黑暗之中却一站一坐了两个人。 “又没有返回信息?”坐着的人开口,只听那声音清脆悦耳,宛若黄莺清啼,十分动人。 站着的人点了点头,一开口也是好听的女声,“应该是离郡暗部动得手,这一次事态看起来非常严重,大概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恐怕大半个暗部都返回了离城,锦儿,我怀疑这万花楼也已经不安全,今晚我们便撤出离城,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返回广郡吧。” 坐着的被叫做锦儿的女人微微摇头,起身后踱步至门框边贴耳上去听了听,然后才坐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压低了些声音道,“老头子今晚会来,一切等他回来以后再说。” 那站着的人似乎一惊,“老头子今晚要来?!”她有些担忧似的看了看屋外的方向,走到锦儿身边的座椅上坐下,伸手握住她的手道,“现在的离城四下里戒备之森严超乎想象,离城守备军的人似乎全都涌入城中,这种程度的宵禁你怎么还让老头子来万花楼?!万一他暴露了,我们也就完了!” 她握着锦儿的双手微微用力,“说不定现在他就已经被抓起来严刑拷打,那么......”她看向四周的黑暗,有些恐惧的缩了缩脖子,“说不定此刻暗部的人已经在这万花楼里......” “别自己吓自己了,竹儿,暗部如今大概忙得很,不可能像平日里那样眼线密布盯着这座城......”锦儿的声音少女感十足,此刻轻柔起来一样有种让人难以抵挡的韵味,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抱住竹儿的腰肢安抚道,“此前我没有与你说起,公子前几天辗转送来消息说洛天恩或许将死,我当时就知道这消息必然无错,只看离城近些时日的紧张气氛就知道了,直到今日,守备军进驻离城,离郡朝臣府邸那头又弄出那么大动静,想来洛天恩此刻已然死了!” “洛天恩死了?!”被叫做竹儿的女人又是一惊,“所以你今日一次次想要传出去的消息就是......洛天恩的死讯?!” 锦儿点了点头,“朝臣府邸那边大军围困,我们暗地里布下的棋子也便没法把消息传出来,我只能根据表面上的情况来分析,再结合暗部近些时日对离城内各方势力暗谍网络的疯狂狙杀,结论大概错不了,”她偏了偏头将脸顶在竹儿的头顶喃喃道,“这样的消息太过紧要,必须要第一时间传于公子知晓,否则的话......” 被锦儿抱在怀里原本有些恐惧的竹儿闻言便挣开她的怀抱站起身道,“那我现在出城,老的路子走不通,我还可以去试试其它几条没有趟明的路,我和她们不同,如果是我的话很可能就冲破暗部的封锁出去了,离城这么大,各方势力的谍子如今都要传消息出去,就算他暗部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密不透风!” “一切等老头子来了再说,如果他那边有其它的办法将消息递出去就最好不过,”锦儿起身拍了拍竹儿的脑袋柔声道,“就算是最差的结果,我们谁都没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也有其他的办法,我和老头子的上级平日里与公子方面的联络以五日为一个周期,若是连续两个五日没有信息递过去,那要么是离郡的暗部一举将我和老头子的上级这两个线头一并斩了,要么是他们将我和老头子下面十数条联络线一并斩了,这两点的可能性都非常低,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事态非常严重,我和老头子的上级一同选择隐了,以公子的智慧,结合此前洛天恩将要死去的消息,必然就能猜到结果。” “如此一来岂不是......?”竹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锦儿抬起的一根手指挡住了嘴唇。 只见锦儿一步跨出便无声无息的来到了房间面朝后面街道的墙壁前,贴耳在墙壁上倾听片刻之后,飞快的转身进入一旁的衣柜之中关上柜门,一片漆黑里,她付下身子跪伏在衣柜地板上,贴耳在地面,然后极其小心的伸手往柜角处一扣一拉,竟缓缓的将一块长条形的砖石抽了出来,露出一个狭长的黑洞! 她又将耳朵凑到那黑洞前听了听,然后便一动不动保持那伏跪于地的姿态安静的等,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部忽的传来破空之声,继而是四周士卒的呼喊和奔跑声! 锦儿一惊,伸手就要将那长条形的砖石塞回去,却终于还是犹豫了刹那,又自等了片刻! 然后,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近在咫尺似乎只是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仿佛有人将一个装满沙子的破布袋丢在锦儿身侧的墙壁外一般,惊得她心脏狂跳!! “等一等,这位将军,等一等......!!”一个嘶哑的声音极其痛苦的喊道,“我是太守府宫的人......我是太守府宫的人!!” 锦儿原本就悬着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这个声音她很熟悉!! 她极其小心的重新拿起那长条形的砖石想要将它复原的时候,一个细小的纸团从那空洞之中滚了进来,她理都不理那纸条,飞快而又准确的将那砖石塞回原位并重新锁死,然后便一动不动的听着一墙之隔外面的声响。 有哀嚎,有怒骂,继而是刀兵之声,大概血肉飞溅...... 等到外面的喧嚣彻底远去,世界重归平静了好一会儿,锦儿才蹑手蹑脚的从衣柜里出来,抬手阻止了竹儿靠近的意思,一个人走进房屋角落一个漆黑而封闭的更衣室内,点燃一支蜡烛,凑近了看那一团血迹斑斑的纸条。 只见纸条上只有一行仓促写就的血色小字。 “......天罗地网,鸟雀不归......” 第一百四十章 甘原权贵 甘原盆地中央的位置属于甘原城,甘愿城北十余里,便是甘原军最大的驻军营地,这里地势开阔,紧邻官道,道路通达。 今日,这一处平日里军事管制极其严格的军营地大门外,迎来一波波衣着富贵的访客。 其中年轻些的大概也有四五十岁,年纪大一些的更是白发苍苍,走路都要下人搀扶着,有稍稍熟悉甘原一地权贵阶层的人就会知道,这其中的每一个被仆从下人围拢的角色,都是跺一跺脚整个甘原乃至于半个离郡都要颤一颤的大角色。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代表身后一个庞大的家族,数百年来彼此姻亲关系不绝,更是让这些家族无形之中多了一重血脉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这个年代,王侯将相,皆有定数,而眼下这一波波的老人家,就是整个离郡权贵家族的代表。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都需要在今日亲自赶来甘原军营地,哪怕舟车劳顿也不能有多少怨言,因为此次发出邀请的人,正是如今甘原驻军将军,也是甘原赵氏的门面人物,赵无忌。 如今的赵家与以往又有不同。 数月以前,赵无忌虽同样贵为将军,可毕竟驻守苍颜,于甘原权贵而言,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如今却从那边境流放之地回来率军镇守甘原盆地,一应权贵的根本小城全都处于其直接管辖与威慑之下,地位自然不同。 更不必说赵无忌的侄子赵贵升任裨将,临时作为主将领兵北上驻防上原,他的堂弟赵轻侠同样作为裨将留守驻防苍颜,赵氏一门三将,分属离郡北部三大战场,说如今的赵家是离郡军方第一世家,恐怕就连公认的大陆名将陆东风都不能说个不字,可谓权势滔天。 如今,新官上任的赵无忌要在军营地内召集甘原一应权贵家族的话事人一聚,虽说人人都知道免不了受那下马威,却谁都不敢真的不来,若是因此惹得赵无忌心生芥蒂,自己家族往后数十年的日子恐怕就要难过了,一番权衡之下,便是年迈如谢家老祖都愿意亲自前来,给足了赵家面子。赵无忌也不是嚣张之辈,这一天大早便与其亲信裨将沈诚一同守在军营地外的官道凉亭,算是极客气的待客之道,同样给足了一众权贵家族话事人的面子。 等到赵无忌一路寒暄着将最后一位重量级家族话事人请入军营地由一名都尉领着去了高台,这才回过头来对身后的沈诚道,“公子他们到了哪里?” 沈诚是个年纪不小的中年汉子,身材不甚高大,身型却很壮硕,眼睛小小,满脸伤疤,看着有些恐怖,只见他抬头看了看正午的日头道,“暗部的人刚才来过,说步卒行进速度慢些可能还要一点时间,公子会领骑兵先行赶到此处,算一算路程应该快了。” 赵无忌点了点头,“各家的话事人到得差不多了,我们去高台等,今天这一场阅兵容不得半点差错。” 沈诚嘿然一笑,本就狰狞的脸上越发吓人,“小子们已经知道了咱们要和永昌郡真刀真枪干上一场的消息,也知道今日表现最好的队伍有望成为先锋,一个个兴奋的要命,这些天不要命的训练士卒,将军放心,断然不会出半点差错。” 赵无忌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今日过后,和永昌郡一战的消息就会在某个范围内渐次传开,公子会亲口允诺一众将士以战获封,老伙计,开疆扩土,千年一遇之功就在眼前了......” 首次听闻此说的沈诚不禁怔然,随即就连他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将军,此言当真?!” “我骗你作甚,”赵无忌仍旧没有任何表情,自顾自往高台方向而去,“你我都清楚,今日之公子就是明日之太守,这个尚未登位便敢图谋布局悍然踏入诸侯之战的公子,其成就只怕不可限量,我辈武人生于乱世却可能赶上了最好的时候,敢拼命的人,就有未来。” 沈诚闻言重重点头,眼睛都有些放光,看着赵无忌坚定如山的背影才渐趋平静,只是面容愈发肃穆,“将军,此番大战,我等必死战以为将军立不世之功,到了那个时候,离郡第一名将就不再是那陆东风吧!” 赵无忌回头瞪了沈诚一眼道,“说得什么胡话,稍后公子到了你给我好好管住这张嘴,否则等我抽你鞭子的时候,可别怪我不给你这张老脸留面子!” 沈诚闻言丝毫不恼,反倒笑呵呵的点头道,“将军放心,咱老沈的嘴笨自己也是晓得的,到时候一定不会乱说,一定不会乱说。” 赵无忌又自瞪了他一眼后才伸出手将肩头被风卷起的披风甩开,让一众亲兵在高台之下守候,只自己和沈诚两人登上高台。 高台之上,一众已然落座的权贵家族话事人看到赵无忌登台纷纷起身,好一通寒暄之后赵无忌才与众人一并坐下,却偏偏没有坐高台之上最中央也最是醒目和独特的宽大椅子,而是与众人一样坐在了那把椅子一侧的普通椅子上,隔着那宽大椅子和另一侧的谢家老祖宗笑着聊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惹得一众权贵家族话事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奇诡。 好一会儿闲谈,直到冬日里的太阳晒得人们都想要小憩片刻的时候,远处军营地外才传来些不一样的声音。 马蹄声。 起初,那马蹄声还如蚊蝇环绕耳畔。 继而,当高台之上耳朵最不灵光的老人家都听到了那沉闷的震响时,被打造得坚固异常的高台便有些微微的颤动! 然后,人们看到军营地大门外越来越近的烟尘气,等到马蹄声如雷入耳,众人视线之中演武场之外便冲进来一支骑兵! 只见那骑兵为首百骑一片血色,其后骑兵两千人人披甲,姿态如龙! 他们就那样冲入场中,围拢场内不动如山的步卒方阵环绕一周,收尾相接! 然后,为首的一百血骑便脱离队伍冲向高台,在高台之下轰然止步,动若惊龙,静似长虹,震撼非常! 直到这个时候,高台之上一众权贵家族的话事人才发现,不知何时,原本落座的赵无忌和两位裨将沈诚、陈少雄已然起身,便也跟着起身站立,一边交换着眼神一边看向高台之下。 在那里,一个面容肃穆的年轻人翻身下马。 大步而来。 第一百四十章 甘原权贵 甘原盆地中央的位置属于甘原城,甘愿城北十余里,便是甘原军最大的驻军营地,这里地势开阔,紧邻官道,道路通达。 今日,这一处平日里军事管制极其严格的军营地大门外,迎来一波波衣着富贵的访客。 其中年轻些的大概也有四五十岁,年纪大一些的更是白发苍苍,走路都要下人搀扶着,有稍稍熟悉甘原一地权贵阶层的人就会知道,这其中的每一个被仆从下人围拢的角色,都是跺一跺脚整个甘原乃至于半个离郡都要颤一颤的大角色。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代表身后一个庞大的家族,数百年来彼此姻亲关系不绝,更是让这些家族无形之中多了一重血脉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这个年代,王侯将相,皆有定数,而眼下这一波波的老人家,就是整个离郡权贵家族的代表。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都需要在今日亲自赶来甘原军营地,哪怕舟车劳顿也不能有多少怨言,因为此次发出邀请的人,正是如今甘原驻军将军,也是甘原赵氏的门面人物,赵无忌。 如今的赵家与以往又有不同。 数月以前,赵无忌虽同样贵为将军,可毕竟驻守苍颜,于甘原权贵而言,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如今却从那边境流放之地回来率军镇守甘原盆地,一应权贵的根本小城全都处于其直接管辖与威慑之下,地位自然不同。 更不必说赵无忌的侄子赵贵升任裨将,临时作为主将领兵北上驻防上原,他的堂弟赵轻侠同样作为裨将留守驻防苍颜,赵氏一门三将,分属离郡北部三大战场,说如今的赵家是离郡军方第一世家,恐怕就连公认的大陆名将陆东风都不能说个不字,可谓权势滔天。 如今,新官上任的赵无忌要在军营地内召集甘原一应权贵家族的话事人一聚,虽说人人都知道免不了受那下马威,却谁都不敢真的不来,若是因此惹得赵无忌心生芥蒂,自己家族往后数十年的日子恐怕就要难过了,一番权衡之下,便是年迈如谢家老祖都愿意亲自前来,给足了赵家面子。赵无忌也不是嚣张之辈,这一天大早便与其亲信裨将沈诚一同守在军营地外的官道凉亭,算是极客气的待客之道,同样给足了一众权贵家族话事人的面子。 等到赵无忌一路寒暄着将最后一位重量级家族话事人请入军营地由一名都尉领着去了高台,这才回过头来对身后的沈诚道,“公子他们到了哪里?” 沈诚是个年纪不小的中年汉子,身材不甚高大,身型却很壮硕,眼睛小小,满脸伤疤,看着有些恐怖,只见他抬头看了看正午的日头道,“暗部的人刚才来过,说步卒行进速度慢些可能还要一点时间,公子会领骑兵先行赶到此处,算一算路程应该快了。” 赵无忌点了点头,“各家的话事人到得差不多了,我们去高台等,今天这一场阅兵容不得半点差错。” 沈诚嘿然一笑,本就狰狞的脸上越发吓人,“小子们已经知道了咱们要和永昌郡真刀真枪干上一场的消息,也知道今日表现最好的队伍有望成为先锋,一个个兴奋的要命,这些天不要命的训练士卒,将军放心,断然不会出半点差错。” 赵无忌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今日过后,和永昌郡一战的消息就会在某个范围内渐次传开,公子会亲口允诺一众将士以战获封,老伙计,开疆扩土,千年一遇之功就在眼前了......” 首次听闻此说的沈诚不禁怔然,随即就连他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将军,此言当真?!” “我骗你作甚,”赵无忌仍旧没有任何表情,自顾自往高台方向而去,“你我都清楚,今日之公子就是明日之太守,这个尚未登位便敢图谋布局悍然踏入诸侯之战的公子,其成就只怕不可限量,我辈武人生于乱世却可能赶上了最好的时候,敢拼命的人,就有未来。” 沈诚闻言重重点头,眼睛都有些放光,看着赵无忌坚定如山的背影才渐趋平静,只是面容愈发肃穆,“将军,此番大战,我等必死战以为将军立不世之功,到了那个时候,离郡第一名将就不再是那陆东风吧!” 赵无忌回头瞪了沈诚一眼道,“说得什么胡话,稍后公子到了你给我好好管住这张嘴,否则等我抽你鞭子的时候,可别怪我不给你这张老脸留面子!” 沈诚闻言丝毫不恼,反倒笑呵呵的点头道,“将军放心,咱老沈的嘴笨自己也是晓得的,到时候一定不会乱说,一定不会乱说。” 赵无忌又自瞪了他一眼后才伸出手将肩头被风卷起的披风甩开,让一众亲兵在高台之下守候,只自己和沈诚两人登上高台。 高台之上,一众已然落座的权贵家族话事人看到赵无忌登台纷纷起身,好一通寒暄之后赵无忌才与众人一并坐下,却偏偏没有坐高台之上最中央也最是醒目和独特的宽大椅子,而是与众人一样坐在了那把椅子一侧的普通椅子上,隔着那宽大椅子和另一侧的谢家老祖宗笑着聊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惹得一众权贵家族话事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奇诡。 好一会儿闲谈,直到冬日里的太阳晒得人们都想要小憩片刻的时候,远处军营地外才传来些不一样的声音。 马蹄声。 起初,那马蹄声还如蚊蝇环绕耳畔。 继而,当高台之上耳朵最不灵光的老人家都听到了那沉闷的震响时,被打造得坚固异常的高台便有些微微的颤动! 然后,人们看到军营地大门外越来越近的烟尘气,等到马蹄声如雷入耳,众人视线之中演武场之外便冲进来一支骑兵! 只见那骑兵为首百骑一片血色,其后骑兵两千人人披甲,姿态如龙! 他们就那样冲入场中,围拢场内不动如山的步卒方阵环绕一周,收尾相接! 然后,为首的一百血骑便脱离队伍冲向高台,在高台之下轰然止步,动若惊龙,静似长虹,震撼非常! 直到这个时候,高台之上一众权贵家族的话事人才发现,不知何时,原本落座的赵无忌和两位裨将沈诚、陈少雄已然起身,便也跟着起身站立,一边交换着眼神一边看向高台之下。 在那里,一个面容肃穆的年轻人翻身下马。 大步而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遗诏军心 甘原,军营地。 演武场内,两千骑兵围拢圈出一个巨大的方形场地,场地之中,三万余士卒装备齐整,肃穆如万古不移的大山。 全场寂静,气氛肃杀。 洛川就在这样的氛围中一步步登临高台,在江伯和李牧等数人身前,在全场数万人的注视下,成为唯一移动的焦点。 他就那样从容不迫的步入高台,不理会在场一众权贵家族话事人的复杂目光,也不理会赵无忌和两个裨将肃穆行礼的身影,只是大步走到高台中央唯一空缺的宽大椅子上坐下,目视眼前那支大军平静道,“诸位请坐,赵叔叔,开始吧。” 赵无忌右拳重重敲在左胸钢铁铠甲之上又行了一个军礼后大声称是,而后转身走到高台前方,从怀中取出一根金色卷轴高高举起,他将声音传遍整个演武场,“本将甘原将军赵无忌,并离城将军秦敖、太明将军陆东风、百通将军洛天语、苍颜将军陈敬之、上原主将赵贵,奉离郡第四十一世太守遗诏!” 他停顿了一下,台下数万士卒寂静无声,身后高台之上却有了细微的动静,他嘴角冷笑稍稍提高了嗓音喝道,“尊奉原苍颜县守离郡大公子洛川,为离郡第四十二世太守!!” 一语说罢,赵无忌猛地一个转身,面朝洛川端坐的方向单膝跪地,一拳砸在左胸铠甲之上,“臣赵无忌携甘原全军,拜见太守大人!!” 在他身侧,沈诚与陈少雄一左一右单膝跪地,同样运起真气将声音传遍演武场,“拜见太守大人!!” 在三人身后,高台之下,骑兵下马,士卒下跪数万人呼喊之声震动霄汉! “拜见太守大人!!!” 高台之上,鸦雀无声,一众权贵话事人似乎被眼前急转的场面震得惊了,又像是被数万士卒冲天的气势所压迫,一个个站不起身!! 反倒是坐在距离洛川最近椅子上的谢姓老汉,在没有仆从下人搀扶的情况下第一个站起身来,朝着洛川的方向缓缓下跪,用苍老的声音高呼,“拜见太守大人!” 而后,是反应机敏些的大姓权贵下跪高呼“拜见太守大人!” 继而是高台之上所有人! 跪伏于地!! 直到此时,洛川才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没有急于让众人起身,而是走到单膝跪地的赵无忌身畔,双手负后俯视台下数万士卒,体内真气一刹那涌遍全身,继而沉入丹田,道出一句军令,“立!” 数万精卒得令起身,高台之上一众权贵话事人便也随之起身,只是没有谁敢落座,只能默默的低头站在那里,各自思量。 沈诚和陈少雄起身之后退到高台内里,赵无忌却站在洛川身侧只是落后半步,如同护卫。 洛川不动不摇,声音如钟,传遍演武场,“将士们,如今乱世,离郡亦危,南夷陈兵于我境外蠢蠢欲动之际,永昌郡竟不顾外敌,不顾两郡数百年情义,发兵袭扰我甘原边境,杀我甘原士卒,从背后给了我们一刀!”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我离郡三十万精锐,一兵一卒皆为洛川袍泽,袍泽之仇岂可不报?!守护四方此为我等职责,入侵之敌岂可不杀?!将士们,举起你们的长刀告诉我,甘原强军,敢战来敌否?!” 数万士卒拔刀出鞘的声音如同天怒,“战!战!战......!” 洛川右手一抬,做出战阵之上主将止戈的手势,演武场上渐归平静,等到再无一点声响,他才重新开口,声音由低到高由慢到快,震撼全场,“此战,震慑八方宵小!此战,扬我离郡军威!此战,各军头功者,赐土封贵!阵斩敌将者,赠田赐姓!攻城先登者,赏金晋职!功冠百人者,军功翻倍!”他用力将右手往空中一挥,“天佑离郡,此战必胜!!” “必胜!” “必胜!!” “必胜!!!” 数万士卒喊声震天,极度狂热的氛围之中,洛川平静返回宽大座椅之上落座,等到演武场士气稍稍平息,赵无忌才开口喝令,“太守巡军,操演万舞,起!” 高台之下,各级军官呼和着,数万士卒如水般流动起来,形成一个又一个军阵。 没有了先前的喊声,只有数万人奔行之间大地的震动之声! 尘土飞扬! 声若闷雷! 然后,毫无征兆的,数万士卒齐齐高举战刀战盾,一声呼和,“战!!” 继而是刀盾交击的钢铁之声,“呛!!” 如此往复,震撼人心。 洛川静静的看着台下军阵万舞,内心之中仿佛有无数团火焰在燃烧,那一刹那,只觉得天地之大无所不能,随即又被理智压下,他微笑着侧头对坐在自己身边的赵无忌道,“赵叔叔,看过如此强军,我便可以安心南下离城了,只是不知道哪位倒霉的都尉将随我南下。” “陪同太守大人南下离城登位亦是我离郡六军的职责所在,是天大的功勋荣耀,怎么能叫倒霉蛋呢,”坐在洛川身边的赵无忌恭敬道,“这一次甘原军随太守南下就让沈均去吧,他是沈诚这个老家伙的侄子,军功人品都是过关的,但困于军伍里的一些规矩,如今还是个军候。” “慢慢的大家就都会知道,我是个不怎么循规蹈矩的新太守,给武人战场,给文人舞台,只要有才华就可以施展,要那么多规矩能在乱世里给我离郡带来盛世不朽?”洛川扭头看向赵无忌身后已经站起身来的裨将沈诚,在他紧握双拳微微颤抖的手臂上拍了拍,“年轻人崛起,老将军能战,如今的离郡可能就是最好的离郡,我看沈裨将不老,此战若得头功,我就让人在天门山口,为你沈将军立一块碑,让必将从此走出这群山环绕天锁之地的离人都知道,给他们开路的的人,叫作沈诚!” 本已有些激动的中年人胡须都有些颤抖,一言不发扑通一声跪倒在高台上沉声道,“沈诚必不负太守大人期望......沈家......我......”他憋了半天满脸通红说出两个字来,“死战!” 洛川点一点头忽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转过头去看坐在自己另一侧闭目养神的谢姓老人,“谢老先生以为,我甘原军将士如此,可得胜否?” 一众甘原权贵家族的话事人们飞快的交换眼神,然后将视线落在那谢姓老人的后背。 谢姓老人却好像大梦初醒般睁开眼睛,看向洛川的方向费力的睁了睁,问,“新太守欲以此战......得什么呢?” 高台之上,一刹那针落可闻。 第一百四十一章 遗诏军心 甘原,军营地。 演武场内,两千骑兵围拢圈出一个巨大的方形场地,场地之中,三万余士卒装备齐整,肃穆如万古不移的大山。 全场寂静,气氛肃杀。 洛川就在这样的氛围中一步步登临高台,在江伯和李牧等数人身前,在全场数万人的注视下,成为唯一移动的焦点。 他就那样从容不迫的步入高台,不理会在场一众权贵家族话事人的复杂目光,也不理会赵无忌和两个裨将肃穆行礼的身影,只是大步走到高台中央唯一空缺的宽大椅子上坐下,目视眼前那支大军平静道,“诸位请坐,赵叔叔,开始吧。” 赵无忌右拳重重敲在左胸钢铁铠甲之上又行了一个军礼后大声称是,而后转身走到高台前方,从怀中取出一根金色卷轴高高举起,他将声音传遍整个演武场,“本将甘原将军赵无忌,并离城将军秦敖、太明将军陆东风、百通将军洛天语、苍颜将军陈敬之、上原主将赵贵,奉离郡第四十一世太守遗诏!” 他停顿了一下,台下数万士卒寂静无声,身后高台之上却有了细微的动静,他嘴角冷笑稍稍提高了嗓音喝道,“尊奉原苍颜县守离郡大公子洛川,为离郡第四十二世太守!!” 一语说罢,赵无忌猛地一个转身,面朝洛川端坐的方向单膝跪地,一拳砸在左胸铠甲之上,“臣赵无忌携甘原全军,拜见太守大人!!” 在他身侧,沈诚与陈少雄一左一右单膝跪地,同样运起真气将声音传遍演武场,“拜见太守大人!!” 在三人身后,高台之下,骑兵下马,士卒下跪数万人呼喊之声震动霄汉! “拜见太守大人!!!” 高台之上,鸦雀无声,一众权贵话事人似乎被眼前急转的场面震得惊了,又像是被数万士卒冲天的气势所压迫,一个个站不起身!! 反倒是坐在距离洛川最近椅子上的谢姓老汉,在没有仆从下人搀扶的情况下第一个站起身来,朝着洛川的方向缓缓下跪,用苍老的声音高呼,“拜见太守大人!” 而后,是反应机敏些的大姓权贵下跪高呼“拜见太守大人!” 继而是高台之上所有人! 跪伏于地!! 直到此时,洛川才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没有急于让众人起身,而是走到单膝跪地的赵无忌身畔,双手负后俯视台下数万士卒,体内真气一刹那涌遍全身,继而沉入丹田,道出一句军令,“立!” 数万精卒得令起身,高台之上一众权贵话事人便也随之起身,只是没有谁敢落座,只能默默的低头站在那里,各自思量。 沈诚和陈少雄起身之后退到高台内里,赵无忌却站在洛川身侧只是落后半步,如同护卫。 洛川不动不摇,声音如钟,传遍演武场,“将士们,如今乱世,离郡亦危,南夷陈兵于我境外蠢蠢欲动之际,永昌郡竟不顾外敌,不顾两郡数百年情义,发兵袭扰我甘原边境,杀我甘原士卒,从背后给了我们一刀!”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我离郡三十万精锐,一兵一卒皆为洛川袍泽,袍泽之仇岂可不报?!守护四方此为我等职责,入侵之敌岂可不杀?!将士们,举起你们的长刀告诉我,甘原强军,敢战来敌否?!” 数万士卒拔刀出鞘的声音如同天怒,“战!战!战......!” 洛川右手一抬,做出战阵之上主将止戈的手势,演武场上渐归平静,等到再无一点声响,他才重新开口,声音由低到高由慢到快,震撼全场,“此战,震慑八方宵小!此战,扬我离郡军威!此战,各军头功者,赐土封贵!阵斩敌将者,赠田赐姓!攻城先登者,赏金晋职!功冠百人者,军功翻倍!”他用力将右手往空中一挥,“天佑离郡,此战必胜!!” “必胜!” “必胜!!” “必胜!!!” 数万士卒喊声震天,极度狂热的氛围之中,洛川平静返回宽大座椅之上落座,等到演武场士气稍稍平息,赵无忌才开口喝令,“太守巡军,操演万舞,起!” 高台之下,各级军官呼和着,数万士卒如水般流动起来,形成一个又一个军阵。 没有了先前的喊声,只有数万人奔行之间大地的震动之声! 尘土飞扬! 声若闷雷! 然后,毫无征兆的,数万士卒齐齐高举战刀战盾,一声呼和,“战!!” 继而是刀盾交击的钢铁之声,“呛!!” 如此往复,震撼人心。 洛川静静的看着台下军阵万舞,内心之中仿佛有无数团火焰在燃烧,那一刹那,只觉得天地之大无所不能,随即又被理智压下,他微笑着侧头对坐在自己身边的赵无忌道,“赵叔叔,看过如此强军,我便可以安心南下离城了,只是不知道哪位倒霉的都尉将随我南下。” “陪同太守大人南下离城登位亦是我离郡六军的职责所在,是天大的功勋荣耀,怎么能叫倒霉蛋呢,”坐在洛川身边的赵无忌恭敬道,“这一次甘原军随太守南下就让沈均去吧,他是沈诚这个老家伙的侄子,军功人品都是过关的,但困于军伍里的一些规矩,如今还是个军候。” “慢慢的大家就都会知道,我是个不怎么循规蹈矩的新太守,给武人战场,给文人舞台,只要有才华就可以施展,要那么多规矩能在乱世里给我离郡带来盛世不朽?”洛川扭头看向赵无忌身后已经站起身来的裨将沈诚,在他紧握双拳微微颤抖的手臂上拍了拍,“年轻人崛起,老将军能战,如今的离郡可能就是最好的离郡,我看沈裨将不老,此战若得头功,我就让人在天门山口,为你沈将军立一块碑,让必将从此走出这群山环绕天锁之地的离人都知道,给他们开路的的人,叫作沈诚!” 本已有些激动的中年人胡须都有些颤抖,一言不发扑通一声跪倒在高台上沉声道,“沈诚必不负太守大人期望......沈家......我......”他憋了半天满脸通红说出两个字来,“死战!” 洛川点一点头忽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转过头去看坐在自己另一侧闭目养神的谢姓老人,“谢老先生以为,我甘原军将士如此,可得胜否?” 一众甘原权贵家族的话事人们飞快的交换眼神,然后将视线落在那谢姓老人的后背。 谢姓老人却好像大梦初醒般睁开眼睛,看向洛川的方向费力的睁了睁,问,“新太守欲以此战......得什么呢?” 高台之上,一刹那针落可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戏谋心 谢姓,是大鼎王朝顶级的诸侯大姓之一,但离郡的谢氏,却只是江州谢氏的分支,一个早已不可能认祖归宗的背离分支。 同时,这一支谢氏也是离郡权贵圈子里的后来者,因为他们不是九百年前追随洛家打江山的那一批人的后代,三百多年前才迁居离郡,因家风纯正家学渊源,一代代子孙入仕从商皆为上品,一点点积累硬是成为离郡权贵之中地位极高的一家,被视为新兴权贵家族的代表,可以与离郡一众老牌权贵分庭抗礼。 眼前这位看着快要入土的老人谢鲲鹏便是谢家如今的族长,是曾经官至离郡司吏主官的两朝重臣,他的儿子谢无伤是如今离郡的司库主官,这谢氏一门父子,两入离郡朝堂作五司主官,在整个离郡的历史上都是绝无极罕见的,这也是当朝郡丞公孙错所在的公孙家代表都要坐在这位谢姓老人下首位置的缘故。 可这位一向以性情圆融智慧通达闻名的老人,先是在如今这一场从无先例的军营登位之礼上率先跪拜了新太守,又在那位年轻的新太守表达善意之后开口质询,一番操作看得众人云里雾里,让如今的局面看起来更显朦胧。 听得谢姓老人谢鲲鹏的问话,洛川也不惊讶,只是极认真的看了看对面老态龙钟显得有些瘦弱不堪的老人反问道,“谢老先生以为,洛川如此,想得什么呢?” 谢鲲鹏哦了一声,随即好像答非所问般缓缓自语道,“老太守以文治国十六载,外不穷兵,内不独裁,离郡恢复生产休养生息,终有了如今的繁荣气象,可最后这一局棋,却是出人意料的以武定国,六军既定,则乾坤大定,外敌不可轻辱,内患旦夕可平......新太守以为如何?” 高台之上,一片寂静,只是四下里多少人听得心头一紧,便只有自家知道。 “先前谢老先生已然说了,出人意料,”洛川答道。 谢鲲鹏又自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若是连新太守都觉得出人意料,那这一局棋大概便也出乎天下人的意料,老太守为离郡百姓免除了一场如同十数年前一般的灾祸,在这乱世之中,以一个难得平稳的方式完成了突兀的新老太守交替,如今老太守选择的新太守,想反其道而行之?” 谢鲲鹏开口之后始终没有说话的赵无忌,扭头看了那老人一眼。 洛川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想走得更远些罢了。” 谢鲲鹏浑浊的老眼微微一眯,然后也笑了,同样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志存高远是好事,是好事啊......”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们老了,原以为守成有余,进取亦有余,如今想来,年少轻狂最得意的时候,脑子里也不过装了一个离郡罢了......如今这个世道,大概是个更加鲜血淋漓的惨淡世道,眼睛里只有离郡的话,离郡的百姓就要吃苦头,人们都说老太守运气不好,接手的离郡是数百年来最差的一个离郡,如今他交给你一个繁荣的离郡,可我却觉得,你的运气可能更差些......” “太守大人先前问我这个老头子,甘原将士可得胜否,老头子不懂军事,不能胡言,”老人摇了摇头道,“但老头子知道此战无论胜负,我离郡的家底都承受得起,无论胜负,我离郡的新太守都必须亮剑,这柄剑,若斩得了外敌人头,也斩得了自家黑手,老太守那一局以武定国,才算是完美收官了,只是......新太守想走得更远,那思虑也需更远些才行。” 洛川也不去看四周投来的复杂目光,只是看向谢鲲鹏认真的点了点头,“谢老先生今日教诲,晚辈洛川铭记于心。” “这哪里能算什么教诲,”谢鲲鹏摇了摇手叹息一声道,“老头子老了,登不了朝堂,也上不了战场,可我谢家还有几个儿孙尚算成才,我会给他们写封信,告诉他们,他们若能为太守大人尽忠效死,便算是对我这个老头子最大的尽孝了......” 洛川肃然,“晚辈听江伯提起谢老先生,曾言老先生深明大义是离郡柱石一般的人物,如今一见名不虚传,想来谢家的儿孙也当是忠孝人杰,晚辈明日便南下离城,等到再临甘原时,可以与谢老先生煮酒一壶,以论天下。” “煮酒一壶以论天下......”谢鲲鹏在身后两个仆从的搀扶下颤巍巍起身,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袍,不顾洛川阻止坚持向他行了大礼之后道,“太守大人好豪气,谢鲲鹏在甘原恭候圣驾。” 说完,又冲高台之上一众权贵家族的话事人抬手一礼,转身下了高台,走了。 高台之上,越发寂静,只是不等其他人有任何反应,坐在谢鲲鹏旁边的公孙家话事人便起身朝着洛川一拜,头也不抬的道,“公孙家族长大人在离城等候太守大人归位,公孙家世代忠诚,子孙万代愿为太守大人江山社稷效死!” 一番话说得干脆利落,其它各个家族在场之人也便有样学样,一个个跪拜行礼,诚恳表态。 洛川没了先前巡军阅兵时的冷硬姿态,笑容和煦的将高台之上一众权贵家族话事人扶起来,在高台之下震天的军阵万舞声中,与他们一一交谈又逐个送走,尤其是包括公孙家在内的窦、周、陈、林等几个大姓,更是热络非凡,仿若彼此间不是今日才刚见面的陌生人情,而是早就上恭下敬相处了十数年的君臣之谊一般。 等到高台之上再没有一个甘原权贵,只剩下洛川和赵无忌,两人才重新走到一起。 洛川脸上的笑容减淡,盯着高台之下仍旧热烈的军阵万舞问赵无忌道,“赵叔叔,今日这一场戏,你觉得咱们可以得几分?” “七八分吧,”赵无忌看向远方,几辆最后驶出军营地的马车也已上了官道,“谢家的老头子今天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不错了。” 洛川点了点头,“谢氏父子一门两重臣,格局魄力自然都是不小的,如此一来,即便将来谢无伤入不得我眼要退下来,我也要给他谢家的其它年轻人留一条通天之路,若是他们家的年轻人真的可堪一用,再给他一个五司重臣亦无妨罢......” “林家的人,今日有些过于安静了......”赵无忌仿佛不经意道。 洛川再次点头,眼神冰寒,“此战不许丝毫差错,所以这颗藏在背后并不安分的钉子,赵叔叔便替我拔了他,”他声音平静,“这么一场好戏,只得七八分我可接受不了......就用一个林家,补齐其他人心底那最后的几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戏谋心 谢姓,是大鼎王朝顶级的诸侯大姓之一,但离郡的谢氏,却只是江州谢氏的分支,一个早已不可能认祖归宗的背离分支。 同时,这一支谢氏也是离郡权贵圈子里的后来者,因为他们不是九百年前追随洛家打江山的那一批人的后代,三百多年前才迁居离郡,因家风纯正家学渊源,一代代子孙入仕从商皆为上品,一点点积累硬是成为离郡权贵之中地位极高的一家,被视为新兴权贵家族的代表,可以与离郡一众老牌权贵分庭抗礼。 眼前这位看着快要入土的老人谢鲲鹏便是谢家如今的族长,是曾经官至离郡司吏主官的两朝重臣,他的儿子谢无伤是如今离郡的司库主官,这谢氏一门父子,两入离郡朝堂作五司主官,在整个离郡的历史上都是绝无极罕见的,这也是当朝郡丞公孙错所在的公孙家代表都要坐在这位谢姓老人下首位置的缘故。 可这位一向以性情圆融智慧通达闻名的老人,先是在如今这一场从无先例的军营登位之礼上率先跪拜了新太守,又在那位年轻的新太守表达善意之后开口质询,一番操作看得众人云里雾里,让如今的局面看起来更显朦胧。 听得谢姓老人谢鲲鹏的问话,洛川也不惊讶,只是极认真的看了看对面老态龙钟显得有些瘦弱不堪的老人反问道,“谢老先生以为,洛川如此,想得什么呢?” 谢鲲鹏哦了一声,随即好像答非所问般缓缓自语道,“老太守以文治国十六载,外不穷兵,内不独裁,离郡恢复生产休养生息,终有了如今的繁荣气象,可最后这一局棋,却是出人意料的以武定国,六军既定,则乾坤大定,外敌不可轻辱,内患旦夕可平......新太守以为如何?” 高台之上,一片寂静,只是四下里多少人听得心头一紧,便只有自家知道。 “先前谢老先生已然说了,出人意料,”洛川答道。 谢鲲鹏又自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若是连新太守都觉得出人意料,那这一局棋大概便也出乎天下人的意料,老太守为离郡百姓免除了一场如同十数年前一般的灾祸,在这乱世之中,以一个难得平稳的方式完成了突兀的新老太守交替,如今老太守选择的新太守,想反其道而行之?” 谢鲲鹏开口之后始终没有说话的赵无忌,扭头看了那老人一眼。 洛川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想走得更远些罢了。” 谢鲲鹏浑浊的老眼微微一眯,然后也笑了,同样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志存高远是好事,是好事啊......”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们老了,原以为守成有余,进取亦有余,如今想来,年少轻狂最得意的时候,脑子里也不过装了一个离郡罢了......如今这个世道,大概是个更加鲜血淋漓的惨淡世道,眼睛里只有离郡的话,离郡的百姓就要吃苦头,人们都说老太守运气不好,接手的离郡是数百年来最差的一个离郡,如今他交给你一个繁荣的离郡,可我却觉得,你的运气可能更差些......” “太守大人先前问我这个老头子,甘原将士可得胜否,老头子不懂军事,不能胡言,”老人摇了摇头道,“但老头子知道此战无论胜负,我离郡的家底都承受得起,无论胜负,我离郡的新太守都必须亮剑,这柄剑,若斩得了外敌人头,也斩得了自家黑手,老太守那一局以武定国,才算是完美收官了,只是......新太守想走得更远,那思虑也需更远些才行。” 洛川也不去看四周投来的复杂目光,只是看向谢鲲鹏认真的点了点头,“谢老先生今日教诲,晚辈洛川铭记于心。” “这哪里能算什么教诲,”谢鲲鹏摇了摇手叹息一声道,“老头子老了,登不了朝堂,也上不了战场,可我谢家还有几个儿孙尚算成才,我会给他们写封信,告诉他们,他们若能为太守大人尽忠效死,便算是对我这个老头子最大的尽孝了......” 洛川肃然,“晚辈听江伯提起谢老先生,曾言老先生深明大义是离郡柱石一般的人物,如今一见名不虚传,想来谢家的儿孙也当是忠孝人杰,晚辈明日便南下离城,等到再临甘原时,可以与谢老先生煮酒一壶,以论天下。” “煮酒一壶以论天下......”谢鲲鹏在身后两个仆从的搀扶下颤巍巍起身,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袍,不顾洛川阻止坚持向他行了大礼之后道,“太守大人好豪气,谢鲲鹏在甘原恭候圣驾。” 说完,又冲高台之上一众权贵家族的话事人抬手一礼,转身下了高台,走了。 高台之上,越发寂静,只是不等其他人有任何反应,坐在谢鲲鹏旁边的公孙家话事人便起身朝着洛川一拜,头也不抬的道,“公孙家族长大人在离城等候太守大人归位,公孙家世代忠诚,子孙万代愿为太守大人江山社稷效死!” 一番话说得干脆利落,其它各个家族在场之人也便有样学样,一个个跪拜行礼,诚恳表态。 洛川没了先前巡军阅兵时的冷硬姿态,笑容和煦的将高台之上一众权贵家族话事人扶起来,在高台之下震天的军阵万舞声中,与他们一一交谈又逐个送走,尤其是包括公孙家在内的窦、周、陈、林等几个大姓,更是热络非凡,仿若彼此间不是今日才刚见面的陌生人情,而是早就上恭下敬相处了十数年的君臣之谊一般。 等到高台之上再没有一个甘原权贵,只剩下洛川和赵无忌,两人才重新走到一起。 洛川脸上的笑容减淡,盯着高台之下仍旧热烈的军阵万舞问赵无忌道,“赵叔叔,今日这一场戏,你觉得咱们可以得几分?” “七八分吧,”赵无忌看向远方,几辆最后驶出军营地的马车也已上了官道,“谢家的老头子今天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不错了。” 洛川点了点头,“谢氏父子一门两重臣,格局魄力自然都是不小的,如此一来,即便将来谢无伤入不得我眼要退下来,我也要给他谢家的其它年轻人留一条通天之路,若是他们家的年轻人真的可堪一用,再给他一个五司重臣亦无妨罢......” “林家的人,今日有些过于安静了......”赵无忌仿佛不经意道。 洛川再次点头,眼神冰寒,“此战不许丝毫差错,所以这颗藏在背后并不安分的钉子,赵叔叔便替我拔了他,”他声音平静,“这么一场好戏,只得七八分我可接受不了......就用一个林家,补齐其他人心底那最后的几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点连成线 甘原军营地的夜,气氛始终火热。 大鼎立国九百载,富贵的富贵,贫贱的贫贱,这是根本定数,富贵人家逐渐没落的故事多,平民人家富贵的事情却少得很,就算一代人里侥幸出了个从军兴起的人杰,也至多不过三代就要泯然众人,想要踏足真正的权贵圈子,全凭投胎。 可如今,这位新太守给了所有离郡士卒一个大大的希望,从军不再只得军功晋职光耀一人,而是可以赠田封土恩荫子孙万代,如今的权贵为什么可以长盛不衰,即便连着几代人出不了人杰仍旧可以富贵绵延?靠得不就是田地传承,这是一个家族得以成为权贵的根本。 现在,他们也有机会获得这个根本,数百年来第一次,怎能不叫他们彻夜难眠。 唯一所需的,不过是军功,不过是足够多的军功罢了...... 洛川所住的区域位于军营中央,灯火通明,看起来平静异常,巡守的士卒一层层包围着,固若金汤。 等到洛川与赵无忌完成长谈将后者送出院落之后,他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身对始终跟在身后的老车夫道,“江伯,你说这个点了,军营里还有饭吃么?”他叹了口气道,“要是思齐在这,肯定能给咱们备着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按照时间算,她们应该已经到了苍颜山,只是此番请求毕竟不合苍颜剑宗出世修行的根本,即便那位掌教碍于当初的承诺应允,往后你也还是要亲自再去一趟才好,”老车夫喊来一名在不远处戒备的血骑吩咐他去找些饭食来,随即又有些不太放心想要亲自去,却被洛川拦下。 “江伯,往后咱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事必躬亲哪里做得来,小事情就让下面人去做吧,”他拉着老车夫的胳膊上到院落之中一处凸起的石台,然后就一屁股坐在那石台边缘,看着小院外的军营道,“今日这一场戏,谢鲲鹏这位老人家将一众权贵想听的不想听的都讲了个清清楚楚,绝大多数甘原权贵只要不是脑子不正常,就都知道怎么取舍抉择,可只是这一番取舍还不够,远远不够,我想要走得更远,离郡想要走得更远,甘原这个在未来可能越来越重要的中转之地,就必须稳如泰山。” “甘原于离郡而言本就是极重要的地区,”老车夫道,“不过甘原军有赵无忌镇守,你应该可以放心。” 洛川摇了摇头,“甘原军有赵叔叔自然很好,可苍颜军还有赵轻侠,上明军还有赵贵,离郡北部三大战区都有赵家的人坐镇,眼下来看自然是稳妥过渡的好选择,长远来看却不行,这一点我清楚,赵叔叔也清楚,所以前些天在苍颜他离开的时候,才会说凯旋之宴当在离城,言外之意便是此战过后,他便要舍了甘原将军一职,来离城进军务处了,以他的才能年龄资历功勋作个郡尉,恐怕其它几个将军也不会有太多怨言,往大了说,这是那人为我这个新太守稳定新朝留下的一步好棋,往小了说,也是为赵家谋得一个不至于鸟尽弓藏的上等做法,赵叔叔认了这份心思,我就还是感激的,只是如此一来,”洛川看向老车夫道,“这甘原将军一职,就会空下了。” 老车夫叹息一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当初做个裨将就不算如何驾驭自如,年轻时候还有几分傲气和委屈,现在想来,想要做个独当一面的将军,以我的才能确实差些意思,如今你要去离城做太守,前面几年肯定不容易,按理说你张了嘴,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但这将军一职......我怕反而耽误了你的事情。” 洛川笑道,“到底怎么安排也还要看这一战能打成什么样,一地将军这样的好处都还不知道能不能落在你江伯的头上,你就愁成这样,说出去了别人还不得把咱们俩笑死,”他哈哈笑着,“再说了,如你所说也就是最开始的几年,等我手头信得过的人慢慢多了,就还是要让你回我身边养老的嘛,你养我小,我就得养你老。” 老车夫笑着伸手拍了拍洛川的肩膀,“行吧,那江伯这些天再把那些积了灰尘的兵法书拿出来看一看,说不定也能有些别样的心得。” 洛川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去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另一侧安静蹲着的黑影,问道,“怎么样?” 黑影看向南方,女音清冷,“周、陈、公孙等几个老牌大姓,各自发了机密信函给离郡各地做官的子弟,内容都暗地里验过了,没有什么问题,窦、谢两家更谨慎些,派了快骑传信,速度慢一些但相对稳妥,为免暴露没有派人去验。” 洛川看一眼远处本想要靠近过来,最终却又扭头走开的年轻女道,沉吟不语。 老车夫看向洛川道,“从今日高台上的表现来看,窦、谢两家应当是态度最坚决明确的,如今大势在我们这边,这两家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才对,尤其是那谢鲲鹏,连我都有些惊讶。” “没什么好惊讶的,谢家自谢鲲鹏始一直人丁不旺,他的儿子谢无伤生子本就极晚,唯一的孙子谢清源多年前得了恶疾将死,幸得一位奇人相救,才算保住了谢家的香火传承,可那位奇人施救之后却飘然而去,他们一直不知道那位恩人是谁,”洛川盯着远处军营的目光有些木,“直到前些天,那人发了一道太守密旨到谢府,谢鲲鹏才知道,原来当初那位于他谢家有大恩的奇人,正是我洛川的亲生母亲......” 老车夫一愣,随即又是一声长叹,他抬头看了看当空明月,“难怪你让赵无忌找他来演这一场戏,难怪他......唉......” “是啊,是啊......”洛川也抬头去看那一轮明月,“自打回了这离郡,好像身边一下子多了好多她的故事,她就好像一个真正的人间仙子,来去无踪,救了这个人,又救了那个人,最终却救不了她自己......” 老车夫看向洛川,想要转移话题,“那无论如何,谢家都应当是稳妥的,窦秋实又是那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当无问题,如此一来,六军安定,文臣归心,明日南下离城大局确实已然难改了。” “离郡的这一盘棋都已经被那人布置到如此地步,自然难改,难测的只是我那节外生枝的一盘大棋罢了......”洛川扭头看向北方,“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老天爷,你要我如何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点连成线 甘原军营地的夜,气氛始终火热。 大鼎立国九百载,富贵的富贵,贫贱的贫贱,这是根本定数,富贵人家逐渐没落的故事多,平民人家富贵的事情却少得很,就算一代人里侥幸出了个从军兴起的人杰,也至多不过三代就要泯然众人,想要踏足真正的权贵圈子,全凭投胎。 可如今,这位新太守给了所有离郡士卒一个大大的希望,从军不再只得军功晋职光耀一人,而是可以赠田封土恩荫子孙万代,如今的权贵为什么可以长盛不衰,即便连着几代人出不了人杰仍旧可以富贵绵延?靠得不就是田地传承,这是一个家族得以成为权贵的根本。 现在,他们也有机会获得这个根本,数百年来第一次,怎能不叫他们彻夜难眠。 唯一所需的,不过是军功,不过是足够多的军功罢了...... 洛川所住的区域位于军营中央,灯火通明,看起来平静异常,巡守的士卒一层层包围着,固若金汤。 等到洛川与赵无忌完成长谈将后者送出院落之后,他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身对始终跟在身后的老车夫道,“江伯,你说这个点了,军营里还有饭吃么?”他叹了口气道,“要是思齐在这,肯定能给咱们备着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按照时间算,她们应该已经到了苍颜山,只是此番请求毕竟不合苍颜剑宗出世修行的根本,即便那位掌教碍于当初的承诺应允,往后你也还是要亲自再去一趟才好,”老车夫喊来一名在不远处戒备的血骑吩咐他去找些饭食来,随即又有些不太放心想要亲自去,却被洛川拦下。 “江伯,往后咱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事必躬亲哪里做得来,小事情就让下面人去做吧,”他拉着老车夫的胳膊上到院落之中一处凸起的石台,然后就一屁股坐在那石台边缘,看着小院外的军营道,“今日这一场戏,谢鲲鹏这位老人家将一众权贵想听的不想听的都讲了个清清楚楚,绝大多数甘原权贵只要不是脑子不正常,就都知道怎么取舍抉择,可只是这一番取舍还不够,远远不够,我想要走得更远,离郡想要走得更远,甘原这个在未来可能越来越重要的中转之地,就必须稳如泰山。” “甘原于离郡而言本就是极重要的地区,”老车夫道,“不过甘原军有赵无忌镇守,你应该可以放心。” 洛川摇了摇头,“甘原军有赵叔叔自然很好,可苍颜军还有赵轻侠,上明军还有赵贵,离郡北部三大战区都有赵家的人坐镇,眼下来看自然是稳妥过渡的好选择,长远来看却不行,这一点我清楚,赵叔叔也清楚,所以前些天在苍颜他离开的时候,才会说凯旋之宴当在离城,言外之意便是此战过后,他便要舍了甘原将军一职,来离城进军务处了,以他的才能年龄资历功勋作个郡尉,恐怕其它几个将军也不会有太多怨言,往大了说,这是那人为我这个新太守稳定新朝留下的一步好棋,往小了说,也是为赵家谋得一个不至于鸟尽弓藏的上等做法,赵叔叔认了这份心思,我就还是感激的,只是如此一来,”洛川看向老车夫道,“这甘原将军一职,就会空下了。” 老车夫叹息一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当初做个裨将就不算如何驾驭自如,年轻时候还有几分傲气和委屈,现在想来,想要做个独当一面的将军,以我的才能确实差些意思,如今你要去离城做太守,前面几年肯定不容易,按理说你张了嘴,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但这将军一职......我怕反而耽误了你的事情。” 洛川笑道,“到底怎么安排也还要看这一战能打成什么样,一地将军这样的好处都还不知道能不能落在你江伯的头上,你就愁成这样,说出去了别人还不得把咱们俩笑死,”他哈哈笑着,“再说了,如你所说也就是最开始的几年,等我手头信得过的人慢慢多了,就还是要让你回我身边养老的嘛,你养我小,我就得养你老。” 老车夫笑着伸手拍了拍洛川的肩膀,“行吧,那江伯这些天再把那些积了灰尘的兵法书拿出来看一看,说不定也能有些别样的心得。” 洛川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去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另一侧安静蹲着的黑影,问道,“怎么样?” 黑影看向南方,女音清冷,“周、陈、公孙等几个老牌大姓,各自发了机密信函给离郡各地做官的子弟,内容都暗地里验过了,没有什么问题,窦、谢两家更谨慎些,派了快骑传信,速度慢一些但相对稳妥,为免暴露没有派人去验。” 洛川看一眼远处本想要靠近过来,最终却又扭头走开的年轻女道,沉吟不语。 老车夫看向洛川道,“从今日高台上的表现来看,窦、谢两家应当是态度最坚决明确的,如今大势在我们这边,这两家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才对,尤其是那谢鲲鹏,连我都有些惊讶。” “没什么好惊讶的,谢家自谢鲲鹏始一直人丁不旺,他的儿子谢无伤生子本就极晚,唯一的孙子谢清源多年前得了恶疾将死,幸得一位奇人相救,才算保住了谢家的香火传承,可那位奇人施救之后却飘然而去,他们一直不知道那位恩人是谁,”洛川盯着远处军营的目光有些木,“直到前些天,那人发了一道太守密旨到谢府,谢鲲鹏才知道,原来当初那位于他谢家有大恩的奇人,正是我洛川的亲生母亲......” 老车夫一愣,随即又是一声长叹,他抬头看了看当空明月,“难怪你让赵无忌找他来演这一场戏,难怪他......唉......” “是啊,是啊......”洛川也抬头去看那一轮明月,“自打回了这离郡,好像身边一下子多了好多她的故事,她就好像一个真正的人间仙子,来去无踪,救了这个人,又救了那个人,最终却救不了她自己......” 老车夫看向洛川,想要转移话题,“那无论如何,谢家都应当是稳妥的,窦秋实又是那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当无问题,如此一来,六军安定,文臣归心,明日南下离城大局确实已然难改了。” “离郡的这一盘棋都已经被那人布置到如此地步,自然难改,难测的只是我那节外生枝的一盘大棋罢了......”洛川扭头看向北方,“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老天爷,你要我如何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多方博弈 永昌郡,夏宫。 前殿最大的宫殿之中,一身赤红色厚重冕服的老人满面红光的接受群臣跪拜,等到一众臣子跪下良久,他享受足了那大殿之内长久的寂静之后,才让众人起身。 他就那样站在高处,俯视着一众朝臣低着头退去,至始至终,没有一人胆敢抬头与他对视哪怕一秒。 他冷哼一声,张开双臂,转身之时将那大大的袖袍甩得发出一声响,这才施施然往殿后走去,在他身边,一众小心侍候着的阉人低着头弯着腰,簇拥着他,彷如一群蚂蚁拱卫蚁后一般。 出了大殿,一个青衣书生便跟了上来,一众阉人看到来人熟练的让开一条道来,让那书生可以靠近到居中老人近前,只是与那老人之间仍旧隔了个年纪不小的阉人,就这样不远不近的说话。 “甘水关一线首战大捷的消息你知道了?”老人看都不看那青衣书生一眼,面带笑意看向前方,只是那眉宇之间的竖纹太过深刻,即便脸上带笑的时候都不曾抚平。 青衣书生一边快步行走跟上众人的步伐,一边弯腰行了一礼道,“知道了,恭喜太守大人北上大军取得首胜,只是......”他抬头飞快的瞅了一眼老人的表情变化,刚想要说出口的一句话便又咽了回去。 老人等了一等没有听到下文,便微微蹙眉道,“只是什么?” 青衣书生看了看四周的阉人,还是压低了声音道,“属下还是稍后再与您细说吧。” 老人眉头皱得更紧,随即就那么停在原地,仍旧没有回头,只是空气都似乎因为这一下动作而凝固了一般,“说!”他伸手指了指四周的阉人,“你以为本太守身边的近人还有外面派来的奸细不成?!” 一众阉人闻言哗啦啦跪了一地,也不说话,只是不敢起身。 青衣书生腰身弯的更低,只好开口道,“太守大人与子安将军等人原定的计划是佯攻安陵郡南部甘水关军镇群,而以其东部重镇川城为主攻目标,如今川城这最是出人意料的一役寸功未建,反倒是甘水关方面传了捷报回来,此间只怕有些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老人反问,他微微侧头斜眼瞧着青衣书生,“战场之上形势变化何其之快,若前军主将只能依计划行事那才是大大的坏事,北渡甘水奇袭川城是好计,但大军渡河一事仍旧难免泄露痕迹,本就是个万一的事情,如今大军围城久攻不下也是正常,只要他安陵郡大军仍旧以南部群山的防线为主,不敢放弃甘水关一线的布局,拿下川城就是早晚的事,反倒是我永昌郡北部一路往西直至甘水关,一马平川,如今多年没有战事的甘水关一线守卒既然暴露破绽,佯攻变主攻也是应有之事罢了,只不过取得一个微不足道的首胜,算不得什么。” “是是,”青衣书生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道,“如今离城方面平稳顺利得过分,天门山口与甘原军做戏的一场摩擦也完全在计划之中,属下就有些隐隐的担心,此战安陵郡原以为十拿九稳,反倒出了计划之外的变故,属下担心此战背后广郡是插了不少手的,毕竟云家在安陵郡方向同样经营日久,川城又属我等三郡交汇之战略要地,万一.......” “哼,”老人有些不悦的冷哼一声,回头瞥了那书生一眼道,“书生谋国便总是畏首畏尾,我已派人将洛天恩死亡云儿登位离郡太守的事情告诉了云百楼,云百楼那个娘们儿立刻便吓得跑去了怀城,如今还在河内郡境内,广郡大军更是集结于东部要与河内郡第二波北上援军一同往常州去,想与我永昌郡挣安陵归属,我怕他云三山没有那个胆气,如今这西南汉州的大势已然在我,何须如此小心?!” 说完,也不理那青衣书生,转身就走,一众阉人小跑着追了上去,浩浩荡荡往后宫去了。 只留那青衣书生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怔然无语。 ———————————————————————— 河内郡,怀城通往广郡的宽阔官道上,仍旧是两百精锐骑兵护卫着的孤零零一辆马车里,云百楼笑眯眯将一张纸条丢出窗外,“这个韩丰,本事不大,胃口倒真的不小,看样子想在甘水关吃掉永昌郡一支精锐不说,还想就势拿下永昌郡最北面的粮草军镇,这是把孟子安当无脑蠢货了。” 马车之中与他相对而坐的灰袍女人本来正用手指绕着一缕头发,望着车厢一角发呆,闻言问道,“要派人去提醒一下韩丰?” “不必了,看看韩丰能不能真的能吃掉永昌郡一支精锐也好,虽说不可能就这么简单拿下永昌郡最北面的粮草军镇,更不可能以此就断掉孟子安的粮草和退路,但若说会因此大败亏输丢了甘水关我还是不信的,以韩丰那骨子里的怯懦劲儿,十有八九早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只要输得不会太惨,那有这一败不是坏事,省得将来我腾出手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家的斤两,”云百楼云淡风轻,“川城才是重点,绝不能让孟子安攻破川城,让那一位去川城坐镇吧,必要的时候,让他出手杀了孟子安身边那个藏头露尾的随军侍女。” 灰袍女人闻言抬头看了云百楼一眼,等看到后者回望过来,便温婉又惹人怜爱的一笑,“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少做为好。” “自然,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想要让他出手,他的安危与我们的后续布局息息相关,”云百楼停顿了一下又问,“我关心的还是离郡,离城方面已经挺久没有消息传来了,十有八九,洛天恩已经死了。” 灰袍女人眼神木然,少见的蹙眉,“如若他真的死了,离城那边传不出消息也属正常,天门山口那边离郡和永昌郡的军队都在默契的控制着摩擦程度,没有半点升级矛盾的意思,尤其是赵无忌,我们留在他军中的两颗棋子还没出手就被他拔掉了,”她的眼神瞬间闪烁惊人的冷厉杀机,“着实该死......” “这大概就是洛天恩让赵无忌来守甘原的理由吧,洛川呢?”云百楼问道。 “他在西固关里突破至四境分神境,亲身陷阵与西夷一战,负伤退敌,”灰袍女人略微抬头看一眼云百楼道,“依照公子先前的吩咐,我们将传言夸大了不少,借由广郡商铺商路,已然将这位洛川公子的英名以及他肆意僭越的事情传遍了大半个离郡,一旦离城那位二公子登位,绝难容之。” “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凭这么点时间,即便有我们在背后帮他,想要将苍颜经营成铁桶私地还是不太可能,让苍颜的人留意着些他的安危也就是了,”云百楼道。 灰袍女人则摇了摇头,“洛川如今不在苍颜,应该是去往甘原找赵无忌了,此前公子不是查过赵无忌曾暗中往中京城输送财物么?难道不会是和这位洛川公子......?!” “自然就是了,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真的敢去找赵无忌,如此一来,他难道是想南下逼宫么......?”云百楼脸上笑容灿烂,只是忽的,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脸色一变,“不对......” 他飞快起身从身侧书架上取出几张地图反复的勾画着,然后重新坐回坐垫上喃喃道,“洛天恩,你难道竟会如此选择?!你应该不会如此......”他飞快掀开车帘冲马车旁的骑兵喊道,“急行军!”然后回头对灰袍女人郑重道,“所有计划提前,我们必须要抢出一点时间了,否则......”他看向南方,“如果最坏的那个结果万一出现,我怕手头会没有好牌可打,那......可不行啊......” 灰袍女人温顺的点头,悄悄看向云百楼的眼神,似火......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多方博弈 永昌郡,夏宫。 前殿最大的宫殿之中,一身赤红色厚重冕服的老人满面红光的接受群臣跪拜,等到一众臣子跪下良久,他享受足了那大殿之内长久的寂静之后,才让众人起身。 他就那样站在高处,俯视着一众朝臣低着头退去,至始至终,没有一人胆敢抬头与他对视哪怕一秒。 他冷哼一声,张开双臂,转身之时将那大大的袖袍甩得发出一声响,这才施施然往殿后走去,在他身边,一众小心侍候着的阉人低着头弯着腰,簇拥着他,彷如一群蚂蚁拱卫蚁后一般。 出了大殿,一个青衣书生便跟了上来,一众阉人看到来人熟练的让开一条道来,让那书生可以靠近到居中老人近前,只是与那老人之间仍旧隔了个年纪不小的阉人,就这样不远不近的说话。 “甘水关一线首战大捷的消息你知道了?”老人看都不看那青衣书生一眼,面带笑意看向前方,只是那眉宇之间的竖纹太过深刻,即便脸上带笑的时候都不曾抚平。 青衣书生一边快步行走跟上众人的步伐,一边弯腰行了一礼道,“知道了,恭喜太守大人北上大军取得首胜,只是......”他抬头飞快的瞅了一眼老人的表情变化,刚想要说出口的一句话便又咽了回去。 老人等了一等没有听到下文,便微微蹙眉道,“只是什么?” 青衣书生看了看四周的阉人,还是压低了声音道,“属下还是稍后再与您细说吧。” 老人眉头皱得更紧,随即就那么停在原地,仍旧没有回头,只是空气都似乎因为这一下动作而凝固了一般,“说!”他伸手指了指四周的阉人,“你以为本太守身边的近人还有外面派来的奸细不成?!” 一众阉人闻言哗啦啦跪了一地,也不说话,只是不敢起身。 青衣书生腰身弯的更低,只好开口道,“太守大人与子安将军等人原定的计划是佯攻安陵郡南部甘水关军镇群,而以其东部重镇川城为主攻目标,如今川城这最是出人意料的一役寸功未建,反倒是甘水关方面传了捷报回来,此间只怕有些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老人反问,他微微侧头斜眼瞧着青衣书生,“战场之上形势变化何其之快,若前军主将只能依计划行事那才是大大的坏事,北渡甘水奇袭川城是好计,但大军渡河一事仍旧难免泄露痕迹,本就是个万一的事情,如今大军围城久攻不下也是正常,只要他安陵郡大军仍旧以南部群山的防线为主,不敢放弃甘水关一线的布局,拿下川城就是早晚的事,反倒是我永昌郡北部一路往西直至甘水关,一马平川,如今多年没有战事的甘水关一线守卒既然暴露破绽,佯攻变主攻也是应有之事罢了,只不过取得一个微不足道的首胜,算不得什么。” “是是,”青衣书生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道,“如今离城方面平稳顺利得过分,天门山口与甘原军做戏的一场摩擦也完全在计划之中,属下就有些隐隐的担心,此战安陵郡原以为十拿九稳,反倒出了计划之外的变故,属下担心此战背后广郡是插了不少手的,毕竟云家在安陵郡方向同样经营日久,川城又属我等三郡交汇之战略要地,万一.......” “哼,”老人有些不悦的冷哼一声,回头瞥了那书生一眼道,“书生谋国便总是畏首畏尾,我已派人将洛天恩死亡云儿登位离郡太守的事情告诉了云百楼,云百楼那个娘们儿立刻便吓得跑去了怀城,如今还在河内郡境内,广郡大军更是集结于东部要与河内郡第二波北上援军一同往常州去,想与我永昌郡挣安陵归属,我怕他云三山没有那个胆气,如今这西南汉州的大势已然在我,何须如此小心?!” 说完,也不理那青衣书生,转身就走,一众阉人小跑着追了上去,浩浩荡荡往后宫去了。 只留那青衣书生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怔然无语。 ———————————————————————— 河内郡,怀城通往广郡的宽阔官道上,仍旧是两百精锐骑兵护卫着的孤零零一辆马车里,云百楼笑眯眯将一张纸条丢出窗外,“这个韩丰,本事不大,胃口倒真的不小,看样子想在甘水关吃掉永昌郡一支精锐不说,还想就势拿下永昌郡最北面的粮草军镇,这是把孟子安当无脑蠢货了。” 马车之中与他相对而坐的灰袍女人本来正用手指绕着一缕头发,望着车厢一角发呆,闻言问道,“要派人去提醒一下韩丰?” “不必了,看看韩丰能不能真的能吃掉永昌郡一支精锐也好,虽说不可能就这么简单拿下永昌郡最北面的粮草军镇,更不可能以此就断掉孟子安的粮草和退路,但若说会因此大败亏输丢了甘水关我还是不信的,以韩丰那骨子里的怯懦劲儿,十有八九早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只要输得不会太惨,那有这一败不是坏事,省得将来我腾出手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家的斤两,”云百楼云淡风轻,“川城才是重点,绝不能让孟子安攻破川城,让那一位去川城坐镇吧,必要的时候,让他出手杀了孟子安身边那个藏头露尾的随军侍女。” 灰袍女人闻言抬头看了云百楼一眼,等看到后者回望过来,便温婉又惹人怜爱的一笑,“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少做为好。” “自然,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想要让他出手,他的安危与我们的后续布局息息相关,”云百楼停顿了一下又问,“我关心的还是离郡,离城方面已经挺久没有消息传来了,十有八九,洛天恩已经死了。” 灰袍女人眼神木然,少见的蹙眉,“如若他真的死了,离城那边传不出消息也属正常,天门山口那边离郡和永昌郡的军队都在默契的控制着摩擦程度,没有半点升级矛盾的意思,尤其是赵无忌,我们留在他军中的两颗棋子还没出手就被他拔掉了,”她的眼神瞬间闪烁惊人的冷厉杀机,“着实该死......” “这大概就是洛天恩让赵无忌来守甘原的理由吧,洛川呢?”云百楼问道。 “他在西固关里突破至四境分神境,亲身陷阵与西夷一战,负伤退敌,”灰袍女人略微抬头看一眼云百楼道,“依照公子先前的吩咐,我们将传言夸大了不少,借由广郡商铺商路,已然将这位洛川公子的英名以及他肆意僭越的事情传遍了大半个离郡,一旦离城那位二公子登位,绝难容之。” “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凭这么点时间,即便有我们在背后帮他,想要将苍颜经营成铁桶私地还是不太可能,让苍颜的人留意着些他的安危也就是了,”云百楼道。 灰袍女人则摇了摇头,“洛川如今不在苍颜,应该是去往甘原找赵无忌了,此前公子不是查过赵无忌曾暗中往中京城输送财物么?难道不会是和这位洛川公子......?!” “自然就是了,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真的敢去找赵无忌,如此一来,他难道是想南下逼宫么......?”云百楼脸上笑容灿烂,只是忽的,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脸色一变,“不对......” 他飞快起身从身侧书架上取出几张地图反复的勾画着,然后重新坐回坐垫上喃喃道,“洛天恩,你难道竟会如此选择?!你应该不会如此......”他飞快掀开车帘冲马车旁的骑兵喊道,“急行军!”然后回头对灰袍女人郑重道,“所有计划提前,我们必须要抢出一点时间了,否则......”他看向南方,“如果最坏的那个结果万一出现,我怕手头会没有好牌可打,那......可不行啊......” 灰袍女人温顺的点头,悄悄看向云百楼的眼神,似火......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兄弟同墙 安陵郡,西隔群山与西夷相交,北临汉江与西北武州的青郡相望,东北一面连接广郡,东南一面比邻永昌郡,整体版图像个指向东方的桃心。 桃心的尖端是川城,是安陵郡指向广郡与永昌郡的交界之地。 桃心的上半部分土地相对肥沃人口相对集中,是一众中小城镇围绕安陵郡首府柔城的格局。 桃心的下半部分地势偏高,没有一个超级大城作为核心,多是一个个的军镇小城围拢规模中等的城市的格局,这些军镇不但为安陵郡大半个西部防线提供军队,也肩负着面向永昌郡的防御任务,虽说安陵郡北富南贱,朝堂之上的话语权却始终由南部或西部军阀家族出身的大臣把持,便也与此相关。 安陵郡与永昌郡的边界,基本以甘山为线,这条狭长的山脉高耸密集难以翻越,横亘在两郡之间,却在山脉两头留下两处巨大的缺口。 安陵郡在甘山东北的缺口建造了一座大城,就是川城,而在甘山西南的缺口建造的,是以甘水关为核心的一系列依托地形而生的军镇! 甘水关背靠甘山而建,面向甘山以南的缺口平原,紧邻甘水源头,是地理位置绝佳的易守难攻之地,这里城墙厚重而高耸,守军居高临下,无论投石机亦或者弓弩箭矢,都能发挥出超出想象的威力,想要正面强攻,只怕难如登天。 可来犯之敌若想绕过甘水关西去安陵郡腹地,则更加不可能,这一片山地地形并不算开阔,大军深入,一旦被前方一座座互为犄角的军镇阻挡,唯一的后路又必然处于甘水关大军的直接覆盖范围,因此,甘水关可谓必争之地。 以甘水关为核心,有三座规模不小的军镇以众星拱月的姿态围绕甘水关而建,分别是居于甘水关西方的西宁关,南方的南山关和东方的东旭关。 西宁关与南山关两座军镇与甘水关有数十里距离,东旭关与甘水关最近,只有十里,是三座军镇中与甘水关联系最紧又支援最快的一座。 可就是这座距离最近的第一关卡,却被永昌郡的一支突兀来袭的精锐骑兵轻易破开,军镇易主,本是防御永昌郡而建的军镇,反过来成了永昌郡最好的前军营地。此刻的甘水关城墙之上,站着两个身披甲胄将军模样的男人。 为首的是个胖子,个子不高,身型圆润,一套大概是特制的巨大铠甲套在身上仍旧显得紧凑,头盔呈微微的锥形,堪堪可以将那张硕大的脸庞挤入其中,于是那五官便就显得拥挤,“永昌郡的那支骑兵全都进驻东旭关了?” 站在胖子身边的却是个身型魁梧的汉子,一身重甲披挂在他身上仿若没有重量一般,一举一动都显得轻松写意,五官更是棱角分明,尤其是一对漂亮的眉毛,甚至还有修剪的痕迹,看起来英气勃发,“自然都进去了,东旭关城墙高耸防御设施齐全,明知道咱们必然要反攻的,他们怎么可能还在城外旷野上安营,傻子都知道要据城而守。” 胖子却只是面无表情的斜了魁梧汉子一眼,看得后者一阵发毛。 “哥......你别这么看我,”魁梧汉子有些扭捏的看向城外喃喃道,“瘆得慌。” 胖子冷哼一声骂道,“我平日里总是叫你多读书多读书,你就是不听,只知道泡在女人的肚皮上,到了要真刀真枪沙场上见的时候,那些娘们儿教给你的东西能顶用?”他扭头看向东方,“记住了,骑兵骑兵,能战于野的才叫骑兵,下了马背上了城墙的,还能叫骑兵?” 魁梧汉子瞪了瞪眼睛也看向东方,“哥,你的意思那东旭关是你故意丢给那支骑兵的?”他有些惊骇的看向身边的胖子,“可东旭关里三千士卒,却是实打实的交代在那里了啊......!” “三千士卒,还是我特意调换的三千新卒弱卒,换他永昌郡三千精锐骑兵,这笔买卖还不划算?”胖子指着东方笑道,“道尔,那可是三千匹上等的战马,就算再往那东旭关下扔五千条人命我都在所不惜,更何况我若想取东旭关,旦夕可取,拖到今日不过是等他永昌郡的援兵到来罢了。” 魁梧汉子眼睛一亮,“哥,你是想围点打援?!” 胖子又斜了他一眼道,“难为你还知道围点打援,只不过还是想得太浅了,老子要想围死一座孤城里的三千精锐骑兵,得往那东旭关下丢多少士兵,还得不管不顾的投入兵力修筑长围?那不是围点打援,那是给对方的援军送里应外合的绝佳战机!” 魁梧汉子哦了一声不再吭声。 胖子看了看那魁梧汉子,忽的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尔,过去这些年,为兄从未如此苛责于你,只是觉得太平盛世一如往昔,你如母亲所想可以做个富贵将军快快乐乐的一辈子也就是了,可如今太平不再,西夷发了疯,前脚去攻那离郡西固关不成,如今又陈兵于我安陵郡西线,说不定哪天就打起来了,不但如此,永昌郡野心勃勃发兵而来,这里面能没有广郡的份儿?实在可谓祸不单行......” 他看那魁梧汉子被他说得有些消沉,便又有些舍不得过于责备,本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重重一拍,“当然,有风险便也就有机缘,都说乱世出英杰,谁也不知道我韩家会在这乱世之中遇到怎样的机缘。” 他意气风发的指了指东面,“这东旭关里的三千战马不就是我们的第一大机缘?我韩家在安陵郡南部盘踞数百年也才攒下两千骑兵的家底,如今若是有了这三千战马,顷刻之间便能拥有四五千的骑兵,再加上我韩家数万精锐士卒,在这乱世之中也可算作一方不可忽视的力量,我可以盯着永昌北部的战局静观其变,也可以回头谋取春阳城,一切自决,哪里还用再看柔城脸色......” 他看到魁梧汉子的眼睛越瞪越大,不由道,“怎么,觉得柔城里那个太守不可轻辱?”他摇了摇头缓缓道,“过去自然是不能也不敢的,可如今......西面防线上的死老头被西夷困住脚步,东面川城被围生死难料,我南部将军韩丰若击败了正面来犯之敌,挥军北上协防春阳城不是理所应当?!” “哥,你不是说要攻下永昌郡北部的粮草军镇么?”魁梧汉子惊讶道。 “不过是说给有心人听的东西罢了,咱们若真的动了永昌那个疯老头的北部军镇,那才是沾上了天大的麻烦甩都甩不掉,你要明白,相比较那些虎豹豺狼来说,韩家充其量是一条小犬罢了,”胖子嘴角带笑冷冷道,“不过永昌郡北部也不是不打,只是......必须要让离郡的人也掺和进来才行,如今这世道,水不浑可不好摸鱼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兄弟同墙 安陵郡,西隔群山与西夷相交,北临汉江与西北武州的青郡相望,东北一面连接广郡,东南一面比邻永昌郡,整体版图像个指向东方的桃心。 桃心的尖端是川城,是安陵郡指向广郡与永昌郡的交界之地。 桃心的上半部分土地相对肥沃人口相对集中,是一众中小城镇围绕安陵郡首府柔城的格局。 桃心的下半部分地势偏高,没有一个超级大城作为核心,多是一个个的军镇小城围拢规模中等的城市的格局,这些军镇不但为安陵郡大半个西部防线提供军队,也肩负着面向永昌郡的防御任务,虽说安陵郡北富南贱,朝堂之上的话语权却始终由南部或西部军阀家族出身的大臣把持,便也与此相关。 安陵郡与永昌郡的边界,基本以甘山为线,这条狭长的山脉高耸密集难以翻越,横亘在两郡之间,却在山脉两头留下两处巨大的缺口。 安陵郡在甘山东北的缺口建造了一座大城,就是川城,而在甘山西南的缺口建造的,是以甘水关为核心的一系列依托地形而生的军镇! 甘水关背靠甘山而建,面向甘山以南的缺口平原,紧邻甘水源头,是地理位置绝佳的易守难攻之地,这里城墙厚重而高耸,守军居高临下,无论投石机亦或者弓弩箭矢,都能发挥出超出想象的威力,想要正面强攻,只怕难如登天。 可来犯之敌若想绕过甘水关西去安陵郡腹地,则更加不可能,这一片山地地形并不算开阔,大军深入,一旦被前方一座座互为犄角的军镇阻挡,唯一的后路又必然处于甘水关大军的直接覆盖范围,因此,甘水关可谓必争之地。 以甘水关为核心,有三座规模不小的军镇以众星拱月的姿态围绕甘水关而建,分别是居于甘水关西方的西宁关,南方的南山关和东方的东旭关。 西宁关与南山关两座军镇与甘水关有数十里距离,东旭关与甘水关最近,只有十里,是三座军镇中与甘水关联系最紧又支援最快的一座。 可就是这座距离最近的第一关卡,却被永昌郡的一支突兀来袭的精锐骑兵轻易破开,军镇易主,本是防御永昌郡而建的军镇,反过来成了永昌郡最好的前军营地。此刻的甘水关城墙之上,站着两个身披甲胄将军模样的男人。 为首的是个胖子,个子不高,身型圆润,一套大概是特制的巨大铠甲套在身上仍旧显得紧凑,头盔呈微微的锥形,堪堪可以将那张硕大的脸庞挤入其中,于是那五官便就显得拥挤,“永昌郡的那支骑兵全都进驻东旭关了?” 站在胖子身边的却是个身型魁梧的汉子,一身重甲披挂在他身上仿若没有重量一般,一举一动都显得轻松写意,五官更是棱角分明,尤其是一对漂亮的眉毛,甚至还有修剪的痕迹,看起来英气勃发,“自然都进去了,东旭关城墙高耸防御设施齐全,明知道咱们必然要反攻的,他们怎么可能还在城外旷野上安营,傻子都知道要据城而守。” 胖子却只是面无表情的斜了魁梧汉子一眼,看得后者一阵发毛。 “哥......你别这么看我,”魁梧汉子有些扭捏的看向城外喃喃道,“瘆得慌。” 胖子冷哼一声骂道,“我平日里总是叫你多读书多读书,你就是不听,只知道泡在女人的肚皮上,到了要真刀真枪沙场上见的时候,那些娘们儿教给你的东西能顶用?”他扭头看向东方,“记住了,骑兵骑兵,能战于野的才叫骑兵,下了马背上了城墙的,还能叫骑兵?” 魁梧汉子瞪了瞪眼睛也看向东方,“哥,你的意思那东旭关是你故意丢给那支骑兵的?”他有些惊骇的看向身边的胖子,“可东旭关里三千士卒,却是实打实的交代在那里了啊......!” “三千士卒,还是我特意调换的三千新卒弱卒,换他永昌郡三千精锐骑兵,这笔买卖还不划算?”胖子指着东方笑道,“道尔,那可是三千匹上等的战马,就算再往那东旭关下扔五千条人命我都在所不惜,更何况我若想取东旭关,旦夕可取,拖到今日不过是等他永昌郡的援兵到来罢了。” 魁梧汉子眼睛一亮,“哥,你是想围点打援?!” 胖子又斜了他一眼道,“难为你还知道围点打援,只不过还是想得太浅了,老子要想围死一座孤城里的三千精锐骑兵,得往那东旭关下丢多少士兵,还得不管不顾的投入兵力修筑长围?那不是围点打援,那是给对方的援军送里应外合的绝佳战机!” 魁梧汉子哦了一声不再吭声。 胖子看了看那魁梧汉子,忽的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尔,过去这些年,为兄从未如此苛责于你,只是觉得太平盛世一如往昔,你如母亲所想可以做个富贵将军快快乐乐的一辈子也就是了,可如今太平不再,西夷发了疯,前脚去攻那离郡西固关不成,如今又陈兵于我安陵郡西线,说不定哪天就打起来了,不但如此,永昌郡野心勃勃发兵而来,这里面能没有广郡的份儿?实在可谓祸不单行......” 他看那魁梧汉子被他说得有些消沉,便又有些舍不得过于责备,本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重重一拍,“当然,有风险便也就有机缘,都说乱世出英杰,谁也不知道我韩家会在这乱世之中遇到怎样的机缘。” 他意气风发的指了指东面,“这东旭关里的三千战马不就是我们的第一大机缘?我韩家在安陵郡南部盘踞数百年也才攒下两千骑兵的家底,如今若是有了这三千战马,顷刻之间便能拥有四五千的骑兵,再加上我韩家数万精锐士卒,在这乱世之中也可算作一方不可忽视的力量,我可以盯着永昌北部的战局静观其变,也可以回头谋取春阳城,一切自决,哪里还用再看柔城脸色......” 他看到魁梧汉子的眼睛越瞪越大,不由道,“怎么,觉得柔城里那个太守不可轻辱?”他摇了摇头缓缓道,“过去自然是不能也不敢的,可如今......西面防线上的死老头被西夷困住脚步,东面川城被围生死难料,我南部将军韩丰若击败了正面来犯之敌,挥军北上协防春阳城不是理所应当?!” “哥,你不是说要攻下永昌郡北部的粮草军镇么?”魁梧汉子惊讶道。 “不过是说给有心人听的东西罢了,咱们若真的动了永昌那个疯老头的北部军镇,那才是沾上了天大的麻烦甩都甩不掉,你要明白,相比较那些虎豹豺狼来说,韩家充其量是一条小犬罢了,”胖子嘴角带笑冷冷道,“不过永昌郡北部也不是不打,只是......必须要让离郡的人也掺和进来才行,如今这世道,水不浑可不好摸鱼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再见故人 洛川从甘原南下很急,巡军第二天天不亮就趁着夜色出发了。 李牧和两千骑兵已经悄然离开,除了洛川和赵无忌少数几个人以外,没有人知道这支骑兵去向何处,以至于半个甘原的权贵家族都因此惴惴不安。 可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洛川就那样在苍颜和甘原数千大军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前往离城。 大军急行,所过之处的百姓知道老太守故去,大军之中的就是新任太守大公子洛川,便也没有多少惊慌之感,尤其是年轻些的,反倒觉得这位刚从中京城返回离郡,就斩了苍颜三蛆,又战西夷而大捷的公子,大概就是老太守突兀离世后可以继任的最好人选。 只有年纪大些的人们才会隐隐的担忧,担心离郡一地刚刚在那位仁厚老太守的治理下恢复起来的繁荣,会在这一次新老太守交替之际,再次如十数年前那般化为幻影。 大军南下到了下山镇的时候,便与一支从东面上原城赶来风尘仆仆的五千人队伍相遇。 两支军队都是离郡精锐中的精锐,行军之际布有四方斥候,大军相交之前自然早已通了信证,等到两方大军合为一处,这一次甘原随军南下的军候沈均便领了一个高大精悍的男人来到洛川的马车前拜见。 看见就坐在马车外和老车夫并肩而坐闲谈着的年轻男子时,沈均已然有些习惯了,第一次见到洛川的高大男人却是狠狠一愣,被沈均拿胳膊肘碰了碰才猛的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行了大礼,“上原军都尉范辉,拜见太守大人!” 马车停下,洛川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单膝跪地的高大男人身边敲了敲他的肩甲发出当当的响声,“起来吧,范都尉。” 高大男人应了声“是”之后起了身,只是站在距离洛川这么近的位置似乎有些紧张,眼睛不敢直视洛川不说,整个身躯也挺得笔直。 洛川伸手比划了一下高大男人的身高回头对老车夫道,“江伯,你瞧咱们军中的轻壮将领,个个都如长恭般高大魁伟,只是瞧着就让人心里踏实,”他笑着又用力在那高大男人胳膊上拍了一下,“赵贵那边准备的如何?” 高大男人闻言又是一愣,嗯啊磨蹭了两声以后憨厚一笑低声道,“回太守大人的话,咱们和赵裨将在百通的时候,南夷时不时就要来边境上撒野,咱也猜不准他们啥时候搞事情,就都得常年准备好了,如今虽说才到上原,但相对来说环境还是好了不少,给咱们适应准备的时间就都充裕,太守大人尽管放心。” “范辉啊范辉,不了解的人恐怕还得被你这张粗人的脸给骗了,不过我喜欢,”洛川转身坐回到老车夫身边,用脚踹了踹马屁股,马车便又重新走起来,沈均和范辉就得跟在马车边走着,“这一次随我南下离城时间比较紧,但十有八九没有多了不起的硬仗要打,赵叔叔和赵贵让你们两个来,你们不要有怨气,在这种事情上,他们那种家族出来的到底还是比你们看得远一些,你们或许觉得跟着我走这一遭即便得了功劳升了军职也比不了战场上的军功扎实,但其实不然,他们是替你们考虑了很多的。” 沈均和范辉闻言身子一正便就立在马车边行军礼,“属下不敢!” 行完礼,一看马车走远了,又得小跑着追上来,沈均是个不善言辞的,范辉却讨好的笑着道,“太守大人,您说的道理咱们也都懂,虽说此番......军功是诱人了点,但要是能一辈子跟在太守大人您身边,就是做个太守府宫的守门人范辉也乐意啊。” 洛川从老车夫手上抢过马鞭来一鞭子就抽在范辉的铁甲上,吓得后者一哆嗦,“赶紧滚蛋!刚说你范辉是个聪明人,这马屁就拍得如此没有水准,此番南下若有战事,你上原军要是拖了本太守的后腿,我就留你范辉在离城守备军里任职,一辈子都别想去赚军功了。” “太守大人放心,此番南下若有战事,范辉和上原军必立头功!”他还想要说些什么,看见洛川的鞭子又扬了起来,转身一溜烟便跑到血骑人马后面不见了。 “瞧着挺笨拙的样子,没想到这身法还当真不俗呢,”洛川对老车夫道,“我原以为百通城出来的悍卒应该各个都是铁血的模样,没想到竟是这般,真是......” “百通那地方血腥气重,士卒确实多是铁血的模样,但到底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闻多了血腥味变得弑杀,有些人却变得越发开朗起来,我当初在百通还是个兵的时候,就有这么个嘻嘻哈哈的百将,如今想来,甚是怀念啊......”老车夫从洛川手里接过鞭子甩了甩,颇有些感慨。 洛川没有理会江伯回忆往昔,而是扭头对仍旧老老实实跟在马车边的沈均道,“你也回军中指挥吧,不必总是来我这里候着,我能有什么事,此次行军赶得这么急,士卒们多少会有些疲惫,你要多看顾一些才好,另外苍颜军的几个军候那里你也照应着些,他们和你算是旧时同僚,应当不会陌生。” 沈均立定行礼,然后离开了。 老车夫看了眼沈均离开的方向,笑着摇了摇头。 可没一会儿,沈均就又跑了回来,跟洛川行了个军礼之后肃然道,“回禀太守大人,前方官道旁有一辆马车和主仆二人,那有些书卷气的主家直言太守大人名讳,并说与您有旧特来拜会,属下就派人将他们留下了,您看要不要见见他们?” “与我有旧?”洛川看了眼不知何时出现在马车边与马车并行的神秘影子,然后冲沈均道,“请过来吧。” 沈均行礼离开,洛川则扭头看向仍旧带了面具的神秘影子,“来人你认识?” 神秘影子摇了摇头,“两个六境。” 洛川哦了一声道,“那你待会儿可要离我近些。” 神秘影子看了他一眼,随即真的走到马车边上,几乎贴在洛川身上,反倒把他弄得有些尴尬。 不一会儿,沈均便带了一个中年人来到马车近前,只见那人丰神俊朗,气态不凡,虽然风尘仆仆,眉眼间的神采依旧不减半分,见了洛川也不行礼,只是随性的拱了拱手道,“洛川公子,数年不见,您已贵为太守,可还记得我这个故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再见故人 洛川从甘原南下很急,巡军第二天天不亮就趁着夜色出发了。 李牧和两千骑兵已经悄然离开,除了洛川和赵无忌少数几个人以外,没有人知道这支骑兵去向何处,以至于半个甘原的权贵家族都因此惴惴不安。 可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洛川就那样在苍颜和甘原数千大军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前往离城。 大军急行,所过之处的百姓知道老太守故去,大军之中的就是新任太守大公子洛川,便也没有多少惊慌之感,尤其是年轻些的,反倒觉得这位刚从中京城返回离郡,就斩了苍颜三蛆,又战西夷而大捷的公子,大概就是老太守突兀离世后可以继任的最好人选。 只有年纪大些的人们才会隐隐的担忧,担心离郡一地刚刚在那位仁厚老太守的治理下恢复起来的繁荣,会在这一次新老太守交替之际,再次如十数年前那般化为幻影。 大军南下到了下山镇的时候,便与一支从东面上原城赶来风尘仆仆的五千人队伍相遇。 两支军队都是离郡精锐中的精锐,行军之际布有四方斥候,大军相交之前自然早已通了信证,等到两方大军合为一处,这一次甘原随军南下的军候沈均便领了一个高大精悍的男人来到洛川的马车前拜见。 看见就坐在马车外和老车夫并肩而坐闲谈着的年轻男子时,沈均已然有些习惯了,第一次见到洛川的高大男人却是狠狠一愣,被沈均拿胳膊肘碰了碰才猛的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行了大礼,“上原军都尉范辉,拜见太守大人!” 马车停下,洛川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单膝跪地的高大男人身边敲了敲他的肩甲发出当当的响声,“起来吧,范都尉。” 高大男人应了声“是”之后起了身,只是站在距离洛川这么近的位置似乎有些紧张,眼睛不敢直视洛川不说,整个身躯也挺得笔直。 洛川伸手比划了一下高大男人的身高回头对老车夫道,“江伯,你瞧咱们军中的轻壮将领,个个都如长恭般高大魁伟,只是瞧着就让人心里踏实,”他笑着又用力在那高大男人胳膊上拍了一下,“赵贵那边准备的如何?” 高大男人闻言又是一愣,嗯啊磨蹭了两声以后憨厚一笑低声道,“回太守大人的话,咱们和赵裨将在百通的时候,南夷时不时就要来边境上撒野,咱也猜不准他们啥时候搞事情,就都得常年准备好了,如今虽说才到上原,但相对来说环境还是好了不少,给咱们适应准备的时间就都充裕,太守大人尽管放心。” “范辉啊范辉,不了解的人恐怕还得被你这张粗人的脸给骗了,不过我喜欢,”洛川转身坐回到老车夫身边,用脚踹了踹马屁股,马车便又重新走起来,沈均和范辉就得跟在马车边走着,“这一次随我南下离城时间比较紧,但十有八九没有多了不起的硬仗要打,赵叔叔和赵贵让你们两个来,你们不要有怨气,在这种事情上,他们那种家族出来的到底还是比你们看得远一些,你们或许觉得跟着我走这一遭即便得了功劳升了军职也比不了战场上的军功扎实,但其实不然,他们是替你们考虑了很多的。” 沈均和范辉闻言身子一正便就立在马车边行军礼,“属下不敢!” 行完礼,一看马车走远了,又得小跑着追上来,沈均是个不善言辞的,范辉却讨好的笑着道,“太守大人,您说的道理咱们也都懂,虽说此番......军功是诱人了点,但要是能一辈子跟在太守大人您身边,就是做个太守府宫的守门人范辉也乐意啊。” 洛川从老车夫手上抢过马鞭来一鞭子就抽在范辉的铁甲上,吓得后者一哆嗦,“赶紧滚蛋!刚说你范辉是个聪明人,这马屁就拍得如此没有水准,此番南下若有战事,你上原军要是拖了本太守的后腿,我就留你范辉在离城守备军里任职,一辈子都别想去赚军功了。” “太守大人放心,此番南下若有战事,范辉和上原军必立头功!”他还想要说些什么,看见洛川的鞭子又扬了起来,转身一溜烟便跑到血骑人马后面不见了。 “瞧着挺笨拙的样子,没想到这身法还当真不俗呢,”洛川对老车夫道,“我原以为百通城出来的悍卒应该各个都是铁血的模样,没想到竟是这般,真是......” “百通那地方血腥气重,士卒确实多是铁血的模样,但到底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闻多了血腥味变得弑杀,有些人却变得越发开朗起来,我当初在百通还是个兵的时候,就有这么个嘻嘻哈哈的百将,如今想来,甚是怀念啊......”老车夫从洛川手里接过鞭子甩了甩,颇有些感慨。 洛川没有理会江伯回忆往昔,而是扭头对仍旧老老实实跟在马车边的沈均道,“你也回军中指挥吧,不必总是来我这里候着,我能有什么事,此次行军赶得这么急,士卒们多少会有些疲惫,你要多看顾一些才好,另外苍颜军的几个军候那里你也照应着些,他们和你算是旧时同僚,应当不会陌生。” 沈均立定行礼,然后离开了。 老车夫看了眼沈均离开的方向,笑着摇了摇头。 可没一会儿,沈均就又跑了回来,跟洛川行了个军礼之后肃然道,“回禀太守大人,前方官道旁有一辆马车和主仆二人,那有些书卷气的主家直言太守大人名讳,并说与您有旧特来拜会,属下就派人将他们留下了,您看要不要见见他们?” “与我有旧?”洛川看了眼不知何时出现在马车边与马车并行的神秘影子,然后冲沈均道,“请过来吧。” 沈均行礼离开,洛川则扭头看向仍旧带了面具的神秘影子,“来人你认识?” 神秘影子摇了摇头,“两个六境。” 洛川哦了一声道,“那你待会儿可要离我近些。” 神秘影子看了他一眼,随即真的走到马车边上,几乎贴在洛川身上,反倒把他弄得有些尴尬。 不一会儿,沈均便带了一个中年人来到马车近前,只见那人丰神俊朗,气态不凡,虽然风尘仆仆,眉眼间的神采依旧不减半分,见了洛川也不行礼,只是随性的拱了拱手道,“洛川公子,数年不见,您已贵为太守,可还记得我这个故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枚黄石 官道之上,大军急行。 队伍之中,被百人血骑护卫着的几辆马车缓缓行驶。 洛川仍旧坐在老车夫身边,笑盈盈的看着来人拱了拱手,却也没有半点让马车停下的意思,“原来是苏先生,当初洛川在中京城时整日里无所事事又无人问津,苏先生是少有的曾主动来访又送礼请客的大方人,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气质潇洒的中年人也不尴尬,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背着手跟在马车边上走,距离洛川不远不近,也丝毫不觉得怠慢,笑道,“太守大人不必客气,一鸣当初去那中京城送礼,所有质子都有份,至于说请客吃饭嘛,最终不还是太守大人付了钱,算不得是我请客。” 洛川哈哈大笑,然后问道,“苏先生此次来找洛川,是有什么可以教我?” “确有一事,也谈不上教,只是想与太守大人做一笔买卖,”中年人微笑回望。 “哦?”洛川颇有些兴趣道,“以苏先生大才,莫非这些年竟做起了商贾营生,如果是这样那我倒是真的有几分兴趣,你知道,当初在中京城时我就总想着做点买卖,赚钱这种事情真是谁都喜欢的。” “我这笔买卖若是折换成银钱,恐怕真的是个了不得的数字,”中年人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话锋一转直接道,“一鸣此来,要向太守大人求得一个在离郡上得了台面的官职,然后......去为太守大人谋得半个安陵!” 洛川眼神微微一凝,随即笑道,“苏先生莫非是喝了酒来的?我一个才从中京城返乡的质子,机缘巧合之下成了这离郡太守已然是莫名其妙的事情,如今连离城的大门都还没踏进去,先生就说要为我谋什么安陵,要知道我离郡与安陵郡世代交好,谋得安陵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两地百姓还不要骂我这个屁股还没坐热的太守大人数典忘祖嘛......” “正是为了不让两地百姓骂太守大人数典忘祖,一鸣问太守大人要这个官职才理直气壮些,如今常州山北郡姜家从诸侯大姓里除名,可天下人没有谁会骂姬重心坏了祖宗规矩,为何?”中年人自问自答,“因为那姜家守不得疆土在先,自愿退位让贤在后,姬重心亲自领兵北上与北夷战于同城以北,聚联军以抗外夷,谁还能说他的不是?归根到底,他是占了大义的名头罢了。” 洛川脸上仍有笑意,却似乎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以我观之,不过成王败寇罢了,若不是姬重心兵强马壮事实上占了那仅剩半数的山北郡,姜家岂会让贤,不说那大义名头,就说聚联军以抗外夷,难道那姜家太守做不得?至于说百姓民心,自然是为强者尊的。” “太守大人何必考我?”中年人哈哈笑道,“太守大人初入苍颜之时,一鸣恰好游历至西固关,闻得太守大人一入苍颜便斩了三蛆,整个苍颜都喜庆的如同过年,如今再临离郡,自北而南一路而下,沿途所闻无不是太守大人于西固关斩杀西夷大获全胜的故事,若说重民心尊民意者,太守大人可比我们这些纸上谈兵的书生强了太多。” 他不等洛川答话便继续道,“北夷南侵,给了姬重心一个千载难逢的大义契机,如今西夷据说陈兵安陵郡西线,但到底没有攻破进来,太守大人需要的大义不能在此,而是兄弟帮扶,”他飞快道,“天下诸侯皆是一家,尤其是相邻州郡,自是兄弟之邦,临郡太守之间更是血脉相连,往上数个几代必有姻亲,自古以来,兄弟之邦都有帮扶之义,如今安陵郡太守为一众武将架空,太守旨令不出柔城,值此西夷来犯之际,离郡太守与安陵郡太守既亲如兄弟,出兵帮扶震慑军镇自然是理所应当。” 洛川笑容减淡,“所以苏先生此来,是为洛川寻一个出兵北上的大义?如果是这样,那洛川多谢先生好意,此番返回离城稳固了局势,若南夷不侵西夷不来,洛川自当考虑先生建言。” 中年人摇了摇头仍旧谈笑自若,“太守大人不必急着赶我走,一鸣先前已经说过,此来相见太守大人,是要为太守大人谋半个安陵的,光靠大义哪里值得半个安陵,”他一挥衣袍将身前的灰尘扫落,姿态逍遥,“我与安陵郡南部将军韩丰有旧,与安陵郡西部将军柳飞絮亦有旧,此二人志向不大,才不算疏,若是生在往年,不过就如韩柳两家其它先辈一样过完一生,可生在此时,想要好好的活着就不容易了,我......是要去给他们一条生路的。” “苏先生,你觉得你我之间的交情好到一见面我就要送你一顶大大的官帽子的程度吗?”洛川摇了摇头缓缓道,“你我不过一饭之缘,我若只凭你一番话就送出一顶重臣的帽子,此后你消失无踪,或是一败涂地,我不就成了全天下人最大的笑话?苏先生,你赌得起,我可赌不起。” 中年人再次摇了摇头道,“太守大人,当初一顿饭的时间确实太短,都没来得及告诉您,我苏一鸣的老师名叫谢黄石,您说此时此刻的自己输不起,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表情认真的看向洛川,伸手从自己的怀里郑重其事的掏出一枚色泽淡黄的椭圆形鹅卵石,其中一抹稳定不散的黄色光芒,好像生生不息的天地闭环,只是看着就让人生出永恒玄妙之感,“我自离开老师那里开始,从未向任何外人说起过老师的名讳,也从未向任何外人说过我是老师的学生,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他将那鹅卵石往前一送,那石头便好像一根鸿毛般飘飘忽忽飞向洛川,“太守大人需要一次大胜赢得一个最完美的开局,我苏一鸣也需要一个舞台让所有人记住我的名字,不是谢黄石的弟子,苏一鸣,就该是苏一鸣。” 神秘影子一伸手,将那鹅卵石握在手中,冲洛川点了点头。 洛川伸手接过那枚鹅卵石,在其上轻轻的摩挲了一下,温润柔和又沉重如山,极其诡异的矛盾感仿佛错觉一样反复刺激着他的灵魂,“苏先生,我其实很喜欢你的名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么......”他抬头看向中年人肃然道,“你想要做我离郡的......什么官?!”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枚黄石 官道之上,大军急行。 队伍之中,被百人血骑护卫着的几辆马车缓缓行驶。 洛川仍旧坐在老车夫身边,笑盈盈的看着来人拱了拱手,却也没有半点让马车停下的意思,“原来是苏先生,当初洛川在中京城时整日里无所事事又无人问津,苏先生是少有的曾主动来访又送礼请客的大方人,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气质潇洒的中年人也不尴尬,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背着手跟在马车边上走,距离洛川不远不近,也丝毫不觉得怠慢,笑道,“太守大人不必客气,一鸣当初去那中京城送礼,所有质子都有份,至于说请客吃饭嘛,最终不还是太守大人付了钱,算不得是我请客。” 洛川哈哈大笑,然后问道,“苏先生此次来找洛川,是有什么可以教我?” “确有一事,也谈不上教,只是想与太守大人做一笔买卖,”中年人微笑回望。 “哦?”洛川颇有些兴趣道,“以苏先生大才,莫非这些年竟做起了商贾营生,如果是这样那我倒是真的有几分兴趣,你知道,当初在中京城时我就总想着做点买卖,赚钱这种事情真是谁都喜欢的。” “我这笔买卖若是折换成银钱,恐怕真的是个了不得的数字,”中年人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话锋一转直接道,“一鸣此来,要向太守大人求得一个在离郡上得了台面的官职,然后......去为太守大人谋得半个安陵!” 洛川眼神微微一凝,随即笑道,“苏先生莫非是喝了酒来的?我一个才从中京城返乡的质子,机缘巧合之下成了这离郡太守已然是莫名其妙的事情,如今连离城的大门都还没踏进去,先生就说要为我谋什么安陵,要知道我离郡与安陵郡世代交好,谋得安陵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两地百姓还不要骂我这个屁股还没坐热的太守大人数典忘祖嘛......” “正是为了不让两地百姓骂太守大人数典忘祖,一鸣问太守大人要这个官职才理直气壮些,如今常州山北郡姜家从诸侯大姓里除名,可天下人没有谁会骂姬重心坏了祖宗规矩,为何?”中年人自问自答,“因为那姜家守不得疆土在先,自愿退位让贤在后,姬重心亲自领兵北上与北夷战于同城以北,聚联军以抗外夷,谁还能说他的不是?归根到底,他是占了大义的名头罢了。” 洛川脸上仍有笑意,却似乎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以我观之,不过成王败寇罢了,若不是姬重心兵强马壮事实上占了那仅剩半数的山北郡,姜家岂会让贤,不说那大义名头,就说聚联军以抗外夷,难道那姜家太守做不得?至于说百姓民心,自然是为强者尊的。” “太守大人何必考我?”中年人哈哈笑道,“太守大人初入苍颜之时,一鸣恰好游历至西固关,闻得太守大人一入苍颜便斩了三蛆,整个苍颜都喜庆的如同过年,如今再临离郡,自北而南一路而下,沿途所闻无不是太守大人于西固关斩杀西夷大获全胜的故事,若说重民心尊民意者,太守大人可比我们这些纸上谈兵的书生强了太多。” 他不等洛川答话便继续道,“北夷南侵,给了姬重心一个千载难逢的大义契机,如今西夷据说陈兵安陵郡西线,但到底没有攻破进来,太守大人需要的大义不能在此,而是兄弟帮扶,”他飞快道,“天下诸侯皆是一家,尤其是相邻州郡,自是兄弟之邦,临郡太守之间更是血脉相连,往上数个几代必有姻亲,自古以来,兄弟之邦都有帮扶之义,如今安陵郡太守为一众武将架空,太守旨令不出柔城,值此西夷来犯之际,离郡太守与安陵郡太守既亲如兄弟,出兵帮扶震慑军镇自然是理所应当。” 洛川笑容减淡,“所以苏先生此来,是为洛川寻一个出兵北上的大义?如果是这样,那洛川多谢先生好意,此番返回离城稳固了局势,若南夷不侵西夷不来,洛川自当考虑先生建言。” 中年人摇了摇头仍旧谈笑自若,“太守大人不必急着赶我走,一鸣先前已经说过,此来相见太守大人,是要为太守大人谋半个安陵的,光靠大义哪里值得半个安陵,”他一挥衣袍将身前的灰尘扫落,姿态逍遥,“我与安陵郡南部将军韩丰有旧,与安陵郡西部将军柳飞絮亦有旧,此二人志向不大,才不算疏,若是生在往年,不过就如韩柳两家其它先辈一样过完一生,可生在此时,想要好好的活着就不容易了,我......是要去给他们一条生路的。” “苏先生,你觉得你我之间的交情好到一见面我就要送你一顶大大的官帽子的程度吗?”洛川摇了摇头缓缓道,“你我不过一饭之缘,我若只凭你一番话就送出一顶重臣的帽子,此后你消失无踪,或是一败涂地,我不就成了全天下人最大的笑话?苏先生,你赌得起,我可赌不起。” 中年人再次摇了摇头道,“太守大人,当初一顿饭的时间确实太短,都没来得及告诉您,我苏一鸣的老师名叫谢黄石,您说此时此刻的自己输不起,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表情认真的看向洛川,伸手从自己的怀里郑重其事的掏出一枚色泽淡黄的椭圆形鹅卵石,其中一抹稳定不散的黄色光芒,好像生生不息的天地闭环,只是看着就让人生出永恒玄妙之感,“我自离开老师那里开始,从未向任何外人说起过老师的名讳,也从未向任何外人说过我是老师的学生,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他将那鹅卵石往前一送,那石头便好像一根鸿毛般飘飘忽忽飞向洛川,“太守大人需要一次大胜赢得一个最完美的开局,我苏一鸣也需要一个舞台让所有人记住我的名字,不是谢黄石的弟子,苏一鸣,就该是苏一鸣。” 神秘影子一伸手,将那鹅卵石握在手中,冲洛川点了点头。 洛川伸手接过那枚鹅卵石,在其上轻轻的摩挲了一下,温润柔和又沉重如山,极其诡异的矛盾感仿佛错觉一样反复刺激着他的灵魂,“苏先生,我其实很喜欢你的名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么......”他抬头看向中年人肃然道,“你想要做我离郡的......什么官?!” 第一百四十八章 雪地娇人 苍颜剑宗,后山大殿之前的广场上,空空荡荡。 山顶刚刚飘了一层雪,给殿宇楼台之上铺了一层白色,远远的瞧着就越发仙气。 山间小径之上,也没有人去扫雪,一个挎着篮子的美丽少女行走其间显得有些狼狈,只见她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着,时不时还要用手扶着山石台阶,一双白皙的玉手早已冻得通红。 她却浑不在意,一路坎坷去到大殿之前,在雪地上踩出一连串纤细的脚印,最终停在一个石雕一样跪在雪地里的英气女子面前。 “思齐姐姐,已经两天两夜了,既然那道士还是不愿意开门见你,何不按照公子的意思将那最后的条件提出来,想来他们定然......”美丽少女正是殷花语,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拍打着英气女子身上的积雪,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面前倔强跪着的英气女子打断。 “不行!那个条件是他当初拿命......换来的,凭什么......这么轻易就换了?!”独自跪在雪地里的英气女子自然是思齐,只见她浑身落满积雪,露出铠甲之外的头脸和手已然冻得青紫,一双没入雪地的腿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仍旧撑在大腿上的双臂却不住的颤抖着,“他让我在这里跪三天......三夜,我就跪三天三夜......大不了我洛思齐......这条命给他,但他......必须让启星子下山!!” 说到最后,她已经在喊,只是声音有些无力。 一向能将情绪控制得很好的殷花语听着思齐说话,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渗出血来,“在这山顶风雪天里不吃不喝跪三天三夜,根本不可能!” 她伸手死死握住思齐的双手,原本以为自己的双手已经冻得冰凉,这一刻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冰凉,她跪在思齐面前与她相对,声音轻柔道,“你会死的,你会死的!在这三天三夜里的任何一个时间里你死了,你就不算跪满三天三夜,他们就还是不用下山,那些道士修得是出世之道,就是无情绝性的,他们就是要你死,你死了他们也不会下山,你还不明白吗,你还不明白吗?!” “不还有你嘛......”一张脸早已冻得麻木僵硬的思齐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她冲殷花语笑笑,“妹妹......如果我最终没有挺过三天三夜......就死在这里,你就去和苍颜掌教......提了公子那最后的条件做交换,三天的时间我们可以等......再长的话,就要耽误他的大事了......” 她的神情逐渐坚毅,深呼吸一口气后再次将体内刚刚生成的一点真气运遍全身,可还不等那一点点火星般的能量在体内运行一周,便被天地四周无尽的冰寒驱散,她好像泄了一口气,又好像获得了一点暖意,再次看向殷花语,“你瞧你......人们都说男儿膝下才有黄金......我一个女儿家,跪一下就跪一下吧......你哭什么......” 殷花语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水起身就走,“我不管,我叫血骑来把你带走!这天下的事尽是他们男儿家的事情,他们一群男人都做不到如此,我们女人何必如此?!” “不行......”思齐一把抓住殷花语的手,“我的弟弟洛川和我说过,他说......这天下......女儿家和男人本也没什么区别......你可能觉得为了这么个小事搭上一条命不划算......但我觉得划算,自打他入了离郡,我又帮到他什么了......?”她稍稍挪了挪自己的膝盖,用手拉了拉殷花语的手,“你看,我是修炼者......区区三天三夜,算什么......你看,我的手是不是暖和了一些......?” “傻瓜,傻瓜!”殷花语重新跪下将思齐的手抱在自己怀里,“明明有轻松的路走,非要这样,非要这样,你们真的都是傻瓜......” 思齐也没有太过挣扎,只觉得胳膊上传来的暖意好像冬日里的阳光,她扭头看向紧闭的大殿,喃喃道,“总走轻松的路是不会成长的......他说过,他说......我当成长......” 殷花语,咬牙不语。 大殿之中,两个朴素装扮的道士并肩站在巨大的吕祖雕像之下,两双神韵内敛的眼睛盯着大殿之外的地方,仿佛能够穿过一切阻碍,看到那两个风雪之中看似柔弱的女子。良久,背后背了一柄赤色飞剑的老道缓缓开口道,“师兄,我还是下山走一遭吧,既然那位新任的离郡太守大人要做那样的事情,有我在,至少那一路大军主将的安全也多了些保障,”他叹了口气道,“一旦踏上那一条路,对这位年轻的太守来说,也就没有退路可走了......” “不急,”被老道叫做师兄的自然就是苍颜掌教,只见他面无表情,仿若真正的石雕泥塑,“说好了三天三夜就是三天三夜,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背着飞剑的老道看了苍颜掌教一眼,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大殿之外,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的道,“师兄觉得这个女子......与我苍颜有缘?” “没有,”苍颜掌教仍旧是不含丝毫感情色彩的模样,“吕祖仙逝之前的那句话,你我自然都是知道的,在诸侯之战这件事情上我和他的想法不同,如今四方妖族已然开始布局,拖得越晚妖族布局越深,与其如此,倒不如早些开始,假若我等亦能入局才是更好,只是,约定既然已成约定,我等也不能随意破坏,你此番下山,如非必要不得主动出手,除非安陵郡的那两人想要逆势搅局,此外......我知道新太守还有些其它的安排,如有其它情况,只要不影响大局......就不必惊讶。” 背了飞剑的老道颔首称是,也没有多问太多细节,只是再次看向大殿外的方向,“师兄,既然这女子与我苍颜无缘,您又本就允我下山,为何......?他既然让这女子代替他上了苍颜山,想必就是极在意的人,咱们今日如此折辱于她......难免为我苍颜一脉留下些万一的祸端......” “她与我苍颜无缘,她背后那人却与我苍颜有大缘,今日一跪哪里是折辱于她,而是......”苍颜掌教话音未落,就见大殿之外微微亮起红芒,即便是他也不禁为之颔首,“只用了两天两夜便能如此,也算得上一块良才了,既然如此,启星子,你今日便下山去吧。” 背了飞剑的老道闻言向苍颜掌教稽首一礼,而后大殿门开,一道绚烂的赤色光芒冲天而去,在空中微一盘旋,便化作一道红色闪电,往西方而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雪地娇人 苍颜剑宗,后山大殿之前的广场上,空空荡荡。 山顶刚刚飘了一层雪,给殿宇楼台之上铺了一层白色,远远的瞧着就越发仙气。 山间小径之上,也没有人去扫雪,一个挎着篮子的美丽少女行走其间显得有些狼狈,只见她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着,时不时还要用手扶着山石台阶,一双白皙的玉手早已冻得通红。 她却浑不在意,一路坎坷去到大殿之前,在雪地上踩出一连串纤细的脚印,最终停在一个石雕一样跪在雪地里的英气女子面前。 “思齐姐姐,已经两天两夜了,既然那道士还是不愿意开门见你,何不按照公子的意思将那最后的条件提出来,想来他们定然......”美丽少女正是殷花语,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拍打着英气女子身上的积雪,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面前倔强跪着的英气女子打断。 “不行!那个条件是他当初拿命......换来的,凭什么......这么轻易就换了?!”独自跪在雪地里的英气女子自然是思齐,只见她浑身落满积雪,露出铠甲之外的头脸和手已然冻得青紫,一双没入雪地的腿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仍旧撑在大腿上的双臂却不住的颤抖着,“他让我在这里跪三天......三夜,我就跪三天三夜......大不了我洛思齐......这条命给他,但他......必须让启星子下山!!” 说到最后,她已经在喊,只是声音有些无力。 一向能将情绪控制得很好的殷花语听着思齐说话,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渗出血来,“在这山顶风雪天里不吃不喝跪三天三夜,根本不可能!” 她伸手死死握住思齐的双手,原本以为自己的双手已经冻得冰凉,这一刻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冰凉,她跪在思齐面前与她相对,声音轻柔道,“你会死的,你会死的!在这三天三夜里的任何一个时间里你死了,你就不算跪满三天三夜,他们就还是不用下山,那些道士修得是出世之道,就是无情绝性的,他们就是要你死,你死了他们也不会下山,你还不明白吗,你还不明白吗?!” “不还有你嘛......”一张脸早已冻得麻木僵硬的思齐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她冲殷花语笑笑,“妹妹......如果我最终没有挺过三天三夜......就死在这里,你就去和苍颜掌教......提了公子那最后的条件做交换,三天的时间我们可以等......再长的话,就要耽误他的大事了......” 她的神情逐渐坚毅,深呼吸一口气后再次将体内刚刚生成的一点真气运遍全身,可还不等那一点点火星般的能量在体内运行一周,便被天地四周无尽的冰寒驱散,她好像泄了一口气,又好像获得了一点暖意,再次看向殷花语,“你瞧你......人们都说男儿膝下才有黄金......我一个女儿家,跪一下就跪一下吧......你哭什么......” 殷花语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水起身就走,“我不管,我叫血骑来把你带走!这天下的事尽是他们男儿家的事情,他们一群男人都做不到如此,我们女人何必如此?!” “不行......”思齐一把抓住殷花语的手,“我的弟弟洛川和我说过,他说......这天下......女儿家和男人本也没什么区别......你可能觉得为了这么个小事搭上一条命不划算......但我觉得划算,自打他入了离郡,我又帮到他什么了......?”她稍稍挪了挪自己的膝盖,用手拉了拉殷花语的手,“你看,我是修炼者......区区三天三夜,算什么......你看,我的手是不是暖和了一些......?” “傻瓜,傻瓜!”殷花语重新跪下将思齐的手抱在自己怀里,“明明有轻松的路走,非要这样,非要这样,你们真的都是傻瓜......” 思齐也没有太过挣扎,只觉得胳膊上传来的暖意好像冬日里的阳光,她扭头看向紧闭的大殿,喃喃道,“总走轻松的路是不会成长的......他说过,他说......我当成长......” 殷花语,咬牙不语。 大殿之中,两个朴素装扮的道士并肩站在巨大的吕祖雕像之下,两双神韵内敛的眼睛盯着大殿之外的地方,仿佛能够穿过一切阻碍,看到那两个风雪之中看似柔弱的女子。良久,背后背了一柄赤色飞剑的老道缓缓开口道,“师兄,我还是下山走一遭吧,既然那位新任的离郡太守大人要做那样的事情,有我在,至少那一路大军主将的安全也多了些保障,”他叹了口气道,“一旦踏上那一条路,对这位年轻的太守来说,也就没有退路可走了......” “不急,”被老道叫做师兄的自然就是苍颜掌教,只见他面无表情,仿若真正的石雕泥塑,“说好了三天三夜就是三天三夜,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背着飞剑的老道看了苍颜掌教一眼,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大殿之外,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的道,“师兄觉得这个女子......与我苍颜有缘?” “没有,”苍颜掌教仍旧是不含丝毫感情色彩的模样,“吕祖仙逝之前的那句话,你我自然都是知道的,在诸侯之战这件事情上我和他的想法不同,如今四方妖族已然开始布局,拖得越晚妖族布局越深,与其如此,倒不如早些开始,假若我等亦能入局才是更好,只是,约定既然已成约定,我等也不能随意破坏,你此番下山,如非必要不得主动出手,除非安陵郡的那两人想要逆势搅局,此外......我知道新太守还有些其它的安排,如有其它情况,只要不影响大局......就不必惊讶。” 背了飞剑的老道颔首称是,也没有多问太多细节,只是再次看向大殿外的方向,“师兄,既然这女子与我苍颜无缘,您又本就允我下山,为何......?他既然让这女子代替他上了苍颜山,想必就是极在意的人,咱们今日如此折辱于她......难免为我苍颜一脉留下些万一的祸端......” “她与我苍颜无缘,她背后那人却与我苍颜有大缘,今日一跪哪里是折辱于她,而是......”苍颜掌教话音未落,就见大殿之外微微亮起红芒,即便是他也不禁为之颔首,“只用了两天两夜便能如此,也算得上一块良才了,既然如此,启星子,你今日便下山去吧。” 背了飞剑的老道闻言向苍颜掌教稽首一礼,而后大殿门开,一道绚烂的赤色光芒冲天而去,在空中微一盘旋,便化作一道红色闪电,往西方而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南疆血战 大鼎王朝最南面的郡,是离郡,离郡之中最南面的地区,是太明。 流经太明有一条河,名叫难沱河。 难沱河起于苍颜山脉,向南穿过整个离郡盆地,经过太明城后折向西南,进入群山峡谷之中,最后汇入苍江。 难沱河水量不大,水流不急,等到旱季水浅之时,两岸百姓之中水性好些的还会游水横渡,是离郡境内最为温驯的一条河。 此时,就在难沱河下游某个数条峡谷交汇的宽阔地带,正发生着一场规模很大的战斗! 处于战场核心的,是一支数千人的人族军队,只见他们以中央阵旗为心,组成一个个百人的军阵,军阵彼此相邻,环环相扣,正极其艰难的运转着。 一股股庞然的气势在军阵上方凝聚又消散,看起来如同风中烛影,飘忽不定。 因为军阵外围,无数的野兽正疯了一般冲向那军阵外围,用牙齿咬,用爪子抓,甚至用头顶,用身体撞,无所不用其极,哪怕军阵外围一圈早已血肉横飞,依然无惧无畏。 杀伤力更大的,则是其中夹杂的个别妖物,它们有的体型巨大远超野兽,浑身散发着各色的光芒,一个冲锋就能在完整的军阵之中撞破一道巨大的口子,有的则体型娇小,在本就混乱的战场上能够造成的杀伤往往更大。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妖物强大,但却没有智慧,混混沌沌全凭本能行事总是满身的破绽,更可怕的则是隐于野兽群中藏头露尾的妖,他们大多擅长形体变化,藏身于大型野兽之后,借着野兽冲锋破阵的势头精准而犀利的刺杀,往往就能将一个军阵里最关键的几个军官击杀,大阵便也就岌岌可危了。 战斗从最开始接触,到进入白热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一方数量众多明显占据优势,另一方身临绝境除了拼死别无他法。 很快,军阵之中便有两道飞剑光芒亮起,剑光起初只有五六米长,可只冲天而起的刹那,便似乎引动了军阵上空缥缈虚无的气势,无形之气立刻得到牵引,丝丝缕缕加持到那飞剑之上,让飞剑光芒暴涨到十米、二十米乃至还要更长!! 就在那剑光增长之际,南方一处山林之间飞出十数道光芒,游鱼一般掠过那两道越来越庞大的飞剑天柱,一次次的摩擦撞击,每一次接触都要消减掉军阵上空一股无形的气势。 一时之间,竟让那两柄巨剑不再增长! 于是,巨剑便也就不再拖延,而是随着两声怒喝直直向北一冲,撞开所有游鱼光芒,硬生生在密密麻麻的野兽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就连其中一头巨象般的妖物都没能阻挡剑光分毫,被一击破成两半! “向北,突围!”一声怒吼过后,军阵如水般流动,往剑光破开的缺口处挤去。 可就是这一挤,军阵上空凝聚的气势便越发的稀薄惨淡,两柄飞剑光芒减弱,四处游鱼般的剑光直直朝军阵之中落去,只是几个起落之间,便带走了大量的士卒性命! 人族军队不得不止步于此,再次聚阵固守,两柄飞剑这才重又凝聚了巨大剑光,只是比之先前弱了不少,这一次,两道剑光大概自知已入绝境,不管不顾便朝游鱼剑光出现的位置劈砍而去,足有二十余米长的剑光却被三道冲天而起的妖气震退! 已然死伤超过半数的人族军队士气顿时跌落谷底,一刹那,隐于野兽群中的妖族却似乎更多了数倍,不断的现身于军阵之中制造杀伤,让情况雪上加霜。 可就在妖族军队加大了攻击力度,一边倒的屠杀人族军队想要尽快结束战斗的时候,更南方的三条峡谷之中突然传来震天的军令声,如同天神开口! “将军令!” “此战不留活口,杀无赦!!” 军令过后,三支如同从天而降的万人军队洪水般涌来,冲天的气势压得那一片天地为之变色!! 原本散出游鱼的山林之中,十数道光芒顿时四散飞逃,却被万人军阵之中飞出的巨型飞剑围追堵截,最终斩落凡尘!! 大军如潮,一切野兽妖物的抵挡都是徒劳,除了少数野兽和小妖遁入山林之外,一切都没有逃离,一如那句军令,不留活口...... 距离战场不远的一座高大山头上,一支全身黑甲背后黑色披风的精锐士卒结阵守护着当中几人,其中为首的是个长相普通也没有披甲的中年男人,他锦帽貂裘,双手拢袖,看着远处摧枯拉朽的战斗,平静的好像一个富贵地主在检查自家地里的收成一般,站在钢铁军阵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是人族公认的大陆十大名将之一,离郡战神,陆东风。 “父亲,此番大捷之后,今年冬天咱们太明当无大战了!”站在陆东风身边的,是个身披明亮银铠,站在那黑甲军阵之中一样显得格格不入的年轻男子,他一样长相普通,属于放在人堆里都难以辨识的模样,不高不胖,不矮不瘦,此刻正看着远处的战场激动不已,恨不得立刻下去厮杀一番,“南夷小贼以为我太明军少了陈叔叔,此番又北上了一支军队就可以轻辱,却不知只要父亲还在,就没有他们撒野的时候!” “铁山,你今年多大了?”陆东风仍旧看着战场,平静问道。 被叫做铁山的年轻人一愣,然后便知道面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是生气了,便有些小心的答道,“父亲,铁山今年二十一了......” “你可知那位新任的太守大人,今年多大?”陆东风不等他说话就伸出两根手指道,“比你小了两岁,”他重新将手拢回袖子里,“这些天,关于这位新任太守大人的事迹已然传到太明,你应该也都听过了,你觉得如何?”陆东风问。 年轻人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眼前的男人,他自然是又敬又怕的,“他......太守大人年少有为,天纵之资,是不错的......” “比起从小与你交好的云二公子如何?”陆东风又问。 年轻人一惊,这次就不敢再说一个字。 陆东风缓缓转头看向低头不语的年轻人,语气轻柔而缓慢,“天恩走了,说实话父亲也没有多少心理准备,可已然如此,活着的人就得往前看,”他语气平静目光更平静,“若是你的那位好友云二公子当了新太守,我陆家虽说被供起来也一样有些麻烦,但到底有更多回旋的余地,可现在,是这位大公子登位,而且人还未到离城,就布下了如此一个大局,从北到南,从庙堂到民间,环环相扣,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当真了不得......” 年轻人瞪大双眼抬头看向陆东风,却看到一向对他没有太好脸色的父亲竟然温和的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他的脸,“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以为眼下这一仗是父亲主动想打的?”他摇了摇头道,“如果是我,会将这一战拖后到明年开春,但......新太守大人有令,我就必须要打这一仗,不但要打,要打得惨烈,还要打得干脆利落,否则当咱们的太守大人携北方首胜之势来太明的时候,就是父亲解甲归田养老之日了......” “父亲不怕回去养老,征战南疆这么多年,歇歇也好,父亲怕的是你和陆家会受牵连,所以你应该明白今日父亲一番话的意思了吧?从现在起,你要低调些也小心些,无论做事还是说话,都要多想一想,”他神情严肃的用那根手指点了点年轻人的心,“更不要有一星半点的额外想法,否则那就不是牵连的问题,父亲今日就把话和你说明白了,就算我陆东风发了疯真的想要扶那位二公子登位,也绝无半点胜算,你可以小看洛川甚至小看天下人,但绝不要小看了天恩,他是个好人,但你若真的要毁了他想保护的东西,他......就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南疆血战 大鼎王朝最南面的郡,是离郡,离郡之中最南面的地区,是太明。 流经太明有一条河,名叫难沱河。 难沱河起于苍颜山脉,向南穿过整个离郡盆地,经过太明城后折向西南,进入群山峡谷之中,最后汇入苍江。 难沱河水量不大,水流不急,等到旱季水浅之时,两岸百姓之中水性好些的还会游水横渡,是离郡境内最为温驯的一条河。 此时,就在难沱河下游某个数条峡谷交汇的宽阔地带,正发生着一场规模很大的战斗! 处于战场核心的,是一支数千人的人族军队,只见他们以中央阵旗为心,组成一个个百人的军阵,军阵彼此相邻,环环相扣,正极其艰难的运转着。 一股股庞然的气势在军阵上方凝聚又消散,看起来如同风中烛影,飘忽不定。 因为军阵外围,无数的野兽正疯了一般冲向那军阵外围,用牙齿咬,用爪子抓,甚至用头顶,用身体撞,无所不用其极,哪怕军阵外围一圈早已血肉横飞,依然无惧无畏。 杀伤力更大的,则是其中夹杂的个别妖物,它们有的体型巨大远超野兽,浑身散发着各色的光芒,一个冲锋就能在完整的军阵之中撞破一道巨大的口子,有的则体型娇小,在本就混乱的战场上能够造成的杀伤往往更大。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妖物强大,但却没有智慧,混混沌沌全凭本能行事总是满身的破绽,更可怕的则是隐于野兽群中藏头露尾的妖,他们大多擅长形体变化,藏身于大型野兽之后,借着野兽冲锋破阵的势头精准而犀利的刺杀,往往就能将一个军阵里最关键的几个军官击杀,大阵便也就岌岌可危了。 战斗从最开始接触,到进入白热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一方数量众多明显占据优势,另一方身临绝境除了拼死别无他法。 很快,军阵之中便有两道飞剑光芒亮起,剑光起初只有五六米长,可只冲天而起的刹那,便似乎引动了军阵上空缥缈虚无的气势,无形之气立刻得到牵引,丝丝缕缕加持到那飞剑之上,让飞剑光芒暴涨到十米、二十米乃至还要更长!! 就在那剑光增长之际,南方一处山林之间飞出十数道光芒,游鱼一般掠过那两道越来越庞大的飞剑天柱,一次次的摩擦撞击,每一次接触都要消减掉军阵上空一股无形的气势。 一时之间,竟让那两柄巨剑不再增长! 于是,巨剑便也就不再拖延,而是随着两声怒喝直直向北一冲,撞开所有游鱼光芒,硬生生在密密麻麻的野兽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就连其中一头巨象般的妖物都没能阻挡剑光分毫,被一击破成两半! “向北,突围!”一声怒吼过后,军阵如水般流动,往剑光破开的缺口处挤去。 可就是这一挤,军阵上空凝聚的气势便越发的稀薄惨淡,两柄飞剑光芒减弱,四处游鱼般的剑光直直朝军阵之中落去,只是几个起落之间,便带走了大量的士卒性命! 人族军队不得不止步于此,再次聚阵固守,两柄飞剑这才重又凝聚了巨大剑光,只是比之先前弱了不少,这一次,两道剑光大概自知已入绝境,不管不顾便朝游鱼剑光出现的位置劈砍而去,足有二十余米长的剑光却被三道冲天而起的妖气震退! 已然死伤超过半数的人族军队士气顿时跌落谷底,一刹那,隐于野兽群中的妖族却似乎更多了数倍,不断的现身于军阵之中制造杀伤,让情况雪上加霜。 可就在妖族军队加大了攻击力度,一边倒的屠杀人族军队想要尽快结束战斗的时候,更南方的三条峡谷之中突然传来震天的军令声,如同天神开口! “将军令!” “此战不留活口,杀无赦!!” 军令过后,三支如同从天而降的万人军队洪水般涌来,冲天的气势压得那一片天地为之变色!! 原本散出游鱼的山林之中,十数道光芒顿时四散飞逃,却被万人军阵之中飞出的巨型飞剑围追堵截,最终斩落凡尘!! 大军如潮,一切野兽妖物的抵挡都是徒劳,除了少数野兽和小妖遁入山林之外,一切都没有逃离,一如那句军令,不留活口...... 距离战场不远的一座高大山头上,一支全身黑甲背后黑色披风的精锐士卒结阵守护着当中几人,其中为首的是个长相普通也没有披甲的中年男人,他锦帽貂裘,双手拢袖,看着远处摧枯拉朽的战斗,平静的好像一个富贵地主在检查自家地里的收成一般,站在钢铁军阵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是人族公认的大陆十大名将之一,离郡战神,陆东风。 “父亲,此番大捷之后,今年冬天咱们太明当无大战了!”站在陆东风身边的,是个身披明亮银铠,站在那黑甲军阵之中一样显得格格不入的年轻男子,他一样长相普通,属于放在人堆里都难以辨识的模样,不高不胖,不矮不瘦,此刻正看着远处的战场激动不已,恨不得立刻下去厮杀一番,“南夷小贼以为我太明军少了陈叔叔,此番又北上了一支军队就可以轻辱,却不知只要父亲还在,就没有他们撒野的时候!” “铁山,你今年多大了?”陆东风仍旧看着战场,平静问道。 被叫做铁山的年轻人一愣,然后便知道面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是生气了,便有些小心的答道,“父亲,铁山今年二十一了......” “你可知那位新任的太守大人,今年多大?”陆东风不等他说话就伸出两根手指道,“比你小了两岁,”他重新将手拢回袖子里,“这些天,关于这位新任太守大人的事迹已然传到太明,你应该也都听过了,你觉得如何?”陆东风问。 年轻人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眼前的男人,他自然是又敬又怕的,“他......太守大人年少有为,天纵之资,是不错的......” “比起从小与你交好的云二公子如何?”陆东风又问。 年轻人一惊,这次就不敢再说一个字。 陆东风缓缓转头看向低头不语的年轻人,语气轻柔而缓慢,“天恩走了,说实话父亲也没有多少心理准备,可已然如此,活着的人就得往前看,”他语气平静目光更平静,“若是你的那位好友云二公子当了新太守,我陆家虽说被供起来也一样有些麻烦,但到底有更多回旋的余地,可现在,是这位大公子登位,而且人还未到离城,就布下了如此一个大局,从北到南,从庙堂到民间,环环相扣,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当真了不得......” 年轻人瞪大双眼抬头看向陆东风,却看到一向对他没有太好脸色的父亲竟然温和的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他的脸,“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以为眼下这一仗是父亲主动想打的?”他摇了摇头道,“如果是我,会将这一战拖后到明年开春,但......新太守大人有令,我就必须要打这一仗,不但要打,要打得惨烈,还要打得干脆利落,否则当咱们的太守大人携北方首胜之势来太明的时候,就是父亲解甲归田养老之日了......” “父亲不怕回去养老,征战南疆这么多年,歇歇也好,父亲怕的是你和陆家会受牵连,所以你应该明白今日父亲一番话的意思了吧?从现在起,你要低调些也小心些,无论做事还是说话,都要多想一想,”他神情严肃的用那根手指点了点年轻人的心,“更不要有一星半点的额外想法,否则那就不是牵连的问题,父亲今日就把话和你说明白了,就算我陆东风发了疯真的想要扶那位二公子登位,也绝无半点胜算,你可以小看洛川甚至小看天下人,但绝不要小看了天恩,他是个好人,但你若真的要毁了他想保护的东西,他......就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  第一百五十章 兵临离城 洛川带着苍颜、甘原和上原三路联军南下到离城外十数里的时候,来自百通和太明的近万人队伍已经在这里安营扎寨,布置出一个足够两三万人驻扎的营地规模。 北军抵达营地的时候,太明和百通的两位都尉已经与一众军候在营门口等候,等到军候们领了北军各部去往对应位置安营,由一百血骑护卫着的洛川的车架才缓缓驶入营地大门。 马车停下,已然是一身铠甲装束显得颇有些威严的罗江从车夫的位置上下来,车厢帘子掀开,洛川一弯腰跳下车架。 还不等太明和百通的两位都尉上前行礼,马车厢帘又自掀开,走出来两个容貌气质都极出尘的女子,一个蒙了面纱,绝美容颜仍旧隐约可见,一个则穿了浅蓝色缥缈道袍,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两位一路北上辛苦了,叔父与陆将军可好?”洛川一边伸手替老车夫将挂在铠甲上的血色披风摘下来抹平,一边问两位都尉道。 两个都尉对视一眼,还是由年长些的中年人率先行礼开口,只见他眼神明亮,双眉如剑,短须齐整,声音洪亮,“属下百通都尉谢炎炎,拜见太守大人,洛将军一切安好,只是感伤于兄长离世,近来喝酒的次数明显多了些......” 洛川闻言回头仔细看了那中年人一眼,语气复杂的道,“你......就是谢清源......” 那中年人抿了抿嘴,看向洛川的眼神反比之先前柔和的多,只是仍旧又行了一个军礼,“回太守大人的话,属下原名谢清源,年少时有一位恩人救过属下一命,她曾说我天生亲火,从那以后属下就只叫谢炎炎了!” “好,谢炎炎,我记下了,”洛川转过头不再看他,只是为老车夫整理铠甲的手很慢,“父亲去世,叔父自然难免悲痛,但喝酒过多还是伤身,他在百通多年征战落下不少病根,此番回去以后叫他少喝些酒,攒着,等我明年开春去了百通,陪他喝。” 中年人深深看一眼洛川的背影,行礼应是。 然后站在他身边年轻些的一个都尉才挺直了身子行礼道,“属下太明都尉宁安康,拜见太守大人,陆将军不算太好,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专注之人,可近来大家都能看出他时常走神,相比以往沉默的多了,只是大家也没法多说什么......” 洛川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宁安康,“我虽才回离郡不久,也没有见过陆将军,却听过了他太多的故事,他是有大勇气的男人,总会好起来的,”他走到宁安康面前伸手握了握他的臂膀,“南夷陈兵边境,陆将军应该是最有压力的,离城则是如今的模样,我又在北面折腾出些事情来,他不免忧心太多,此番回去替我告诉陆将军,我是洛天恩的儿子,他可以像信任他一样信任我。” 说完他自己就笑了,“好像有些强人所难的感觉,那就改一改,就说我希望,他可以像信任他一样信任我,就这么说。” 听得这么一番话的宁安康只觉得压力如山,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好多的猜测,一时间脑门上就渗出汗来,但仍旧记得行礼称是。 “你们两支军队北上绕过离城扎营,离城守备军方面有什么反应?”洛川也不理会宁安康抬手擦汗的动作,问谢炎炎道。 谢炎炎微微皱眉沉声道,“离城守备军紧闭城门,坚守不出,没有派任何人马前来交涉,”他看向宁安康,欲言又止。 宁安康自然明白谢炎炎的意思,接过话题道,“离城守备军裨将陆银宝是陆将军的晚辈,属下初到离城范围便派了斥候入城,将陆将军的亲笔信送入城中,但......”他也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道,“包括太明军送信的斥候在内,目前还没有任何人出城......” “知道了,”洛川也不意外,只是笑着回头对老车夫道,“罗裨将,这一处联军大营里的军务就交给您老,营地布置得扎实些,防备着可能的偷袭,入城之事等我回来以后再说,我等血骑稍稍修整,就要去那里走一趟了。” 老车夫肃然站定行了个军礼,“罗江,遵太守令!” 洛川又冲谢炎炎和宁安康道,“你们听罗裨将的,别看他已离开军队多年,当年可也是我离郡一员虎将,莫要小瞧了他。” “属下不敢,”谢炎炎和宁安康二人连忙行礼。 洛川再和罗江说了几句之后便在血骑的护卫下,与千雪和年轻女道二人一起往军营内走去,“千雪,我记得你先前说过要去一趟离城,如今离城虽然封城,但以你的实力应该很容易进去。” 千雪摇了摇头直言道,“已经没意义了,原本是想去找他问问关于心月的事情。” 洛川一怔,随即恢复笑容,“即便你见到了他也绝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因为如果他想要说,我就应该知道了,如今这样,自然是他不想让我知道,就更不必说你们了。” 千雪想了想,点一点头,“接下来你要去的地方,我陪你去。” 年轻女道便也冷着脸道,“我也去。” 洛川摇了摇头,语气夸张的开起玩笑,“我要是去那种地方都要带着你们这样的美人,那不得让人家瞧不起了?再说了,那种满眼看过去都是精壮爷们儿的地方,真让你们去了也不合适,万一看上了哪个,我这个新鲜出炉的太守是赐婚还是不赐婚啊。” 年轻女道脸色阴沉,冷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一旁。 千雪却仍是笑眯眯的,伸出纤纤玉手在洛川肩膀上一拍,仿佛帮他拍去肩头的灰尘一般,轻描淡写。 洛川却脸色一变,只觉得那一刹那,自己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丢进冰河里一般,寒彻骨髓,被拍到肩膀的那条胳膊立刻便麻木到走路摆手都做不到的程度! 好在那寒气只一刹那便消失无踪,他体内前一刻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的火系真气猛地爆燃开来,几个呼吸之后才将全身的寒气逼出体外。 “小朋友,如果突破到四境让你头脑发热,我很乐意多帮你降降火,”千雪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一眯,好像一弯明月,让洛川都不由为之一呆。 于是千雪便再次伸出手指在洛川胸口点了点,那里立刻便衣衫结冰...... 洛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再去看时,就只能看到千雪潇洒的背影,“趁着还没被那个苏一鸣要回去,这段时间多把玩一下那枚黄石吧,相比起曾经让你爱不释手的那面镜子,这才是真正算得上宝贝的好东西......”  第一百五十章 兵临离城 洛川带着苍颜、甘原和上原三路联军南下到离城外十数里的时候,来自百通和太明的近万人队伍已经在这里安营扎寨,布置出一个足够两三万人驻扎的营地规模。 北军抵达营地的时候,太明和百通的两位都尉已经与一众军候在营门口等候,等到军候们领了北军各部去往对应位置安营,由一百血骑护卫着的洛川的车架才缓缓驶入营地大门。 马车停下,已然是一身铠甲装束显得颇有些威严的罗江从车夫的位置上下来,车厢帘子掀开,洛川一弯腰跳下车架。 还不等太明和百通的两位都尉上前行礼,马车厢帘又自掀开,走出来两个容貌气质都极出尘的女子,一个蒙了面纱,绝美容颜仍旧隐约可见,一个则穿了浅蓝色缥缈道袍,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两位一路北上辛苦了,叔父与陆将军可好?”洛川一边伸手替老车夫将挂在铠甲上的血色披风摘下来抹平,一边问两位都尉道。 两个都尉对视一眼,还是由年长些的中年人率先行礼开口,只见他眼神明亮,双眉如剑,短须齐整,声音洪亮,“属下百通都尉谢炎炎,拜见太守大人,洛将军一切安好,只是感伤于兄长离世,近来喝酒的次数明显多了些......” 洛川闻言回头仔细看了那中年人一眼,语气复杂的道,“你......就是谢清源......” 那中年人抿了抿嘴,看向洛川的眼神反比之先前柔和的多,只是仍旧又行了一个军礼,“回太守大人的话,属下原名谢清源,年少时有一位恩人救过属下一命,她曾说我天生亲火,从那以后属下就只叫谢炎炎了!” “好,谢炎炎,我记下了,”洛川转过头不再看他,只是为老车夫整理铠甲的手很慢,“父亲去世,叔父自然难免悲痛,但喝酒过多还是伤身,他在百通多年征战落下不少病根,此番回去以后叫他少喝些酒,攒着,等我明年开春去了百通,陪他喝。” 中年人深深看一眼洛川的背影,行礼应是。 然后站在他身边年轻些的一个都尉才挺直了身子行礼道,“属下太明都尉宁安康,拜见太守大人,陆将军不算太好,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专注之人,可近来大家都能看出他时常走神,相比以往沉默的多了,只是大家也没法多说什么......” 洛川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宁安康,“我虽才回离郡不久,也没有见过陆将军,却听过了他太多的故事,他是有大勇气的男人,总会好起来的,”他走到宁安康面前伸手握了握他的臂膀,“南夷陈兵边境,陆将军应该是最有压力的,离城则是如今的模样,我又在北面折腾出些事情来,他不免忧心太多,此番回去替我告诉陆将军,我是洛天恩的儿子,他可以像信任他一样信任我。” 说完他自己就笑了,“好像有些强人所难的感觉,那就改一改,就说我希望,他可以像信任他一样信任我,就这么说。” 听得这么一番话的宁安康只觉得压力如山,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好多的猜测,一时间脑门上就渗出汗来,但仍旧记得行礼称是。 “你们两支军队北上绕过离城扎营,离城守备军方面有什么反应?”洛川也不理会宁安康抬手擦汗的动作,问谢炎炎道。 谢炎炎微微皱眉沉声道,“离城守备军紧闭城门,坚守不出,没有派任何人马前来交涉,”他看向宁安康,欲言又止。 宁安康自然明白谢炎炎的意思,接过话题道,“离城守备军裨将陆银宝是陆将军的晚辈,属下初到离城范围便派了斥候入城,将陆将军的亲笔信送入城中,但......”他也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道,“包括太明军送信的斥候在内,目前还没有任何人出城......” “知道了,”洛川也不意外,只是笑着回头对老车夫道,“罗裨将,这一处联军大营里的军务就交给您老,营地布置得扎实些,防备着可能的偷袭,入城之事等我回来以后再说,我等血骑稍稍修整,就要去那里走一趟了。” 老车夫肃然站定行了个军礼,“罗江,遵太守令!” 洛川又冲谢炎炎和宁安康道,“你们听罗裨将的,别看他已离开军队多年,当年可也是我离郡一员虎将,莫要小瞧了他。” “属下不敢,”谢炎炎和宁安康二人连忙行礼。 洛川再和罗江说了几句之后便在血骑的护卫下,与千雪和年轻女道二人一起往军营内走去,“千雪,我记得你先前说过要去一趟离城,如今离城虽然封城,但以你的实力应该很容易进去。” 千雪摇了摇头直言道,“已经没意义了,原本是想去找他问问关于心月的事情。” 洛川一怔,随即恢复笑容,“即便你见到了他也绝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因为如果他想要说,我就应该知道了,如今这样,自然是他不想让我知道,就更不必说你们了。” 千雪想了想,点一点头,“接下来你要去的地方,我陪你去。” 年轻女道便也冷着脸道,“我也去。” 洛川摇了摇头,语气夸张的开起玩笑,“我要是去那种地方都要带着你们这样的美人,那不得让人家瞧不起了?再说了,那种满眼看过去都是精壮爷们儿的地方,真让你们去了也不合适,万一看上了哪个,我这个新鲜出炉的太守是赐婚还是不赐婚啊。” 年轻女道脸色阴沉,冷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一旁。 千雪却仍是笑眯眯的,伸出纤纤玉手在洛川肩膀上一拍,仿佛帮他拍去肩头的灰尘一般,轻描淡写。 洛川却脸色一变,只觉得那一刹那,自己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丢进冰河里一般,寒彻骨髓,被拍到肩膀的那条胳膊立刻便麻木到走路摆手都做不到的程度! 好在那寒气只一刹那便消失无踪,他体内前一刻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的火系真气猛地爆燃开来,几个呼吸之后才将全身的寒气逼出体外。 “小朋友,如果突破到四境让你头脑发热,我很乐意多帮你降降火,”千雪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一眯,好像一弯明月,让洛川都不由为之一呆。 于是千雪便再次伸出手指在洛川胸口点了点,那里立刻便衣衫结冰...... 洛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再去看时,就只能看到千雪潇洒的背影,“趁着还没被那个苏一鸣要回去,这段时间多把玩一下那枚黄石吧,相比起曾经让你爱不释手的那面镜子,这才是真正算得上宝贝的好东西......”  第一百五十一章 离城将军 北军进入军营地不到一个时辰,洛川与他的一百血骑便出营而去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九十九骑,因为还有一骑的骨灰,在年轻百将洛长恭的怀里。 洛川这一次没有被血骑护卫在阵列中间,而是一骑当先与洛长恭并行为整支队伍打头,只是在他身后的一骑之上的,是全身漆黑又蒙了黑色面甲的神秘影子。 影子骑马的姿态极其诡异,似乎不会有丝毫颠簸,就好像她本就是长在马鞍之上的一团轻飘飘的棉絮,与马匹完美贴合,既让人觉得极度的不合理,又让人觉得特别自然。 奔行于血骑之中,洛川骑马的姿态就成了另一个突出的点,因为相较于血骑一个个精湛到堪称人马合一的骑术,他就显得过于拉垮,只是他骑在马上的模样十分自信,便也让人看着不那么尴尬。 骑兵奔行,速度极快。 很快,一行便可以遥遥看到离城,只是没有走上进城的官道,在距离这座大城数百米的位置绕到环城官道上,在城墙上一众士卒的注视之下往西边去了。 自始至终,洛川都没有扭头去看那离城一眼。 离城往西十数里便是离城大军的营地,数万精锐士卒驻扎于此,守卫着首府离城的同时,也在距离离郡四方最近的支援位置上。 可这座城的名字却叫做骑兵城,因为在这座城里,有一支离郡用以震慑四方的战略力量,闻名天下的离郡轻骑! 离郡轻骑的骑兵,来自于太明、百通、苍颜三军之中的百战精锐,经过层层选拔之后才得以进入,离郡轻骑的装备,历来是整个离郡最好的,离郡轻骑的待遇,历来是整个离郡最高的。 轻骑之中,又以五百血骑为最优,只看洛长恭一行的素质便知道了,百人的队伍里,没有一个不是修炼者,最差的都是沙场百战的一境武者,将这样一支百人骑兵放在战场上,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该是何等恐怖? 骑兵奔行,速度极快,但一行人却在距离骑兵城十里的位置停下,因为官道一旁静静等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银色重甲,后披血色披风,身型魁梧,面容沧桑,短发微微卷曲,眼睛里血色密布,就那么满身疲惫的孤零零站在道边,看到洛川一行在他面前停下,才一拳敲在左胸上,单膝跪地道,“末将秦敖......拜见太守大人......” “秦将军怎么在这里?”洛川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只是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前的男人,“如果父亲给我的信中没有玩笑的话,按照他的安排此刻秦将军应该并离城军一万精锐坐镇联军大营才对,还是说这骑兵城里出了什么变故,让秦将军抽不开身?” “不敢欺瞒太守大人,离城军确实出了些问题,按照前任太守大人的意思,陆银宝应当提前完成离城守备军的驻防轮替率军返回骑兵城,由末将调遣其它裨将领兵换防离城,但陆银宝不但违抗末将军令,还私自封闭离城自守,末将恐其惑乱军营,便只得日夜坐镇骑兵城,以待太守大人及各路援军齐聚离城之时再领兵出城与太守大人会和,”被喊作秦敖的将军也不起身,仍旧保持着跪地行礼的姿态一动不动。 “原来如此,”洛川语气平淡,仍旧没有半点下马的意思,“秦将军,我相信父亲的眼光,他信得过秦将军,我就也信得过你,可那陆银宝毕竟是你离城军的裨将,他敢不尊军令私自封闭离城,还敢将本太守拦在离城之外,你觉得他和一支离城叛军......该如何处置?!” 那跪地不起的将军魁梧的身躯微微一颤,随即立刻沉声道,“陆银宝身为军中重臣却谋逆反叛,其罪当诛......其三族!” “秦将军,我一直听罗裨将跟我说,你是个忠诚且实诚的人,如今一看果然不假,”洛川笑了几声后才缓缓道,“陆银宝当诛无疑,诛三族却是过了,且不说其他,只说太明军陆东风陆将军第一时间派兵北上护持洛川登位之功,我就不可能诛陆家三族,大不了是个功过相抵罢了,再者说,陆银宝说到底还是你离城军的人,我若真的诛了陆银宝三族,将至你秦将军一家......于何地?!” 秦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洛川声音转冷,“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诛陆家三族,这样既对得起陆东风一世忠勇,也保得住你秦将军一家上下一百二十一口性命,”他冷哼了一声道,“秦敖,我要去骑兵城带走离郡轻骑,你速派一万离城军精锐往联军营地去,听罗裨将军令行事,至于说陆银宝......” 他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道,“我不想让这个人活到我入城之时,既然是叛军逆臣,那么我便没必要听他说任何一句话了,秦将军,这点小事,你应该还办得到吧?” “末将谨遵太守令!绝不会让那叛军逆臣阻碍太守大人入城!”秦敖双膝跪地,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好,如若秦将军能做到如此,本太守就将此战头功记在你秦家头上,我听说秦将军从军多年劳苦功高,父亲却连一块小小的田地都舍不得封赏,这不对,本太守比他大方,等到此间事了,就在甘原寻一处田地封予秦家,秦将军一家老小便也不用总是飘在离城,有了田地封赏,秦家便也有了真正传承的根基,可以迁往甘原过富贵日子了,”洛川看似随意,实际上说话之时却死死盯着秦敖的后背,一点些微的动摇都不放过。 秦敖忽的抬起头来又是一记重重的响头磕在地上,“末将拜谢太守大人恩德,必不负太守大人期望!!” 洛川一言不发,就那样又死死盯着秦敖的背影瞧了一会儿后,才忽的一夹马腹,领着一百血骑风驰电掣般离去,荡起漫天的灰尘落在秦敖的铠甲之上。 秦敖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良久,等到再也听不到马蹄声自远处传来,他才缓缓起身,先是看了眼洛川一行所去的骑兵城方向,又触电般飞快的收回视线,低头沉思片刻,再扭头看向离城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是满满的杀机.......  第一百五十一章 离城将军 北军进入军营地不到一个时辰,洛川与他的一百血骑便出营而去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九十九骑,因为还有一骑的骨灰,在年轻百将洛长恭的怀里。 洛川这一次没有被血骑护卫在阵列中间,而是一骑当先与洛长恭并行为整支队伍打头,只是在他身后的一骑之上的,是全身漆黑又蒙了黑色面甲的神秘影子。 影子骑马的姿态极其诡异,似乎不会有丝毫颠簸,就好像她本就是长在马鞍之上的一团轻飘飘的棉絮,与马匹完美贴合,既让人觉得极度的不合理,又让人觉得特别自然。 奔行于血骑之中,洛川骑马的姿态就成了另一个突出的点,因为相较于血骑一个个精湛到堪称人马合一的骑术,他就显得过于拉垮,只是他骑在马上的模样十分自信,便也让人看着不那么尴尬。 骑兵奔行,速度极快。 很快,一行便可以遥遥看到离城,只是没有走上进城的官道,在距离这座大城数百米的位置绕到环城官道上,在城墙上一众士卒的注视之下往西边去了。 自始至终,洛川都没有扭头去看那离城一眼。 离城往西十数里便是离城大军的营地,数万精锐士卒驻扎于此,守卫着首府离城的同时,也在距离离郡四方最近的支援位置上。 可这座城的名字却叫做骑兵城,因为在这座城里,有一支离郡用以震慑四方的战略力量,闻名天下的离郡轻骑! 离郡轻骑的骑兵,来自于太明、百通、苍颜三军之中的百战精锐,经过层层选拔之后才得以进入,离郡轻骑的装备,历来是整个离郡最好的,离郡轻骑的待遇,历来是整个离郡最高的。 轻骑之中,又以五百血骑为最优,只看洛长恭一行的素质便知道了,百人的队伍里,没有一个不是修炼者,最差的都是沙场百战的一境武者,将这样一支百人骑兵放在战场上,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该是何等恐怖? 骑兵奔行,速度极快,但一行人却在距离骑兵城十里的位置停下,因为官道一旁静静等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银色重甲,后披血色披风,身型魁梧,面容沧桑,短发微微卷曲,眼睛里血色密布,就那么满身疲惫的孤零零站在道边,看到洛川一行在他面前停下,才一拳敲在左胸上,单膝跪地道,“末将秦敖......拜见太守大人......” “秦将军怎么在这里?”洛川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只是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前的男人,“如果父亲给我的信中没有玩笑的话,按照他的安排此刻秦将军应该并离城军一万精锐坐镇联军大营才对,还是说这骑兵城里出了什么变故,让秦将军抽不开身?” “不敢欺瞒太守大人,离城军确实出了些问题,按照前任太守大人的意思,陆银宝应当提前完成离城守备军的驻防轮替率军返回骑兵城,由末将调遣其它裨将领兵换防离城,但陆银宝不但违抗末将军令,还私自封闭离城自守,末将恐其惑乱军营,便只得日夜坐镇骑兵城,以待太守大人及各路援军齐聚离城之时再领兵出城与太守大人会和,”被喊作秦敖的将军也不起身,仍旧保持着跪地行礼的姿态一动不动。 “原来如此,”洛川语气平淡,仍旧没有半点下马的意思,“秦将军,我相信父亲的眼光,他信得过秦将军,我就也信得过你,可那陆银宝毕竟是你离城军的裨将,他敢不尊军令私自封闭离城,还敢将本太守拦在离城之外,你觉得他和一支离城叛军......该如何处置?!” 那跪地不起的将军魁梧的身躯微微一颤,随即立刻沉声道,“陆银宝身为军中重臣却谋逆反叛,其罪当诛......其三族!” “秦将军,我一直听罗裨将跟我说,你是个忠诚且实诚的人,如今一看果然不假,”洛川笑了几声后才缓缓道,“陆银宝当诛无疑,诛三族却是过了,且不说其他,只说太明军陆东风陆将军第一时间派兵北上护持洛川登位之功,我就不可能诛陆家三族,大不了是个功过相抵罢了,再者说,陆银宝说到底还是你离城军的人,我若真的诛了陆银宝三族,将至你秦将军一家......于何地?!” 秦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洛川声音转冷,“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诛陆家三族,这样既对得起陆东风一世忠勇,也保得住你秦将军一家上下一百二十一口性命,”他冷哼了一声道,“秦敖,我要去骑兵城带走离郡轻骑,你速派一万离城军精锐往联军营地去,听罗裨将军令行事,至于说陆银宝......” 他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道,“我不想让这个人活到我入城之时,既然是叛军逆臣,那么我便没必要听他说任何一句话了,秦将军,这点小事,你应该还办得到吧?” “末将谨遵太守令!绝不会让那叛军逆臣阻碍太守大人入城!”秦敖双膝跪地,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好,如若秦将军能做到如此,本太守就将此战头功记在你秦家头上,我听说秦将军从军多年劳苦功高,父亲却连一块小小的田地都舍不得封赏,这不对,本太守比他大方,等到此间事了,就在甘原寻一处田地封予秦家,秦将军一家老小便也不用总是飘在离城,有了田地封赏,秦家便也有了真正传承的根基,可以迁往甘原过富贵日子了,”洛川看似随意,实际上说话之时却死死盯着秦敖的后背,一点些微的动摇都不放过。 秦敖忽的抬起头来又是一记重重的响头磕在地上,“末将拜谢太守大人恩德,必不负太守大人期望!!” 洛川一言不发,就那样又死死盯着秦敖的背影瞧了一会儿后,才忽的一夹马腹,领着一百血骑风驰电掣般离去,荡起漫天的灰尘落在秦敖的铠甲之上。 秦敖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良久,等到再也听不到马蹄声自远处传来,他才缓缓起身,先是看了眼洛川一行所去的骑兵城方向,又触电般飞快的收回视线,低头沉思片刻,再扭头看向离城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是满满的杀机.......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零之约定 以五百血骑打头,当五千离郡轻骑带着震颤大地的声音,如同闷雷一般掠过离城的时候,离城守备军的士气便坠入了谷底。 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维系着他们让他们死守离城的理由破碎了。 每一个仍旧站在城头上的士卒心里都有一个声音,他们,不是在守护新太守,不是在抵挡城外叛军以待援军,反而,他们自己才是叛军。 因为离郡轻骑从来都是只属于历任太守一个人的军队,只有洛家的传承虎符或太守本人亲临才可以调动,否则即便是加盖了印玺的太守令旨或者哪怕离城沦陷,都绝对无法令其离开骑兵城。 这是洛家先祖定下的规矩,九百年不曾更改。 而现在,那枚于洛家而言至关重要的象征身份的虎符,就在城外那人的手中...... 离郡轻骑进入大营后不到两个时辰,老车夫罗江便来到军营地最中央的巨大帐篷里找到了正在一张巨大军用地图前发呆的洛川。 “你见过秦敖了?”罗江大步流星的进了大帐内,开门见山的道,“离城军方面来了一万人,领军的两个都尉曾经做过我的部下,也都是性子耿直的货,如今年龄也不小了,秦敖竟舍得将这种大功让给他们两个老人?” “这才说明咱们秦将军是真正的聪明人,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嘛,”洛川一笑,“如今我做了太守,就算把洛天语这个亲叔叔和赵无忌这个干叔叔加在一起,也没谁比得过咱们罗裨将更得我心,秦将军能在这个时候送了一万精锐给你,这是多划算的一笔投资啊。” “一万精锐给我?”罗江一愣,随即便有些了然的瞪了瞪眼睛,“你是说......?!” 洛川这才回头冲着他点点头,“此间事了之后,我要让这一万精锐随你去甘原,江伯,我要这一万人只听你一个人的,你让他们往东他们就往东,你让他们往西,他们就往西。” 罗江咂摸了一下这其中的意味,然后皱着眉点了点头,“但前提是,我们要先入了离城。” “大局已定,如果那个女人没有彻底疯了,就有人得乖乖把城门给我打开,”洛川扭头继续去看他眼前的地图,“麻烦的是怎么样从这一支联军中挑出一万精锐留守离城,再把此刻驻守离城的一万五千守备军混编到联军之中,由各支队伍带回给他们的将军。” “更换守军之事也是必然,只是留守离城的军队要以苍颜、甘原和上原军为主吗?”罗江问道。 “不动北军,还是以南军为主,”洛川摇了摇头叹气道,“此次北方一战关乎离郡往后的气数以及西南汉州生机大局,必须尽上全力,南夷之事既然还能够拖到明年开春,反倒还有余地,只是......洛天恩为了这一番快速定鼎离郡的布局,将南北五军大调本就是伤了南军根本的,就算陆东风和洛天语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帅之才,精锐悍卒也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如今又要往南军之中掺水,虽说只有一万人,多少也还是冒了风险的,只求......只求这离城守备军的战力,能如当初离开中京城时候的那些士卒一样,不要差得太多罢......” 罗江点一点头,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神秘影子忽的出现在大帐之中洛川身侧,随即,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后的大帐门口处,出现了一个短衣粗服打扮工匠模样的中年汉子,只见他手里随意的提着个破布袋,一脸憨厚笑容的看向洛川问道,“你就是洛天恩的儿子,洛川吧?” 洛川与身边的影子交换一个眼神,然后缓缓转过身,看了眼那个工匠打扮的中年汉子,然后视线便落在被那人随意拎在手上的破布袋上,“银匠......” 那中年汉子伸手挠了挠头,然后笑着将手中的破布袋丢向影子,“洛天恩让我在城外等你,然后将这东西交给你,交给离郡未来的主人。” 影子接过那破布袋,然后将其中的太守印玺取出来,双手捧着递给洛川。 洛川却看都不看那印玺一眼,只是盯着中年汉子,好一会儿沉默之后才缓缓问道,“他死前......还说了什么?” 中年汉子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只是看了眼洛川后道,“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的呢,我这十几年见他时听他说过的话全都加起来都不如那天说得多,只是他没让我告诉你,我想他也不想让我告诉你吧......” 他搓了搓手,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从怀里取出一本烧掉不少的本子来,走到洛川面前,将那本子递到洛川手上,“这本书,我每次见他的时候都会摆在他的案几之上,最后这一次,他把它丢到火盆里了,我觉得有些可惜就捡了回来,你可以看看。” 洛川接过书本,立刻便看到了书本上面的血渍,他微微皱眉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大鼎历八九四年腊月十四,川儿离家十二天,仍不能寐,中州多雪,川儿康健否......”他皱眉更深,哗啦啦往后翻了好多页才停下,“大鼎历八九九年六月初三,暗部言川儿额角多了伤口,罗江匹夫,何人为也......?”再往后,“大鼎历九零零年十月十一,川儿入三境,对月狂饮三百杯,见你,复又见你,醉了,真的醉了......” “多谢你给我送来的东西,”洛川啪的一声合上书本,双手握紧,转过身去面对那巨大的地图,“银匠,我听他说......你是离城的守护者,非离郡兴亡或上三境事务不可轻动,如今,我有一事,事关离郡兴亡,想请先生出手相助一次。” 银匠看了看洛川仍旧有些微颤的衣角,收敛了笑容点头道,“好。” 洛川一顿,“先生不先问问所为何事?” 银匠摇了摇头,“太守已然说过了,事关离郡兴亡。” 洛川转过身来再次看向中年汉子,只觉得那张没有了先前憨厚笑容的脸上,有种钢铁般坚硬的色泽,“请先生北上甘原找到赵无忌,不要让他被敌方上三境强者所杀!” “太守所谓敌方,是人?”银匠问道。 洛川点了点头,“或许来自永昌郡,或许来自安陵郡,又或者......是广郡和河内郡。” 银匠看向影子,“你应该让他知道什么是零之约定。” 洛川看向影子,影子木然摇头,“于我而言,零之约定什么都不是......!”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零之约定 以五百血骑打头,当五千离郡轻骑带着震颤大地的声音,如同闷雷一般掠过离城的时候,离城守备军的士气便坠入了谷底。 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维系着他们让他们死守离城的理由破碎了。 每一个仍旧站在城头上的士卒心里都有一个声音,他们,不是在守护新太守,不是在抵挡城外叛军以待援军,反而,他们自己才是叛军。 因为离郡轻骑从来都是只属于历任太守一个人的军队,只有洛家的传承虎符或太守本人亲临才可以调动,否则即便是加盖了印玺的太守令旨或者哪怕离城沦陷,都绝对无法令其离开骑兵城。 这是洛家先祖定下的规矩,九百年不曾更改。 而现在,那枚于洛家而言至关重要的象征身份的虎符,就在城外那人的手中...... 离郡轻骑进入大营后不到两个时辰,老车夫罗江便来到军营地最中央的巨大帐篷里找到了正在一张巨大军用地图前发呆的洛川。 “你见过秦敖了?”罗江大步流星的进了大帐内,开门见山的道,“离城军方面来了一万人,领军的两个都尉曾经做过我的部下,也都是性子耿直的货,如今年龄也不小了,秦敖竟舍得将这种大功让给他们两个老人?” “这才说明咱们秦将军是真正的聪明人,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嘛,”洛川一笑,“如今我做了太守,就算把洛天语这个亲叔叔和赵无忌这个干叔叔加在一起,也没谁比得过咱们罗裨将更得我心,秦将军能在这个时候送了一万精锐给你,这是多划算的一笔投资啊。” “一万精锐给我?”罗江一愣,随即便有些了然的瞪了瞪眼睛,“你是说......?!” 洛川这才回头冲着他点点头,“此间事了之后,我要让这一万精锐随你去甘原,江伯,我要这一万人只听你一个人的,你让他们往东他们就往东,你让他们往西,他们就往西。” 罗江咂摸了一下这其中的意味,然后皱着眉点了点头,“但前提是,我们要先入了离城。” “大局已定,如果那个女人没有彻底疯了,就有人得乖乖把城门给我打开,”洛川扭头继续去看他眼前的地图,“麻烦的是怎么样从这一支联军中挑出一万精锐留守离城,再把此刻驻守离城的一万五千守备军混编到联军之中,由各支队伍带回给他们的将军。” “更换守军之事也是必然,只是留守离城的军队要以苍颜、甘原和上原军为主吗?”罗江问道。 “不动北军,还是以南军为主,”洛川摇了摇头叹气道,“此次北方一战关乎离郡往后的气数以及西南汉州生机大局,必须尽上全力,南夷之事既然还能够拖到明年开春,反倒还有余地,只是......洛天恩为了这一番快速定鼎离郡的布局,将南北五军大调本就是伤了南军根本的,就算陆东风和洛天语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帅之才,精锐悍卒也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如今又要往南军之中掺水,虽说只有一万人,多少也还是冒了风险的,只求......只求这离城守备军的战力,能如当初离开中京城时候的那些士卒一样,不要差得太多罢......” 罗江点一点头,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神秘影子忽的出现在大帐之中洛川身侧,随即,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后的大帐门口处,出现了一个短衣粗服打扮工匠模样的中年汉子,只见他手里随意的提着个破布袋,一脸憨厚笑容的看向洛川问道,“你就是洛天恩的儿子,洛川吧?” 洛川与身边的影子交换一个眼神,然后缓缓转过身,看了眼那个工匠打扮的中年汉子,然后视线便落在被那人随意拎在手上的破布袋上,“银匠......” 那中年汉子伸手挠了挠头,然后笑着将手中的破布袋丢向影子,“洛天恩让我在城外等你,然后将这东西交给你,交给离郡未来的主人。” 影子接过那破布袋,然后将其中的太守印玺取出来,双手捧着递给洛川。 洛川却看都不看那印玺一眼,只是盯着中年汉子,好一会儿沉默之后才缓缓问道,“他死前......还说了什么?” 中年汉子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只是看了眼洛川后道,“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的呢,我这十几年见他时听他说过的话全都加起来都不如那天说得多,只是他没让我告诉你,我想他也不想让我告诉你吧......” 他搓了搓手,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从怀里取出一本烧掉不少的本子来,走到洛川面前,将那本子递到洛川手上,“这本书,我每次见他的时候都会摆在他的案几之上,最后这一次,他把它丢到火盆里了,我觉得有些可惜就捡了回来,你可以看看。” 洛川接过书本,立刻便看到了书本上面的血渍,他微微皱眉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大鼎历八九四年腊月十四,川儿离家十二天,仍不能寐,中州多雪,川儿康健否......”他皱眉更深,哗啦啦往后翻了好多页才停下,“大鼎历八九九年六月初三,暗部言川儿额角多了伤口,罗江匹夫,何人为也......?”再往后,“大鼎历九零零年十月十一,川儿入三境,对月狂饮三百杯,见你,复又见你,醉了,真的醉了......” “多谢你给我送来的东西,”洛川啪的一声合上书本,双手握紧,转过身去面对那巨大的地图,“银匠,我听他说......你是离城的守护者,非离郡兴亡或上三境事务不可轻动,如今,我有一事,事关离郡兴亡,想请先生出手相助一次。” 银匠看了看洛川仍旧有些微颤的衣角,收敛了笑容点头道,“好。” 洛川一顿,“先生不先问问所为何事?” 银匠摇了摇头,“太守已然说过了,事关离郡兴亡。” 洛川转过身来再次看向中年汉子,只觉得那张没有了先前憨厚笑容的脸上,有种钢铁般坚硬的色泽,“请先生北上甘原找到赵无忌,不要让他被敌方上三境强者所杀!” “太守所谓敌方,是人?”银匠问道。 洛川点了点头,“或许来自永昌郡,或许来自安陵郡,又或者......是广郡和河内郡。” 银匠看向影子,“你应该让他知道什么是零之约定。” 洛川看向影子,影子木然摇头,“于我而言,零之约定什么都不是......!”  第一百五十三章 结束开始 次日天明时分,离城城墙之上就起了骚动。 因为城外大军集结,数量惊人。 尤其是那一支游走于步兵士卒方阵之前的精锐骑兵,和骑兵中五百抹面上覆甲的血色,好像死神的镰刀一般,震撼着城上每一个守军的心灵。 五千离郡轻骑,以血骑为首,五百血骑,又以打头一人为中,只见那人浑身上下的铠甲泛着些比血骑血甲更加深沉的颜色,其上密布的纹理如同阵法,血盔赤羽,披风如钟,再加上胯下一匹通体赤黑不见一根杂毛的上等战马,端的是英武不凡。 在他身侧,一个全身黑衣的神秘影子不见脸孔,一个全身甲胄的裨将腰杆笔直。 在他身后则是两个美人,一个头戴白纱,白衣如雪,一个天蓝道袍,冷若冰霜。 正是洛川。 他看了眼远处的离城城墙,稍稍偏头问身边的神秘影子,声音因为面甲的缘故显得有些瓮,“昨晚那些纸条传单雪花一般散到城墙上,就没激起半点水花?” “未见于明处,”神秘影子看向城头道,“我告诉过你,那人曾将你派人屠杀守备军的谣言散布得到处都是。” 洛川点了点头,“既如此,也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失之东隅,未知不会收之桑榆,秦敖的人怎么说?” 神秘影子将声音送入洛川耳中,“正午之时,北门将开,南北道路通畅,东西都尉俯首。” “两个都尉?”洛川冷哼一声,“我还真有些高看了他......” 他回头看向始终跟在身后同样覆甲的高大男人,“长恭,今日你我便比上一比,看谁斩首更多!” 就跟在他身边的罗江斜了他一眼道,“太守大人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狮子搏兔尤尽全力,若是如此情势之下都要阴沟翻船,可要让天下人笑掉了大牙。” 洛长恭看了眼罗江,没敢接这个话题。 洛川也不尴尬,冲罗江一笑道,“自然,此前就说好了的,今日一战洛川就只是血骑一员,还是要服从罗将军军令的,罗将军大可放心。” 罗江看一眼神秘影子,又冲洛川身后的白衣女子道,“有劳千雪姑娘,他若真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姑娘只管出手教训就是。” 千雪白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点了点头。 洛川这才有些尴尬,装作抬头查看日头的模样道,“江伯,时间快要到了吧,你还要返回中军坐镇,可莫要耽误了军机才好。” 罗江回头警告性的看了洛川一眼,然后拨转马头往后方中军而去,很快,便有军旗传令各方,大军前行。 阳光斜照,却已是冬日里最暖和的时候。 离城北门缓缓打开,继而,刀兵之声响起于城门洞内,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离郡轻骑四大军候沉默的一个手势,五千骑兵动了! 前一刻还如同冬日赏景般缓慢踢踏的战马,一刹那便由慢而快,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仿若浪潮一般扩散开来,越来越快! 冲锋!! 并不熟悉离郡轻骑规矩的洛川只是微微一滞,便被几十名血骑超到身前,将他围拢在百人骑兵军阵之中,一股仿若实质的气势如龙卷风般在他头顶上形成! 好似刹那天阴! 在那龙卷风的中央,身型高大的洛长恭右手一抬,一道赤色的光芒自他身侧激射而出冲天而起,与那气势合而为一,只是引而不发,如毒蛇含信! 洛川不由目瞪口呆,回头瞪了洛长恭一眼,“居然还特么耍赖......?!” ———————————————————— 离城北部战火起时,太守府宫之中却静谧如夜。 宫廷侍者们一个个低着头,走路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府宫正殿内此刻门窗紧闭,大殿高位那把独属于太守的金灿灿椅子上坐着一个腰背挺直的少年人,他身穿华服,目光炯炯,看着空无一人的殿堂,好像接受朝拜的帝王一般,满面红光。 忽的,大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少年正要发怒,却见来人一身红衣,便只是柔声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红衣女人缓缓关上殿门,一步步走到上首高处,眼神中满是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云儿,娘亲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少年一愣,有些惊恐又似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即视线低垂,只是看着自己的靴子发呆。 红衣女人抬手轻轻抚摸少年的头发,动作轻柔,“脱掉这身衣服随娘亲回后宫去吧......” 少年摇头笑道,“母亲,事到如今,再做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就算我大开宫门跪在地上迎那杂种进来,他就能放过我?” 他的肩头微微有些颤抖,“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还不如就死在这里,死得像个离郡太守!” 红衣女人缓缓蹲下身子道,“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凭什么对你怎么样呢?” 她用手抚摸了一下少年的脸颊,让他看着自己,“如今各方大军围城,娘亲自然也想明白了你父亲最后这些时日的布局算计,娘亲一介女流,输给自家夫君也没什么丢人的,输了就输了,可你有什么错?你不过是被你的疯娘亲裹挟其中不得解脱罢了,你有什么错?!你没有错,记住,我的儿子,你没有错。” 少年呆呆的看着红衣女人,嘴唇颤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红衣女人目光越发柔和,“你的父亲是个好人,他能让离郡六方大军乖乖听那人的话,再在离城留下后手让我们无法阻止他传位之事又有何难?他把一整个离郡都给了那人,却偏偏将一座孤零零的离城留给了我,不过是想要我自己选一条路罢了......” “我没有选择遵循他的遗诏,便是选了一条死路,死便死吧,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局面,我若仍是坚持打碎了半个离城,那便是要加上你的性命孤注一掷去赌秦敖那个万一了......”红衣女人笑着摇头,“事到如今,娘亲不敢赌了,女人嘛,或许终归是没有他们男人那么狠心的,娘亲认输了......” “娘亲......”少年早已泪流满面,“娘亲,我们走好不好,云儿可以不要这离郡的任何东西,我们走,好不好?” “傻孩子,从娘亲选择不遵遗诏那一刻起,我便走不了了.......”红衣女人也流下泪来,只是没有理会,仍旧笑着替少年擦去泪水,“可你不一样,无论你的父亲如何怨恨我,他到底还是爱你的,他不会伤害你......既然所有的错都只在娘亲,娘亲死了,一切就也都结束了......” “我的儿子......答应娘亲,你要好好的活着......” 第一百五十三章 结束开始 次日天明时分,离城城墙之上就起了骚动。 因为城外大军集结,数量惊人。 尤其是那一支游走于步兵士卒方阵之前的精锐骑兵,和骑兵中五百抹面上覆甲的血色,好像死神的镰刀一般,震撼着城上每一个守军的心灵。 五千离郡轻骑,以血骑为首,五百血骑,又以打头一人为中,只见那人浑身上下的铠甲泛着些比血骑血甲更加深沉的颜色,其上密布的纹理如同阵法,血盔赤羽,披风如钟,再加上胯下一匹通体赤黑不见一根杂毛的上等战马,端的是英武不凡。 在他身侧,一个全身黑衣的神秘影子不见脸孔,一个全身甲胄的裨将腰杆笔直。 在他身后则是两个美人,一个头戴白纱,白衣如雪,一个天蓝道袍,冷若冰霜。 正是洛川。 他看了眼远处的离城城墙,稍稍偏头问身边的神秘影子,声音因为面甲的缘故显得有些瓮,“昨晚那些纸条传单雪花一般散到城墙上,就没激起半点水花?” “未见于明处,”神秘影子看向城头道,“我告诉过你,那人曾将你派人屠杀守备军的谣言散布得到处都是。” 洛川点了点头,“既如此,也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失之东隅,未知不会收之桑榆,秦敖的人怎么说?” 神秘影子将声音送入洛川耳中,“正午之时,北门将开,南北道路通畅,东西都尉俯首。” “两个都尉?”洛川冷哼一声,“我还真有些高看了他......” 他回头看向始终跟在身后同样覆甲的高大男人,“长恭,今日你我便比上一比,看谁斩首更多!” 就跟在他身边的罗江斜了他一眼道,“太守大人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狮子搏兔尤尽全力,若是如此情势之下都要阴沟翻船,可要让天下人笑掉了大牙。” 洛长恭看了眼罗江,没敢接这个话题。 洛川也不尴尬,冲罗江一笑道,“自然,此前就说好了的,今日一战洛川就只是血骑一员,还是要服从罗将军军令的,罗将军大可放心。” 罗江看一眼神秘影子,又冲洛川身后的白衣女子道,“有劳千雪姑娘,他若真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姑娘只管出手教训就是。” 千雪白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点了点头。 洛川这才有些尴尬,装作抬头查看日头的模样道,“江伯,时间快要到了吧,你还要返回中军坐镇,可莫要耽误了军机才好。” 罗江回头警告性的看了洛川一眼,然后拨转马头往后方中军而去,很快,便有军旗传令各方,大军前行。 阳光斜照,却已是冬日里最暖和的时候。 离城北门缓缓打开,继而,刀兵之声响起于城门洞内,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离郡轻骑四大军候沉默的一个手势,五千骑兵动了! 前一刻还如同冬日赏景般缓慢踢踏的战马,一刹那便由慢而快,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仿若浪潮一般扩散开来,越来越快! 冲锋!! 并不熟悉离郡轻骑规矩的洛川只是微微一滞,便被几十名血骑超到身前,将他围拢在百人骑兵军阵之中,一股仿若实质的气势如龙卷风般在他头顶上形成! 好似刹那天阴! 在那龙卷风的中央,身型高大的洛长恭右手一抬,一道赤色的光芒自他身侧激射而出冲天而起,与那气势合而为一,只是引而不发,如毒蛇含信! 洛川不由目瞪口呆,回头瞪了洛长恭一眼,“居然还特么耍赖......?!” ———————————————————— 离城北部战火起时,太守府宫之中却静谧如夜。 宫廷侍者们一个个低着头,走路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府宫正殿内此刻门窗紧闭,大殿高位那把独属于太守的金灿灿椅子上坐着一个腰背挺直的少年人,他身穿华服,目光炯炯,看着空无一人的殿堂,好像接受朝拜的帝王一般,满面红光。 忽的,大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少年正要发怒,却见来人一身红衣,便只是柔声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红衣女人缓缓关上殿门,一步步走到上首高处,眼神中满是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云儿,娘亲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少年一愣,有些惊恐又似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即视线低垂,只是看着自己的靴子发呆。 红衣女人抬手轻轻抚摸少年的头发,动作轻柔,“脱掉这身衣服随娘亲回后宫去吧......” 少年摇头笑道,“母亲,事到如今,再做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就算我大开宫门跪在地上迎那杂种进来,他就能放过我?” 他的肩头微微有些颤抖,“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还不如就死在这里,死得像个离郡太守!” 红衣女人缓缓蹲下身子道,“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凭什么对你怎么样呢?” 她用手抚摸了一下少年的脸颊,让他看着自己,“如今各方大军围城,娘亲自然也想明白了你父亲最后这些时日的布局算计,娘亲一介女流,输给自家夫君也没什么丢人的,输了就输了,可你有什么错?你不过是被你的疯娘亲裹挟其中不得解脱罢了,你有什么错?!你没有错,记住,我的儿子,你没有错。” 少年呆呆的看着红衣女人,嘴唇颤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红衣女人目光越发柔和,“你的父亲是个好人,他能让离郡六方大军乖乖听那人的话,再在离城留下后手让我们无法阻止他传位之事又有何难?他把一整个离郡都给了那人,却偏偏将一座孤零零的离城留给了我,不过是想要我自己选一条路罢了......” “我没有选择遵循他的遗诏,便是选了一条死路,死便死吧,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局面,我若仍是坚持打碎了半个离城,那便是要加上你的性命孤注一掷去赌秦敖那个万一了......”红衣女人笑着摇头,“事到如今,娘亲不敢赌了,女人嘛,或许终归是没有他们男人那么狠心的,娘亲认输了......” “娘亲......”少年早已泪流满面,“娘亲,我们走好不好,云儿可以不要这离郡的任何东西,我们走,好不好?” “傻孩子,从娘亲选择不遵遗诏那一刻起,我便走不了了.......”红衣女人也流下泪来,只是没有理会,仍旧笑着替少年擦去泪水,“可你不一样,无论你的父亲如何怨恨我,他到底还是爱你的,他不会伤害你......既然所有的错都只在娘亲,娘亲死了,一切就也都结束了......” “我的儿子......答应娘亲,你要好好的活着......” 第一百五十四章 看你一眼 太守府宫,夜深已眠。 湖边独立听雨楼,寒风吹尽枝头叶,一片萧索景象。 后宫早已不负往昔热闹景象,一众宫廷侍者和宫女不知道去了哪里,偌大一座听雨楼上上下下竟没有一人伺候。 红衣女子独自一人在湖畔走了走,似乎有些无趣,便返身上了听雨楼,仍旧在她最喜欢的位置,打开门窗看那大湖之上起微澜。 良久,才有一个宫廷侍者小跑着从远处来,几个年轻些的守在下面,只有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一个上了高楼顶层,看一眼那临湖的背影之后小心翼翼道,“夫人......太守大人已经回了后宫,如您所说已经派人‘看守’起来了,洛氏的先祖牌位也都......” 他抬头又看了眼那不动不摇的纤细身影小声道,“也都请到府宫前门的城墙上了......” “从今天起,云儿就不是什么太守大人了,也从未当过什么太守大人,告诉下面的人,想活命,就记住这一点,”红衣女人语气平静,没有回头,“府库书籍还要多久才能搬到这听雨楼中?” “回夫人的话,府库书籍数量太多,一时之间......一时之间......”年长侍者嗫嚅着说不下去。 “那就挑拣府库最深处的拿,能拿多少拿多少,就这样吧,”红衣女人仍旧温和。 “是......”那年长侍者正要行礼里去,却被红衣女人叫住。 “老曹,”红衣女人道。 “夫人,老奴在,”年长侍者回过身来行礼。 “此番没有送你一场富贵反倒可能让你跟着受了牵连,是我对不住你,”红衣女人第一次回头,看向年长侍者的眼睛微微泛红。 “夫人不能说这样的话,”年长侍者闻言立刻跪在地上,将头抵在木制地板上颤声道,“当初若不是夫人,老奴就算能留着这条贱命活到今天,也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为了夫人,为了云公子,老奴......”他重重的磕了个头,“老奴死亦无妨......!” 红衣女人上前几步亲手将他扶起来,“想不到如今走到最后,身边就只有你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年长侍者,“待会儿你拿着我的印玺回前宫,等到洛川攻入府宫就把这封信交给他,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如此,云儿就可性命无忧,老曹你也是大功一件......”她双膝跪地双眼死死盯着年长侍者,“云儿......就拜托你了......” “夫人怎可如此,夫人怎可如此.....!”年长侍者惊得连忙去扶,却怎么都扶不起来,只好用膝盖跪着往后退了数步,朝着红衣女人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将信封塞入怀中,转身小跑着下了高楼。 等到几个侍者远去,红衣女人才缓缓起身来到门窗旁,她就那样安静的看着楼下,已经有不少侍者抱着一摞摞书籍往听雨楼内跑,一时间这一处安静的天地便被打破了,乱七八糟。 一个黑衣人忽的出现在高楼顶层,走到红衣女人身后两米,缓缓的有些压抑着怒意道,“繁星,为什么不跟我走,你为什么......不信我?!” 红衣女人头也不回的嘲讽道,“信你?信你的智慧强的过洛天恩,还是信你的人强的过暗部啊?” 黑衣人猛然一滞,一时间被噎得无话可说,憋了好久仍是愤愤难平,“太守大人已然增派了人手来,我若说与暗部正面硬撼一场有些过于自负的话,乔装打扮后送你和云儿返回永昌郡还是有可能的!只要你们随我回了益城,凭那死人或者凭那杂种又能把你们怎么样?!所有的账,我们都可以慢慢找他们讨回来!!” “七水,你还是没有明白,无论是我父亲还是你,你们所有人唯一算计到洛天恩的就只有利用了我给他下毒一事而已,除此之外,你们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没有丝毫侥幸了,事到如今,你让我将云儿的性命再赌到你们这些人的身上,那我倒不如就去赌洛天恩给云儿留下的一线生机上,”红衣女人冷笑道,“洛天恩直到死时,仍旧是个做事留有余地的好人,不说做丈夫,只说做父亲,他是顶好的了......” 那黑衣人眉毛皱成一团,低头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缓缓开口,“繁星......云儿.......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 红衣女人忽的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传到高楼之外,让一众运送书籍的侍者把头埋得更低把腰弯得更曲。 “孟七水啊孟七水......”她扭转身来满面嘲讽的看向黑衣人藏头露尾的脸,“你一个没爹没娘孤零零长大的野孩子,原来也做过自己的儿子可以当上离郡太守的美梦啊,哈哈哈......”她微微抬起下巴藐视那黑衣人冷冷突出三个字,“你也配......?!” 她眼含笑意斜了黑衣人一眼后坐在了那把临窗的椅子上,“我恨洛天恩,恨他心里只有那个贱女人,可直到他死,我仍旧敬他,敬他像个真正的男人,”她伸出右手抚摸自己的脸颊,语态温柔至极,“那年,他来益城看我,说要带我走遍这个天下,然后娶我,那个时候,他的眼睛里是满满一座星河,我信了,我等他,可等到他再来说要娶我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了光芒,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他在洛水河畔......变了心.......” 她语速极缓,凄楚萧然,“我输给了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贱女人,成了那个贱女人之后他续弦的第二个妻子,那个女人的儿子成了大公子,哪怕他被丢到中京城当质子,我还是恨......”她抬头看向七水,语气平静,“我只是在利用你罢了,孟七水,我需要你是我的人,而不是孟啸天的狗,我能靠什么,不过就是这具身体,反正......他也不喜欢......” “何必心口不一?繁星,我为你几次赴死,你不可能.....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黑衣人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意外的并不难看的脸,那样子清秀干净,哪怕已经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你说过......你......说过的......” “我试过,七水,但我真的不喜欢,”红衣女人脸上不见悲喜,只是扭头去看那座湖,“一个女人的心,真的不大,当她心里装上一个男人,大概就再装不下其他人半分了吧......七水,我不爱你,也不恨你,非要说点什么的话,那就是,我感激你,就这样吧,把你的脸藏起来,如果你有命逃出这座离城,又想要为我做些什么的话,就去试着杀掉那个孽种吧,如果有一天你杀掉了他......我便是身在地狱,也会真的认认真真看你一眼......”  第一百五十四章 看你一眼 太守府宫,夜深已眠。 湖边独立听雨楼,寒风吹尽枝头叶,一片萧索景象。 后宫早已不负往昔热闹景象,一众宫廷侍者和宫女不知道去了哪里,偌大一座听雨楼上上下下竟没有一人伺候。 红衣女子独自一人在湖畔走了走,似乎有些无趣,便返身上了听雨楼,仍旧在她最喜欢的位置,打开门窗看那大湖之上起微澜。 良久,才有一个宫廷侍者小跑着从远处来,几个年轻些的守在下面,只有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一个上了高楼顶层,看一眼那临湖的背影之后小心翼翼道,“夫人......太守大人已经回了后宫,如您所说已经派人‘看守’起来了,洛氏的先祖牌位也都......” 他抬头又看了眼那不动不摇的纤细身影小声道,“也都请到府宫前门的城墙上了......” “从今天起,云儿就不是什么太守大人了,也从未当过什么太守大人,告诉下面的人,想活命,就记住这一点,”红衣女人语气平静,没有回头,“府库书籍还要多久才能搬到这听雨楼中?” “回夫人的话,府库书籍数量太多,一时之间......一时之间......”年长侍者嗫嚅着说不下去。 “那就挑拣府库最深处的拿,能拿多少拿多少,就这样吧,”红衣女人仍旧温和。 “是......”那年长侍者正要行礼里去,却被红衣女人叫住。 “老曹,”红衣女人道。 “夫人,老奴在,”年长侍者回过身来行礼。 “此番没有送你一场富贵反倒可能让你跟着受了牵连,是我对不住你,”红衣女人第一次回头,看向年长侍者的眼睛微微泛红。 “夫人不能说这样的话,”年长侍者闻言立刻跪在地上,将头抵在木制地板上颤声道,“当初若不是夫人,老奴就算能留着这条贱命活到今天,也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为了夫人,为了云公子,老奴......”他重重的磕了个头,“老奴死亦无妨......!” 红衣女人上前几步亲手将他扶起来,“想不到如今走到最后,身边就只有你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年长侍者,“待会儿你拿着我的印玺回前宫,等到洛川攻入府宫就把这封信交给他,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如此,云儿就可性命无忧,老曹你也是大功一件......”她双膝跪地双眼死死盯着年长侍者,“云儿......就拜托你了......” “夫人怎可如此,夫人怎可如此.....!”年长侍者惊得连忙去扶,却怎么都扶不起来,只好用膝盖跪着往后退了数步,朝着红衣女人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将信封塞入怀中,转身小跑着下了高楼。 等到几个侍者远去,红衣女人才缓缓起身来到门窗旁,她就那样安静的看着楼下,已经有不少侍者抱着一摞摞书籍往听雨楼内跑,一时间这一处安静的天地便被打破了,乱七八糟。 一个黑衣人忽的出现在高楼顶层,走到红衣女人身后两米,缓缓的有些压抑着怒意道,“繁星,为什么不跟我走,你为什么......不信我?!” 红衣女人头也不回的嘲讽道,“信你?信你的智慧强的过洛天恩,还是信你的人强的过暗部啊?” 黑衣人猛然一滞,一时间被噎得无话可说,憋了好久仍是愤愤难平,“太守大人已然增派了人手来,我若说与暗部正面硬撼一场有些过于自负的话,乔装打扮后送你和云儿返回永昌郡还是有可能的!只要你们随我回了益城,凭那死人或者凭那杂种又能把你们怎么样?!所有的账,我们都可以慢慢找他们讨回来!!” “七水,你还是没有明白,无论是我父亲还是你,你们所有人唯一算计到洛天恩的就只有利用了我给他下毒一事而已,除此之外,你们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没有丝毫侥幸了,事到如今,你让我将云儿的性命再赌到你们这些人的身上,那我倒不如就去赌洛天恩给云儿留下的一线生机上,”红衣女人冷笑道,“洛天恩直到死时,仍旧是个做事留有余地的好人,不说做丈夫,只说做父亲,他是顶好的了......” 那黑衣人眉毛皱成一团,低头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缓缓开口,“繁星......云儿.......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 红衣女人忽的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传到高楼之外,让一众运送书籍的侍者把头埋得更低把腰弯得更曲。 “孟七水啊孟七水......”她扭转身来满面嘲讽的看向黑衣人藏头露尾的脸,“你一个没爹没娘孤零零长大的野孩子,原来也做过自己的儿子可以当上离郡太守的美梦啊,哈哈哈......”她微微抬起下巴藐视那黑衣人冷冷突出三个字,“你也配......?!” 她眼含笑意斜了黑衣人一眼后坐在了那把临窗的椅子上,“我恨洛天恩,恨他心里只有那个贱女人,可直到他死,我仍旧敬他,敬他像个真正的男人,”她伸出右手抚摸自己的脸颊,语态温柔至极,“那年,他来益城看我,说要带我走遍这个天下,然后娶我,那个时候,他的眼睛里是满满一座星河,我信了,我等他,可等到他再来说要娶我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了光芒,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他在洛水河畔......变了心.......” 她语速极缓,凄楚萧然,“我输给了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贱女人,成了那个贱女人之后他续弦的第二个妻子,那个女人的儿子成了大公子,哪怕他被丢到中京城当质子,我还是恨......”她抬头看向七水,语气平静,“我只是在利用你罢了,孟七水,我需要你是我的人,而不是孟啸天的狗,我能靠什么,不过就是这具身体,反正......他也不喜欢......” “何必心口不一?繁星,我为你几次赴死,你不可能.....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黑衣人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意外的并不难看的脸,那样子清秀干净,哪怕已经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你说过......你......说过的......” “我试过,七水,但我真的不喜欢,”红衣女人脸上不见悲喜,只是扭头去看那座湖,“一个女人的心,真的不大,当她心里装上一个男人,大概就再装不下其他人半分了吧......七水,我不爱你,也不恨你,非要说点什么的话,那就是,我感激你,就这样吧,把你的脸藏起来,如果你有命逃出这座离城,又想要为我做些什么的话,就去试着杀掉那个孽种吧,如果有一天你杀掉了他......我便是身在地狱,也会真的认认真真看你一眼......”  第一百五十五章 府宫高墙 听雨楼起火了。 只片刻的功夫便已经火光冲天,谁也无力阻止火势的蔓延,尤其大半个后宫的宫廷侍者甚至侍女都被调往前宫的情况下,那把火就只会将那一座高楼和其中的一切,烧成灰烬。 那火焰过于惊人,以至于半个后宫的人都看得见,那浓烟过于浓密,整个离城的人都知道太守府宫着了火。 可谁都没有心思细细思量。 因为战马铁蹄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比之那无关痛痒的事情要让人心惊的多! 离郡轻骑入城了。 洛川随着血骑当先冲过城门和瓮城两道大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一战大局已定。 他立刻就失去了与洛长恭一较高下的兴趣,只是骑在马背之上,于上下颠簸之中重新审视这座大城。 道路平整而宽阔,商铺林立种类齐全,只是没有了百姓行人。 初入离城时那一副繁荣景象,经过这一番劫难之后,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才能重现于眼前,又或者经此一役,就再也不见了。 血骑冲阵,离城守备军北门守军仓促增援而来的士卒根本不能稍稍挡其锋芒,只在血骑一冲之下便被撞得支离破碎! 凶悍些的士卒尤在军官们的督战之下奋死前冲,心里有些其他盘算的士卒却已然悄悄退到道路两旁,只在骑兵通过的时候象征性的递上一矛一枪,不能给骑兵通行带来多一点的阻碍。 骑兵直冲而过,除了最后千骑留在城门内做了几个来回的冲杀为后军步卒守住城门以外,其余四千只是化作四支钢铁洪流,一路高喊“太守返城,轻骑剿逆,投降不死,百姓无事”,踏遍了大半个离城。 为首一支由五百血骑和五百轻骑组成的千人骑兵队只是一路直冲,击溃三支于主道之上试图阻拦的守备军阵之后,直接杀到太守府宫门前广场。 广场之上寂静无声。 洛川抬头看那府宫城墙之上,一个个宫廷侍女好像寒风中的鹌鹑,低垂着头颅瑟瑟发抖,而在她们手中,一个个书写了洛氏先祖名的牌位直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失去了一切的尊严,他不由微眯双眼喃喃道,“孟繁星......难怪人们都说你是个蠢不可及的毒妇......” “我去,”神秘影子道。 洛川摇了摇头,“今日之事一个处理不好,就不知道会在日后被传成什么模样,且先看看她要如何。” 果然,没过多久城墙之上就冒出一个人来,正是被红衣女子称作“老曹”的宫廷大侍长,只见他将身子躲在一个侍女背后,只将头露出外面尖利着声音喊道,“苍颜县守大公子洛川,老奴奉太守夫人之命来此问你,你不在你的苍颜好好待着,率军攻入离城可对得起列祖列宗的规矩?!” “洛川奉太守遗诏登位继承第四十二世离郡太守之位,返回离城却遭叛逆阻挡,只好带兵入城,如今太守印玺与离郡轻骑及各军虎符皆在我手,你与身后一众宫廷侍者亦要谋逆不成?!”洛川一手高举太守印玺,声音之大,在这寂静离城中央传出极远。 城墙之上的宫廷大侍长闻言瞪目,他干脆从侍女身后走出来指着洛川的方向怒斥,“夫人奉太守大人......啊!”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一声惨叫,那年纪不小的宫廷大侍长颤抖着低头,却看到胸前半截利刃,他满脸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身后一人,已然无法调动真气将声音传遍四周,“曹......曹满......我以父子之礼待你,你因何......?” “自古以来先忠后孝,孩儿不能看着义父假传太守大人遗命,坏了离郡数百年传承的规矩!”那被叫做曹满的宫廷侍者身材高大,一边说话一边将捅入宫廷大侍长胸口的狭长匕首抽出来,躲过身后一记绵软无力的劈砍之后,将匕首轻轻刺入那人的胸膛,“新任太守大人既有太守印玺又有离郡轻骑虎符怎么可能造得假来?我等内廷之人只有恭迎新主的份,但有违逆,按内廷律当诛三族!!” “曹贵,曹贵......”那宫廷大侍长缓缓倒地,一边口吐鲜血一边伸手抓向被曹满杀死的侍者,却最终只是无力的垂下,忽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费力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染了血的信封,想要将它递给曹满,“你杀我,我不怪你......看在你我往日情分......将这封信,交给......交给洛川......” 曹满略一犹豫,还是伸手取过那封信装入怀中,回头去看时,已有一队宫廷侍者从不远处的殿宇之中杀出,其中还有不少前宫的宫廷护卫,虽然人数上占据劣势却一路势如破竹杀到府宫门前,尤其当先一名上了些年纪的宫廷侍者,更是周身上下金光闪烁,一柄短小飞剑每一次闪烁都能带起几颗头颅,一时间压制得守城一方无力反扑。 曹满看一眼城墙之上与自己拉开些距离,积威之下又不敢贸然对自己这个“弑父”之人出手的宫廷护卫与侍者,怒喝道,“怎么?一个个都是无牵无挂没有亲人在这府宫之外的孤家寡人?!事到如今,还要违逆新主而听那恶毒妇人的言语?!”他伸手一指后宫那处已然烧得塌了的听雨楼,“那毒妇已然死了,你们还要用全家人的性命替她陪葬?!” 一连串连珠炮般的问话刺得一众宫廷侍者和护卫呆愣当场,曹满见状又上前一步怒斥道,“你等受曹士清蛊惑,不明就里之下为那毒妇所利用不是大罪,可如今已然明晰一切仍要执迷不悟就是大罪了!聪明些的就随我杀下城墙助高大侍长一臂之力,说不定还能保住一家性命,若是还要待在这里的,就等死吧!” 说着,也不理会城墙之上众人,握紧手中匕首几步迈出直接就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另一边城墙之上的宫廷侍卫们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一个个举起武器高喊着些莫名的东西一股脑杀下城墙。 直到此刻,那些被逼着拿了洛家祖宗牌位的宫廷侍女们都不敢从城墙边缘下来,只是一个个低着头,仿佛这世上的一切纷扰就与她们无关了一般。 府宫外,洛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府宫城墙上的变故,一言不发,好一会儿,才用只有影子、千雪等几个靠近的人才能够听到声音缓缓吐出四个字来,“真是闹剧......” 年轻女道拽了拽缰绳,面无表情。 千雪却偏头看了看洛川的侧脸,若有所思。 第一百五十五章 府宫高墙 听雨楼起火了。 只片刻的功夫便已经火光冲天,谁也无力阻止火势的蔓延,尤其大半个后宫的宫廷侍者甚至侍女都被调往前宫的情况下,那把火就只会将那一座高楼和其中的一切,烧成灰烬。 那火焰过于惊人,以至于半个后宫的人都看得见,那浓烟过于浓密,整个离城的人都知道太守府宫着了火。 可谁都没有心思细细思量。 因为战马铁蹄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比之那无关痛痒的事情要让人心惊的多! 离郡轻骑入城了。 洛川随着血骑当先冲过城门和瓮城两道大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一战大局已定。 他立刻就失去了与洛长恭一较高下的兴趣,只是骑在马背之上,于上下颠簸之中重新审视这座大城。 道路平整而宽阔,商铺林立种类齐全,只是没有了百姓行人。 初入离城时那一副繁荣景象,经过这一番劫难之后,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才能重现于眼前,又或者经此一役,就再也不见了。 血骑冲阵,离城守备军北门守军仓促增援而来的士卒根本不能稍稍挡其锋芒,只在血骑一冲之下便被撞得支离破碎! 凶悍些的士卒尤在军官们的督战之下奋死前冲,心里有些其他盘算的士卒却已然悄悄退到道路两旁,只在骑兵通过的时候象征性的递上一矛一枪,不能给骑兵通行带来多一点的阻碍。 骑兵直冲而过,除了最后千骑留在城门内做了几个来回的冲杀为后军步卒守住城门以外,其余四千只是化作四支钢铁洪流,一路高喊“太守返城,轻骑剿逆,投降不死,百姓无事”,踏遍了大半个离城。 为首一支由五百血骑和五百轻骑组成的千人骑兵队只是一路直冲,击溃三支于主道之上试图阻拦的守备军阵之后,直接杀到太守府宫门前广场。 广场之上寂静无声。 洛川抬头看那府宫城墙之上,一个个宫廷侍女好像寒风中的鹌鹑,低垂着头颅瑟瑟发抖,而在她们手中,一个个书写了洛氏先祖名的牌位直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失去了一切的尊严,他不由微眯双眼喃喃道,“孟繁星......难怪人们都说你是个蠢不可及的毒妇......” “我去,”神秘影子道。 洛川摇了摇头,“今日之事一个处理不好,就不知道会在日后被传成什么模样,且先看看她要如何。” 果然,没过多久城墙之上就冒出一个人来,正是被红衣女子称作“老曹”的宫廷大侍长,只见他将身子躲在一个侍女背后,只将头露出外面尖利着声音喊道,“苍颜县守大公子洛川,老奴奉太守夫人之命来此问你,你不在你的苍颜好好待着,率军攻入离城可对得起列祖列宗的规矩?!” “洛川奉太守遗诏登位继承第四十二世离郡太守之位,返回离城却遭叛逆阻挡,只好带兵入城,如今太守印玺与离郡轻骑及各军虎符皆在我手,你与身后一众宫廷侍者亦要谋逆不成?!”洛川一手高举太守印玺,声音之大,在这寂静离城中央传出极远。 城墙之上的宫廷大侍长闻言瞪目,他干脆从侍女身后走出来指着洛川的方向怒斥,“夫人奉太守大人......啊!”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一声惨叫,那年纪不小的宫廷大侍长颤抖着低头,却看到胸前半截利刃,他满脸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身后一人,已然无法调动真气将声音传遍四周,“曹......曹满......我以父子之礼待你,你因何......?” “自古以来先忠后孝,孩儿不能看着义父假传太守大人遗命,坏了离郡数百年传承的规矩!”那被叫做曹满的宫廷侍者身材高大,一边说话一边将捅入宫廷大侍长胸口的狭长匕首抽出来,躲过身后一记绵软无力的劈砍之后,将匕首轻轻刺入那人的胸膛,“新任太守大人既有太守印玺又有离郡轻骑虎符怎么可能造得假来?我等内廷之人只有恭迎新主的份,但有违逆,按内廷律当诛三族!!” “曹贵,曹贵......”那宫廷大侍长缓缓倒地,一边口吐鲜血一边伸手抓向被曹满杀死的侍者,却最终只是无力的垂下,忽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费力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染了血的信封,想要将它递给曹满,“你杀我,我不怪你......看在你我往日情分......将这封信,交给......交给洛川......” 曹满略一犹豫,还是伸手取过那封信装入怀中,回头去看时,已有一队宫廷侍者从不远处的殿宇之中杀出,其中还有不少前宫的宫廷护卫,虽然人数上占据劣势却一路势如破竹杀到府宫门前,尤其当先一名上了些年纪的宫廷侍者,更是周身上下金光闪烁,一柄短小飞剑每一次闪烁都能带起几颗头颅,一时间压制得守城一方无力反扑。 曹满看一眼城墙之上与自己拉开些距离,积威之下又不敢贸然对自己这个“弑父”之人出手的宫廷护卫与侍者,怒喝道,“怎么?一个个都是无牵无挂没有亲人在这府宫之外的孤家寡人?!事到如今,还要违逆新主而听那恶毒妇人的言语?!”他伸手一指后宫那处已然烧得塌了的听雨楼,“那毒妇已然死了,你们还要用全家人的性命替她陪葬?!” 一连串连珠炮般的问话刺得一众宫廷侍者和护卫呆愣当场,曹满见状又上前一步怒斥道,“你等受曹士清蛊惑,不明就里之下为那毒妇所利用不是大罪,可如今已然明晰一切仍要执迷不悟就是大罪了!聪明些的就随我杀下城墙助高大侍长一臂之力,说不定还能保住一家性命,若是还要待在这里的,就等死吧!” 说着,也不理会城墙之上众人,握紧手中匕首几步迈出直接就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另一边城墙之上的宫廷侍卫们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一个个举起武器高喊着些莫名的东西一股脑杀下城墙。 直到此刻,那些被逼着拿了洛家祖宗牌位的宫廷侍女们都不敢从城墙边缘下来,只是一个个低着头,仿佛这世上的一切纷扰就与她们无关了一般。 府宫外,洛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府宫城墙上的变故,一言不发,好一会儿,才用只有影子、千雪等几个靠近的人才能够听到声音缓缓吐出四个字来,“真是闹剧......” 年轻女道拽了拽缰绳,面无表情。 千雪却偏头看了看洛川的侧脸,若有所思。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生不宁 太守府宫重新恢复安静的时候,将城内临散反抗者清理干净的离郡轻骑已经汇聚到府宫门前的广场上。 等到城墙上拿了洛家祖宗牌位的侍女们一个个被宫廷侍者不言不语的扶着下了城墙,府宫的大门才缓缓打开,一众衣衫上染了血的宫廷护卫与宫廷侍者,在领头的宫廷大侍长的带领下,弯着腰迈着碎步小跑着来到洛川身前五米,匍匐在地行了大礼。 “老奴高士贤,率一众前宫侍者及护卫,拜见太守大人!!”为首年纪大些的宫廷大侍长一边匍匐于地,一边对着面前的石板大声唱礼,恭敬以极。 洛川没有急着回应,而是视线游走,在一众宫廷侍者中找到了先前在城墙上出手惊人的年轻侍者,然后才对眼前的宫廷大侍长道,“高老,当初我初入府宫是你给我领路,如今我再入府宫又是你给我开门,咱们俩是不是有些缘分?” 为首的宫廷大侍长闻言急忙将头一下又一下不停的磕在石板地上,“主上何等身份,怎么能喊小人那样的称呼,小人万死不敢受,万死不敢受啊......!” “好了,起来吧,”洛川面具之下看不清表情如何,只是声音已经带了些不悦的意思,“祖宗牌位可恭请回了祠庙?” 高士贤闻言立刻便不敢磕头了,飞快起身,目光不敢直视洛川,只是微微抬起看向洛川的马头位置,让他可以看清自己的脸上表情,“回主上的话,已经由那些侍女原封不动的请回祠庙了,一应牌位没有第二人沾染,此事完成,这些侍女将全部封入陵寝,陪侍洛氏先祖左右......” 洛川闻言,抓着缰绳的手猛地握紧,却没有在这个场合多说什么,只是侧了侧头对洛长恭淡淡道,“五百血骑随我入宫,离郡轻骑在这里等罗裨将。” 高士贤飞快抬头看了洛川一眼,一边侧身让到一侧一边小声道,“主上,前宫血迹尚未......” “本太守一路踏血而来,你当我见不得?”洛川冷哼一声冲面前的宫廷侍者和护卫道,“都起来吧。” 一众宫廷侍者和护卫这才起身,一个个低着头让到高士贤身后。 洛川驱马上前几步,忽的又拽住缰绳扭头看向高士贤,“老高随行,今日府宫拨乱反正一役你和你的人是有功的,此间事了,你要给我一个单子,有过之人该罚,有功之人更是该赏,一个不能落下。” “小人遵令!”高士贤笑呵呵的跑到洛川马前,伸手从他手上接过缰绳为其牵马。 洛川便也由他,只是回头看向千雪,“上次来时你没有进宫,此次再来又是这么个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带你好好逛逛这一座太守府宫,虽说比不上......但也到底是处难得来的地方。” 千雪摇了摇头,“眼下的离城需要你做的事情很多,想这作甚。” 洛川也学着她的模样摇了摇头道,“眼下的离城需要做的事情不是我擅长的,但擅长做这些事情的人大概也已经到了离城外,”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兴致不高,“不知道他会不会怨我......”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五百血骑缓缓驶入府宫大门,入眼便是一片血色,不少宫廷侍者正飞快又无声的将一具具尸体拖拽到府宫院墙的角落里,还有不少人正看押着卸去兵刃的宫廷侍者和护卫跪在广场道旁,等候发落。 洛川没有去看四周景象,只是骑在被高士贤牵着的高大战马上当先往前方正殿而去。 就在他的马匹将要走过那一片跪在地上的俘虏区域时,两个距离最近的宫廷侍者打扮的男人忽的弹射而来,就好像两根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速度惊人! 他们手中各自握了一个纸包,还不等靠近到洛川身前五米便各自一捏一掷! 两个纸包爆散开来,其中一红一粉两种粉末在空中融成一片,继而仿若水入滚油般爆炸开来,散作漫天的白色雾气,顺着风向直扑向洛川!! 正在给洛川牵马的高士贤想也不想直接一跃而起挡在洛川身前,全身金色光芒化作一片幕墙。 可这幕墙没有挡住那雾气分毫。 因为就在他跃起的一刹那,一座横在他和雾气之间的淡绿色法阵凭空而生! 那法阵形态复杂,好像一张浓缩到极致的山川地理图,又像是加速了无数倍的雨后青藤,飞快的蔓延生长,只一刹那便扩大数倍,像是一个吞天的包裹,将那雾气连同两名刺客一同困在其中! 两名刺客想要逃离,却发现那绿色包裹仿佛蛛网一般将他们的身体粘在其中,动弹不得,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雾气扩散到他们身上,一阵阵嗤啦啦的刺耳声响和刺耳的尖叫声里,两个宫廷侍者模样的人便化作两具黑漆漆黏糊糊的焦炭,被一点点缩小的包裹捏成一团丢到远处的府宫角落里,即便如此,那漆黑的尸体划过石板,仍旧将石板腐蚀得坑坑洼洼。 影子收回看向刺客的视线,两名宫廷侍者打扮的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起落掠至那死尸面前处理起来,动作娴熟的很。 “小人处事不周,还请主上责罚!”高士贤看都不看那两个宫廷侍者的模样,连忙匍匐在地。 洛川身后,千雪始终盯着高士贤的视线这才缓缓挪开。 “起来吧,”洛川将缰绳重新交到恭顺起身的高士贤手上,“老高你是聪明人,几个来回的功夫就应该大概摸清了我的脾性,我不喜欢身边人总是跪啊跪的,麻烦,”他指了指远处那刺客的尸体道,“这两个人很好,我才一入太守府宫便来提醒我不可得意忘形,如今我的这颗人头越发值钱了,从此往后,这样的刺客大概也只会越来越多吧,”他低头看向高士贤,“他这十几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高士贤微微低垂着视线点了点头,“虽说咱们这太守府宫历来防备森严规矩极多,但时不时也会有些脏东西进来能够打扰到太守的,小人原以为至少咱们宫廷侍者和护卫的群体还是干净的,如今想来......实在是愧对老太守大人对咱们的好了......” “不过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罢了,”洛川看向面前的大殿道,“老高,既然我如今已然到了这府宫之内,就派侍者去各位朝臣大人们府上通传一声吧,总归......是要见面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生不宁 太守府宫重新恢复安静的时候,将城内临散反抗者清理干净的离郡轻骑已经汇聚到府宫门前的广场上。 等到城墙上拿了洛家祖宗牌位的侍女们一个个被宫廷侍者不言不语的扶着下了城墙,府宫的大门才缓缓打开,一众衣衫上染了血的宫廷护卫与宫廷侍者,在领头的宫廷大侍长的带领下,弯着腰迈着碎步小跑着来到洛川身前五米,匍匐在地行了大礼。 “老奴高士贤,率一众前宫侍者及护卫,拜见太守大人!!”为首年纪大些的宫廷大侍长一边匍匐于地,一边对着面前的石板大声唱礼,恭敬以极。 洛川没有急着回应,而是视线游走,在一众宫廷侍者中找到了先前在城墙上出手惊人的年轻侍者,然后才对眼前的宫廷大侍长道,“高老,当初我初入府宫是你给我领路,如今我再入府宫又是你给我开门,咱们俩是不是有些缘分?” 为首的宫廷大侍长闻言急忙将头一下又一下不停的磕在石板地上,“主上何等身份,怎么能喊小人那样的称呼,小人万死不敢受,万死不敢受啊......!” “好了,起来吧,”洛川面具之下看不清表情如何,只是声音已经带了些不悦的意思,“祖宗牌位可恭请回了祠庙?” 高士贤闻言立刻便不敢磕头了,飞快起身,目光不敢直视洛川,只是微微抬起看向洛川的马头位置,让他可以看清自己的脸上表情,“回主上的话,已经由那些侍女原封不动的请回祠庙了,一应牌位没有第二人沾染,此事完成,这些侍女将全部封入陵寝,陪侍洛氏先祖左右......” 洛川闻言,抓着缰绳的手猛地握紧,却没有在这个场合多说什么,只是侧了侧头对洛长恭淡淡道,“五百血骑随我入宫,离郡轻骑在这里等罗裨将。” 高士贤飞快抬头看了洛川一眼,一边侧身让到一侧一边小声道,“主上,前宫血迹尚未......” “本太守一路踏血而来,你当我见不得?”洛川冷哼一声冲面前的宫廷侍者和护卫道,“都起来吧。” 一众宫廷侍者和护卫这才起身,一个个低着头让到高士贤身后。 洛川驱马上前几步,忽的又拽住缰绳扭头看向高士贤,“老高随行,今日府宫拨乱反正一役你和你的人是有功的,此间事了,你要给我一个单子,有过之人该罚,有功之人更是该赏,一个不能落下。” “小人遵令!”高士贤笑呵呵的跑到洛川马前,伸手从他手上接过缰绳为其牵马。 洛川便也由他,只是回头看向千雪,“上次来时你没有进宫,此次再来又是这么个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带你好好逛逛这一座太守府宫,虽说比不上......但也到底是处难得来的地方。” 千雪摇了摇头,“眼下的离城需要你做的事情很多,想这作甚。” 洛川也学着她的模样摇了摇头道,“眼下的离城需要做的事情不是我擅长的,但擅长做这些事情的人大概也已经到了离城外,”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兴致不高,“不知道他会不会怨我......”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五百血骑缓缓驶入府宫大门,入眼便是一片血色,不少宫廷侍者正飞快又无声的将一具具尸体拖拽到府宫院墙的角落里,还有不少人正看押着卸去兵刃的宫廷侍者和护卫跪在广场道旁,等候发落。 洛川没有去看四周景象,只是骑在被高士贤牵着的高大战马上当先往前方正殿而去。 就在他的马匹将要走过那一片跪在地上的俘虏区域时,两个距离最近的宫廷侍者打扮的男人忽的弹射而来,就好像两根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速度惊人! 他们手中各自握了一个纸包,还不等靠近到洛川身前五米便各自一捏一掷! 两个纸包爆散开来,其中一红一粉两种粉末在空中融成一片,继而仿若水入滚油般爆炸开来,散作漫天的白色雾气,顺着风向直扑向洛川!! 正在给洛川牵马的高士贤想也不想直接一跃而起挡在洛川身前,全身金色光芒化作一片幕墙。 可这幕墙没有挡住那雾气分毫。 因为就在他跃起的一刹那,一座横在他和雾气之间的淡绿色法阵凭空而生! 那法阵形态复杂,好像一张浓缩到极致的山川地理图,又像是加速了无数倍的雨后青藤,飞快的蔓延生长,只一刹那便扩大数倍,像是一个吞天的包裹,将那雾气连同两名刺客一同困在其中! 两名刺客想要逃离,却发现那绿色包裹仿佛蛛网一般将他们的身体粘在其中,动弹不得,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雾气扩散到他们身上,一阵阵嗤啦啦的刺耳声响和刺耳的尖叫声里,两个宫廷侍者模样的人便化作两具黑漆漆黏糊糊的焦炭,被一点点缩小的包裹捏成一团丢到远处的府宫角落里,即便如此,那漆黑的尸体划过石板,仍旧将石板腐蚀得坑坑洼洼。 影子收回看向刺客的视线,两名宫廷侍者打扮的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起落掠至那死尸面前处理起来,动作娴熟的很。 “小人处事不周,还请主上责罚!”高士贤看都不看那两个宫廷侍者的模样,连忙匍匐在地。 洛川身后,千雪始终盯着高士贤的视线这才缓缓挪开。 “起来吧,”洛川将缰绳重新交到恭顺起身的高士贤手上,“老高你是聪明人,几个来回的功夫就应该大概摸清了我的脾性,我不喜欢身边人总是跪啊跪的,麻烦,”他指了指远处那刺客的尸体道,“这两个人很好,我才一入太守府宫便来提醒我不可得意忘形,如今我的这颗人头越发值钱了,从此往后,这样的刺客大概也只会越来越多吧,”他低头看向高士贤,“他这十几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高士贤微微低垂着视线点了点头,“虽说咱们这太守府宫历来防备森严规矩极多,但时不时也会有些脏东西进来能够打扰到太守的,小人原以为至少咱们宫廷侍者和护卫的群体还是干净的,如今想来......实在是愧对老太守大人对咱们的好了......” “不过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罢了,”洛川看向面前的大殿道,“老高,既然我如今已然到了这府宫之内,就派侍者去各位朝臣大人们府上通传一声吧,总归......是要见面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率由旧章 宫廷侍者传令的速度快,一众朝臣们赶来的速度更快。 所以,当他们陆陆续续踏入那座往日里熟悉万分的府宫大门,看到殿前广场上一众侍者正在无声忙碌着泼水擦洗石板上到处都是的血迹时,仍旧不免有些心惊。 怀着些惴惴的心思一路走到大殿前,没有谁的脚印能够没有一点血色。 大殿内外没有由往日一般的金甲护卫守着,而是换成一个个身披血色铠甲无法看清面容的精锐骑兵,高大威猛又挺拔如峰,窒息感扑面而来。 大殿的门紧闭着,所有的朝臣在宫廷大侍长高士贤的安抚下在殿外集结,等到最后一名应该到的也都到了,守护大殿的血骑才让开一条道路。 殿门打开,所有的朝臣低着头依次迈入其中,脚底血迹未干的几人行走之间还能清晰的感觉到鞋底传来的粘连感,在这寂静无声的大殿之内,哪怕是这一点点些微的异响都显得过于刺耳。 朝臣归位,大殿内仍无声音。 直到武将序列排位第一的老人缓缓拜倒,口呼“拜见太守大人”,一众朝臣才都跟着拜了下去。 然后,大殿之内便又没了声音,好一会儿,坐在上方太守宝座上的洛川才开了口,“起身吧,诸位大人。” “谢太守大人,”这一次朝臣们的声音才算有了整齐的意思。 洛川有些不习惯坐在高处居高临下与人说话,却又不得不坐在那里,微微皱眉看着台下一众低垂视线的朝臣,“诸位大人近来辛苦了。” 一众朝臣多少有些意外洛川这个开场白,不由得偏头侧目,彼此飞快的交换个眼神,只有排位靠前的几个更加稳重些,没有太大动作。 洛川不管他们的小动作继续道,“接到父亲遗诏传位于洛川之时,我还身在苍颜西固关,击退西夷之后便一路率军急行赶回了离城,可到底仍是迟了,不但让离城百姓受了惊吓,也让诸位朝臣遭遇禁锢,这些,父亲有责任,我亦有责任。” 朝臣之中胆子大些的已经敢抬头偷看洛川的神情,看到的却是一身血色的铠甲,不由得心惊。 洛川语速渐快,语调也渐渐高了,“但父亲如此安排也是一片苦心,如今西夷入侵,南夷备战,他不忍十数年前离郡动荡之灾再现,便只好先定六军以安四方,再定朝堂以安全郡,如今,离城经历一番波折却没有太过损耗根本,涅盘重生只在朝夕之间,六军安定联合于此,四方不敢轻辱,百姓无需恐慌,这便都是父亲一番谋划良苦用心的成果,诸位大人皆是深受父亲信任的离郡栋梁,希望大家可以齐心协力,为父亲最后的这一盘棋做好收尾。” 文臣序列第一人出列躬身行礼朗声道,“太守大人放心,我等必不负老太守期望,不负新太守所托!” 随即,一众文臣齐齐出列躬身行礼,继而是一众武官躬身行礼,“我等必不负老太守期望,不负新太守所托!” “好,”洛川看似有些感慨,声音提高了不少,脸上笑容也更灿烂了许多,“离城被困这些时日里,离郡各方官员与离城失去了联系,今日,内外大定,逆贼伏诛已是定数,明日开始,府衙各处便都重新运转起来,洛川本不是治政的行家,但父亲既然为我留下诸位肱骨,那便率由旧章,洛川只是要与诸位明言一句。” 他停顿片刻俯视一众朝臣重重道,“如今的离郡需要诸位大人出力,往后的离郡,还是需要诸位大人和诸位大人所在的家族长久的支持,有功者,必赏,有过者,必罚,如此而已。” “太守大人圣明!”一众朝臣齐声道。 洛川喜形于色,两手抬了抬大声道,“今日便到这里,诸位大人且先回府好好休息,明日开始,便让这离郡重回正轨。” “谨遵太守大人令!”一众朝臣躬身行礼后缓缓后退。 洛川看着朝臣队伍最前方的几人道,“郡尉大人,五司四位大人以及监察官大人留一下。” 六人闻言行礼留步。 等到朝臣一个个退走,大殿的门重新关上,洛川才在那六人的余光注视下,从宝座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一边活动着脖子一边开门见山道,“几位大人家族那边的来信都收到了吧?”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仍旧是文臣序列第一人躬身开口道,“回太守大人的话,族内家书已经收到,太守大人在北面的谋划,我等也有了些猜测,只是具体如何,限于离城前些时日的情况,我等还不甚明了。” 洛川“嗯”了一声后双手背后一步步走下台阶,原本有些不合礼制一左一右站在太守宝座两边的千雪和年轻女道没有动作,只有一道神秘影子突兀的出现在洛川身后一步的位置,让大殿之内一众大臣心中惊讶,便又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从我返回离城时候开始,父亲大概便已经开始了这一局棋的谋划,让太明的陈敬之北上苍颜,苍颜的赵无忌东入甘原,百通的赵贵北上上原,原本和永昌郡方面有些不明不白的钟闲和杜如山南下,如今大概已经被陆东风和洛天语斩了......”洛川笑着看向一众离郡重臣,没有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什么变化,“六军都稳稳的交到我的手上,离郡四方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浪,唯一在离城留下点隐患,还被公孙错这个老人家拿命给堵上了,相比较十几年前那一次拖泥带水的权力交接,他做得确实好了太多,完完整整一个离郡,就这么一口气交到了我的手上,却没说希望我替他做点什么,一点都没有说。” 洛川抬起双手,两手空空,又仿佛千斤之重,“可我总得做点什么,才能让他去了那个世界,也可以挺直了腰杆给洛家的先祖们说,瞧,我洛天恩没有选错了人吧!” “父亲是个保守的人,将祖宗基业看得很重,在他登位的那个年代这也没什么错,可到了如今还这样想就不行了,”洛川重新背起双手在几个大臣之间走动,几人便也只好微微躬着身挪动着,始终面朝这个年轻的贵人,“南夷要和我们玩真的了,我们不能让山北郡那样的惨状再现离郡,光靠半个太明军和半个百通军显然不行,甚至加上如今身在离城或者苍颜剑宗的那些剑修,还是差得远,如果不能将至少半个西南汉州拧成一股绳,明年春天开始的这一战我们就算撑得再久,最终还是会被拖垮,赢不了!” 他环视四周目光平静的与一众年长重臣对视,缓缓道,“从我南渡汉江开始,西南汉州的各方势力便都想在我身上算计出些好处来,如今,父亲用一局好棋将我从那些乱七八糟的算计里拔了出来,还顺带手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开局先手,我若还不敢反过来算计算计这些人,那他......” “该多失望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率由旧章 宫廷侍者传令的速度快,一众朝臣们赶来的速度更快。 所以,当他们陆陆续续踏入那座往日里熟悉万分的府宫大门,看到殿前广场上一众侍者正在无声忙碌着泼水擦洗石板上到处都是的血迹时,仍旧不免有些心惊。 怀着些惴惴的心思一路走到大殿前,没有谁的脚印能够没有一点血色。 大殿内外没有由往日一般的金甲护卫守着,而是换成一个个身披血色铠甲无法看清面容的精锐骑兵,高大威猛又挺拔如峰,窒息感扑面而来。 大殿的门紧闭着,所有的朝臣在宫廷大侍长高士贤的安抚下在殿外集结,等到最后一名应该到的也都到了,守护大殿的血骑才让开一条道路。 殿门打开,所有的朝臣低着头依次迈入其中,脚底血迹未干的几人行走之间还能清晰的感觉到鞋底传来的粘连感,在这寂静无声的大殿之内,哪怕是这一点点些微的异响都显得过于刺耳。 朝臣归位,大殿内仍无声音。 直到武将序列排位第一的老人缓缓拜倒,口呼“拜见太守大人”,一众朝臣才都跟着拜了下去。 然后,大殿之内便又没了声音,好一会儿,坐在上方太守宝座上的洛川才开了口,“起身吧,诸位大人。” “谢太守大人,”这一次朝臣们的声音才算有了整齐的意思。 洛川有些不习惯坐在高处居高临下与人说话,却又不得不坐在那里,微微皱眉看着台下一众低垂视线的朝臣,“诸位大人近来辛苦了。” 一众朝臣多少有些意外洛川这个开场白,不由得偏头侧目,彼此飞快的交换个眼神,只有排位靠前的几个更加稳重些,没有太大动作。 洛川不管他们的小动作继续道,“接到父亲遗诏传位于洛川之时,我还身在苍颜西固关,击退西夷之后便一路率军急行赶回了离城,可到底仍是迟了,不但让离城百姓受了惊吓,也让诸位朝臣遭遇禁锢,这些,父亲有责任,我亦有责任。” 朝臣之中胆子大些的已经敢抬头偷看洛川的神情,看到的却是一身血色的铠甲,不由得心惊。 洛川语速渐快,语调也渐渐高了,“但父亲如此安排也是一片苦心,如今西夷入侵,南夷备战,他不忍十数年前离郡动荡之灾再现,便只好先定六军以安四方,再定朝堂以安全郡,如今,离城经历一番波折却没有太过损耗根本,涅盘重生只在朝夕之间,六军安定联合于此,四方不敢轻辱,百姓无需恐慌,这便都是父亲一番谋划良苦用心的成果,诸位大人皆是深受父亲信任的离郡栋梁,希望大家可以齐心协力,为父亲最后的这一盘棋做好收尾。” 文臣序列第一人出列躬身行礼朗声道,“太守大人放心,我等必不负老太守期望,不负新太守所托!” 随即,一众文臣齐齐出列躬身行礼,继而是一众武官躬身行礼,“我等必不负老太守期望,不负新太守所托!” “好,”洛川看似有些感慨,声音提高了不少,脸上笑容也更灿烂了许多,“离城被困这些时日里,离郡各方官员与离城失去了联系,今日,内外大定,逆贼伏诛已是定数,明日开始,府衙各处便都重新运转起来,洛川本不是治政的行家,但父亲既然为我留下诸位肱骨,那便率由旧章,洛川只是要与诸位明言一句。” 他停顿片刻俯视一众朝臣重重道,“如今的离郡需要诸位大人出力,往后的离郡,还是需要诸位大人和诸位大人所在的家族长久的支持,有功者,必赏,有过者,必罚,如此而已。” “太守大人圣明!”一众朝臣齐声道。 洛川喜形于色,两手抬了抬大声道,“今日便到这里,诸位大人且先回府好好休息,明日开始,便让这离郡重回正轨。” “谨遵太守大人令!”一众朝臣躬身行礼后缓缓后退。 洛川看着朝臣队伍最前方的几人道,“郡尉大人,五司四位大人以及监察官大人留一下。” 六人闻言行礼留步。 等到朝臣一个个退走,大殿的门重新关上,洛川才在那六人的余光注视下,从宝座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一边活动着脖子一边开门见山道,“几位大人家族那边的来信都收到了吧?”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仍旧是文臣序列第一人躬身开口道,“回太守大人的话,族内家书已经收到,太守大人在北面的谋划,我等也有了些猜测,只是具体如何,限于离城前些时日的情况,我等还不甚明了。” 洛川“嗯”了一声后双手背后一步步走下台阶,原本有些不合礼制一左一右站在太守宝座两边的千雪和年轻女道没有动作,只有一道神秘影子突兀的出现在洛川身后一步的位置,让大殿之内一众大臣心中惊讶,便又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从我返回离城时候开始,父亲大概便已经开始了这一局棋的谋划,让太明的陈敬之北上苍颜,苍颜的赵无忌东入甘原,百通的赵贵北上上原,原本和永昌郡方面有些不明不白的钟闲和杜如山南下,如今大概已经被陆东风和洛天语斩了......”洛川笑着看向一众离郡重臣,没有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什么变化,“六军都稳稳的交到我的手上,离郡四方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浪,唯一在离城留下点隐患,还被公孙错这个老人家拿命给堵上了,相比较十几年前那一次拖泥带水的权力交接,他做得确实好了太多,完完整整一个离郡,就这么一口气交到了我的手上,却没说希望我替他做点什么,一点都没有说。” 洛川抬起双手,两手空空,又仿佛千斤之重,“可我总得做点什么,才能让他去了那个世界,也可以挺直了腰杆给洛家的先祖们说,瞧,我洛天恩没有选错了人吧!” “父亲是个保守的人,将祖宗基业看得很重,在他登位的那个年代这也没什么错,可到了如今还这样想就不行了,”洛川重新背起双手在几个大臣之间走动,几人便也只好微微躬着身挪动着,始终面朝这个年轻的贵人,“南夷要和我们玩真的了,我们不能让山北郡那样的惨状再现离郡,光靠半个太明军和半个百通军显然不行,甚至加上如今身在离城或者苍颜剑宗的那些剑修,还是差得远,如果不能将至少半个西南汉州拧成一股绳,明年春天开始的这一战我们就算撑得再久,最终还是会被拖垮,赢不了!” 他环视四周目光平静的与一众年长重臣对视,缓缓道,“从我南渡汉江开始,西南汉州的各方势力便都想在我身上算计出些好处来,如今,父亲用一局好棋将我从那些乱七八糟的算计里拔了出来,还顺带手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开局先手,我若还不敢反过来算计算计这些人,那他......” “该多失望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你更像他 日渐黄昏,离城便又恢复了安宁,除了大街小巷仍有全副武装的士卒不时经过,已经没有了任何多余的痕迹,仿佛已如往昔。 离城太守府宫早已恢复平静,除了行走其间的护卫和侍者们少了许多也谨慎了许多以外,一切看起来似乎与往日没有了区别。 前宫大殿之中燃起灯火,一众朝堂重臣坐了椅子环成一个半圆,洛川则在一面被挂起来的巨大的西南汉州的地图面前讲着些什么。 “第一阶段大体便是如此了,只是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具体情况如何,要看前线将军们的动作,”洛川随手将手中涂抹了半天的漆黑木炭丢到大殿地上,一边接过高士贤递给他的湿毛巾擦手,一边对一众朝臣道,“所以,诸位大人,我需要钱粮,需要整个离郡飞快的动作起来,为我离郡打赢这至关重要的一仗做好后方保障。” 一众重臣盯着地图沉思良久,谁都没有急于开口。 盏茶的功夫之后,已然是在场众人里最显老态的郡尉说话了,嗓音嘶哑,满面疲惫,“敢问太守大人,奇袭之下北上一事或可建功,然则永昌郡势必反扑,安陵与广郡也绝不可能无所作为,一旦我离郡陷入北部战场泥潭无法自拔,明年开春南夷北侵便难挡了,更何况西固关一战之后,太守大人以为西夷莫非已无隐患?” 他缓缓闭上眼睛道,“老朽知道,太守大人才刚登位,已然决断之事不该质疑,但此事事关重大实在不仅钱粮而已,望太守大人......三思......” 一众文臣视线低垂,余光却都落在擦手的洛川身上。 洛川没有丝毫不耐或者厌烦,只是安静的听着,等到老人全都说完这才声音柔和的道,“左老大人一心为了离郡,所言之事也都是正理,只是其中有些洛川还是要掰开了再说几句,首先,关于西夷,西固关一战伤敌之余也有自损,但归根到底我认为它称得上大捷,因为这一战,我们让西夷明白,离郡不但难啃而且无味的道理,促使西夷将目光投向了更北的地方,只是西夷若要他顾,苍颜这把直指其心脏的尖刀反倒成了后顾之忧,这,才是我要借道而对方亦允之的根本原因,可这种话诸位应该知道,出了这座大殿,便谁都没有听到过。” 洛川面色肃然,仍旧将擦完手的湿毛巾随手丢到身后的大殿地上,“此次出兵,永昌安陵势必反扑,这本是应有之义,不彻底将他们打服后面的事情也就不必说了,只是凭几方势力各怀心思的安陵郡,或者一腔怒火说不定要烧坏了脑袋的永昌郡太守,有能力让我离郡轻骑陷入北方战场的泥沼之中不可自拔?”他平静的与重新睁开眼睛的老人对视,“绝无可能。” 老人微微皱眉,“所以太守大人所虑变数,仍是广郡云家......” “自然,只是这点疑虑不足以动摇我的决心,我听说西北武州金城郡已经忍不住对临郡下手了,西南汉州太过安静才不正常,若是没有父亲这一局,左老大人以为,谁会率先为这西南汉州的局势添一把火?”洛川问道。 老人颔首,“既然如此,老朽便没有任何理由拖太守大人的后腿,军务处这些年攒下的一些军需老底今晚便可批复,拿出一半运往北军,”他叹息一声看向北方,“老朽......也曾是甘原军出来的兵,没想到在死之前还能看到甘原军兵出天门山,死而无憾了......” 洛川仍旧满脸严肃,扭头看向五司的四个主官中看起来年纪最小,也是五官样貌最为出众的一个,问道,“谢大人,离郡府库之中钱粮应当充足,支撑这一战有余吧?” “回太守大人的话,离郡府库之中钱粮从来不算充足,但支撑大人所说第一阶段当无问题,”被叫做谢大人的正是离郡司库官谢无伤,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朗,语调平稳,“只是各处司库府兵没有什么战斗力,最多可以将粮草运至离郡边境,若要他们在战时运粮出境,说不得反而会耽误事情。” “赵无忌已经考虑过这些问题,粮草运至三军营地即可,尤其是甘原,要多一些,”洛川又看向谢无伤身边胡须半白的两人,寿眉长长的是离郡司农官陈雨,眼睛小小的是司户官周仲青,“陈大人,乱世已至,司农一事便是关乎一地长期生死的大事,过去有人在这方面动手脚中饱私囊便也罢了,从今天起,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下面分属各地的所有人,谁再敢在粮食的问题上伸黑手,别怪我砍他们的脑袋。周大人,战事一起,士卒折损在所难免,就算可以降卒混编入伍,比例也不可太高,离郡户籍之上可堪补作兵员的最大人数和区域分布要尽快整理出来,以便将来用时快速应对。”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起身行礼称是。 然后洛川才看向洛云和公孙错都不入朝堂后的文官序列第一人,司吏官窦秋实,“窦大人,父亲临走之前从上到下清理了一批官员及其所属家族,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自然又有一些人上不了朝堂,我今日在朝会上说得轻巧之极,想要一整套官员体系运转如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你以为如何?” 窦秋实是个长相极其普通的中年男人,整张脸上都找不到一处可以称之为特点的地方,与一身富贵华服极不相称,他说话的声音一样平凡,甚至因为声音较脆而让人觉得失了沉稳,“五司之中司吏、司户、司农、司库四部均有主官,虽说各部如今也都有了些空缺,但事务推行仍算不上凝滞,有了那些空缺反倒给了年轻人更多机会,间或效率还能更高些,唯有司律府衙,不但主官缺失,其下各级官员也是缺失最多的,如今连番波折司律府衙压力本就大了,郡丞大人又......是以再不及时选出一位主官多少会耽误些事情。” 洛川看着这位无论样貌气度都实在不似智慧过人模样的重臣,回想着洛天恩给他信中对此人的评价,缓缓开口,“窦大人以为,何人可以接掌司律府衙主官一职?” “暂无人选,”窦秋实直接道,“太守大人可选一人先任司律副官,若是应对得了此番重压,便可做得司律府衙主官。” 洛川点了点头,“原苍颜县丞木泽言快要到离城了。” “木泽言性情忠直,纯良公正,做司律副官是合适的,”窦秋实道。 “好,那就是他了,”洛川转身往高台上走,走出两步又返了回来对窦秋实道,“窦大人,木泽言是公孙错老人家的学生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窦秋实道。 “前番他要先回离城,被我拦下,那时不知公孙错老人家竟会以身殉道,此次他回到离城我说不定就已经走了,若是如此你替我向他解释一句,以免他心生怨气,”洛川道。 一众重臣闻言各个惊讶。 唯有窦秋实仍旧微笑,只是眼中的意味有些难明,似悲伤,又似欣慰,他点了点头,说了句答非所问的话,“果然还是你......更像他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你更像他 日渐黄昏,离城便又恢复了安宁,除了大街小巷仍有全副武装的士卒不时经过,已经没有了任何多余的痕迹,仿佛已如往昔。 离城太守府宫早已恢复平静,除了行走其间的护卫和侍者们少了许多也谨慎了许多以外,一切看起来似乎与往日没有了区别。 前宫大殿之中燃起灯火,一众朝堂重臣坐了椅子环成一个半圆,洛川则在一面被挂起来的巨大的西南汉州的地图面前讲着些什么。 “第一阶段大体便是如此了,只是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具体情况如何,要看前线将军们的动作,”洛川随手将手中涂抹了半天的漆黑木炭丢到大殿地上,一边接过高士贤递给他的湿毛巾擦手,一边对一众朝臣道,“所以,诸位大人,我需要钱粮,需要整个离郡飞快的动作起来,为我离郡打赢这至关重要的一仗做好后方保障。” 一众重臣盯着地图沉思良久,谁都没有急于开口。 盏茶的功夫之后,已然是在场众人里最显老态的郡尉说话了,嗓音嘶哑,满面疲惫,“敢问太守大人,奇袭之下北上一事或可建功,然则永昌郡势必反扑,安陵与广郡也绝不可能无所作为,一旦我离郡陷入北部战场泥潭无法自拔,明年开春南夷北侵便难挡了,更何况西固关一战之后,太守大人以为西夷莫非已无隐患?” 他缓缓闭上眼睛道,“老朽知道,太守大人才刚登位,已然决断之事不该质疑,但此事事关重大实在不仅钱粮而已,望太守大人......三思......” 一众文臣视线低垂,余光却都落在擦手的洛川身上。 洛川没有丝毫不耐或者厌烦,只是安静的听着,等到老人全都说完这才声音柔和的道,“左老大人一心为了离郡,所言之事也都是正理,只是其中有些洛川还是要掰开了再说几句,首先,关于西夷,西固关一战伤敌之余也有自损,但归根到底我认为它称得上大捷,因为这一战,我们让西夷明白,离郡不但难啃而且无味的道理,促使西夷将目光投向了更北的地方,只是西夷若要他顾,苍颜这把直指其心脏的尖刀反倒成了后顾之忧,这,才是我要借道而对方亦允之的根本原因,可这种话诸位应该知道,出了这座大殿,便谁都没有听到过。” 洛川面色肃然,仍旧将擦完手的湿毛巾随手丢到身后的大殿地上,“此次出兵,永昌安陵势必反扑,这本是应有之义,不彻底将他们打服后面的事情也就不必说了,只是凭几方势力各怀心思的安陵郡,或者一腔怒火说不定要烧坏了脑袋的永昌郡太守,有能力让我离郡轻骑陷入北方战场的泥沼之中不可自拔?”他平静的与重新睁开眼睛的老人对视,“绝无可能。” 老人微微皱眉,“所以太守大人所虑变数,仍是广郡云家......” “自然,只是这点疑虑不足以动摇我的决心,我听说西北武州金城郡已经忍不住对临郡下手了,西南汉州太过安静才不正常,若是没有父亲这一局,左老大人以为,谁会率先为这西南汉州的局势添一把火?”洛川问道。 老人颔首,“既然如此,老朽便没有任何理由拖太守大人的后腿,军务处这些年攒下的一些军需老底今晚便可批复,拿出一半运往北军,”他叹息一声看向北方,“老朽......也曾是甘原军出来的兵,没想到在死之前还能看到甘原军兵出天门山,死而无憾了......” 洛川仍旧满脸严肃,扭头看向五司的四个主官中看起来年纪最小,也是五官样貌最为出众的一个,问道,“谢大人,离郡府库之中钱粮应当充足,支撑这一战有余吧?” “回太守大人的话,离郡府库之中钱粮从来不算充足,但支撑大人所说第一阶段当无问题,”被叫做谢大人的正是离郡司库官谢无伤,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朗,语调平稳,“只是各处司库府兵没有什么战斗力,最多可以将粮草运至离郡边境,若要他们在战时运粮出境,说不得反而会耽误事情。” “赵无忌已经考虑过这些问题,粮草运至三军营地即可,尤其是甘原,要多一些,”洛川又看向谢无伤身边胡须半白的两人,寿眉长长的是离郡司农官陈雨,眼睛小小的是司户官周仲青,“陈大人,乱世已至,司农一事便是关乎一地长期生死的大事,过去有人在这方面动手脚中饱私囊便也罢了,从今天起,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下面分属各地的所有人,谁再敢在粮食的问题上伸黑手,别怪我砍他们的脑袋。周大人,战事一起,士卒折损在所难免,就算可以降卒混编入伍,比例也不可太高,离郡户籍之上可堪补作兵员的最大人数和区域分布要尽快整理出来,以便将来用时快速应对。”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起身行礼称是。 然后洛川才看向洛云和公孙错都不入朝堂后的文官序列第一人,司吏官窦秋实,“窦大人,父亲临走之前从上到下清理了一批官员及其所属家族,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自然又有一些人上不了朝堂,我今日在朝会上说得轻巧之极,想要一整套官员体系运转如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你以为如何?” 窦秋实是个长相极其普通的中年男人,整张脸上都找不到一处可以称之为特点的地方,与一身富贵华服极不相称,他说话的声音一样平凡,甚至因为声音较脆而让人觉得失了沉稳,“五司之中司吏、司户、司农、司库四部均有主官,虽说各部如今也都有了些空缺,但事务推行仍算不上凝滞,有了那些空缺反倒给了年轻人更多机会,间或效率还能更高些,唯有司律府衙,不但主官缺失,其下各级官员也是缺失最多的,如今连番波折司律府衙压力本就大了,郡丞大人又......是以再不及时选出一位主官多少会耽误些事情。” 洛川看着这位无论样貌气度都实在不似智慧过人模样的重臣,回想着洛天恩给他信中对此人的评价,缓缓开口,“窦大人以为,何人可以接掌司律府衙主官一职?” “暂无人选,”窦秋实直接道,“太守大人可选一人先任司律副官,若是应对得了此番重压,便可做得司律府衙主官。” 洛川点了点头,“原苍颜县丞木泽言快要到离城了。” “木泽言性情忠直,纯良公正,做司律副官是合适的,”窦秋实道。 “好,那就是他了,”洛川转身往高台上走,走出两步又返了回来对窦秋实道,“窦大人,木泽言是公孙错老人家的学生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窦秋实道。 “前番他要先回离城,被我拦下,那时不知公孙错老人家竟会以身殉道,此次他回到离城我说不定就已经走了,若是如此你替我向他解释一句,以免他心生怨气,”洛川道。 一众重臣闻言各个惊讶。 唯有窦秋实仍旧微笑,只是眼中的意味有些难明,似悲伤,又似欣慰,他点了点头,说了句答非所问的话,“果然还是你......更像他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相约战场 入夜,太守府宫中的寂静更胜往昔。 宫廷内外的血色已经清理的七七八八,宫墙内外的护卫和侍者却明显少了太多,哪怕他们一个个忙碌得好像陀螺,也不能让这府宫看起来更有人气。 大殿之中新任太守与六大重臣商议要事到了后面便让高士贤出来,只留下千雪和年轻女道在内,他就只好守在门口等候随时召唤,除了一些侍者不时要小跑过来压低了声音询问些事情,就没有太多的动作。 他看似平静的立在那里,脑子里却在飞快的回想着这一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细节,思绪万千,忽的又有一人靠近到他身边,他回头去看,却是曹满。 只见曹满小心的看了一下四周之后,才用只有高士贤能够听到的声音道,“义父,有件紧要的事情和您说。” 高士贤看一眼大殿之中仍旧明亮的灯火,往大殿一侧的方向歪了歪头,两人便默契的走到僻静的角落里,“有什么事快说,今夜义父只会跟在太守大人身边寸步不离,时间不多。” 曹满再次看了看四周后才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一封染血的信递了过来,“义父,这是白日里......曹士清死前交给我的信,说一定要亲手交给太守大人,您看......” 高士贤神情一正,接过信封反复看了几遍问道,“你可看过这信里内容?” 曹满连忙摇头,“绝对没有!” 高士贤看了他一眼后点了点头,长长的指甲一扣,在曹满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将信封打开了,他取出信来飞快的看了一遍,然后就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引火将那信烧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封信,明白了吗?”高士贤全无所谓的将完全烧毁的信纸灰烬丢到一边,任由它随风而散,他斜了曹满一眼后道,“还有,白日里有可能看见或者听到你拿了这封信的人......你告诉我。” 曹满额头之上冷汗直冒,连忙点头说了些什么,然后才在高士贤的安抚下离开。 高士贤则全无所谓的返回大殿之前,面无表情的继续守在那里。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等到夜色已深,一行六大重臣才在血骑的护卫下离开太守府宫。 洛川叫高士贤送了些吃的来,与千雪和年轻女道两人就坐在太守府宫大殿前宽宽的台阶上吃起来。 “当初我在中京城,小小的院子就装下了我全部的童年,院墙外的,是好像一辈子都逛不完的人族第一大城,院墙里的,就是家,”洛川一边嚼着个格外有韧性的饼,一边看着面前空旷的府宫前宫广场,心里想着,在这地方踢足球的话,那感觉大概不错,“如今回了离城,整个离郡都成了思齐想要的那个大大的家,我却觉得这离城,这太守府宫,反倒不如中京城那个小小的院落更让人安心,这里的府宫城墙高耸,离城的城墙厚重,守军过万,四方六军三十万,仍是如此。” 年轻女道安安静静的吃着东西,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千雪却接过话题笑道,“如果我没有去中京城,你如今也仍在那里,还会觉得那个小小的院子足够安全么?” “当然,”洛川昂了昂下巴道,“如果我成了新皇登位以后唯一一个没有离开中京城的质子,那个小皇帝还不得给我封个正儿八经的好听的官职?说不定还得给我介绍个年轻的公主,招我当个驸马爷,”他的话没把两个女人逗笑,自己反倒笑得前仰后合,等到笑够了,他才抬头望向北方,“中京城,那是个恐怕兵临城下城里人也仍旧可以该干嘛干嘛的地方,九百年的时间早就让那里的人忘了什么叫战争了。” “今日,只看那几个重臣的反应我觉得你就该再在离城待上几天,治理一整个离郡可和治理区区一个苍颜不同,很多事情你不给出明确的态度,底下人是不敢真的自作主张的,那么事情就还是运转不起来,”千雪指了指不远处府宫城墙上巡守的护卫,“就像这太守府宫,往日城墙上绝不可能就这么几个人巡守,只是遭此一劫少了太多人手罢了,可就算高士贤明知如此作为会让太守府宫的整体防御出现巨大漏洞也不敢私下里把人手招补齐,只能维持现状,一个离郡的官吏体系都是如此的话你能安心北上?” “能,不得不能,”洛川斩钉截铁的道,“如今的我带兵而来,入主离城靠得是这满院子的血,这种东西震慑得一时却震慑不得一世,我没有时间如祖辈父辈那样慢慢和这满朝的文武官员们磨合,再者我和父亲不同,他期望久坐离城垂拱而治天下,我却不愿意这样,如今这个时代也不允许我这样,那么从一开始我就必须给到离郡朝堂一个明确的态度,那就是我洛川的太守宝座不在离城,而在战马的背上,我的战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太守府宫。那些如登位大典一般全天下人都会重视的东西,我一点都不在乎,可那些如百姓缺粮这样末等小吏都不一定在乎的东西,我却绝对在乎,所以,能够承担起责任做他们该做的决定的人,将拥有更大的舞台,那些承担不起责任,无谋又不敢决断的人,就得离开他们屁股下面的椅子,这是必然。” 他吃完手里最后一点饼子,起身走出去几步,然后拍了拍身后披风上的土,“这些东西,光靠我坐在离城太守府宫的宝座上用嘴说是不行的,你一张嘴,就有无数张嘴等着反驳你,无数的人间大义砸下来,我也没信心一定说得过他们,尤其还得让人家心甘情愿按照你的意思来,太难了,所以,干脆把这些事情全都撇开,率由旧章,总也出不了什么问题,等到北方战场势如破竹的消息传回离城,我携大胜之威再回离城的时候,我让他们怎么样,他们就得怎么样。” 千雪想了想,然后点头,“也有道理,但一切的前提是,北方的那一连串战斗,你都得赢。”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都赢,也不知道战略上是会占据了主动权,还是反倒深陷泥潭,这些都要看各方后续的反应,就像下棋一样,有来有往才有结果,但我很好奇,也很期待,”洛川眼神炯炯,他抬起手来,握拳,又松开,如此反复,“几个月前,我还是天下人眼中最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如今,我能叫全天下人都注视着我,那么几个月以后呢?” 千雪摇了摇头没有回应他的这句话,而是转身看向后宫的方向,“如果明天要走,你今晚就要去后宫见见他了吧。” 洛川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看到府宫大门打开,老车夫罗江率领一众联军将领大步而来。 罗江等人走到台阶前,齐刷刷单膝跪地行了军礼,“属下拜见太守大人!” “都起来吧,”洛川一边说着,一边就走下台阶来到众人身前,“怎么样,城内局势如何?” 罗江道,“今日一役只在南北两座城门附近遭遇部分叛军拼死抵抗,结果毫无悬念,除了少数投降者被集中收押至军营地外,其余叛军没有活口,叛将陆银宝也不知何时死在府邸,没有全尸,东西两处城门军营在两名离城守备军都尉的带领下投降,如今也在这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让沈均将队伍后面两个被绳索绑的严严实实的男人押到洛川面前跪下。 “太守大人饶命,属下两人被那叛将陆银宝所骗,直到太守大人率领离郡轻骑过城而去这才得知遭了算计,于是便在今日果断返出离城守备军率众投降,太守大人明鉴,属下两人出身军伍世家世代忠于太守忠于离郡,可从未出过叛逆啊......”两人中年纪大些的一个声泪俱下。 “起来吧,”洛川抬了抬手,而后亲自去到两人身后帮他们解开绳子,又把两人感动的跪了下去,“父亲走得突然,哪里有那么多蓄谋已久的叛逆,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忠诚否则何至于此,但......不管你们出于何种原因都是犯了这天底下最大的忌讳,我不动你们的家人,也不要你们俩的性命,配合罗裨将做好后续的队伍整编,就算你们俩将功补过。” 两人闻言哪里还有二话,只是不住的磕头。 洛川这才去看罗江身后四人,正是此次联军中由各方战场派来的年轻人杰,一个个挺拔如山,“此次平叛,诸位皆有大功,军务处的封赏很快就会发到你们手上,离城这边等到罗裨将那边完成军队整编各部就要迅速返回原驻地,下次再见面就要在你们最熟悉的战场上了,”他看向北方,只觉得心中渐生豪气,“我想看看你们四个,以及北面的那几个人里,谁人能是我的冠军侯!” 一众年轻将领齐齐行礼,口呼“属下定不负太守大人期望!” 洛川又自勉励了几句之后,一众年轻将领才各自退去,等到这里只剩下他和罗江、千雪以及年轻女道的时候,他才叹息一声道,“还是要去见见他的。” 罗江点头道,“后宫已然在控制之中,暗部的人也都到了,除了个别见机不妙提前逃出去的老鼠,其它该清理的不确定的......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洛川起身唤来高士贤带路,与罗江等人在一众血骑护卫下往后宫走去。 太守府宫的后宫占地极大,各种院落似乎环环相扣般紧密相连,反正第一次行走其中的洛川会有种进入迷宫的感觉,但如今的后宫至少有半数的庭院之中已没有亮光,那些曾经在这里上演的勾心斗角亦或者其它的什么东西,都似乎随着这一场变故一起沉入了历史。 高士贤最终带着众人停在一座由近百名护卫和侍者严密看守的巨大院落门口,洛川嘱咐了几声,包括高士贤和一众血骑在内的所有人便停留在院落之外,只有洛川和罗江以及千雪和年轻女道四人进入其中。 院落之中很黑,只有居中一座大厅里有微弱的灯火之光透出门外,门开着,仿佛在等待夜归的家人,丝毫不为寒气入侵而担忧。 洛川走入那大厅之中,只见一个嘴唇干裂双目无神的少年孤零零坐在正对大门的椅子上,看都不看进来的几人,只是发呆,意态消沉。 洛川没有走近他,就站在大厅中央,沉默的看了他好久好久。 直到那少年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笑,洛川才缓缓开口,“父亲给我的信里求我,让我给你一世平静富贵。” 那少年嗤笑一声喃喃道,“他大概真把平静富贵当做一种恩赐了吧,当初你回来离城,他不也是这样允诺于你的?还叫我来照顾你,如今想来......”他冷笑出声,没有继续言语。 洛川面无表情继续道,“这是他给我的长信之中,唯一的,请求,所以我答应了,”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但前提是,至少眼下的这几年,你要听从我的安排。” 那少年低下头去看地板,笑容极淡,“父亲没了,母亲......也没了,如今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这一个兄长,门口的护卫头领都说,你要能不杀我我就应该感恩戴德了,何况只是听从你的安排?听,我得听啊,哪怕你现在让我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给你磕头......我也得听!!” 洛川紧握双拳,却仍旧让自己的声音看起来一如先前,他说了一个“好”字,转身走出两步又停下,“你今年十六岁,你的父母没了,你很难过我能理解,可我,三岁的时候父母就已经没了,你能理解吗?你恨如今的一切,可如今的一切是我造成的吗?你可以恨,但想明白你该恨谁,该恨什么,至少,你也应该恨得像个洛家的男人!” 他大步而去,只留下一句话,“等离城的事情处理完江伯会带你去甘原,你有句话说得没错,我是你的兄长,你就得听我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相约战场 入夜,太守府宫中的寂静更胜往昔。 宫廷内外的血色已经清理的七七八八,宫墙内外的护卫和侍者却明显少了太多,哪怕他们一个个忙碌得好像陀螺,也不能让这府宫看起来更有人气。 大殿之中新任太守与六大重臣商议要事到了后面便让高士贤出来,只留下千雪和年轻女道在内,他就只好守在门口等候随时召唤,除了一些侍者不时要小跑过来压低了声音询问些事情,就没有太多的动作。 他看似平静的立在那里,脑子里却在飞快的回想着这一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细节,思绪万千,忽的又有一人靠近到他身边,他回头去看,却是曹满。 只见曹满小心的看了一下四周之后,才用只有高士贤能够听到的声音道,“义父,有件紧要的事情和您说。” 高士贤看一眼大殿之中仍旧明亮的灯火,往大殿一侧的方向歪了歪头,两人便默契的走到僻静的角落里,“有什么事快说,今夜义父只会跟在太守大人身边寸步不离,时间不多。” 曹满再次看了看四周后才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一封染血的信递了过来,“义父,这是白日里......曹士清死前交给我的信,说一定要亲手交给太守大人,您看......” 高士贤神情一正,接过信封反复看了几遍问道,“你可看过这信里内容?” 曹满连忙摇头,“绝对没有!” 高士贤看了他一眼后点了点头,长长的指甲一扣,在曹满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将信封打开了,他取出信来飞快的看了一遍,然后就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引火将那信烧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封信,明白了吗?”高士贤全无所谓的将完全烧毁的信纸灰烬丢到一边,任由它随风而散,他斜了曹满一眼后道,“还有,白日里有可能看见或者听到你拿了这封信的人......你告诉我。” 曹满额头之上冷汗直冒,连忙点头说了些什么,然后才在高士贤的安抚下离开。 高士贤则全无所谓的返回大殿之前,面无表情的继续守在那里。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等到夜色已深,一行六大重臣才在血骑的护卫下离开太守府宫。 洛川叫高士贤送了些吃的来,与千雪和年轻女道两人就坐在太守府宫大殿前宽宽的台阶上吃起来。 “当初我在中京城,小小的院子就装下了我全部的童年,院墙外的,是好像一辈子都逛不完的人族第一大城,院墙里的,就是家,”洛川一边嚼着个格外有韧性的饼,一边看着面前空旷的府宫前宫广场,心里想着,在这地方踢足球的话,那感觉大概不错,“如今回了离城,整个离郡都成了思齐想要的那个大大的家,我却觉得这离城,这太守府宫,反倒不如中京城那个小小的院落更让人安心,这里的府宫城墙高耸,离城的城墙厚重,守军过万,四方六军三十万,仍是如此。” 年轻女道安安静静的吃着东西,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千雪却接过话题笑道,“如果我没有去中京城,你如今也仍在那里,还会觉得那个小小的院子足够安全么?” “当然,”洛川昂了昂下巴道,“如果我成了新皇登位以后唯一一个没有离开中京城的质子,那个小皇帝还不得给我封个正儿八经的好听的官职?说不定还得给我介绍个年轻的公主,招我当个驸马爷,”他的话没把两个女人逗笑,自己反倒笑得前仰后合,等到笑够了,他才抬头望向北方,“中京城,那是个恐怕兵临城下城里人也仍旧可以该干嘛干嘛的地方,九百年的时间早就让那里的人忘了什么叫战争了。” “今日,只看那几个重臣的反应我觉得你就该再在离城待上几天,治理一整个离郡可和治理区区一个苍颜不同,很多事情你不给出明确的态度,底下人是不敢真的自作主张的,那么事情就还是运转不起来,”千雪指了指不远处府宫城墙上巡守的护卫,“就像这太守府宫,往日城墙上绝不可能就这么几个人巡守,只是遭此一劫少了太多人手罢了,可就算高士贤明知如此作为会让太守府宫的整体防御出现巨大漏洞也不敢私下里把人手招补齐,只能维持现状,一个离郡的官吏体系都是如此的话你能安心北上?” “能,不得不能,”洛川斩钉截铁的道,“如今的我带兵而来,入主离城靠得是这满院子的血,这种东西震慑得一时却震慑不得一世,我没有时间如祖辈父辈那样慢慢和这满朝的文武官员们磨合,再者我和父亲不同,他期望久坐离城垂拱而治天下,我却不愿意这样,如今这个时代也不允许我这样,那么从一开始我就必须给到离郡朝堂一个明确的态度,那就是我洛川的太守宝座不在离城,而在战马的背上,我的战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太守府宫。那些如登位大典一般全天下人都会重视的东西,我一点都不在乎,可那些如百姓缺粮这样末等小吏都不一定在乎的东西,我却绝对在乎,所以,能够承担起责任做他们该做的决定的人,将拥有更大的舞台,那些承担不起责任,无谋又不敢决断的人,就得离开他们屁股下面的椅子,这是必然。” 他吃完手里最后一点饼子,起身走出去几步,然后拍了拍身后披风上的土,“这些东西,光靠我坐在离城太守府宫的宝座上用嘴说是不行的,你一张嘴,就有无数张嘴等着反驳你,无数的人间大义砸下来,我也没信心一定说得过他们,尤其还得让人家心甘情愿按照你的意思来,太难了,所以,干脆把这些事情全都撇开,率由旧章,总也出不了什么问题,等到北方战场势如破竹的消息传回离城,我携大胜之威再回离城的时候,我让他们怎么样,他们就得怎么样。” 千雪想了想,然后点头,“也有道理,但一切的前提是,北方的那一连串战斗,你都得赢。”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都赢,也不知道战略上是会占据了主动权,还是反倒深陷泥潭,这些都要看各方后续的反应,就像下棋一样,有来有往才有结果,但我很好奇,也很期待,”洛川眼神炯炯,他抬起手来,握拳,又松开,如此反复,“几个月前,我还是天下人眼中最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如今,我能叫全天下人都注视着我,那么几个月以后呢?” 千雪摇了摇头没有回应他的这句话,而是转身看向后宫的方向,“如果明天要走,你今晚就要去后宫见见他了吧。” 洛川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看到府宫大门打开,老车夫罗江率领一众联军将领大步而来。 罗江等人走到台阶前,齐刷刷单膝跪地行了军礼,“属下拜见太守大人!” “都起来吧,”洛川一边说着,一边就走下台阶来到众人身前,“怎么样,城内局势如何?” 罗江道,“今日一役只在南北两座城门附近遭遇部分叛军拼死抵抗,结果毫无悬念,除了少数投降者被集中收押至军营地外,其余叛军没有活口,叛将陆银宝也不知何时死在府邸,没有全尸,东西两处城门军营在两名离城守备军都尉的带领下投降,如今也在这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让沈均将队伍后面两个被绳索绑的严严实实的男人押到洛川面前跪下。 “太守大人饶命,属下两人被那叛将陆银宝所骗,直到太守大人率领离郡轻骑过城而去这才得知遭了算计,于是便在今日果断返出离城守备军率众投降,太守大人明鉴,属下两人出身军伍世家世代忠于太守忠于离郡,可从未出过叛逆啊......”两人中年纪大些的一个声泪俱下。 “起来吧,”洛川抬了抬手,而后亲自去到两人身后帮他们解开绳子,又把两人感动的跪了下去,“父亲走得突然,哪里有那么多蓄谋已久的叛逆,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忠诚否则何至于此,但......不管你们出于何种原因都是犯了这天底下最大的忌讳,我不动你们的家人,也不要你们俩的性命,配合罗裨将做好后续的队伍整编,就算你们俩将功补过。” 两人闻言哪里还有二话,只是不住的磕头。 洛川这才去看罗江身后四人,正是此次联军中由各方战场派来的年轻人杰,一个个挺拔如山,“此次平叛,诸位皆有大功,军务处的封赏很快就会发到你们手上,离城这边等到罗裨将那边完成军队整编各部就要迅速返回原驻地,下次再见面就要在你们最熟悉的战场上了,”他看向北方,只觉得心中渐生豪气,“我想看看你们四个,以及北面的那几个人里,谁人能是我的冠军侯!” 一众年轻将领齐齐行礼,口呼“属下定不负太守大人期望!” 洛川又自勉励了几句之后,一众年轻将领才各自退去,等到这里只剩下他和罗江、千雪以及年轻女道的时候,他才叹息一声道,“还是要去见见他的。” 罗江点头道,“后宫已然在控制之中,暗部的人也都到了,除了个别见机不妙提前逃出去的老鼠,其它该清理的不确定的......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洛川起身唤来高士贤带路,与罗江等人在一众血骑护卫下往后宫走去。 太守府宫的后宫占地极大,各种院落似乎环环相扣般紧密相连,反正第一次行走其中的洛川会有种进入迷宫的感觉,但如今的后宫至少有半数的庭院之中已没有亮光,那些曾经在这里上演的勾心斗角亦或者其它的什么东西,都似乎随着这一场变故一起沉入了历史。 高士贤最终带着众人停在一座由近百名护卫和侍者严密看守的巨大院落门口,洛川嘱咐了几声,包括高士贤和一众血骑在内的所有人便停留在院落之外,只有洛川和罗江以及千雪和年轻女道四人进入其中。 院落之中很黑,只有居中一座大厅里有微弱的灯火之光透出门外,门开着,仿佛在等待夜归的家人,丝毫不为寒气入侵而担忧。 洛川走入那大厅之中,只见一个嘴唇干裂双目无神的少年孤零零坐在正对大门的椅子上,看都不看进来的几人,只是发呆,意态消沉。 洛川没有走近他,就站在大厅中央,沉默的看了他好久好久。 直到那少年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笑,洛川才缓缓开口,“父亲给我的信里求我,让我给你一世平静富贵。” 那少年嗤笑一声喃喃道,“他大概真把平静富贵当做一种恩赐了吧,当初你回来离城,他不也是这样允诺于你的?还叫我来照顾你,如今想来......”他冷笑出声,没有继续言语。 洛川面无表情继续道,“这是他给我的长信之中,唯一的,请求,所以我答应了,”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但前提是,至少眼下的这几年,你要听从我的安排。” 那少年低下头去看地板,笑容极淡,“父亲没了,母亲......也没了,如今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这一个兄长,门口的护卫头领都说,你要能不杀我我就应该感恩戴德了,何况只是听从你的安排?听,我得听啊,哪怕你现在让我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给你磕头......我也得听!!” 洛川紧握双拳,却仍旧让自己的声音看起来一如先前,他说了一个“好”字,转身走出两步又停下,“你今年十六岁,你的父母没了,你很难过我能理解,可我,三岁的时候父母就已经没了,你能理解吗?你恨如今的一切,可如今的一切是我造成的吗?你可以恨,但想明白你该恨谁,该恨什么,至少,你也应该恨得像个洛家的男人!” 他大步而去,只留下一句话,“等离城的事情处理完江伯会带你去甘原,你有句话说得没错,我是你的兄长,你就得听我的!” 第一百六十章 夜色突袭 第二天清晨,公鸡才刚打鸣的时候,离郡轻骑便已出了离城。 随着钢铁战甲的摩擦和马蹄踏地的震颤一同消失的,还有多日以来始终笼罩在离城上空的阴云,终于消散。 城门上下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虽说只要走得近些仍免不了能闻到血腥气,但看起来已然没有大碍。 街道上往来巡守的全副武装的士卒也重新消失在街巷之中,只在城墙和军营等属于军事管制的区域活动,一如往常。 等到离城府衙的官吏们一个个走上街道,拿着大喇叭宣告离城乃至离郡已然全数拜过新太守的事实之后,胆子大一些的百姓便就已经上了街。 随着越来越多的商贾店铺被府衙要求重新开张,越来越多的百姓走出蜗居了很久的房舍院落,离城这座繁华了数百年的大城,便迅速的热闹了起来,被压抑了太久的商贾百姓用一波惊人的消费重新引燃了这座城。 这种热情,大概就是这座城积淀在最深处的精神。 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就在离郡轻骑离开离城的时候开始,离郡这座战争机器就已经动了起来,在离郡轻骑将要去的地方,一场大战,已然拉开序幕一角...... 甘原与永昌郡北部相连的,是一道狭长的山谷,高耸的天门山矗立于此,因此人们便将这山谷叫做天门山口。 天门山口内只有一条狭而长的道路,是为大鼎官道,这条官道两边,分别建有永昌郡和离郡的军事营寨,通常,往来的商贾行人畅通无阻,只有少数时候,两边的营寨才可能会设卡审查。 可最近的情况就有些不同。 无论是离郡方面还是永昌郡方面,都在不断的往天门山口的前线营寨增兵,原本只能容纳两千人的营寨各自扩充到了近万的程度,双方更是剑拔弩张,越来越频繁的增派斥候于早已不能通行的天门山口内官道之上巡守,十数人乃至数十人规模的小型战斗爆发的越来越频繁,两边营寨的气氛便日趋紧张了。 好在确实和平日久,双方的主将也都还算克制,十分默契的没有派出百人以上的队伍参与巡守,所以随着对峙的时间久了,双方营寨里原本浓郁起来的战意便就又淡了些。 这一日夜幕降临,永昌郡营寨一片欢腾,因为今天派出的七十多人的巡守队伍打赢了对面的甘原军。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除了最开始巡守人数少,永昌北军仗着局部人多偶尔还赢过几次,等到双方摩擦趋于剧烈,巡守人数达到十数人乃至数十人级别以后,在那条狭窄官道上的遭遇战,永昌北军就从来没有占到过半点便宜,如今竟有那么一位年轻百将,带领属下一举击溃了离郡的数个十人队,还俘虏了对方一名斥候十夫长,这对眼下急需战绩振奋人心的永昌北军将领们来说无疑是大大的好消息。 于是,年轻的百将成了英勇的模板,骑着高大的战马奉命带着那名被捆成粽子的十夫长一个个营地帐篷的走过去,所过之处无不欢腾,仿佛打了多大的胜仗一般。 篝火燃到很晚才渐渐熄了,难得放松的士卒们陆续回营休息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 按照这些时日的惯例,他们是可以过上几天安静的日子了。 天阴,无月。 等到进入后半夜,熟睡的人们进入最深沉的梦乡,除了山下营地四周仍旧被巡逻士卒添柴续着的柴火以外天地都只是一片漆黑,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将一切吞噬其中,平静的好像一道遮挡在人们眼前的黑幕。 在那黑幕之下,数千摘了披风的士卒好像丛林中觅食的猎豹,悄然下山,一个个动作娴熟,仿佛不是行走在未知的山坡上,而是自家后院的土丘一般,娴熟。 下得山坡,融入夜色,靠近营寨。 几柄熄灭了光芒的飞剑无声无息的取走关键哨卡的性命,让各路士卒推进的更加平顺。 然后,一道蓝色的光芒亮起于营寨上方的天际,好似一颗不易察觉的微弱星辰,忽明忽灭,往复不休。 等到那星辰明灭着往复了九次,营寨外围忽的就亮起千余道星火,片刻之后,那数千道星火如流星般划过天际落在密密麻麻的营寨之中!而后,数不尽的士卒从黑暗之中涌出,他们击破围墙拒马潮水一般涌入营寨之中,将一罐罐燃烧的火油丢入军帐之中,只一小会儿的时间,大半个营寨便已火光冲天!! 无数的永昌北军士卒从沉沉的梦中惊醒已是火海之中,没有足够的时间反应甚至顾不上穿戴铠甲,机灵些的还能随手拿起一两件兵器,慌张些的便直接裸露着身体冲入寒冬,融入血与火的世界...... 只有靠近营寨核心一圈圈军帐里的军官士卒获得了些喘息的机会,可还不等他们装备整齐找到所属的队列,远处天门山口便已传来大地震动的声响以及无尽的士卒喊杀声,只是听那声浪便知绝非小股敌人入侵,三方火起的营寨之中,立刻便开始有了逃兵...... 永昌北军于此处领兵的是裨将杨明,营寨起火之时他还在自己的中军大帐内抱着两个年轻小妾安眠,等到一名不顾身份的亲兵惊慌失措之下直接闯了进来被他一巴掌拍飞以后,他才大概有了些清醒,也顾不上披甲,直接裸露着上半身跑出军帐,看到得已经是一片火海,“沈诚这个贼子......疯了么......?!” 他目眦欲裂嘴唇颤抖,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他怎么能......怎么敢?!” “将军,营寨已破,咱们走吧?!”一名亲兵凑到杨明身边颤声道。 杨明条件反射一巴掌将对方拍得原地转了一圈,怒目而视道,“你想逃?!你......!” 他伸手指着那惊骇万分的亲兵,余光之中却看到夜色火焰为背景的营寨之中,无数远远近近的士卒混乱不堪的模样,不由得也是心惊肉跳,“传令,各部以百人为单位,退至通仓城,亲兵整军,快!!” 传令兵飞快的去了,亲兵们则开始在杨明身边集结。 随着装备齐整的亲兵越聚越多杨明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等到亲兵们手忙脚乱帮他穿上铠甲,他看向远处营寨大门两侧倒塌的箭塔,眼角不易察觉的跳了跳,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军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撤......!” 第一百六十章 夜色突袭 第二天清晨,公鸡才刚打鸣的时候,离郡轻骑便已出了离城。 随着钢铁战甲的摩擦和马蹄踏地的震颤一同消失的,还有多日以来始终笼罩在离城上空的阴云,终于消散。 城门上下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虽说只要走得近些仍免不了能闻到血腥气,但看起来已然没有大碍。 街道上往来巡守的全副武装的士卒也重新消失在街巷之中,只在城墙和军营等属于军事管制的区域活动,一如往常。 等到离城府衙的官吏们一个个走上街道,拿着大喇叭宣告离城乃至离郡已然全数拜过新太守的事实之后,胆子大一些的百姓便就已经上了街。 随着越来越多的商贾店铺被府衙要求重新开张,越来越多的百姓走出蜗居了很久的房舍院落,离城这座繁华了数百年的大城,便迅速的热闹了起来,被压抑了太久的商贾百姓用一波惊人的消费重新引燃了这座城。 这种热情,大概就是这座城积淀在最深处的精神。 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就在离郡轻骑离开离城的时候开始,离郡这座战争机器就已经动了起来,在离郡轻骑将要去的地方,一场大战,已然拉开序幕一角...... 甘原与永昌郡北部相连的,是一道狭长的山谷,高耸的天门山矗立于此,因此人们便将这山谷叫做天门山口。 天门山口内只有一条狭而长的道路,是为大鼎官道,这条官道两边,分别建有永昌郡和离郡的军事营寨,通常,往来的商贾行人畅通无阻,只有少数时候,两边的营寨才可能会设卡审查。 可最近的情况就有些不同。 无论是离郡方面还是永昌郡方面,都在不断的往天门山口的前线营寨增兵,原本只能容纳两千人的营寨各自扩充到了近万的程度,双方更是剑拔弩张,越来越频繁的增派斥候于早已不能通行的天门山口内官道之上巡守,十数人乃至数十人规模的小型战斗爆发的越来越频繁,两边营寨的气氛便日趋紧张了。 好在确实和平日久,双方的主将也都还算克制,十分默契的没有派出百人以上的队伍参与巡守,所以随着对峙的时间久了,双方营寨里原本浓郁起来的战意便就又淡了些。 这一日夜幕降临,永昌郡营寨一片欢腾,因为今天派出的七十多人的巡守队伍打赢了对面的甘原军。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除了最开始巡守人数少,永昌北军仗着局部人多偶尔还赢过几次,等到双方摩擦趋于剧烈,巡守人数达到十数人乃至数十人级别以后,在那条狭窄官道上的遭遇战,永昌北军就从来没有占到过半点便宜,如今竟有那么一位年轻百将,带领属下一举击溃了离郡的数个十人队,还俘虏了对方一名斥候十夫长,这对眼下急需战绩振奋人心的永昌北军将领们来说无疑是大大的好消息。 于是,年轻的百将成了英勇的模板,骑着高大的战马奉命带着那名被捆成粽子的十夫长一个个营地帐篷的走过去,所过之处无不欢腾,仿佛打了多大的胜仗一般。 篝火燃到很晚才渐渐熄了,难得放松的士卒们陆续回营休息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 按照这些时日的惯例,他们是可以过上几天安静的日子了。 天阴,无月。 等到进入后半夜,熟睡的人们进入最深沉的梦乡,除了山下营地四周仍旧被巡逻士卒添柴续着的柴火以外天地都只是一片漆黑,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将一切吞噬其中,平静的好像一道遮挡在人们眼前的黑幕。 在那黑幕之下,数千摘了披风的士卒好像丛林中觅食的猎豹,悄然下山,一个个动作娴熟,仿佛不是行走在未知的山坡上,而是自家后院的土丘一般,娴熟。 下得山坡,融入夜色,靠近营寨。 几柄熄灭了光芒的飞剑无声无息的取走关键哨卡的性命,让各路士卒推进的更加平顺。 然后,一道蓝色的光芒亮起于营寨上方的天际,好似一颗不易察觉的微弱星辰,忽明忽灭,往复不休。 等到那星辰明灭着往复了九次,营寨外围忽的就亮起千余道星火,片刻之后,那数千道星火如流星般划过天际落在密密麻麻的营寨之中!而后,数不尽的士卒从黑暗之中涌出,他们击破围墙拒马潮水一般涌入营寨之中,将一罐罐燃烧的火油丢入军帐之中,只一小会儿的时间,大半个营寨便已火光冲天!! 无数的永昌北军士卒从沉沉的梦中惊醒已是火海之中,没有足够的时间反应甚至顾不上穿戴铠甲,机灵些的还能随手拿起一两件兵器,慌张些的便直接裸露着身体冲入寒冬,融入血与火的世界...... 只有靠近营寨核心一圈圈军帐里的军官士卒获得了些喘息的机会,可还不等他们装备整齐找到所属的队列,远处天门山口便已传来大地震动的声响以及无尽的士卒喊杀声,只是听那声浪便知绝非小股敌人入侵,三方火起的营寨之中,立刻便开始有了逃兵...... 永昌北军于此处领兵的是裨将杨明,营寨起火之时他还在自己的中军大帐内抱着两个年轻小妾安眠,等到一名不顾身份的亲兵惊慌失措之下直接闯了进来被他一巴掌拍飞以后,他才大概有了些清醒,也顾不上披甲,直接裸露着上半身跑出军帐,看到得已经是一片火海,“沈诚这个贼子......疯了么......?!” 他目眦欲裂嘴唇颤抖,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他怎么能......怎么敢?!” “将军,营寨已破,咱们走吧?!”一名亲兵凑到杨明身边颤声道。 杨明条件反射一巴掌将对方拍得原地转了一圈,怒目而视道,“你想逃?!你......!” 他伸手指着那惊骇万分的亲兵,余光之中却看到夜色火焰为背景的营寨之中,无数远远近近的士卒混乱不堪的模样,不由得也是心惊肉跳,“传令,各部以百人为单位,退至通仓城,亲兵整军,快!!” 传令兵飞快的去了,亲兵们则开始在杨明身边集结。 随着装备齐整的亲兵越聚越多杨明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等到亲兵们手忙脚乱帮他穿上铠甲,他看向远处营寨大门两侧倒塌的箭塔,眼角不易察觉的跳了跳,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军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撤......!”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止于瓮城 天色大亮的时候,杨明与溃逃的永昌北军已经跑出数十里。 可身后的追兵仍旧不远不近的追着,尤其是那一支千人骑兵,每当他整合溃军形成一股力量时,便要借着夜色突袭过来,将他好不容易重新凝聚的一点士气击散殆尽,直到现在仍旧能够聚集在他身边而不是四散溃逃的,只有不成编制的两千人。 就是这两千人,也还要多亏了他将多年倾力打造的亲兵临时拆散了派驻到各个百人队中组织监军,否则只怕前一次骑兵冲刺就能将他拖在原地,等后续追兵一到就是立刻身死的下场。 好在,通仓城已然不远。 杨明坐在战马之上,一边随军行走一边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军队,暗自皱眉道,“还是不能确定身后的追兵到底有多少人?” 在他身边的是个穿着明亮铠甲的中年人,那铠甲之上附有密密麻麻的阵纹,明显不是凡品,“回将军的话,属下先前亲自往后军探了探,尚未靠近升空便被一人盯上,一路逃了回来已属那人手下留情......”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臂膀,那里的铠甲破裂变形被白纱缠紧仍有血迹,“同样,那些追兵不远不近的坠着,大概也是驱赶,最多趁机俘虏些我方散兵,应当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 “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趁夜偷袭火烧我大军营地,即便太守大人仍不会与他不死不休也是撕破脸皮再难见面的结果了,”杨明冷哼一声声音冰冷,“如今通仓城的守军也不过四千,加上我们这两千人手,就算后续还能陆续收拢一些分散开来的士卒也绝难恢复万人规模,如果此次沈诚不是意气用事,而是南面那位云公子真的动了逆上的心思......只靠一个通仓城恐怕难以守住......” 中年人惊骇道,“将军以为......沈诚他们竟敢兵临我通仓城下?!” “有什么不敢?说不定洛天恩那个短命鬼的死都和那云公子有关,太守大人不过是他的外公罢了!”杨明的话惊得旁边中年人低下头去,他又冷哼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言语有失,但仍旧有些恨恨道,“此番我等奉命驻守天门山口本以为是简单的差事,可却迎来如今这样一场大败,以太守大人的脾气事后就算饶了你我不死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除非利用通仓城布上一局反戈一击......!” 中年人回头看一眼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士卒,心中实在苍凉,“无论如何,我等还是先入了通仓城再从长计议吧。” “自然,”杨明看向远处已隐约可见的通仓城墙问道,“孟将军那里可有去信?” “去了,”中年人回道,抬头看了眼杨明的神色后又补了一句,“益城方面......还未去信......” “先这样吧,若是通仓一局仍不能胜,那我杨明就将脑袋割了丢在城头上,你到那个时候再给益城去信不迟,”杨明满脸煞气,看得中年人毛骨悚然,“你还是去后队小心防备着些,别到了通仓城外被人拦下,那就麻烦了!” 中年人称是而去。 杨明看一看远方,又看看身后,喃喃自语了些什么,而后忽的冲身后士卒吼道,“永昌儿郎,前方就是通仓军镇,城固粮足,入了通仓就算离郡轻骑来了也奈何我们不得,加把劲,快些入城!!” 一众败军这才稍稍恢复了些士气,一个个饥肠辘辘,行军速度却真的快了不少,很快,便到了通仓城下。 通仓城,是永昌郡北部最重要的三座军镇之一,相对而言居于南方,对应南面离郡的两座山口,另外两座分别是居于西方的梁仓,和居于东方的郑仓,分别对应西方安陵郡的甘水关一线,和广郡腹地绣城地区,三座军镇呈三角形,既是屯兵大城,又是粮草重镇,不但可以为各方边境营寨驻军提供后勤保障,还可以作为其余两处军镇的转运支点,是永昌郡北部防线的重中之重。 通仓城墙高十余米,占地范围极广,城墙四周即为良田,只是冬季秋收后多数已然空了。 杨明败军来到通仓城下时城上守军显然有些紧张,远远的就将城门关闭,等到杨明率军来到近前验明身份,城上仍不肯开门,直把杨明气得七窍生烟! 就在杨明摘了头盔指着城上守军骂时,本在后军的中年人忽的疾驰而来,“将军,身后追兵提速了,已经到了我军身后五里!” “怎么会这么快?!”杨明大惊失色,而后冲着城上守军吼道,“听到了吗?!甘原军就要杀到城下了,我不管陈裨将现在在哪里,你们赶快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否则太守大人那里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城上守军一阵骚动,不少士卒竟被一句“甘原军杀到城下”吓破了胆一般缩回城墙后面去了,城墙之上叮呤咣啷好一阵混乱之后,才有一人探出城墙说了句,“我们现在开城门,将军且让他们快点进来,否则甘原军杀到了人还没全进来的话我们也只好关城门了!!” 杨明面色阴沉,坐在战马之上挺了挺身子往后看,隐约已经能够听到身后的喊杀声,便也顾不上其它,冲中年人说了些什么以后便朝身边士卒喊道,“入城,快入城!!” 城门缓缓打开,杨明一马当先冲了进去,身后士卒一个个争先恐后,恨不得丢了兵器,再不管什么队形,一股脑往城门内冲! 可等到杨明冲入瓮城深处才发现,内城门仍旧紧闭,他顿时一惊,抬头怒道,“快开内城门!” 身后士卒一波波涌了进来,一座瓮城很快便充得满了。 杨明一颗心却沉到谷底,一个冰冷的念头好像寒夜被窝里的毒蛇一般,让他后脊发凉,浑身僵硬到几乎无法动弹,他看到四周城墙上忽的出现一排排的弓弩手! 他们手持长弓劲弩,穿着离郡精锐的制式铠甲,身后青色的披风好像清晨的天。 “嗡!!!” 无数的箭矢如雨水般砸落,蜗居瓮城之中的败军只是一个个拥挤成一团的靶子,城上之人根本无需瞄准。 “上原军......”杨明心若死灰,冰凉彻骨,继而怒火中烧,“离郡洛云,你背祖忘宗......你......!” 一道光芒穿过杨明的胸膛。 直到死,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止于瓮城 天色大亮的时候,杨明与溃逃的永昌北军已经跑出数十里。 可身后的追兵仍旧不远不近的追着,尤其是那一支千人骑兵,每当他整合溃军形成一股力量时,便要借着夜色突袭过来,将他好不容易重新凝聚的一点士气击散殆尽,直到现在仍旧能够聚集在他身边而不是四散溃逃的,只有不成编制的两千人。 就是这两千人,也还要多亏了他将多年倾力打造的亲兵临时拆散了派驻到各个百人队中组织监军,否则只怕前一次骑兵冲刺就能将他拖在原地,等后续追兵一到就是立刻身死的下场。 好在,通仓城已然不远。 杨明坐在战马之上,一边随军行走一边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军队,暗自皱眉道,“还是不能确定身后的追兵到底有多少人?” 在他身边的是个穿着明亮铠甲的中年人,那铠甲之上附有密密麻麻的阵纹,明显不是凡品,“回将军的话,属下先前亲自往后军探了探,尚未靠近升空便被一人盯上,一路逃了回来已属那人手下留情......”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臂膀,那里的铠甲破裂变形被白纱缠紧仍有血迹,“同样,那些追兵不远不近的坠着,大概也是驱赶,最多趁机俘虏些我方散兵,应当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 “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趁夜偷袭火烧我大军营地,即便太守大人仍不会与他不死不休也是撕破脸皮再难见面的结果了,”杨明冷哼一声声音冰冷,“如今通仓城的守军也不过四千,加上我们这两千人手,就算后续还能陆续收拢一些分散开来的士卒也绝难恢复万人规模,如果此次沈诚不是意气用事,而是南面那位云公子真的动了逆上的心思......只靠一个通仓城恐怕难以守住......” 中年人惊骇道,“将军以为......沈诚他们竟敢兵临我通仓城下?!” “有什么不敢?说不定洛天恩那个短命鬼的死都和那云公子有关,太守大人不过是他的外公罢了!”杨明的话惊得旁边中年人低下头去,他又冷哼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言语有失,但仍旧有些恨恨道,“此番我等奉命驻守天门山口本以为是简单的差事,可却迎来如今这样一场大败,以太守大人的脾气事后就算饶了你我不死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除非利用通仓城布上一局反戈一击......!” 中年人回头看一眼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士卒,心中实在苍凉,“无论如何,我等还是先入了通仓城再从长计议吧。” “自然,”杨明看向远处已隐约可见的通仓城墙问道,“孟将军那里可有去信?” “去了,”中年人回道,抬头看了眼杨明的神色后又补了一句,“益城方面......还未去信......” “先这样吧,若是通仓一局仍不能胜,那我杨明就将脑袋割了丢在城头上,你到那个时候再给益城去信不迟,”杨明满脸煞气,看得中年人毛骨悚然,“你还是去后队小心防备着些,别到了通仓城外被人拦下,那就麻烦了!” 中年人称是而去。 杨明看一看远方,又看看身后,喃喃自语了些什么,而后忽的冲身后士卒吼道,“永昌儿郎,前方就是通仓军镇,城固粮足,入了通仓就算离郡轻骑来了也奈何我们不得,加把劲,快些入城!!” 一众败军这才稍稍恢复了些士气,一个个饥肠辘辘,行军速度却真的快了不少,很快,便到了通仓城下。 通仓城,是永昌郡北部最重要的三座军镇之一,相对而言居于南方,对应南面离郡的两座山口,另外两座分别是居于西方的梁仓,和居于东方的郑仓,分别对应西方安陵郡的甘水关一线,和广郡腹地绣城地区,三座军镇呈三角形,既是屯兵大城,又是粮草重镇,不但可以为各方边境营寨驻军提供后勤保障,还可以作为其余两处军镇的转运支点,是永昌郡北部防线的重中之重。 通仓城墙高十余米,占地范围极广,城墙四周即为良田,只是冬季秋收后多数已然空了。 杨明败军来到通仓城下时城上守军显然有些紧张,远远的就将城门关闭,等到杨明率军来到近前验明身份,城上仍不肯开门,直把杨明气得七窍生烟! 就在杨明摘了头盔指着城上守军骂时,本在后军的中年人忽的疾驰而来,“将军,身后追兵提速了,已经到了我军身后五里!” “怎么会这么快?!”杨明大惊失色,而后冲着城上守军吼道,“听到了吗?!甘原军就要杀到城下了,我不管陈裨将现在在哪里,你们赶快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否则太守大人那里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城上守军一阵骚动,不少士卒竟被一句“甘原军杀到城下”吓破了胆一般缩回城墙后面去了,城墙之上叮呤咣啷好一阵混乱之后,才有一人探出城墙说了句,“我们现在开城门,将军且让他们快点进来,否则甘原军杀到了人还没全进来的话我们也只好关城门了!!” 杨明面色阴沉,坐在战马之上挺了挺身子往后看,隐约已经能够听到身后的喊杀声,便也顾不上其它,冲中年人说了些什么以后便朝身边士卒喊道,“入城,快入城!!” 城门缓缓打开,杨明一马当先冲了进去,身后士卒一个个争先恐后,恨不得丢了兵器,再不管什么队形,一股脑往城门内冲! 可等到杨明冲入瓮城深处才发现,内城门仍旧紧闭,他顿时一惊,抬头怒道,“快开内城门!” 身后士卒一波波涌了进来,一座瓮城很快便充得满了。 杨明一颗心却沉到谷底,一个冰冷的念头好像寒夜被窝里的毒蛇一般,让他后脊发凉,浑身僵硬到几乎无法动弹,他看到四周城墙上忽的出现一排排的弓弩手! 他们手持长弓劲弩,穿着离郡精锐的制式铠甲,身后青色的披风好像清晨的天。 “嗡!!!” 无数的箭矢如雨水般砸落,蜗居瓮城之中的败军只是一个个拥挤成一团的靶子,城上之人根本无需瞄准。 “上原军......”杨明心若死灰,冰凉彻骨,继而怒火中烧,“离郡洛云,你背祖忘宗......你......!” 一道光芒穿过杨明的胸膛。 直到死,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第一百六十二章 轻取郑仓 天色大亮的时候,郑仓城外便远远的出现一支足有三千人上下,风尘仆仆的永昌北军。 只见他们队形散乱,衣甲染血,一路奔行而来显得颇为疲惫。 郑仓城守军第一时间便派出斥候接触,得知上原军一万余人连夜偷袭通仓城,通仓城城门失守,陈裨将只得带领守军弃城逃往郑仓。 不料身后上原军竟全然不打算放过,派出一支近万人的精锐衔尾追杀,一路追到郑仓城外十余里,陈裨将利用地形以小股兵力吸引敌人,余下主力三千绕小道才稍稍避开追兵,一路逃到郑仓城下。 可就在斥候才将通仓败军的情况通传郑仓城裨将之时,远处便已再现青色披风连成一线的上原大军。 原本在郑仓城外稍作休整的通仓败军只得往郑仓城奔来,尚未入城,便已遭了上原骑兵的一波箭雨袭杀,士卒逃亡之间就有些难以维系阵型,军旗坠地,兵器摇曳。 始终在城头上冷眼旁观的裨将这才传令打开城门迎接溃军,自己则亲率五百骑兵冲出城门,与上原骑兵略作纠缠,以掩护通仓败军入城。 时间一点点推移,原本还在远处的上原军已然清晰可见,率领骑兵出城的裨将这才不再与上原骑兵继续纠缠,而是随着通仓败军一同入城。 通仓的三千败军全数入城之后,一部分轻车熟路的上了城墙,另一些则组成军阵接管了城门附近的防御任务,等到郑仓裨将安顿好骑兵重新登上城墙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已经悄然更换了守军。 察觉有些不妙的郑仓裨将转身就要下了城墙,却被城墙边一个穿着普通士卒服饰的人从身后一剑洞穿胸膛,只见那人三四十岁年纪,眼睛明亮,眉毛极浓,全然不顾四周的惊呼与随之而来的兵戈之声,只是随手将那柄宽厚大剑从郑仓裨将身体里拔出来,一只手握住他的脸轻轻一推,“放心,你没有死在随便什么人手里,上原裨将赵贵,亲自赶来送你最后一程......” 郑仓裨将的尸体从台阶上一路滑下去,赵贵便就横剑立在那里,目视四方朗声道,“敌将已死,城门打开,两万上原军精锐顷刻入城!”他环视四周,目光尤其在远些地方一众惊骇欲绝的永昌士卒聚集处停留稍久,然后将声音传遍小半座郑仓城,“传令,郑仓守军,投降免死,一应百姓,秋毫不犯!” “遵将军令!” 三千精锐齐声高喊,那声音一刹那便盖过了城门上下的厮杀声,震得远处守军战战兢兢。 赵贵冷眼旁观了片刻,轻蔑一笑转身走到城墙另一边朝城外的上原大军看去,“后军比原计划来得晚了些啊。” 一个身躯精瘦却十分高大的中年人靠近到赵贵身边,和他一样穿着普通通仓城守军的服饰,声音低沉,仿佛喉咙里塞了一把刀,“也兴许是我们走得快了些,趁着夜色潜行如此之远,有些瑕疵也是正常,好在这郑仓守将也是个饭桶,最终还是顺利骗开了城门。” “什么叫有些瑕疵也是正常!军伍之中有瑕疵一说么?”赵贵有些不悦道,“九歌,你若总是要替下面这些人说好话,我可不敢让你作我的裨将。” “少爷,咱们本也就没想过当那裨将,虽说是裨将,可到底有个‘将’字,上次老爷自己不也说了,咱们赵家如今的将军不是太少了,而是太多了,”被叫做九歌的中年人乐呵呵的看着四周城墙上的生死厮杀,仿佛身在街市里一般自在,“前番老爷让范辉南下随太守大人入离城不就是因为他不能算是咱们赵家的人,有范辉做少爷的裨将,比我合适。少爷以后说话间也还是要小心些,不是说如今那位太守大人已经要将那个暗部摆在明面上了么,想想也是够惊人的。” “咱们这位太守大人不同以往,全不把入主离城当回事,如今咱们在永昌郡的地盘上占了永昌郡的大城,这若放在以往,你敢想?”赵贵看着涌入城门的上原军,连回头看一看城内战事的兴趣都没有,“叔父说太守大人已经领五千离郡轻骑北上了,单就这份魄力,我赵贵便心服口服。” “老爷与太守大人是有极深厚的情分的,如今少爷亦能有这份心,咱们赵家往后百年的兴旺便有了根,”九歌忽的叹息一声道,“那位天人般的夫人九歌当初也是见过的,如今她的儿子成了太守,能够如此不凡实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赵贵诧异的看了九歌一眼,然后扭头看向西方,“叔父说,此战过后他就要去离城军务处了,若此战顺利终结则十有八九要接任郡尉,从官职上来说自然是升到了顶头,就是再见陆东风,哪怕对方仍旧不必行礼也天然便矮了半头,可赵家的兴旺之基还是要在军中,只是不知道太守大人会将上原将军的位置给我,还是将苍颜将军的位置给六叔......” 九歌微微皱眉看了看四周,发现护卫在近前的都是可信之人后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少爷不必操心了,老爷自然会有所安排,依我看,应该还是由少爷作那上原将军最为合适,六老爷虽说以往的军功资历要较少爷更高些,但此番北上却是无缘的,少爷北上奇袭一举拿下永昌郡北部两大军镇,这一番开疆扩土之功,就是封土列贵都是旁人没有话说的。” 赵贵摇了摇头一样压低了声音道,“军队里有军队里的规矩,太守大人尚未登位就敢将一个权贵林家连根拔起,却未必敢真的动了军队里的规矩,我晋升裨将的时间太短,尤其此番晋升多少也是沾了赵家和叔父的光,虽说此次北上确有开疆扩土之功,但毕竟是在战略上占了天大先手的便宜,若说此战没有我赵贵,换个李贵张贵来基本也是一样的结果,军队里的老人们未必会认的。” 他见九歌还要说些什么,便洒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九歌,你莫不是以为我要为了这么点事情意志消沉?哈哈哈,赵家儿郎何至于此啊,”他又笑了几声后才转身看向城内,此时城墙上下城内城外的战斗已经没有了太大悬念,“其实,做不做那个上原将军我都无所谓,若是能留守郑仓或者周仓就是将所有军功全都舍了我也乐意,可是叔父不许,我就只能回上原,只是以前的上原勉强也算边城,从今往后,怕是要成腹地了......” 九歌闻言一怔,随即却笑了,“少爷,你难道忘了,如今的太守大人返乡之时不就是走了一条上原方面的......古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轻取郑仓 天色大亮的时候,郑仓城外便远远的出现一支足有三千人上下,风尘仆仆的永昌北军。 只见他们队形散乱,衣甲染血,一路奔行而来显得颇为疲惫。 郑仓城守军第一时间便派出斥候接触,得知上原军一万余人连夜偷袭通仓城,通仓城城门失守,陈裨将只得带领守军弃城逃往郑仓。 不料身后上原军竟全然不打算放过,派出一支近万人的精锐衔尾追杀,一路追到郑仓城外十余里,陈裨将利用地形以小股兵力吸引敌人,余下主力三千绕小道才稍稍避开追兵,一路逃到郑仓城下。 可就在斥候才将通仓败军的情况通传郑仓城裨将之时,远处便已再现青色披风连成一线的上原大军。 原本在郑仓城外稍作休整的通仓败军只得往郑仓城奔来,尚未入城,便已遭了上原骑兵的一波箭雨袭杀,士卒逃亡之间就有些难以维系阵型,军旗坠地,兵器摇曳。 始终在城头上冷眼旁观的裨将这才传令打开城门迎接溃军,自己则亲率五百骑兵冲出城门,与上原骑兵略作纠缠,以掩护通仓败军入城。 时间一点点推移,原本还在远处的上原军已然清晰可见,率领骑兵出城的裨将这才不再与上原骑兵继续纠缠,而是随着通仓败军一同入城。 通仓的三千败军全数入城之后,一部分轻车熟路的上了城墙,另一些则组成军阵接管了城门附近的防御任务,等到郑仓裨将安顿好骑兵重新登上城墙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已经悄然更换了守军。 察觉有些不妙的郑仓裨将转身就要下了城墙,却被城墙边一个穿着普通士卒服饰的人从身后一剑洞穿胸膛,只见那人三四十岁年纪,眼睛明亮,眉毛极浓,全然不顾四周的惊呼与随之而来的兵戈之声,只是随手将那柄宽厚大剑从郑仓裨将身体里拔出来,一只手握住他的脸轻轻一推,“放心,你没有死在随便什么人手里,上原裨将赵贵,亲自赶来送你最后一程......” 郑仓裨将的尸体从台阶上一路滑下去,赵贵便就横剑立在那里,目视四方朗声道,“敌将已死,城门打开,两万上原军精锐顷刻入城!”他环视四周,目光尤其在远些地方一众惊骇欲绝的永昌士卒聚集处停留稍久,然后将声音传遍小半座郑仓城,“传令,郑仓守军,投降免死,一应百姓,秋毫不犯!” “遵将军令!” 三千精锐齐声高喊,那声音一刹那便盖过了城门上下的厮杀声,震得远处守军战战兢兢。 赵贵冷眼旁观了片刻,轻蔑一笑转身走到城墙另一边朝城外的上原大军看去,“后军比原计划来得晚了些啊。” 一个身躯精瘦却十分高大的中年人靠近到赵贵身边,和他一样穿着普通通仓城守军的服饰,声音低沉,仿佛喉咙里塞了一把刀,“也兴许是我们走得快了些,趁着夜色潜行如此之远,有些瑕疵也是正常,好在这郑仓守将也是个饭桶,最终还是顺利骗开了城门。” “什么叫有些瑕疵也是正常!军伍之中有瑕疵一说么?”赵贵有些不悦道,“九歌,你若总是要替下面这些人说好话,我可不敢让你作我的裨将。” “少爷,咱们本也就没想过当那裨将,虽说是裨将,可到底有个‘将’字,上次老爷自己不也说了,咱们赵家如今的将军不是太少了,而是太多了,”被叫做九歌的中年人乐呵呵的看着四周城墙上的生死厮杀,仿佛身在街市里一般自在,“前番老爷让范辉南下随太守大人入离城不就是因为他不能算是咱们赵家的人,有范辉做少爷的裨将,比我合适。少爷以后说话间也还是要小心些,不是说如今那位太守大人已经要将那个暗部摆在明面上了么,想想也是够惊人的。” “咱们这位太守大人不同以往,全不把入主离城当回事,如今咱们在永昌郡的地盘上占了永昌郡的大城,这若放在以往,你敢想?”赵贵看着涌入城门的上原军,连回头看一看城内战事的兴趣都没有,“叔父说太守大人已经领五千离郡轻骑北上了,单就这份魄力,我赵贵便心服口服。” “老爷与太守大人是有极深厚的情分的,如今少爷亦能有这份心,咱们赵家往后百年的兴旺便有了根,”九歌忽的叹息一声道,“那位天人般的夫人九歌当初也是见过的,如今她的儿子成了太守,能够如此不凡实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赵贵诧异的看了九歌一眼,然后扭头看向西方,“叔父说,此战过后他就要去离城军务处了,若此战顺利终结则十有八九要接任郡尉,从官职上来说自然是升到了顶头,就是再见陆东风,哪怕对方仍旧不必行礼也天然便矮了半头,可赵家的兴旺之基还是要在军中,只是不知道太守大人会将上原将军的位置给我,还是将苍颜将军的位置给六叔......” 九歌微微皱眉看了看四周,发现护卫在近前的都是可信之人后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少爷不必操心了,老爷自然会有所安排,依我看,应该还是由少爷作那上原将军最为合适,六老爷虽说以往的军功资历要较少爷更高些,但此番北上却是无缘的,少爷北上奇袭一举拿下永昌郡北部两大军镇,这一番开疆扩土之功,就是封土列贵都是旁人没有话说的。” 赵贵摇了摇头一样压低了声音道,“军队里有军队里的规矩,太守大人尚未登位就敢将一个权贵林家连根拔起,却未必敢真的动了军队里的规矩,我晋升裨将的时间太短,尤其此番晋升多少也是沾了赵家和叔父的光,虽说此次北上确有开疆扩土之功,但毕竟是在战略上占了天大先手的便宜,若说此战没有我赵贵,换个李贵张贵来基本也是一样的结果,军队里的老人们未必会认的。” 他见九歌还要说些什么,便洒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九歌,你莫不是以为我要为了这么点事情意志消沉?哈哈哈,赵家儿郎何至于此啊,”他又笑了几声后才转身看向城内,此时城墙上下城内城外的战斗已经没有了太大悬念,“其实,做不做那个上原将军我都无所谓,若是能留守郑仓或者周仓就是将所有军功全都舍了我也乐意,可是叔父不许,我就只能回上原,只是以前的上原勉强也算边城,从今往后,怕是要成腹地了......” 九歌闻言一怔,随即却笑了,“少爷,你难道忘了,如今的太守大人返乡之时不就是走了一条上原方面的......古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东旭易主 甘水关以东,是横在安陵郡与永昌郡北部之间的一座军镇,东旭关。 东旭关并不大,城墙却很高,是座典型的可以容纳数千人驻扎的纯粹的军镇,是一旦围城,可以依靠城固粮足坚守很久的钉子一样的军事要塞。 可只是一个疏忽,就被永昌郡一支三千骑的精锐洞开城门,一夜之间便易了主! 东旭关以东数里,是永昌郡一支大军的营地,只看营地规模大概要有数万人之多,只是多日以来始终坚守营地,除了曾派出一支数千人的队伍配合东旭关内的骑兵西进,将试图重新夺回东旭关的甘水关大军逼回关内之外,没有进行过更大规模的集结,显得颇为诡异。 东旭关内,格局则简单而清晰,东部营地,西部操场,城门分南北,主道贯中央。 如今的东部营地之中住着三千永昌精锐骑兵,西部操场便成了骑兵们坐骑安放之处,简单的围上木质栅栏,一个巨大的养马场便成型了。 这一日,夜色渐浓,东旭关内一片寂静。 除了城墙上手持火把巡逻的士卒以外,天地之间再无动静。 等到夜深了,就连轮值巡守的骑兵都有些困意,看着城外空旷的原野,在月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出极远的距离,便也忍不住做点其它的事情打发时间。 就在所有人盯着城外旷野享受难得的宁静时,城内却悄悄起了些变化。 起初,只是西部的城墙内里某处,忽的涌出一片片萤火虫般的微小光点,那些光点沿着城墙根底流水般往两侧散去! 继而,那光点越聚越多,最终化作成片成片的光斑,又汇入中央主道,融成一片黑暗中的萤河! 等到城墙上终于有人惊觉而起,更多的人们开始惊呼着敲响警钟时,大片大片的荧光已经冲上城墙,流入操场,进入营地,无处不在! 永昌郡的精锐骑兵没有弱者,可在这样的夜里,面对四面八方仿佛从天而降的敌人也立刻便陷入混乱之中。 他们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不知道敌人有多少,甚至,在一片黑暗之中,乍醒还魂,衣甲不整的骑兵们冲出院落走上街头,一时间都不能明白敌人到底是谁! 他们被混乱的人群分割成一个个的个体,他们各自为战,除了几个亲近要好的人还可以背靠背抵抗以外,其余的人只能与所有人为敌。 逃,杀,藏,冲。 每个人的选择都只是自己的选择。 而那一片片荧光的主人,却可以对身边任何一个头顶没有荧光的人狠下杀手。 黑暗,诡异,血腥肃杀。 等到这一座城内再没有厮杀声,重新回归寂静时,已经是满城荧光。 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体型肥硕的胖子才从东旭关西部城墙内的某个地下密道处钻出来,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几个想要伸手扶他的士卒推开,扶了扶头盔怒道,“你当老子......当老子自己不能走么?!” 他怒哼一声从城墙上裂开的巨大缝隙里挤出来,然后立刻便心情大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前方的操场哈哈大笑,“道尔,看到了么,三千战马,三千战马!” 在他身后从城墙里走出来的魁梧汉子也是满面笑容,看着操场上的战马笑得合不拢嘴,“哥,你真的神了,这一下咱们不但悄无声息重新夺回了东旭关,还顺带手赚了三千战马,实在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大捷啊!” “什么叫重新夺回了东旭关,”胖子不满的哼哼了两声,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减弱,“我若不想让他们得了这东旭关,就凭他永昌郡这些人,围城数月也拿不下来,不过是个饵罢了,这帮蠢货还真敢吞。” “那是那是,我哥神机妙算......”魁梧汉子实在是连夸人都没多少词可以用,只好讪讪的算了,“哥,此番一口气可扩充三千骑兵,不然给我一千吧?” “给你?”胖子斜了他一眼道,“想都别想,离郡轻骑为什么名震天下?不仅仅是他们装备精良,也不只因为其中士卒质量很高,还因为它有五千骑,无论去哪里,都是五千齐至,是以所向披靡纵横无敌,我如今好容易也要有了五千骑你还想给我拆散了去?再者说,骑兵骑兵,可不是步卒上了马背就可以叫做骑兵的,想要真正拥有五千骑兵还需要挺久的一段时间。” 魁梧汉子有些惋惜的看一眼面前的战马,却又不敢反驳,只得又问,“如今咱们怎么办?东旭关是夺回来了,可城外还驻扎着几万永昌军,离郡赵无忌十有八九是没胆子北上的,想要解除当下困局还得靠咱们自己,哥,不然你让我率领那两千骑兵绕去永昌这数万大军营寨的后方,切断他们的粮草补给?!” “道尔,这几句话说得还有点意思,只是你仍是想错了,”胖子终于伸手拍了拍魁梧汉子的肩膀,脸上神色就有些凝重,“从昨夜几支斥候小队冒险走特殊渠道连续传回的消息来看,这一次那赵无忌不但有胆子北上,胆子还比你哥我想象中大了太多......” 他深深皱眉看向东方,“离郡这一次动作极大,十有八九是铁了心要拿下永昌郡北部重镇通仓城的,一旦通仓落入离郡之手,这头原本被锁在群山之中的猛虎就算彻底出了笼,后面会发生什么,就难料了......” “无论怎么出笼不也是冲着他永昌郡去的,哥你不是说永昌郡太守是个疯老头嘛,怎么可能坐视自家重镇落入离郡之手而无动于衷的呢,他们肯定是要打起来的,打得越凶越好,”魁梧汉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离郡占了通仓城,永昌北军大概也没有心思再寻咱们的晦气,东旭关外的这群臭虫也得退回梁仓城去了吧?” “通仓城一旦失守,与通仓互为犄角的梁仓与郑仓两城也就处于离郡大军兵锋可及之地,尤其是距离天门山口不算很远的梁仓城,说不好就是赵无忌有心染指的第二座大城,没有人知道离郡的胃口到底有多大,但所有人都知道离郡的实力真的很强......”胖子摇了摇头面色始终凝重,“所以就算这支永昌郡北军不寻咱们的晦气,咱们也不能不去寻他们的晦气,一来那赵无忌出兵无论是否早有预谋,明面上还是响应了我韩家联合出兵的请求,我们理应有所动作,二来如果赵无忌作为客军能够一战拿下通仓城,我们作为主军却连对上这支后路无缘的永昌北军都畏敌不战,那么离郡这头出了笼的猛虎将来若是和我们直接做了邻居,就难保不会觊觎我韩家的甘水关来......” “再者,眼下的永昌北军处境也确实极其尴尬,永昌一郡地势狭长,如今龙腰之地被离郡狠狠来了一记重击,我倒要看看他孟子安将要如何......”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东旭易主 甘水关以东,是横在安陵郡与永昌郡北部之间的一座军镇,东旭关。 东旭关并不大,城墙却很高,是座典型的可以容纳数千人驻扎的纯粹的军镇,是一旦围城,可以依靠城固粮足坚守很久的钉子一样的军事要塞。 可只是一个疏忽,就被永昌郡一支三千骑的精锐洞开城门,一夜之间便易了主! 东旭关以东数里,是永昌郡一支大军的营地,只看营地规模大概要有数万人之多,只是多日以来始终坚守营地,除了曾派出一支数千人的队伍配合东旭关内的骑兵西进,将试图重新夺回东旭关的甘水关大军逼回关内之外,没有进行过更大规模的集结,显得颇为诡异。 东旭关内,格局则简单而清晰,东部营地,西部操场,城门分南北,主道贯中央。 如今的东部营地之中住着三千永昌精锐骑兵,西部操场便成了骑兵们坐骑安放之处,简单的围上木质栅栏,一个巨大的养马场便成型了。 这一日,夜色渐浓,东旭关内一片寂静。 除了城墙上手持火把巡逻的士卒以外,天地之间再无动静。 等到夜深了,就连轮值巡守的骑兵都有些困意,看着城外空旷的原野,在月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出极远的距离,便也忍不住做点其它的事情打发时间。 就在所有人盯着城外旷野享受难得的宁静时,城内却悄悄起了些变化。 起初,只是西部的城墙内里某处,忽的涌出一片片萤火虫般的微小光点,那些光点沿着城墙根底流水般往两侧散去! 继而,那光点越聚越多,最终化作成片成片的光斑,又汇入中央主道,融成一片黑暗中的萤河! 等到城墙上终于有人惊觉而起,更多的人们开始惊呼着敲响警钟时,大片大片的荧光已经冲上城墙,流入操场,进入营地,无处不在! 永昌郡的精锐骑兵没有弱者,可在这样的夜里,面对四面八方仿佛从天而降的敌人也立刻便陷入混乱之中。 他们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不知道敌人有多少,甚至,在一片黑暗之中,乍醒还魂,衣甲不整的骑兵们冲出院落走上街头,一时间都不能明白敌人到底是谁! 他们被混乱的人群分割成一个个的个体,他们各自为战,除了几个亲近要好的人还可以背靠背抵抗以外,其余的人只能与所有人为敌。 逃,杀,藏,冲。 每个人的选择都只是自己的选择。 而那一片片荧光的主人,却可以对身边任何一个头顶没有荧光的人狠下杀手。 黑暗,诡异,血腥肃杀。 等到这一座城内再没有厮杀声,重新回归寂静时,已经是满城荧光。 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体型肥硕的胖子才从东旭关西部城墙内的某个地下密道处钻出来,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将几个想要伸手扶他的士卒推开,扶了扶头盔怒道,“你当老子......当老子自己不能走么?!” 他怒哼一声从城墙上裂开的巨大缝隙里挤出来,然后立刻便心情大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前方的操场哈哈大笑,“道尔,看到了么,三千战马,三千战马!” 在他身后从城墙里走出来的魁梧汉子也是满面笑容,看着操场上的战马笑得合不拢嘴,“哥,你真的神了,这一下咱们不但悄无声息重新夺回了东旭关,还顺带手赚了三千战马,实在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大捷啊!” “什么叫重新夺回了东旭关,”胖子不满的哼哼了两声,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减弱,“我若不想让他们得了这东旭关,就凭他永昌郡这些人,围城数月也拿不下来,不过是个饵罢了,这帮蠢货还真敢吞。” “那是那是,我哥神机妙算......”魁梧汉子实在是连夸人都没多少词可以用,只好讪讪的算了,“哥,此番一口气可扩充三千骑兵,不然给我一千吧?” “给你?”胖子斜了他一眼道,“想都别想,离郡轻骑为什么名震天下?不仅仅是他们装备精良,也不只因为其中士卒质量很高,还因为它有五千骑,无论去哪里,都是五千齐至,是以所向披靡纵横无敌,我如今好容易也要有了五千骑你还想给我拆散了去?再者说,骑兵骑兵,可不是步卒上了马背就可以叫做骑兵的,想要真正拥有五千骑兵还需要挺久的一段时间。” 魁梧汉子有些惋惜的看一眼面前的战马,却又不敢反驳,只得又问,“如今咱们怎么办?东旭关是夺回来了,可城外还驻扎着几万永昌军,离郡赵无忌十有八九是没胆子北上的,想要解除当下困局还得靠咱们自己,哥,不然你让我率领那两千骑兵绕去永昌这数万大军营寨的后方,切断他们的粮草补给?!” “道尔,这几句话说得还有点意思,只是你仍是想错了,”胖子终于伸手拍了拍魁梧汉子的肩膀,脸上神色就有些凝重,“从昨夜几支斥候小队冒险走特殊渠道连续传回的消息来看,这一次那赵无忌不但有胆子北上,胆子还比你哥我想象中大了太多......” 他深深皱眉看向东方,“离郡这一次动作极大,十有八九是铁了心要拿下永昌郡北部重镇通仓城的,一旦通仓落入离郡之手,这头原本被锁在群山之中的猛虎就算彻底出了笼,后面会发生什么,就难料了......” “无论怎么出笼不也是冲着他永昌郡去的,哥你不是说永昌郡太守是个疯老头嘛,怎么可能坐视自家重镇落入离郡之手而无动于衷的呢,他们肯定是要打起来的,打得越凶越好,”魁梧汉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离郡占了通仓城,永昌北军大概也没有心思再寻咱们的晦气,东旭关外的这群臭虫也得退回梁仓城去了吧?” “通仓城一旦失守,与通仓互为犄角的梁仓与郑仓两城也就处于离郡大军兵锋可及之地,尤其是距离天门山口不算很远的梁仓城,说不好就是赵无忌有心染指的第二座大城,没有人知道离郡的胃口到底有多大,但所有人都知道离郡的实力真的很强......”胖子摇了摇头面色始终凝重,“所以就算这支永昌郡北军不寻咱们的晦气,咱们也不能不去寻他们的晦气,一来那赵无忌出兵无论是否早有预谋,明面上还是响应了我韩家联合出兵的请求,我们理应有所动作,二来如果赵无忌作为客军能够一战拿下通仓城,我们作为主军却连对上这支后路无缘的永昌北军都畏敌不战,那么离郡这头出了笼的猛虎将来若是和我们直接做了邻居,就难保不会觊觎我韩家的甘水关来......” “再者,眼下的永昌北军处境也确实极其尴尬,永昌一郡地势狭长,如今龙腰之地被离郡狠狠来了一记重击,我倒要看看他孟子安将要如何......” 第一百六十四章 梁仓火起 东旭关内,胖子韩丰看着东方出神,在他面前,魁梧汉子与他对面而立。 魁梧汉子顺着胖子的视线看向东方,“哥你是说......我们要主动出击去与永昌北军正面一战?!!”他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沙哑,“我甘水关一线固若金汤,今晚一役更是灭了永昌郡三千精锐骑兵,假以时日等你的五千骑兵训练完备,就算他离郡真的与我们做了邻居也不敢轻易与我交恶,何必在眼下时节冒这风险出城一战?就让离郡和永昌郡狗咬狗去好了,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快哉?” 胖子摇了摇头,“我何尝不愿坐收渔翁之利?只是现实之中哪有那么多渔翁之利能够轻松到手,离郡既然大军出关,十有八九便不会止步于一座通仓城,而孟子安兵困川城,一旦得知后路被袭定会撤军回援,再加上我们,三方围绕这一座梁仓城便势必会有一番争斗,相比较野心勃勃实力强大的离郡而言,我自然更倾向于让这个与我们近在咫尺的梁仓城处于永昌郡的掌握之中,如此一来,永昌郡可以梁仓城、郑仓城、兴城与益城为爪牙仍旧围拢和限制离郡于通仓城一地,两者之间互相掣肘,再加上我们于一侧虎视,离郡一时之间才能止步于此,若是永昌郡连梁仓城也丢了,就不得不退守郑仓,以兴城和益城为大后方采取守势,如此一来,再想困住离郡就太过艰难了......” 魁梧汉子皱眉叹息几声后左拳用力砸在右手上,“那就打,哥,你说怎么打?!” 胖子这才稍稍散去面上的阴霾,挤出个笑容来拍了拍魁梧汉子的肩膀,“打是一定要打的,只是怎么打还需你我兄弟从长计议,”他再看一眼操场之上的数千良驹微微出神,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这些天我和几个智囊心腹整日推演,只觉得那孟子安用兵多是出奇,既然我们多方验证基本可以证明如今安陵北部重镇川城那边局势确实紧张,那能够留在我们正面的永昌北军便不可能有数万之多,今晚被我们一锅端掉的精锐骑兵大概就是孟子安故意在南线之上布下的疑阵,让我们以为永昌大军在这南线,以确保他在拿下安陵郡北部重镇川城之前,我们不敢东进威胁梁仓城。” “你来看,”他让几个亲兵举着火把围拢过来将这一片印照得亮堂堂的,然后就拔出佩剑在一块土地上勾画起来,“明日一早,我便会派人将东旭关永昌三千骑兵精锐尽殁以及天门山口失守离郡大军攻占通仓城的消息告知城外敌军大营主将,然后亲率两千骑兵出东旭关绕道侵扰其后路,你便在东旭关内给我盯着,如若他们并非永昌主力大军,则必会弃营东撤,否则就有可能在我们和离郡大军的夹击之下全军覆没于此,如此一来,敌军营地的虚实便都明了,假若敌军营地之中实际军力不超过一万二,你便率领八千精锐给我衔尾追击,我与骑兵袭扰之下他们难保便露出破绽,一旦如此,你我便合力围剿,趁势击溃了他最好,如若不能,便一路追杀到梁仓城外再做打算,假若敌军营地之中实际军力超过一万二,我们便就远远的跟着,最终一样在梁仓城外会师。” 魁梧汉子点了点头,然后疑问道,“若是如哥你所言咱们真的击溃了这一支仓皇撤退的永昌北军,再一路追杀到梁仓城外咱们还不干脆试着取了这座大城?还要等孟子安的人回援然后拱手相让?” 胖子沉思了片刻后仍旧是摇了摇头道,“不能取,眼下的梁仓城是个烫手的山芋,以我们的实力取了它只怕徒增祸患,但不取不等于不入城,梁仓城亦是永昌郡北部三大重镇之一,数百年太平下来城中粮食金银乃至富户人家不知凡几,城我们不要,但其中财物我们没有理由不取,等到孟子安的人回援而来,我们早已将梁仓城掏空了大半,剩下的烂摊子由着他们去就是了。” 魁梧汉子嘿然一笑,一边搓着手一边又问,“若是遇到赵无忌的人怎么办?哥你不是说赵无忌也可能要觊觎梁仓城么?” 胖子摇了摇头,将地上代表天门山口和通仓城的两个圆圈连成一线,“天门山口距离通仓城尚有一段距离,等到赵无忌拿下通仓城,哪怕当即北上也不可能在我们抵达梁仓城前到达那里,如若他真的分兵北上到了梁仓城,那便是驱虎吞狼坐山观虎斗的事情罢了,永昌北军必不能将梁仓城拱手让于离郡!” 魁梧汉子用力点了点头,又自与胖子韩丰商议良久之后才各自回了营地休息。 一夜无话。 等到第二天天不亮,韩丰便已经率领两千骑兵出了东旭关,远远的绕过永昌郡大军营地,在永昌斥候的注视下一路往东去了。 魁梧汉子则在东旭关城头望眼欲穿,耳中听着斥候一波波的回报,就是不见永昌郡大军营地有任何动静,等到日头过午,便不由得焦躁起来,让身边亲兵一支百人队从东旭关的三千战马中挑出一百匹来,组成一支骑兵百人队往永昌郡大军营地作抵近查探,一查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 原来那一座硕大的军营地不知何时早已人去营空,只留下为数不多的骑兵斥候,在百人队抵近之时也已远远的逃了! 魁梧汉子这才知道自己被那大营之中的主将耍了,一边火急火燎的整军出城,一边往胖子韩丰那里发送消息。 大军出了东旭关一路往东疾行,起初时,魁梧汉子还能保持行军规矩,到了后面,将十数支斥候小队撒出去二三十里都不见敌踪之后便彻底急躁起来,夜行军这样的事情都做了出来,也没有在抵达梁仓城前看到永昌郡所谓大军的影子,便依照韩丰原本的计划在梁仓城外十里一处缓坡上扎了营,一边原地修整一边等候与韩丰汇合。 可就在这一天夜里,魁梧汉子正在营寨中央的大帐内焦躁踱步时,一个亲兵进来递给他一个竹筒,魁梧汉子打开一看不禁诧然自语,“兄长已然回了东旭关?!怎得不按计划行事?” 亲兵哪里能够回答他的问题,魁梧汉子便越发的不安,一时间又下不了决断,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又一个风尘仆仆的斥候十夫长冲入大帐之中跪倒在地,气喘吁吁的喊道,“报!梁仓城内......起......起火了!!” “起......起火了!?!”魁梧大汉闻言,顿时呆若木鸡。 第一百六十四章 梁仓火起 东旭关内,胖子韩丰看着东方出神,在他面前,魁梧汉子与他对面而立。 魁梧汉子顺着胖子的视线看向东方,“哥你是说......我们要主动出击去与永昌北军正面一战?!!”他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沙哑,“我甘水关一线固若金汤,今晚一役更是灭了永昌郡三千精锐骑兵,假以时日等你的五千骑兵训练完备,就算他离郡真的与我们做了邻居也不敢轻易与我交恶,何必在眼下时节冒这风险出城一战?就让离郡和永昌郡狗咬狗去好了,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快哉?” 胖子摇了摇头,“我何尝不愿坐收渔翁之利?只是现实之中哪有那么多渔翁之利能够轻松到手,离郡既然大军出关,十有八九便不会止步于一座通仓城,而孟子安兵困川城,一旦得知后路被袭定会撤军回援,再加上我们,三方围绕这一座梁仓城便势必会有一番争斗,相比较野心勃勃实力强大的离郡而言,我自然更倾向于让这个与我们近在咫尺的梁仓城处于永昌郡的掌握之中,如此一来,永昌郡可以梁仓城、郑仓城、兴城与益城为爪牙仍旧围拢和限制离郡于通仓城一地,两者之间互相掣肘,再加上我们于一侧虎视,离郡一时之间才能止步于此,若是永昌郡连梁仓城也丢了,就不得不退守郑仓,以兴城和益城为大后方采取守势,如此一来,再想困住离郡就太过艰难了......” 魁梧汉子皱眉叹息几声后左拳用力砸在右手上,“那就打,哥,你说怎么打?!” 胖子这才稍稍散去面上的阴霾,挤出个笑容来拍了拍魁梧汉子的肩膀,“打是一定要打的,只是怎么打还需你我兄弟从长计议,”他再看一眼操场之上的数千良驹微微出神,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这些天我和几个智囊心腹整日推演,只觉得那孟子安用兵多是出奇,既然我们多方验证基本可以证明如今安陵北部重镇川城那边局势确实紧张,那能够留在我们正面的永昌北军便不可能有数万之多,今晚被我们一锅端掉的精锐骑兵大概就是孟子安故意在南线之上布下的疑阵,让我们以为永昌大军在这南线,以确保他在拿下安陵郡北部重镇川城之前,我们不敢东进威胁梁仓城。” “你来看,”他让几个亲兵举着火把围拢过来将这一片印照得亮堂堂的,然后就拔出佩剑在一块土地上勾画起来,“明日一早,我便会派人将东旭关永昌三千骑兵精锐尽殁以及天门山口失守离郡大军攻占通仓城的消息告知城外敌军大营主将,然后亲率两千骑兵出东旭关绕道侵扰其后路,你便在东旭关内给我盯着,如若他们并非永昌主力大军,则必会弃营东撤,否则就有可能在我们和离郡大军的夹击之下全军覆没于此,如此一来,敌军营地的虚实便都明了,假若敌军营地之中实际军力不超过一万二,你便率领八千精锐给我衔尾追击,我与骑兵袭扰之下他们难保便露出破绽,一旦如此,你我便合力围剿,趁势击溃了他最好,如若不能,便一路追杀到梁仓城外再做打算,假若敌军营地之中实际军力超过一万二,我们便就远远的跟着,最终一样在梁仓城外会师。” 魁梧汉子点了点头,然后疑问道,“若是如哥你所言咱们真的击溃了这一支仓皇撤退的永昌北军,再一路追杀到梁仓城外咱们还不干脆试着取了这座大城?还要等孟子安的人回援然后拱手相让?” 胖子沉思了片刻后仍旧是摇了摇头道,“不能取,眼下的梁仓城是个烫手的山芋,以我们的实力取了它只怕徒增祸患,但不取不等于不入城,梁仓城亦是永昌郡北部三大重镇之一,数百年太平下来城中粮食金银乃至富户人家不知凡几,城我们不要,但其中财物我们没有理由不取,等到孟子安的人回援而来,我们早已将梁仓城掏空了大半,剩下的烂摊子由着他们去就是了。” 魁梧汉子嘿然一笑,一边搓着手一边又问,“若是遇到赵无忌的人怎么办?哥你不是说赵无忌也可能要觊觎梁仓城么?” 胖子摇了摇头,将地上代表天门山口和通仓城的两个圆圈连成一线,“天门山口距离通仓城尚有一段距离,等到赵无忌拿下通仓城,哪怕当即北上也不可能在我们抵达梁仓城前到达那里,如若他真的分兵北上到了梁仓城,那便是驱虎吞狼坐山观虎斗的事情罢了,永昌北军必不能将梁仓城拱手让于离郡!” 魁梧汉子用力点了点头,又自与胖子韩丰商议良久之后才各自回了营地休息。 一夜无话。 等到第二天天不亮,韩丰便已经率领两千骑兵出了东旭关,远远的绕过永昌郡大军营地,在永昌斥候的注视下一路往东去了。 魁梧汉子则在东旭关城头望眼欲穿,耳中听着斥候一波波的回报,就是不见永昌郡大军营地有任何动静,等到日头过午,便不由得焦躁起来,让身边亲兵一支百人队从东旭关的三千战马中挑出一百匹来,组成一支骑兵百人队往永昌郡大军营地作抵近查探,一查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 原来那一座硕大的军营地不知何时早已人去营空,只留下为数不多的骑兵斥候,在百人队抵近之时也已远远的逃了! 魁梧汉子这才知道自己被那大营之中的主将耍了,一边火急火燎的整军出城,一边往胖子韩丰那里发送消息。 大军出了东旭关一路往东疾行,起初时,魁梧汉子还能保持行军规矩,到了后面,将十数支斥候小队撒出去二三十里都不见敌踪之后便彻底急躁起来,夜行军这样的事情都做了出来,也没有在抵达梁仓城前看到永昌郡所谓大军的影子,便依照韩丰原本的计划在梁仓城外十里一处缓坡上扎了营,一边原地修整一边等候与韩丰汇合。 可就在这一天夜里,魁梧汉子正在营寨中央的大帐内焦躁踱步时,一个亲兵进来递给他一个竹筒,魁梧汉子打开一看不禁诧然自语,“兄长已然回了东旭关?!怎得不按计划行事?” 亲兵哪里能够回答他的问题,魁梧汉子便越发的不安,一时间又下不了决断,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又一个风尘仆仆的斥候十夫长冲入大帐之中跪倒在地,气喘吁吁的喊道,“报!梁仓城内......起......起火了!!” “起......起火了!?!”魁梧大汉闻言,顿时呆若木鸡。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只看天意 甘水,起于安陵郡南部甘水关北面的群山之中,一路向北穿越群山,并于安陵郡北部边镇川城以南折向东方,流入广郡南部,过绣城之后汇入雅河。 甘水,也是永昌郡北部与安陵郡川城地区的交界之地,两方隔水相望,数百年来两地之间以渡口往来,民间更是多有通婚,彼此之间颇为和睦。 可这种和睦的氛围就在前些时日被彻底打破。 永昌郡大军趁着夜色北渡甘水一夜之间兵临川城城下,川城以南的一关两隘连烽火都不能有效发出便易了主。 若不是守关将领虽后知后觉却仍旧拼死逃了出来冒险将敌袭的信息传递回川城,恐怕一个晚上就连川城都要换了主人。 只是即便如此,川城仍旧守得艰难,城墙之上一夜血战,永昌军攻城之凶猛,川城守军面对突如其来的敌袭守城之决然,均远远出乎了对方主将的意料之外。 血染城墙,墙破而城不破。 天亮时分,永昌军被迫后撤,围城三面独留西方,强征周边百姓为其修筑围城外墙和攻城器械,一副围城久攻的架势,却在入夜时分发动奇袭,以单兵强者为箭头迅速攻占城头一角,后续步卒精锐紧随其后蚁附而上,攻方一时士气大振势如破竹攻入城内! 却在入城之初遭遇了最残酷的狙击,守城一方主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将军名叫邢巨树,年老体衰却仍旧身先士卒,同样以单兵强者为箭头,刻意舍弃了城内巷战,反倒一举突击切断了城墙之上攻方后续援军的道路,将城内敌军困在了城内! 是夜,永昌攻方除了少数四境及以上强者御剑飞离以外,所有入城士卒全部战死于城内! 短短两夜的攻守,双方精锐尽处拼的异常惨烈。 而后战局便陷入僵持,永昌郡围城而守,两次设伏大败安陵郡援军,川城主将则只是缩在城内,不断堆砌城墙内外防御工事,又强征城墙以里数十米内一切民宅建筑作为次级防御,做足了持久战的模样,无论城外永昌军如何挑衅,只是坚守不出。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永昌军一方才借着夜色的掩护做了又一次夜袭的尝试,那一座不起眼的城门几乎就要洞开,却最终失败鸣金而回。 川城主将邢巨树与守军在城墙上小心守了一夜,等到天色大亮,才发现原本城外入眼可见的敌军大营内早已没了人影,仿若前一夜的攻城之人亦是错觉。 这一日,安陵郡的援军终于入了川城,而邢巨树也终于从援军那里得到了外界的一些重要军情,盛怒之下的老将军不顾幕僚劝阻亲率近万精锐出城南下,一路急行追上永昌军的尾巴,纠缠厮杀了半天,一旦永昌军试图调整阵型,老将军便即率军撤离,如此往复,试图拖住永昌军南撤的步伐。 却在第三次衔尾纠缠到几乎看见甘水河的时候落入了永昌军主将孟子安的埋伏,原本先行被邢巨树认为已然先一步渡了河的永昌前军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川城军的两侧,直截了当的横穿而过将川城军切为两半,老将军邢巨树大惊之下仍旧不算慌乱,将后军变阵为锋矢,强行为前军打开了一条撤退的缺口,而后合兵一处再行变阵,一路回逃一路收拢败军入阵,勉强支撑着并未形成溃败之势。 就在两军纠缠厮杀血战的时候,在距离战场不远的一座小山头上,一个眉目冷峻唇扩脸方的中年将军拄剑而立,他眉头微皱,死死盯着川城败军之中那杆象征主将的“邢”字大旗,一言不发。 在他身边,一个眉清目秀作书生打扮的谋士双手拢袖,同样盯着“邢”字大旗,面沉如水,“若不是那离郡突然搅局,此间一战那邢巨树哪里还有命活着返回川城?再临城下之时便是川城易主之日,可恨那离城孟......”他似是觉察自己将要说出的话语不妥,便住了嘴,当即又不解气,不由得冷哼一声。 中年将军终于将视线从那“邢”字大旗上挪开,看向山头以南的甘水河上,那里已经有第一批军士上船渡河,“如今通仓城已然落入赵无忌手中无疑,郑仓一地回信有疑,十有八九也已经沦陷,我又让坎儿弃了梁仓城,大半个永昌郡北地就算是没了,此时就算取了川城也不过一座孤地,已然毫无意义了。” 书生显然怒极,却在极力克制,“此番出兵之前将军就曾上书太守大人,说不等离城那里尘埃落定不宜北上图谋安陵郡,太守大人不听,非要趁着广郡谋事的档口出兵北伐,不想那孟繁星哪里是成事之人?那洛天恩又哪里是易于之辈?如今好了,离城方面定是出了天大的乱子,那洛天恩搞不好根本没有中毒,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借着孟繁星之口谋我永昌郡北地的局罢了!” 中年将军对那书生口中直呼某人姓名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冷淡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如今坎儿按你计策将那梁仓城里的粮食库存一把火烧了,又将城池拱手让给了韩丰,急于拿下永昌郡北部三大军镇的赵无忌已经兵临梁仓城下,双方必不能轻易善罢甘休,我们便可以与坎儿合兵一处往南去,若是尚有可为,则趁势夺回郑仓,若是事不可为,则率部南归益城,只要我北军大部精锐仍在,修整一番之后永昌北部局势便仍有余地......” 不料那书生却忽的急了,“将军切不可南归益城!太守大人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虽说如今局面说到底是他战略有亏,可此番事态已然到了极恶的程度,他势必要拿将军这个北征主帅问罪,如今将军整合北军仍有数万之众,如若不计代价重新夺回郑仓城,则以其为根基与韩丰及赵无忌两军对峙于永昌北地,太守大人忌惮之下尚不能真的动了将军,若是将军南下返回益城,则身家性命难保矣!” “我等数万北部联军的辎重粮草本就是由梁仓郑仓两线支撑,如今两地皆已易主,坎儿离开梁仓城前虽说随军还是带了一批粮草,却终究顶不了太久,若郑仓城有机可乘倒也罢了,若是不行,我一支孤军强攻郑仓城,一击不中再被赵无忌回军缠住,一旦离郡轻骑出现在战场上我数万大军极可能便要尽数折损于北地,到了那个时候我孟子安不但死无葬身之地,还要成了永昌郡的罪人,”中年将军摇头叹息道,“水生,孟子安终究还是孟家的人,孟家可以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孟家不义......” 书生咬牙道,“那少将军又该如何?总不能也自缚了手脚回那益城?!” 中年将军犹豫片刻缓缓道,“坎儿......就让坎儿率我本部精锐,回南疆寻他外祖父去吧,此后种种,只能看天意如何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只看天意 甘水,起于安陵郡南部甘水关北面的群山之中,一路向北穿越群山,并于安陵郡北部边镇川城以南折向东方,流入广郡南部,过绣城之后汇入雅河。 甘水,也是永昌郡北部与安陵郡川城地区的交界之地,两方隔水相望,数百年来两地之间以渡口往来,民间更是多有通婚,彼此之间颇为和睦。 可这种和睦的氛围就在前些时日被彻底打破。 永昌郡大军趁着夜色北渡甘水一夜之间兵临川城城下,川城以南的一关两隘连烽火都不能有效发出便易了主。 若不是守关将领虽后知后觉却仍旧拼死逃了出来冒险将敌袭的信息传递回川城,恐怕一个晚上就连川城都要换了主人。 只是即便如此,川城仍旧守得艰难,城墙之上一夜血战,永昌军攻城之凶猛,川城守军面对突如其来的敌袭守城之决然,均远远出乎了对方主将的意料之外。 血染城墙,墙破而城不破。 天亮时分,永昌军被迫后撤,围城三面独留西方,强征周边百姓为其修筑围城外墙和攻城器械,一副围城久攻的架势,却在入夜时分发动奇袭,以单兵强者为箭头迅速攻占城头一角,后续步卒精锐紧随其后蚁附而上,攻方一时士气大振势如破竹攻入城内! 却在入城之初遭遇了最残酷的狙击,守城一方主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将军名叫邢巨树,年老体衰却仍旧身先士卒,同样以单兵强者为箭头,刻意舍弃了城内巷战,反倒一举突击切断了城墙之上攻方后续援军的道路,将城内敌军困在了城内! 是夜,永昌攻方除了少数四境及以上强者御剑飞离以外,所有入城士卒全部战死于城内! 短短两夜的攻守,双方精锐尽处拼的异常惨烈。 而后战局便陷入僵持,永昌郡围城而守,两次设伏大败安陵郡援军,川城主将则只是缩在城内,不断堆砌城墙内外防御工事,又强征城墙以里数十米内一切民宅建筑作为次级防御,做足了持久战的模样,无论城外永昌军如何挑衅,只是坚守不出。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永昌军一方才借着夜色的掩护做了又一次夜袭的尝试,那一座不起眼的城门几乎就要洞开,却最终失败鸣金而回。 川城主将邢巨树与守军在城墙上小心守了一夜,等到天色大亮,才发现原本城外入眼可见的敌军大营内早已没了人影,仿若前一夜的攻城之人亦是错觉。 这一日,安陵郡的援军终于入了川城,而邢巨树也终于从援军那里得到了外界的一些重要军情,盛怒之下的老将军不顾幕僚劝阻亲率近万精锐出城南下,一路急行追上永昌军的尾巴,纠缠厮杀了半天,一旦永昌军试图调整阵型,老将军便即率军撤离,如此往复,试图拖住永昌军南撤的步伐。 却在第三次衔尾纠缠到几乎看见甘水河的时候落入了永昌军主将孟子安的埋伏,原本先行被邢巨树认为已然先一步渡了河的永昌前军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川城军的两侧,直截了当的横穿而过将川城军切为两半,老将军邢巨树大惊之下仍旧不算慌乱,将后军变阵为锋矢,强行为前军打开了一条撤退的缺口,而后合兵一处再行变阵,一路回逃一路收拢败军入阵,勉强支撑着并未形成溃败之势。 就在两军纠缠厮杀血战的时候,在距离战场不远的一座小山头上,一个眉目冷峻唇扩脸方的中年将军拄剑而立,他眉头微皱,死死盯着川城败军之中那杆象征主将的“邢”字大旗,一言不发。 在他身边,一个眉清目秀作书生打扮的谋士双手拢袖,同样盯着“邢”字大旗,面沉如水,“若不是那离郡突然搅局,此间一战那邢巨树哪里还有命活着返回川城?再临城下之时便是川城易主之日,可恨那离城孟......”他似是觉察自己将要说出的话语不妥,便住了嘴,当即又不解气,不由得冷哼一声。 中年将军终于将视线从那“邢”字大旗上挪开,看向山头以南的甘水河上,那里已经有第一批军士上船渡河,“如今通仓城已然落入赵无忌手中无疑,郑仓一地回信有疑,十有八九也已经沦陷,我又让坎儿弃了梁仓城,大半个永昌郡北地就算是没了,此时就算取了川城也不过一座孤地,已然毫无意义了。” 书生显然怒极,却在极力克制,“此番出兵之前将军就曾上书太守大人,说不等离城那里尘埃落定不宜北上图谋安陵郡,太守大人不听,非要趁着广郡谋事的档口出兵北伐,不想那孟繁星哪里是成事之人?那洛天恩又哪里是易于之辈?如今好了,离城方面定是出了天大的乱子,那洛天恩搞不好根本没有中毒,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借着孟繁星之口谋我永昌郡北地的局罢了!” 中年将军对那书生口中直呼某人姓名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冷淡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如今坎儿按你计策将那梁仓城里的粮食库存一把火烧了,又将城池拱手让给了韩丰,急于拿下永昌郡北部三大军镇的赵无忌已经兵临梁仓城下,双方必不能轻易善罢甘休,我们便可以与坎儿合兵一处往南去,若是尚有可为,则趁势夺回郑仓,若是事不可为,则率部南归益城,只要我北军大部精锐仍在,修整一番之后永昌北部局势便仍有余地......” 不料那书生却忽的急了,“将军切不可南归益城!太守大人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虽说如今局面说到底是他战略有亏,可此番事态已然到了极恶的程度,他势必要拿将军这个北征主帅问罪,如今将军整合北军仍有数万之众,如若不计代价重新夺回郑仓城,则以其为根基与韩丰及赵无忌两军对峙于永昌北地,太守大人忌惮之下尚不能真的动了将军,若是将军南下返回益城,则身家性命难保矣!” “我等数万北部联军的辎重粮草本就是由梁仓郑仓两线支撑,如今两地皆已易主,坎儿离开梁仓城前虽说随军还是带了一批粮草,却终究顶不了太久,若郑仓城有机可乘倒也罢了,若是不行,我一支孤军强攻郑仓城,一击不中再被赵无忌回军缠住,一旦离郡轻骑出现在战场上我数万大军极可能便要尽数折损于北地,到了那个时候我孟子安不但死无葬身之地,还要成了永昌郡的罪人,”中年将军摇头叹息道,“水生,孟子安终究还是孟家的人,孟家可以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孟家不义......” 书生咬牙道,“那少将军又该如何?总不能也自缚了手脚回那益城?!” 中年将军犹豫片刻缓缓道,“坎儿......就让坎儿率我本部精锐,回南疆寻他外祖父去吧,此后种种,只能看天意如何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郡三分 河内郡最大的港口河内港,今日异常繁忙。 从凌晨时分开始,便有大军进驻,一队队士卒整齐划一的登船渡江,十数艘巨大战船往返了数个来回才运送了大概半数。 此时日已近午气温稍稍上升,等候渡船的士卒们也暖和了些。 等到十数艘战船再一次返回港口,与先前士卒在铠甲军械上有些不同的广郡士卒便开始整齐的登船。 港口之中人头攒动井然有序,港口最高处的宽敞高台上却只站着三个人。 居中一人男身女相样貌极美,正是广郡公子云百楼,只见他凭栏远望,一身雪白,远远看去仿若正欲飞天的仙子,凌然不可亲近。 在他左侧站着的是全身笼罩在褐色斗篷里的女人,她也不去看远处汉江之上的情景,只是低头摆弄着手上的一条青蛇,那神情,仿若少女逗弄小猫般愉悦。 在云百楼右侧站着的,则是个身穿雪白道袍身型修长的俊逸男人,若是银匠在这里应当可以认出,正是前些时候与他一同在离郡古道追杀大妖的角色。 云百楼就那样微笑看着一队队广郡士卒陆续登上战船,然后微微抬了抬下巴。 站在他右侧的俊逸男人便抬起白皙的右手,天空之中立刻出现一个火色的光环,继而,繁复的图案在那光环之中蓦的一闪,一道百余米高的火柱,便好像洞穿了天地一般树立于天地之间! 原本站在火柱所处之地的河内郡留守裨将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燃成灰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炙热的火浪一圈圈波及开来,原本围拢在那裨将身边的亲兵一个个成了火人,凄惨呼号着跑出十数米后倒地,成了一堆堆钢铁包裹的篝火。 整个港口都被这一变故惊得呆了,除了那一队队已然整齐登船的广郡士卒! 只见他们一个个拔出长刀捅入战船水兵们的胸腹,突袭之下,只一个来回便砍翻了大半河内郡水兵,等到剩余的河内郡水兵终于发现情况不妙想要反抗的时候,战船之上的形势早已偏向广郡,更何况战船下方还有一队队广郡士卒正冲上战船? 港口之中同样起了战火,原本等待上船的广郡士卒们除了一部分冲上战船的以外,大多仍在港口之中,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等那冲天火柱一起,他们便以百人队为单位,化作一支支利箭射向港口各个关隘之处,摧枯拉朽般击溃了河内郡留守士卒,迅速占据了整个港口的控制权! 大势已定。 云百楼没有去看脚下港口内的厮杀,也没有去看战船上仍旧没有完全结束的战斗,而是稍稍偏头看向汉江上游,在那里,十数艘广郡战舰已经缓缓现身,他笑容渐浓望向汉江对岸,“到了这个时候,汉江那头的蠢货说不定都还在等着我广郡联军与他一同北上呢,真是可怜......不过他其实真的应该感谢我,如果他有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勇气,说不定还能从青郡手里保住一些他河内郡江北的土地,真若如此,河内郡其实还有一线生机......” “公子高看他了,以他的智慧就算此刻告诉了他一切,他也只会想着从哪里渡河南返,赶紧滚回到他河内郡雅水以南的土地上去重整旗鼓,怎么可能有胆量以一支孤军硬撼青郡大军,”俊逸男人嗤笑一声道,“若是他不能迅速决断,说不定还要被青郡大军围拢歼灭于江北,那才真的是断了河内郡最后的一点气数了!” 云百楼缓缓摇头,“没办法,我不仅高看了他,也高看了他那个只敢窝在怀城的老爹,就是这样了,”他俯下身,用手肘撑着栏杆将上半身弹出栏杆外,扫一眼港口内已然打扫战场的模样道,“河内郡一分为三,汉江以北归青郡,汉江与雅水之间的土地归我广郡,雅水以南则交给河内残余势力去和江州以及被南夷逼急了眼的安阳郡折腾,等我广郡水师完成了整合扩编,江州那帮纸上谈兵的货色再想和我纠缠,那我便与他们好好玩玩......” “围绕着怀城,还有几场硬仗要打,”仍旧在玩弄手上青蛇的褐袍女人开口道。 “自然,但若是集半个广郡的力量都不能拿下这残破不堪的河内郡中部,那几个给我立了军令状的将军就真的可以去死了,”云百楼话语冷厉,声音却格外轻柔。 三人正说话间,一个全身灰衣的矮小男人噔噔噔的小跑上了高台,被高台守卫拦了下来。 褐袍女人招了招手,守卫才将那矮小男人放了进来。 矮小男人小跑过来,抬头看一眼云百楼的背影后将手中一个小竹筒递到褐袍女人手上。 褐袍女人捏碎竹筒拿出纸条看了一眼便面露怒容,她摆了摆手让矮小男人退去,然后将纸条递到云百楼手上,“离城那边传出来的消息,几乎是冒着将两条情报线完全暴露的风险传出来的。” 云百楼拿过纸条一看,然后随手一挥丢到半空,他轻轻叹息一声看向西南方向喃喃道,“比我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还要坏的事情......发生了......” 俊逸男人伸手一抓,纸条便落在他的手上,只是看了一眼便面色大变,“洛天恩......竟然传位给了那个刚刚返乡的质子?!!” 云百楼点了点头,“出乎意料的大手笔啊......洛天恩将洛川丢到中京城十数年,连一封书信都没有去过,绝情绝性的简直不像人,等到质子返乡又只派出了区区五个离郡轻骑,让他险些就死在半途之上,如今却直接了当的布了个大局将一整个离郡完好无损的交到了洛川手上,若说这是洛天恩十数年前便布下的局我是说什么都不信的,可......”他叹了口气又道,“传位便传位吧,我先前便也多少猜到了些,真正让我都感到有些措手不及的,是他竟然带着离郡轻骑北上了,算算时间,那时候他应该才刚到离城,这个洛川啊......” 俊逸男人眉头紧皱,“早知道,当初就让他死在返程的路上了。” 云百楼摇了摇头,“以洛天恩求稳的性子,只怕当初就算没有我们插手洛川也绝对会有惊无险的返回离城,”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后脸上便又重新挂起笑容,“让那几个将军动作快点,最迟半个月,我要在怀城申家的太守府宫里宴请河内郡所有困于怀城的权贵商贾,注意,是所有的,”他顿了顿后继续道,“那一晚,让留在怀城的所有黑子全都翻白,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平定河内!” 褐袍女人点了点头,然后一闪身消失不见了。 云百楼又扭头对俊逸男人道,“云一,去安陵的那个小村子里将那位请出来吧。” 俊逸男人一愣,“公子不是说不到入主柔城之时绝不会请那位出山吗?” 云百楼摇了摇头,“情况不同了,我怕那个小朋友的胃口......太大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郡三分 河内郡最大的港口河内港,今日异常繁忙。 从凌晨时分开始,便有大军进驻,一队队士卒整齐划一的登船渡江,十数艘巨大战船往返了数个来回才运送了大概半数。 此时日已近午气温稍稍上升,等候渡船的士卒们也暖和了些。 等到十数艘战船再一次返回港口,与先前士卒在铠甲军械上有些不同的广郡士卒便开始整齐的登船。 港口之中人头攒动井然有序,港口最高处的宽敞高台上却只站着三个人。 居中一人男身女相样貌极美,正是广郡公子云百楼,只见他凭栏远望,一身雪白,远远看去仿若正欲飞天的仙子,凌然不可亲近。 在他左侧站着的是全身笼罩在褐色斗篷里的女人,她也不去看远处汉江之上的情景,只是低头摆弄着手上的一条青蛇,那神情,仿若少女逗弄小猫般愉悦。 在云百楼右侧站着的,则是个身穿雪白道袍身型修长的俊逸男人,若是银匠在这里应当可以认出,正是前些时候与他一同在离郡古道追杀大妖的角色。 云百楼就那样微笑看着一队队广郡士卒陆续登上战船,然后微微抬了抬下巴。 站在他右侧的俊逸男人便抬起白皙的右手,天空之中立刻出现一个火色的光环,继而,繁复的图案在那光环之中蓦的一闪,一道百余米高的火柱,便好像洞穿了天地一般树立于天地之间! 原本站在火柱所处之地的河内郡留守裨将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燃成灰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炙热的火浪一圈圈波及开来,原本围拢在那裨将身边的亲兵一个个成了火人,凄惨呼号着跑出十数米后倒地,成了一堆堆钢铁包裹的篝火。 整个港口都被这一变故惊得呆了,除了那一队队已然整齐登船的广郡士卒! 只见他们一个个拔出长刀捅入战船水兵们的胸腹,突袭之下,只一个来回便砍翻了大半河内郡水兵,等到剩余的河内郡水兵终于发现情况不妙想要反抗的时候,战船之上的形势早已偏向广郡,更何况战船下方还有一队队广郡士卒正冲上战船? 港口之中同样起了战火,原本等待上船的广郡士卒们除了一部分冲上战船的以外,大多仍在港口之中,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等那冲天火柱一起,他们便以百人队为单位,化作一支支利箭射向港口各个关隘之处,摧枯拉朽般击溃了河内郡留守士卒,迅速占据了整个港口的控制权! 大势已定。 云百楼没有去看脚下港口内的厮杀,也没有去看战船上仍旧没有完全结束的战斗,而是稍稍偏头看向汉江上游,在那里,十数艘广郡战舰已经缓缓现身,他笑容渐浓望向汉江对岸,“到了这个时候,汉江那头的蠢货说不定都还在等着我广郡联军与他一同北上呢,真是可怜......不过他其实真的应该感谢我,如果他有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勇气,说不定还能从青郡手里保住一些他河内郡江北的土地,真若如此,河内郡其实还有一线生机......” “公子高看他了,以他的智慧就算此刻告诉了他一切,他也只会想着从哪里渡河南返,赶紧滚回到他河内郡雅水以南的土地上去重整旗鼓,怎么可能有胆量以一支孤军硬撼青郡大军,”俊逸男人嗤笑一声道,“若是他不能迅速决断,说不定还要被青郡大军围拢歼灭于江北,那才真的是断了河内郡最后的一点气数了!” 云百楼缓缓摇头,“没办法,我不仅高看了他,也高看了他那个只敢窝在怀城的老爹,就是这样了,”他俯下身,用手肘撑着栏杆将上半身弹出栏杆外,扫一眼港口内已然打扫战场的模样道,“河内郡一分为三,汉江以北归青郡,汉江与雅水之间的土地归我广郡,雅水以南则交给河内残余势力去和江州以及被南夷逼急了眼的安阳郡折腾,等我广郡水师完成了整合扩编,江州那帮纸上谈兵的货色再想和我纠缠,那我便与他们好好玩玩......” “围绕着怀城,还有几场硬仗要打,”仍旧在玩弄手上青蛇的褐袍女人开口道。 “自然,但若是集半个广郡的力量都不能拿下这残破不堪的河内郡中部,那几个给我立了军令状的将军就真的可以去死了,”云百楼话语冷厉,声音却格外轻柔。 三人正说话间,一个全身灰衣的矮小男人噔噔噔的小跑上了高台,被高台守卫拦了下来。 褐袍女人招了招手,守卫才将那矮小男人放了进来。 矮小男人小跑过来,抬头看一眼云百楼的背影后将手中一个小竹筒递到褐袍女人手上。 褐袍女人捏碎竹筒拿出纸条看了一眼便面露怒容,她摆了摆手让矮小男人退去,然后将纸条递到云百楼手上,“离城那边传出来的消息,几乎是冒着将两条情报线完全暴露的风险传出来的。” 云百楼拿过纸条一看,然后随手一挥丢到半空,他轻轻叹息一声看向西南方向喃喃道,“比我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还要坏的事情......发生了......” 俊逸男人伸手一抓,纸条便落在他的手上,只是看了一眼便面色大变,“洛天恩......竟然传位给了那个刚刚返乡的质子?!!” 云百楼点了点头,“出乎意料的大手笔啊......洛天恩将洛川丢到中京城十数年,连一封书信都没有去过,绝情绝性的简直不像人,等到质子返乡又只派出了区区五个离郡轻骑,让他险些就死在半途之上,如今却直接了当的布了个大局将一整个离郡完好无损的交到了洛川手上,若说这是洛天恩十数年前便布下的局我是说什么都不信的,可......”他叹了口气又道,“传位便传位吧,我先前便也多少猜到了些,真正让我都感到有些措手不及的,是他竟然带着离郡轻骑北上了,算算时间,那时候他应该才刚到离城,这个洛川啊......” 俊逸男人眉头紧皱,“早知道,当初就让他死在返程的路上了。” 云百楼摇了摇头,“以洛天恩求稳的性子,只怕当初就算没有我们插手洛川也绝对会有惊无险的返回离城,”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后脸上便又重新挂起笑容,“让那几个将军动作快点,最迟半个月,我要在怀城申家的太守府宫里宴请河内郡所有困于怀城的权贵商贾,注意,是所有的,”他顿了顿后继续道,“那一晚,让留在怀城的所有黑子全都翻白,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平定河内!” 褐袍女人点了点头,然后一闪身消失不见了。 云百楼又扭头对俊逸男人道,“云一,去安陵的那个小村子里将那位请出来吧。” 俊逸男人一愣,“公子不是说不到入主柔城之时绝不会请那位出山吗?” 云百楼摇了摇头,“情况不同了,我怕那个小朋友的胃口......太大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远虑近忧 永昌郡北部,赵无忌军与赵贵军会师于梁仓城东十余里的耿镇。 镇子不大,因为地处永昌郡北部平原腹地,又在通仓、郑仓和梁仓三大军镇之间从来没有妖物兽潮之困,是以连个简陋的城墙都没有,是座开放式的镇子。 镇内人口极多,只是寒冬季节农人们多数也只是在自家屋子里待着,没有太多娱乐活动。 当两支大军到来的时候,镇上的百姓大部分是没太多感觉的,近来各方军队调动本就频繁,尤其大军扎营于野没有扰民老百姓就更是懒得理会,只是远远的避开不去自找麻烦罢了。 可镇子里有些权势地位的人家却大不同,不但早早就让出几块地来配合大军扎营,还趁着夜色默默的往营地里送了好多钱粮财物,直到听说军营里的将军全都收了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大概一个好觉是注定睡不了的。 大军营地之中最先立起来的核心军帐内,赵无忌、赵贵两位领兵大将以及沈诚、陈少雄等心腹将领齐聚一堂。 军帐内挂着一张被标记了许多符号的地图,赵无忌正背着手站在地图前看着,赵贵等人坐在两侧围拢成一个半圆。 “按照暗部传来的最新谍报,广郡东部又有一支大军兵分三路东进河内郡,直指怀城,”赵无忌伸出两根手指在地图上河内郡首府怀城的位置上点了点,“河内郡十有八九要变天了!” 军帐之中众人震惊,面面相觑之后还是赵贵率先开口问道,“叔父是说,广郡云家能一口气夺了怀城?!”他微微皱眉道,“如果侄儿没有记错的话,如今广郡太守云三山的母亲可还是河内郡申家的女儿吧!” “是又如何,”赵无忌头也不回,两根手指从河内郡腹地的几个关键位置划过,最后落在汉江之上,“汉江和雅河两条大江横穿河内郡,只要云家夺了水上的优势就可以一口气将河内郡切成三块彼此难以关联的死地,汉江以北和雅水以南两块任由其他人去抢,他只需要稳扎稳打的拿下怀城就能将中间最为富饶的两河之地以及河内郡数百年的积累一点点吞入腹中,只待他消化完毕广郡便是兵多粮广又无外夷之灾的西南汉州核心腹地,坐山观虎斗,进可攻退可守,占尽便宜......” “河内郡作为西南汉州第一富郡,数百年积累不应该如此不堪才是,尤其怀城城坚兵足,不可能轻易被广郡拿下,何况河内郡与江州各郡关系极好,此番广郡不宣而战江州势必出兵讨伐,要知道江州水军才是中洲之冠,战车之精良也是陆上难寻敌手的绝对利器,广郡这一步迈出去说不好就是个泥足深陷不可自拔的结果,”沈诚道。 “城墙再坚固也顶不住敌人从内部下手,云百楼此子最擅长的可不是战阵厮杀,而是些看似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原本,我与陆东风及前太守大人都觉得云家在安陵郡布局已久,若有一天真的动手应当是先西而后东,却不料他的重心一开始就全在河内郡,野心之大胃口之大算计之深令人震惊,倒是无形之中便合了太守大人的谋划,短时间来看于我有利,”赵无忌摇头道,“不过从今以后我们便要更多的关注云百楼的动作了,我们从来都不了解这个人只是闻名已久不敢小觑,如今他既然动了手后续一连串的布局便会显出形来,我们也好观其落子以观其人,毕竟......之后要和广郡正面对上的就是我离郡无疑了!” 一众将领听得神情一正。 赵无忌的手指在地图上一路往西,划过广郡,在安陵郡和永昌郡北部的大片区域上画了个圈,“既然广郡向东,这一大片区域的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永昌郡北部三大重镇,通仓城与郑仓城已然被我们拿下,只要再攻下梁仓城并陆续平定四方小城村镇,永昌北地便事实上被纳入了我离郡的掌控之中,如若我们再将大军集结于郑仓、通仓这两城一线,还可以将孟子安的一支孤军彻底困于死地......”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一众将领跃跃欲试的表情,用手指在地图上重重的敲了两下道,“但太守大人的意思是......让他们南归!” 一众将领包括赵贵在内,都听得惊了,只是没有谁敢开口质疑。 赵无忌再次扫视众人伸手在梁仓城的位置一点,“孟子安的人在梁仓城里放了一把火又将整座城拱手让给了韩丰,十有八九是要从如今永昌北地的局势之中暂时抽身的,他要是带领数万永昌孤军安然南归保存实力以图后事也确实算一条路子,与如今占据地利的我军决战一场不符合永昌郡当下的利益。” 他再次重重敲了敲地图强行压下眼前众将领的议论之声,“孟子安想让我们与韩丰对上,我们如今大军集结于梁仓城也算遂了他的心意,但我们必须要防备着孟子安突然行险,若是如此......”他伸出手掌在郑仓城的位置上重重一拍,“我们便也可以与他一战!” 赵贵起身来到赵无忌身旁指了指川城,又指了指郑仓与通仓一线,“叔父,我们在郑仓和通仓各自留了一万守军,却用将近三万精锐围困梁仓城,如若孟子安不甘心就这么逃回去,而是选择铤而走险强袭郑仓城,我们再去回援难保便迟了,相比较被孟子安烧成一座空城的梁仓而言郑仓于我显然要重要的多,只要我们守住通仓城与郑仓城不失以此为根基再图梁仓城又有何难?” “看似如此,可事实上梁仓城一地于我离郡而言绝非无关紧要之地,”赵无忌指了指梁仓城又指了指甘水关,“一旦解除对梁仓城的压制让甘水关有机会为梁仓守军提供支援或者放任梁仓守军撤离再想赢回当下的局面就会难上加难,对太守大人后续的布置有极大的损害,所以我们这一次不得不赌上一把,我已将离郡轻骑北上将出天门山口的消息告诉了孟子安,如若他真的为了一己之私坏我离郡所图之大局,那他永昌郡将要付出的就绝不仅仅是一个永昌北部,一旦我军与永昌北军于北地来一场大战则必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届时我军非要兵临益城才肯罢休,那他永昌郡重中之重的中部要地都有可能失守,所以,如若领兵之人不是孟子安,那强袭郑仓城的事情便极有可能发生,但既然领兵的是他,那便不好说了。” 一众将领再次无言,只有赵贵仍旧站在那地图前反复查看,良久才轻声问道,“太守大人......想要拿下甘水关?!” 赵无忌看着赵贵微微一笑将手指点在地图上梁仓城的位置,而后往西划,越过甘水关一线,最终停在安陵郡南部腹地之中的一座大城上,“此时此刻,如若陈敬之那里没有出现什么变故,楠城,已然应该在我们手上了,”他的手指以楠城为核心画了一个大大的圆,“乌龟的壳子是很硬的没错,可乌龟壳里面的东西却柔软的很,我们现在一方面要将梁仓城内的韩丰军困死于绝地,另一方面就是要等,等盯着梁仓城的韩丰得知了楠城失守甘水关后勤线路全部被截断的消息之后,就是我们一举进攻拿下梁仓城之时。” 这一次赵无忌所言更加匪夷所思,一众将领却反倒没有了声音。 “局势发展到如今的模样所虑最大者其实已不是孟子安,我大军兵出群山突兀拿下通仓与郑仓之时他就已经没有太多的路子可以选了,永昌郡一朝失了先手强行破局只会败得更惨,唯一所虑者不过是韩丰其人,以及......”赵无忌看向西方,“孤军陷于敌后的陈敬之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远虑近忧 永昌郡北部,赵无忌军与赵贵军会师于梁仓城东十余里的耿镇。 镇子不大,因为地处永昌郡北部平原腹地,又在通仓、郑仓和梁仓三大军镇之间从来没有妖物兽潮之困,是以连个简陋的城墙都没有,是座开放式的镇子。 镇内人口极多,只是寒冬季节农人们多数也只是在自家屋子里待着,没有太多娱乐活动。 当两支大军到来的时候,镇上的百姓大部分是没太多感觉的,近来各方军队调动本就频繁,尤其大军扎营于野没有扰民老百姓就更是懒得理会,只是远远的避开不去自找麻烦罢了。 可镇子里有些权势地位的人家却大不同,不但早早就让出几块地来配合大军扎营,还趁着夜色默默的往营地里送了好多钱粮财物,直到听说军营里的将军全都收了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大概一个好觉是注定睡不了的。 大军营地之中最先立起来的核心军帐内,赵无忌、赵贵两位领兵大将以及沈诚、陈少雄等心腹将领齐聚一堂。 军帐内挂着一张被标记了许多符号的地图,赵无忌正背着手站在地图前看着,赵贵等人坐在两侧围拢成一个半圆。 “按照暗部传来的最新谍报,广郡东部又有一支大军兵分三路东进河内郡,直指怀城,”赵无忌伸出两根手指在地图上河内郡首府怀城的位置上点了点,“河内郡十有八九要变天了!” 军帐之中众人震惊,面面相觑之后还是赵贵率先开口问道,“叔父是说,广郡云家能一口气夺了怀城?!”他微微皱眉道,“如果侄儿没有记错的话,如今广郡太守云三山的母亲可还是河内郡申家的女儿吧!” “是又如何,”赵无忌头也不回,两根手指从河内郡腹地的几个关键位置划过,最后落在汉江之上,“汉江和雅河两条大江横穿河内郡,只要云家夺了水上的优势就可以一口气将河内郡切成三块彼此难以关联的死地,汉江以北和雅水以南两块任由其他人去抢,他只需要稳扎稳打的拿下怀城就能将中间最为富饶的两河之地以及河内郡数百年的积累一点点吞入腹中,只待他消化完毕广郡便是兵多粮广又无外夷之灾的西南汉州核心腹地,坐山观虎斗,进可攻退可守,占尽便宜......” “河内郡作为西南汉州第一富郡,数百年积累不应该如此不堪才是,尤其怀城城坚兵足,不可能轻易被广郡拿下,何况河内郡与江州各郡关系极好,此番广郡不宣而战江州势必出兵讨伐,要知道江州水军才是中洲之冠,战车之精良也是陆上难寻敌手的绝对利器,广郡这一步迈出去说不好就是个泥足深陷不可自拔的结果,”沈诚道。 “城墙再坚固也顶不住敌人从内部下手,云百楼此子最擅长的可不是战阵厮杀,而是些看似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原本,我与陆东风及前太守大人都觉得云家在安陵郡布局已久,若有一天真的动手应当是先西而后东,却不料他的重心一开始就全在河内郡,野心之大胃口之大算计之深令人震惊,倒是无形之中便合了太守大人的谋划,短时间来看于我有利,”赵无忌摇头道,“不过从今以后我们便要更多的关注云百楼的动作了,我们从来都不了解这个人只是闻名已久不敢小觑,如今他既然动了手后续一连串的布局便会显出形来,我们也好观其落子以观其人,毕竟......之后要和广郡正面对上的就是我离郡无疑了!” 一众将领听得神情一正。 赵无忌的手指在地图上一路往西,划过广郡,在安陵郡和永昌郡北部的大片区域上画了个圈,“既然广郡向东,这一大片区域的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永昌郡北部三大重镇,通仓城与郑仓城已然被我们拿下,只要再攻下梁仓城并陆续平定四方小城村镇,永昌北地便事实上被纳入了我离郡的掌控之中,如若我们再将大军集结于郑仓、通仓这两城一线,还可以将孟子安的一支孤军彻底困于死地......”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一众将领跃跃欲试的表情,用手指在地图上重重的敲了两下道,“但太守大人的意思是......让他们南归!” 一众将领包括赵贵在内,都听得惊了,只是没有谁敢开口质疑。 赵无忌再次扫视众人伸手在梁仓城的位置一点,“孟子安的人在梁仓城里放了一把火又将整座城拱手让给了韩丰,十有八九是要从如今永昌北地的局势之中暂时抽身的,他要是带领数万永昌孤军安然南归保存实力以图后事也确实算一条路子,与如今占据地利的我军决战一场不符合永昌郡当下的利益。” 他再次重重敲了敲地图强行压下眼前众将领的议论之声,“孟子安想让我们与韩丰对上,我们如今大军集结于梁仓城也算遂了他的心意,但我们必须要防备着孟子安突然行险,若是如此......”他伸出手掌在郑仓城的位置上重重一拍,“我们便也可以与他一战!” 赵贵起身来到赵无忌身旁指了指川城,又指了指郑仓与通仓一线,“叔父,我们在郑仓和通仓各自留了一万守军,却用将近三万精锐围困梁仓城,如若孟子安不甘心就这么逃回去,而是选择铤而走险强袭郑仓城,我们再去回援难保便迟了,相比较被孟子安烧成一座空城的梁仓而言郑仓于我显然要重要的多,只要我们守住通仓城与郑仓城不失以此为根基再图梁仓城又有何难?” “看似如此,可事实上梁仓城一地于我离郡而言绝非无关紧要之地,”赵无忌指了指梁仓城又指了指甘水关,“一旦解除对梁仓城的压制让甘水关有机会为梁仓守军提供支援或者放任梁仓守军撤离再想赢回当下的局面就会难上加难,对太守大人后续的布置有极大的损害,所以我们这一次不得不赌上一把,我已将离郡轻骑北上将出天门山口的消息告诉了孟子安,如若他真的为了一己之私坏我离郡所图之大局,那他永昌郡将要付出的就绝不仅仅是一个永昌北部,一旦我军与永昌北军于北地来一场大战则必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届时我军非要兵临益城才肯罢休,那他永昌郡重中之重的中部要地都有可能失守,所以,如若领兵之人不是孟子安,那强袭郑仓城的事情便极有可能发生,但既然领兵的是他,那便不好说了。” 一众将领再次无言,只有赵贵仍旧站在那地图前反复查看,良久才轻声问道,“太守大人......想要拿下甘水关?!” 赵无忌看着赵贵微微一笑将手指点在地图上梁仓城的位置,而后往西划,越过甘水关一线,最终停在安陵郡南部腹地之中的一座大城上,“此时此刻,如若陈敬之那里没有出现什么变故,楠城,已然应该在我们手上了,”他的手指以楠城为核心画了一个大大的圆,“乌龟的壳子是很硬的没错,可乌龟壳里面的东西却柔软的很,我们现在一方面要将梁仓城内的韩丰军困死于绝地,另一方面就是要等,等盯着梁仓城的韩丰得知了楠城失守甘水关后勤线路全部被截断的消息之后,就是我们一举进攻拿下梁仓城之时。” 这一次赵无忌所言更加匪夷所思,一众将领却反倒没有了声音。 “局势发展到如今的模样所虑最大者其实已不是孟子安,我大军兵出群山突兀拿下通仓与郑仓之时他就已经没有太多的路子可以选了,永昌郡一朝失了先手强行破局只会败得更惨,唯一所虑者不过是韩丰其人,以及......”赵无忌看向西方,“孤军陷于敌后的陈敬之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雪中送炭 汉江有条支流,叫做宁河。 宁河发源于安陵郡南部的大山之中,穿过安陵郡南北,一路北上,最终汇入汉江之中。 宁河水流不急,河道宽而深,是安陵郡内部最重要的河运要道,也正因此,一河上下便连接了安陵郡南北两方三座极其重要的大城,其中最北面的一座正是安陵郡北部重镇也是安陵郡首府的柔城,最南面的一座则是楠城。 楠城位于宁河以东,安陵郡南部各处军镇及城镇皆以其为原点,呈放射形布局,其中又以楠城通往甘水关一线最为连贯,无论是官道修整还是商路繁荣都是安陵郡南部之最。 可就是这样一座重镇,一座韩家持之以立族数百年的安陵郡腹地大城,此刻正战火绵延,杀声四起! 更令人惊讶的是,据城而守的一方是人人披挂赤红色披风的离郡士卒,而在城外攻城的,反倒是身穿安陵郡边军铠甲的安陵士卒! 此时已过正午,城头之上处处烟火,时不时一颗巨大的石块从远处飞来,便会带着令人心悸的呼啸声撞击在城墙上某处,一旦被那巨石擦中身体就是无声无息死于城墙之下的惨烈结果。 血肉模糊。 蓦的,一道金灿灿的光芒自远处射来,穿梭于城下火焰浓烟之中几乎让人无法把握其行迹,可就在那金光贴地飞行掠至城门前的时候,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赤色光芒击溃,露出一柄银色飞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之后飞射而回! “妈的,南夷那群狗东西都没有办法越过老子的铁桶阵,如今守着这么一座大城老子要是让你们这群安陵郡的狗东西破了城,还不得被太明的兄弟们笑掉了大牙?!”满脸黑烟熏得一张黑脸越发黑了的冯进魁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含了血的唾沫,而后嗓门震天的对着城外咒骂了半天,颇有种泼皮骂街的凌然气势,然后下一秒却忽的回头,满脸肃然压低了声音问身边一个刚刚跑上城墙有些驼背的都尉道,“城内的情况怎么样?” 那有些驼背的都尉先是抬头看了眼城外的情况,然后凑到冯进魁耳边低声道,“裨将大人猜的不错,城外战火一起,城内那几个大户人家巷子里就出了变故,几家的护卫们联合起来试图冲击南面的城门,被咱们的人一锅端了,”他嘿然一笑冷声道,“一个活口都没留!” “干得好,”冯进魁说话间哪还有平日里粗豪的模样,只是微微皱眉看向城外,“将人头砍下来送到那几家府上,然后就可以将城内的大部分兄弟撤下来轮替到城墙上,娘的,到底是他妈谁走漏了风声,安陵郡西军的人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快?!!” “咱们从南面山里出来以后一路杀到楠城动静并不小,虽说一路所过都是韩家的地盘,难保安陵西军那个老鬼也在其中安插了眼线的,”驼背都尉跟着冯进魁弯腰跑到垛墙后,探头往外看,“这帮安陵西军的人来的还是匆忙,只带了一点易于拆装的投石车来,没有太多大型攻城器械,否则就凭咱们城墙上这几千人恐怕难以抵挡到此时。” “娘的,这特么叫做‘一点’投石车?!”冯进魁一瞪眼睛怒道,“还有特么的可以御剑的高手就有七八个了,为了抵挡他们偷袭城门,老子满肚子的血都快咳光了!” 驼背都尉也没理会冯进魁的话,只是笑呵呵露出一口白牙,然后道,“不然给将军那边传个信儿?” “传个p的信儿!”冯进魁一巴掌拍在老驼子的肩膀上吼道,“将军走的时候怎么说的?老子就是把这条命丢在这也绝不能拖了将军的后腿,更不能丢了这座楠城!记住,如果我死了,你就给我顶上!” 他一双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盯着城墙外又渐渐靠到护城河边冒着箭雨往河内丢沙袋的安陵郡士卒道,“娘的,咱们这些天在山里两条腿都快跑断了,仍是比原计划晚了一些,要是再拖将军的后腿不能按计划切断那条线路,耽误了太守大人的大计搞不好就要连累将军跟着受处罚!” 他几乎要咬碎满口白牙,“要是李牧那支骑兵没有被将军派去离城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如今这般狼狈?你说他守着三十万大军,区区一个离城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裨将大人慎言!”驼背都尉脸上的笑容刹那消融,连忙伸手拍了冯进魁一巴掌后看看四周,然后凑到他耳边道,“我看将军大人大概不会被咱们的楠城拖了后腿,却早晚因为你这张嘴背上灾祸,你不知道那个暗部......”他又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四周后才继续道,“如今已然被太守大人放出了牢笼?!” 冯进魁轻轻哼了一声,却也不敢继续再乱说什么,只是嘟嘟囔囔的说些“我才不怕”“忠心耿耿”之类的垃圾话。 驼背都尉也是习以为常,还想要再劝些什么的时候忽的直起身子往外看去,“不对,有动静!” 冯进魁早已和他一样站起身来,甚至一步迈到垛墙上手搭凉棚往远处瞧,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是骑兵!李牧的人!!” 他狞笑着搓了搓手道,“怎么样,老子就说以太守大人的气魄,哪里需要这么一支骑兵随他去离城,怎么样?!!” 驼背都尉看了冯进魁一眼,默默的撇了撇嘴。 冯进魁摇晃着身躯眺望远处,好半天才喃喃道,“他娘的,这个李牧......有点意思啊......” 驼背都尉看着远处同样面色复杂,“这个李牧原是离郡轻骑五大军候之一,独掌一支千人轻骑的角色哪里会是庸才,当初咱们初入苍颜我便得知他的经历,只以为是犯了什么事情被老太守贬谪于此做个都尉,如今想来,这是在给如今的太守大人重用此人买下伏笔,裨将大人,这位李牧李都尉恐怕用不了几天就要成为裨将甚至独领一军了,到时候你可要管住自己的嘴巴,别给将军大人树敌啊......” “知道了知道了,老冯我又不是蠢猪,这点道理能不懂?”冯进魁狞笑着跳下垛墙大踏步往城墙下跑去,“走走走,城内的兄弟们有福了,告诉他们不用上城墙,速度结阵随我杀出城外,快快快,”他一边往城墙下跑一边吼道,“我太明强军什么时候躲在劳什子的城墙里吃过这么大亏?!” 第一百六十八章 雪中送炭 汉江有条支流,叫做宁河。 宁河发源于安陵郡南部的大山之中,穿过安陵郡南北,一路北上,最终汇入汉江之中。 宁河水流不急,河道宽而深,是安陵郡内部最重要的河运要道,也正因此,一河上下便连接了安陵郡南北两方三座极其重要的大城,其中最北面的一座正是安陵郡北部重镇也是安陵郡首府的柔城,最南面的一座则是楠城。 楠城位于宁河以东,安陵郡南部各处军镇及城镇皆以其为原点,呈放射形布局,其中又以楠城通往甘水关一线最为连贯,无论是官道修整还是商路繁荣都是安陵郡南部之最。 可就是这样一座重镇,一座韩家持之以立族数百年的安陵郡腹地大城,此刻正战火绵延,杀声四起! 更令人惊讶的是,据城而守的一方是人人披挂赤红色披风的离郡士卒,而在城外攻城的,反倒是身穿安陵郡边军铠甲的安陵士卒! 此时已过正午,城头之上处处烟火,时不时一颗巨大的石块从远处飞来,便会带着令人心悸的呼啸声撞击在城墙上某处,一旦被那巨石擦中身体就是无声无息死于城墙之下的惨烈结果。 血肉模糊。 蓦的,一道金灿灿的光芒自远处射来,穿梭于城下火焰浓烟之中几乎让人无法把握其行迹,可就在那金光贴地飞行掠至城门前的时候,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赤色光芒击溃,露出一柄银色飞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之后飞射而回! “妈的,南夷那群狗东西都没有办法越过老子的铁桶阵,如今守着这么一座大城老子要是让你们这群安陵郡的狗东西破了城,还不得被太明的兄弟们笑掉了大牙?!”满脸黑烟熏得一张黑脸越发黑了的冯进魁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含了血的唾沫,而后嗓门震天的对着城外咒骂了半天,颇有种泼皮骂街的凌然气势,然后下一秒却忽的回头,满脸肃然压低了声音问身边一个刚刚跑上城墙有些驼背的都尉道,“城内的情况怎么样?” 那有些驼背的都尉先是抬头看了眼城外的情况,然后凑到冯进魁耳边低声道,“裨将大人猜的不错,城外战火一起,城内那几个大户人家巷子里就出了变故,几家的护卫们联合起来试图冲击南面的城门,被咱们的人一锅端了,”他嘿然一笑冷声道,“一个活口都没留!” “干得好,”冯进魁说话间哪还有平日里粗豪的模样,只是微微皱眉看向城外,“将人头砍下来送到那几家府上,然后就可以将城内的大部分兄弟撤下来轮替到城墙上,娘的,到底是他妈谁走漏了风声,安陵郡西军的人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快?!!” “咱们从南面山里出来以后一路杀到楠城动静并不小,虽说一路所过都是韩家的地盘,难保安陵西军那个老鬼也在其中安插了眼线的,”驼背都尉跟着冯进魁弯腰跑到垛墙后,探头往外看,“这帮安陵西军的人来的还是匆忙,只带了一点易于拆装的投石车来,没有太多大型攻城器械,否则就凭咱们城墙上这几千人恐怕难以抵挡到此时。” “娘的,这特么叫做‘一点’投石车?!”冯进魁一瞪眼睛怒道,“还有特么的可以御剑的高手就有七八个了,为了抵挡他们偷袭城门,老子满肚子的血都快咳光了!” 驼背都尉也没理会冯进魁的话,只是笑呵呵露出一口白牙,然后道,“不然给将军那边传个信儿?” “传个p的信儿!”冯进魁一巴掌拍在老驼子的肩膀上吼道,“将军走的时候怎么说的?老子就是把这条命丢在这也绝不能拖了将军的后腿,更不能丢了这座楠城!记住,如果我死了,你就给我顶上!” 他一双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盯着城墙外又渐渐靠到护城河边冒着箭雨往河内丢沙袋的安陵郡士卒道,“娘的,咱们这些天在山里两条腿都快跑断了,仍是比原计划晚了一些,要是再拖将军的后腿不能按计划切断那条线路,耽误了太守大人的大计搞不好就要连累将军跟着受处罚!” 他几乎要咬碎满口白牙,“要是李牧那支骑兵没有被将军派去离城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如今这般狼狈?你说他守着三十万大军,区区一个离城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裨将大人慎言!”驼背都尉脸上的笑容刹那消融,连忙伸手拍了冯进魁一巴掌后看看四周,然后凑到他耳边道,“我看将军大人大概不会被咱们的楠城拖了后腿,却早晚因为你这张嘴背上灾祸,你不知道那个暗部......”他又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四周后才继续道,“如今已然被太守大人放出了牢笼?!” 冯进魁轻轻哼了一声,却也不敢继续再乱说什么,只是嘟嘟囔囔的说些“我才不怕”“忠心耿耿”之类的垃圾话。 驼背都尉也是习以为常,还想要再劝些什么的时候忽的直起身子往外看去,“不对,有动静!” 冯进魁早已和他一样站起身来,甚至一步迈到垛墙上手搭凉棚往远处瞧,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是骑兵!李牧的人!!” 他狞笑着搓了搓手道,“怎么样,老子就说以太守大人的气魄,哪里需要这么一支骑兵随他去离城,怎么样?!!” 驼背都尉看了冯进魁一眼,默默的撇了撇嘴。 冯进魁摇晃着身躯眺望远处,好半天才喃喃道,“他娘的,这个李牧......有点意思啊......” 驼背都尉看着远处同样面色复杂,“这个李牧原是离郡轻骑五大军候之一,独掌一支千人轻骑的角色哪里会是庸才,当初咱们初入苍颜我便得知他的经历,只以为是犯了什么事情被老太守贬谪于此做个都尉,如今想来,这是在给如今的太守大人重用此人买下伏笔,裨将大人,这位李牧李都尉恐怕用不了几天就要成为裨将甚至独领一军了,到时候你可要管住自己的嘴巴,别给将军大人树敌啊......” “知道了知道了,老冯我又不是蠢猪,这点道理能不懂?”冯进魁狞笑着跳下垛墙大踏步往城墙下跑去,“走走走,城内的兄弟们有福了,告诉他们不用上城墙,速度结阵随我杀出城外,快快快,”他一边往城墙下跑一边吼道,“我太明强军什么时候躲在劳什子的城墙里吃过这么大亏?!”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斩断其腰 安陵郡南部腹地有座小城名叫宁武关,是座纯军事化管制的军镇,因为在这座城里建有安陵郡南部数一数二规模的粮仓,是甘水关一线最大的后勤轮转地之一。 这里地处交通要道且常年没有战事,气候宜人,四周村镇百姓又颇富裕,久而久之便成了韩氏一系上下各级军官最向往的养老地之一。 这一日夜晚,天阴,厚厚的云层将月亮挡得严严实实,除了城墙之上巡守的士卒持了火把才能提供的一点亮光之外,实在是黑漆漆一片寂静安宁到了极点。 等到接近凌晨,轮值的士卒们便都找了些避风的角落,三五成群挤作一团,有些干脆两三人盖一张薄被,便也能暖和些睡个好觉。 只有轮值到那几处烽火台的倒霉蛋没有这样的运气,宁武关守将平日里是个挺好说话的人,但近期却忽然严令烽火台上的轮值士卒整夜不得合眼,一众士卒便也没有胆子违抗。 今晚值守宁武关城东最大烽火台的是一支平均年龄大概已在三四十岁的壮年士卒队伍,为首扛着十夫长军衔的却是个年轻人,只见他和几个中年士卒围坐在一堆大概要整夜常燃的篝火旁,铠甲之外还能披个皮裘,显然也是家境不凡的,“我跟你们说,我家兄长给我来信了,说东面甘水关那边又要打仗了,这一次可不像往常一般小打小闹,搞不好就要和永昌郡那边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一个老兵油子大大咧咧道,“小王大人,真要打起来您家兄长岂不是又有了高升的机会,啥时候太平些了若是提拔您老人家也去甘水关享福,可要记得带上咱们几个忠心耿耿的伙计们哪。” 一众中年士卒便都笑呵呵的起哄。 不料那年轻的十夫长却伸出一根手指在嘴边嘘了一下,看看四周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道,“要死啊,今日所言却不是和你们玩闹,甘水关那边是真的出了大状况,就连我家兄长信里所写都多留余地,显然也是拿不准的很,你们几个别怪我没有告诉你们,真到了前线征召的时候咱们最好都头疼脑热去不得,否则真若去了搞不好就没命回来了!” 先前说话的老兵油子仍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手里举着个鸡腿道,“小王大人放心,咱们几个就只是想跟着您罢了,再说,这宁武关就挺好,守着宁武仓好吃好喝得,咱们又不是那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也不想着去前线混军功了,总之这辈子是和军官无缘就是了。” 年轻十夫长点了点头,“当兵卖命,若是平民出身又成为不了修炼者的确实可以趁早熄了这份心思......”他话没说完忽的起身往西面看去,然后又喃喃自语的坐下,“难道是我看错了......?” “小王大人看错了什么?”老兵油子问道。 年轻十夫长盯着远处的一座烽火台皱眉道,“我先前似乎看到城墙那边的烽火台上亮起些火光......” “嗨,”老兵油子笑道,“许是巡守士卒的火把。” “不可能,巡守士卒的火把不该有那么亮,不对!”他一下子跑到烽火台墙垛边往另一个方向的烽火台望去,那里同样燃起火光,只是没有多久便又灭了,“不对!是有敌袭!!快,快燃烽火!” 几个中年士卒飞快的从篝火中取了火把冲入烽火台,不一会儿,烽火台内巨大的火焰便冲天而起,照得黑漆漆的夜都有了些红色,继而震天的锣鼓声便自距离此处烽火台最近的军营里传开,整个宁武关便醒了! 年轻的十夫长飞快的环视四周正要招呼几个中年士卒下烽火台的时候,就见一道赤色的光芒从不远处城墙上射来,一刹那便落在烽火台上,惊天的爆响声中巨大的烽火台竟被拦腰斩断,残破的石壁带着才刚燃起的烽火坠落下城墙,灭了!! 年轻十夫长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转身逃离,却被一个不知何时贴近到他身边的年轻人一剑斩了头颅...... 年轻人一甩剑上残血狠狠朝年轻十夫长的尸身上啐了一口,“竟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上设了两座烽火台,干脆把这烽火台藏到主将的家里去好了!一群孬货!” “冯杨,速去开了城门,传令全军突袭,这个时间点城内守军想要整备出营还需要一些时间,”一个高大的身影落在那年轻人身边,手中倒提一柄宽厚长剑看向城内的目光平静至极。 “遵将军令!”年轻人一个翻身从城墙上跳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打开城门,城外悄然接近的精锐士卒一个个沉默着冲入城中,片刻以后,那年轻人又重新返回那将军身边,“将军,今日一战的消息怕是藏不住了!” 那将军自然就是陈敬之,听得那年轻人的话语也不在意,只是随口道,“虽说我们切入安陵郡腹地的时间很突兀,一路行军极快破城极快,但却也很难藏住所有踪迹,如今既已到了宁武关藏不住就藏不住吧,本来也不是要藏一辈子。” 年轻人哦了一声,就那样站在陈敬之身边与他一同看城内的境况,此时天色已有些亮,攻入城中的苍颜军人数远多于守军,很快便将城内几个重要区域掌控在手里,“将军,我有一问不知可否请您解惑?” 陈敬之道,“讲。” 年轻人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兵法忌孤军深入后路断绝,如今咱们一头扎进了安陵郡腹地还敢横冲直撞可谓四面皆敌,前几日叔......冯裨将不还传来消息,安陵郡西军已然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正面强攻了楠城,若是甘水关一线以及安陵郡南部其它地区的军队被韩丰整合起来,我们不就成了瓮中之鳖?” “什么狗屁的瓮中之鳖,”陈敬之回头看了年轻人一眼伸手在他额头上狠狠的弹了一记,然后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城下,“楠城是韩丰一脉最重要的根基地之一,你以为安陵西军那个老匹夫若是能够从我们手里名正言顺的将楠城抢过去他会不乐意那么做?就是在楠城城墙下堆上一万具尸体他都在所不惜,那他为什么撤军?一来,是李牧那支骑兵的及时来援,二来则是西夷扣边容不得他在楠城方向投入太多的兵力、精力和时间,一击不中他就得灰溜溜的滚回去。” 年轻人在听到西夷两个字的时候,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跳。 “只要安陵郡西军那个老匹夫的主力无暇东顾,安陵郡北部柔城方面的军力又被川城方面的局势牵扯,短期内就没有谁能阻止我们这条过江龙在安陵郡南部腹地纵横,除非韩丰愿意舍了甘水关回援,可如今你还不知,最新战报之中永昌郡北部三大军镇之中通仓与郑仓两城已在我离郡手中,韩丰趁着永昌北军撤离的空档派了八千精锐入主梁仓城,如今正被赵无忌赵将军困死在那里,你道韩丰有能力回援?他就算想要舍了甘水关也舍不了梁仓城里那八千精锐,就算他真的舍了那八千精锐回援安陵郡南部,我们也有足够的空间和地利优势与他周旋,”陈敬之指了指城内大大小小的粮仓道,“你别忘了,如今缺粮的可不是我们。” 他双手负后沉声道,“如今这安陵郡南部是我们的,我有粮有兵可以依据一众关隘城池布防,然后一点点蚕食韩丰的腹地地盘最终将他堵死在狭长的甘水关一线,届时,甘水关以东有赵将军的甘原军,以西则有我们的苍颜军,他韩丰的甘水关就算仍旧固若金汤又如何,缺钱缺粮缺后路,他又能撑到几何?!你说孤军,如今的韩丰才真的是一支前后无路的孤军。” 年轻人点了点头,再看向城内已然接近尾声的战况,一时间豪气丛生。 他却没有看到,在他视线不可及的地方,陈敬之的脸上,神情肃穆,眉头紧皱。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斩断其腰 安陵郡南部腹地有座小城名叫宁武关,是座纯军事化管制的军镇,因为在这座城里建有安陵郡南部数一数二规模的粮仓,是甘水关一线最大的后勤轮转地之一。 这里地处交通要道且常年没有战事,气候宜人,四周村镇百姓又颇富裕,久而久之便成了韩氏一系上下各级军官最向往的养老地之一。 这一日夜晚,天阴,厚厚的云层将月亮挡得严严实实,除了城墙之上巡守的士卒持了火把才能提供的一点亮光之外,实在是黑漆漆一片寂静安宁到了极点。 等到接近凌晨,轮值的士卒们便都找了些避风的角落,三五成群挤作一团,有些干脆两三人盖一张薄被,便也能暖和些睡个好觉。 只有轮值到那几处烽火台的倒霉蛋没有这样的运气,宁武关守将平日里是个挺好说话的人,但近期却忽然严令烽火台上的轮值士卒整夜不得合眼,一众士卒便也没有胆子违抗。 今晚值守宁武关城东最大烽火台的是一支平均年龄大概已在三四十岁的壮年士卒队伍,为首扛着十夫长军衔的却是个年轻人,只见他和几个中年士卒围坐在一堆大概要整夜常燃的篝火旁,铠甲之外还能披个皮裘,显然也是家境不凡的,“我跟你们说,我家兄长给我来信了,说东面甘水关那边又要打仗了,这一次可不像往常一般小打小闹,搞不好就要和永昌郡那边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一个老兵油子大大咧咧道,“小王大人,真要打起来您家兄长岂不是又有了高升的机会,啥时候太平些了若是提拔您老人家也去甘水关享福,可要记得带上咱们几个忠心耿耿的伙计们哪。” 一众中年士卒便都笑呵呵的起哄。 不料那年轻的十夫长却伸出一根手指在嘴边嘘了一下,看看四周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道,“要死啊,今日所言却不是和你们玩闹,甘水关那边是真的出了大状况,就连我家兄长信里所写都多留余地,显然也是拿不准的很,你们几个别怪我没有告诉你们,真到了前线征召的时候咱们最好都头疼脑热去不得,否则真若去了搞不好就没命回来了!” 先前说话的老兵油子仍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手里举着个鸡腿道,“小王大人放心,咱们几个就只是想跟着您罢了,再说,这宁武关就挺好,守着宁武仓好吃好喝得,咱们又不是那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也不想着去前线混军功了,总之这辈子是和军官无缘就是了。” 年轻十夫长点了点头,“当兵卖命,若是平民出身又成为不了修炼者的确实可以趁早熄了这份心思......”他话没说完忽的起身往西面看去,然后又喃喃自语的坐下,“难道是我看错了......?” “小王大人看错了什么?”老兵油子问道。 年轻十夫长盯着远处的一座烽火台皱眉道,“我先前似乎看到城墙那边的烽火台上亮起些火光......” “嗨,”老兵油子笑道,“许是巡守士卒的火把。” “不可能,巡守士卒的火把不该有那么亮,不对!”他一下子跑到烽火台墙垛边往另一个方向的烽火台望去,那里同样燃起火光,只是没有多久便又灭了,“不对!是有敌袭!!快,快燃烽火!” 几个中年士卒飞快的从篝火中取了火把冲入烽火台,不一会儿,烽火台内巨大的火焰便冲天而起,照得黑漆漆的夜都有了些红色,继而震天的锣鼓声便自距离此处烽火台最近的军营里传开,整个宁武关便醒了! 年轻的十夫长飞快的环视四周正要招呼几个中年士卒下烽火台的时候,就见一道赤色的光芒从不远处城墙上射来,一刹那便落在烽火台上,惊天的爆响声中巨大的烽火台竟被拦腰斩断,残破的石壁带着才刚燃起的烽火坠落下城墙,灭了!! 年轻十夫长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转身逃离,却被一个不知何时贴近到他身边的年轻人一剑斩了头颅...... 年轻人一甩剑上残血狠狠朝年轻十夫长的尸身上啐了一口,“竟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上设了两座烽火台,干脆把这烽火台藏到主将的家里去好了!一群孬货!” “冯杨,速去开了城门,传令全军突袭,这个时间点城内守军想要整备出营还需要一些时间,”一个高大的身影落在那年轻人身边,手中倒提一柄宽厚长剑看向城内的目光平静至极。 “遵将军令!”年轻人一个翻身从城墙上跳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打开城门,城外悄然接近的精锐士卒一个个沉默着冲入城中,片刻以后,那年轻人又重新返回那将军身边,“将军,今日一战的消息怕是藏不住了!” 那将军自然就是陈敬之,听得那年轻人的话语也不在意,只是随口道,“虽说我们切入安陵郡腹地的时间很突兀,一路行军极快破城极快,但却也很难藏住所有踪迹,如今既已到了宁武关藏不住就藏不住吧,本来也不是要藏一辈子。” 年轻人哦了一声,就那样站在陈敬之身边与他一同看城内的境况,此时天色已有些亮,攻入城中的苍颜军人数远多于守军,很快便将城内几个重要区域掌控在手里,“将军,我有一问不知可否请您解惑?” 陈敬之道,“讲。” 年轻人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兵法忌孤军深入后路断绝,如今咱们一头扎进了安陵郡腹地还敢横冲直撞可谓四面皆敌,前几日叔......冯裨将不还传来消息,安陵郡西军已然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正面强攻了楠城,若是甘水关一线以及安陵郡南部其它地区的军队被韩丰整合起来,我们不就成了瓮中之鳖?” “什么狗屁的瓮中之鳖,”陈敬之回头看了年轻人一眼伸手在他额头上狠狠的弹了一记,然后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城下,“楠城是韩丰一脉最重要的根基地之一,你以为安陵西军那个老匹夫若是能够从我们手里名正言顺的将楠城抢过去他会不乐意那么做?就是在楠城城墙下堆上一万具尸体他都在所不惜,那他为什么撤军?一来,是李牧那支骑兵的及时来援,二来则是西夷扣边容不得他在楠城方向投入太多的兵力、精力和时间,一击不中他就得灰溜溜的滚回去。” 年轻人在听到西夷两个字的时候,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跳。 “只要安陵郡西军那个老匹夫的主力无暇东顾,安陵郡北部柔城方面的军力又被川城方面的局势牵扯,短期内就没有谁能阻止我们这条过江龙在安陵郡南部腹地纵横,除非韩丰愿意舍了甘水关回援,可如今你还不知,最新战报之中永昌郡北部三大军镇之中通仓与郑仓两城已在我离郡手中,韩丰趁着永昌北军撤离的空档派了八千精锐入主梁仓城,如今正被赵无忌赵将军困死在那里,你道韩丰有能力回援?他就算想要舍了甘水关也舍不了梁仓城里那八千精锐,就算他真的舍了那八千精锐回援安陵郡南部,我们也有足够的空间和地利优势与他周旋,”陈敬之指了指城内大大小小的粮仓道,“你别忘了,如今缺粮的可不是我们。” 他双手负后沉声道,“如今这安陵郡南部是我们的,我有粮有兵可以依据一众关隘城池布防,然后一点点蚕食韩丰的腹地地盘最终将他堵死在狭长的甘水关一线,届时,甘水关以东有赵将军的甘原军,以西则有我们的苍颜军,他韩丰的甘水关就算仍旧固若金汤又如何,缺钱缺粮缺后路,他又能撑到几何?!你说孤军,如今的韩丰才真的是一支前后无路的孤军。” 年轻人点了点头,再看向城内已然接近尾声的战况,一时间豪气丛生。 他却没有看到,在他视线不可及的地方,陈敬之的脸上,神情肃穆,眉头紧皱。 第一百七十章 五大军候 永昌郡北部地区已入严冬,百姓人家无论屯粮几许,多数都是连屋子都不愿意多出的。 尤其是如今永昌郡北部地区显然并不太平,百姓就更是只能紧闭门户,期盼着来年春暖之时坏的世道就走到了尽头。 天门山口内外原本的屯兵营寨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些残存的痕迹表明曾经拥有的繁荣。 但在天门山口偏向永昌郡北部的一侧,距离官道不远的一处背山面水的所在却筑起了一个小镇模样的全新营寨,虽然围墙还只是简单的木质拒马,内里也只是简易军帐,但是其无论占地规模或者城内布局已经是一座小城的雏形。 这一日阴云密布将要天黑的时候,平日里戒备森严的营寨却一反常态营门大开。 没过多久的时间,便有一支装备齐整军容肃杀的骑兵在大地擂鼓般的震动声里冲入营寨。 很快,一顶顶军帐便亮起火光,尤其是营寨中央那顶大得离谱得几乎可以算是一座大厅的军帐内更是一口气点起多支灯火,又在帐外四方燃起篝火,照得大帐内十分明亮。 大帐之中人数不少,一张全部展开足有两米长宽的巨大地图被用绳子系住四角吊在半空,一个身穿血色铠甲的挺拔身影正站在那地图面前沉思,他左手握着一块黄色石头,右手拿着一根打磨光滑的木棍在地图上圈圈画画,正是洛川。 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军帐角落里站着两个身姿婀娜的女子,一个是重新戴上面纱的绝美女子千雪,另一个是身穿蓝色道袍一脸冷色的年轻女道,两人不言不动,宛若入了画里。 洛川身后排成一排肃然站立的,是五个站姿硬朗的军人。 最左侧的一个正是无论身在何处都永远穿着血色铠甲带着血色面具的血骑百将洛长恭,而后的四人则只是将头盔夹在左臂弯里,肃然静立。 紧挨洛长恭站着的是一个同样身型高大的魁梧中年人,他国字脸型,无须无发,眉眼深邃,嘴唇厚实,看起来忠厚沉稳,是离郡轻骑第二骑兵军候陆森。 再过来的一人同样高大,看起来比陆森要年轻些,平凡的脸上却生了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黑白分明让人一望难忘,是离郡轻骑第三骑兵军候蒙小凡。 之后一人看起来最为年轻至多也就三十来岁,除了一头在这个世界极少见的个性短发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他右脸上一道贯通上下的恐怖刀疤,仿佛一条蜈蚣竖在那里,是离郡轻骑第四骑兵军候施道。 最后一个长相上与蒙小凡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让他整体看起来越发平凡,正是蒙小凡的亲弟弟,离郡轻骑第五骑兵军候蒙小城。 大帐之中没有声音,洛川不言不语其它几人便也只能如铁塔般站着,没有丝毫动作。 直到大帐的帘子掀开思齐和花语端着热茶进来,才算是打破了这一份宁静。 两人先是给千雪和年轻女道一人递过去一杯茶,然后依次给五个骑兵军官递茶,最后才由思齐将洛川的茶水放在距离他不远的桌子上道,“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子先。” 洛川回过神来放下那根木棍拿起茶杯冲身后众人道,“都坐着说话。” 说完他自己就先在上首落座,但视线仍旧在那地图之上,“我们此刻所在的营寨位于天门山口,东面的通仓城以及东北方向的郑仓城都已经在我们手中,只有北面的梁仓城尚在韩丰的手上,第一阶段的战役进行到这个时候,不宣而战带来的便宜也就算是占完了,剩下的就只能是真刀真枪的硬仗!” 他端起茶水却只抿了一口,“如今,永昌郡北部地区事实上已经归了离郡,只是这种归属还太单薄,一方面孟子安的那一支数万人的精锐孤军还没有完全撤出北地,这是个巨大的变数,有必要让离郡轻骑亲自送他们一程,另一方面只是几座大城小城的简单易主还远远谈不上掌控,我们要让这三座大城辐射开来的四方城镇无数百姓迅速归心,或者至少不再额外生出事端,就首先要让他们所有人都明明白白的认清事态,让他们知道孟子安的孤军改变不了什么,永昌郡的老匹夫即便兴兵而来也一样改变不了什么,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只能靠咱们离郡轻骑,所以明天我们便要出营东进,先到通仓再到郑仓,等到孟子安的孤军确实南归之后我们再北上返回梁仓城,到甘水关外溜达一圈,大概甘水关内韩丰那位故人便差不多能和他好好的谈上一谈了!” 包括洛长恭在内的四人齐刷刷起身应是,只有排在最后的蒙小城无论起身还是回话都慢了半拍,就显得有些突出。 洛川看了眼稍稍有些局促的蒙小城道,“军帐议事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小城有什么话就直说。” 蒙小城犹豫了一下还是行了个军礼道,“太守大人,属下听说梁仓城内原本的储粮在永昌郡北军撤出之前就被一把火烧光了,如今梁仓城内的韩丰守军又已是困兽一般只能从梁仓城内百姓的手里抢粮,既然梁仓城早晚将是我离郡的土地其中百姓亦早晚是我离郡的子民,何不及早破城以免遭了韩丰守军的祸害?”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单膝跪地行了大礼,声音铿锵如同金铁交击,“太守大人,属下愿率本部一千骑驰援赵将军并立下军令状,如若不能在五日内攻破梁仓城,情愿将这颗人头还于太守大人!” “你当赵无忌空握三万大军却无力拿下韩丰那个蠢弟弟把守的梁仓城?不是不能,而是还不到时候罢了,”洛川放下茶杯一招手,被他丢在地图边桌子上的木棍便飞回到他的手中,他用木棍在地图上梁仓城的位置重重一点,而后往西一划落在甘水关一线,“不必说攻下梁仓城,只要赵无忌愿意放行,梁仓城里的韩丰军说不定立刻就会撤回甘水关将梁仓城拱手让给离郡,可我们为什么不这么做?不是铁了心要等孟子安南归之后一心一意和韩丰死磕,而是要让他始终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甘水关以东!” 他的木棍再次往西一划,在安陵郡南部的大片土地上画了个圈,“至少要等到陈敬之攻下半个安陵郡南部的核心关隘,将甘水关的核心补给粮道全部切断,到了那个时候,不但是梁仓城,甘水关一线乃至整个安陵郡南部的主动权都将在我们手上,可这一计兵出行险,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有可能影响全局,所以我们必须要将第一阶段的胜利果实拿稳,也必须要为第二阶段的胜利铺路,更必须要抢夺如今局势里不可再生的战略时间,一周一日一分一秒都不能错过。” 蒙小城听得一脸呆滞,随即醒悟过来连忙跪地行礼,“属下目光短浅,请太守大人恕罪。” 洛川走过去将他扶起来,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心里头惦记着梁仓城的百姓也是为我离郡日后治理一方考虑,统军带兵能有这份心是好的,但切不可意气用事,所谓慈不掌兵就是如此。” 蒙小城低头行礼称是。 洛川摆了摆手,“都去准备吧,今晚休息好,明早天明即刻出发。” 五人再次行礼,而后离开。 等到大帐内只剩下洛川和四个女人,他才伸手将空杯子递给殷花语道,“来,再来一杯。” 花语乖巧的拿了杯子离开。 思齐凑到洛川身边低声道,“是不是让洛长恭当第一军候引得其他人不满了?” 洛川道,“如今这离郡敢对你家公子不满的人多得是,可绝不会是他们几个。” 他将始终握在左手的黄色石头抬到眼前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皱眉问千雪道,“你说这石头是真正的宝贝,可......”他看了看千雪的表情后有些小心的问道,“会不会搞错了?!” 第一百七十章 五大军候 永昌郡北部地区已入严冬,百姓人家无论屯粮几许,多数都是连屋子都不愿意多出的。 尤其是如今永昌郡北部地区显然并不太平,百姓就更是只能紧闭门户,期盼着来年春暖之时坏的世道就走到了尽头。 天门山口内外原本的屯兵营寨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些残存的痕迹表明曾经拥有的繁荣。 但在天门山口偏向永昌郡北部的一侧,距离官道不远的一处背山面水的所在却筑起了一个小镇模样的全新营寨,虽然围墙还只是简单的木质拒马,内里也只是简易军帐,但是其无论占地规模或者城内布局已经是一座小城的雏形。 这一日阴云密布将要天黑的时候,平日里戒备森严的营寨却一反常态营门大开。 没过多久的时间,便有一支装备齐整军容肃杀的骑兵在大地擂鼓般的震动声里冲入营寨。 很快,一顶顶军帐便亮起火光,尤其是营寨中央那顶大得离谱得几乎可以算是一座大厅的军帐内更是一口气点起多支灯火,又在帐外四方燃起篝火,照得大帐内十分明亮。 大帐之中人数不少,一张全部展开足有两米长宽的巨大地图被用绳子系住四角吊在半空,一个身穿血色铠甲的挺拔身影正站在那地图面前沉思,他左手握着一块黄色石头,右手拿着一根打磨光滑的木棍在地图上圈圈画画,正是洛川。 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军帐角落里站着两个身姿婀娜的女子,一个是重新戴上面纱的绝美女子千雪,另一个是身穿蓝色道袍一脸冷色的年轻女道,两人不言不动,宛若入了画里。 洛川身后排成一排肃然站立的,是五个站姿硬朗的军人。 最左侧的一个正是无论身在何处都永远穿着血色铠甲带着血色面具的血骑百将洛长恭,而后的四人则只是将头盔夹在左臂弯里,肃然静立。 紧挨洛长恭站着的是一个同样身型高大的魁梧中年人,他国字脸型,无须无发,眉眼深邃,嘴唇厚实,看起来忠厚沉稳,是离郡轻骑第二骑兵军候陆森。 再过来的一人同样高大,看起来比陆森要年轻些,平凡的脸上却生了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黑白分明让人一望难忘,是离郡轻骑第三骑兵军候蒙小凡。 之后一人看起来最为年轻至多也就三十来岁,除了一头在这个世界极少见的个性短发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他右脸上一道贯通上下的恐怖刀疤,仿佛一条蜈蚣竖在那里,是离郡轻骑第四骑兵军候施道。 最后一个长相上与蒙小凡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让他整体看起来越发平凡,正是蒙小凡的亲弟弟,离郡轻骑第五骑兵军候蒙小城。 大帐之中没有声音,洛川不言不语其它几人便也只能如铁塔般站着,没有丝毫动作。 直到大帐的帘子掀开思齐和花语端着热茶进来,才算是打破了这一份宁静。 两人先是给千雪和年轻女道一人递过去一杯茶,然后依次给五个骑兵军官递茶,最后才由思齐将洛川的茶水放在距离他不远的桌子上道,“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子先。” 洛川回过神来放下那根木棍拿起茶杯冲身后众人道,“都坐着说话。” 说完他自己就先在上首落座,但视线仍旧在那地图之上,“我们此刻所在的营寨位于天门山口,东面的通仓城以及东北方向的郑仓城都已经在我们手中,只有北面的梁仓城尚在韩丰的手上,第一阶段的战役进行到这个时候,不宣而战带来的便宜也就算是占完了,剩下的就只能是真刀真枪的硬仗!” 他端起茶水却只抿了一口,“如今,永昌郡北部地区事实上已经归了离郡,只是这种归属还太单薄,一方面孟子安的那一支数万人的精锐孤军还没有完全撤出北地,这是个巨大的变数,有必要让离郡轻骑亲自送他们一程,另一方面只是几座大城小城的简单易主还远远谈不上掌控,我们要让这三座大城辐射开来的四方城镇无数百姓迅速归心,或者至少不再额外生出事端,就首先要让他们所有人都明明白白的认清事态,让他们知道孟子安的孤军改变不了什么,永昌郡的老匹夫即便兴兵而来也一样改变不了什么,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只能靠咱们离郡轻骑,所以明天我们便要出营东进,先到通仓再到郑仓,等到孟子安的孤军确实南归之后我们再北上返回梁仓城,到甘水关外溜达一圈,大概甘水关内韩丰那位故人便差不多能和他好好的谈上一谈了!” 包括洛长恭在内的四人齐刷刷起身应是,只有排在最后的蒙小城无论起身还是回话都慢了半拍,就显得有些突出。 洛川看了眼稍稍有些局促的蒙小城道,“军帐议事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小城有什么话就直说。” 蒙小城犹豫了一下还是行了个军礼道,“太守大人,属下听说梁仓城内原本的储粮在永昌郡北军撤出之前就被一把火烧光了,如今梁仓城内的韩丰守军又已是困兽一般只能从梁仓城内百姓的手里抢粮,既然梁仓城早晚将是我离郡的土地其中百姓亦早晚是我离郡的子民,何不及早破城以免遭了韩丰守军的祸害?”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单膝跪地行了大礼,声音铿锵如同金铁交击,“太守大人,属下愿率本部一千骑驰援赵将军并立下军令状,如若不能在五日内攻破梁仓城,情愿将这颗人头还于太守大人!” “你当赵无忌空握三万大军却无力拿下韩丰那个蠢弟弟把守的梁仓城?不是不能,而是还不到时候罢了,”洛川放下茶杯一招手,被他丢在地图边桌子上的木棍便飞回到他的手中,他用木棍在地图上梁仓城的位置重重一点,而后往西一划落在甘水关一线,“不必说攻下梁仓城,只要赵无忌愿意放行,梁仓城里的韩丰军说不定立刻就会撤回甘水关将梁仓城拱手让给离郡,可我们为什么不这么做?不是铁了心要等孟子安南归之后一心一意和韩丰死磕,而是要让他始终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甘水关以东!” 他的木棍再次往西一划,在安陵郡南部的大片土地上画了个圈,“至少要等到陈敬之攻下半个安陵郡南部的核心关隘,将甘水关的核心补给粮道全部切断,到了那个时候,不但是梁仓城,甘水关一线乃至整个安陵郡南部的主动权都将在我们手上,可这一计兵出行险,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有可能影响全局,所以我们必须要将第一阶段的胜利果实拿稳,也必须要为第二阶段的胜利铺路,更必须要抢夺如今局势里不可再生的战略时间,一周一日一分一秒都不能错过。” 蒙小城听得一脸呆滞,随即醒悟过来连忙跪地行礼,“属下目光短浅,请太守大人恕罪。” 洛川走过去将他扶起来,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心里头惦记着梁仓城的百姓也是为我离郡日后治理一方考虑,统军带兵能有这份心是好的,但切不可意气用事,所谓慈不掌兵就是如此。” 蒙小城低头行礼称是。 洛川摆了摆手,“都去准备吧,今晚休息好,明早天明即刻出发。” 五人再次行礼,而后离开。 等到大帐内只剩下洛川和四个女人,他才伸手将空杯子递给殷花语道,“来,再来一杯。” 花语乖巧的拿了杯子离开。 思齐凑到洛川身边低声道,“是不是让洛长恭当第一军候引得其他人不满了?” 洛川道,“如今这离郡敢对你家公子不满的人多得是,可绝不会是他们几个。” 他将始终握在左手的黄色石头抬到眼前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皱眉问千雪道,“你说这石头是真正的宝贝,可......”他看了看千雪的表情后有些小心的问道,“会不会搞错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金色闪光 天门山口外,营寨中央大帐。 千雪斜了洛川一眼,然后随便找了把就近的椅子坐下,“就算是你的脑子整个都出了错,我的判断也不会出错。” 洛川不由讪讪,然后又将那黄色石头拿到眼前上上下下的仔细查看,好半天之后仍是叹息一声看向千雪道,“可我是真的察觉不到任何气息感受,起初刚刚入手觉得这石头神异非凡极其特殊,其后天天把玩反倒越来越觉得这石头好像路边随便的一块石头一样,实在是上上下下没有半点神异,要不是你和她都说这是宝贝,我倒要怀疑被那个苏一鸣给骗了!” 千雪伸手指了指那石头又抬手指了指洛川的脑袋,“这种东西,是要排除脑海里的一切杂念去体会的,如你这般杂念丛生没有一刻安闲,就算抱着这块石头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丝毫的感悟。” 洛川诧异道,“之前那面镜子我也是如此作为,却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那气的细腻灵动,让我对气有了很多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感悟,那种精致掌控的方式始终影响着我的修炼和战斗方式,难道这块石头的主人还不如给我镜子的那位前辈更加强大?” 他摇一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可能,谢黄石可是被吕祖称赞过的传说中的人物,那或者......这块石头根本不是出自谢黄石之手?” “别瞎猜了,”千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这块石头和那面镜子不同,那面镜子不过是传递对气的感悟的一个只能短时间存在的‘拾巧’罢了,这块石头里面包含的却极有可能是制作者将自身对道的某种理解以气的形态具象化出来的东西,这种东西别说是你,就算是我或者你身边那人去看十有八九也如凡人望海一般,觉得浩瀚无垠感慨万千罢了,却未必能悟得一物,但你要明白,见过海的人和没见过海的人差别可能是极大的,因为如果你从未见过,只靠想象是永远难以明白那种情怀的,这才是我让你多去体会的根本原因。” “可问题在于我如今看不到那片海,只看到一块破石头,”洛川苦笑道,“你说我杂念太多,但这种事情实在也身不由己,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强行助人排除杂念的?” 千雪学着他先前的模样也翻了个白眼道,“吕祖号称一剑之下可斩天地万物,最后不也没办法帮门下弟子一个个斩除杂念?否则望川之上那三千剑修还不得人人再进一境?” 她摇晃了一下杯中茶水后放下茶杯,“这也是居高位者往往不能在修炼上有太大成就的原因之一,杂念杂念,人人不同,除了自己想办法没人能帮到你,若是真有你想要的排除杂念的万能办法,谁还愿意远离尘世去深山老林里修道?” “远离尘世可不是为了排除杂念,而是更便于我辈修道之人接近自然感悟大道,”另一边向来话少的年轻女道罕见开口反驳道,“杂念一事皆从心起,若是不能由心而治就算自封于绝地都无济于事,若是能守得一心就算身处闹市依然可以静如止水,居高位者心静不易,却不是绝无可能,只要有心,入世越深亦是出世越深。” 千雪嗤笑一声,却也没有了继续说话的兴趣,转身离开大帐。 年轻女道看一眼千雪离开的方向,也要离开,临出大帐却又停下对洛川道,“那块石头非是外人可以参悟的东西,其中玄机怕是只有谢黄石的弟子才能知晓,这也是那苏一鸣敢将此师门传承之物放心交给你的原因,你应该注意的是她先前只说让你去‘体会’而非‘感悟’是为了什么,就像她说望海,既然那海广阔无垠站在远山之上就能看得风光体会一番,你又何必非要追求走到近前甚至下海游泳的门路,寻找什么切身感悟呢?” 话语说罢年轻女道便一矮身子出了大帐。 洛川却只是定定的盯着手中那块黄色石头,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喃喃道,“原来如此,只是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清楚,何必那样弯来绕去......” 思齐坐到洛川身边从他手上拿过那石头一边查看一边道,“你这样说她其实不对,她陪着我们一路从中京城回到离城又从苍颜来到这里,和旁人全加起来又说过几句话?实在是天性就不喜与人交往的,如今为了你的修炼能一次次说这么些已经是为难了,倒是这位女道,虽说同样不喜言辞但说起话来却是清楚的紧,也难怪能作那位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 洛川看着思齐问道,“你如今对那位老掌教如此尊敬了?可别忘了他才让你在雪山广场上跪了三天三夜,这个仇咱们总还是要报的。” 思齐一瞪眼嗔怪道,“那位真人显然是看透了我体内气机的关隘才设下这样的考验来助我突破瓶颈,此为大恩,哪里来得什么仇怨?!” 洛川顺手又将那黄色石头拿过来把玩,“可他当初诓骗我入那困龙谷总是有些别的意思吧?虽说公子我吉人自有天相从那山谷里安然出来了,阴差阳错之下还做了太守,可谁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样一说思齐果然便紧张了些,不由得问道,“你可是感觉身体哪里不适?”她一把抓起洛川的脉门摸着好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便只得抬头看他,“不然我写信问问江伯?” “公子我好得很,”洛川抽出手来反过来瞪了思齐一眼,“江伯如今有江伯的事情,你可不能再像往常一样有什么事情都想着找江伯。” 思齐点了点头,“只是无论我找不找他,他大概也都会担心你的,尤其如今你又跑到这前线地界,就算有离郡轻骑又哪里......” 思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远空之中绽放光明! 一道金色的闪电自东而来,划过夜空,照亮天地,最后坠落在大军营寨之中! 紧接着才是那一声从天而降的清脆震雷声!! 然后,洛川和思齐便听得布帛撕裂之声从身后传来,扭头去看时,便见那大帐的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了一道三四米长的破口!! 寒气,顿时便侵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金色闪光 天门山口外,营寨中央大帐。 千雪斜了洛川一眼,然后随便找了把就近的椅子坐下,“就算是你的脑子整个都出了错,我的判断也不会出错。” 洛川不由讪讪,然后又将那黄色石头拿到眼前上上下下的仔细查看,好半天之后仍是叹息一声看向千雪道,“可我是真的察觉不到任何气息感受,起初刚刚入手觉得这石头神异非凡极其特殊,其后天天把玩反倒越来越觉得这石头好像路边随便的一块石头一样,实在是上上下下没有半点神异,要不是你和她都说这是宝贝,我倒要怀疑被那个苏一鸣给骗了!” 千雪伸手指了指那石头又抬手指了指洛川的脑袋,“这种东西,是要排除脑海里的一切杂念去体会的,如你这般杂念丛生没有一刻安闲,就算抱着这块石头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丝毫的感悟。” 洛川诧异道,“之前那面镜子我也是如此作为,却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那气的细腻灵动,让我对气有了很多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感悟,那种精致掌控的方式始终影响着我的修炼和战斗方式,难道这块石头的主人还不如给我镜子的那位前辈更加强大?” 他摇一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可能,谢黄石可是被吕祖称赞过的传说中的人物,那或者......这块石头根本不是出自谢黄石之手?” “别瞎猜了,”千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这块石头和那面镜子不同,那面镜子不过是传递对气的感悟的一个只能短时间存在的‘拾巧’罢了,这块石头里面包含的却极有可能是制作者将自身对道的某种理解以气的形态具象化出来的东西,这种东西别说是你,就算是我或者你身边那人去看十有八九也如凡人望海一般,觉得浩瀚无垠感慨万千罢了,却未必能悟得一物,但你要明白,见过海的人和没见过海的人差别可能是极大的,因为如果你从未见过,只靠想象是永远难以明白那种情怀的,这才是我让你多去体会的根本原因。” “可问题在于我如今看不到那片海,只看到一块破石头,”洛川苦笑道,“你说我杂念太多,但这种事情实在也身不由己,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强行助人排除杂念的?” 千雪学着他先前的模样也翻了个白眼道,“吕祖号称一剑之下可斩天地万物,最后不也没办法帮门下弟子一个个斩除杂念?否则望川之上那三千剑修还不得人人再进一境?” 她摇晃了一下杯中茶水后放下茶杯,“这也是居高位者往往不能在修炼上有太大成就的原因之一,杂念杂念,人人不同,除了自己想办法没人能帮到你,若是真有你想要的排除杂念的万能办法,谁还愿意远离尘世去深山老林里修道?” “远离尘世可不是为了排除杂念,而是更便于我辈修道之人接近自然感悟大道,”另一边向来话少的年轻女道罕见开口反驳道,“杂念一事皆从心起,若是不能由心而治就算自封于绝地都无济于事,若是能守得一心就算身处闹市依然可以静如止水,居高位者心静不易,却不是绝无可能,只要有心,入世越深亦是出世越深。” 千雪嗤笑一声,却也没有了继续说话的兴趣,转身离开大帐。 年轻女道看一眼千雪离开的方向,也要离开,临出大帐却又停下对洛川道,“那块石头非是外人可以参悟的东西,其中玄机怕是只有谢黄石的弟子才能知晓,这也是那苏一鸣敢将此师门传承之物放心交给你的原因,你应该注意的是她先前只说让你去‘体会’而非‘感悟’是为了什么,就像她说望海,既然那海广阔无垠站在远山之上就能看得风光体会一番,你又何必非要追求走到近前甚至下海游泳的门路,寻找什么切身感悟呢?” 话语说罢年轻女道便一矮身子出了大帐。 洛川却只是定定的盯着手中那块黄色石头,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喃喃道,“原来如此,只是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清楚,何必那样弯来绕去......” 思齐坐到洛川身边从他手上拿过那石头一边查看一边道,“你这样说她其实不对,她陪着我们一路从中京城回到离城又从苍颜来到这里,和旁人全加起来又说过几句话?实在是天性就不喜与人交往的,如今为了你的修炼能一次次说这么些已经是为难了,倒是这位女道,虽说同样不喜言辞但说起话来却是清楚的紧,也难怪能作那位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 洛川看着思齐问道,“你如今对那位老掌教如此尊敬了?可别忘了他才让你在雪山广场上跪了三天三夜,这个仇咱们总还是要报的。” 思齐一瞪眼嗔怪道,“那位真人显然是看透了我体内气机的关隘才设下这样的考验来助我突破瓶颈,此为大恩,哪里来得什么仇怨?!” 洛川顺手又将那黄色石头拿过来把玩,“可他当初诓骗我入那困龙谷总是有些别的意思吧?虽说公子我吉人自有天相从那山谷里安然出来了,阴差阳错之下还做了太守,可谁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样一说思齐果然便紧张了些,不由得问道,“你可是感觉身体哪里不适?”她一把抓起洛川的脉门摸着好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便只得抬头看他,“不然我写信问问江伯?” “公子我好得很,”洛川抽出手来反过来瞪了思齐一眼,“江伯如今有江伯的事情,你可不能再像往常一样有什么事情都想着找江伯。” 思齐点了点头,“只是无论我找不找他,他大概也都会担心你的,尤其如今你又跑到这前线地界,就算有离郡轻骑又哪里......” 思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远空之中绽放光明! 一道金色的闪电自东而来,划过夜空,照亮天地,最后坠落在大军营寨之中! 紧接着才是那一声从天而降的清脆震雷声!! 然后,洛川和思齐便听得布帛撕裂之声从身后传来,扭头去看时,便见那大帐的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了一道三四米长的破口!! 寒气,顿时便侵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如芒在背 大军营寨上空,金色闪光贯透苍穹! 带着无可阻挡的威势直直刺向大军营寨中央的一顶巨大军帐!! 可就是这天神般惊人的浩瀚一击,却被一片仿若凭空而生的面积足足有寻常树冠大小的“绿叶”挡了下来! 就好像凡人手持树叶挡下了天降雷霆一般荒诞! 只见那金色闪光刺入“绿叶”之中,继而光芒大盛,一刹那照得天地通明好像白昼,然后便迅速的衰败下来直到最后消散无形,仿佛刚才光耀盖过明月星辰千万倍的景象是幻觉一般。 可那“绿叶”却没有消失,只是其中脉络最为繁复之处,出现了一个平常人根本难以察觉的细小孔洞。 在那金色闪光透过孔洞所指的方向,洛川和思齐正在一众血骑护卫下立于营寨核心的大帐边仰头望天。 而在距离大帐不远处的地方,千雪与年轻女道同样也在看天。 天空之中,金色与绿色的光芒交替闪现,映衬得重重阴云如同薄纱,天象之剧烈骇人听闻! 洛川先是看一眼那仍旧悬浮于空中的“绿叶”,然后看向云层天际对思齐道,“小的时候我曾问江伯传说之中的上三境强者到底有多强,他说上三境强者之强可以使天地变色,我又问他,如何才能使天地变色,他说当有一天我的心足够强大,就可以使天地变色,如今想来,我的心似乎已经够强大了,距离如此般天地变色的境界却差得太远太远......” 原本十分紧张的思齐闻言不由得看向洛川,“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和我扯什么天地变色?!” 她一把拉住洛川的胳膊就想要往营地深处走,“一个上三境的强者想要杀你!如今之计,只有将你藏身于这大营之中某处不起眼的军帐内方有可能......” 洛川挣脱思齐的手掌道,“你以为躲到某处军帐之中就能高枕无忧?”他指了指天上异象道,“江伯曾说过,越是高手过招胜负往往越是在一念之间,如今天上你来我往打了这么久大概是不好分出胜负的,我躲什么?” 就在洛川两人对话之际,一个仿若天雷的声音从营寨上空四面八方滚滚而来,震撼异常,如同天怒,“始皇帝令,各郡太守非持皇帝令不可兵出领地五十里......离郡太守......你可知罪?!!” 洛川闻言冷哼一声,也自运气将声音传向天际,“永昌郡太守兴兵犯我边境杀我士卒之时你不去与他说始皇帝令,如今我兴复仇之师刚出天门山你便不顾零之约定刺杀于我,你来告诉我,谁人有罪?!!” 天空之中闷雷之声更甚,那如雷般的男人声音却再无响起。 不知道天空中的两大强者战了多久,等到营寨上空的阴云都变得稀落,甚至于明亮的月光都从云层间隙透出一丝的时候,有一道暗金色的光芒自北方天际而来,天空中原本那道金色才蓦的消散,继而化作一道金虹射向东方,与此同时那如雷般的男人声音再次响起,“悖逆大鼎之人不可善终,他日必取你项上人头......!” 洛川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北方天空中那道暗金色光芒划过一道弧线之后折向东方追击而去,在他身边则不知何时站了一道影子。 洛川侧头问影子道,“不是说零之约定已然成为上三境强者至少明面上所共尊的条约吗,怎么这人敢光明正大的袭击我离郡大营?!可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我之前说过所谓零之约定不过一纸宣言,一部分上三境强者乐于遵守,另一部分却是未必,”影子的声音始终平稳如初,丝毫不能察觉先前她曾与一个上三境强者于天空之中厮杀良久,“此人应当来自鼎极门。” 洛川看一眼四周后对洛长恭比划了个手势后者便将血骑驱散,洛川又让思齐与取茶回来的殷花语守在门口,只与影子、千雪以及年轻女道三人步入大帐之中,等到众人落座他才再次开口问独自站在大帐中央的影子道,“何谓鼎极门?难道是中洲地界一处忠于大鼎皇室的宗门?!”影子闻言点了点头,竟似乎没有多说一个字的意思。 不等洛川再问,坐在距离洛川最远椅子上的年轻女道缓缓开口,“相传鼎极门在大鼎立国之前便已存在,与大鼎多数门派一样所供奉者为人祖女娥,直至大鼎立国,始皇帝于鼎极门一脉的祖山封禅,一举便将其地位拔高到了几乎成为人族万教之首的地步,那时的鼎极门想来应当无比强大,而后数百年鼎极门在人族之中声望渐微,但仍不时有绝顶强者现世,是为大鼎最强宗门之一,再之后,吕祖登顶于望川创立望川剑宗,天下修道之人均以望川为正统,鼎极门强者现世的次数才越来越少,直至如今几乎为天下人所遗忘的地步,但究其底蕴恐怕不容小觑。” “人族宗门大多不会过于干涉人族世俗事务,就算望川剑宗如此超然入世亦只为护道除妖,凭什么他鼎极门就敢如此,还拿始皇帝的令旨来压我,始皇帝当初不过在他们家祖山封禅又不是封令让他鼎极门监国!”洛川其实极为恼怒,无论他在人前表现得如何镇定自若,被一个上三境强者盯上仍旧让他感觉如芒在背,“灵静仙子,苍颜剑宗可有办法联络到这鼎极门?” 第一次被如此称呼的年轻女道微微一怔,然后冲洛川摇了摇头。 “联络到了又如何,看来人那架势俨然便是大鼎王朝的卫道士了,只要你仍要走出如今这一步,那就算跪在人家面前给他磕头恐怕都无济于事,”自打入了大帐便一副心不在焉表情的千雪闻言哂笑道,“只不过接下来这中洲大地之上需要他鼎极门卫道之人恐怕多不胜数,真不知道以如今这鼎极门的身家能够照顾几何,或者干脆只捡软柿子捏捏?” 洛川扭头看向千雪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喃喃着如同自语,“有句话你倒说得没错,无论在我面前站着的是鼎极门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如今的这一步我都一定要迈出去,待到来年我离郡与南夷倾力一战,这鼎极门若还要以正道自居来审判我,且看届时天下到底容不得谁......!” 第一百七十二章 如芒在背 大军营寨上空,金色闪光贯透苍穹! 带着无可阻挡的威势直直刺向大军营寨中央的一顶巨大军帐!! 可就是这天神般惊人的浩瀚一击,却被一片仿若凭空而生的面积足足有寻常树冠大小的“绿叶”挡了下来! 就好像凡人手持树叶挡下了天降雷霆一般荒诞! 只见那金色闪光刺入“绿叶”之中,继而光芒大盛,一刹那照得天地通明好像白昼,然后便迅速的衰败下来直到最后消散无形,仿佛刚才光耀盖过明月星辰千万倍的景象是幻觉一般。 可那“绿叶”却没有消失,只是其中脉络最为繁复之处,出现了一个平常人根本难以察觉的细小孔洞。 在那金色闪光透过孔洞所指的方向,洛川和思齐正在一众血骑护卫下立于营寨核心的大帐边仰头望天。 而在距离大帐不远处的地方,千雪与年轻女道同样也在看天。 天空之中,金色与绿色的光芒交替闪现,映衬得重重阴云如同薄纱,天象之剧烈骇人听闻! 洛川先是看一眼那仍旧悬浮于空中的“绿叶”,然后看向云层天际对思齐道,“小的时候我曾问江伯传说之中的上三境强者到底有多强,他说上三境强者之强可以使天地变色,我又问他,如何才能使天地变色,他说当有一天我的心足够强大,就可以使天地变色,如今想来,我的心似乎已经够强大了,距离如此般天地变色的境界却差得太远太远......” 原本十分紧张的思齐闻言不由得看向洛川,“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和我扯什么天地变色?!” 她一把拉住洛川的胳膊就想要往营地深处走,“一个上三境的强者想要杀你!如今之计,只有将你藏身于这大营之中某处不起眼的军帐内方有可能......” 洛川挣脱思齐的手掌道,“你以为躲到某处军帐之中就能高枕无忧?”他指了指天上异象道,“江伯曾说过,越是高手过招胜负往往越是在一念之间,如今天上你来我往打了这么久大概是不好分出胜负的,我躲什么?” 就在洛川两人对话之际,一个仿若天雷的声音从营寨上空四面八方滚滚而来,震撼异常,如同天怒,“始皇帝令,各郡太守非持皇帝令不可兵出领地五十里......离郡太守......你可知罪?!!” 洛川闻言冷哼一声,也自运气将声音传向天际,“永昌郡太守兴兵犯我边境杀我士卒之时你不去与他说始皇帝令,如今我兴复仇之师刚出天门山你便不顾零之约定刺杀于我,你来告诉我,谁人有罪?!!” 天空之中闷雷之声更甚,那如雷般的男人声音却再无响起。 不知道天空中的两大强者战了多久,等到营寨上空的阴云都变得稀落,甚至于明亮的月光都从云层间隙透出一丝的时候,有一道暗金色的光芒自北方天际而来,天空中原本那道金色才蓦的消散,继而化作一道金虹射向东方,与此同时那如雷般的男人声音再次响起,“悖逆大鼎之人不可善终,他日必取你项上人头......!” 洛川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北方天空中那道暗金色光芒划过一道弧线之后折向东方追击而去,在他身边则不知何时站了一道影子。 洛川侧头问影子道,“不是说零之约定已然成为上三境强者至少明面上所共尊的条约吗,怎么这人敢光明正大的袭击我离郡大营?!可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我之前说过所谓零之约定不过一纸宣言,一部分上三境强者乐于遵守,另一部分却是未必,”影子的声音始终平稳如初,丝毫不能察觉先前她曾与一个上三境强者于天空之中厮杀良久,“此人应当来自鼎极门。” 洛川看一眼四周后对洛长恭比划了个手势后者便将血骑驱散,洛川又让思齐与取茶回来的殷花语守在门口,只与影子、千雪以及年轻女道三人步入大帐之中,等到众人落座他才再次开口问独自站在大帐中央的影子道,“何谓鼎极门?难道是中洲地界一处忠于大鼎皇室的宗门?!”影子闻言点了点头,竟似乎没有多说一个字的意思。 不等洛川再问,坐在距离洛川最远椅子上的年轻女道缓缓开口,“相传鼎极门在大鼎立国之前便已存在,与大鼎多数门派一样所供奉者为人祖女娥,直至大鼎立国,始皇帝于鼎极门一脉的祖山封禅,一举便将其地位拔高到了几乎成为人族万教之首的地步,那时的鼎极门想来应当无比强大,而后数百年鼎极门在人族之中声望渐微,但仍不时有绝顶强者现世,是为大鼎最强宗门之一,再之后,吕祖登顶于望川创立望川剑宗,天下修道之人均以望川为正统,鼎极门强者现世的次数才越来越少,直至如今几乎为天下人所遗忘的地步,但究其底蕴恐怕不容小觑。” “人族宗门大多不会过于干涉人族世俗事务,就算望川剑宗如此超然入世亦只为护道除妖,凭什么他鼎极门就敢如此,还拿始皇帝的令旨来压我,始皇帝当初不过在他们家祖山封禅又不是封令让他鼎极门监国!”洛川其实极为恼怒,无论他在人前表现得如何镇定自若,被一个上三境强者盯上仍旧让他感觉如芒在背,“灵静仙子,苍颜剑宗可有办法联络到这鼎极门?” 第一次被如此称呼的年轻女道微微一怔,然后冲洛川摇了摇头。 “联络到了又如何,看来人那架势俨然便是大鼎王朝的卫道士了,只要你仍要走出如今这一步,那就算跪在人家面前给他磕头恐怕都无济于事,”自打入了大帐便一副心不在焉表情的千雪闻言哂笑道,“只不过接下来这中洲大地之上需要他鼎极门卫道之人恐怕多不胜数,真不知道以如今这鼎极门的身家能够照顾几何,或者干脆只捡软柿子捏捏?” 洛川扭头看向千雪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喃喃着如同自语,“有句话你倒说得没错,无论在我面前站着的是鼎极门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如今的这一步我都一定要迈出去,待到来年我离郡与南夷倾力一战,这鼎极门若还要以正道自居来审判我,且看届时天下到底容不得谁......!” 第一百七十三章 顺则平安 第二天清晨天空中开始飘起雪花的时候,洛川一行五千离郡轻骑便出了营寨一路向东往通仓城而去。 那雪初时极大,越往东雪势反倒越小,于是洛川一行仍旧可以按照预定计划中途歇息于永昌郡北部一座商贾之城,名叫平阳。 平阳小城位于通仓城与梁仓城之间,距离通仓城要更近一些,面积不大却道路发达,是绝大多数离郡商贾出得群山之后最优先选择落脚的地方,也是永昌郡南北行商重要的中转地,是以这座城市虽人口不多却几乎家家都有商铺门面,地方大些的便开间客栈酒肆,地方小些的甚至只是在临街的墙壁上开扇窗子,便能探出个小小的摊位卖些茶水之类。 在永昌郡原先的官府体系中平阳小城本是隶属于通仓城管辖的小城,却因为其商贸繁荣税收极高,便由永昌太守府特命了一位城牧协助通仓县守府管理此地日常事务。 等到赵无忌大军出了天门山一路向东行军到此地,平阳城原本的守军早已逃了个七七八八随着永昌正规军的败军往通仓城去了,只留下满城尚未反应过来的商贾富户和那个肥头大耳的城牧守着各自的荣华富贵来不及离去。 赵无忌只派出区区一千精锐便占下了这座富贵之城,而那倒霉的城牧则被沈诚的一个下属军候提溜出来二话不说一刀就砍了脑袋,至今人头还被悬挂在城门之上。 洛川一行抵达这里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但他仍旧令五千轻骑踏城而过,从西门进入又从东门穿出,马蹄轰鸣之声传遍全城,等到大军于城外扎营他才带了五百血骑随着平阳如今的守城军候重新入城,一路直达城牧府。 城牧府位于小城中央,占地极广内部奢华,几乎到了门镶金缕檐绘银丝的地步,洛川行走其中仍旧能够感受到当初繁盛之时这座院子的富贵气,大概便是十足的谈笑有富贾往来无白身,如今却是人去楼空,只有这满院的士卒骑兵一个个身披甲胄满身肃杀,与院子原本的雅致气氛格格不入。 洛川一行穿过一道道走廊最终来到一处地势开阔的园子,园中亭台水榭十分大气,居中那巨大的亭子里已经备好酒席,只等洛川等人入座即可开席。 洛川大步而入居中坐了首位,思齐和殷花语侍立于身后,能够获赐落座的就只有年轻女道和洛长恭等离郡轻骑五大军候,就连平阳城如今的守城军候都只能站于一旁。 宴会桌极大,菜品根本无法铺满整桌。 洛川全不在意,只是觉得宴会桌上空荡荡的便让思齐和花语挨着年轻女道坐了,又让守城军候坐在蒙小城下首位置,仍旧显得很空,“李军候,如今的平阳城境况如何?” 那刚刚被赐座的守城军候看起来是个不太善于言辞的中年汉子,闻言立刻起身行礼道,“回太守大人的话,如今平阳城遵照赵将军令实行了军事管制,商贾百姓各自封闭门户,当下无事。” “这永昌郡北部所有在我们控制之下的小城皆是如此?”洛川问道。 “皆是如此,”中年汉子道。 洛川点了点头又问,“除了平阳这般原本就有城墙驻军的小城之外,其它村镇又如何处置?” “回太守大人的话,赵将军命骑兵传令各乡令及里正,如今永昌郡北部绝大多数的村镇应当都处于自行封禁状态,各地商贾百姓若无都尉及以上批文而擅自离开所在城市村镇者一律以细作论处,可就地格杀,”中年汉子老实回答。 “如此处置,民间反响如何?”洛川看桌边众人不动筷子,便率先伸手夹了一块蒸肉送入口中。 中年汉子沉吟片刻后缓缓答道,“如今已然是严冬气候百姓家本就少有出门的,只是平阳城稍稍例外,到底还是有些往来的商贾被困城中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会有些怨气。” “李军候坐下说话,”洛川对中年汉子的话中意思不予置评,只是示意众人吃菜,“我听说永昌郡北部的富贾大半居于平阳,先前入城一看高楼大院确实不少,富户人家多护院兵丁,赵将军只予你一千人守这座城会不会有些压力?” “太守大人放心,当初大军入城之时便已经将这满城的富户都吓破了胆,他们哪里还有胆量来找属下的麻烦,更何况距离平阳不足百里就是通仓城,平阳但有变故大军顷刻可至,出不了什么乱子,”他冷峻的脸孔上有些不屑的神色,“这平阳城里的富户如今一个个听话的很,不但不敢有丝毫悖逆之举,时不时还要派人送些钱粮过来劳军,生怕哪天便如这城牧府的主人一样也被砍了脑袋挂在城头。” 洛川微微一笑道,“如今局势尚未完全平定太守府不便派人来接管永昌北部诸城,实行军事管制也是不得已的办法,这些时日商贾百姓怕你们多一分,将来接手此地的官员就能省力一分,只是其中分寸还要拿捏得当,眼下时节我要求稳,”他又夹了口菜后随意问道,“平阳城内颇为富足,甘原军破城之日可有抢掠百姓财物者?” 中年汉子肃然道,“太守大人明鉴,甘原军治军极严,出征之前赵将军已经明令全军,战时战后皆以离郡军规作为先,但凡违规者皆斩!是以平阳城破之后甘原军秋毫无犯,平阳城牧、官员及官府府库内的钱粮财物一律封存,只等太守府宫派了官员来才能解封开库!” “很好!”洛川看起来颇为满意笑着赞许道,“赵叔叔如此治军我离郡将士便可堪大用,告诉你手底下的兵,百姓家的钱粮财物他们不能拿,此战过后太守府宫赏赐下来的钱粮财物他们却可以光明正大的收,离郡太守亏待不了他们!” 中年汉子行礼谢恩。 洛川看起来心情大好一抬手又指了指城西的方向道,“先前入城之时看到城头上所书‘平阳’二字我便有些不喜,明天你便派人去将它抹平了,从今天起,这座城便不叫平阳,改为‘顺平’!” 中年汉子闻言立刻又是起身一个军礼,“属下遵令!” 洛川笑着,仿佛已经有了醉意,“顺平,将是我离人走出群山走向中洲天下的起始之城,我希望他们都能够顺利平安,同时,我也希望这顺平一地的聪明人,能为永昌、安陵乃至往后更多的城池百姓做个榜样,顺,则平安,这,就是我的意思......!” 第一百七十三章 顺则平安 第二天清晨天空中开始飘起雪花的时候,洛川一行五千离郡轻骑便出了营寨一路向东往通仓城而去。 那雪初时极大,越往东雪势反倒越小,于是洛川一行仍旧可以按照预定计划中途歇息于永昌郡北部一座商贾之城,名叫平阳。 平阳小城位于通仓城与梁仓城之间,距离通仓城要更近一些,面积不大却道路发达,是绝大多数离郡商贾出得群山之后最优先选择落脚的地方,也是永昌郡南北行商重要的中转地,是以这座城市虽人口不多却几乎家家都有商铺门面,地方大些的便开间客栈酒肆,地方小些的甚至只是在临街的墙壁上开扇窗子,便能探出个小小的摊位卖些茶水之类。 在永昌郡原先的官府体系中平阳小城本是隶属于通仓城管辖的小城,却因为其商贸繁荣税收极高,便由永昌太守府特命了一位城牧协助通仓县守府管理此地日常事务。 等到赵无忌大军出了天门山一路向东行军到此地,平阳城原本的守军早已逃了个七七八八随着永昌正规军的败军往通仓城去了,只留下满城尚未反应过来的商贾富户和那个肥头大耳的城牧守着各自的荣华富贵来不及离去。 赵无忌只派出区区一千精锐便占下了这座富贵之城,而那倒霉的城牧则被沈诚的一个下属军候提溜出来二话不说一刀就砍了脑袋,至今人头还被悬挂在城门之上。 洛川一行抵达这里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但他仍旧令五千轻骑踏城而过,从西门进入又从东门穿出,马蹄轰鸣之声传遍全城,等到大军于城外扎营他才带了五百血骑随着平阳如今的守城军候重新入城,一路直达城牧府。 城牧府位于小城中央,占地极广内部奢华,几乎到了门镶金缕檐绘银丝的地步,洛川行走其中仍旧能够感受到当初繁盛之时这座院子的富贵气,大概便是十足的谈笑有富贾往来无白身,如今却是人去楼空,只有这满院的士卒骑兵一个个身披甲胄满身肃杀,与院子原本的雅致气氛格格不入。 洛川一行穿过一道道走廊最终来到一处地势开阔的园子,园中亭台水榭十分大气,居中那巨大的亭子里已经备好酒席,只等洛川等人入座即可开席。 洛川大步而入居中坐了首位,思齐和殷花语侍立于身后,能够获赐落座的就只有年轻女道和洛长恭等离郡轻骑五大军候,就连平阳城如今的守城军候都只能站于一旁。 宴会桌极大,菜品根本无法铺满整桌。 洛川全不在意,只是觉得宴会桌上空荡荡的便让思齐和花语挨着年轻女道坐了,又让守城军候坐在蒙小城下首位置,仍旧显得很空,“李军候,如今的平阳城境况如何?” 那刚刚被赐座的守城军候看起来是个不太善于言辞的中年汉子,闻言立刻起身行礼道,“回太守大人的话,如今平阳城遵照赵将军令实行了军事管制,商贾百姓各自封闭门户,当下无事。” “这永昌郡北部所有在我们控制之下的小城皆是如此?”洛川问道。 “皆是如此,”中年汉子道。 洛川点了点头又问,“除了平阳这般原本就有城墙驻军的小城之外,其它村镇又如何处置?” “回太守大人的话,赵将军命骑兵传令各乡令及里正,如今永昌郡北部绝大多数的村镇应当都处于自行封禁状态,各地商贾百姓若无都尉及以上批文而擅自离开所在城市村镇者一律以细作论处,可就地格杀,”中年汉子老实回答。 “如此处置,民间反响如何?”洛川看桌边众人不动筷子,便率先伸手夹了一块蒸肉送入口中。 中年汉子沉吟片刻后缓缓答道,“如今已然是严冬气候百姓家本就少有出门的,只是平阳城稍稍例外,到底还是有些往来的商贾被困城中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会有些怨气。” “李军候坐下说话,”洛川对中年汉子的话中意思不予置评,只是示意众人吃菜,“我听说永昌郡北部的富贾大半居于平阳,先前入城一看高楼大院确实不少,富户人家多护院兵丁,赵将军只予你一千人守这座城会不会有些压力?” “太守大人放心,当初大军入城之时便已经将这满城的富户都吓破了胆,他们哪里还有胆量来找属下的麻烦,更何况距离平阳不足百里就是通仓城,平阳但有变故大军顷刻可至,出不了什么乱子,”他冷峻的脸孔上有些不屑的神色,“这平阳城里的富户如今一个个听话的很,不但不敢有丝毫悖逆之举,时不时还要派人送些钱粮过来劳军,生怕哪天便如这城牧府的主人一样也被砍了脑袋挂在城头。” 洛川微微一笑道,“如今局势尚未完全平定太守府不便派人来接管永昌北部诸城,实行军事管制也是不得已的办法,这些时日商贾百姓怕你们多一分,将来接手此地的官员就能省力一分,只是其中分寸还要拿捏得当,眼下时节我要求稳,”他又夹了口菜后随意问道,“平阳城内颇为富足,甘原军破城之日可有抢掠百姓财物者?” 中年汉子肃然道,“太守大人明鉴,甘原军治军极严,出征之前赵将军已经明令全军,战时战后皆以离郡军规作为先,但凡违规者皆斩!是以平阳城破之后甘原军秋毫无犯,平阳城牧、官员及官府府库内的钱粮财物一律封存,只等太守府宫派了官员来才能解封开库!” “很好!”洛川看起来颇为满意笑着赞许道,“赵叔叔如此治军我离郡将士便可堪大用,告诉你手底下的兵,百姓家的钱粮财物他们不能拿,此战过后太守府宫赏赐下来的钱粮财物他们却可以光明正大的收,离郡太守亏待不了他们!” 中年汉子行礼谢恩。 洛川看起来心情大好一抬手又指了指城西的方向道,“先前入城之时看到城头上所书‘平阳’二字我便有些不喜,明天你便派人去将它抹平了,从今天起,这座城便不叫平阳,改为‘顺平’!” 中年汉子闻言立刻又是起身一个军礼,“属下遵令!” 洛川笑着,仿佛已经有了醉意,“顺平,将是我离人走出群山走向中洲天下的起始之城,我希望他们都能够顺利平安,同时,我也希望这顺平一地的聪明人,能为永昌、安陵乃至往后更多的城池百姓做个榜样,顺,则平安,这,就是我的意思......!” 第一百七十四章 铁塔将军 第二天同样是天不亮的时候离郡轻骑已自曾经的平阳如今的顺平城离开,直奔通仓城,期间只在几处暗部踩过点的城镇稍作停留,完成补给之后便即离开。 骑兵才至通仓城外十里便见一人一骑独自等候在官道一旁,那是一匹通体漆黑异常雄壮的战马,可就是这样一匹战马也不能显得那人丝毫瘦弱,来人正是奉命驻守通仓重镇的原苍颜军裨将陈少雄! 离郡轻骑动如雷霆,在那人面前数十米处缓缓静止,不动如山。 洛川只与思齐两骑出列而来。 陈少雄单膝跪地行了军礼,“末将陈少雄,参见太守大人。” 洛川骑马到陈少雄身边翻身下马亲手将他扶起来道,“赵叔叔给我的信里说你于天门山一役受了不轻的伤,如今又让你北上南下的,伤势如何了?” 陈少雄一笑道,“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狗屁的皮外伤,只是皮外伤赵叔叔那样的人会在给我的信里说你受伤不轻?”洛川皱眉呵斥道,“要我说‘搏命将’这个外号就是狗屁,别以为六境的实力就不会死,万人以上的军团作战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再者说了你是裨将,又不是个什长!以后这外号谁都不许喊了,”他看向仍旧一脸憨笑的陈少雄微怒,“这是太守令!” 陈少雄便不敢笑了,一挺胸行了个军礼道,“末将遵令!” 洛川这才缓和了些神色牵着战马与陈少雄并行往通仓城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道,“离郡轻骑此来没有提前通知你,你却能在这里等我,可见你已对通仓城一地有了些掌握,南面如今可有动作?” 陈少雄正色道,“眼下通仓城及周边的这一万守军以甘原军为主,末将指挥起来自然熟悉自如,再加上通仓周边地形简单四周八方的重要关隘基本布置合理,末将亲自走过一遭之后便也能布置得七七八八没有太大问题,唯一麻烦些的还是征召新兵以及政务处理,”他停顿了一下,见洛川点头之后才继续道,“南面如今极其平静,按理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那位永昌郡太守就算再迟钝也已知道了这三仓之地的变局,如此风平浪静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洛川没有对永昌郡太守的事情过多评价,只是平淡道,“有些决心不是那么容易下的,但暴风雨到来之前也总是平静的,南面还是要盯紧些,眼下梁仓城及甘水关方面都需要时间,南面如果真的在这时候发难就会有些麻烦,”他伸手安抚了一下不断撩逗陈少雄战马的坐骑,“消化降卒和征召新兵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再难也要推进下去,哪怕手段稍稍强硬些也不打紧,实在不行可以许诺些不大不小的恩赐,这些你们都可以和赵叔叔商量,南夷方面绝不会给我们太多的时间,至于说政务处理......” 他沉吟片刻后还是道,“我让窦炳章想想办法,我想总会有些热血未凉有胆有才的年轻人愿意来这三仓之地承担起这个风险,毕竟风险越大机会也就越大。” 陈少雄憨笑点头。 “沈诚可已经到了郑仓城?”洛川又问道。 陈少雄用力点了一下头道,“嗯,末将比沈裨将南下的早了几天,但想来此时他也已经到了郑仓城。” 洛川微微皱眉,“孟子安的那支孤军虽说在北地磨蹭得有些久,如今应当也已经南下出了郑仓城的范围,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尤其郑仓城里的守军不全是沈诚的旧部还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上原军,不知道他能否快速掌握圆融,而且郑仓一地距离广郡太近,若是云百楼此时再在那座大城里动些手脚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陈少雄一样面色严肃,只是语气仍旧肯定,“沈裨将原本便出身百通军与这一支根子上还是百通军的上原军应当脾气相投,再者毕竟赵贵赵裨将还是赵将军的侄子,留在郑仓城的上原军领军之人里又有九歌在,短时间内当无太大问题。” “如此便好,”洛川止步扭头对陈少雄道,“见过了你我就不必再入通仓城,还是要赶紧些去到郑仓看一眼,你且回去好好把伤养好,记住,如今你也是驻守一地的主将了,要替我守好通仓城这个离郡的门户要地,绝不可以再呈匹夫之勇。” “末将遵太守令!”陈少雄一拳敲在左胸行了个军礼,而后又道,“太守大人也要注意自身安危,先前听赵将军说如今罗裨将不在太守大人身边,但太守大人身边还有两大高手护卫,怎么现在......” “千雪要处理一些事情去了西面,影子还在,”洛川稍作解释之后翻身上马,骑马奔行出了一截之后又勒住缰绳停下,回头冲陈少雄喊道,“下次再见便是与兄长并肩作战之时,到时候我会让你们知道,洛川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驾!” 说完一席豪言壮语,洛川便驾了马疾驰回了离郡轻骑的队伍之中,很快,五千精骑便往东去了。 陈少雄就那么铁塔一般站在原地,目送那五千精骑消失在地平线上再也看不到一点影子,他才微微一笑,牵着马,踏着残雪,一步一步往通仓城而去...... 郑仓城位于通仓城北部偏东一些的地方,洛川和五千离郡轻骑却往东走,一路上穿过数个村镇,甚至于兵临一座仍旧在永昌郡掌控的小城之下,吓得那小城守将顾不得让城外百姓都入城就急急忙忙关了城门,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点燃了烽火。 洛川见状不但没有即刻退走反倒往益城的方向又自奔行了近百里,惊得所过之处烽火几乎连成一线。 永昌郡太守府急作一团,太守孟啸天一日之间亲笔手书七道诏旨,其中三道发给了因为种种原因还在南归途中磨蹭的孟子安,另外四道则发给了永昌郡中部四大军镇的守将,战争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一时间把个益城弄得人心惶惶。 等到永昌郡中部地区开始集结军力之时,洛川一行其实早已掉头向西,沿途之中顺势将两支看到烽火从就近小城赶来支援的步卒阵列击溃,然后才一路奔行重新返回通仓城地区。 在通仓城与郑仓城之间的小镇亭关完成修整之后,才于次日北上郑仓。 至于身后的永昌郡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他早有预料,有些,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第一百七十四章 铁塔将军 第二天同样是天不亮的时候离郡轻骑已自曾经的平阳如今的顺平城离开,直奔通仓城,期间只在几处暗部踩过点的城镇稍作停留,完成补给之后便即离开。 骑兵才至通仓城外十里便见一人一骑独自等候在官道一旁,那是一匹通体漆黑异常雄壮的战马,可就是这样一匹战马也不能显得那人丝毫瘦弱,来人正是奉命驻守通仓重镇的原苍颜军裨将陈少雄! 离郡轻骑动如雷霆,在那人面前数十米处缓缓静止,不动如山。 洛川只与思齐两骑出列而来。 陈少雄单膝跪地行了军礼,“末将陈少雄,参见太守大人。” 洛川骑马到陈少雄身边翻身下马亲手将他扶起来道,“赵叔叔给我的信里说你于天门山一役受了不轻的伤,如今又让你北上南下的,伤势如何了?” 陈少雄一笑道,“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狗屁的皮外伤,只是皮外伤赵叔叔那样的人会在给我的信里说你受伤不轻?”洛川皱眉呵斥道,“要我说‘搏命将’这个外号就是狗屁,别以为六境的实力就不会死,万人以上的军团作战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再者说了你是裨将,又不是个什长!以后这外号谁都不许喊了,”他看向仍旧一脸憨笑的陈少雄微怒,“这是太守令!” 陈少雄便不敢笑了,一挺胸行了个军礼道,“末将遵令!” 洛川这才缓和了些神色牵着战马与陈少雄并行往通仓城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道,“离郡轻骑此来没有提前通知你,你却能在这里等我,可见你已对通仓城一地有了些掌握,南面如今可有动作?” 陈少雄正色道,“眼下通仓城及周边的这一万守军以甘原军为主,末将指挥起来自然熟悉自如,再加上通仓周边地形简单四周八方的重要关隘基本布置合理,末将亲自走过一遭之后便也能布置得七七八八没有太大问题,唯一麻烦些的还是征召新兵以及政务处理,”他停顿了一下,见洛川点头之后才继续道,“南面如今极其平静,按理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那位永昌郡太守就算再迟钝也已知道了这三仓之地的变局,如此风平浪静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洛川没有对永昌郡太守的事情过多评价,只是平淡道,“有些决心不是那么容易下的,但暴风雨到来之前也总是平静的,南面还是要盯紧些,眼下梁仓城及甘水关方面都需要时间,南面如果真的在这时候发难就会有些麻烦,”他伸手安抚了一下不断撩逗陈少雄战马的坐骑,“消化降卒和征召新兵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再难也要推进下去,哪怕手段稍稍强硬些也不打紧,实在不行可以许诺些不大不小的恩赐,这些你们都可以和赵叔叔商量,南夷方面绝不会给我们太多的时间,至于说政务处理......” 他沉吟片刻后还是道,“我让窦炳章想想办法,我想总会有些热血未凉有胆有才的年轻人愿意来这三仓之地承担起这个风险,毕竟风险越大机会也就越大。” 陈少雄憨笑点头。 “沈诚可已经到了郑仓城?”洛川又问道。 陈少雄用力点了一下头道,“嗯,末将比沈裨将南下的早了几天,但想来此时他也已经到了郑仓城。” 洛川微微皱眉,“孟子安的那支孤军虽说在北地磨蹭得有些久,如今应当也已经南下出了郑仓城的范围,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尤其郑仓城里的守军不全是沈诚的旧部还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上原军,不知道他能否快速掌握圆融,而且郑仓一地距离广郡太近,若是云百楼此时再在那座大城里动些手脚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陈少雄一样面色严肃,只是语气仍旧肯定,“沈裨将原本便出身百通军与这一支根子上还是百通军的上原军应当脾气相投,再者毕竟赵贵赵裨将还是赵将军的侄子,留在郑仓城的上原军领军之人里又有九歌在,短时间内当无太大问题。” “如此便好,”洛川止步扭头对陈少雄道,“见过了你我就不必再入通仓城,还是要赶紧些去到郑仓看一眼,你且回去好好把伤养好,记住,如今你也是驻守一地的主将了,要替我守好通仓城这个离郡的门户要地,绝不可以再呈匹夫之勇。” “末将遵太守令!”陈少雄一拳敲在左胸行了个军礼,而后又道,“太守大人也要注意自身安危,先前听赵将军说如今罗裨将不在太守大人身边,但太守大人身边还有两大高手护卫,怎么现在......” “千雪要处理一些事情去了西面,影子还在,”洛川稍作解释之后翻身上马,骑马奔行出了一截之后又勒住缰绳停下,回头冲陈少雄喊道,“下次再见便是与兄长并肩作战之时,到时候我会让你们知道,洛川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驾!” 说完一席豪言壮语,洛川便驾了马疾驰回了离郡轻骑的队伍之中,很快,五千精骑便往东去了。 陈少雄就那么铁塔一般站在原地,目送那五千精骑消失在地平线上再也看不到一点影子,他才微微一笑,牵着马,踏着残雪,一步一步往通仓城而去...... 郑仓城位于通仓城北部偏东一些的地方,洛川和五千离郡轻骑却往东走,一路上穿过数个村镇,甚至于兵临一座仍旧在永昌郡掌控的小城之下,吓得那小城守将顾不得让城外百姓都入城就急急忙忙关了城门,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点燃了烽火。 洛川见状不但没有即刻退走反倒往益城的方向又自奔行了近百里,惊得所过之处烽火几乎连成一线。 永昌郡太守府急作一团,太守孟啸天一日之间亲笔手书七道诏旨,其中三道发给了因为种种原因还在南归途中磨蹭的孟子安,另外四道则发给了永昌郡中部四大军镇的守将,战争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一时间把个益城弄得人心惶惶。 等到永昌郡中部地区开始集结军力之时,洛川一行其实早已掉头向西,沿途之中顺势将两支看到烽火从就近小城赶来支援的步卒阵列击溃,然后才一路奔行重新返回通仓城地区。 在通仓城与郑仓城之间的小镇亭关完成修整之后,才于次日北上郑仓。 至于身后的永昌郡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他早有预料,有些,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千里落子 洛川和五千离郡轻骑赶到郑仓城的时候沈诚没有在城外等候,只是派自己的亲信都尉出城相迎。 洛川没有和来迎之人寒暄也没有在城外多做停留直接便与骑兵一道疾驰入城,沉重的铁蹄声带着无与伦比的震撼传遍全城,向这一座不安分的城市传达了铁血决绝的意味。 离郡轻骑进入军营地,仍旧只有洛长恭和五百血骑跟在洛川身边,与大队人马分开之后直接来到郑仓县守府衙门。 洛川翻身下马的时候微微一个趔趄被跟在他身边眼疾手快的年轻女道一把扶住,他却只是回头点了点便大步流星的往府衙后面的宅院走去,在他身后,一堆人紧紧相随。 在沈诚亲信都尉的指引下洛川没有走一点弯路直接到达了府衙后院里一个被精锐士卒重重守护着的院落内,当先推开其中最大的屋子进去,一股浓郁的草药气味扑鼻而来。 屋内靠墙的大床上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的沈诚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洛川一把按住,“不要动了,”他重新又走到距离大床有些远的地方摘下披风卸去铠甲,又将手搓热了些才重新坐回床边握住沈诚的手道,“他们跟我说刺客那一剑没有伤到你的要害,只是需要将养些时候罢了,没事。” 沈诚费力的点了点头,脸上的伤疤就显得有些狰狞,“太守大人......放心,沈诚命......硬得很,只是眼下这郑仓城.......我得尽快好起来......” “不要急,这种事情总还是要听医师的,眼下孟子安的那支孤军已经离开了郑仓城的范围,既然他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下定决心动手,如今就算想做点什么也迟了,”洛川在沈诚的手上拍了拍安慰道,“你的事情赵叔叔那边知道了么?” 沈诚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抬手向屋子一角的瘦高中年人招了招手,“来......” 那瘦高中年人闻言走上前来,却只是安静的立在大床一边。 沈诚指了指那瘦高中年人对洛川道,“太守大人,此人名叫......九歌,他可暂代......郑仓城主将一职,”说着,他又满怀歉意的看向为洛川领路的亲信都尉,想了一想,仍旧是没有说出什么。 瘦高中年人也没有说话,只是冲着洛川单膝跪地。 洛川扭头看向单膝跪地的瘦高中年人道了一个字,“好,”然后他又指了指门口那个沈诚的亲信都尉问沈诚道,“他叫什么名字?” “鹿白,”沈诚的脸上满是笑意,看着那名都尉,连声音都越发的轻柔了,“沈诚还是个十夫长的时候,他......就是我手下的兵了......” 洛川闻言又回头认真打量了一下那名都尉,只见他脸型方正,眉眼平和,即便身在此时这样的环境里也看不出太多悲喜,只是微微的抿着嘴,一双眼睛望着沈诚。 “记着了,”洛川又在沈诚的手背上拍了拍后起了身,“你安心歇着,我来了,这郑仓城便不会有任何问题,”说着他看了瘦高中年人一眼,径自往屋外走。 等到洛川出了院子去到郑仓县守府前厅的时候,被沈诚叫做九歌的瘦高中年人已经跟在他的身侧,“他看起来比你们给我的信中所说要差一些。” 九歌看一眼四周,发现跟随来到这座议事前厅的只有洛川的几个身边人之后才点了点头道,“那刺客善于易容之术,不知何时假扮成沈裨将身边一名亲卫,昨日沈裨将巡军之时那刺客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起偷袭,好在沈裨将反应快些身边另一名亲卫又拼死替他挡了一下,那刺客的一击才没有刺中心脏,可他的匕首之上涂抹了剧毒随军医师束手无策,我们连夜找来了郑仓城内最好的医师,但那时沈裨将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医师也不敢用祛毒的猛药,而是用了些抑制毒素发展的温和些的药物,剩下的就只能凭着他自己硬抗,说是......” 他看一眼洛川的表情后低声道,“说是他最终能否挺过去全看今晚,若是今晚不能......” 不等九歌说完便看见洛川手上用力,将实木椅子的把手捏的断折,但他的声音仍旧平静,“那刺客可是已经抓到了?” 九歌飞快道,“抓到了,只是昨晚就已经服毒自尽于牢中,我们囚禁他时已经对他周身上下做了检查却仍旧不知他在哪里藏了毒,”他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属下无能,请太守大人责罚。” “怪不得你们,”洛川抬头去看九歌,面容如同声音般平静,“眼下最要紧的是郑仓城军心稳固,离郡轻骑的到来多少会压制住军营之中躁动的气息,但你和鹿白还是要返回军营里去让大家知道沈裨将没事,另外,将关押降卒之处盯紧些以免有心人在那里做文章。” 他在前厅之中踱步,“我先前曾率领离郡轻骑深入永昌郡腹地,虽然没有看出大军集结的迹象但我们仍旧不能掉以轻心,郑仓城是我离郡新的两边之地,不光是永昌郡方向,广郡方向也要盯紧些,既然沈诚说可以让你代理郑仓城主将,这一切的事务就要由你来掌握权衡。” “属下遵太守令,”九歌肃然行礼。 “去吧,沈诚这边我来照应,”洛川摆了摆手,九歌便退了下去。 等到九歌离开前厅里只剩下思齐、殷花语和年轻女道的时候,思齐便忍不住指了指洛川的脖子开口,“是不是用......?” 不等思齐说完洛川便一摆手没有让她说完,他扭头看向前厅一角,影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有没有发现什么?” 影子摇了摇头,“我带来的人已经散入城内各处,如有异动当可以迅速反应。” “聊胜于无罢,”洛川摇了摇头坐在前厅上首的椅子上闭目沉思,“永昌郡不会料到我们奇袭郑仓城,城破之际城中明面上属于永昌的力量已被肃清,藏在暗地里的老鼠或许还有,但军事管制之下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法与上面的人恢复联系,此番刺杀沈诚显然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安陵与安阳两郡自顾不暇,最有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便只有云百楼!” “不是说云百楼如今应该还在一心图谋河内郡吗?怎么会......?”思齐惊道。 洛川摇了摇头目光凝重,喃喃自语,“云百楼......!”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千里落子 洛川和五千离郡轻骑赶到郑仓城的时候沈诚没有在城外等候,只是派自己的亲信都尉出城相迎。 洛川没有和来迎之人寒暄也没有在城外多做停留直接便与骑兵一道疾驰入城,沉重的铁蹄声带着无与伦比的震撼传遍全城,向这一座不安分的城市传达了铁血决绝的意味。 离郡轻骑进入军营地,仍旧只有洛长恭和五百血骑跟在洛川身边,与大队人马分开之后直接来到郑仓县守府衙门。 洛川翻身下马的时候微微一个趔趄被跟在他身边眼疾手快的年轻女道一把扶住,他却只是回头点了点便大步流星的往府衙后面的宅院走去,在他身后,一堆人紧紧相随。 在沈诚亲信都尉的指引下洛川没有走一点弯路直接到达了府衙后院里一个被精锐士卒重重守护着的院落内,当先推开其中最大的屋子进去,一股浓郁的草药气味扑鼻而来。 屋内靠墙的大床上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的沈诚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洛川一把按住,“不要动了,”他重新又走到距离大床有些远的地方摘下披风卸去铠甲,又将手搓热了些才重新坐回床边握住沈诚的手道,“他们跟我说刺客那一剑没有伤到你的要害,只是需要将养些时候罢了,没事。” 沈诚费力的点了点头,脸上的伤疤就显得有些狰狞,“太守大人......放心,沈诚命......硬得很,只是眼下这郑仓城.......我得尽快好起来......” “不要急,这种事情总还是要听医师的,眼下孟子安的那支孤军已经离开了郑仓城的范围,既然他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下定决心动手,如今就算想做点什么也迟了,”洛川在沈诚的手上拍了拍安慰道,“你的事情赵叔叔那边知道了么?” 沈诚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抬手向屋子一角的瘦高中年人招了招手,“来......” 那瘦高中年人闻言走上前来,却只是安静的立在大床一边。 沈诚指了指那瘦高中年人对洛川道,“太守大人,此人名叫......九歌,他可暂代......郑仓城主将一职,”说着,他又满怀歉意的看向为洛川领路的亲信都尉,想了一想,仍旧是没有说出什么。 瘦高中年人也没有说话,只是冲着洛川单膝跪地。 洛川扭头看向单膝跪地的瘦高中年人道了一个字,“好,”然后他又指了指门口那个沈诚的亲信都尉问沈诚道,“他叫什么名字?” “鹿白,”沈诚的脸上满是笑意,看着那名都尉,连声音都越发的轻柔了,“沈诚还是个十夫长的时候,他......就是我手下的兵了......” 洛川闻言又回头认真打量了一下那名都尉,只见他脸型方正,眉眼平和,即便身在此时这样的环境里也看不出太多悲喜,只是微微的抿着嘴,一双眼睛望着沈诚。 “记着了,”洛川又在沈诚的手背上拍了拍后起了身,“你安心歇着,我来了,这郑仓城便不会有任何问题,”说着他看了瘦高中年人一眼,径自往屋外走。 等到洛川出了院子去到郑仓县守府前厅的时候,被沈诚叫做九歌的瘦高中年人已经跟在他的身侧,“他看起来比你们给我的信中所说要差一些。” 九歌看一眼四周,发现跟随来到这座议事前厅的只有洛川的几个身边人之后才点了点头道,“那刺客善于易容之术,不知何时假扮成沈裨将身边一名亲卫,昨日沈裨将巡军之时那刺客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起偷袭,好在沈裨将反应快些身边另一名亲卫又拼死替他挡了一下,那刺客的一击才没有刺中心脏,可他的匕首之上涂抹了剧毒随军医师束手无策,我们连夜找来了郑仓城内最好的医师,但那时沈裨将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医师也不敢用祛毒的猛药,而是用了些抑制毒素发展的温和些的药物,剩下的就只能凭着他自己硬抗,说是......” 他看一眼洛川的表情后低声道,“说是他最终能否挺过去全看今晚,若是今晚不能......” 不等九歌说完便看见洛川手上用力,将实木椅子的把手捏的断折,但他的声音仍旧平静,“那刺客可是已经抓到了?” 九歌飞快道,“抓到了,只是昨晚就已经服毒自尽于牢中,我们囚禁他时已经对他周身上下做了检查却仍旧不知他在哪里藏了毒,”他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属下无能,请太守大人责罚。” “怪不得你们,”洛川抬头去看九歌,面容如同声音般平静,“眼下最要紧的是郑仓城军心稳固,离郡轻骑的到来多少会压制住军营之中躁动的气息,但你和鹿白还是要返回军营里去让大家知道沈裨将没事,另外,将关押降卒之处盯紧些以免有心人在那里做文章。” 他在前厅之中踱步,“我先前曾率领离郡轻骑深入永昌郡腹地,虽然没有看出大军集结的迹象但我们仍旧不能掉以轻心,郑仓城是我离郡新的两边之地,不光是永昌郡方向,广郡方向也要盯紧些,既然沈诚说可以让你代理郑仓城主将,这一切的事务就要由你来掌握权衡。” “属下遵太守令,”九歌肃然行礼。 “去吧,沈诚这边我来照应,”洛川摆了摆手,九歌便退了下去。 等到九歌离开前厅里只剩下思齐、殷花语和年轻女道的时候,思齐便忍不住指了指洛川的脖子开口,“是不是用......?” 不等思齐说完洛川便一摆手没有让她说完,他扭头看向前厅一角,影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有没有发现什么?” 影子摇了摇头,“我带来的人已经散入城内各处,如有异动当可以迅速反应。” “聊胜于无罢,”洛川摇了摇头坐在前厅上首的椅子上闭目沉思,“永昌郡不会料到我们奇袭郑仓城,城破之际城中明面上属于永昌的力量已被肃清,藏在暗地里的老鼠或许还有,但军事管制之下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法与上面的人恢复联系,此番刺杀沈诚显然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安陵与安阳两郡自顾不暇,最有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便只有云百楼!” “不是说云百楼如今应该还在一心图谋河内郡吗?怎么会......?”思齐惊道。 洛川摇了摇头目光凝重,喃喃自语,“云百楼......!”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人皆疑 郑仓城府衙内外离郡士卒重重布防,尤其是其中一些关键位置上守护着的血骑,个个身上都散发着让人感觉沉重的压迫感,让其他士卒都不得不远远避开不愿与他们产生过多交集。 守卫森严到了极点。 府衙后院里最被士卒们重点包围的有两处院子,一个是内外都有血骑值守的洛川几人居住的小院,一个是与此距离不远的郑仓主将沈诚的院子。 此时夜色已深,阴沉无月,整座郑仓城都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府衙后院只留下两处微弱的灯火。 寂静无声,万物沉眠,可忽的,府衙后院里稍稍喧闹起来,起初只是沈诚所在的院子,继而像是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枚石子涟漪一般扩散到整个府衙。 等到十名血骑飞奔而出一路从城中疾驰到城北某个僻静人家,又从那里将一名医师和替他背着药箱的男孩半强迫着带回府衙的时候,半个郑仓城大概都已经悄悄的醒了。 府衙大门敞开,不知道多少士卒手持火把沿途照明,在黑漆漆的夜里形成一条火龙将那医师和男孩吓得不轻,十名血骑却只是催促着年迈医师赶路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穿过一道道门,医师最终来到了沈诚的小院进入最大的那间屋子。 屋子里的灯火不是很足,虽然蜡烛点了不少却仍旧显得昏黄,那医师佝偻着身子一边冲屋内众人行礼一边往沈诚所在的床边走去,他走到床边只是看了床上的沈诚一眼便面色一变,右手飞快的搭上沈诚的脉门,深深的皱眉感受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叹了口气将沈诚的手臂重新放回被子里盖好,然后起身对带自己来的血骑领头人道,“大人,这位将军所中之毒已然深入肌里,不用猛药恐难回天,可若是用了猛药......唉......” 血骑领头的身材高大正是洛长恭,只见他仍旧覆了面甲声音清灵,“若是如此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好歹请医师试上一试。” “这......”那年迈医师似乎有些为难,抬头看了一眼洛长恭面具之下的双眼后不由自主的将视线转向屋内他处,“若是老朽为这位将军下了猛药之后导致他......老朽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啊,大人......” “不试一试沈裨将便死定了,若是试一试反倒有些可能救活,这里面的道理我们都懂断然没有事后怪罪医师的道理,”洛长恭往后退了两步伸手一引,“医师,沈裨将今夜已然咳了几次血了实在耽搁不得,还请医师速速配药!” 那年迈医师面露苦涩一双眼睛飞快的四下里打量仿佛无措至极,好半天才咬了咬牙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道,“好,那老朽便冒死配上一副药,以这位将军现在的状态这副药恐怕就算真的能解了所中之毒事后也会有些其他的影响,到时候还请这位大人替老朽说说情!” 说完也不等洛长恭回话便一拉身边仍旧有些发呆的男孩的胳膊大步往屋外走去,一副决然赴死的模样。 可等到这一老一少前腿才刚迈出房门,那原本身型佝偻的老人周身上下便冒起绿色的光芒来,背在男孩背后的老旧药箱忽的炸开一道口子,一柄短小细长的好像菜刀一样的飞剑跃了出来,带着绿色的光芒往那老人脚下一转便化作两三米长的剑光载着他往天上飞去,眨眼的功夫已经飞出数十丈!! 洛长恭一把将那已然呆了的男孩推开,两步跨出房门将手中所持长剑丢到半空,手上掐诀祭起飞剑就要去追,却看到远空中一道微小的绿芒一闪,那道疾飞远去的绿光便被斩作两段! 洛长恭一惊,然后见洛川已然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思齐、花语和年轻女道模样轻松的跟着。 “没事,”洛川笑着冲洛长恭挥了挥手然后大步走到沈诚屋子前的石阶上坐下,看着从天而降的影子手里提着的佝偻老人道,“医师,给沈裨将治病治得好好的,干嘛要走啊?还要御剑而走,啧啧,是要往北一路飞回广郡吗?” 被影子随手丢在地上的佝偻老人面色惨白,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大口的吐血,模样极惨,只是他仍旧要笑,好一会儿,他才止住咳嗽声音嘶哑得道,“不飞回广郡难道等着被你们这群离狗杀头?” 他哈哈大笑鲜血和灰尘染在灰白的衣衫上,混乱不堪,“不过老朽临死还可以拉着你们离狗的裨将陪葬,也算值了,哈哈哈......” “谁说沈裨将要给你这种货色陪葬?”洛川面露讥讽的笑容,好像看一个手段拙劣的傻瓜一般看着那佝偻老人,“如今你们身份败露,那这郑仓城里和你们身份相关的......就都要死!” 他盯着那佝偻老人的眼睛和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忽的玩味笑道,“老人家,看来你还真的不是云百楼派到这郑仓城里的管事人啊,刚才我和你说这番话的时候,你的眼睛却看向了......!” 不等洛川的话说完他的背后便绽放出一道绚烂的金色光芒,那光芒极其锋锐,哪怕是这一处院落之中没有直视那光的士卒都被刺得眼泪直流! 更觉刺痛的则是洛川! 因为就在那金光绽放的一瞬间他便感觉自己的后脖子被狠狠的扎了一下,好像被蜜蜂蜇了一般,激得他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然而那金光消失的比出现时更快,几乎只在那金色光芒绽放的一刹那便琉璃玉碎一般消散无形!! 洛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一眼被洛长恭剑指脖颈压在地面的佝偻老人满面颓然的神色,然后施施然转过身,盯着被影子一只脚踩到碎石堆里七窍流血的原本背着药箱的男孩,没有丝毫惊讶,“告诉我那个精通易容之术的人在哪,我让你们两个死得轻松些。” 那男孩惨然一笑开口却是女声,“你永远找不到他......但他就在你的身边......” 洛川摇了摇头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和你们这样的人玩弄人心算计其实是件挺没意思的事情,真不知道云百楼做了这么多年仍旧乐在其中的原因是什么,”他冲影子比划了个格杀的手势后转身进了沈诚的房间。 房间内沈诚已经可以在一名亲兵的搀扶下坐起身来,虽然脸色仍旧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原本笼罩肌肤的一层灰气却已经没了,他看洛川进来就想要起身行礼,被洛川抬手阻止了。 “毒虽然解了,但伤毕竟还是伤,即便以你的实力体魄也还需要将养些时间,”洛川站在屋子正中缓缓道,“明天一早我们便离开郑仓城你等伤势稳定了再去军营,那里应当问题不大,重点还是盯着永昌郡方面的动作,那个疯老头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袭还是问号,我需要尽快赶到梁仓城,必须要在那疯老头做出什么之前抢出一些时间来。” 沈诚声音疲惫的应了是,洛川便转身走了。 出到院子里的时候那医师两人已经被人带走,只有影子和洛长恭仍旧等候在这里,洛川也不言语径直出了院落,等回到自己小院以后他才一偏头对影子道,“方才屋子里沈诚身边的那个亲兵有些问题......处理掉他,保护好沈诚......!”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人皆疑 郑仓城府衙内外离郡士卒重重布防,尤其是其中一些关键位置上守护着的血骑,个个身上都散发着让人感觉沉重的压迫感,让其他士卒都不得不远远避开不愿与他们产生过多交集。 守卫森严到了极点。 府衙后院里最被士卒们重点包围的有两处院子,一个是内外都有血骑值守的洛川几人居住的小院,一个是与此距离不远的郑仓主将沈诚的院子。 此时夜色已深,阴沉无月,整座郑仓城都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府衙后院只留下两处微弱的灯火。 寂静无声,万物沉眠,可忽的,府衙后院里稍稍喧闹起来,起初只是沈诚所在的院子,继而像是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枚石子涟漪一般扩散到整个府衙。 等到十名血骑飞奔而出一路从城中疾驰到城北某个僻静人家,又从那里将一名医师和替他背着药箱的男孩半强迫着带回府衙的时候,半个郑仓城大概都已经悄悄的醒了。 府衙大门敞开,不知道多少士卒手持火把沿途照明,在黑漆漆的夜里形成一条火龙将那医师和男孩吓得不轻,十名血骑却只是催促着年迈医师赶路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穿过一道道门,医师最终来到了沈诚的小院进入最大的那间屋子。 屋子里的灯火不是很足,虽然蜡烛点了不少却仍旧显得昏黄,那医师佝偻着身子一边冲屋内众人行礼一边往沈诚所在的床边走去,他走到床边只是看了床上的沈诚一眼便面色一变,右手飞快的搭上沈诚的脉门,深深的皱眉感受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叹了口气将沈诚的手臂重新放回被子里盖好,然后起身对带自己来的血骑领头人道,“大人,这位将军所中之毒已然深入肌里,不用猛药恐难回天,可若是用了猛药......唉......” 血骑领头的身材高大正是洛长恭,只见他仍旧覆了面甲声音清灵,“若是如此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好歹请医师试上一试。” “这......”那年迈医师似乎有些为难,抬头看了一眼洛长恭面具之下的双眼后不由自主的将视线转向屋内他处,“若是老朽为这位将军下了猛药之后导致他......老朽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啊,大人......” “不试一试沈裨将便死定了,若是试一试反倒有些可能救活,这里面的道理我们都懂断然没有事后怪罪医师的道理,”洛长恭往后退了两步伸手一引,“医师,沈裨将今夜已然咳了几次血了实在耽搁不得,还请医师速速配药!” 那年迈医师面露苦涩一双眼睛飞快的四下里打量仿佛无措至极,好半天才咬了咬牙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道,“好,那老朽便冒死配上一副药,以这位将军现在的状态这副药恐怕就算真的能解了所中之毒事后也会有些其他的影响,到时候还请这位大人替老朽说说情!” 说完也不等洛长恭回话便一拉身边仍旧有些发呆的男孩的胳膊大步往屋外走去,一副决然赴死的模样。 可等到这一老一少前腿才刚迈出房门,那原本身型佝偻的老人周身上下便冒起绿色的光芒来,背在男孩背后的老旧药箱忽的炸开一道口子,一柄短小细长的好像菜刀一样的飞剑跃了出来,带着绿色的光芒往那老人脚下一转便化作两三米长的剑光载着他往天上飞去,眨眼的功夫已经飞出数十丈!! 洛长恭一把将那已然呆了的男孩推开,两步跨出房门将手中所持长剑丢到半空,手上掐诀祭起飞剑就要去追,却看到远空中一道微小的绿芒一闪,那道疾飞远去的绿光便被斩作两段! 洛长恭一惊,然后见洛川已然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思齐、花语和年轻女道模样轻松的跟着。 “没事,”洛川笑着冲洛长恭挥了挥手然后大步走到沈诚屋子前的石阶上坐下,看着从天而降的影子手里提着的佝偻老人道,“医师,给沈裨将治病治得好好的,干嘛要走啊?还要御剑而走,啧啧,是要往北一路飞回广郡吗?” 被影子随手丢在地上的佝偻老人面色惨白,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大口的吐血,模样极惨,只是他仍旧要笑,好一会儿,他才止住咳嗽声音嘶哑得道,“不飞回广郡难道等着被你们这群离狗杀头?” 他哈哈大笑鲜血和灰尘染在灰白的衣衫上,混乱不堪,“不过老朽临死还可以拉着你们离狗的裨将陪葬,也算值了,哈哈哈......” “谁说沈裨将要给你这种货色陪葬?”洛川面露讥讽的笑容,好像看一个手段拙劣的傻瓜一般看着那佝偻老人,“如今你们身份败露,那这郑仓城里和你们身份相关的......就都要死!” 他盯着那佝偻老人的眼睛和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忽的玩味笑道,“老人家,看来你还真的不是云百楼派到这郑仓城里的管事人啊,刚才我和你说这番话的时候,你的眼睛却看向了......!” 不等洛川的话说完他的背后便绽放出一道绚烂的金色光芒,那光芒极其锋锐,哪怕是这一处院落之中没有直视那光的士卒都被刺得眼泪直流! 更觉刺痛的则是洛川! 因为就在那金光绽放的一瞬间他便感觉自己的后脖子被狠狠的扎了一下,好像被蜜蜂蜇了一般,激得他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然而那金光消失的比出现时更快,几乎只在那金色光芒绽放的一刹那便琉璃玉碎一般消散无形!! 洛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一眼被洛长恭剑指脖颈压在地面的佝偻老人满面颓然的神色,然后施施然转过身,盯着被影子一只脚踩到碎石堆里七窍流血的原本背着药箱的男孩,没有丝毫惊讶,“告诉我那个精通易容之术的人在哪,我让你们两个死得轻松些。” 那男孩惨然一笑开口却是女声,“你永远找不到他......但他就在你的身边......” 洛川摇了摇头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和你们这样的人玩弄人心算计其实是件挺没意思的事情,真不知道云百楼做了这么多年仍旧乐在其中的原因是什么,”他冲影子比划了个格杀的手势后转身进了沈诚的房间。 房间内沈诚已经可以在一名亲兵的搀扶下坐起身来,虽然脸色仍旧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原本笼罩肌肤的一层灰气却已经没了,他看洛川进来就想要起身行礼,被洛川抬手阻止了。 “毒虽然解了,但伤毕竟还是伤,即便以你的实力体魄也还需要将养些时间,”洛川站在屋子正中缓缓道,“明天一早我们便离开郑仓城你等伤势稳定了再去军营,那里应当问题不大,重点还是盯着永昌郡方面的动作,那个疯老头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袭还是问号,我需要尽快赶到梁仓城,必须要在那疯老头做出什么之前抢出一些时间来。” 沈诚声音疲惫的应了是,洛川便转身走了。 出到院子里的时候那医师两人已经被人带走,只有影子和洛长恭仍旧等候在这里,洛川也不言语径直出了院落,等回到自己小院以后他才一偏头对影子道,“方才屋子里沈诚身边的那个亲兵有些问题......处理掉他,保护好沈诚......!” 第一百七十七章 拉开序幕 次日,晴天,万里无云,这就算是冬日里顶好的天气了。 郑仓城内仍旧是寒风萧瑟,因为那个几乎要被全城的人都忘记的广场上最中央的高台之上,要砍犯人的头了。 一次性公开砍掉几十个犯人的头颅,这在郑仓城数百年的历史上都绝无仅有。 刚刚经历了无端战火的郑仓城里,几乎每个巷子里都有被离郡士卒敲开了房门“请”去观看行刑的人,这些人里有饭店的老板也有茶肆的伙计,有富甲一方的商贾也有贩卖体力的长工,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于是,这一日的广场上热闹得仿佛旧日集市一般,甚至于有些拥挤。 高台之上一排跪了数十人,有男有女,有的只穿了单薄的内衣,有的却披挂了士卒的铠甲,唯一相同的则是他们的状态,一个个仿佛吓傻了一般跪在那里将头抵在地面上,似乎不敢去看台下人们的眼睛,更不看身后明晃晃的屠刀。 一个瘦瘦高高的将领主持行刑仪式,只见他甲胄齐全满面肃杀,一路走到高台最前方,面对四方百姓无数双注视着他的眼睛,出人意料的忽然开口大声喝问,“大家都知道我们从离郡而来,带着刀,可有谁知道我们为什么远离家乡,远离妻子和孩子,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跑到遥远的郑仓城来与人厮杀搏命?!” 一言既出原本纷纷扰扰的广场都整个静了下来。 那瘦高将领一只手握在刀柄之上继续道,“你们不知道就在前些时候,你们还在温暖的房子里安睡的一个夜晚,一支被永昌郡太守派出的军队袭击了我离郡天门山口的大营!他们杀我兄弟,踏我疆土,辱我离人!” 他目光森冷扫视全场怒喝出声,“我离郡与永昌郡世代交好,你们可知道那永昌郡太守为什么会背叛两郡数百年的友谊,为什么会让本该亲如兄弟的离人和永昌人互为仇寇?!” “是因为他们!!”他狠狠的将右臂横向一挥指了指身后跪成一排的犯人,怒喝道,“就是因为这些老鼠一样肮脏卑劣的广郡人!他们潜入永昌郡各个城池,用金钱和女人蛊惑了一个又一个永昌郡的权贵,等到大半个永昌郡的朝堂都只在为广郡的利益发出声音的时候,背叛兄弟城邦,自毁百年城墙,就成了永昌郡那个昏聩老迈的太守唯一能做的事情!!” “如今,我们来了!”瘦高将领声音高涨激情澎湃的喊道,“离郡的太守大人告诉我们,每一个离人都不可以轻辱,但永昌的百姓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要摧毁的只是那些背叛离郡和永昌郡的只会欺压百姓而无所作为的孟氏权贵!更要杀死这些藏头露尾躲在离人和永昌人之间挑拨离间的每一个广郡老鼠!” 他“呛”的一声拔出腰畔的长刀,一挥手将长刀斩入高台的边缘,“今日,我奉离郡太守之命监斩这一批藏在郑仓城内伪装成郑仓人刺杀我离郡裨将的广郡奸细,他们罪行累累,证据确凿,用心险恶,死罪当诛!请所有郑仓城子民作为见证斩杀广郡奸细,还所有郑仓人一个清白!军令!” “斩!!!” 瘦高将领的话音一落,在他身后早已举起长刀的士卒便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砍掉了数十颗头颅,鲜血飞溅,四下无声! 唯有冬日寒风呼啸而过,仿佛这郑仓是一座空城。 高台之上,士卒们沉默着收拾完一切返回军营,高台之下,百姓们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着返回各自的住处,这一日的郑仓城,沉默得火热。 没有人注意到,先前主持行刑仪式的瘦高将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广场一角的一座高楼之内,在那个临窗位置上坐着的年轻人面前恭敬行礼道,“太守大人,行刑已毕,从现场情况来看效果应当不错。” 年轻人自然就是洛川,他只是看着窗外渐渐散去的广场摇了摇头,“民心一事往往最是复杂,只凭一场演说一次行刑就能扭转人心这种事情我是不信的,”他笑着看向瘦高将领勉励道,“倒是你先前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有点意思,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会想起你的,九歌。” 瘦高将领被洛川一番话说得竟有些脸红,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洛川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些天我曾听人和我说起,最近一些日子我们的军队里流传着各种各样的骄傲言论,有些甚至将离郡的一两次胜利之功吹上了天,这很不好,”他收回手面色严肃道,“数百年的和平之后,一朝突袭夺了没太大防备的邻居家几座城,很了不起么?” 九歌面色凝重,低头不语。 “今天我和离郡轻骑就要从郑仓城离开去梁仓城,不是去为这一场大战的胜利画上句号,恰恰相反,是为真正的战争来临拉开序幕的,这一场真正的战争将来自势必反扑的永昌郡益城,将来自虎视眈眈的广郡锦城,也将如今日一般来自所有已被我们占领的百姓人心,打不赢这其中的任何一仗此前的一切就都是镜花水月,毫无意义,”洛川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往楼下走去,“九歌,如果只是在现在,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我的军队就要躺在一点微不足道的功绩之上自命不凡,那他们就很可能会死在真正的战争来临之时,作为将领,你们应该让他们保持清醒。” 九歌肃然转身,面朝洛川等人离开的方向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属下,遵太守令!!” 洛川没有回头也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只是沉默着带了思齐等人和一众血骑返回府衙,又找到身体状况已经开始好转的沈诚详谈了很久才从府衙出来,五千离郡轻骑已然集结完毕,只等洛川披甲上马之后便如来时一般,踩着震动大地的节点向西出了城门。 不同于他们到来的时候每一下马蹄声都似乎敲击在满城百姓的心头,震得他们浑身发寒,如今他们离去,百姓们却可以悄声的议论离郡轻骑的铠甲装备之精良,几乎武装到牙齿。 始终隐于骑兵大军队伍之中的洛川看着听着,直到离开郑仓城外五六里才默默的回头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那座城市仍旧依稀可见,只是其中的喧嚣亦或暗潮,都被阻挡在那城墙之后。 看不见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拉开序幕 次日,晴天,万里无云,这就算是冬日里顶好的天气了。 郑仓城内仍旧是寒风萧瑟,因为那个几乎要被全城的人都忘记的广场上最中央的高台之上,要砍犯人的头了。 一次性公开砍掉几十个犯人的头颅,这在郑仓城数百年的历史上都绝无仅有。 刚刚经历了无端战火的郑仓城里,几乎每个巷子里都有被离郡士卒敲开了房门“请”去观看行刑的人,这些人里有饭店的老板也有茶肆的伙计,有富甲一方的商贾也有贩卖体力的长工,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于是,这一日的广场上热闹得仿佛旧日集市一般,甚至于有些拥挤。 高台之上一排跪了数十人,有男有女,有的只穿了单薄的内衣,有的却披挂了士卒的铠甲,唯一相同的则是他们的状态,一个个仿佛吓傻了一般跪在那里将头抵在地面上,似乎不敢去看台下人们的眼睛,更不看身后明晃晃的屠刀。 一个瘦瘦高高的将领主持行刑仪式,只见他甲胄齐全满面肃杀,一路走到高台最前方,面对四方百姓无数双注视着他的眼睛,出人意料的忽然开口大声喝问,“大家都知道我们从离郡而来,带着刀,可有谁知道我们为什么远离家乡,远离妻子和孩子,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跑到遥远的郑仓城来与人厮杀搏命?!” 一言既出原本纷纷扰扰的广场都整个静了下来。 那瘦高将领一只手握在刀柄之上继续道,“你们不知道就在前些时候,你们还在温暖的房子里安睡的一个夜晚,一支被永昌郡太守派出的军队袭击了我离郡天门山口的大营!他们杀我兄弟,踏我疆土,辱我离人!” 他目光森冷扫视全场怒喝出声,“我离郡与永昌郡世代交好,你们可知道那永昌郡太守为什么会背叛两郡数百年的友谊,为什么会让本该亲如兄弟的离人和永昌人互为仇寇?!” “是因为他们!!”他狠狠的将右臂横向一挥指了指身后跪成一排的犯人,怒喝道,“就是因为这些老鼠一样肮脏卑劣的广郡人!他们潜入永昌郡各个城池,用金钱和女人蛊惑了一个又一个永昌郡的权贵,等到大半个永昌郡的朝堂都只在为广郡的利益发出声音的时候,背叛兄弟城邦,自毁百年城墙,就成了永昌郡那个昏聩老迈的太守唯一能做的事情!!” “如今,我们来了!”瘦高将领声音高涨激情澎湃的喊道,“离郡的太守大人告诉我们,每一个离人都不可以轻辱,但永昌的百姓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要摧毁的只是那些背叛离郡和永昌郡的只会欺压百姓而无所作为的孟氏权贵!更要杀死这些藏头露尾躲在离人和永昌人之间挑拨离间的每一个广郡老鼠!” 他“呛”的一声拔出腰畔的长刀,一挥手将长刀斩入高台的边缘,“今日,我奉离郡太守之命监斩这一批藏在郑仓城内伪装成郑仓人刺杀我离郡裨将的广郡奸细,他们罪行累累,证据确凿,用心险恶,死罪当诛!请所有郑仓城子民作为见证斩杀广郡奸细,还所有郑仓人一个清白!军令!” “斩!!!” 瘦高将领的话音一落,在他身后早已举起长刀的士卒便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砍掉了数十颗头颅,鲜血飞溅,四下无声! 唯有冬日寒风呼啸而过,仿佛这郑仓是一座空城。 高台之上,士卒们沉默着收拾完一切返回军营,高台之下,百姓们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着返回各自的住处,这一日的郑仓城,沉默得火热。 没有人注意到,先前主持行刑仪式的瘦高将领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广场一角的一座高楼之内,在那个临窗位置上坐着的年轻人面前恭敬行礼道,“太守大人,行刑已毕,从现场情况来看效果应当不错。” 年轻人自然就是洛川,他只是看着窗外渐渐散去的广场摇了摇头,“民心一事往往最是复杂,只凭一场演说一次行刑就能扭转人心这种事情我是不信的,”他笑着看向瘦高将领勉励道,“倒是你先前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有点意思,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会想起你的,九歌。” 瘦高将领被洛川一番话说得竟有些脸红,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洛川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些天我曾听人和我说起,最近一些日子我们的军队里流传着各种各样的骄傲言论,有些甚至将离郡的一两次胜利之功吹上了天,这很不好,”他收回手面色严肃道,“数百年的和平之后,一朝突袭夺了没太大防备的邻居家几座城,很了不起么?” 九歌面色凝重,低头不语。 “今天我和离郡轻骑就要从郑仓城离开去梁仓城,不是去为这一场大战的胜利画上句号,恰恰相反,是为真正的战争来临拉开序幕的,这一场真正的战争将来自势必反扑的永昌郡益城,将来自虎视眈眈的广郡锦城,也将如今日一般来自所有已被我们占领的百姓人心,打不赢这其中的任何一仗此前的一切就都是镜花水月,毫无意义,”洛川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往楼下走去,“九歌,如果只是在现在,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我的军队就要躺在一点微不足道的功绩之上自命不凡,那他们就很可能会死在真正的战争来临之时,作为将领,你们应该让他们保持清醒。” 九歌肃然转身,面朝洛川等人离开的方向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属下,遵太守令!!” 洛川没有回头也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只是沉默着带了思齐等人和一众血骑返回府衙,又找到身体状况已经开始好转的沈诚详谈了很久才从府衙出来,五千离郡轻骑已然集结完毕,只等洛川披甲上马之后便如来时一般,踩着震动大地的节点向西出了城门。 不同于他们到来的时候每一下马蹄声都似乎敲击在满城百姓的心头,震得他们浑身发寒,如今他们离去,百姓们却可以悄声的议论离郡轻骑的铠甲装备之精良,几乎武装到牙齿。 始终隐于骑兵大军队伍之中的洛川看着听着,直到离开郑仓城外五六里才默默的回头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那座城市仍旧依稀可见,只是其中的喧嚣亦或暗潮,都被阻挡在那城墙之后。 看不见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争分夺秒 河内郡,怀城。 此时,这座曾经被洛川点评为开放之城的商贸大城正经历一场残酷的战争。 庞大的开放式外城已经被广郡大军占领,无数的百姓商贾被困家中不得出,而城墙坚固到令人发指的内城则仍旧在河内郡太守一方手上,只是无论是在城墙之上坚守了数日的士卒,还是被迫上了城墙协助防守的内城轻壮,都已经疲惫得无以复加。 但凡能在这内城之中生活的哪怕是权贵人家的小厮,平日里又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情? 只是事态发展到如今这般模样已然是不死不休身不由己罢了。 城内守军的日子不好过,城外攻城一方一样难过。 此刻的城外大军营地内那座格外庞大的军帐之中气氛一片肃杀,几名负责攻城的将军一个个面容严肃站在两侧,听着安坐上首的白衣公子云百楼带着笑容的点评,一句话都不敢说。 “昨夜李将军率本部主力强攻西城门,陈将军亲率精锐冲锋队偷袭东城门,声东击西的计策本也没什么问题,却不料那怀城守将又一次未卜先知般提前在东城门内设了伏,陈将军一行几乎被坑杀在瓮城之内,可见前些时候诸位揪出来的军中内鬼不是找错了人就是没找到根上,”云百楼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把玩的翡翠轻轻放在桌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吧嗒声,“我云百楼终日打雁如今却叫雁啄了眼,你们找不到那便由我来找,能够知晓此番战策的拢共不过那么些人,就算全都抓起来挨个砍了脑袋......为了怀城我也在所不惜......!” 一众将领低头不语。 云百楼起身走到一众将军中间来回踱步,声音悠然不急不躁,“怀城的城墙坚固内城里的强者众多,我知道命令诸位强攻内城大家心里多少都有怨气,我也知道如今既然两河之地尽在我手只剩一座怀城,最好的方式便是围城罢了,哪怕围他个三年五载,这怀城内城一个自封绝地终有一日得开城乞降,可......事情不是这么看的。” 他走到大帐之中一副巨大的西南汉州地图前,双手负后缓缓道,“青郡如今已经基本控制了汉江以北河内郡那三分之一的土地,以我对那青郡太守的了解,接下来他十有八九想要去碰一碰那京州沃土,于我们倒是无碍,可诸位别忘了,雅河以南河内郡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仍在河内郡申家的手上,那申然之虽然是个饭桶可手上实打实仍有数万人马,再加上从北面联军调回来的军队,仍有一战之力,难道不会日日夜夜想着渡过雅河反攻回来?” “更何况他的母亲出身江州江北郡太守一脉,凭着母族的关系也足以让他重整旗鼓在雅河以南站稳脚跟,若是江州一地还有其它人想要以此事为凭入局西南汉州,你以为那饭桶能拒绝得了?”云百楼终于伸出一只手点在永昌郡北部地区,“还有离郡!” 他的语调稍稍提高了一些,“如今离郡兵出天门山彻底走出了群山之地,大半个永昌郡北部已经落在离郡手上,现在还敢与离郡在梁仓城对峙的韩丰一个处理不好恐怕连安陵郡都要惹火烧身,离郡有多大的能量想必诸位都比我更清楚,若是那安陵郡也被野心勃勃的离郡新太守握在手中,届时就算我广郡彻底消化了河内郡最为富庶的两河之地,在离郡看来也不过是一块大大的肥肉罢了,”他转过身伸手指了指在场的几个将军,“你,还是你?你们谁敢说一定能挡得住赵无忌,或者......陆东风?!” 一众将领越发的沉默。 “好在,现在还远没有到了那样的关头,我们还有时间,”云百楼脸上重新浮现笑容,语气也比先前轻松了许多,“韩丰如今骑虎难下一时半刻只能僵持在那里,却也就把个刚刚出了笼的离郡牵制住了,再加上益城的老东西终究不可能轻易咽的下那口气,反攻离郡是早晚的事,只差有人给他点一把火......如此一来,安陵郡就仍是原本的安陵郡,只要我们能抢在离郡彻底吞下永昌北部解决掉周遭问题之前先一步吞下河内郡两河之地,就可以挥师西进直抵安陵郡首府柔城,到了那个时候主动权就还在我们手上,届时,我广郡北靠汉江,依雅河而拒江州,坐拥半个西南汉州的钱粮,笑看离郡、永昌郡、安阳郡与南夷死磕,岂不进退自如大有可为?” 他与在场诸位将军一一对视后返回自己上首的位置坐下,重新将那翡翠把件握在手里摩挲,“所以,无论是此时的我们还是离郡都在和时间赛跑,谁也没有资格掉以轻心,谁能先将已经迈出去的第一步走稳走踏实了就能率先迈出第二步,既然大家的第二步都想迈进安陵郡,那就不得不实打实的拼上一场,这一场,将决定未来十年西南汉州之格局,若是我广郡云家胜了,那今日在场的诸位将军便都是功勋元老,等到广郡一举拿下大半个西南汉州诸位即可封土列贵为一姓祖宗!” 几个将军闻言抬头,相互对视一眼后齐刷刷跪倒在地行大礼道,“我等谨遵太守大人旨令!” 云百楼嘴角的笑意更浓,手上把玩翡翠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只是笑道,“诸位将军,父亲大人好端端还在锦城,这样称呼我不太合适。” 他看到一众将军脸上无法掩饰的诧异神色笑得越发愉快,“你们虽在军中消息倒也还算灵通,前些时日确实有上三境强者夜袭锦城太守府宫,杀死了父亲......的一名替身,”他眼神流转将在场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后才施施然道,“那是我最满意的一个替身,无论身型样貌还是声音气质都像极了父亲,可惜了,被人杀了,不过不要紧,这样的替身我还有很多,只要父亲本人无恙就是了,不是吗?” 一众将军闻言纷纷点头,好一番表忠心之后才满头冷汗的走了。 等到大帐之中只剩下云百楼一人的时候身穿褐色长袍的女人才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伸手将一个纸条递给云百楼,面色狰狞了一瞬道,“坏消息......” 云百楼神情不变的接过纸条看了一眼,随即将那纸条揉成一团丢到火盆里去,看着它一点点烧成灰烬才缓缓道,“如今的坏消息已然够多了,也不差这么一点.......” “洛川......哼......”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争分夺秒 河内郡,怀城。 此时,这座曾经被洛川点评为开放之城的商贸大城正经历一场残酷的战争。 庞大的开放式外城已经被广郡大军占领,无数的百姓商贾被困家中不得出,而城墙坚固到令人发指的内城则仍旧在河内郡太守一方手上,只是无论是在城墙之上坚守了数日的士卒,还是被迫上了城墙协助防守的内城轻壮,都已经疲惫得无以复加。 但凡能在这内城之中生活的哪怕是权贵人家的小厮,平日里又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情? 只是事态发展到如今这般模样已然是不死不休身不由己罢了。 城内守军的日子不好过,城外攻城一方一样难过。 此刻的城外大军营地内那座格外庞大的军帐之中气氛一片肃杀,几名负责攻城的将军一个个面容严肃站在两侧,听着安坐上首的白衣公子云百楼带着笑容的点评,一句话都不敢说。 “昨夜李将军率本部主力强攻西城门,陈将军亲率精锐冲锋队偷袭东城门,声东击西的计策本也没什么问题,却不料那怀城守将又一次未卜先知般提前在东城门内设了伏,陈将军一行几乎被坑杀在瓮城之内,可见前些时候诸位揪出来的军中内鬼不是找错了人就是没找到根上,”云百楼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把玩的翡翠轻轻放在桌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吧嗒声,“我云百楼终日打雁如今却叫雁啄了眼,你们找不到那便由我来找,能够知晓此番战策的拢共不过那么些人,就算全都抓起来挨个砍了脑袋......为了怀城我也在所不惜......!” 一众将领低头不语。 云百楼起身走到一众将军中间来回踱步,声音悠然不急不躁,“怀城的城墙坚固内城里的强者众多,我知道命令诸位强攻内城大家心里多少都有怨气,我也知道如今既然两河之地尽在我手只剩一座怀城,最好的方式便是围城罢了,哪怕围他个三年五载,这怀城内城一个自封绝地终有一日得开城乞降,可......事情不是这么看的。” 他走到大帐之中一副巨大的西南汉州地图前,双手负后缓缓道,“青郡如今已经基本控制了汉江以北河内郡那三分之一的土地,以我对那青郡太守的了解,接下来他十有八九想要去碰一碰那京州沃土,于我们倒是无碍,可诸位别忘了,雅河以南河内郡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仍在河内郡申家的手上,那申然之虽然是个饭桶可手上实打实仍有数万人马,再加上从北面联军调回来的军队,仍有一战之力,难道不会日日夜夜想着渡过雅河反攻回来?” “更何况他的母亲出身江州江北郡太守一脉,凭着母族的关系也足以让他重整旗鼓在雅河以南站稳脚跟,若是江州一地还有其它人想要以此事为凭入局西南汉州,你以为那饭桶能拒绝得了?”云百楼终于伸出一只手点在永昌郡北部地区,“还有离郡!” 他的语调稍稍提高了一些,“如今离郡兵出天门山彻底走出了群山之地,大半个永昌郡北部已经落在离郡手上,现在还敢与离郡在梁仓城对峙的韩丰一个处理不好恐怕连安陵郡都要惹火烧身,离郡有多大的能量想必诸位都比我更清楚,若是那安陵郡也被野心勃勃的离郡新太守握在手中,届时就算我广郡彻底消化了河内郡最为富庶的两河之地,在离郡看来也不过是一块大大的肥肉罢了,”他转过身伸手指了指在场的几个将军,“你,还是你?你们谁敢说一定能挡得住赵无忌,或者......陆东风?!” 一众将领越发的沉默。 “好在,现在还远没有到了那样的关头,我们还有时间,”云百楼脸上重新浮现笑容,语气也比先前轻松了许多,“韩丰如今骑虎难下一时半刻只能僵持在那里,却也就把个刚刚出了笼的离郡牵制住了,再加上益城的老东西终究不可能轻易咽的下那口气,反攻离郡是早晚的事,只差有人给他点一把火......如此一来,安陵郡就仍是原本的安陵郡,只要我们能抢在离郡彻底吞下永昌北部解决掉周遭问题之前先一步吞下河内郡两河之地,就可以挥师西进直抵安陵郡首府柔城,到了那个时候主动权就还在我们手上,届时,我广郡北靠汉江,依雅河而拒江州,坐拥半个西南汉州的钱粮,笑看离郡、永昌郡、安阳郡与南夷死磕,岂不进退自如大有可为?” 他与在场诸位将军一一对视后返回自己上首的位置坐下,重新将那翡翠把件握在手里摩挲,“所以,无论是此时的我们还是离郡都在和时间赛跑,谁也没有资格掉以轻心,谁能先将已经迈出去的第一步走稳走踏实了就能率先迈出第二步,既然大家的第二步都想迈进安陵郡,那就不得不实打实的拼上一场,这一场,将决定未来十年西南汉州之格局,若是我广郡云家胜了,那今日在场的诸位将军便都是功勋元老,等到广郡一举拿下大半个西南汉州诸位即可封土列贵为一姓祖宗!” 几个将军闻言抬头,相互对视一眼后齐刷刷跪倒在地行大礼道,“我等谨遵太守大人旨令!” 云百楼嘴角的笑意更浓,手上把玩翡翠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只是笑道,“诸位将军,父亲大人好端端还在锦城,这样称呼我不太合适。” 他看到一众将军脸上无法掩饰的诧异神色笑得越发愉快,“你们虽在军中消息倒也还算灵通,前些时日确实有上三境强者夜袭锦城太守府宫,杀死了父亲......的一名替身,”他眼神流转将在场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然后才施施然道,“那是我最满意的一个替身,无论身型样貌还是声音气质都像极了父亲,可惜了,被人杀了,不过不要紧,这样的替身我还有很多,只要父亲本人无恙就是了,不是吗?” 一众将军闻言纷纷点头,好一番表忠心之后才满头冷汗的走了。 等到大帐之中只剩下云百楼一人的时候身穿褐色长袍的女人才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伸手将一个纸条递给云百楼,面色狰狞了一瞬道,“坏消息......” 云百楼神情不变的接过纸条看了一眼,随即将那纸条揉成一团丢到火盆里去,看着它一点点烧成灰烬才缓缓道,“如今的坏消息已然够多了,也不差这么一点.......” “洛川......哼......” 第一百七十九章 柔城谋算 安陵郡首府柔城是一座颇为繁荣的大城。 城市最北端与城墙相接的,是安陵郡的太守府宫。 太守府宫占地并不太大,其中殿宇楼阁也算不得奢华,灰墙青瓦,看起来就像太守严氏一脉始终给人的感觉一样,严谨而低调。 可太守府宫院墙之内的世界却颇为不同,就像此刻的府宫花园内,一个由巨大锦缎围拢装饰而成的厅堂内,数十名年轻俏丽又身着轻薄华服的美人正陪着一个蒙了眼睛的消瘦中年男人玩乐。 厅堂之外,护卫侍者立于寒风之中,厅堂之内,莺莺燕燕满目春风,尽是雪白柔软。 好一阵玩乐之后中年男人才似乎有些乏了,他笑着将一个故意走到他身边磨蹭的美人抱在怀里,就势坐在厚厚的皮毛毯子上,正要一亲芳泽,却被身后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扫了兴致。 “禀太守大人......西军将军柳飞絮柳派来的觐见都尉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您看......”一个颇为年迈的宫廷侍者小心翼翼的站在厅堂入口处,声音低得好像蚊子哼哼。 中年男人却已然听见了,只见他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总要让本太守腾出空来才能见他吧,”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美人的腰肢,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才对一众美人温声道,“你们先回宫去,我只去见见他稍后便回。” 一众美人或温顺或娇嗔,最终却没有一人敢违抗中年男人的意思,一个个裹了厚厚的毛毯从厅堂后门离开。 等到厅堂之中已然无人那中年男人才从毛毯上起身,随便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对那年老侍者道,“让他进来吧。” 年老侍者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一个面目冷峻横眉立目的军中汉子大步而来,一入厅堂,看到四下里丢弃在地的丝巾手帕便大概明白了先前发生什么,只是没有出声,随着那年老侍者来到中年男人面前行了个军礼后硬声硬气道,“属下拜见太守大人。” 那中年男人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便算是回应,然后一边扣着自己的指甲一边问道,“爱卿一路从西部战场赶回柔城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那军中汉子重重点头道,“回禀太守大人,是柳将军有要事禀报太守大人,”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年老侍者,后者又将信封转呈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抽出信来看了看便随手又交还给年老侍者,“信中所说的事情此前不是已经禀报过了嘛,楠城失守,楠城失守我也已经去信给南部战区主将韩丰责骂过了,你们还要叫我怎样?如今川城之围才刚解除,大军还未完成休整,你总不能让我将柔城原本守护中枢的最后的军队一口气都派去楠城吧?再者说,援军数量如果不够也根本不可能重新夺回楠城。” 他嘟嘟囔囔的抱怨着,声音却恰巧能被那军中汉子听到,“好容易才喘一口气......再说了,甘水关又没有丢,一支孤军夺了楠城又有什么用?等我们腾出手来,楠城早晚还是我们的楠城。” 那军中汉子闻言几乎要吐出血来,只是面上仍旧冷硬道,“太守大人,柳将军的意思是,楠城如今被侵占的时间尚短,离人还没有将南部各城掌握圆融,若是太守大人同意出兵讨贼,柳将军愿从西部战场挤出一万精锐协助太守大人重新夺回楠城,还楠城百姓一个安宁太平,也让百姓知道太守大人之文治武功,心怀感恩敬畏之情!” “好了好了,柳将军的意思我已明白了,你且先回去吧,不是说如今西夷扣关边境上局势亦很紧张嘛?”中年男人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太守大人!”那军中汉子有些着急,上前一步道,“太守大人,楠城乃我安陵郡南部地区核心大城,不容有失,柳将军说......” “好了!”中年男人第一次正视那军中汉子,怒喝之时竟也有些别样的威严,他言语中饱含怒意道,“你当楠城丢了我不着急?我是安陵郡太守!”他霍得起身背对那军中汉子站立,“你且回去告诉你们家柳将军,守好他的西部防线,等我柔城大军南下之时会通知他从旁协助!” 军中汉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那年老侍者悄悄拉了拉衣袖,于是便草草行了个军礼转身大步而去了。 等到厅堂之中再无一人,一个身型瘦小的矮个老人才从厅堂一角的幕布后走出,若是洛川在此应当能认出这人正是在他返乡之时几次露面的神秘人,他来到中年男人身边道,“按照我们从柳飞絮军中安插的人员回报来看柳飞絮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急了,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他都是真的想要夺回楠城。” 先前表现得十分情绪化的中年男人此刻早已恢复平静,闻言只是冷冷道,“就算真的如他所说动用我们最后的军队与他合作可以重新夺回楠城,可这楠城往后十有八九还是要姓柳的,与我而言,这楠城姓韩还是姓柳有什么区别?”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默默算计了片刻后道,“当初我们助那离郡质子返乡,是赌他若能登上太守之位可以与我安陵郡结盟,在我们推动永昌郡发兵来袭之后还能迫使其退兵而去的,如今他倒是真的当了太守,只是其野心之大用兵之狠竟然还要超过洛天恩,一个质子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那瘦小老人也是连连叹息,而后问道,“如今之计,虽然南部的事态发展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计,可仅西部战场而言仍然可以依计行事,若是我等死士舍命杀了那柳飞絮,太守大人可能接得下西部战场军权?” 中年男人沉吟不语,好一会儿之后才叹了口气道,“风险很大,原本的计划里是要先南而后西,先杀掉韩丰,抹掉韩氏一族在安陵郡南部的影响力虽说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和代价,可只要安陵郡南北两地均为我有,一个被困在西部战场需要靠我们后勤支持的西部战场柳飞絮又能如何?杀了他可以,不杀他甚至也可以,但如今......柳飞絮和韩丰不同,若是直接对他下手,他麾下那些忠诚于他的将领一旦反叛,柔城乃至整个安陵郡都要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这一步棋险之又险,我实在难以下定决心......” “可楠城......不能不救啊......!”瘦小老人哀叹道。 “是不能不救,但眼下......”中年男人有些疲惫的抬手扶住额头道,“只能寄希望于韩丰不要太过废物,只要他能在甘水关再撑一个月,我便能重新整合川城与柔城两地军力,大军南下,再加上柳飞絮和韩丰的人一起封堵那支离郡孤军,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再之后入了春,南夷来攻便是离郡也不能首尾兼顾只得退兵,到了那个时候韩丰再死......楠城就真的是我严家的楠城......!” 第一百七十九章 柔城谋算 安陵郡首府柔城是一座颇为繁荣的大城。 城市最北端与城墙相接的,是安陵郡的太守府宫。 太守府宫占地并不太大,其中殿宇楼阁也算不得奢华,灰墙青瓦,看起来就像太守严氏一脉始终给人的感觉一样,严谨而低调。 可太守府宫院墙之内的世界却颇为不同,就像此刻的府宫花园内,一个由巨大锦缎围拢装饰而成的厅堂内,数十名年轻俏丽又身着轻薄华服的美人正陪着一个蒙了眼睛的消瘦中年男人玩乐。 厅堂之外,护卫侍者立于寒风之中,厅堂之内,莺莺燕燕满目春风,尽是雪白柔软。 好一阵玩乐之后中年男人才似乎有些乏了,他笑着将一个故意走到他身边磨蹭的美人抱在怀里,就势坐在厚厚的皮毛毯子上,正要一亲芳泽,却被身后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扫了兴致。 “禀太守大人......西军将军柳飞絮柳派来的觐见都尉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您看......”一个颇为年迈的宫廷侍者小心翼翼的站在厅堂入口处,声音低得好像蚊子哼哼。 中年男人却已然听见了,只见他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总要让本太守腾出空来才能见他吧,”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美人的腰肢,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才对一众美人温声道,“你们先回宫去,我只去见见他稍后便回。” 一众美人或温顺或娇嗔,最终却没有一人敢违抗中年男人的意思,一个个裹了厚厚的毛毯从厅堂后门离开。 等到厅堂之中已然无人那中年男人才从毛毯上起身,随便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对那年老侍者道,“让他进来吧。” 年老侍者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一个面目冷峻横眉立目的军中汉子大步而来,一入厅堂,看到四下里丢弃在地的丝巾手帕便大概明白了先前发生什么,只是没有出声,随着那年老侍者来到中年男人面前行了个军礼后硬声硬气道,“属下拜见太守大人。” 那中年男人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便算是回应,然后一边扣着自己的指甲一边问道,“爱卿一路从西部战场赶回柔城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那军中汉子重重点头道,“回禀太守大人,是柳将军有要事禀报太守大人,”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年老侍者,后者又将信封转呈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抽出信来看了看便随手又交还给年老侍者,“信中所说的事情此前不是已经禀报过了嘛,楠城失守,楠城失守我也已经去信给南部战区主将韩丰责骂过了,你们还要叫我怎样?如今川城之围才刚解除,大军还未完成休整,你总不能让我将柔城原本守护中枢的最后的军队一口气都派去楠城吧?再者说,援军数量如果不够也根本不可能重新夺回楠城。” 他嘟嘟囔囔的抱怨着,声音却恰巧能被那军中汉子听到,“好容易才喘一口气......再说了,甘水关又没有丢,一支孤军夺了楠城又有什么用?等我们腾出手来,楠城早晚还是我们的楠城。” 那军中汉子闻言几乎要吐出血来,只是面上仍旧冷硬道,“太守大人,柳将军的意思是,楠城如今被侵占的时间尚短,离人还没有将南部各城掌握圆融,若是太守大人同意出兵讨贼,柳将军愿从西部战场挤出一万精锐协助太守大人重新夺回楠城,还楠城百姓一个安宁太平,也让百姓知道太守大人之文治武功,心怀感恩敬畏之情!” “好了好了,柳将军的意思我已明白了,你且先回去吧,不是说如今西夷扣关边境上局势亦很紧张嘛?”中年男人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太守大人!”那军中汉子有些着急,上前一步道,“太守大人,楠城乃我安陵郡南部地区核心大城,不容有失,柳将军说......” “好了!”中年男人第一次正视那军中汉子,怒喝之时竟也有些别样的威严,他言语中饱含怒意道,“你当楠城丢了我不着急?我是安陵郡太守!”他霍得起身背对那军中汉子站立,“你且回去告诉你们家柳将军,守好他的西部防线,等我柔城大军南下之时会通知他从旁协助!” 军中汉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那年老侍者悄悄拉了拉衣袖,于是便草草行了个军礼转身大步而去了。 等到厅堂之中再无一人,一个身型瘦小的矮个老人才从厅堂一角的幕布后走出,若是洛川在此应当能认出这人正是在他返乡之时几次露面的神秘人,他来到中年男人身边道,“按照我们从柳飞絮军中安插的人员回报来看柳飞絮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急了,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他都是真的想要夺回楠城。” 先前表现得十分情绪化的中年男人此刻早已恢复平静,闻言只是冷冷道,“就算真的如他所说动用我们最后的军队与他合作可以重新夺回楠城,可这楠城往后十有八九还是要姓柳的,与我而言,这楠城姓韩还是姓柳有什么区别?”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默默算计了片刻后道,“当初我们助那离郡质子返乡,是赌他若能登上太守之位可以与我安陵郡结盟,在我们推动永昌郡发兵来袭之后还能迫使其退兵而去的,如今他倒是真的当了太守,只是其野心之大用兵之狠竟然还要超过洛天恩,一个质子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那瘦小老人也是连连叹息,而后问道,“如今之计,虽然南部的事态发展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计,可仅西部战场而言仍然可以依计行事,若是我等死士舍命杀了那柳飞絮,太守大人可能接得下西部战场军权?” 中年男人沉吟不语,好一会儿之后才叹了口气道,“风险很大,原本的计划里是要先南而后西,先杀掉韩丰,抹掉韩氏一族在安陵郡南部的影响力虽说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和代价,可只要安陵郡南北两地均为我有,一个被困在西部战场需要靠我们后勤支持的西部战场柳飞絮又能如何?杀了他可以,不杀他甚至也可以,但如今......柳飞絮和韩丰不同,若是直接对他下手,他麾下那些忠诚于他的将领一旦反叛,柔城乃至整个安陵郡都要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这一步棋险之又险,我实在难以下定决心......” “可楠城......不能不救啊......!”瘦小老人哀叹道。 “是不能不救,但眼下......”中年男人有些疲惫的抬手扶住额头道,“只能寄希望于韩丰不要太过废物,只要他能在甘水关再撑一个月,我便能重新整合川城与柔城两地军力,大军南下,再加上柳飞絮和韩丰的人一起封堵那支离郡孤军,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再之后入了春,南夷来攻便是离郡也不能首尾兼顾只得退兵,到了那个时候韩丰再死......楠城就真的是我严家的楠城......!” 第一百八十章 怒火中烧 永昌郡,益城。 风雪交加,气温急转直下,一如这座大城上空的凝重氛围。 在这个冬天开始的时候,永昌郡太守调南部战场精锐北上,由孟氏宗族内公认最具帅才的将军孟子安亲领,并三千精锐骑兵及永昌郡北部各地驻军,号称十万大军北伐安陵郡。 那时的益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上至太守权贵,下至黎民百姓,只觉得永昌郡威严之盛冠绝西南汉州,乱世之中能生于永昌郡这样的强大国度实在也是一种福分,哪怕南邻外夷又如何,那短短一截南部防线上南夷给他们带来的压力难道还能大过隔壁离郡? 可同样就是在这个冬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永昌一郡的情况竟然急转直下! 先是南夷临边,妖夷集结的速度和数量远胜往年,又因为少了孟子安的一支精锐强军,南部防线的求援文书几乎每隔一日就有一封被六百里加急送抵太守府宫,风雨欲来的感觉渐渐笼罩益城。 继而又是永昌北部的突变令人瞠目结舌,一向与永昌郡交好尤其又早有传言当今永昌郡太守的亲外孙将要继承太守之位的离郡,一夜之间变了天不说,还兵出天门山一下子就夺了永昌郡北部两座粮草军镇,打得孟子安所率大军大败南归! 前些时候又是那离郡年轻的新任太守,亲率多少年不曾离开离城的离郡轻骑抵达战场,直接就几乎要杀到了益城城下!! 益城的百姓不能明白,为什么前些日子还看起来如日中天的永昌郡一下子就败成如此模样?! 而事实上,就连大部分的官员权贵都想不明白,只觉得如今这世道云波诡谲得令人想一想就要遍体生寒...... 所以在这样的氛围之中,率领北部败军南归而回的领军将领孟子安还没到达军营地就被太守大人派人绑缚天牢的消息就并不显得多么突兀。 益城之中气氛便如此压抑,夏宫之中就更不用说了。 无论护卫还是侍者都要时刻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一举一动甚至一个呼吸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控制好分寸,以免一个不慎就要引来杀身之祸。 这一日,前宫主殿之中刚刚开完朝会,一众军政大臣在朝服之外又各自裹了厚厚的毛皮大氅,顶着风雪快步出宫,殿门重新关上的时候,颇有些寒意的大殿之中便空空荡荡,只留下上首高位一个挺胸抬头仍自眉目威严的老人,孤零零坐在那里,看着殿门开启片刻便激荡进来的雪花出神。 好一阵沉默之后,他微微欠了欠身,声音低沉的对着面前大殿的空气道,“当初没有听你的劝告向孟子安示警,是我的错......可我信任他孟子安,让他做了北伐主将,统领数万精锐,他却连你这个远离战场的书生都不如,难道不是他的错?!” 那原本仿若这大殿之中一座装饰雕像一般的书生闻言走出阴影跪倒在大殿之下诚恳道,“太守大人所言无错,身为主将,孟子安当有将整个永昌北地纳入考量的视野胸襟,如今大败南归,孟子安必然有错!” 他嘴上这般说着,内心里却只是一声无力的叹息,时至今日,眼前的老人仍不愿承认不听劝阻执意北伐是错,旁人又能如何? 老人听得书生也如此说话便又自精神了些,微微有些亢奋得道,“没错,所以我将他下了天牢,理所应当!”他挥舞了一下手臂喝道,“我需要一个交代,益城需要一个交代,整个永昌郡的百姓都需要一个交代,这个交代,就只能是他孟子安的人头,没有办法的,没有办法!” 书生一惊,抬头去看却对上了老人的眼睛,便又重新温顺的低下,只是纠结半晌仍旧咬了咬牙开口道,“太守大人,孟子安有错,但孟子安此刻......还不能杀......” “什么?!”老人怒目圆瞪,一只手抓起面前案几之上的砚台就要往殿下那人的方向砸去,只是最后时刻又似乎想起什么,皱了皱眉之后又将那砚台丢到案几之上,发出当啷一声响,“你且说说,为什么不能杀。” 书生听得上首当啷一声时冷汗就已经浸透后背,如今听到那老人后面的话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孟子安虽大败南归,但却将其本部精锐和北部半数士卒带了回来,如果太守大人立刻就斩了他,恐怕那些南归的将士之中会有许多人惶恐不安,一个处置不好就会造成哗变!此外孟子安戍守南疆多年,南疆各级军官里亦多有其亲故,如今南夷临边南疆防线本身就已经足够艰难,若是此时让他们知道孟子安被您斩了,对南疆的军心士气也是巨大的打击,请太守大人三思啊......!” 出乎书生的意料,这一次老人不但一反常态的听了,而且竟还破天荒的沉思了片刻,然后冷声道,“暂时不斩却也不能轻饶了他,他大军南归之时只有自己回来,却让本部精锐带着他的儿子孟亦良逃回了南疆!是以为那小崽子逃回了南疆我便动不了他?那是我的南疆还是他孟子安的南疆?!”他越说越气,直到最后便又将那砚台拿起来,狠狠的朝着大殿内一个柱子丢去,砸的四分五裂,“我待他如同亲子,他却敢有如此二心?!!” 书生浑身发抖不敢多说,好一会儿等上首老人气顺了,他才敢稍稍抬头劝道,“太守大人,如今当务之急却是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老人冷哼一声半晌不语,然后又问,“你觉得应当如何?” 书生这才稍稍直起身子正色道,“愚以为当务之急是做三件事:其一,补一道让孟子安本部精锐返回南疆的调令,让南疆主将王辉打散重编,尽快补足南疆防线,其二,启用老将军孙渺,令其主掌永昌郡中部各地防务,以益城为核心重新构建防御网络,以抵御离郡可能的南侵,其三,另选一合适将才整编北部败军,败军之中多有父母老幼仍在三仓之地的,应当利用好其与离郡的仇恨,充分激发其复仇之心,则新军可用,等到明年春天南夷来犯之时,便是太守大人用兵北上一举重夺三仓旧地之日!” 老人微微低头,大殿之中光线晦暗,书生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一阵沉默之后,老人才缓缓抬头,只是面上神色暴怒狰狞,一双眼睛红的像是充了血,“你说的三点我都可以答应,唯有一点不行,北上反攻之日不可能等到明年春天,若是给了那离郡小儿一个冬天的时间,三仓之地便真的有可能姓了洛,再加上韩丰......那个卑微懦弱的蠢货,你以为若是没有了我在这一头牵制,他敢和离郡对峙死磕?!” 他将已然渗出血来的大手按在黄金龙头座椅把上缓缓起身,语态决绝,“此战,我不仅要打,还要打那无耻小儿一个措手不及,在所有人都以为不可能的时候,我便非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记性,让他们知道,永昌一郡,不可轻辱!!” 他低头喃喃,咬牙切齿,“孟繁星啊......孟繁星......” 第一百八十章 怒火中烧 永昌郡,益城。 风雪交加,气温急转直下,一如这座大城上空的凝重氛围。 在这个冬天开始的时候,永昌郡太守调南部战场精锐北上,由孟氏宗族内公认最具帅才的将军孟子安亲领,并三千精锐骑兵及永昌郡北部各地驻军,号称十万大军北伐安陵郡。 那时的益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上至太守权贵,下至黎民百姓,只觉得永昌郡威严之盛冠绝西南汉州,乱世之中能生于永昌郡这样的强大国度实在也是一种福分,哪怕南邻外夷又如何,那短短一截南部防线上南夷给他们带来的压力难道还能大过隔壁离郡? 可同样就是在这个冬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永昌一郡的情况竟然急转直下! 先是南夷临边,妖夷集结的速度和数量远胜往年,又因为少了孟子安的一支精锐强军,南部防线的求援文书几乎每隔一日就有一封被六百里加急送抵太守府宫,风雨欲来的感觉渐渐笼罩益城。 继而又是永昌北部的突变令人瞠目结舌,一向与永昌郡交好尤其又早有传言当今永昌郡太守的亲外孙将要继承太守之位的离郡,一夜之间变了天不说,还兵出天门山一下子就夺了永昌郡北部两座粮草军镇,打得孟子安所率大军大败南归! 前些时候又是那离郡年轻的新任太守,亲率多少年不曾离开离城的离郡轻骑抵达战场,直接就几乎要杀到了益城城下!! 益城的百姓不能明白,为什么前些日子还看起来如日中天的永昌郡一下子就败成如此模样?! 而事实上,就连大部分的官员权贵都想不明白,只觉得如今这世道云波诡谲得令人想一想就要遍体生寒...... 所以在这样的氛围之中,率领北部败军南归而回的领军将领孟子安还没到达军营地就被太守大人派人绑缚天牢的消息就并不显得多么突兀。 益城之中气氛便如此压抑,夏宫之中就更不用说了。 无论护卫还是侍者都要时刻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一举一动甚至一个呼吸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控制好分寸,以免一个不慎就要引来杀身之祸。 这一日,前宫主殿之中刚刚开完朝会,一众军政大臣在朝服之外又各自裹了厚厚的毛皮大氅,顶着风雪快步出宫,殿门重新关上的时候,颇有些寒意的大殿之中便空空荡荡,只留下上首高位一个挺胸抬头仍自眉目威严的老人,孤零零坐在那里,看着殿门开启片刻便激荡进来的雪花出神。 好一阵沉默之后,他微微欠了欠身,声音低沉的对着面前大殿的空气道,“当初没有听你的劝告向孟子安示警,是我的错......可我信任他孟子安,让他做了北伐主将,统领数万精锐,他却连你这个远离战场的书生都不如,难道不是他的错?!” 那原本仿若这大殿之中一座装饰雕像一般的书生闻言走出阴影跪倒在大殿之下诚恳道,“太守大人所言无错,身为主将,孟子安当有将整个永昌北地纳入考量的视野胸襟,如今大败南归,孟子安必然有错!” 他嘴上这般说着,内心里却只是一声无力的叹息,时至今日,眼前的老人仍不愿承认不听劝阻执意北伐是错,旁人又能如何? 老人听得书生也如此说话便又自精神了些,微微有些亢奋得道,“没错,所以我将他下了天牢,理所应当!”他挥舞了一下手臂喝道,“我需要一个交代,益城需要一个交代,整个永昌郡的百姓都需要一个交代,这个交代,就只能是他孟子安的人头,没有办法的,没有办法!” 书生一惊,抬头去看却对上了老人的眼睛,便又重新温顺的低下,只是纠结半晌仍旧咬了咬牙开口道,“太守大人,孟子安有错,但孟子安此刻......还不能杀......” “什么?!”老人怒目圆瞪,一只手抓起面前案几之上的砚台就要往殿下那人的方向砸去,只是最后时刻又似乎想起什么,皱了皱眉之后又将那砚台丢到案几之上,发出当啷一声响,“你且说说,为什么不能杀。” 书生听得上首当啷一声时冷汗就已经浸透后背,如今听到那老人后面的话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孟子安虽大败南归,但却将其本部精锐和北部半数士卒带了回来,如果太守大人立刻就斩了他,恐怕那些南归的将士之中会有许多人惶恐不安,一个处置不好就会造成哗变!此外孟子安戍守南疆多年,南疆各级军官里亦多有其亲故,如今南夷临边南疆防线本身就已经足够艰难,若是此时让他们知道孟子安被您斩了,对南疆的军心士气也是巨大的打击,请太守大人三思啊......!” 出乎书生的意料,这一次老人不但一反常态的听了,而且竟还破天荒的沉思了片刻,然后冷声道,“暂时不斩却也不能轻饶了他,他大军南归之时只有自己回来,却让本部精锐带着他的儿子孟亦良逃回了南疆!是以为那小崽子逃回了南疆我便动不了他?那是我的南疆还是他孟子安的南疆?!”他越说越气,直到最后便又将那砚台拿起来,狠狠的朝着大殿内一个柱子丢去,砸的四分五裂,“我待他如同亲子,他却敢有如此二心?!!” 书生浑身发抖不敢多说,好一会儿等上首老人气顺了,他才敢稍稍抬头劝道,“太守大人,如今当务之急却是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老人冷哼一声半晌不语,然后又问,“你觉得应当如何?” 书生这才稍稍直起身子正色道,“愚以为当务之急是做三件事:其一,补一道让孟子安本部精锐返回南疆的调令,让南疆主将王辉打散重编,尽快补足南疆防线,其二,启用老将军孙渺,令其主掌永昌郡中部各地防务,以益城为核心重新构建防御网络,以抵御离郡可能的南侵,其三,另选一合适将才整编北部败军,败军之中多有父母老幼仍在三仓之地的,应当利用好其与离郡的仇恨,充分激发其复仇之心,则新军可用,等到明年春天南夷来犯之时,便是太守大人用兵北上一举重夺三仓旧地之日!” 老人微微低头,大殿之中光线晦暗,书生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一阵沉默之后,老人才缓缓抬头,只是面上神色暴怒狰狞,一双眼睛红的像是充了血,“你说的三点我都可以答应,唯有一点不行,北上反攻之日不可能等到明年春天,若是给了那离郡小儿一个冬天的时间,三仓之地便真的有可能姓了洛,再加上韩丰......那个卑微懦弱的蠢货,你以为若是没有了我在这一头牵制,他敢和离郡对峙死磕?!” 他将已然渗出血来的大手按在黄金龙头座椅把上缓缓起身,语态决绝,“此战,我不仅要打,还要打那无耻小儿一个措手不及,在所有人都以为不可能的时候,我便非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记性,让他们知道,永昌一郡,不可轻辱!!” 他低头喃喃,咬牙切齿,“孟繁星啊......孟繁星......”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古道妖影 离郡与永昌郡中南部之间隔着一座狭而长的山脉,名为伏波。 伏波山脉南北而立,最北端隔着上原山口与天门山相望,最南端则直接与南疆十万大山相连,其中山峰座座高耸,并不宜居,但却水脉丰富,河流众多,因此绿树成荫风景极美,成了动物虫鸟天然的乐土。 对于人类而言,发生在这座山脉里的故事一样很多,其中最着名的便是那条离郡古道。 这一日,那条已然废弃多年的离郡古道之上再一次迎来旅人,却是一队八个身穿淡蓝色道袍的道士,为首之人相貌颇有些凶恶正是已与洛川分开有些时日的望川剑修秦万松,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便是方脸道士常五溪。 只见那方脸道士脸上有些埋怨道,“师兄,前次咱们与那离郡轻骑已然极近,何不直接与公子会合,非要返回离城等他?尤其还得走这颇为晦气的离郡古道,你忘了上次经过这里险死还生?” “师弟,修道之人说什么晦气,离郡古道也不过是一条古道罢了,”秦万松笑呵呵头也不回的道,“前次公子率离郡轻骑南下深入到永昌郡中部,你我并不清楚其中安排,若是贸然带着几名师兄弟前去会合,以他的性子未免几位师兄弟觉得怠慢,说不定就要因此耽搁些时间,那种情境实在不美,何况你我此番虽寻得御风师兄却被婉拒,如今既然知道德义师兄就在上原,总还是要再去试上一试的。” 方脸道士嘟囔道,“御风师兄性子平和,你我去了哪怕当不成说客好歹也能全身而退,德义师兄就不同了,别一言不合被他砍死,岂不冤枉?” 跟在方脸道士身后的两个道士闻言大笑,其中一个留了长须的年纪大一些的道士一边笑一边道,“到时候你们可莫要说是我泄露了他的行踪,否则我还不得和你们一起被他砍死?哈哈。” 方脸道士回头瞪了那长须道士一眼怒道,“牛师兄,如今咱们可不在望川了,山下之事无小事,何况事涉一郡兴衰百姓生死,玩笑不得!” “好好好,不与你玩笑就是了,”那长须老道仍旧笑着,却还是摆了摆手道,“只是那德义师兄脾气火爆性子执拗,连我都懒得与他多说什么,你们就别......”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他眼神一凝看向古道一侧的崖壁道,“不对,有妖气!” 一言出,狭长古道之上的八个道士齐齐止步,一个个手掐法决,身后八柄飞剑泛起各色的微光。 场面一时沉静,好一会儿,仍旧是那长须老道率先开口,“数量不少,诸位师弟随我来!”言罢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身后飞剑便出了鞘,化作一道金色光芒往他身下一绕便载着他往崖壁之上飞去! 在他身后,包括秦万松和常五溪在内的七个道士毫不犹豫,一个个脚踩剑光跟了上去! 眨眼之间八个道士已然飞出峡谷跃至山脊之上,低头去看,只见十数个身穿铠甲的人影正在山脊林海之间穿行,厚重的精铁铠甲穿在他们身上仿佛纸片一样毫无压力,一个个身型矫健仿若丛林里的兔子一般! “那是永昌郡士卒的铠甲,这些妖族混入永昌郡士卒之中必有图谋,必须抓住他们问清楚!”秦万松眼神一凝率先冲了下去,其它七人沉默随行。 只是他们这一起一落仍旧惊到了丛林之中那十数道人影,就在八个道士御剑俯冲的一刹那,原本已经速度极快在丛林之中飞奔的十数道人影蓦的再次加速,并且默契的分散开来,竟然选择各自逃命! 八个道士来不及沟通,只能一人选择一个方向追踪。 其中又以长须老道御剑飞行的速度最快,晚于秦万松俯冲,却是第一个落在其中一道人影近前,只见他右手掐诀往下方一拍,天空中便凭空泛起金色的涟漪,继而,方圆十数米的空间内蓦的亮起金光,仿佛一个巨大无比的金色钵盂,带着无比沉重的威压倒扣而下!! 可就是这样凌厉突兀的一击却完全落空了! 金色钵盂落地,方圆十数米的草木齐齐粉碎,就连大地都被压得下降寸余,可原本应该委顿其中的人影却在那金色钵盂落地的前一刻消失不见了!! “诸位师弟小心了,这妖速度惊人!”长须老道抬头看向远处,先前逃脱金色钵盂倒扣的身影似乎因为一刹那速度太快而略微有些僵直,在他头上,永昌郡士卒的头盔已然不见,露出的是一张酷似人类的脸孔,和两只长长的绒毛耳朵,“竟是兔妖?!” 秦万松闻言一凛,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足尖在飞剑之上一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同时手掐法决飞快的往前方一道身影点去,那飞剑刹那消失,再出现时已在那人影身后半米,湛蓝色的剑光暴涨,立刻就将那人影撕成两半! 秦万松自己则在空中翻了个筋斗,一脚踏下踩在一朵凭空而生的水浪之上,再次跃起之时,远方击杀兔妖的飞剑已然回到他的脚下,将他稳稳接住,“如此多的兔妖同时出现,则其背后必有大妖......”他神情凝重的看向远方,“不能再追了,速速返回禀告御风师兄再做定夺!” 一众道士闻言称是,只有那长须老道满面寒霜,“已然迟了......”他死死盯着远方一道已然能够看清形态的绿色光芒喃喃道,“这离郡古道还真是晦气......” 一句话还未说完,原本远在天边的绿色光芒已然近在眼前,八个御剑于天的道士立刻便感觉到一股仿若实质的气势压迫在他们肩上,仿佛每个人的身上都背了一座小山!! 绿光如云,阴气森森,即便是在冬日正午也没有人能感觉到阳光带来的丝毫暖意,只觉得从头到脚凉得彻底。 “望川剑修......桀桀......”绿云之中传出的声音如同石子摩擦琉璃一般刺耳,激得人心中发毛,“没想到这么一趟本以为没甚油水的苦差事,竟能让咱先行开荤......” 长须老道浑身金色光芒大盛,金色的光芒飞快的化作一道几乎实质的金盘横在他身前,他脚踩飞剑手托那金盘向那绿云直冲而去,“我试着挡他片刻,诸位师弟四散逃离!!” 可还不等他的声音传遍四周,便见那绿云之中一滴浓到接近墨色的水珠弹射而出,一刹那便击碎了长须老道的金盘,震得他倒飞出去跌入山林!!! “区区中三境剑修,也敢对老祖我不敬......嗯?!”绿云之中的声音忽的震怒,他尖叫出声,“茉莉,你竟敢害我......?!”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古道妖影 离郡与永昌郡中南部之间隔着一座狭而长的山脉,名为伏波。 伏波山脉南北而立,最北端隔着上原山口与天门山相望,最南端则直接与南疆十万大山相连,其中山峰座座高耸,并不宜居,但却水脉丰富,河流众多,因此绿树成荫风景极美,成了动物虫鸟天然的乐土。 对于人类而言,发生在这座山脉里的故事一样很多,其中最着名的便是那条离郡古道。 这一日,那条已然废弃多年的离郡古道之上再一次迎来旅人,却是一队八个身穿淡蓝色道袍的道士,为首之人相貌颇有些凶恶正是已与洛川分开有些时日的望川剑修秦万松,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便是方脸道士常五溪。 只见那方脸道士脸上有些埋怨道,“师兄,前次咱们与那离郡轻骑已然极近,何不直接与公子会合,非要返回离城等他?尤其还得走这颇为晦气的离郡古道,你忘了上次经过这里险死还生?” “师弟,修道之人说什么晦气,离郡古道也不过是一条古道罢了,”秦万松笑呵呵头也不回的道,“前次公子率离郡轻骑南下深入到永昌郡中部,你我并不清楚其中安排,若是贸然带着几名师兄弟前去会合,以他的性子未免几位师兄弟觉得怠慢,说不定就要因此耽搁些时间,那种情境实在不美,何况你我此番虽寻得御风师兄却被婉拒,如今既然知道德义师兄就在上原,总还是要再去试上一试的。” 方脸道士嘟囔道,“御风师兄性子平和,你我去了哪怕当不成说客好歹也能全身而退,德义师兄就不同了,别一言不合被他砍死,岂不冤枉?” 跟在方脸道士身后的两个道士闻言大笑,其中一个留了长须的年纪大一些的道士一边笑一边道,“到时候你们可莫要说是我泄露了他的行踪,否则我还不得和你们一起被他砍死?哈哈。” 方脸道士回头瞪了那长须道士一眼怒道,“牛师兄,如今咱们可不在望川了,山下之事无小事,何况事涉一郡兴衰百姓生死,玩笑不得!” “好好好,不与你玩笑就是了,”那长须老道仍旧笑着,却还是摆了摆手道,“只是那德义师兄脾气火爆性子执拗,连我都懒得与他多说什么,你们就别......”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他眼神一凝看向古道一侧的崖壁道,“不对,有妖气!” 一言出,狭长古道之上的八个道士齐齐止步,一个个手掐法决,身后八柄飞剑泛起各色的微光。 场面一时沉静,好一会儿,仍旧是那长须老道率先开口,“数量不少,诸位师弟随我来!”言罢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身后飞剑便出了鞘,化作一道金色光芒往他身下一绕便载着他往崖壁之上飞去! 在他身后,包括秦万松和常五溪在内的七个道士毫不犹豫,一个个脚踩剑光跟了上去! 眨眼之间八个道士已然飞出峡谷跃至山脊之上,低头去看,只见十数个身穿铠甲的人影正在山脊林海之间穿行,厚重的精铁铠甲穿在他们身上仿佛纸片一样毫无压力,一个个身型矫健仿若丛林里的兔子一般! “那是永昌郡士卒的铠甲,这些妖族混入永昌郡士卒之中必有图谋,必须抓住他们问清楚!”秦万松眼神一凝率先冲了下去,其它七人沉默随行。 只是他们这一起一落仍旧惊到了丛林之中那十数道人影,就在八个道士御剑俯冲的一刹那,原本已经速度极快在丛林之中飞奔的十数道人影蓦的再次加速,并且默契的分散开来,竟然选择各自逃命! 八个道士来不及沟通,只能一人选择一个方向追踪。 其中又以长须老道御剑飞行的速度最快,晚于秦万松俯冲,却是第一个落在其中一道人影近前,只见他右手掐诀往下方一拍,天空中便凭空泛起金色的涟漪,继而,方圆十数米的空间内蓦的亮起金光,仿佛一个巨大无比的金色钵盂,带着无比沉重的威压倒扣而下!! 可就是这样凌厉突兀的一击却完全落空了! 金色钵盂落地,方圆十数米的草木齐齐粉碎,就连大地都被压得下降寸余,可原本应该委顿其中的人影却在那金色钵盂落地的前一刻消失不见了!! “诸位师弟小心了,这妖速度惊人!”长须老道抬头看向远处,先前逃脱金色钵盂倒扣的身影似乎因为一刹那速度太快而略微有些僵直,在他头上,永昌郡士卒的头盔已然不见,露出的是一张酷似人类的脸孔,和两只长长的绒毛耳朵,“竟是兔妖?!” 秦万松闻言一凛,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足尖在飞剑之上一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同时手掐法决飞快的往前方一道身影点去,那飞剑刹那消失,再出现时已在那人影身后半米,湛蓝色的剑光暴涨,立刻就将那人影撕成两半! 秦万松自己则在空中翻了个筋斗,一脚踏下踩在一朵凭空而生的水浪之上,再次跃起之时,远方击杀兔妖的飞剑已然回到他的脚下,将他稳稳接住,“如此多的兔妖同时出现,则其背后必有大妖......”他神情凝重的看向远方,“不能再追了,速速返回禀告御风师兄再做定夺!” 一众道士闻言称是,只有那长须老道满面寒霜,“已然迟了......”他死死盯着远方一道已然能够看清形态的绿色光芒喃喃道,“这离郡古道还真是晦气......” 一句话还未说完,原本远在天边的绿色光芒已然近在眼前,八个御剑于天的道士立刻便感觉到一股仿若实质的气势压迫在他们肩上,仿佛每个人的身上都背了一座小山!! 绿光如云,阴气森森,即便是在冬日正午也没有人能感觉到阳光带来的丝毫暖意,只觉得从头到脚凉得彻底。 “望川剑修......桀桀......”绿云之中传出的声音如同石子摩擦琉璃一般刺耳,激得人心中发毛,“没想到这么一趟本以为没甚油水的苦差事,竟能让咱先行开荤......” 长须老道浑身金色光芒大盛,金色的光芒飞快的化作一道几乎实质的金盘横在他身前,他脚踩飞剑手托那金盘向那绿云直冲而去,“我试着挡他片刻,诸位师弟四散逃离!!” 可还不等他的声音传遍四周,便见那绿云之中一滴浓到接近墨色的水珠弹射而出,一刹那便击碎了长须老道的金盘,震得他倒飞出去跌入山林!!! “区区中三境剑修,也敢对老祖我不敬......嗯?!”绿云之中的声音忽的震怒,他尖叫出声,“茉莉,你竟敢害我......?!” 第一百八十二章 清韵剑长 离郡古道上空风云变幻。 原本气势惊人将秦万松等八名望川剑修困于天际的神秘绿云忽的收缩,露出其中一个绿袍人影来,只见那人影面如人形却通体碧绿,皮肤表面密密麻麻都是细碎的鳞片,让人看了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碧绿人影一双竖瞳死死盯着北方,双手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形态如蛇的碧绿匕首,一咬牙丢了出去! 那碧绿匕首迎风而涨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涨到数十丈大小,更令人惊讶的是,原本如同死物的匕首竟慢慢的活了,它摇晃了一下尾巴,数棵两人都无法合抱的巨木便被拍得粉碎,它望向空中的八个道士吐了吐信子,电射而来! “散开!”秦万松急忙御剑飞离躲避开那巨蛇之口,再去看时哪里还有那碧绿人影的影子,“五溪,你与诸位师兄弟四散开来牵制此蛇,我去林中救牛师兄!!” 说完便躲过那巨蛇小山般的尾巴袭击直直往长须老道落地的方向飞去。 常五溪却连开口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因为那蛇不但体型巨大,速度更是惊人,每一次巨吻咬来都逼得几人不得不折向他处,等到他们第三次险之又险的避过巨蛇咬击,回头看时却发现那巨蛇将脑袋缩回了卷曲的身体之中,好像一根压扁了的弹簧!! “不好,快散开!”常五溪连忙开口,但已经晚了! 只见那蛇猛地张口,一股喷泉般的毒液喷射而出!! 那毒液呈现绿色,只一离开蛇口便即化为漫天的水滴,速度之快,笼罩范围之广,根本没有给天空中七名道士任何躲闪的余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色的光芒从天而降,仿佛一条瀑布自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直直落在那巨蛇与七名望川道士之间! 巨蛇毒液落在那“瀑布”之上发出嗤啦啦的声响,绿雾弥漫又刹那消散,终究没有突破那“瀑布”分毫! 与此同时,一道相比那“瀑布”而言细小太多的蓝色光芒轻飘飘划过天际,如同绿叶抹过枯木,却一刹那将那凶恶十足的巨蛇头颅斩落!! 蛇头坠地,压得附近树木断折,其中血液汩汩而流,染红了十数米方圆的山林...... 然后一道人影自远空来,炮弹一般撞入那“瀑布”之中,将那如同清水又似琉璃的蓝色光柱撞得粉碎! 那人影本人却反倒似乎是借了这一撞之力稳住了身型,于半空中站定! 她眉如远山,目似秋水,一身蓝色道袍,衣带飘摇之间宛若天人,可却偏偏将那一对好看的眉毛聚在一起拧出一个并不难看的小疙瘩,只见她面朝南方怒吼出声,那声音响彻天地,“你们两个别再让老娘看见,尤其是那条绿蛇,否则老娘将你砍作一十八段喂狗!!!” 常五溪等六个道士眼见得这一幕,一个个低头垂目不言不语,等到那女子终于将视线看过来才齐刷刷打个稽首道,“见过清韵师姐!” 那女子冷冷看向六人训斥道,“平日里修炼一个个偷懒耍滑,如今碰到条小蛇就要丑态百出,要不是如今不似往常,早已罚你们去后山井室闭关三年了!” 常五溪等人被训的不敢抬头,一个个御剑半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女子又低头往下看,却见秦万松搀扶着面色苍白胡子上都沾了血迹的长须老道正往这边飞来,不由得越发恼怒,看向南方的眼神杀意大盛,“师尊仙逝,什么肮脏货色都敢跑来我中州撒野了?!老娘......哼,”她一时间没有想好该说什么狠话合适,一回头又看见秦万松两人的模样,没好气的问道,“牛老五,伤得怎么样?” 长须老道哪里不知道眼前这位师姐的脾气,连忙振作了一下精神道,“师姐放心,区区一条小蛇,咳咳咳......” 女子颇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大概是伤到肺腑了吧,”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小盒子丢给秦万松道,“这是一颗灵芝丹,等他调息完毕给他服下。” 长须老道连忙摆手道,“只是些许小伤哪里用得到一颗灵芝丹,还请师姐收回吧。” “给你就给你了,这回伤势不重,不会等下回伤重了再吃?”那女子十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万松,你们怎么聚在一起,来这古道干嘛?” 秦万松与长须老道对视一眼后便将那金色的盒子收起,然后答道,“回师姐的话,我与五溪师弟原是奉无尘师兄旨令往中京城周边查探消息,机缘巧合之下结交了那离郡返乡的质子洛川......” “洛川?”女子打断了秦万松的话问道,“可是如今做了离郡太守的那个洛川?” “正是,”秦万松眼睛一亮道,“师姐也知道洛川?其人聪敏大气,心怀百姓......” “有没有心怀百姓我不知道,野心勃勃倒是真的,如今离郡已经夺了大半个永昌北部,下一步说不定还要图谋安陵,你们若是要寻那真龙种子找他倒也算可以,只是我原以为你秦万松不该是这种人才对,”女子看秦万松有心解释便摆了摆手道,“我也不是怨你,到底连师尊都说了三千剑修各凭机缘,那总是没错的,只是你们莫要忘了,四夷妖族才是我人族共敌,是摆在一切利益纷争之前的首要事情,也就够了。” 众人称是,秦万松又问,“师姐怎么会在这伏波山脉?” “自然是除妖卫道,你们也知道我平生最恨的便是这些藏头露尾卑劣不堪的南夷蛇鼠,这伏波山脉直通十万大山,偏又地势险恶不利于人族大军驻守,那对于南夷而言不就是一条天然的通道?如今南夷蠢蠢欲动我便想着在这群山之中守上一守,不料还真的被我发现了一些鬼鬼祟祟的蠢东西,”女人看向南方目露寒光,“如此一来我便也走不得了,就在这伏波山脉里待一段时间,南夷妖族来一个杀一个,我看他们还敢如此胆大妄为!” 秦万松却又和长须老道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之色。 长须老道皱眉道,“师姐,今日我们本是追逐一群兔妖才遭遇了那绿袍老妖,那群兔妖身着永昌郡士卒的铠甲,若不是他们在这丛林之中奔行泄了妖气,恐怕连我们也不能识别出来,这其中必有阴谋,我们是不是先往永昌和离郡两处太守府宫递了警示消息,再多召集些同门来这里与师姐一同驻守为好?” 女人却摇了摇头,“且不说我们没有足够证据,就算有,以离郡和永昌两郡如今大战一触即发的模样,也不可能因为我们的什么警示便真的调动大军来此布防,多召集些同门来倒是可行,你们几个就且晚些再去离郡,先帮我召集两郡同门来此会和,我且再去南面探上一探!” 说罢便飞身而走。 长须老道看向秦万松道,“秦师弟,只能如此了。” 秦万松点了点头肃然道,“事有轻重缓急,当以此事为先,至于说离郡......此处事了我们几个若还有命在,再去不迟......!” 第一百八十二章 清韵剑长 离郡古道上空风云变幻。 原本气势惊人将秦万松等八名望川剑修困于天际的神秘绿云忽的收缩,露出其中一个绿袍人影来,只见那人影面如人形却通体碧绿,皮肤表面密密麻麻都是细碎的鳞片,让人看了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碧绿人影一双竖瞳死死盯着北方,双手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形态如蛇的碧绿匕首,一咬牙丢了出去! 那碧绿匕首迎风而涨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涨到数十丈大小,更令人惊讶的是,原本如同死物的匕首竟慢慢的活了,它摇晃了一下尾巴,数棵两人都无法合抱的巨木便被拍得粉碎,它望向空中的八个道士吐了吐信子,电射而来! “散开!”秦万松急忙御剑飞离躲避开那巨蛇之口,再去看时哪里还有那碧绿人影的影子,“五溪,你与诸位师兄弟四散开来牵制此蛇,我去林中救牛师兄!!” 说完便躲过那巨蛇小山般的尾巴袭击直直往长须老道落地的方向飞去。 常五溪却连开口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因为那蛇不但体型巨大,速度更是惊人,每一次巨吻咬来都逼得几人不得不折向他处,等到他们第三次险之又险的避过巨蛇咬击,回头看时却发现那巨蛇将脑袋缩回了卷曲的身体之中,好像一根压扁了的弹簧!! “不好,快散开!”常五溪连忙开口,但已经晚了! 只见那蛇猛地张口,一股喷泉般的毒液喷射而出!! 那毒液呈现绿色,只一离开蛇口便即化为漫天的水滴,速度之快,笼罩范围之广,根本没有给天空中七名道士任何躲闪的余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色的光芒从天而降,仿佛一条瀑布自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直直落在那巨蛇与七名望川道士之间! 巨蛇毒液落在那“瀑布”之上发出嗤啦啦的声响,绿雾弥漫又刹那消散,终究没有突破那“瀑布”分毫! 与此同时,一道相比那“瀑布”而言细小太多的蓝色光芒轻飘飘划过天际,如同绿叶抹过枯木,却一刹那将那凶恶十足的巨蛇头颅斩落!! 蛇头坠地,压得附近树木断折,其中血液汩汩而流,染红了十数米方圆的山林...... 然后一道人影自远空来,炮弹一般撞入那“瀑布”之中,将那如同清水又似琉璃的蓝色光柱撞得粉碎! 那人影本人却反倒似乎是借了这一撞之力稳住了身型,于半空中站定! 她眉如远山,目似秋水,一身蓝色道袍,衣带飘摇之间宛若天人,可却偏偏将那一对好看的眉毛聚在一起拧出一个并不难看的小疙瘩,只见她面朝南方怒吼出声,那声音响彻天地,“你们两个别再让老娘看见,尤其是那条绿蛇,否则老娘将你砍作一十八段喂狗!!!” 常五溪等六个道士眼见得这一幕,一个个低头垂目不言不语,等到那女子终于将视线看过来才齐刷刷打个稽首道,“见过清韵师姐!” 那女子冷冷看向六人训斥道,“平日里修炼一个个偷懒耍滑,如今碰到条小蛇就要丑态百出,要不是如今不似往常,早已罚你们去后山井室闭关三年了!” 常五溪等人被训的不敢抬头,一个个御剑半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女子又低头往下看,却见秦万松搀扶着面色苍白胡子上都沾了血迹的长须老道正往这边飞来,不由得越发恼怒,看向南方的眼神杀意大盛,“师尊仙逝,什么肮脏货色都敢跑来我中州撒野了?!老娘......哼,”她一时间没有想好该说什么狠话合适,一回头又看见秦万松两人的模样,没好气的问道,“牛老五,伤得怎么样?” 长须老道哪里不知道眼前这位师姐的脾气,连忙振作了一下精神道,“师姐放心,区区一条小蛇,咳咳咳......” 女子颇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大概是伤到肺腑了吧,”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小盒子丢给秦万松道,“这是一颗灵芝丹,等他调息完毕给他服下。” 长须老道连忙摆手道,“只是些许小伤哪里用得到一颗灵芝丹,还请师姐收回吧。” “给你就给你了,这回伤势不重,不会等下回伤重了再吃?”那女子十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万松,你们怎么聚在一起,来这古道干嘛?” 秦万松与长须老道对视一眼后便将那金色的盒子收起,然后答道,“回师姐的话,我与五溪师弟原是奉无尘师兄旨令往中京城周边查探消息,机缘巧合之下结交了那离郡返乡的质子洛川......” “洛川?”女子打断了秦万松的话问道,“可是如今做了离郡太守的那个洛川?” “正是,”秦万松眼睛一亮道,“师姐也知道洛川?其人聪敏大气,心怀百姓......” “有没有心怀百姓我不知道,野心勃勃倒是真的,如今离郡已经夺了大半个永昌北部,下一步说不定还要图谋安陵,你们若是要寻那真龙种子找他倒也算可以,只是我原以为你秦万松不该是这种人才对,”女子看秦万松有心解释便摆了摆手道,“我也不是怨你,到底连师尊都说了三千剑修各凭机缘,那总是没错的,只是你们莫要忘了,四夷妖族才是我人族共敌,是摆在一切利益纷争之前的首要事情,也就够了。” 众人称是,秦万松又问,“师姐怎么会在这伏波山脉?” “自然是除妖卫道,你们也知道我平生最恨的便是这些藏头露尾卑劣不堪的南夷蛇鼠,这伏波山脉直通十万大山,偏又地势险恶不利于人族大军驻守,那对于南夷而言不就是一条天然的通道?如今南夷蠢蠢欲动我便想着在这群山之中守上一守,不料还真的被我发现了一些鬼鬼祟祟的蠢东西,”女人看向南方目露寒光,“如此一来我便也走不得了,就在这伏波山脉里待一段时间,南夷妖族来一个杀一个,我看他们还敢如此胆大妄为!” 秦万松却又和长须老道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之色。 长须老道皱眉道,“师姐,今日我们本是追逐一群兔妖才遭遇了那绿袍老妖,那群兔妖身着永昌郡士卒的铠甲,若不是他们在这丛林之中奔行泄了妖气,恐怕连我们也不能识别出来,这其中必有阴谋,我们是不是先往永昌和离郡两处太守府宫递了警示消息,再多召集些同门来这里与师姐一同驻守为好?” 女人却摇了摇头,“且不说我们没有足够证据,就算有,以离郡和永昌两郡如今大战一触即发的模样,也不可能因为我们的什么警示便真的调动大军来此布防,多召集些同门来倒是可行,你们几个就且晚些再去离郡,先帮我召集两郡同门来此会和,我且再去南面探上一探!” 说罢便飞身而走。 长须老道看向秦万松道,“秦师弟,只能如此了。” 秦万松点了点头肃然道,“事有轻重缓急,当以此事为先,至于说离郡......此处事了我们几个若还有命在,再去不迟......!” 第一百八十三章 平近太守 洛川与他的五千离郡轻骑抵达梁仓城外的时候,赵无忌与赵贵叔侄二人已经率领一众都尉及军候在营门外等候,等到五千骑兵来到近前停止洛川一骑出列来到众人身前十米的时候,一众将领便齐齐跪地行了大礼,口呼“参见太守大人!” 洛川抬一抬手道,“众卿起身。” 一众将领起身之后洛川才翻身下马,将马绳递给跟过来的思齐,转身对迎了上来的赵无忌玩笑道,“赵叔叔怎么搞了这么大阵仗,显得我这个新任太守不够平易近人啊。” 赵无忌也是一笑道,“我甘原军里的将领好歹还曾在甘原演武场高台上远远的瞧见过太守大人,赵贵的上原军一脉却大都是连太守大人的面都没有见过,如今既然太守大人亲自来了前军大营便也算是御驾亲征,不让大家拜见一下怎么能行。” “也是,就连赵贵我都是第一次见,”洛川看向紧跟在赵无忌身边的年轻将领笑道,“赵贵赵贵,还真就生了一副富贵面孔,仗打得也不赖,难怪咱叔叔给我写的信里每次提到你字里行间都是骄傲的意思。” 赵贵哪里料到与这位贵人初次见面便是这一番话,尤其是听到那句“咱叔叔”,更是几乎要惊出一身冷汗,不由得低下头去行礼道,“多谢太守大人夸赞,赵贵此战打得不错全赖太守大人与叔叔指挥得当,赵贵不敢贪功。” “赵叔叔自然是指挥有功的,是你们的功劳谁也抢不走抹不掉,这世界上还能有比军功更让人踏实的东西吗?”洛川看向已然分列两旁的一众将领道,“当兵打仗赚军功,贪别人的军功要砍头,想去战场上多赚点自家的军功,可不就是和睡自家婆娘一样天经地义的事情?” 一众将领闻言笑作一团,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赵无忌都难得笑脸。 “走吧赵叔叔,吃点东西去,给离郡轻骑也备上饭,从郑仓城出来一路急行就没吃顿正经饭,将士们可都饿了,”洛川一边说着,一边就拉着赵无忌的胳膊往营地走去。“都备好了,你这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你小时候......”赵无忌一边跟上洛川脚步与其并行,一边回头对赵贵道,“喊上几个都尉和离郡轻骑五个军候一起到我大帐里吃吧。” 赵贵应了一声是,便带着几个都尉跟在两人身后往里走。 等到了中军大帐饭菜果然已经备好,洛川自然坐了上首主位,思齐跪坐在他身边,年轻女道独享一席,洛长恭等五大军候列于左侧,右侧依次便是赵无忌、赵贵和几个都尉。 一顿饭因为洛川出乎意料的平和可亲,气氛显得极其热烈。 等到饭菜已毕,几名都尉和洛长恭等五大轻骑军候退了场。 然后赵无忌的脸色便归于肃穆,他问洛川道,“前些日子银匠前辈突然往南去了一趟,次日回来之时只说是你遇袭,最后如何?” “是鼎极门的人,我来到这里之前听影子说起锦城云家那位太守也遭了刺杀,大概便是针对我们这些率先挑起内战之人,只是没听说那位实力强绝的金城郡太守有此烦恼,看来这鼎极门也确实没落了,吃软怕硬到了这种程度,”洛川无所谓的道,“暂且随他去吧,只是往后行事要小心再小心些罢了。” 赵无忌面色凝重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太守大人这几日踏遍三仓之地,将平阳改名顺平,是安商贾富户之心,在郑仓公开处刑广郡奸细是安百姓大众之心,如此基调一旦定下离城再派临时官员来此,事情处理起来也就不至于无处着手,而且如此作为对于快速稳定一地民心的效果是明显的,我已命人将这两件事传遍全军,再借由各地驻军之口讲给百姓听,再过些天就能听到反馈。” 洛川一边啃一张大饼一边道,“还是赵叔叔懂我,如此安排没有问题。” 赵无忌又道,“沈诚的身体恢复还需要时间,但郑仓城内有九歌在暂时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我对一件事情有些好奇,太守大人率离郡轻骑直切入永昌郡中部腹地又原路返回迫使孟子安加速南归,这期间那孟子安就没有任何分兵拦截的动作?” 洛川摇了摇头,嚼着大饼思索了片刻后才道,“我原本也是怕与孟子安的大军撞上,所以选择路线上才稍稍保守,否则以正面遇到的防御压力而言,说不定便真的可以兵临益城城下,相比较永昌郡北部和南疆来说,永昌中部的防御构建实在一塌糊涂,难怪十数年前有那一劫,”他停顿了一下重新回到原本的话题道,“不过那孟子安倒也真的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往我这边包抄靠拢,我原本还有些担心此事南下沿途便多有布置斥候,一旦发现孟子安有断我后路的苗头我就率军往通仓城退去,结果全都没有用上,这个孟子安啊......有点意思。” 赵无忌点头道,“孟子安本是永昌郡南疆防线的主将之一,着实也是打过些硬仗狠仗的,原本我觉得他有些智谋但格局不足,如今看来却也并非如此,此人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果断决定火烧梁仓弃城而去,又在南下路上一路缓行收拢败军,最终带着大半个永昌北军安然回返益城,对于永昌郡来说这已经是那样的局面下最好的结果,可惜......以我对永昌郡太守的认知,孟子安此次若是直接回了益城,恐怕不得善终......” 赵贵突然道,“孟子安不得善终于我们而言也是好事,那永昌郡太守若不能容孟子安,又能对那北地败军有多好?若我们此时派人往那北地败军里传些谣言,说不定便能将这支本就七拼八凑败军的军心拖垮。” “可以一试,我会让暗部好好谋划一番,”洛川冲赵贵点一点头后道,“永昌郡南部如今一样要面对南夷压力不可能再调军北上,永昌中部那群老爷兵比之当初钟闲的甘原军也差不多,不会成为那疯老头北上的首选,算来算去,他手上能用的主要还是这支北地败军,只要这支北地败军短时间内无法形成战斗力北上,我们就有时间先解决了韩丰这头肥猪。” 赵无忌点了点头,起身将大帐内的地图拉到中央道,“那我们便聊一聊韩丰!” 第一百八十三章 平近太守 洛川与他的五千离郡轻骑抵达梁仓城外的时候,赵无忌与赵贵叔侄二人已经率领一众都尉及军候在营门外等候,等到五千骑兵来到近前停止洛川一骑出列来到众人身前十米的时候,一众将领便齐齐跪地行了大礼,口呼“参见太守大人!” 洛川抬一抬手道,“众卿起身。” 一众将领起身之后洛川才翻身下马,将马绳递给跟过来的思齐,转身对迎了上来的赵无忌玩笑道,“赵叔叔怎么搞了这么大阵仗,显得我这个新任太守不够平易近人啊。” 赵无忌也是一笑道,“我甘原军里的将领好歹还曾在甘原演武场高台上远远的瞧见过太守大人,赵贵的上原军一脉却大都是连太守大人的面都没有见过,如今既然太守大人亲自来了前军大营便也算是御驾亲征,不让大家拜见一下怎么能行。” “也是,就连赵贵我都是第一次见,”洛川看向紧跟在赵无忌身边的年轻将领笑道,“赵贵赵贵,还真就生了一副富贵面孔,仗打得也不赖,难怪咱叔叔给我写的信里每次提到你字里行间都是骄傲的意思。” 赵贵哪里料到与这位贵人初次见面便是这一番话,尤其是听到那句“咱叔叔”,更是几乎要惊出一身冷汗,不由得低下头去行礼道,“多谢太守大人夸赞,赵贵此战打得不错全赖太守大人与叔叔指挥得当,赵贵不敢贪功。” “赵叔叔自然是指挥有功的,是你们的功劳谁也抢不走抹不掉,这世界上还能有比军功更让人踏实的东西吗?”洛川看向已然分列两旁的一众将领道,“当兵打仗赚军功,贪别人的军功要砍头,想去战场上多赚点自家的军功,可不就是和睡自家婆娘一样天经地义的事情?” 一众将领闻言笑作一团,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赵无忌都难得笑脸。 “走吧赵叔叔,吃点东西去,给离郡轻骑也备上饭,从郑仓城出来一路急行就没吃顿正经饭,将士们可都饿了,”洛川一边说着,一边就拉着赵无忌的胳膊往营地走去。“都备好了,你这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你小时候......”赵无忌一边跟上洛川脚步与其并行,一边回头对赵贵道,“喊上几个都尉和离郡轻骑五个军候一起到我大帐里吃吧。” 赵贵应了一声是,便带着几个都尉跟在两人身后往里走。 等到了中军大帐饭菜果然已经备好,洛川自然坐了上首主位,思齐跪坐在他身边,年轻女道独享一席,洛长恭等五大军候列于左侧,右侧依次便是赵无忌、赵贵和几个都尉。 一顿饭因为洛川出乎意料的平和可亲,气氛显得极其热烈。 等到饭菜已毕,几名都尉和洛长恭等五大轻骑军候退了场。 然后赵无忌的脸色便归于肃穆,他问洛川道,“前些日子银匠前辈突然往南去了一趟,次日回来之时只说是你遇袭,最后如何?” “是鼎极门的人,我来到这里之前听影子说起锦城云家那位太守也遭了刺杀,大概便是针对我们这些率先挑起内战之人,只是没听说那位实力强绝的金城郡太守有此烦恼,看来这鼎极门也确实没落了,吃软怕硬到了这种程度,”洛川无所谓的道,“暂且随他去吧,只是往后行事要小心再小心些罢了。” 赵无忌面色凝重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太守大人这几日踏遍三仓之地,将平阳改名顺平,是安商贾富户之心,在郑仓公开处刑广郡奸细是安百姓大众之心,如此基调一旦定下离城再派临时官员来此,事情处理起来也就不至于无处着手,而且如此作为对于快速稳定一地民心的效果是明显的,我已命人将这两件事传遍全军,再借由各地驻军之口讲给百姓听,再过些天就能听到反馈。” 洛川一边啃一张大饼一边道,“还是赵叔叔懂我,如此安排没有问题。” 赵无忌又道,“沈诚的身体恢复还需要时间,但郑仓城内有九歌在暂时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我对一件事情有些好奇,太守大人率离郡轻骑直切入永昌郡中部腹地又原路返回迫使孟子安加速南归,这期间那孟子安就没有任何分兵拦截的动作?” 洛川摇了摇头,嚼着大饼思索了片刻后才道,“我原本也是怕与孟子安的大军撞上,所以选择路线上才稍稍保守,否则以正面遇到的防御压力而言,说不定便真的可以兵临益城城下,相比较永昌郡北部和南疆来说,永昌中部的防御构建实在一塌糊涂,难怪十数年前有那一劫,”他停顿了一下重新回到原本的话题道,“不过那孟子安倒也真的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往我这边包抄靠拢,我原本还有些担心此事南下沿途便多有布置斥候,一旦发现孟子安有断我后路的苗头我就率军往通仓城退去,结果全都没有用上,这个孟子安啊......有点意思。” 赵无忌点头道,“孟子安本是永昌郡南疆防线的主将之一,着实也是打过些硬仗狠仗的,原本我觉得他有些智谋但格局不足,如今看来却也并非如此,此人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果断决定火烧梁仓弃城而去,又在南下路上一路缓行收拢败军,最终带着大半个永昌北军安然回返益城,对于永昌郡来说这已经是那样的局面下最好的结果,可惜......以我对永昌郡太守的认知,孟子安此次若是直接回了益城,恐怕不得善终......” 赵贵突然道,“孟子安不得善终于我们而言也是好事,那永昌郡太守若不能容孟子安,又能对那北地败军有多好?若我们此时派人往那北地败军里传些谣言,说不定便能将这支本就七拼八凑败军的军心拖垮。” “可以一试,我会让暗部好好谋划一番,”洛川冲赵贵点一点头后道,“永昌郡南部如今一样要面对南夷压力不可能再调军北上,永昌中部那群老爷兵比之当初钟闲的甘原军也差不多,不会成为那疯老头北上的首选,算来算去,他手上能用的主要还是这支北地败军,只要这支北地败军短时间内无法形成战斗力北上,我们就有时间先解决了韩丰这头肥猪。” 赵无忌点了点头,起身将大帐内的地图拉到中央道,“那我们便聊一聊韩丰!”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太守醉酒 夜渐渐深了,军帐之内气氛并不轻松。 聊韩丰,却不聊韩丰。 赵无忌端起酒杯送到唇边迟迟没有饮下显然思绪已然飞远,半晌之后开口问道,“暗部可有河内郡的最新消息?” 洛川点了点头,“广郡三路大军势如破竹深入河内郡腹地,最终合围怀城,却在进攻怀城内城时受阻,”他自嘲一笑道,“当初我还曾戏言那座内城城墙华而不实没有大用,如今看来却也有失偏颇,这个世界的攻城之战虽然比我想象中要容易不少,却仍有许多难处。” 赵无忌看了洛川一眼,没有在他“胡言乱语”的事情上多纠结而是将酒水一饮而尽,再次起身走到那地图面前点了点川城,又点了点柔城,“广郡云家决定先东而后西恰恰好给了我们机会,可只要他们彻底拿下河内郡中部沃土并解决后顾之忧,则必然全力向西,一旦如此,有三个地方是他们绝无可能放弃的,一个是已然在我们手中的郑仓城,一个是孟子安谋而不得的战略要地川城,最后一个则是坐拥平原之地遥望广郡锦城的安陵首府柔城。”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一划,指点在梁仓城与甘水关一线,“而对于我们来说,必须要拿下的则是这两处所在,梁仓城辐射永昌北地大片城镇,战略重要性自不必说,如今也基本是我囊中之物,甘水关就成为重中之重,只有拿下甘水关一线,三仓之地才能和安陵南部连成一线,我离郡兵出群山的根基才算是彻彻底底的扎稳了,此后以楠城、梁仓、郑仓和通仓为边地重镇,甘水关与天门山口做后勤支点,背靠整个离郡,北部防线便可稳如泰山。” 赵贵闻言点头道,“三仓之地本就可以互为犄角,再加上甘水关可以居中策应,西连楠城,东接梁仓,这一防线一旦构建完成实在可谓是我离郡北部一座长城了!” 洛川却只是喝着酒笑着吃饼,已然微醺,等到那张大饼完完全全被吃掉他才舒服的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肚皮笑道,“你们瞧,我还是真的挺能吃的,不容易饱,”他站起身来走到地图边与赵无忌并列而立,先是伸手指了指河内郡雅河以南的区域道,“赵叔叔先前说广郡云家就算拿下怀城也需解决后顾之忧,洛川深以为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让暗部派了人带着加盖离郡太守印玺的文书,去找那位流落在外的河内郡公子申然之,我告诉他,如果他有胆在这个冬天越过雅河发起一场兵进怀城的反攻,我离郡必然兵出郑仓直指广郡南部重镇绣城以作呼应!!” 赵贵张了张嘴,赵无忌却只是盯着地图沉思。 洛川眯眼一笑继续道,“我们不能让广郡云家太早腾出手将视线投回西方,因为我们也缺时间,不是需要时间构建一条稳如泰山的北部防线,而是缺少时间一一打赢接下来的这几场大仗硬仗!” 他语速开始加快,语调开始激昂,他一巴掌拍在永昌郡中部地区道,“我凭什么要等那疯老头兵临通仓城再图反击将主动权完全交给他?我要在他永昌郡中部地区给他一次大大的挫败,要让整个三仓之地仍有二心的百姓给我明明白白的知道,他们只能遵守我离郡官员定下的规矩!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他又一巴掌拍在安陵郡北部地区道,“我凭什么要让那个只能苟延残喘的安陵郡太守坚持到广郡能够腾出手来西顾的时候,再将柔城归属的主动权让给云家?只要我拿下韩丰和甘水关的速度够快,陈敬之用不了几天的时间就可以一路杀到柔城,赵叔叔你一样可以渡过甘水攻破川城,如此一来,楠城、甘水关和梁仓就都是后勤之地,进可攻退可守,通仓城与郑仓城可以向南压迫益城,柔城、川城以及郑仓城可以像一柄三叉戟一样直指广郡核心腹地!!” 他眼神微微炙热看向赵无忌和赵贵,“到了那个时候,广郡就必须照旧例给我上等的供粮,永昌郡也不敢不与我一道坚守南部防线,”他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端起一杯酒水的时候情绪稍稍平复,“赵叔叔,我离郡已经以防守者的姿态存在了九百年,明明拥有西南汉州最强大的军队,可其他州郡因此表现出更多的敬畏了吗?没有,只不过吕祖仙逝第二年,三富郡就敢给我离郡边军送劣等供粮,为什么?因为这个世界上能让人永远敬畏的,只有强者!” 洛川一边说着一边一杯杯的酒水下肚,脸色有些红,“南夷要来了,相比较我人族内部的这些纷争来说那才是真正的大劫,安阳郡边境告急,西南汉州之中竟没有一地派出一兵支援,州郡之间的防备、摩擦乃至落井下石一至于斯!这还是安阳郡,若是被攻破防线的是离郡呢?永昌郡还不得在天门山口筑城而守?!” 他接过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拍在桌案之上,“我们是边郡,南夷北上首当其冲,我洛川不惧妖夷甚至不惧一死,可只有我洛川一人只有我离郡一地如此解决不了问题,南夷会攻破我们的防线,会践踏我们的土地,会残杀我们的同胞子民,我们必须要强,要更强!我们要团结更多的人,聚拢更多的粮,训练更多的兵,我不但要让南夷知道,犯我人族者虽远必诛,还要让他们知道,我中州之地四夷可至,他四夷之地我亦可往!!!” 一席话说得赵贵气血翻涌,就连赵无忌站在原地都只能瞠目结舌,良久,他才看着眼神都已迷离的洛川一笑,对思齐道,“扶他回去休息吧。” 思齐看着仍旧向她要酒的洛川没好气的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后背几乎是驮着将他带走,年轻女道看着那个背影摇了摇头也走了。 等到大帐之内只剩下赵无忌和赵贵叔侄二人,赵贵才猛地端起酒壶干了几大口道,“叔父,我们应该让所有人知道这些句话,尤其是那几句......”他又端起酒壶喝了一大口才紧握双拳道,“离郡九百载,也该出一个这样的太守了!!” 赵无忌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望向地图,“最后的那几句自然是要一级级传下去的,但更多的就不可以了,赵贵,我们是将军,永远不要忘了一个将军最该做的事情,先前太守大人所说所述之中尚有瑕疵漏洞,后半部分的所有谋划都需基于一件事,就是韩丰......来,我们好好想一想......”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太守醉酒 夜渐渐深了,军帐之内气氛并不轻松。 聊韩丰,却不聊韩丰。 赵无忌端起酒杯送到唇边迟迟没有饮下显然思绪已然飞远,半晌之后开口问道,“暗部可有河内郡的最新消息?” 洛川点了点头,“广郡三路大军势如破竹深入河内郡腹地,最终合围怀城,却在进攻怀城内城时受阻,”他自嘲一笑道,“当初我还曾戏言那座内城城墙华而不实没有大用,如今看来却也有失偏颇,这个世界的攻城之战虽然比我想象中要容易不少,却仍有许多难处。” 赵无忌看了洛川一眼,没有在他“胡言乱语”的事情上多纠结而是将酒水一饮而尽,再次起身走到那地图面前点了点川城,又点了点柔城,“广郡云家决定先东而后西恰恰好给了我们机会,可只要他们彻底拿下河内郡中部沃土并解决后顾之忧,则必然全力向西,一旦如此,有三个地方是他们绝无可能放弃的,一个是已然在我们手中的郑仓城,一个是孟子安谋而不得的战略要地川城,最后一个则是坐拥平原之地遥望广郡锦城的安陵首府柔城。”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一划,指点在梁仓城与甘水关一线,“而对于我们来说,必须要拿下的则是这两处所在,梁仓城辐射永昌北地大片城镇,战略重要性自不必说,如今也基本是我囊中之物,甘水关就成为重中之重,只有拿下甘水关一线,三仓之地才能和安陵南部连成一线,我离郡兵出群山的根基才算是彻彻底底的扎稳了,此后以楠城、梁仓、郑仓和通仓为边地重镇,甘水关与天门山口做后勤支点,背靠整个离郡,北部防线便可稳如泰山。” 赵贵闻言点头道,“三仓之地本就可以互为犄角,再加上甘水关可以居中策应,西连楠城,东接梁仓,这一防线一旦构建完成实在可谓是我离郡北部一座长城了!” 洛川却只是喝着酒笑着吃饼,已然微醺,等到那张大饼完完全全被吃掉他才舒服的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肚皮笑道,“你们瞧,我还是真的挺能吃的,不容易饱,”他站起身来走到地图边与赵无忌并列而立,先是伸手指了指河内郡雅河以南的区域道,“赵叔叔先前说广郡云家就算拿下怀城也需解决后顾之忧,洛川深以为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让暗部派了人带着加盖离郡太守印玺的文书,去找那位流落在外的河内郡公子申然之,我告诉他,如果他有胆在这个冬天越过雅河发起一场兵进怀城的反攻,我离郡必然兵出郑仓直指广郡南部重镇绣城以作呼应!!” 赵贵张了张嘴,赵无忌却只是盯着地图沉思。 洛川眯眼一笑继续道,“我们不能让广郡云家太早腾出手将视线投回西方,因为我们也缺时间,不是需要时间构建一条稳如泰山的北部防线,而是缺少时间一一打赢接下来的这几场大仗硬仗!” 他语速开始加快,语调开始激昂,他一巴掌拍在永昌郡中部地区道,“我凭什么要等那疯老头兵临通仓城再图反击将主动权完全交给他?我要在他永昌郡中部地区给他一次大大的挫败,要让整个三仓之地仍有二心的百姓给我明明白白的知道,他们只能遵守我离郡官员定下的规矩!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他又一巴掌拍在安陵郡北部地区道,“我凭什么要让那个只能苟延残喘的安陵郡太守坚持到广郡能够腾出手来西顾的时候,再将柔城归属的主动权让给云家?只要我拿下韩丰和甘水关的速度够快,陈敬之用不了几天的时间就可以一路杀到柔城,赵叔叔你一样可以渡过甘水攻破川城,如此一来,楠城、甘水关和梁仓就都是后勤之地,进可攻退可守,通仓城与郑仓城可以向南压迫益城,柔城、川城以及郑仓城可以像一柄三叉戟一样直指广郡核心腹地!!” 他眼神微微炙热看向赵无忌和赵贵,“到了那个时候,广郡就必须照旧例给我上等的供粮,永昌郡也不敢不与我一道坚守南部防线,”他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端起一杯酒水的时候情绪稍稍平复,“赵叔叔,我离郡已经以防守者的姿态存在了九百年,明明拥有西南汉州最强大的军队,可其他州郡因此表现出更多的敬畏了吗?没有,只不过吕祖仙逝第二年,三富郡就敢给我离郡边军送劣等供粮,为什么?因为这个世界上能让人永远敬畏的,只有强者!” 洛川一边说着一边一杯杯的酒水下肚,脸色有些红,“南夷要来了,相比较我人族内部的这些纷争来说那才是真正的大劫,安阳郡边境告急,西南汉州之中竟没有一地派出一兵支援,州郡之间的防备、摩擦乃至落井下石一至于斯!这还是安阳郡,若是被攻破防线的是离郡呢?永昌郡还不得在天门山口筑城而守?!” 他接过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拍在桌案之上,“我们是边郡,南夷北上首当其冲,我洛川不惧妖夷甚至不惧一死,可只有我洛川一人只有我离郡一地如此解决不了问题,南夷会攻破我们的防线,会践踏我们的土地,会残杀我们的同胞子民,我们必须要强,要更强!我们要团结更多的人,聚拢更多的粮,训练更多的兵,我不但要让南夷知道,犯我人族者虽远必诛,还要让他们知道,我中州之地四夷可至,他四夷之地我亦可往!!!” 一席话说得赵贵气血翻涌,就连赵无忌站在原地都只能瞠目结舌,良久,他才看着眼神都已迷离的洛川一笑,对思齐道,“扶他回去休息吧。” 思齐看着仍旧向她要酒的洛川没好气的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后背几乎是驮着将他带走,年轻女道看着那个背影摇了摇头也走了。 等到大帐之内只剩下赵无忌和赵贵叔侄二人,赵贵才猛地端起酒壶干了几大口道,“叔父,我们应该让所有人知道这些句话,尤其是那几句......”他又端起酒壶喝了一大口才紧握双拳道,“离郡九百载,也该出一个这样的太守了!!” 赵无忌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望向地图,“最后的那几句自然是要一级级传下去的,但更多的就不可以了,赵贵,我们是将军,永远不要忘了一个将军最该做的事情,先前太守大人所说所述之中尚有瑕疵漏洞,后半部分的所有谋划都需基于一件事,就是韩丰......来,我们好好想一想......” 第一百八十五章 祸福天下 正午,甘水关城墙上除了几个负责了望的以外,士卒们一群群一伙伙的聚集在一起,聊着些长官们让聊和不让聊的事情。 城墙之下,道路上的雪已经被扫开,墙角巷道里有积雪,一些被人们频繁踩过的地方还有薄冰,让人走起来都要小心翼翼。 关内即是军营,除了一条由韩家商会经营的窄窄的商业街可以让守关的将士们时不时在女人身上找点乐子,其余的便再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了。 商业街的尽头,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宅院,其中亭台楼阁装饰华美,与院墙之外处处灰白的朴素军镇的风格是格格不入,更不必说那池塘假山,锦鲤游弋。 宅院之中靠近边缘有一处僻静的客院,院子里有厅有屋还有餐茶场所,是处颇为惬意的所在,其中住着将军的贵客。 这位贵客已经在这里住了近一个月却始终没有被将军召见,将军也没有薄待他,每日里好酒好菜的伺候着,仆从们每日里往这里跑不知道多少遍,生怕贵客哪里不满,说不定就得惹得那位近来心情极差的将军大怒杀人。 倒是那客人性情温和,一个月来没有走出小院半步也没有向他们提过任何需求,每当仆从们往院子里送饭菜遇到他在院子里看书,还能笑容可亲的冲他们微笑点头,实在是顶好的人。 这一日晌午日头正好,仆从们进入小院的时候看到今日陪着那位客人在院子里聊天的正是身材肥硕的将军韩丰,石桌旁除了韩将军与他的客人以外就连客人那位时常陪伴左右的仆从都不在,于是便连忙收敛了笑容一个个脚步轻快的将食物放在石桌上后恭敬的跪地行礼,而后倒退离开。 韩丰今日没有披挂铠甲而是穿了一件宽松厚重的袍子,袍子上绣着猛虎与雄鹰看起来异常威武,他等仆从们全都退出小院又将院门关上之后,才随手捏起桌上一个食盒里的点心塞到嘴里道,“嗯,这些点心确实出自我们家的厨师之手,看来这些下人没有敢对苏兄不敬。” 与韩丰对面而坐的正是曾与洛川在离郡官道上有过约定的中年人苏一鸣,他学着韩丰的样子也捏了一块点心塞到嘴里笑道,“韩兄御下之严那是名满中洲的,是以一鸣只看韩兄府中仆从们的态度,就知道韩兄对待一鸣还是相当重视的。” 胖子韩丰与苏一鸣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苏兄,你倒还是当初相识时候的脾性,一点没改,”韩丰笑着伸手指了指苏一鸣,然后端起茶杯,一边低头闻那茶香一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却不知以苏兄大才,为何会跑到离郡那样边远偏僻的地方谋职?” 苏一鸣表情不变,一边嚼着嘴里的点心,似乎还在品那点心内里的味道,“韩兄知我,一鸣确也是有些自命不凡的,曾立誓用十年的时间游遍五州三十二郡,最终寻得可托付之主公,如今游历尚未完成便就决定留在离郡,实在是因为这离郡之中出现了值得一鸣效命之人,我曾与韩兄说过所谓机缘一事,一旦遇到就必须握紧否则再想遇到就难了,如今这话应验在我身上,一鸣不敢丝毫犹豫!” 韩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喝茶,只是微微的抿了一口道,“苏兄应该也记得当初我便说过,机缘一事也分大小,或许错过小缘便可迎来大缘,苏兄何以如此呢?” 苏一鸣摇了摇头道,“一鸣走过大半个中洲,见过二十七个太守九十三个公子,其中不乏已然声名显赫之辈,但若说与大鼎历史上诸多太守相比能有过之的,不多,能谈得上‘非凡’的,则更是仅只离郡太守一人,注意,我说的离郡太守可不是洛天恩,虽说此人亦有过人之处,但相比较他的儿子......仍有本质不同。” “有何不同?”韩丰抬头问道。 苏一鸣伸出三根手指,“洛川质子还乡不过月余,文可破陈规于一地,武可战西夷于边关,洛天恩作公子有十数载,期间却循规蹈矩遇事难决,此其一不同也;洛川登位太守不过月余,离城一地尚未稳定,却已兵出天门,视九百载大鼎之气运于无物,以洛天恩之谨慎性格如何能够?此其二不同也,”他将手上唯一保留的一根手指晃了一晃,“最重要的还是第三点。” 他微微停顿之后盯着韩丰的眸子笑道,“洛川其人有一天赋,天然便合人心,所过之处无论权贵亦或黎民,人人归心,韩兄,此非......天下共主之气象?” 韩丰一怔,随即一笑,“苏兄之幽默感更胜从前。” “或许吧,”苏一鸣微笑着饮了一口茶,“韩兄,吕祖仙逝,大鼎便要亡了,这是天命,原本家师曾对一鸣说过吕祖仙寿应还有些时候,但如今既去,便是天命不可违,”他看到韩丰在听到他说“家师”二字之时眉毛微微一跳,“大鼎要亡,人族天下却不会亡,有资格角逐天下者不过是那三十二个姓氏罢了,韩兄想必比我更加清楚,就算韩兄有一日兵强马壮有了入主柔城的能力,也无法取代严家成为第三十三个诸侯,那若只是在那三十二个姓氏里面选一个,那一鸣难道不比韩兄更有把握些......?” 韩丰叹息一声问道,“苏兄,尊师也觉得......天下大乱需择一主?” “家师当然不必如此,这天下再如何变幻家师也只是从前一般模样罢了,但......”苏一鸣苦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韩兄,你我可没有家师那般绝世风流,既然天下大乱是必然的事情,择一明主而从之就是当今天下聪明人唯一的选择,余下的......便是没有选择权力的人自生自灭于这天地洪流之中罢了......” 韩丰沉默以对,好一会儿之后才忽的开口,“一鸣兄,韩丰如今的处境你应该还不知晓吧......” 苏一鸣同样神情肃穆摇了摇头,“一鸣自来到韩兄府上作客便与外界再无联系,但韩兄如今的处境,一鸣当可猜得一二。” 韩丰饱含深意的看向苏一鸣缓缓道,“通仓、郑仓两城已在离郡手上,舍弟领八千步卒精锐被赵无忌困于梁仓城,”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苏一鸣的眼睛,语气森寒,“楠城诸地......亦已陷落......!” 苏一鸣听到此处不由轻笑着叹息一声。 韩丰眼睛一眯笑问道,“一鸣兄,可是笑我韩家祸不单行?” 苏一鸣摇了摇头,“韩兄的韩家明明是祸虽已至福却不远的模样,一鸣叹息的却是自己,出征未捷,功劳就已经没了大半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祸福天下 正午,甘水关城墙上除了几个负责了望的以外,士卒们一群群一伙伙的聚集在一起,聊着些长官们让聊和不让聊的事情。 城墙之下,道路上的雪已经被扫开,墙角巷道里有积雪,一些被人们频繁踩过的地方还有薄冰,让人走起来都要小心翼翼。 关内即是军营,除了一条由韩家商会经营的窄窄的商业街可以让守关的将士们时不时在女人身上找点乐子,其余的便再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了。 商业街的尽头,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宅院,其中亭台楼阁装饰华美,与院墙之外处处灰白的朴素军镇的风格是格格不入,更不必说那池塘假山,锦鲤游弋。 宅院之中靠近边缘有一处僻静的客院,院子里有厅有屋还有餐茶场所,是处颇为惬意的所在,其中住着将军的贵客。 这位贵客已经在这里住了近一个月却始终没有被将军召见,将军也没有薄待他,每日里好酒好菜的伺候着,仆从们每日里往这里跑不知道多少遍,生怕贵客哪里不满,说不定就得惹得那位近来心情极差的将军大怒杀人。 倒是那客人性情温和,一个月来没有走出小院半步也没有向他们提过任何需求,每当仆从们往院子里送饭菜遇到他在院子里看书,还能笑容可亲的冲他们微笑点头,实在是顶好的人。 这一日晌午日头正好,仆从们进入小院的时候看到今日陪着那位客人在院子里聊天的正是身材肥硕的将军韩丰,石桌旁除了韩将军与他的客人以外就连客人那位时常陪伴左右的仆从都不在,于是便连忙收敛了笑容一个个脚步轻快的将食物放在石桌上后恭敬的跪地行礼,而后倒退离开。 韩丰今日没有披挂铠甲而是穿了一件宽松厚重的袍子,袍子上绣着猛虎与雄鹰看起来异常威武,他等仆从们全都退出小院又将院门关上之后,才随手捏起桌上一个食盒里的点心塞到嘴里道,“嗯,这些点心确实出自我们家的厨师之手,看来这些下人没有敢对苏兄不敬。” 与韩丰对面而坐的正是曾与洛川在离郡官道上有过约定的中年人苏一鸣,他学着韩丰的样子也捏了一块点心塞到嘴里笑道,“韩兄御下之严那是名满中洲的,是以一鸣只看韩兄府中仆从们的态度,就知道韩兄对待一鸣还是相当重视的。” 胖子韩丰与苏一鸣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苏兄,你倒还是当初相识时候的脾性,一点没改,”韩丰笑着伸手指了指苏一鸣,然后端起茶杯,一边低头闻那茶香一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却不知以苏兄大才,为何会跑到离郡那样边远偏僻的地方谋职?” 苏一鸣表情不变,一边嚼着嘴里的点心,似乎还在品那点心内里的味道,“韩兄知我,一鸣确也是有些自命不凡的,曾立誓用十年的时间游遍五州三十二郡,最终寻得可托付之主公,如今游历尚未完成便就决定留在离郡,实在是因为这离郡之中出现了值得一鸣效命之人,我曾与韩兄说过所谓机缘一事,一旦遇到就必须握紧否则再想遇到就难了,如今这话应验在我身上,一鸣不敢丝毫犹豫!” 韩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喝茶,只是微微的抿了一口道,“苏兄应该也记得当初我便说过,机缘一事也分大小,或许错过小缘便可迎来大缘,苏兄何以如此呢?” 苏一鸣摇了摇头道,“一鸣走过大半个中洲,见过二十七个太守九十三个公子,其中不乏已然声名显赫之辈,但若说与大鼎历史上诸多太守相比能有过之的,不多,能谈得上‘非凡’的,则更是仅只离郡太守一人,注意,我说的离郡太守可不是洛天恩,虽说此人亦有过人之处,但相比较他的儿子......仍有本质不同。” “有何不同?”韩丰抬头问道。 苏一鸣伸出三根手指,“洛川质子还乡不过月余,文可破陈规于一地,武可战西夷于边关,洛天恩作公子有十数载,期间却循规蹈矩遇事难决,此其一不同也;洛川登位太守不过月余,离城一地尚未稳定,却已兵出天门,视九百载大鼎之气运于无物,以洛天恩之谨慎性格如何能够?此其二不同也,”他将手上唯一保留的一根手指晃了一晃,“最重要的还是第三点。” 他微微停顿之后盯着韩丰的眸子笑道,“洛川其人有一天赋,天然便合人心,所过之处无论权贵亦或黎民,人人归心,韩兄,此非......天下共主之气象?” 韩丰一怔,随即一笑,“苏兄之幽默感更胜从前。” “或许吧,”苏一鸣微笑着饮了一口茶,“韩兄,吕祖仙逝,大鼎便要亡了,这是天命,原本家师曾对一鸣说过吕祖仙寿应还有些时候,但如今既去,便是天命不可违,”他看到韩丰在听到他说“家师”二字之时眉毛微微一跳,“大鼎要亡,人族天下却不会亡,有资格角逐天下者不过是那三十二个姓氏罢了,韩兄想必比我更加清楚,就算韩兄有一日兵强马壮有了入主柔城的能力,也无法取代严家成为第三十三个诸侯,那若只是在那三十二个姓氏里面选一个,那一鸣难道不比韩兄更有把握些......?” 韩丰叹息一声问道,“苏兄,尊师也觉得......天下大乱需择一主?” “家师当然不必如此,这天下再如何变幻家师也只是从前一般模样罢了,但......”苏一鸣苦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韩兄,你我可没有家师那般绝世风流,既然天下大乱是必然的事情,择一明主而从之就是当今天下聪明人唯一的选择,余下的......便是没有选择权力的人自生自灭于这天地洪流之中罢了......” 韩丰沉默以对,好一会儿之后才忽的开口,“一鸣兄,韩丰如今的处境你应该还不知晓吧......” 苏一鸣同样神情肃穆摇了摇头,“一鸣自来到韩兄府上作客便与外界再无联系,但韩兄如今的处境,一鸣当可猜得一二。” 韩丰饱含深意的看向苏一鸣缓缓道,“通仓、郑仓两城已在离郡手上,舍弟领八千步卒精锐被赵无忌困于梁仓城,”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苏一鸣的眼睛,语气森寒,“楠城诸地......亦已陷落......!” 苏一鸣听到此处不由轻笑着叹息一声。 韩丰眼睛一眯笑问道,“一鸣兄,可是笑我韩家祸不单行?” 苏一鸣摇了摇头,“韩兄的韩家明明是祸虽已至福却不远的模样,一鸣叹息的却是自己,出征未捷,功劳就已经没了大半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锦上添花 甘水关,小院之中气氛渐凝。 石桌之上对坐的两人似乎各自沉思着各自的事情,好半天之后才由苏一鸣率先打破僵局苦笑道,“倒是让韩兄误会了。” 他拱了拱手道,“你我相识于微末,你若遇到祸事我苏一鸣有什么好高兴的?就算我如今勉强也算离郡的人,可我一个寸功未立的劳什子客卿,韩兄兴盛我大概还能沾到些光,若是韩兄遭劫我在这西南汉州之中便又少了个朋友,何乐之有?” 韩丰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多纠缠而是问道,“一鸣兄先前说如今的现状于我韩家是福祸相依的格局,是何意思?” 苏一鸣睁了睁眼睛,似乎才想起自己先前所说的话,哦了一声道,“可不就是祸福相依?眼下局面看似韩兄与韩家数百年积攒的基业危在旦夕,甚至于说其中大半已然落于他人之手,韩兄作为韩家当代话事人自然觉得难有颜面去见祖宗......” “但这事原本也怨不得你,”他淡然一笑,伸手一拂身前悠然道,“韩兄,你以为守着先祖留下的故土就是最好的明天,殊不知安陵郡南部一地偏居一隅又强敌环伺,就算今日没有离郡洛家,明日也必有严家、孟家或者云家的什么人来夺你楠城,甚至是西夷和南夷!你以为乱世之中仅凭你手中区区数万兵马守得住韩家基业?不可能的,就算交给你一个完整一心的安陵郡都不可能,因为安陵一地根本没有割据一方的地理和人口条件,更何况如今还不能上下一心,这就注定了安陵郡只能是其它州郡的角逐场,身处其中又居于高位,本身就是天大的祸事。” “可为何我说祸福相依?”他看韩丰闭口不言便话头一转缓缓道,“因为如今来谋安陵郡南部的恰恰是离郡,这里面就有天大的机会!” 苏一鸣正了正神色,将上半身微微向前靠近到韩丰身前道,“先前一鸣曾经说过,若不是家师那般实力超然的世外高人,又或是拥兵数十万足以割据一方的诸侯,生于乱世之中最好的选择莫过于择一明主而侍之,仅以西南汉州一地以观之,有且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坐拥雄兵三十万背靠群山俯视平原的离郡,另一个是北靠汉江这些年默默发展出一支罕为人知的强大水军的广郡,原本广郡和安陵郡接壤多年,贸易往来关系密切,若是两郡合二为一再向东而谋河内郡,则坐拥两河上下游千里平原之地,兵多粮足,是可以一朝北上入京州,或者南下图安阳的大好局面,可既然广郡急于吃下河内郡选择先东而后西,我原以为锁在群山之中不得出的离郡又兵出天门,短期以内西南汉州的主动权就要稍稍偏向离郡了,除非明年春天离郡南部防线上出了天大的问题,可既然陆东风如今仍旧好端端的活着,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就极小。” “再说如今的局面,如按韩兄先前所说永昌郡北部三仓之地已然在离郡掌握之中,安陵郡南部包括重镇楠城亦已在离郡手上,韩兄独守甘水关一线前路后路都已被离郡断绝,但实际上也不全是这样,你要看到的不仅仅是兵力战局还有战场以外的东西,”苏一鸣指了指南方道,“离郡之中才刚换了主人,老太守刚刚故去新太守刚刚登位,就算他格局魄力都是上上佳的,在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能做出兵出天门山的决定也必然是冒着极大风险的政治行为,虽然眼下一路顺风夺取了三仓之地也为离郡打开了通向平原地带的门户,可毕竟还要应付永昌郡的强势反扑,这种程度的阶段性胜利根本不足以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震慑文臣武将并将整个离郡掌握圆融,是以他才会兵出奇招不知用何种方式夺了楠城,要以一连串史无前例的大胜来迅速奠定他在离郡的权威!” 苏一鸣眼神明亮声音铿锵,“韩兄,你可听明白了?离郡这位新任太守洛川要的不仅仅是一场面向永昌郡和安陵郡的胜利,因为只要广郡云家腾不出手来搅局,以如今的局面他本人只要不犯什么天大的错误胜利就一定是他的,他要的是一场速度极快战果极丰的大胜!!” 他注视着韩丰的双眼沉声道,“若是韩兄能在此时做出取舍,不是选择死战一场然后带着整个韩家子孙与基业一同葬入历史,而是择离郡而侍明主,带领半个韩家在他最需要助力的时候助他达成战略意图,这就不能算是锦上添花,仍旧还是雪中送炭!那么作为洛川登位之后的第一位投奔者,他必会给你与韩家超乎想象的礼遇以为后来者榜样,如此,原本偏居于安陵郡一隅的韩家,摇身一变就成了出笼猛虎离郡家的新贵,若是韩兄能在离郡未来势必攻略天下的过程中再立功勋......” 他看到韩丰脸上似有思索的神色脸上便有了笑容,声音愈发有力,“常言道,乱世出英豪,九百年前韩兄的祖先不就是于乱世之中崛起,寻得明主又杀伐果断,因屡立战功才获封安陵郡南部将军一职?此后九百年,韩家子孙就算不是代代必出人杰,又何曾没有过才能智慧更胜先祖者?可韩氏一族却再没有一个人在声名事业上超越先祖,究其原因不过是太平年代四个字,如今大鼎九百载,要亡了,乱世已至,若给韩兄一个巨大的舞台,谁能说天下平定之后韩之一姓不能因你而获封一方成一地诸侯始祖?” 韩丰仍旧沉默不语。 苏一鸣也仍旧是不紧不慢,按照自己的节奏说自己想说的话,“家师曾说,未来百年,曾经显贵的后裔们可能会走下神坛,如一鸣般寒门出身的人却有了通天之路,过去那么多既定的规矩被打破,每个人的命运就都只在如今的一次次抉择之中了。这其中因为一个抉择的错误而至数百年家族消失在历史之中的不会只有一个,而因择得明主而实现一姓跃迁的案例也不会只有一个,这,就是中洲必将出现的未来,一个天翻地覆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大时代!” 韩丰听得一惊,不由得瞪大眼睛看了眼前的中年人一眼,然后开口道,“若是韩某做出如苏兄所说的抉择,韩家会当如何先且不说,苏兄大概真的有了一姓跃迁的可能。” 苏一鸣摇了摇头后看向西方,“先前我已说过了,如果楠城诸地没有陷落,一鸣若游说韩兄成功自然是大功一件,可如今......锦上添花的些许功劳罢了,可锦上添花的功劳......我苏一鸣要它何用......?” 第一百八十六章 锦上添花 甘水关,小院之中气氛渐凝。 石桌之上对坐的两人似乎各自沉思着各自的事情,好半天之后才由苏一鸣率先打破僵局苦笑道,“倒是让韩兄误会了。” 他拱了拱手道,“你我相识于微末,你若遇到祸事我苏一鸣有什么好高兴的?就算我如今勉强也算离郡的人,可我一个寸功未立的劳什子客卿,韩兄兴盛我大概还能沾到些光,若是韩兄遭劫我在这西南汉州之中便又少了个朋友,何乐之有?” 韩丰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多纠缠而是问道,“一鸣兄先前说如今的现状于我韩家是福祸相依的格局,是何意思?” 苏一鸣睁了睁眼睛,似乎才想起自己先前所说的话,哦了一声道,“可不就是祸福相依?眼下局面看似韩兄与韩家数百年积攒的基业危在旦夕,甚至于说其中大半已然落于他人之手,韩兄作为韩家当代话事人自然觉得难有颜面去见祖宗......” “但这事原本也怨不得你,”他淡然一笑,伸手一拂身前悠然道,“韩兄,你以为守着先祖留下的故土就是最好的明天,殊不知安陵郡南部一地偏居一隅又强敌环伺,就算今日没有离郡洛家,明日也必有严家、孟家或者云家的什么人来夺你楠城,甚至是西夷和南夷!你以为乱世之中仅凭你手中区区数万兵马守得住韩家基业?不可能的,就算交给你一个完整一心的安陵郡都不可能,因为安陵一地根本没有割据一方的地理和人口条件,更何况如今还不能上下一心,这就注定了安陵郡只能是其它州郡的角逐场,身处其中又居于高位,本身就是天大的祸事。” “可为何我说祸福相依?”他看韩丰闭口不言便话头一转缓缓道,“因为如今来谋安陵郡南部的恰恰是离郡,这里面就有天大的机会!” 苏一鸣正了正神色,将上半身微微向前靠近到韩丰身前道,“先前一鸣曾经说过,若不是家师那般实力超然的世外高人,又或是拥兵数十万足以割据一方的诸侯,生于乱世之中最好的选择莫过于择一明主而侍之,仅以西南汉州一地以观之,有且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坐拥雄兵三十万背靠群山俯视平原的离郡,另一个是北靠汉江这些年默默发展出一支罕为人知的强大水军的广郡,原本广郡和安陵郡接壤多年,贸易往来关系密切,若是两郡合二为一再向东而谋河内郡,则坐拥两河上下游千里平原之地,兵多粮足,是可以一朝北上入京州,或者南下图安阳的大好局面,可既然广郡急于吃下河内郡选择先东而后西,我原以为锁在群山之中不得出的离郡又兵出天门,短期以内西南汉州的主动权就要稍稍偏向离郡了,除非明年春天离郡南部防线上出了天大的问题,可既然陆东风如今仍旧好端端的活着,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就极小。” “再说如今的局面,如按韩兄先前所说永昌郡北部三仓之地已然在离郡掌握之中,安陵郡南部包括重镇楠城亦已在离郡手上,韩兄独守甘水关一线前路后路都已被离郡断绝,但实际上也不全是这样,你要看到的不仅仅是兵力战局还有战场以外的东西,”苏一鸣指了指南方道,“离郡之中才刚换了主人,老太守刚刚故去新太守刚刚登位,就算他格局魄力都是上上佳的,在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能做出兵出天门山的决定也必然是冒着极大风险的政治行为,虽然眼下一路顺风夺取了三仓之地也为离郡打开了通向平原地带的门户,可毕竟还要应付永昌郡的强势反扑,这种程度的阶段性胜利根本不足以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震慑文臣武将并将整个离郡掌握圆融,是以他才会兵出奇招不知用何种方式夺了楠城,要以一连串史无前例的大胜来迅速奠定他在离郡的权威!” 苏一鸣眼神明亮声音铿锵,“韩兄,你可听明白了?离郡这位新任太守洛川要的不仅仅是一场面向永昌郡和安陵郡的胜利,因为只要广郡云家腾不出手来搅局,以如今的局面他本人只要不犯什么天大的错误胜利就一定是他的,他要的是一场速度极快战果极丰的大胜!!” 他注视着韩丰的双眼沉声道,“若是韩兄能在此时做出取舍,不是选择死战一场然后带着整个韩家子孙与基业一同葬入历史,而是择离郡而侍明主,带领半个韩家在他最需要助力的时候助他达成战略意图,这就不能算是锦上添花,仍旧还是雪中送炭!那么作为洛川登位之后的第一位投奔者,他必会给你与韩家超乎想象的礼遇以为后来者榜样,如此,原本偏居于安陵郡一隅的韩家,摇身一变就成了出笼猛虎离郡家的新贵,若是韩兄能在离郡未来势必攻略天下的过程中再立功勋......” 他看到韩丰脸上似有思索的神色脸上便有了笑容,声音愈发有力,“常言道,乱世出英豪,九百年前韩兄的祖先不就是于乱世之中崛起,寻得明主又杀伐果断,因屡立战功才获封安陵郡南部将军一职?此后九百年,韩家子孙就算不是代代必出人杰,又何曾没有过才能智慧更胜先祖者?可韩氏一族却再没有一个人在声名事业上超越先祖,究其原因不过是太平年代四个字,如今大鼎九百载,要亡了,乱世已至,若给韩兄一个巨大的舞台,谁能说天下平定之后韩之一姓不能因你而获封一方成一地诸侯始祖?” 韩丰仍旧沉默不语。 苏一鸣也仍旧是不紧不慢,按照自己的节奏说自己想说的话,“家师曾说,未来百年,曾经显贵的后裔们可能会走下神坛,如一鸣般寒门出身的人却有了通天之路,过去那么多既定的规矩被打破,每个人的命运就都只在如今的一次次抉择之中了。这其中因为一个抉择的错误而至数百年家族消失在历史之中的不会只有一个,而因择得明主而实现一姓跃迁的案例也不会只有一个,这,就是中洲必将出现的未来,一个天翻地覆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大时代!” 韩丰听得一惊,不由得瞪大眼睛看了眼前的中年人一眼,然后开口道,“若是韩某做出如苏兄所说的抉择,韩家会当如何先且不说,苏兄大概真的有了一姓跃迁的可能。” 苏一鸣摇了摇头后看向西方,“先前我已说过了,如果楠城诸地没有陷落,一鸣若游说韩兄成功自然是大功一件,可如今......锦上添花的些许功劳罢了,可锦上添花的功劳......我苏一鸣要它何用......?” 第一百八十七章 永昌情报 冬日清晨,当东方的第一缕光照亮天地的时候,梁仓城上的守军惊骇的发现城外的离郡大军终于摆出了预备攻城的阵势。 城中守军大惊,一边将士卒一队队派上城墙警戒,一边打开城门让一队队骑兵分散开来往甘水关求援。 而离郡大军这一次,对那些求援的骑兵视若无睹。 大军营地之中原本属于赵无忌的营帐里如今只住着洛川,只见他穿着轻柔而贴身的内衣盘膝坐在床榻之上,两手合握于双腿之间,捧着一枚黄色的石头。 等到太阳升起于地平线的时候,他似有所觉般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极其绵长,继而吐出,睁开双眼的一刹那,却被眼前不足一米的一道影子惊得险些将手中的黄色石头丢出去,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姐姐,如果你总是这样出现的话我总有一天会被你吓死,”洛川颇有些恼火的起身瞪了那影子一眼,而后自顾自走到桌边倒茶喝水,“又有刺客来袭了?” 影子面无表情的走到他身边将一张纸条递到他面前,“殷花语通过暗部传回的消息,永昌郡中部多个城市开始收紧粮食供给。” 洛川微微皱眉,飞快的将手中水杯放下拿过纸条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头也不抬的问道,“暗部在益城和永昌北军营地里的人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影子摇了摇头,“从根本上来说,暗部仍是以行走暗处收割指定角色性命为核心的组织。” “可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情报收集和分析能力,等到正面对上云百楼的时候我们就一定会因此吃些大亏,这绝对不行,”洛川这才将那张纸条投入到一夜未熄的火盆内烧掉,扭头看向影子面具之下那双秀气的眼睛,“你觉得殷花语......怎么样?” “不知道,”影子再次摇头,“如果只是看这些天她的表现,还不错。” 洛川点了点头,“我与离郡轻骑从离城北上的时候将父亲弄出来乱七八糟的那个半吊子情报组织交给了她,从那时候开始她便已经进入了角色,而后兵出天门一路经过三仓之地,每到一处所在她都有所动作,我没有管她却有刻意观察过她的习惯,从选人、接触,到交易、留白,娴熟老辣得好像她本就是从事情报的老人,只是才刚得到了一个舞台......如今在郑仓城待了没几天时间就能将这样重要的情报交到我的手上,说实话,这个被我从汉江之上随手捡回来的姑娘还是太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说着顺心的话眉头却越皱越深,“可她前次返回离郡之前......见过云百楼!!” 影子第一次那样快速的扭头看向洛川,虽然那双眼睛里仍旧没有一点变化,语气却稍稍低沉了些,“如此,你便不该将那个组织交到她的手上。” 洛川沉默着坐到椅子上,思考半晌之后微微摇了摇头,“我在返乡之时途径汉江,有人暗中出手使得那龙王祭提前了些日子,如今回头去看,那手段和想法都很幼稚,谋事之人应当不是云百楼,殷花语作为龙王祭品之一被那青龙一族高手当做礼物送给千雪继而被我救下,更是谁都无法预知的随机事件,所以在那之前她是干净的无疑,”他眉头舒展道,“云百楼是很麻烦的角色,但却不是神,我自然要小心他,却从不怕他,若是我待殷花语如家人般的情谊比不过云百楼于她三两个时辰的相处,那我便是输了这一场也不冤枉。” “我会时刻盯着她,”影子说了一个肯定句。 洛川默然,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转换话题问道,“离城那边怎么样?” “还是一切正常,”影子似乎觉得单只这四个字表达得不够清晰,想了一想后补充道,“窦秋实近来比较辛苦,做了不少公孙错做过的事情。” 洛川点了点头又问,“木泽言呢?” “除了睡觉就在司律府衙门,”影子道。 洛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也不管它冰凉刺骨一口喝尽,“秦敖......如何?” “自你离开离城秦敖就没有出过骑兵城一步,不止是他,他的亲信部下也没有一个离开过骑兵城,”影子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近些时候秦家老小已经陆续迁往甘原,秦敖曾在甘原城里买下过一个宅院。” 洛川笑着将那茶杯丢回到桌上道,“我曾想过既然他从善如流倒也不必真的把他怎么样,到底是曾于父亲有恩的近人,可现在看来,即便我有心用他他也没有那个胆子再做个将军了,”他起身让门外守卫的血骑去叫赵无忌和赵贵来,然后返回屋子对影子道,“告诉殷花语,我要知道永昌郡更多的情报,原计划趁着眼下的时机渗透广郡的事情也不能落下,让她自己权衡,我要结果。” 影子点一点头,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赵无忌和赵贵便一起来到洛川大帐内,各自落座之后赵无忌率先问道,“太守大人可是要问梁仓城攻城的情况?” 洛川摇了摇头,起身将已然凉了的茶壶递给刚刚进来的思齐,转身对赵无忌两人道,“最新情报,永昌郡中部多个城市收紧粮食供应,那个疯老头很可能等不及想要动手了。” 赵贵一惊道,“他疯了不成,以永昌郡眼下的境况而言,仓促发兵不是自求一败?!” 赵无忌微微皱眉道,“陈敬之攻略安陵郡南部的消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传到夏宫,表面上看我们仍在与韩丰对峙,对永昌郡来说是极好的修养缓冲期,他偏偏此时发兵......”他喃喃自语道,“却是恰恰好击在了我们极其难受的档口啊......” “是啊,”洛川叹息一声道,“原本想要趁着永昌郡修养缓冲的间隙速夺甘水关而后再南下与永昌一战,可若那疯老头真的发了疯仓促北上,我们便不得不暂时舍了甘水关,取梁仓城后南下,如此一来再想有如今的局面难上加难不说,敬之那边也会有大的麻烦,一旦韩丰腾出手来必要不顾一切夺回楠城,再加上柳飞絮和柔城严家,局面便不可测了......” 思齐进了大帐,给三人奉茶,可三个人对面而坐却没有了品茶的心思。 一片沉默之中一名血骑在门外禀报,思齐出去片刻后返回,看一眼三人满脸肃穆的表情后有些忐忑的道,“军营外有人持了离郡客卿的令牌求见,现在是......见还是不见?” 第一百八十七章 永昌情报 冬日清晨,当东方的第一缕光照亮天地的时候,梁仓城上的守军惊骇的发现城外的离郡大军终于摆出了预备攻城的阵势。 城中守军大惊,一边将士卒一队队派上城墙警戒,一边打开城门让一队队骑兵分散开来往甘水关求援。 而离郡大军这一次,对那些求援的骑兵视若无睹。 大军营地之中原本属于赵无忌的营帐里如今只住着洛川,只见他穿着轻柔而贴身的内衣盘膝坐在床榻之上,两手合握于双腿之间,捧着一枚黄色的石头。 等到太阳升起于地平线的时候,他似有所觉般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极其绵长,继而吐出,睁开双眼的一刹那,却被眼前不足一米的一道影子惊得险些将手中的黄色石头丢出去,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姐姐,如果你总是这样出现的话我总有一天会被你吓死,”洛川颇有些恼火的起身瞪了那影子一眼,而后自顾自走到桌边倒茶喝水,“又有刺客来袭了?” 影子面无表情的走到他身边将一张纸条递到他面前,“殷花语通过暗部传回的消息,永昌郡中部多个城市开始收紧粮食供给。” 洛川微微皱眉,飞快的将手中水杯放下拿过纸条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头也不抬的问道,“暗部在益城和永昌北军营地里的人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影子摇了摇头,“从根本上来说,暗部仍是以行走暗处收割指定角色性命为核心的组织。” “可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情报收集和分析能力,等到正面对上云百楼的时候我们就一定会因此吃些大亏,这绝对不行,”洛川这才将那张纸条投入到一夜未熄的火盆内烧掉,扭头看向影子面具之下那双秀气的眼睛,“你觉得殷花语......怎么样?” “不知道,”影子再次摇头,“如果只是看这些天她的表现,还不错。” 洛川点了点头,“我与离郡轻骑从离城北上的时候将父亲弄出来乱七八糟的那个半吊子情报组织交给了她,从那时候开始她便已经进入了角色,而后兵出天门一路经过三仓之地,每到一处所在她都有所动作,我没有管她却有刻意观察过她的习惯,从选人、接触,到交易、留白,娴熟老辣得好像她本就是从事情报的老人,只是才刚得到了一个舞台......如今在郑仓城待了没几天时间就能将这样重要的情报交到我的手上,说实话,这个被我从汉江之上随手捡回来的姑娘还是太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说着顺心的话眉头却越皱越深,“可她前次返回离郡之前......见过云百楼!!” 影子第一次那样快速的扭头看向洛川,虽然那双眼睛里仍旧没有一点变化,语气却稍稍低沉了些,“如此,你便不该将那个组织交到她的手上。” 洛川沉默着坐到椅子上,思考半晌之后微微摇了摇头,“我在返乡之时途径汉江,有人暗中出手使得那龙王祭提前了些日子,如今回头去看,那手段和想法都很幼稚,谋事之人应当不是云百楼,殷花语作为龙王祭品之一被那青龙一族高手当做礼物送给千雪继而被我救下,更是谁都无法预知的随机事件,所以在那之前她是干净的无疑,”他眉头舒展道,“云百楼是很麻烦的角色,但却不是神,我自然要小心他,却从不怕他,若是我待殷花语如家人般的情谊比不过云百楼于她三两个时辰的相处,那我便是输了这一场也不冤枉。” “我会时刻盯着她,”影子说了一个肯定句。 洛川默然,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转换话题问道,“离城那边怎么样?” “还是一切正常,”影子似乎觉得单只这四个字表达得不够清晰,想了一想后补充道,“窦秋实近来比较辛苦,做了不少公孙错做过的事情。” 洛川点了点头又问,“木泽言呢?” “除了睡觉就在司律府衙门,”影子道。 洛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也不管它冰凉刺骨一口喝尽,“秦敖......如何?” “自你离开离城秦敖就没有出过骑兵城一步,不止是他,他的亲信部下也没有一个离开过骑兵城,”影子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近些时候秦家老小已经陆续迁往甘原,秦敖曾在甘原城里买下过一个宅院。” 洛川笑着将那茶杯丢回到桌上道,“我曾想过既然他从善如流倒也不必真的把他怎么样,到底是曾于父亲有恩的近人,可现在看来,即便我有心用他他也没有那个胆子再做个将军了,”他起身让门外守卫的血骑去叫赵无忌和赵贵来,然后返回屋子对影子道,“告诉殷花语,我要知道永昌郡更多的情报,原计划趁着眼下的时机渗透广郡的事情也不能落下,让她自己权衡,我要结果。” 影子点一点头,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赵无忌和赵贵便一起来到洛川大帐内,各自落座之后赵无忌率先问道,“太守大人可是要问梁仓城攻城的情况?” 洛川摇了摇头,起身将已然凉了的茶壶递给刚刚进来的思齐,转身对赵无忌两人道,“最新情报,永昌郡中部多个城市收紧粮食供应,那个疯老头很可能等不及想要动手了。” 赵贵一惊道,“他疯了不成,以永昌郡眼下的境况而言,仓促发兵不是自求一败?!” 赵无忌微微皱眉道,“陈敬之攻略安陵郡南部的消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传到夏宫,表面上看我们仍在与韩丰对峙,对永昌郡来说是极好的修养缓冲期,他偏偏此时发兵......”他喃喃自语道,“却是恰恰好击在了我们极其难受的档口啊......” “是啊,”洛川叹息一声道,“原本想要趁着永昌郡修养缓冲的间隙速夺甘水关而后再南下与永昌一战,可若那疯老头真的发了疯仓促北上,我们便不得不暂时舍了甘水关,取梁仓城后南下,如此一来再想有如今的局面难上加难不说,敬之那边也会有大的麻烦,一旦韩丰腾出手来必要不顾一切夺回楠城,再加上柳飞絮和柔城严家,局面便不可测了......” 思齐进了大帐,给三人奉茶,可三个人对面而坐却没有了品茶的心思。 一片沉默之中一名血骑在门外禀报,思齐出去片刻后返回,看一眼三人满脸肃穆的表情后有些忐忑的道,“军营外有人持了离郡客卿的令牌求见,现在是......见还是不见?” 第一百八十八章 雪中送炭 梁仓城外,试探性的攻城之战已然开启。 离郡大军营地居中的大帐内,洛川听得思齐的话语忽的面露喜色道,“见,当然要见,”他见思齐转身往大帐外走又忽的喊住她,“等等,你去看看来者是谁,若是只有苏一鸣或者他的仆从那便直接带来这里,若是还有韩丰的人陪同,那就不急,带他们去前方议事大帐里等候。” 思齐这才点了点头走了。 赵无忌问道,“这位离郡客卿苏一鸣,就是太守大人曾与我信中说过的那人?” 洛川点了点头,将近些日子几乎从不离手的黄色石头扬了扬道,“此人乃谢黄石的弟子,长于纵横捭阖之术,只与我第二次见面纯靠一张嘴便得了离郡客卿之职,赵叔叔是知道我的,若他没有点实打实的本事哪里有这么容易。” 赵无忌又问道,“按照太守大人先前所说这苏一鸣应该已经在甘水关内待了月余,此前可有任何消息反馈于你?要知道劝降一地豪雄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其中所涉及得利益纠葛之繁复以及信任之难,除非我离郡大军兵临甘水关城下城内又出了变故不得不为,否则实在是难如登天,韩丰其人虽说为人卑劣了些,可到底盘踞一地当惯了土皇帝,如今要让他对别人低头,恐怕很难吧。” “难自然是难的,却并非不可能,”洛川一边摩挲着手中黄石一边道,“按照苏一鸣给我的分析,韩丰其人看似怯懦实则狠辣,看似寡断实则果决,看似一心守着那份祖业安于现状,实则最是野心勃勃懂得变通,是个相当不简单的角色,如果苏一鸣看人的本事没错,那这样的一个韩丰就绝不会等到离郡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再做决断,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再投向我这里,他又能算个什么东西?” 他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又缓缓睁开,“韩丰若是个懂得审时度势善于趋吉避凶的角色,那他就得拿韩家数百年的家业去换一个更大的舞台,这样的一个舞台,曾经放眼整个西南汉州大概也就只有广郡云家和安阳晏家可以给他,所以这个偏居一隅的胖子与云家的关系始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可如今来看,走出群山的离郡一样可以给他,我们甚至没有给他太多犹豫和选择的空间,那么做出投向离郡的决断也未必就有我们想象中那么难。” 赵无忌微微皱眉,“如此一来,太守大人要如何安置他?甘水关一线太过要紧,韩家在此又经营太久自然不能再由他来掌控,甚至于楠城和三仓之地短期内都不能交到他的手上,那么......就只有上原了。” 一旁的赵贵闻言抬头看向洛川,却见后者也正朝他看来,不由得避开了视线。 洛川一笑摇头道,“上原一地与通仓城连成一线,其实就防御战略的重要性而言要远胜甘原和天门山口一线,而且......总之将上原交给韩丰可不行,”他又低头专注于手中的黄石,“甘原倒是可以,一来那里是离郡权贵家族的根基之地,韩丰去了也更容易融入离郡,二来以甘原之重也足以体现我离郡对待新降之人的重视,三嘛......往后甘原就是离郡胸腹之地,短时间而言将他放在这里更令人放心。” “也是个办法,只是罗江大概才刚在甘原落脚,就又要挪窝了,”赵无忌道。 洛川笑了,“这一切的前提还是韩丰这个胖子肯入我彀,否则都是空想,更何况江伯本就不想去那甘原,”他抬头看向赵无忌道,“骑兵城里的秦将军老了,也该往甘原去安享晚年,等我再回离城之时就让江伯也回来离城,我当初和他说他养我小我养他老,如今也是时候了,等到南夷的事情解决了,咱们三个还能天天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多好。” 赵无忌也笑了,“你倒想得挺远,还是先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完再说吧,我在西固关那种地方待得太久了,回到离城还不知道习惯不习惯。” “有熟人不就习惯了?你瞧,我还是挺替你们两个考虑的不是?”洛川哈哈大笑,然后扭头去看才被思齐带到大帐里来的老人,指着赵贵下首一个空椅子道,“金爷是吧,来,坐下说话。” 那被洛川称作“金爷”的老仆也没有落座,只是站在大帐中央江湖气十足的冲洛川拱了拱手道,“当不得太守大人如此称呼,您喊我老金就是了,老头子也不坐了,跟太守大人禀报完事情还得赶回甘水关去。” “好,那就说说看,苏先生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洛川正色道。 老仆直截了当的开口,“先生说,韩丰愿领本部数万精锐投奔太守大人,并将甘水关及周边一众军镇献于太守大人,但有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洛川问道。 “其一,太守大人需保证韩丰及其家族子孙平安,不以投奔之前的事情清算,”老仆看向洛川。 洛川点头道,“这是自然,若韩丰真心投奔于我,此后就是一家人,投奔之前的事情便是过眼云烟,让你家先生尽管答应。” 老仆点了点头又道,“其二,保留韩丰将军之位,韩家子弟亦可在离郡从军为官。” 洛川点头道,“应有之义,让你家先生告诉韩丰,离郡愿以甘原将军一职以待之,告诉他,前一任甘原将军便是赵无忌赵将军,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老仆又点一点头说出第三个要求,“其三,韩丰如今有五千战马,他想在其麾下保留五千骑兵编制......” 洛川这一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笑着问道,“这是韩丰向你家先生提的?” 老仆点头称是。 洛川又问,“你家先生如何说?” 老仆道,“先生说离郡轻骑也不过五千骑兵,韩丰如此要求必不能被答应。” 洛川问,“韩丰又如何说呢?” 老仆道,“韩丰拂袖而去,只说若不答应此条,则唯有一战了,”他顿了一下看向洛川道,“先生说,让我照实将话告诉太守大人,然后强调,绝不可以答应韩丰此条要求!” “哦?”洛川笑问,“为何?” 老仆道,“先生说,若太守大人不答应此条,则韩丰可能归降,若太守大人答应了此条,则韩丰必不肯降了。” 洛川哈哈大笑道,“你家先生是很有趣的人,你且回去告诉苏先生,他这一番雪中送炭之功洛川替他记下了,”他收敛了笑意缓缓起身看向赵无忌和赵贵,语气森然,“赵叔叔,是时候拿下梁仓城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雪中送炭 梁仓城外,试探性的攻城之战已然开启。 离郡大军营地居中的大帐内,洛川听得思齐的话语忽的面露喜色道,“见,当然要见,”他见思齐转身往大帐外走又忽的喊住她,“等等,你去看看来者是谁,若是只有苏一鸣或者他的仆从那便直接带来这里,若是还有韩丰的人陪同,那就不急,带他们去前方议事大帐里等候。” 思齐这才点了点头走了。 赵无忌问道,“这位离郡客卿苏一鸣,就是太守大人曾与我信中说过的那人?” 洛川点了点头,将近些日子几乎从不离手的黄色石头扬了扬道,“此人乃谢黄石的弟子,长于纵横捭阖之术,只与我第二次见面纯靠一张嘴便得了离郡客卿之职,赵叔叔是知道我的,若他没有点实打实的本事哪里有这么容易。” 赵无忌又问道,“按照太守大人先前所说这苏一鸣应该已经在甘水关内待了月余,此前可有任何消息反馈于你?要知道劝降一地豪雄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其中所涉及得利益纠葛之繁复以及信任之难,除非我离郡大军兵临甘水关城下城内又出了变故不得不为,否则实在是难如登天,韩丰其人虽说为人卑劣了些,可到底盘踞一地当惯了土皇帝,如今要让他对别人低头,恐怕很难吧。” “难自然是难的,却并非不可能,”洛川一边摩挲着手中黄石一边道,“按照苏一鸣给我的分析,韩丰其人看似怯懦实则狠辣,看似寡断实则果决,看似一心守着那份祖业安于现状,实则最是野心勃勃懂得变通,是个相当不简单的角色,如果苏一鸣看人的本事没错,那这样的一个韩丰就绝不会等到离郡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再做决断,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再投向我这里,他又能算个什么东西?” 他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又缓缓睁开,“韩丰若是个懂得审时度势善于趋吉避凶的角色,那他就得拿韩家数百年的家业去换一个更大的舞台,这样的一个舞台,曾经放眼整个西南汉州大概也就只有广郡云家和安阳晏家可以给他,所以这个偏居一隅的胖子与云家的关系始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可如今来看,走出群山的离郡一样可以给他,我们甚至没有给他太多犹豫和选择的空间,那么做出投向离郡的决断也未必就有我们想象中那么难。” 赵无忌微微皱眉,“如此一来,太守大人要如何安置他?甘水关一线太过要紧,韩家在此又经营太久自然不能再由他来掌控,甚至于楠城和三仓之地短期内都不能交到他的手上,那么......就只有上原了。” 一旁的赵贵闻言抬头看向洛川,却见后者也正朝他看来,不由得避开了视线。 洛川一笑摇头道,“上原一地与通仓城连成一线,其实就防御战略的重要性而言要远胜甘原和天门山口一线,而且......总之将上原交给韩丰可不行,”他又低头专注于手中的黄石,“甘原倒是可以,一来那里是离郡权贵家族的根基之地,韩丰去了也更容易融入离郡,二来以甘原之重也足以体现我离郡对待新降之人的重视,三嘛......往后甘原就是离郡胸腹之地,短时间而言将他放在这里更令人放心。” “也是个办法,只是罗江大概才刚在甘原落脚,就又要挪窝了,”赵无忌道。 洛川笑了,“这一切的前提还是韩丰这个胖子肯入我彀,否则都是空想,更何况江伯本就不想去那甘原,”他抬头看向赵无忌道,“骑兵城里的秦将军老了,也该往甘原去安享晚年,等我再回离城之时就让江伯也回来离城,我当初和他说他养我小我养他老,如今也是时候了,等到南夷的事情解决了,咱们三个还能天天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多好。” 赵无忌也笑了,“你倒想得挺远,还是先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完再说吧,我在西固关那种地方待得太久了,回到离城还不知道习惯不习惯。” “有熟人不就习惯了?你瞧,我还是挺替你们两个考虑的不是?”洛川哈哈大笑,然后扭头去看才被思齐带到大帐里来的老人,指着赵贵下首一个空椅子道,“金爷是吧,来,坐下说话。” 那被洛川称作“金爷”的老仆也没有落座,只是站在大帐中央江湖气十足的冲洛川拱了拱手道,“当不得太守大人如此称呼,您喊我老金就是了,老头子也不坐了,跟太守大人禀报完事情还得赶回甘水关去。” “好,那就说说看,苏先生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洛川正色道。 老仆直截了当的开口,“先生说,韩丰愿领本部数万精锐投奔太守大人,并将甘水关及周边一众军镇献于太守大人,但有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洛川问道。 “其一,太守大人需保证韩丰及其家族子孙平安,不以投奔之前的事情清算,”老仆看向洛川。 洛川点头道,“这是自然,若韩丰真心投奔于我,此后就是一家人,投奔之前的事情便是过眼云烟,让你家先生尽管答应。” 老仆点了点头又道,“其二,保留韩丰将军之位,韩家子弟亦可在离郡从军为官。” 洛川点头道,“应有之义,让你家先生告诉韩丰,离郡愿以甘原将军一职以待之,告诉他,前一任甘原将军便是赵无忌赵将军,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老仆又点一点头说出第三个要求,“其三,韩丰如今有五千战马,他想在其麾下保留五千骑兵编制......” 洛川这一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笑着问道,“这是韩丰向你家先生提的?” 老仆点头称是。 洛川又问,“你家先生如何说?” 老仆道,“先生说离郡轻骑也不过五千骑兵,韩丰如此要求必不能被答应。” 洛川问,“韩丰又如何说呢?” 老仆道,“韩丰拂袖而去,只说若不答应此条,则唯有一战了,”他顿了一下看向洛川道,“先生说,让我照实将话告诉太守大人,然后强调,绝不可以答应韩丰此条要求!” “哦?”洛川笑问,“为何?” 老仆道,“先生说,若太守大人不答应此条,则韩丰可能归降,若太守大人答应了此条,则韩丰必不肯降了。” 洛川哈哈大笑道,“你家先生是很有趣的人,你且回去告诉苏先生,他这一番雪中送炭之功洛川替他记下了,”他收敛了笑意缓缓起身看向赵无忌和赵贵,语气森然,“赵叔叔,是时候拿下梁仓城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夜夺梁仓 白日里梁仓城的攻防战以一个令人意外的虎头蛇尾的状态结束了。 攻城一方全无战意,从军官到士卒一个个无精打采只是敷衍,发起冲锋之后连城墙的影子都没有摸到,只是城上一波箭雨便就退去了,气得远处营寨之中的离郡将领门怒骂不已,那声音都能传到城墙上。 守城一方本来严阵以待,毕竟身处并不熟悉的城市,一应城防器械也不熟悉,彼此配合轮替更是谈不上,领头的将军还是个实力强大但统军能力堪忧的角色,被大军围城这么久一众守城士卒心里紧张到了极点也是可以理解。 但谁都没有料到局面会如此展开,传说中勇猛无比的离郡精锐竟然如此不济,开始时守城一方还怀疑是诈,可当攻城一方前后换了十几波,最强的一支也只堪堪有人摸到城门洞内就被一把火烧得逃回去以后,守城一方便就有些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直到日头西斜离郡军营地之中才传出鸣金之声,原本摆开阵势的大军缓缓退去,不少旗帜以及攻城器械就被直接丢到战场之上,看起来倒像是弃阵而逃了一般。 夜幕降临,梁仓城内的守军营地内笑语欢声,仿佛连日以来笼罩梁仓城上空的压抑气氛都一扫而空了一般,篝火之光一直亮到深夜。 等到军营地内最后的篝火都快要熄灭的时候,梁仓城最重要的南北两座城门便已经换了主人。 城门被强行攻破,五千离郡轻骑顶着城墙之上的箭雨轰然而入,剧烈的马蹄踏地之声惊得一座城的人都醒了过来,离郡大军紧随而入,白日里没有丝毫斗志仿佛兵痞流氓一般的士卒,一个个沉默肃杀不发一言,他们冲上城墙,他们攻破营地,守城一方除了城墙之上值守的将士还能与数倍于己的离郡大军勉强一战以外,守军营地几乎只在离郡轻骑踏破营门的一刹那便已丧失了大半的抵抗之心,一个个甲胄不全的士卒在震天的“投降免死”声中跪了一地。 唯一负隅顽抗者,只有韩丰的亲弟弟,韩道尔。 只见原本位于大军营地中央的区域火势汹涌,成片的房屋倒塌碎裂化为齑粉,一片废墟之上,一道赤色的火光与一道湛蓝的水光纠缠交错,爆响之声传遍全城! 洛川仍旧披挂那身上下布满阵纹的血色铠甲,与五百血骑一道脱离了轻骑队伍直奔那一片水火不容的战场,然后停在废墟的边缘观望。 “与那韩道尔交战的人是谁?”洛川侧头问身边一个穿着银色铠甲的将领。 那将领一把将面甲掀开露出赵贵的脸来,他往那战场上一扫便道,“此人名叫赵成林,是叔父身边的亲卫队长,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是六境的强者,韩道尔年纪不大应该不是他的对手,”他扭头看向身后仍不时传来交战声的军营地道,“只是此时城内各处战斗还未停止,主将迟迟不能俯首,其它降卒便免不了也会有些负隅顽抗的想法,太守大人且在这边观战我去调我军中都尉王一德来此助他一臂之力。” “不必,好容易有了对上六境强者的机会干嘛要找旁人,”洛川卡的一声将自己的面甲扣上,然后右手高高举起握拳往下一砸,包括赵贵在内的所有人便不得不被五百血骑裹挟于军阵之中围绕废墟以外的平地发起冲锋! 战马踏地的频率开始波动,继而仿若马蹄声都形成某种震颤人心的规律,庞大的气势汇聚而来,形成一股几乎实质的气势狼烟! 洛川一手死死拽着缰绳,另一手掐了剑诀竖于胸前,原本安静挂在他战马一侧的漆黑飞剑刹那出鞘冲天而起! “太守大人不可!”一旁的赵贵连忙出声却已经迟了! 只见那飞剑之上火光瞬间汹涌而出五六米,继而如同点燃了漫天的油气一般,光芒骤然暴涨了十数倍! 洛川只感觉浑身上下剧痛无比,掐了剑诀的右手沉重的好像凭空托举着一座铁塔! 他用尽全力才能喊出一句,“赵成林退去!” 然后右手往前一推!! 凝聚于天空之中仿若天柱的火光带着炙热的风和无匹的势,斩落!!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大爆响声中,梁仓城军营地中央被劈开一道数米宽百多米长的鸿沟!! 在那鸿沟的尽头,浑身浴血的壮汉韩道尔,满头满脸尽是鲜血!! 另一边施展了这惊天一击的洛川也极其难过,只在那一剑劈下之后便委顿于马上无法起身,只把赵贵和思齐以及一众血骑惊得手忙脚乱。 等到血骑停止冲锋,围绕洛川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的时候,他已经被众人扶着下了马躺在思齐怀里,他伸手摸了一把下巴上黏糊糊的血迹冲赵贵和年轻女道等围拢过来的众人一笑,“我没事......” “娘的,没想到五百血骑成阵的威能这么刺激......”洛川一边费力的坐起身来,一边看向战场的方向虚弱道,“那韩道尔不会死了吧......?” 思齐等人看向赵贵,后者飞快道,“没死,不过伤势很重,死不了。” “没死就行,”洛川舒了一口气道,“这蠢货也不知道躲躲,赵成林没事吧?” “回太守大人的话,属下没事,”回话的是一个身型修长又背阔胸宽的中年人,只见他单膝跪地行了军礼道,“属下未能及时拿下敌将,还请太守大人赎罪。” “同为六境哪有那么容易拿下敌将,起来吧,”洛川摆了摆手,又觉得胸口气闷咳嗽了几声后对赵贵道,“你去收拾残局吧,别在我这耽误时间了,注意,绝不能让韩道尔死了。” 赵贵领命而去,赵成林却没有走,只是不远不近站在洛川附近,忽的,他浑身一紧就要冲到洛川身边,却被那道突兀出现的影子先一步按住肩头,惊得他几乎要喊出声来! “自己人,”洛川急忙道,“赵成林你先回赵叔叔那里,我这里没事了,”等到赵成林满腹心事的离开,洛川才对影子又道,“这一下我可能得躺几天了吧.......” 影子点了点头后斜了他一眼,“若不是你体格强健异于常人,先前那一瞬就已经爆体而亡了。” 洛川讪讪一笑,“也好,正好有时间体会一下那黄石,再过些时候可就得还个人家了.......真不想还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夜夺梁仓 白日里梁仓城的攻防战以一个令人意外的虎头蛇尾的状态结束了。 攻城一方全无战意,从军官到士卒一个个无精打采只是敷衍,发起冲锋之后连城墙的影子都没有摸到,只是城上一波箭雨便就退去了,气得远处营寨之中的离郡将领门怒骂不已,那声音都能传到城墙上。 守城一方本来严阵以待,毕竟身处并不熟悉的城市,一应城防器械也不熟悉,彼此配合轮替更是谈不上,领头的将军还是个实力强大但统军能力堪忧的角色,被大军围城这么久一众守城士卒心里紧张到了极点也是可以理解。 但谁都没有料到局面会如此展开,传说中勇猛无比的离郡精锐竟然如此不济,开始时守城一方还怀疑是诈,可当攻城一方前后换了十几波,最强的一支也只堪堪有人摸到城门洞内就被一把火烧得逃回去以后,守城一方便就有些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直到日头西斜离郡军营地之中才传出鸣金之声,原本摆开阵势的大军缓缓退去,不少旗帜以及攻城器械就被直接丢到战场之上,看起来倒像是弃阵而逃了一般。 夜幕降临,梁仓城内的守军营地内笑语欢声,仿佛连日以来笼罩梁仓城上空的压抑气氛都一扫而空了一般,篝火之光一直亮到深夜。 等到军营地内最后的篝火都快要熄灭的时候,梁仓城最重要的南北两座城门便已经换了主人。 城门被强行攻破,五千离郡轻骑顶着城墙之上的箭雨轰然而入,剧烈的马蹄踏地之声惊得一座城的人都醒了过来,离郡大军紧随而入,白日里没有丝毫斗志仿佛兵痞流氓一般的士卒,一个个沉默肃杀不发一言,他们冲上城墙,他们攻破营地,守城一方除了城墙之上值守的将士还能与数倍于己的离郡大军勉强一战以外,守军营地几乎只在离郡轻骑踏破营门的一刹那便已丧失了大半的抵抗之心,一个个甲胄不全的士卒在震天的“投降免死”声中跪了一地。 唯一负隅顽抗者,只有韩丰的亲弟弟,韩道尔。 只见原本位于大军营地中央的区域火势汹涌,成片的房屋倒塌碎裂化为齑粉,一片废墟之上,一道赤色的火光与一道湛蓝的水光纠缠交错,爆响之声传遍全城! 洛川仍旧披挂那身上下布满阵纹的血色铠甲,与五百血骑一道脱离了轻骑队伍直奔那一片水火不容的战场,然后停在废墟的边缘观望。 “与那韩道尔交战的人是谁?”洛川侧头问身边一个穿着银色铠甲的将领。 那将领一把将面甲掀开露出赵贵的脸来,他往那战场上一扫便道,“此人名叫赵成林,是叔父身边的亲卫队长,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是六境的强者,韩道尔年纪不大应该不是他的对手,”他扭头看向身后仍不时传来交战声的军营地道,“只是此时城内各处战斗还未停止,主将迟迟不能俯首,其它降卒便免不了也会有些负隅顽抗的想法,太守大人且在这边观战我去调我军中都尉王一德来此助他一臂之力。” “不必,好容易有了对上六境强者的机会干嘛要找旁人,”洛川卡的一声将自己的面甲扣上,然后右手高高举起握拳往下一砸,包括赵贵在内的所有人便不得不被五百血骑裹挟于军阵之中围绕废墟以外的平地发起冲锋! 战马踏地的频率开始波动,继而仿若马蹄声都形成某种震颤人心的规律,庞大的气势汇聚而来,形成一股几乎实质的气势狼烟! 洛川一手死死拽着缰绳,另一手掐了剑诀竖于胸前,原本安静挂在他战马一侧的漆黑飞剑刹那出鞘冲天而起! “太守大人不可!”一旁的赵贵连忙出声却已经迟了! 只见那飞剑之上火光瞬间汹涌而出五六米,继而如同点燃了漫天的油气一般,光芒骤然暴涨了十数倍! 洛川只感觉浑身上下剧痛无比,掐了剑诀的右手沉重的好像凭空托举着一座铁塔! 他用尽全力才能喊出一句,“赵成林退去!” 然后右手往前一推!! 凝聚于天空之中仿若天柱的火光带着炙热的风和无匹的势,斩落!!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大爆响声中,梁仓城军营地中央被劈开一道数米宽百多米长的鸿沟!! 在那鸿沟的尽头,浑身浴血的壮汉韩道尔,满头满脸尽是鲜血!! 另一边施展了这惊天一击的洛川也极其难过,只在那一剑劈下之后便委顿于马上无法起身,只把赵贵和思齐以及一众血骑惊得手忙脚乱。 等到血骑停止冲锋,围绕洛川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的时候,他已经被众人扶着下了马躺在思齐怀里,他伸手摸了一把下巴上黏糊糊的血迹冲赵贵和年轻女道等围拢过来的众人一笑,“我没事......” “娘的,没想到五百血骑成阵的威能这么刺激......”洛川一边费力的坐起身来,一边看向战场的方向虚弱道,“那韩道尔不会死了吧......?” 思齐等人看向赵贵,后者飞快道,“没死,不过伤势很重,死不了。” “没死就行,”洛川舒了一口气道,“这蠢货也不知道躲躲,赵成林没事吧?” “回太守大人的话,属下没事,”回话的是一个身型修长又背阔胸宽的中年人,只见他单膝跪地行了军礼道,“属下未能及时拿下敌将,还请太守大人赎罪。” “同为六境哪有那么容易拿下敌将,起来吧,”洛川摆了摆手,又觉得胸口气闷咳嗽了几声后对赵贵道,“你去收拾残局吧,别在我这耽误时间了,注意,绝不能让韩道尔死了。” 赵贵领命而去,赵成林却没有走,只是不远不近站在洛川附近,忽的,他浑身一紧就要冲到洛川身边,却被那道突兀出现的影子先一步按住肩头,惊得他几乎要喊出声来! “自己人,”洛川急忙道,“赵成林你先回赵叔叔那里,我这里没事了,”等到赵成林满腹心事的离开,洛川才对影子又道,“这一下我可能得躺几天了吧.......” 影子点了点头后斜了他一眼,“若不是你体格强健异于常人,先前那一瞬就已经爆体而亡了。” 洛川讪讪一笑,“也好,正好有时间体会一下那黄石,再过些时候可就得还个人家了.......真不想还啊......” 第一百九十章 内蕴妖气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梁仓城两度易主。 这其中的变故无论对这座城原本的居民,还是对这座大城所辐射的十数个村镇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注定很难在太短的时间内恢复秩序。 洛川这一次是实实在在受了不轻的伤,自打他晋入四境分神境以来第一次内伤严重到让他几乎无法调动体内真气的程度,可也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他才发现了两件此前从未注意过的事情。 第一件便是他的眼睛。 自他三岁时第一次对气产生反应开始他的眼睛便开始异于常人,随着他对气的掌握程度越来越深,他的眼睛便也表现得越来越神异,只要将气运至眼部,他便能够夜视如同白昼,还能看出极远看入极微,可那个时候,这种运用对气的消耗在三境的他看来还是不能忽视。 直到他在青城山的风兮崖洞之中看到血光神秘昏迷,醒来之后晋入四境他发现体内储藏的气无论质量还是数量都有了巨大的提升,完全不必为一点点气的损耗而忧虑以后,他便几乎将运气于眼当成一种习惯,他渐渐的习惯了那样精确洞察世界万物的感觉。 可这一次他暂时性失去了对气的掌控能力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不去运气于眼他的眼睛一样可以如同往常一般神异,甚至犹有过之! 这一发现几乎立刻就震惊了他,于是这些天他便越发的关注眼睛的变化,只觉得冥冥之中似乎还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隐藏其中,只要他能够解读那种力量,就可以透过双眼创造出极其强大的威能! 可他却根本不敢深入出触碰,因为他每每试图去解读那种力量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风兮崖洞之中那双让他毕生难忘的眼睛,和那如海般汹涌的血色,只让他脊背发寒。 第二件则是气,妖气! 同样是从风兮崖洞出来以后他便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变化,除了体内累计十年而不得破的真气一举破境进入四境以外,他原本就异于常人的身体强度也发生了极其巨大的跃升,这种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的身体变化让他惊喜之余也更惊恐,因为此刻的他单论身体就已经强得完全脱离了同境人类该有的范畴...... 这是他在西固关内可以与那五境的妖周旋良久甚至险些凭借对方的轻敌大意设计杀掉对方的根本原因,也是他不得不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可即便再如何去想象,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体内竟然能够产生妖气!! 就在他体内原本混乱无序的真气进入沉寂期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之中正不断的产生妖气,那妖气丝丝缕缕凝聚而生又散入周身各处,尤其是内腑受伤的地方,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复原! 即便那妖气微弱到就连与他近在咫尺的影子都没有察觉出来异样的程度,却仍旧让他的一颗心紧张到不行!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体内的妖气会不会越来越强盛,直到某一天连他自己都根本压制不住,或者再遇到苍颜掌教那样顶尖的强者而被强行发觉,到了那个时候,他这个离郡太守就算拯救了全人类,都会被视作大敌,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邪怪物!! 谁能接受一个妖来做人族的诸侯? 有多少人能够忍受被一个妖统率? 一切的一切都将成空。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时候像他这样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怪物,又该以哪里为家?! 于是,心事重重的洛川病了,直把思齐急得不行,以为他所受内伤之重超过了人们的想象,却在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医师之后,都得到只需静养的结论。 洛川没有阻止思齐一个劲儿的给自己请医师,也没有多解释什么,就只是让自己在房间的床上躺了三天,直到这一日来自甘水关的韩丰使者入了梁仓城,他才拖着“病体”在梁仓城巨大的府衙厅堂里召见了使者一行。 府衙厅堂之中人数极多,除了能够在这种场面下都拥有一个座位的赵无忌之外,赵贵以及一众都尉甚至各军军候没有值守军务的也都来了,一时间把个厅堂弄的气氛紧张杀气腾腾。独独坐在上首位置脸色微微苍白的洛川在笑,他声音温和语气平静的对厅堂正中的韩丰使者道,“韩丰让你来我梁仓城......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太守说?” 那使者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身安陵郡官服穿在他的身上没有丝毫威严的模样,反倒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商贾,只见他笑嘻嘻的眯上眼睛,干脆利落的冲着洛川跪地行了大礼,“回禀太守大人,韩将军听闻太守大人前些时日偶染微恙,特派小人持雪莲灵芝等诸多宝药献于太守大人,望太守大人早日康健!” 一席话说得在场不少将领目瞪口呆,全然没有想到这韩丰的使者一开口竟是这样一番话。 洛川却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淡淡道,“如此好意本太守就收下了,你回去替我谢谢韩将军,就说改日有暇,本太守一定亲自去甘水关内与他一叙。” 几个性格粗豪的都尉军候哈哈大笑。 那使者脸上却没有丝毫尴尬之色,仍旧是一副恭敬的模样行礼道,“太守大人若要亲至甘水关韩将军一定扫榻而迎,韩将军说他从小便仰慕离郡风土,以一郡之力而拒西南二夷,历代离郡太守之实力气魄皆是中洲之冠,令人叹服!” 洛川仍旧只是淡淡的笑,“哦,不知韩将军竟有如此见地,倒让本太守越发期待与他一叙了。” 使者洒然一笑道,“太守大人明鉴,韩将军亦想见太守大人久矣,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他动了动膝盖生生往前挪了两步,“若太守大人肯以王者之风度容韩将军小人之私虑,则此共赢之局面想来不日便可得见。” 洛川缓缓靠回椅背之中,沉默良久,直到那侍者额头之上都渗出汗水才再次开口直截了当的问道,“韩丰......想要什么?” 使者抬手擦了擦汗飞快道,“韩将军所求于太守大人而言不足挂齿.......”他见洛川面色有变,再不敢顾左右而言他道,“韩将军说若是太守大人可以答应他的三个请求,他便愿意率数万精锐并甘水关一线......投奔太守大人!!” 第一百九十章 内蕴妖气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梁仓城两度易主。 这其中的变故无论对这座城原本的居民,还是对这座大城所辐射的十数个村镇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注定很难在太短的时间内恢复秩序。 洛川这一次是实实在在受了不轻的伤,自打他晋入四境分神境以来第一次内伤严重到让他几乎无法调动体内真气的程度,可也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他才发现了两件此前从未注意过的事情。 第一件便是他的眼睛。 自他三岁时第一次对气产生反应开始他的眼睛便开始异于常人,随着他对气的掌握程度越来越深,他的眼睛便也表现得越来越神异,只要将气运至眼部,他便能够夜视如同白昼,还能看出极远看入极微,可那个时候,这种运用对气的消耗在三境的他看来还是不能忽视。 直到他在青城山的风兮崖洞之中看到血光神秘昏迷,醒来之后晋入四境他发现体内储藏的气无论质量还是数量都有了巨大的提升,完全不必为一点点气的损耗而忧虑以后,他便几乎将运气于眼当成一种习惯,他渐渐的习惯了那样精确洞察世界万物的感觉。 可这一次他暂时性失去了对气的掌控能力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不去运气于眼他的眼睛一样可以如同往常一般神异,甚至犹有过之! 这一发现几乎立刻就震惊了他,于是这些天他便越发的关注眼睛的变化,只觉得冥冥之中似乎还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隐藏其中,只要他能够解读那种力量,就可以透过双眼创造出极其强大的威能! 可他却根本不敢深入出触碰,因为他每每试图去解读那种力量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风兮崖洞之中那双让他毕生难忘的眼睛,和那如海般汹涌的血色,只让他脊背发寒。 第二件则是气,妖气! 同样是从风兮崖洞出来以后他便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变化,除了体内累计十年而不得破的真气一举破境进入四境以外,他原本就异于常人的身体强度也发生了极其巨大的跃升,这种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的身体变化让他惊喜之余也更惊恐,因为此刻的他单论身体就已经强得完全脱离了同境人类该有的范畴...... 这是他在西固关内可以与那五境的妖周旋良久甚至险些凭借对方的轻敌大意设计杀掉对方的根本原因,也是他不得不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可即便再如何去想象,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体内竟然能够产生妖气!! 就在他体内原本混乱无序的真气进入沉寂期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之中正不断的产生妖气,那妖气丝丝缕缕凝聚而生又散入周身各处,尤其是内腑受伤的地方,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复原! 即便那妖气微弱到就连与他近在咫尺的影子都没有察觉出来异样的程度,却仍旧让他的一颗心紧张到不行!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体内的妖气会不会越来越强盛,直到某一天连他自己都根本压制不住,或者再遇到苍颜掌教那样顶尖的强者而被强行发觉,到了那个时候,他这个离郡太守就算拯救了全人类,都会被视作大敌,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邪怪物!! 谁能接受一个妖来做人族的诸侯? 有多少人能够忍受被一个妖统率? 一切的一切都将成空。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时候像他这样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怪物,又该以哪里为家?! 于是,心事重重的洛川病了,直把思齐急得不行,以为他所受内伤之重超过了人们的想象,却在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医师之后,都得到只需静养的结论。 洛川没有阻止思齐一个劲儿的给自己请医师,也没有多解释什么,就只是让自己在房间的床上躺了三天,直到这一日来自甘水关的韩丰使者入了梁仓城,他才拖着“病体”在梁仓城巨大的府衙厅堂里召见了使者一行。 府衙厅堂之中人数极多,除了能够在这种场面下都拥有一个座位的赵无忌之外,赵贵以及一众都尉甚至各军军候没有值守军务的也都来了,一时间把个厅堂弄的气氛紧张杀气腾腾。独独坐在上首位置脸色微微苍白的洛川在笑,他声音温和语气平静的对厅堂正中的韩丰使者道,“韩丰让你来我梁仓城......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太守说?” 那使者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身安陵郡官服穿在他的身上没有丝毫威严的模样,反倒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商贾,只见他笑嘻嘻的眯上眼睛,干脆利落的冲着洛川跪地行了大礼,“回禀太守大人,韩将军听闻太守大人前些时日偶染微恙,特派小人持雪莲灵芝等诸多宝药献于太守大人,望太守大人早日康健!” 一席话说得在场不少将领目瞪口呆,全然没有想到这韩丰的使者一开口竟是这样一番话。 洛川却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淡淡道,“如此好意本太守就收下了,你回去替我谢谢韩将军,就说改日有暇,本太守一定亲自去甘水关内与他一叙。” 几个性格粗豪的都尉军候哈哈大笑。 那使者脸上却没有丝毫尴尬之色,仍旧是一副恭敬的模样行礼道,“太守大人若要亲至甘水关韩将军一定扫榻而迎,韩将军说他从小便仰慕离郡风土,以一郡之力而拒西南二夷,历代离郡太守之实力气魄皆是中洲之冠,令人叹服!” 洛川仍旧只是淡淡的笑,“哦,不知韩将军竟有如此见地,倒让本太守越发期待与他一叙了。” 使者洒然一笑道,“太守大人明鉴,韩将军亦想见太守大人久矣,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他动了动膝盖生生往前挪了两步,“若太守大人肯以王者之风度容韩将军小人之私虑,则此共赢之局面想来不日便可得见。” 洛川缓缓靠回椅背之中,沉默良久,直到那侍者额头之上都渗出汗水才再次开口直截了当的问道,“韩丰......想要什么?” 使者抬手擦了擦汗飞快道,“韩将军所求于太守大人而言不足挂齿.......”他见洛川面色有变,再不敢顾左右而言他道,“韩将军说若是太守大人可以答应他的三个请求,他便愿意率数万精锐并甘水关一线......投奔太守大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入主甘水 甘水关,又要下雪了。 相比较往年而言,今年冬天,这雪显得格外的多。 这一日,甘水关与东旭关城门大开,城墙上下不见守军,胖子韩丰身着一身富贵常服与同样穿着便服的苏一鸣并肩而立,在他们身后一众安陵郡南部将军府的文武官员守候于城门前,他们神情肃穆的聚成一团,似乎如此作为可以帮助他们驱除寒冷。 良久,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大军的身影。 然后便是一抹血色脱离大军阵列直冲而来,之后是漆黑如山的离郡轻骑,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在这灰蒙蒙天地同色的时候,奔腾而至! 仿佛狂潮,又像疾风,带着震颤大地的声响,一个个沉默的骑兵满身的血腥肃杀,相比他们离开离城之时,更盛! 没用太久的时间骑兵便已兵临甘水关城下,停在韩丰等人身前数十米,不动如山! 血骑却仍旧在动,他们于漫天的烟尘之中缓行而来,就像无数隐蔽于丛林之中的猛虎,似真似幻让距离极尽的韩丰等人只感觉心惊肉跳,几乎要无法呼吸。 等到五百血骑停在韩丰面前不足十米时他才看清血骑之中为首那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高呼“离郡将军韩丰携一众部属,参见太守大人!” 在他身后一众文武官员紧随其后拜倒在地,高呼“参见太守大人!” 如此一来,一群人中唯一一个站着行礼的苏一鸣就显得极其突兀。 洛川掀开面甲微微眯眼看着面前的胖子,内心之中一刹那翻滚过好多个念头,最终都化作烟云,他翻身下马来到韩丰面前亲自将他扶起,一边拍着他的胳膊一边温声道,“韩将军,虽说为了此次相逢你我之间多有波折,但从今天起,便都过去了,”他温和的笑着,“今日,我离郡再添一员猛将,那这西南汉州一地,便当有我们更多的声音!” 韩丰闻言一惊便又拜倒,“韩丰必不负太守大人期望,愿为我离郡再立功勋,让太守大人的声音成为西南汉州,不,成为整个人族天下最大的声音!” “好!”洛川回头看向思齐,后者会意的将一个金色卷轴双手捧到他手上。 他双手举起那卷轴递到韩丰面前肃然道,“韩将军,此为离郡太守府宫正式任命文书,今日,在这甘水关前,在诸君见证之下,本太守正式任命你为甘原将军,为我离郡驻守甘原一地,你当忠诚自勉,如你所说,再立新功!” 韩丰同样神情肃穆的拜倒在地行了大礼,双手捧过那金色卷轴声音都有些微的更咽,“韩丰遵太守令,自此以后定当守护甘原一地安宁,忠诚自勉,再立新功!” 洛川笑着将韩丰扶起来又与他聊了几句之后,才转身看向始终微笑不语的苏一鸣,将手中一块黄色石头递给他道,“苏先生,近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了,只是恐怕不能让你多清闲几日,今日我新认命的甘梁守将李牧就能抵达甘水关,我介绍你们认识,之后他会负责将苏先生送到楠城。” 苏一鸣飞快扫一眼韩丰的表情后冲着洛川微施一礼道,“一鸣既是离郡客卿,便当为太守大人效犬马之劳,今日与李裨将相见之后我便出发。” 洛川看着苏一鸣的眼睛,对着他肃然点头,“有劳苏先生,此次西去事情成败我不挂心,只要苏先生平安返回离城,届时洛川必亲自备酒,与苏先生痛饮一番。” 苏一鸣轻叹一声道,“一鸣本是不太饮酒的,但既然太守大人有此话说,”他收敛了笑容弯腰深深一礼,“一鸣必当赴太守大人离城之约。” “好!”洛川看起来颇为高兴,就在这城门口与韩、苏二人说了不少话,又在韩丰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众原将军府的官员,一一勉励勉励赞扬了一番。 没多久,由赵贵亲率的一万甘原军主力便也到了甘水关,大军绕过静立于原地的离郡轻骑以及洛川等人径直入了甘水关,登上空荡荡的城墙与街道,接管了整座关隘的一切防务。 而后洛川才与赵贵以及韩丰等人一起入了城,进入甘水关中那座将军府衙。 只见府衙大厅之中洛川端坐于上首,身后站着影子和思齐以及年轻女道,在他左手边是赵贵和刚刚赶来的李牧以及数名都尉军候,右手边则是韩丰和苏一鸣以及一众姿态谦卑的原将军府文武官员,哪怕如今的府衙内外到处都是满身杀气的血骑,大厅之中气氛仍旧热烈而和谐。 等到相关的仪式全部完成韩丰便与一众下属率先退去,其后一众离郡都尉军候也自退下,大厅之中坐着的便只剩下洛川、赵贵、李牧和苏一鸣四人,洛川缓缓开口对李牧道,“李牧,我只给你一万甘原精锐,却让你整编一万五千韩丰降卒守甘水关与梁仓城两地,你......可能做到?”李牧咚的一声行了个军礼道,“太守大人放心,李牧定不负太守大人所托!”他停顿了一下之后压低了些声音道,“只是......韩丰不能仍旧留在甘水关。” 洛川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已任命韩丰为甘原将军,今日晚些时候韩丰便会带领他的两千骑兵离开甘水关,往甘原去赴任了。” 独自站在另一边的苏一鸣也点头道,“韩丰其人行事往往极端而彻底,此前就和我说起过,太守大人明确说了不动他韩家数百年财富一分一毫,那他这一次赴任甘原便会一口气带走半个韩家,包括韩家如今能顶的上事的子弟也都会跟着他一起走,如此一来,用不了多少时日他便能在甘原乃至离郡站稳脚跟,不出三年他就是那真正的甘原将军了,与此同时,他在安陵郡南部的影响力还能延续很久,届时单论在离郡的地位,他将不输前任太守时期的赵无忌,”他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虽觉得他这一番设想多少有些过于乐观,但......由此亦可观其人。” 洛川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加评论,而是继续看向李牧,“甘水关与梁仓城一线是连接安陵南部与永昌北部的关键要地,只要你和楠城冯进魁那里不出问题,敬之便进可攻退可守安全无虞,所以这两处地方绝对不容有失。” 李牧一挺胸道,“太守大人放心,李牧誓与甘梁一线共存亡,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说得什么胡话,”洛川随手就将面前几案上一根毛笔拿起来丢向李牧,却没有真的砸到他身上,“我只要人在城在!” 李牧憨厚一笑,随即便小声又重复了一遍,“人在城在,人在城在。” 洛川也没有在这种小事上多纠缠,而是问道,“你先前的根基在离郡轻骑,父亲让你往苍颜去的时候什么都没让你带走,如今好容易经营好一支骑兵我又让你交给了敬之,眼下这一万甘原军我只给你配了一个都尉,你可以从离郡轻骑里调一个曾经的下属带走,方便你尽快掌握全军。” 李牧摇了摇头,“不必了,只要这支军队忠于太守大人,李牧便能掌握全军。” 一句话说得洛川都接不下去,便又拿起一根毛笔用力丢向李牧。 另一边原本对两人后续谈话没太大兴趣的苏一鸣闻言却扭过头来,认认真真的将李牧打量了一遍,然后又看了眼赵贵,眼睛里,光芒流转。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入主甘水 甘水关,又要下雪了。 相比较往年而言,今年冬天,这雪显得格外的多。 这一日,甘水关与东旭关城门大开,城墙上下不见守军,胖子韩丰身着一身富贵常服与同样穿着便服的苏一鸣并肩而立,在他们身后一众安陵郡南部将军府的文武官员守候于城门前,他们神情肃穆的聚成一团,似乎如此作为可以帮助他们驱除寒冷。 良久,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大军的身影。 然后便是一抹血色脱离大军阵列直冲而来,之后是漆黑如山的离郡轻骑,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在这灰蒙蒙天地同色的时候,奔腾而至! 仿佛狂潮,又像疾风,带着震颤大地的声响,一个个沉默的骑兵满身的血腥肃杀,相比他们离开离城之时,更盛! 没用太久的时间骑兵便已兵临甘水关城下,停在韩丰等人身前数十米,不动如山! 血骑却仍旧在动,他们于漫天的烟尘之中缓行而来,就像无数隐蔽于丛林之中的猛虎,似真似幻让距离极尽的韩丰等人只感觉心惊肉跳,几乎要无法呼吸。 等到五百血骑停在韩丰面前不足十米时他才看清血骑之中为首那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高呼“离郡将军韩丰携一众部属,参见太守大人!” 在他身后一众文武官员紧随其后拜倒在地,高呼“参见太守大人!” 如此一来,一群人中唯一一个站着行礼的苏一鸣就显得极其突兀。 洛川掀开面甲微微眯眼看着面前的胖子,内心之中一刹那翻滚过好多个念头,最终都化作烟云,他翻身下马来到韩丰面前亲自将他扶起,一边拍着他的胳膊一边温声道,“韩将军,虽说为了此次相逢你我之间多有波折,但从今天起,便都过去了,”他温和的笑着,“今日,我离郡再添一员猛将,那这西南汉州一地,便当有我们更多的声音!” 韩丰闻言一惊便又拜倒,“韩丰必不负太守大人期望,愿为我离郡再立功勋,让太守大人的声音成为西南汉州,不,成为整个人族天下最大的声音!” “好!”洛川回头看向思齐,后者会意的将一个金色卷轴双手捧到他手上。 他双手举起那卷轴递到韩丰面前肃然道,“韩将军,此为离郡太守府宫正式任命文书,今日,在这甘水关前,在诸君见证之下,本太守正式任命你为甘原将军,为我离郡驻守甘原一地,你当忠诚自勉,如你所说,再立新功!” 韩丰同样神情肃穆的拜倒在地行了大礼,双手捧过那金色卷轴声音都有些微的更咽,“韩丰遵太守令,自此以后定当守护甘原一地安宁,忠诚自勉,再立新功!” 洛川笑着将韩丰扶起来又与他聊了几句之后,才转身看向始终微笑不语的苏一鸣,将手中一块黄色石头递给他道,“苏先生,近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了,只是恐怕不能让你多清闲几日,今日我新认命的甘梁守将李牧就能抵达甘水关,我介绍你们认识,之后他会负责将苏先生送到楠城。” 苏一鸣飞快扫一眼韩丰的表情后冲着洛川微施一礼道,“一鸣既是离郡客卿,便当为太守大人效犬马之劳,今日与李裨将相见之后我便出发。” 洛川看着苏一鸣的眼睛,对着他肃然点头,“有劳苏先生,此次西去事情成败我不挂心,只要苏先生平安返回离城,届时洛川必亲自备酒,与苏先生痛饮一番。” 苏一鸣轻叹一声道,“一鸣本是不太饮酒的,但既然太守大人有此话说,”他收敛了笑容弯腰深深一礼,“一鸣必当赴太守大人离城之约。” “好!”洛川看起来颇为高兴,就在这城门口与韩、苏二人说了不少话,又在韩丰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众原将军府的官员,一一勉励勉励赞扬了一番。 没多久,由赵贵亲率的一万甘原军主力便也到了甘水关,大军绕过静立于原地的离郡轻骑以及洛川等人径直入了甘水关,登上空荡荡的城墙与街道,接管了整座关隘的一切防务。 而后洛川才与赵贵以及韩丰等人一起入了城,进入甘水关中那座将军府衙。 只见府衙大厅之中洛川端坐于上首,身后站着影子和思齐以及年轻女道,在他左手边是赵贵和刚刚赶来的李牧以及数名都尉军候,右手边则是韩丰和苏一鸣以及一众姿态谦卑的原将军府文武官员,哪怕如今的府衙内外到处都是满身杀气的血骑,大厅之中气氛仍旧热烈而和谐。 等到相关的仪式全部完成韩丰便与一众下属率先退去,其后一众离郡都尉军候也自退下,大厅之中坐着的便只剩下洛川、赵贵、李牧和苏一鸣四人,洛川缓缓开口对李牧道,“李牧,我只给你一万甘原精锐,却让你整编一万五千韩丰降卒守甘水关与梁仓城两地,你......可能做到?”李牧咚的一声行了个军礼道,“太守大人放心,李牧定不负太守大人所托!”他停顿了一下之后压低了些声音道,“只是......韩丰不能仍旧留在甘水关。” 洛川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已任命韩丰为甘原将军,今日晚些时候韩丰便会带领他的两千骑兵离开甘水关,往甘原去赴任了。” 独自站在另一边的苏一鸣也点头道,“韩丰其人行事往往极端而彻底,此前就和我说起过,太守大人明确说了不动他韩家数百年财富一分一毫,那他这一次赴任甘原便会一口气带走半个韩家,包括韩家如今能顶的上事的子弟也都会跟着他一起走,如此一来,用不了多少时日他便能在甘原乃至离郡站稳脚跟,不出三年他就是那真正的甘原将军了,与此同时,他在安陵郡南部的影响力还能延续很久,届时单论在离郡的地位,他将不输前任太守时期的赵无忌,”他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虽觉得他这一番设想多少有些过于乐观,但......由此亦可观其人。” 洛川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加评论,而是继续看向李牧,“甘水关与梁仓城一线是连接安陵南部与永昌北部的关键要地,只要你和楠城冯进魁那里不出问题,敬之便进可攻退可守安全无虞,所以这两处地方绝对不容有失。” 李牧一挺胸道,“太守大人放心,李牧誓与甘梁一线共存亡,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说得什么胡话,”洛川随手就将面前几案上一根毛笔拿起来丢向李牧,却没有真的砸到他身上,“我只要人在城在!” 李牧憨厚一笑,随即便小声又重复了一遍,“人在城在,人在城在。” 洛川也没有在这种小事上多纠缠,而是问道,“你先前的根基在离郡轻骑,父亲让你往苍颜去的时候什么都没让你带走,如今好容易经营好一支骑兵我又让你交给了敬之,眼下这一万甘原军我只给你配了一个都尉,你可以从离郡轻骑里调一个曾经的下属带走,方便你尽快掌握全军。” 李牧摇了摇头,“不必了,只要这支军队忠于太守大人,李牧便能掌握全军。” 一句话说得洛川都接不下去,便又拿起一根毛笔用力丢向李牧。 另一边原本对两人后续谈话没太大兴趣的苏一鸣闻言却扭过头来,认认真真的将李牧打量了一遍,然后又看了眼赵贵,眼睛里,光芒流转。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何以传之 甘水关外,大军分流。 先是一支两千人的精锐骑兵护送着一支满载财物的车队往东南方而去。 然后是五千离郡轻骑护卫着一辆极其宽大奢华的由四匹马拉着的巨大车架往东走。 那巨大的车架似是精铁打造,通体漆黑如墨,覆有细密阵纹,车内有寻常马车的三四倍大,其中地面与四周包裹了数层精致貂绒缝制的毯子,坐在其中几乎感受不到车辆颠簸带来的碰撞,温暖舒适的让人迷恋。 车架之中坐着四个人,除了斜靠一角捧着一张地图思考的洛川以外,还有思齐和年轻女道各占一角,影子则蹲在洛川身边,仿佛一座石雕。 思齐正捧了一本兵书看着却好半天都没有翻过一页,等到车架又一次颠簸倾斜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的不考虑将那三千匹战马一并带走?三千战马三千甲,只要再从各军之中抽调三千精锐步卒稍加训练我们便有了八千离郡轻骑,八千!试问这西南汉州,谁敢轻撄其锋?” “如今我只有五千离郡轻骑,西南汉州又有几人敢轻撄其锋?”洛川头也不抬的道,“眼下不是扩充离郡轻骑的时候,从各军中抽调精锐说得容易,真要做了,短期内势必要损害各军战力,这是三千离郡轻骑绝无法弥补的东西,再说了,你以为将那三千战马留给李牧就是浪费了?只要再撑过了明年春天,就是如今的三仓之地和安陵之地反哺我南部战场的时候,到时候,这三千战马已经是可以经历战火考验的三千骑兵了。” 思齐叹息一声,好半天之后才又道,“八千离郡轻骑啊......” 洛川抬头看向思齐没好气道,“好好读你的兵书吧,思齐屯长,否则等回到离城江伯又得把你的手掌打肿了。” 思齐斜了洛川一眼道,“你若实打实的给我十人血骑,等到南下永昌这一仗打完我绝对可以攒够军功做个百将!” 洛川没有应她,只是低头看那地图,“这一战可不是开玩笑,从最新传回来的情报看,益城的疯老头大概是真的疯了,以其军粮预备规模来看恐怕是要发动一场规模极大的反扑,很可能多个点位上都要面临巨大压力,赵叔叔已经率领大军南下往郑仓与通仓城一线去了,但即便再加上离郡轻骑,在人数上我们还是劣势一方,先前还是我想得过于乐观了,这一次若不是苏一鸣及时劝反了韩丰,说不定不止楠城要丢敬之的苍颜军要损失惨重,就是通仓城都有可能重新再吐出去,真若到了那样的关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小看了任何人。” 他抬起头看向思齐认真道,“千雪当初曾和初入四境的我说过不可太过膨胀,如今我也要对你说,确实进境之后暴涨的力量会让人产生高于能力的自信心,但你要记住那很可能只是错觉,三境的你和百通城里随便一个三境的百将对上,骑兵冲锋交错的一瞬间,你的人头可能就已经丢了!” 思齐默然,又是好一会儿之后才道,“可我若只是待在你身边端茶倒水,那么一辈子我都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百将......” 洛川一怔,然后心底里就有些烦躁,不由得生硬道,“成不了便成不了吧,成为一个合格的百将又能如何?说不定你潜心修炼,百年之后反倒成了吕祖呢。” 思齐撇了撇嘴,可看洛川的表情有些木便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安安静静的低头看书去了。 另一边,已经如影子一般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跟着洛川有些时日的年轻女道忽然开口,“那个韩丰......其实是个心志极坚的人。” 洛川抬头看了年轻女道一眼,又将她先前所说的话反复琢磨了一会儿后才问道,“你觉得此人投奔离郡是别有目的?” “我不知道,”年轻女道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此人本质上与我苍炎一脉所追求的一些东西很像,只是我们中的很多人是靠后天修道得来的,而此人......天生如此。” 洛川若有所思。 年轻女道继续道,“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在没有陷入完全的绝境的时候就果断选择投降的,哪怕理智上说那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一般人也绝对做不到,更何况他的这个决定背后,是拿整个韩家九百年的经营和努力做赌。” “了解了,”洛川面色肃然的点头,而后轻叹一声道,“甘原是个没有多少人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那里的掣肘很多,让他去那里也好,只是暗部需要给他更多的关注。” 影子点了点头。 车队前行,速度其实并不慢,等到天色近晚大队人马在一座城镇外扎营的时候,洛川便派人将正在这座城镇内主持日常事务的年轻人叫了过来,因为他的名字叫做窦炳章。 中央大帐里,洛川站在地图前沉思,那被思齐领进来的年轻人就只好在他身后安静的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川才转过身来,看到那年轻人的时候甚至迷茫了一瞬才想起自己先前确实让思齐带他进来。 “窦炳章,”洛川冲年轻人温和一笑,一边走回大帐内居中的椅子坐下一边问道,“你管窦秋实叫什么?” 那年轻人恭恭敬敬的向洛川行了大礼之后才重新站起身来大大方方的道,“回太守大人的话,不才应称窦大人为伯父。” 洛川点头道,“你曾是苍颜司库府衙里的主笔官,因为我的缘故才被打发回了家族,可有怨恨?” 那年轻人行了一礼道,“太守大人秉公而行不才没有丝毫怨恨之心,其实苍颜三蛆所作所为不才等人哪里不知,只是......只是怯懦罢了。” “在离城见过窦秋实之后,我其实有仔细读过暗部对窦氏一族的资料,有古有今颇有意思,其中有说到你窦炳章,也曾热血,也曾斗争,只是最终这世道没给你一个公正的结果罢了,”洛川拿起笔来在几案上写些东西,“此次离城调派人手来这北地看来并不容易,所以窦秋实便又把你派了来?” 年轻人摇了摇头道,“不才是从族内其它兄弟那里听来此事,便求伯父应允。” “既然你在这里便是窦秋实应允了,那他为何不肯给你一个职司?”洛川又问。 年轻人道,“不才乃是戴罪之身,按律不得再授职司。” “若是如此,你甘冒奇险来这北地又是为何?”洛川问。 年轻人道,“做点日后与儿子说起时可以让他挺直了胸膛的事情。” 洛川抬头看了年轻人一眼,那是一张和窦秋实一样没有半点出彩的脸孔,他又低头将写好的信放入信封封好,“走你们如今可用的官方途径,将这封信替我寄给窦秋实,不得加急。” 年轻人没有任何废话,干脆利落的接过信封,行礼离开。 “这个窦家,还真是有点意思......”洛川喃喃自语了一句之后,侧头问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大帐内的影子,“等到了梁仓城的时候,就能见到他了吧,从甘原一路带他北上途中,可曾抓到了......孟七水?!”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何以传之 甘水关外,大军分流。 先是一支两千人的精锐骑兵护送着一支满载财物的车队往东南方而去。 然后是五千离郡轻骑护卫着一辆极其宽大奢华的由四匹马拉着的巨大车架往东走。 那巨大的车架似是精铁打造,通体漆黑如墨,覆有细密阵纹,车内有寻常马车的三四倍大,其中地面与四周包裹了数层精致貂绒缝制的毯子,坐在其中几乎感受不到车辆颠簸带来的碰撞,温暖舒适的让人迷恋。 车架之中坐着四个人,除了斜靠一角捧着一张地图思考的洛川以外,还有思齐和年轻女道各占一角,影子则蹲在洛川身边,仿佛一座石雕。 思齐正捧了一本兵书看着却好半天都没有翻过一页,等到车架又一次颠簸倾斜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的不考虑将那三千匹战马一并带走?三千战马三千甲,只要再从各军之中抽调三千精锐步卒稍加训练我们便有了八千离郡轻骑,八千!试问这西南汉州,谁敢轻撄其锋?” “如今我只有五千离郡轻骑,西南汉州又有几人敢轻撄其锋?”洛川头也不抬的道,“眼下不是扩充离郡轻骑的时候,从各军中抽调精锐说得容易,真要做了,短期内势必要损害各军战力,这是三千离郡轻骑绝无法弥补的东西,再说了,你以为将那三千战马留给李牧就是浪费了?只要再撑过了明年春天,就是如今的三仓之地和安陵之地反哺我南部战场的时候,到时候,这三千战马已经是可以经历战火考验的三千骑兵了。” 思齐叹息一声,好半天之后才又道,“八千离郡轻骑啊......” 洛川抬头看向思齐没好气道,“好好读你的兵书吧,思齐屯长,否则等回到离城江伯又得把你的手掌打肿了。” 思齐斜了洛川一眼道,“你若实打实的给我十人血骑,等到南下永昌这一仗打完我绝对可以攒够军功做个百将!” 洛川没有应她,只是低头看那地图,“这一战可不是开玩笑,从最新传回来的情报看,益城的疯老头大概是真的疯了,以其军粮预备规模来看恐怕是要发动一场规模极大的反扑,很可能多个点位上都要面临巨大压力,赵叔叔已经率领大军南下往郑仓与通仓城一线去了,但即便再加上离郡轻骑,在人数上我们还是劣势一方,先前还是我想得过于乐观了,这一次若不是苏一鸣及时劝反了韩丰,说不定不止楠城要丢敬之的苍颜军要损失惨重,就是通仓城都有可能重新再吐出去,真若到了那样的关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小看了任何人。” 他抬起头看向思齐认真道,“千雪当初曾和初入四境的我说过不可太过膨胀,如今我也要对你说,确实进境之后暴涨的力量会让人产生高于能力的自信心,但你要记住那很可能只是错觉,三境的你和百通城里随便一个三境的百将对上,骑兵冲锋交错的一瞬间,你的人头可能就已经丢了!” 思齐默然,又是好一会儿之后才道,“可我若只是待在你身边端茶倒水,那么一辈子我都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百将......” 洛川一怔,然后心底里就有些烦躁,不由得生硬道,“成不了便成不了吧,成为一个合格的百将又能如何?说不定你潜心修炼,百年之后反倒成了吕祖呢。” 思齐撇了撇嘴,可看洛川的表情有些木便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安安静静的低头看书去了。 另一边,已经如影子一般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跟着洛川有些时日的年轻女道忽然开口,“那个韩丰......其实是个心志极坚的人。” 洛川抬头看了年轻女道一眼,又将她先前所说的话反复琢磨了一会儿后才问道,“你觉得此人投奔离郡是别有目的?” “我不知道,”年轻女道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此人本质上与我苍炎一脉所追求的一些东西很像,只是我们中的很多人是靠后天修道得来的,而此人......天生如此。” 洛川若有所思。 年轻女道继续道,“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在没有陷入完全的绝境的时候就果断选择投降的,哪怕理智上说那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一般人也绝对做不到,更何况他的这个决定背后,是拿整个韩家九百年的经营和努力做赌。” “了解了,”洛川面色肃然的点头,而后轻叹一声道,“甘原是个没有多少人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那里的掣肘很多,让他去那里也好,只是暗部需要给他更多的关注。” 影子点了点头。 车队前行,速度其实并不慢,等到天色近晚大队人马在一座城镇外扎营的时候,洛川便派人将正在这座城镇内主持日常事务的年轻人叫了过来,因为他的名字叫做窦炳章。 中央大帐里,洛川站在地图前沉思,那被思齐领进来的年轻人就只好在他身后安静的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川才转过身来,看到那年轻人的时候甚至迷茫了一瞬才想起自己先前确实让思齐带他进来。 “窦炳章,”洛川冲年轻人温和一笑,一边走回大帐内居中的椅子坐下一边问道,“你管窦秋实叫什么?” 那年轻人恭恭敬敬的向洛川行了大礼之后才重新站起身来大大方方的道,“回太守大人的话,不才应称窦大人为伯父。” 洛川点头道,“你曾是苍颜司库府衙里的主笔官,因为我的缘故才被打发回了家族,可有怨恨?” 那年轻人行了一礼道,“太守大人秉公而行不才没有丝毫怨恨之心,其实苍颜三蛆所作所为不才等人哪里不知,只是......只是怯懦罢了。” “在离城见过窦秋实之后,我其实有仔细读过暗部对窦氏一族的资料,有古有今颇有意思,其中有说到你窦炳章,也曾热血,也曾斗争,只是最终这世道没给你一个公正的结果罢了,”洛川拿起笔来在几案上写些东西,“此次离城调派人手来这北地看来并不容易,所以窦秋实便又把你派了来?” 年轻人摇了摇头道,“不才是从族内其它兄弟那里听来此事,便求伯父应允。” “既然你在这里便是窦秋实应允了,那他为何不肯给你一个职司?”洛川又问。 年轻人道,“不才乃是戴罪之身,按律不得再授职司。” “若是如此,你甘冒奇险来这北地又是为何?”洛川问。 年轻人道,“做点日后与儿子说起时可以让他挺直了胸膛的事情。” 洛川抬头看了年轻人一眼,那是一张和窦秋实一样没有半点出彩的脸孔,他又低头将写好的信放入信封封好,“走你们如今可用的官方途径,将这封信替我寄给窦秋实,不得加急。” 年轻人没有任何废话,干脆利落的接过信封,行礼离开。 “这个窦家,还真是有点意思......”洛川喃喃自语了一句之后,侧头问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大帐内的影子,“等到了梁仓城的时候,就能见到他了吧,从甘原一路带他北上途中,可曾抓到了......孟七水?!” 第一百九十三章 偏执与伤 由于爆发战争而被封锁了多日的天门山口,开始有了往来的车队行人。 因为这一场爆发于永昌郡北部三仓之地的战争已经平息,按照如今各个城市里新来的年轻官老爷们贴出的告示,不仅仅是三仓之地,就连原本属于安陵郡的甘水关与楠城地区也已经归于离郡,所有这些大城及周边的城镇,一切土地及子民皆为离郡太守所有。 所以,在以上各地仍旧进行军事管制的同时,一定程度上放开了百姓及商贾流动的限制,允许以上地区的百姓及商贾,在报备的前提下前往离郡所属的各个地区。 对于绝大多数百姓来说生活还是与往常一样继续着的,除了头顶上原本就看不见摸不着的太守大人似乎换了个人,其余的基本没有太多改变。 可对于如今名叫顺平的那座城市里的许多商贾来说,新的官府需要新的关系,一系列因此产生的变化让他们心里仍旧不踏实,但与此同时,也有些胆子更大的商贾,已然派遣了相当数量的商队远赴离城与楠城,用最实际的商队可以顺畅到达的距离,来测算其中可能存在的巨大利润和可能性,更有甚者,在经历过一次战争的洗礼之后,他们将目光转向了许多因为战争而可能产生巨大利润的行业,例如战争必须的粮食和物资。 一定程度上解除的限制仍旧是一定程度上的,所以胆子大些的往来的人们在官道之上遇到军队的概率比以往大了太多。 大队的人马行军见得多了,人们对于此时此刻正行出天门山口的三百人精锐队伍便提不起什么兴趣,哪怕用三百人精锐队伍护送区区一辆马车,在寻常看来是多么的不寻常。 马车看起来十分普通,围绕马车行进的士卒却足有数十人,密密麻麻的,看起来颇为夸张,走在距离马车车窗最近位置的是一个身型魁梧的汉子,只见他肩头扛着两颗银星,是一名身经百战的五百主。 车队渐渐驶入平原地带,相比较树木茂密丛林深深的山地,一览无余的平原地带显然能带给护卫士卒们更多的安全感,可就在众人放松警惕的时刻,一道蓝色的光芒忽的自远处山林中激射而出,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蓝光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直射向队伍之中那辆孤零零的马车! 距离马车最近的士卒一个个悍不畏死,见状直接攀上马车四壁,拔剑出鞘,试图以血肉之躯抵挡那一记飞剑斩击! 可就在那飞剑蓝光即将射中众人的一刹那,一个仿佛凭空而生的赤红色法阵忽的立起于飞剑蓝光与一众士卒之间,那极其迅捷杀意冷冽的飞剑蓝光只一碰触轻薄的甚至有些似真似幻的法阵便被狠狠的弹飞出去,还不等那飞剑蓝光在半空中稳下形态,另一边一道绿色的剑芒便缠上了它! 与此同时,远处山林之中忽的传出连绵不绝的爆响之声! 一道绚烂的烟火绽放于山林上空,马车之中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身影“嗖”的一声钻出车厢,脚下赤色光芒一闪整个人便包裹在那赤色之中射向传来爆响声的山林方向! 直到此刻,马车的车帘才被掀开一角,露出一个皮肤白皙的少年的脸庞,他双眉紧皱看向远处山林的方向,那里赤色、蓝色、绿色以及金色的光芒交错闪现,绵密的爆响声好像雨夜雷鸣,震得人心神不宁。 “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再有刺客到来我岂不是死定了?!”那少年语气冰冷的对马车边的魁梧汉子喝道,“派人过去将他们都喊回来!” 那魁梧汉子看了看远处,又看了看那少年,有些为难道,“公子,他们都是暗部的人......” “暗部的人又如何?临走之时罗江不是跟你们说过要保护好我吗?!”那少年怒道。 魁梧汉子也不恼怒,只是陪着笑道,“确实是要保护好公子,可......就算是罗将军亲至,恐怕也指使不动那些暗部的人,公子还是安心在马车内等候吧,暗部会处理好一切的。” 那少年狠狠瞪了魁梧汉子一眼,又看一眼远处山林中仍旧光芒闪烁的战场,一挥手将车帘狠狠的甩下来,不再言语。 此时此刻的山林之中,激斗正酣! 四个同样身穿黑色紧身衣的人影在地形复杂的山林之中飞快的追逐厮杀着! 蓝色与绿色逃,金色与赤色追! 四柄飞剑带着四种不同颜色的光芒,仿佛四条可以于空中游弋的彩色带鱼,时而交错,时而碰撞,只是它们每一次相遇带起的余波,都能让一棵树木化为飞灰!! 光芒闪烁,渐行渐远。 直到抵达一座并不算特别高的小山顶上,始终坠在后方阻挡金色和赤色追击的绿色光芒才像是耗尽耐心一般忽的光芒暴涨! 那光芒初时只有二十余米,等到后来已然膨胀到三四十米且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炸一般! 金色与赤色光芒齐齐止步,各自将光芒凝实到数米大小,让人可以看到其中两道隐约的身影。 可就在那金色与赤色光芒止步的刹那,原本膨胀到极致的绿光仿佛一个吹得过大的肥皂泡泡一般破裂,啪得一声,轻描淡写化作虚无。 金色与赤色光芒的主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耍了,隐于光芒之中的两个身影齐齐伸手向前一抓一砸,金色与赤色两道光芒化作两张巨网一般的法阵朝那破灭的绿色光芒内部一个数米方圆的绿色长条形剑芒罩去! 就在那两道光芒即将罩住那长条形剑芒的前一刻,先前不知隐于何处的蓝色光芒一闪挡在那两张巨网前,只听轰隆一声响,蓝色光芒炸裂成一朵烟花,其中一道细长的人影落入下方绿色的长条形剑芒之中! 不等金色和赤色光芒的主人反应过来,那长条形剑芒便以一个超出视觉感受的速度激射出数百米,让人追之不及!! 等到那长条形剑芒毫不间断的飞掠而出十数里,才忽的黯灭光芒坠落入一处不知名的山林之中。 飞剑刚一落地,背着一道细长人影的黑衣人便急忙跳落在地,他将那细长人影的面巾摘掉,露出一张惨白却颇为清秀的美丽脸庞,“八妹,八妹,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那清秀女人费力一笑道,“没关系......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今日嘛......”她缓缓伸手摘下对面黑衣男人的面巾,露出一张同样清秀而干净的脸,“水哥......不要再去救......去救洛云了......没用的......” 那黑衣男人面容凄哀,只是不语。 清秀女人将口中鲜血硬生生吞下,仍旧是笑,“水哥......算我求你了,不能......再去救洛云了,洛云......如今并无性命之忧,反倒是你......咳咳......” 黑衣男人面色更加凄苦,眼睛里已有雾气。 清秀女人深呼吸了几口气后继续道,“也不要回益城......去一个可以让你变得强......强大的地方......”她剧烈的咳嗽着,越来越多的鲜血涌了出来,伴随着一些杂质,她眼皮沉重,气若游丝,“去鼎极门吧......如果你真的......那么想替她......” 清秀女人的眼皮沉沉闭上,再无气息。 只留下荒野山林中,一个将双拳握出血来的黑衣男人,散发着困兽一般的,死气...... 第一百九十三章 偏执与伤 由于爆发战争而被封锁了多日的天门山口,开始有了往来的车队行人。 因为这一场爆发于永昌郡北部三仓之地的战争已经平息,按照如今各个城市里新来的年轻官老爷们贴出的告示,不仅仅是三仓之地,就连原本属于安陵郡的甘水关与楠城地区也已经归于离郡,所有这些大城及周边的城镇,一切土地及子民皆为离郡太守所有。 所以,在以上各地仍旧进行军事管制的同时,一定程度上放开了百姓及商贾流动的限制,允许以上地区的百姓及商贾,在报备的前提下前往离郡所属的各个地区。 对于绝大多数百姓来说生活还是与往常一样继续着的,除了头顶上原本就看不见摸不着的太守大人似乎换了个人,其余的基本没有太多改变。 可对于如今名叫顺平的那座城市里的许多商贾来说,新的官府需要新的关系,一系列因此产生的变化让他们心里仍旧不踏实,但与此同时,也有些胆子更大的商贾,已然派遣了相当数量的商队远赴离城与楠城,用最实际的商队可以顺畅到达的距离,来测算其中可能存在的巨大利润和可能性,更有甚者,在经历过一次战争的洗礼之后,他们将目光转向了许多因为战争而可能产生巨大利润的行业,例如战争必须的粮食和物资。 一定程度上解除的限制仍旧是一定程度上的,所以胆子大些的往来的人们在官道之上遇到军队的概率比以往大了太多。 大队的人马行军见得多了,人们对于此时此刻正行出天门山口的三百人精锐队伍便提不起什么兴趣,哪怕用三百人精锐队伍护送区区一辆马车,在寻常看来是多么的不寻常。 马车看起来十分普通,围绕马车行进的士卒却足有数十人,密密麻麻的,看起来颇为夸张,走在距离马车车窗最近位置的是一个身型魁梧的汉子,只见他肩头扛着两颗银星,是一名身经百战的五百主。 车队渐渐驶入平原地带,相比较树木茂密丛林深深的山地,一览无余的平原地带显然能带给护卫士卒们更多的安全感,可就在众人放松警惕的时刻,一道蓝色的光芒忽的自远处山林中激射而出,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蓝光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直射向队伍之中那辆孤零零的马车! 距离马车最近的士卒一个个悍不畏死,见状直接攀上马车四壁,拔剑出鞘,试图以血肉之躯抵挡那一记飞剑斩击! 可就在那飞剑蓝光即将射中众人的一刹那,一个仿佛凭空而生的赤红色法阵忽的立起于飞剑蓝光与一众士卒之间,那极其迅捷杀意冷冽的飞剑蓝光只一碰触轻薄的甚至有些似真似幻的法阵便被狠狠的弹飞出去,还不等那飞剑蓝光在半空中稳下形态,另一边一道绿色的剑芒便缠上了它! 与此同时,远处山林之中忽的传出连绵不绝的爆响之声! 一道绚烂的烟火绽放于山林上空,马车之中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身影“嗖”的一声钻出车厢,脚下赤色光芒一闪整个人便包裹在那赤色之中射向传来爆响声的山林方向! 直到此刻,马车的车帘才被掀开一角,露出一个皮肤白皙的少年的脸庞,他双眉紧皱看向远处山林的方向,那里赤色、蓝色、绿色以及金色的光芒交错闪现,绵密的爆响声好像雨夜雷鸣,震得人心神不宁。 “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再有刺客到来我岂不是死定了?!”那少年语气冰冷的对马车边的魁梧汉子喝道,“派人过去将他们都喊回来!” 那魁梧汉子看了看远处,又看了看那少年,有些为难道,“公子,他们都是暗部的人......” “暗部的人又如何?临走之时罗江不是跟你们说过要保护好我吗?!”那少年怒道。 魁梧汉子也不恼怒,只是陪着笑道,“确实是要保护好公子,可......就算是罗将军亲至,恐怕也指使不动那些暗部的人,公子还是安心在马车内等候吧,暗部会处理好一切的。” 那少年狠狠瞪了魁梧汉子一眼,又看一眼远处山林中仍旧光芒闪烁的战场,一挥手将车帘狠狠的甩下来,不再言语。 此时此刻的山林之中,激斗正酣! 四个同样身穿黑色紧身衣的人影在地形复杂的山林之中飞快的追逐厮杀着! 蓝色与绿色逃,金色与赤色追! 四柄飞剑带着四种不同颜色的光芒,仿佛四条可以于空中游弋的彩色带鱼,时而交错,时而碰撞,只是它们每一次相遇带起的余波,都能让一棵树木化为飞灰!! 光芒闪烁,渐行渐远。 直到抵达一座并不算特别高的小山顶上,始终坠在后方阻挡金色和赤色追击的绿色光芒才像是耗尽耐心一般忽的光芒暴涨! 那光芒初时只有二十余米,等到后来已然膨胀到三四十米且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炸一般! 金色与赤色光芒齐齐止步,各自将光芒凝实到数米大小,让人可以看到其中两道隐约的身影。 可就在那金色与赤色光芒止步的刹那,原本膨胀到极致的绿光仿佛一个吹得过大的肥皂泡泡一般破裂,啪得一声,轻描淡写化作虚无。 金色与赤色光芒的主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耍了,隐于光芒之中的两个身影齐齐伸手向前一抓一砸,金色与赤色两道光芒化作两张巨网一般的法阵朝那破灭的绿色光芒内部一个数米方圆的绿色长条形剑芒罩去! 就在那两道光芒即将罩住那长条形剑芒的前一刻,先前不知隐于何处的蓝色光芒一闪挡在那两张巨网前,只听轰隆一声响,蓝色光芒炸裂成一朵烟花,其中一道细长的人影落入下方绿色的长条形剑芒之中! 不等金色和赤色光芒的主人反应过来,那长条形剑芒便以一个超出视觉感受的速度激射出数百米,让人追之不及!! 等到那长条形剑芒毫不间断的飞掠而出十数里,才忽的黯灭光芒坠落入一处不知名的山林之中。 飞剑刚一落地,背着一道细长人影的黑衣人便急忙跳落在地,他将那细长人影的面巾摘掉,露出一张惨白却颇为清秀的美丽脸庞,“八妹,八妹,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那清秀女人费力一笑道,“没关系......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今日嘛......”她缓缓伸手摘下对面黑衣男人的面巾,露出一张同样清秀而干净的脸,“水哥......不要再去救......去救洛云了......没用的......” 那黑衣男人面容凄哀,只是不语。 清秀女人将口中鲜血硬生生吞下,仍旧是笑,“水哥......算我求你了,不能......再去救洛云了,洛云......如今并无性命之忧,反倒是你......咳咳......” 黑衣男人面色更加凄苦,眼睛里已有雾气。 清秀女人深呼吸了几口气后继续道,“也不要回益城......去一个可以让你变得强......强大的地方......”她剧烈的咳嗽着,越来越多的鲜血涌了出来,伴随着一些杂质,她眼皮沉重,气若游丝,“去鼎极门吧......如果你真的......那么想替她......” 清秀女人的眼皮沉沉闭上,再无气息。 只留下荒野山林中,一个将双拳握出血来的黑衣男人,散发着困兽一般的,死气......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恩之子 战后的梁仓城恢复了几分基础秩序,虽然城墙内外仍旧可见许多残破废墟,但这些都不影响百姓进出这座大城如往常一般工作起来。 因为即便在这座大城里拥有一座房子的人,不工作也难以支撑太久。 洛川与离郡轻骑返回梁仓城的时候,洛云已经被护送到梁仓城军营地内,在那条仍旧没有被修复的被洛川劈出来的鸿沟一侧一间大一些的房间内,这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人生中第三次会面。 洛云的气色看起来比前一次好了很多,面对洛川也没有了太守府宫时那种满溢的憎恨,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冷漠的注视着洛川一行进入房间,没有起身行礼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仿佛洛川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洛川将厚厚的毛皮大氅脱下来交给思齐,自己则坐在与洛云相对的位置上,率先开口问道,“这些时日在甘原可还住得习惯?”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一座小院一杯茶,除了看书就是修炼,日子总还是过得下去的,”洛云声音平淡,语气神态倒有了几分如他母亲一般的温婉。 洛川点了点头道,“我听说你如今修炼的速度很快已然是二境巅峰的水平,说不定很快就能突破到三境。” 洛云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话里话外仍旧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总归还是与太守大人有很大差距的,”他扭头看向房间外淡淡道,“客套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吧,你我之间没有熟络到那种程度,太守大人这一次特意将我从甘原带到这梁仓城,总不会是要向我炫耀你的文治武功?” “自然不是,”洛川便也就真的没有与洛云客套,而是扭头从思齐手中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然后状态随意的道,“这一次请你来,是为了让你替我给永昌郡太守写一封信。” “让我,替你,给永昌郡太守写一封信?”洛云斜眼看了看洛川道,“你虽然从小在中京城长大,但我记得你还是识字的,就算不识字,你身边难道缺一个会写字的人?” 洛川一笑,没有在意洛云故意为之的不敬话语,而是将茶杯放下直截了当道,“我写了一篇檄文,会以你的名义发往所有离郡可以触达之地,但要送到永昌太守府和永昌府衙的两篇,我希望你可以亲自誊写。” 洛云满面怒容的瞪着洛川,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相向一般,洛川却似乎毫无所觉,就那么微微笑着与其对视,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四目相对洛云才率先开口,语气森寒,“你是离郡太守,也是你要发兵侵犯永昌郡,我一个监下囚徒有什么资格替你写檄文?”他嘲讽一笑道,“还以我的名义?你怎么写,离郡前朝二公子洛云?还是离郡囚徒洛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洛川只是静静的听他将话讲完然后才不急不缓的开口说着自己想说的话,“父亲是个三境的修炼者,放在战场上可能连个水花都砸不起来,可若是老老实实待在离城的太守府宫里锦衣玉食的被人照顾着,活个九十多岁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可他才五十岁......就死了。” 原本情绪有些激动的洛云听闻洛川此言,一下子没了动静。 洛川继续道,“父亲死于一种剧毒,这种毒无色无味无药可解但致死周期长,更重要的是,想要达到致死的剂量需要短时间内服用的量很大,能让一个太守毫无戒备之心服下这么多剧毒的人必是亲近之人,在离城,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你洛云,另一个你心知肚明。” 洛云默然,他侧过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 洛川没有停止,语气渐渐冰凉,“你的母亲死了,但这件事情并未就此休止,因为你母亲背后的那个人还活着,就在父亲中毒将死之际,永昌郡先是勾结妖夷袭杀我于返乡途中,后是起兵北上谋夺川城视坐拥三十万精锐的离郡于无物,他凭什么敢?!”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起身怒喝道,“就凭他孟啸天早早就知道了父亲将死的事实!因为他才是整件事幕后那个最大的黑手和推手!他心狠手辣蠢不可及,却做着谋夺离郡权倾西南汉州的白日梦!就是这么一个老而不死的狗东西,杀死了你我的父亲!!” 洛云仍旧沉默一语不发。 洛川却气的胸口起伏,“如今,你说我发兵侵犯永昌郡?你问我凭什么要你写檄文?!” 他指着洛云的脑袋喊道,“你我都是洛家子孙身上都留着洛天恩的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特么问我为什么要写檄文?!” 他几乎是用吼的说出所有的话,“我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和他孟啸天过不去,我不光要夺了他的永昌郡,我还要砍下他的狗头拿到父亲的坟墓前烧掉,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一席话说得房间之中寂静无声,就连一向在洛川身边颇为自在的思齐都不敢挪动一点脚步,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招惹到从未如此生气过的洛川。 好一阵沉默之后,洛云才头也不抬的道,“你仍旧存了为自己的权势图谋的野心,父亲在你的记忆之中应该极其模糊,你怎可能......?” “我曾经是恨他的,”洛川直截了当的打断了洛云的话,可话说出口他反倒觉得有些释然,语气便又缓和了许多,“可当我回到离郡慢慢了解了他许多的事,坐在这个位置上,才多少理解了他的那些不得已,理解了这个人无情冷血的表象之下一颗其实深情到了极点的心,我曾听人说起情深不寿,如今想来真如谶语......” 他起身穿上厚厚的毛皮大氅与洛云一样看向窗外,阳光正好,“无论你替不替我写那篇檄文,那篇檄文都会以你的名义发往各地,我知道孟啸天是你外公,但他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当你是他的外孙?你也是大人了,应该自己去判断,我只知道,就算你的外公和你的母亲给那个男人下毒,就算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背后的所有一切,他仍旧为你的母亲留下过一条活路,而为你所做的,更是你以后才会一点点明白的事情,所以,你问我那檄文上应该如何写你,很简单。” 洛川从洛云身边走过,大步离去,“不就是洛天恩之子,洛云而已。”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恩之子 战后的梁仓城恢复了几分基础秩序,虽然城墙内外仍旧可见许多残破废墟,但这些都不影响百姓进出这座大城如往常一般工作起来。 因为即便在这座大城里拥有一座房子的人,不工作也难以支撑太久。 洛川与离郡轻骑返回梁仓城的时候,洛云已经被护送到梁仓城军营地内,在那条仍旧没有被修复的被洛川劈出来的鸿沟一侧一间大一些的房间内,这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人生中第三次会面。 洛云的气色看起来比前一次好了很多,面对洛川也没有了太守府宫时那种满溢的憎恨,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冷漠的注视着洛川一行进入房间,没有起身行礼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仿佛洛川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洛川将厚厚的毛皮大氅脱下来交给思齐,自己则坐在与洛云相对的位置上,率先开口问道,“这些时日在甘原可还住得习惯?”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一座小院一杯茶,除了看书就是修炼,日子总还是过得下去的,”洛云声音平淡,语气神态倒有了几分如他母亲一般的温婉。 洛川点了点头道,“我听说你如今修炼的速度很快已然是二境巅峰的水平,说不定很快就能突破到三境。” 洛云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话里话外仍旧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总归还是与太守大人有很大差距的,”他扭头看向房间外淡淡道,“客套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吧,你我之间没有熟络到那种程度,太守大人这一次特意将我从甘原带到这梁仓城,总不会是要向我炫耀你的文治武功?” “自然不是,”洛川便也就真的没有与洛云客套,而是扭头从思齐手中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然后状态随意的道,“这一次请你来,是为了让你替我给永昌郡太守写一封信。” “让我,替你,给永昌郡太守写一封信?”洛云斜眼看了看洛川道,“你虽然从小在中京城长大,但我记得你还是识字的,就算不识字,你身边难道缺一个会写字的人?” 洛川一笑,没有在意洛云故意为之的不敬话语,而是将茶杯放下直截了当道,“我写了一篇檄文,会以你的名义发往所有离郡可以触达之地,但要送到永昌太守府和永昌府衙的两篇,我希望你可以亲自誊写。” 洛云满面怒容的瞪着洛川,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相向一般,洛川却似乎毫无所觉,就那么微微笑着与其对视,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四目相对洛云才率先开口,语气森寒,“你是离郡太守,也是你要发兵侵犯永昌郡,我一个监下囚徒有什么资格替你写檄文?”他嘲讽一笑道,“还以我的名义?你怎么写,离郡前朝二公子洛云?还是离郡囚徒洛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洛川只是静静的听他将话讲完然后才不急不缓的开口说着自己想说的话,“父亲是个三境的修炼者,放在战场上可能连个水花都砸不起来,可若是老老实实待在离城的太守府宫里锦衣玉食的被人照顾着,活个九十多岁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可他才五十岁......就死了。” 原本情绪有些激动的洛云听闻洛川此言,一下子没了动静。 洛川继续道,“父亲死于一种剧毒,这种毒无色无味无药可解但致死周期长,更重要的是,想要达到致死的剂量需要短时间内服用的量很大,能让一个太守毫无戒备之心服下这么多剧毒的人必是亲近之人,在离城,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你洛云,另一个你心知肚明。” 洛云默然,他侧过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 洛川没有停止,语气渐渐冰凉,“你的母亲死了,但这件事情并未就此休止,因为你母亲背后的那个人还活着,就在父亲中毒将死之际,永昌郡先是勾结妖夷袭杀我于返乡途中,后是起兵北上谋夺川城视坐拥三十万精锐的离郡于无物,他凭什么敢?!”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起身怒喝道,“就凭他孟啸天早早就知道了父亲将死的事实!因为他才是整件事幕后那个最大的黑手和推手!他心狠手辣蠢不可及,却做着谋夺离郡权倾西南汉州的白日梦!就是这么一个老而不死的狗东西,杀死了你我的父亲!!” 洛云仍旧沉默一语不发。 洛川却气的胸口起伏,“如今,你说我发兵侵犯永昌郡?你问我凭什么要你写檄文?!” 他指着洛云的脑袋喊道,“你我都是洛家子孙身上都留着洛天恩的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特么问我为什么要写檄文?!” 他几乎是用吼的说出所有的话,“我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和他孟啸天过不去,我不光要夺了他的永昌郡,我还要砍下他的狗头拿到父亲的坟墓前烧掉,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一席话说得房间之中寂静无声,就连一向在洛川身边颇为自在的思齐都不敢挪动一点脚步,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招惹到从未如此生气过的洛川。 好一阵沉默之后,洛云才头也不抬的道,“你仍旧存了为自己的权势图谋的野心,父亲在你的记忆之中应该极其模糊,你怎可能......?” “我曾经是恨他的,”洛川直截了当的打断了洛云的话,可话说出口他反倒觉得有些释然,语气便又缓和了许多,“可当我回到离郡慢慢了解了他许多的事,坐在这个位置上,才多少理解了他的那些不得已,理解了这个人无情冷血的表象之下一颗其实深情到了极点的心,我曾听人说起情深不寿,如今想来真如谶语......” 他起身穿上厚厚的毛皮大氅与洛云一样看向窗外,阳光正好,“无论你替不替我写那篇檄文,那篇檄文都会以你的名义发往各地,我知道孟啸天是你外公,但他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当你是他的外孙?你也是大人了,应该自己去判断,我只知道,就算你的外公和你的母亲给那个男人下毒,就算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背后的所有一切,他仍旧为你的母亲留下过一条活路,而为你所做的,更是你以后才会一点点明白的事情,所以,你问我那檄文上应该如何写你,很简单。” 洛川从洛云身边走过,大步离去,“不就是洛天恩之子,洛云而已。”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妖之盟 一场因为一篇檄文而席卷了半个西南汉州的舆论风暴被点燃了一角的时候,在伏波山脉南部,一片寂静的原始森林深处正发生一场气氛冰冷的会谈。 在场的几个人影各个诡异。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颗巨树之上的一团绿云,又仿佛是绿色鬼火,忽明忽灭,却也没有伤害到那棵巨树本身,只是偶尔从其中滴落的墨绿色液滴会让大树之下的土地发出轻微的嗤啦啦的声响,似有剧毒。 与那绿色鬼火相对的大树枝杈上,则站着一个身材高挑又凹凸有致的泛着茉莉花香的女子,只见她带着白色的羽毛面具,高昂着头颅和挺直的脖颈让她看起来仿佛一只天鹅,而她背后的长长的雪白的羽毛披风则让她看起来更像孔雀,可最引人瞩目的并不是这些美好,而是十根刀锋般尖利的碧绿指甲,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不自觉的产生被它们刺入胸膛的错觉,极度眩晕。 两棵大树的中间是一块巨石,巨石之上一站两坐还有三个人影。 两个对面而坐的是全身笼罩在肥大黑袍之下的神秘角色,他们一样的佝偻,一样的矮小,看不清面容,也听不到呼吸声,仿佛两块黑布罩在石头上。 唯一站着的则是个身姿挺拔的巨汉,他身高一丈有余,肌肉虬结,魁梧异常,更令人惊讶的则是他赤裸的上身那满头满背的绿毛,纤细而坚韧,让它们看起来更像是尖刺,令人望而生畏。 最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是那巨汉,只听他的声音如同闷鼓一般低沉,与他的样貌倒是完美的契合了,“那个望川的女人很厉害,若不能解决她这次的谋划便就不谈也罢。” “哼,”绿色鬼火之中传出尖利而震颤的声音,让人闻之烦躁,“相比于那个望川的女人,我倒觉得其他的女人更加危险,如果不能先解决了其他女人的问题,这次的谋划才真的不必再谈了,毕竟......谁都不希望费尽辛苦最后还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巨汉抬头看了一眼绿色鬼火道,“墨玉长老,先前我已经替茉莉向你道过歉了,她初次进入人族国度便遇到那望川女人,危机之下难免有些紧张,急切间只是想要求助于墨玉长老罢了,但她那般行为确实冒失,墨玉长老不必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更不必因此便怀疑我日月湖有危害同道之心,我宗掌门已经明确说过此番与众位同道联手逐鹿中土,过往一切恩怨一律揭过不提,我等亦当以大局为重。” 绿色鬼火之中传出一声冷哼,只是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 巨石之上两个黑袍人影中的一个开口,声音好似磨盘,“确实要先解决那个望川女人,”他语速极缓仿佛原本就不太擅长说话一般,“我很早就听人说起永昌郡太守孟啸天,只是没想到他如此软弱,竟被一个毛头小子靠着几千骑兵就打得草木皆兵,但想要做成这件事并不容易,我们不是万虫谷那样的小偷,伏波山脉也并不好走,这件事情确实存在风险。” “没有风险的事情往往也带不来太大的收益,花太多时间在讨论风险上倒不如多聊聊具体的方法,”巨汉干脆也在那巨石上坐下,只是即便如此他看起来仍旧比那两个黑袍人巨大了太多太多,“想要解决那望川女人需得有宗内前辈出手,可近来南面那座岛上出了那档子事我宗门两位副宗主都去了那里,一时间难有合适的人选,万毒宗如何?” “那座岛上即将现世的东西关系重大我宗内亦有两位副宗主去了,大长老又多年不出宗门贸然去请并不合适,”黑袍人影中另一个开口,声音与前一个一模一样,“如果必须要找的话倒是可以试试去请那位......?” “幽冥上人......”绿色鬼火里的尖利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低沉而缓慢,“想要请动幽冥上人总要付出不小代价......而且此人性情多变又没有宗门依托,所作所为全凭喜好,极难揣测......” 那巨汉沉吟片刻反而摇了摇头道,“幽冥上人确实喜怒无常了些,但其行事绝非没有规矩,如果他能答应出山,除非出现极端情况否则倒不必担心他反过来害我们,毕竟你我都有宗门依托,他多少还是有所顾忌,只是请他出山的代价嘛......” “益城夏宫之中有一棵火梧桐,”另一边始终没有说话的高挑女子忽然开口,声音清脆如同微风拂过风铃。 “火梧桐?!” “此话当真?!” 绿色鬼火和黑袍人齐齐发问,就连那巨汉都微微皱眉回头看她,“茉莉,火梧桐可不是寻常事物,你从哪里听说的?” 高挑女子没有将视线看向在场的任何一人,似乎只是在看远空云彩,“十数年前万虫谷曾为了这棵火梧桐以及另一件宝物冒险策划过一次入侵益城的计划,其中多有坎坷,但最终确实让他们接近到夏宫边缘才不得不撤退离开,那一次行动之中有一人与我私交甚密,她曾亲眼见过那棵神异之树,可以令得整座夏宫地脉温热,应该不假。” 巨汉点了点头,“难怪万虫谷会如此作为,如果这夏宫之中真的有一棵火梧桐,那请出幽冥上人应当不难......” “如果夏宫之中真的有一棵火梧桐,那望川女人则可以交给我万毒宗对付,”绿色鬼火之中的尖利声音打断了巨汉飞快道。 “就算你们三个加起来也绝不是那望川女人的对手,若是此时仍要返回万毒宗去请贵宗大长老出马,时间上恐怕耽搁得就多了,”巨汉抬头看一眼那绿色鬼火之后仍旧对那两个黑袍人道,“两位金长老以为如何?” 两个黑袍人沉默半晌后,其中一个缓缓开口,“如今局面转瞬即逝,若要拖到益城有了防备或者缓过劲儿来,再想依此切入永昌腹地恐怕难如登天,尤其那离郡小儿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棵火梧桐......事成之后便让给幽冥上人亦无妨......” 绿色鬼火之中的人影似乎颇为不满,但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另一边巨汉则重新站起身来,“既然两位长老也都应了,那这件事便就如此,我去见那幽冥上人,两日之后......大军北上!!”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妖之盟 一场因为一篇檄文而席卷了半个西南汉州的舆论风暴被点燃了一角的时候,在伏波山脉南部,一片寂静的原始森林深处正发生一场气氛冰冷的会谈。 在场的几个人影各个诡异。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颗巨树之上的一团绿云,又仿佛是绿色鬼火,忽明忽灭,却也没有伤害到那棵巨树本身,只是偶尔从其中滴落的墨绿色液滴会让大树之下的土地发出轻微的嗤啦啦的声响,似有剧毒。 与那绿色鬼火相对的大树枝杈上,则站着一个身材高挑又凹凸有致的泛着茉莉花香的女子,只见她带着白色的羽毛面具,高昂着头颅和挺直的脖颈让她看起来仿佛一只天鹅,而她背后的长长的雪白的羽毛披风则让她看起来更像孔雀,可最引人瞩目的并不是这些美好,而是十根刀锋般尖利的碧绿指甲,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不自觉的产生被它们刺入胸膛的错觉,极度眩晕。 两棵大树的中间是一块巨石,巨石之上一站两坐还有三个人影。 两个对面而坐的是全身笼罩在肥大黑袍之下的神秘角色,他们一样的佝偻,一样的矮小,看不清面容,也听不到呼吸声,仿佛两块黑布罩在石头上。 唯一站着的则是个身姿挺拔的巨汉,他身高一丈有余,肌肉虬结,魁梧异常,更令人惊讶的则是他赤裸的上身那满头满背的绿毛,纤细而坚韧,让它们看起来更像是尖刺,令人望而生畏。 最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是那巨汉,只听他的声音如同闷鼓一般低沉,与他的样貌倒是完美的契合了,“那个望川的女人很厉害,若不能解决她这次的谋划便就不谈也罢。” “哼,”绿色鬼火之中传出尖利而震颤的声音,让人闻之烦躁,“相比于那个望川的女人,我倒觉得其他的女人更加危险,如果不能先解决了其他女人的问题,这次的谋划才真的不必再谈了,毕竟......谁都不希望费尽辛苦最后还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巨汉抬头看了一眼绿色鬼火道,“墨玉长老,先前我已经替茉莉向你道过歉了,她初次进入人族国度便遇到那望川女人,危机之下难免有些紧张,急切间只是想要求助于墨玉长老罢了,但她那般行为确实冒失,墨玉长老不必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更不必因此便怀疑我日月湖有危害同道之心,我宗掌门已经明确说过此番与众位同道联手逐鹿中土,过往一切恩怨一律揭过不提,我等亦当以大局为重。” 绿色鬼火之中传出一声冷哼,只是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 巨石之上两个黑袍人影中的一个开口,声音好似磨盘,“确实要先解决那个望川女人,”他语速极缓仿佛原本就不太擅长说话一般,“我很早就听人说起永昌郡太守孟啸天,只是没想到他如此软弱,竟被一个毛头小子靠着几千骑兵就打得草木皆兵,但想要做成这件事并不容易,我们不是万虫谷那样的小偷,伏波山脉也并不好走,这件事情确实存在风险。” “没有风险的事情往往也带不来太大的收益,花太多时间在讨论风险上倒不如多聊聊具体的方法,”巨汉干脆也在那巨石上坐下,只是即便如此他看起来仍旧比那两个黑袍人巨大了太多太多,“想要解决那望川女人需得有宗内前辈出手,可近来南面那座岛上出了那档子事我宗门两位副宗主都去了那里,一时间难有合适的人选,万毒宗如何?” “那座岛上即将现世的东西关系重大我宗内亦有两位副宗主去了,大长老又多年不出宗门贸然去请并不合适,”黑袍人影中另一个开口,声音与前一个一模一样,“如果必须要找的话倒是可以试试去请那位......?” “幽冥上人......”绿色鬼火里的尖利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低沉而缓慢,“想要请动幽冥上人总要付出不小代价......而且此人性情多变又没有宗门依托,所作所为全凭喜好,极难揣测......” 那巨汉沉吟片刻反而摇了摇头道,“幽冥上人确实喜怒无常了些,但其行事绝非没有规矩,如果他能答应出山,除非出现极端情况否则倒不必担心他反过来害我们,毕竟你我都有宗门依托,他多少还是有所顾忌,只是请他出山的代价嘛......” “益城夏宫之中有一棵火梧桐,”另一边始终没有说话的高挑女子忽然开口,声音清脆如同微风拂过风铃。 “火梧桐?!” “此话当真?!” 绿色鬼火和黑袍人齐齐发问,就连那巨汉都微微皱眉回头看她,“茉莉,火梧桐可不是寻常事物,你从哪里听说的?” 高挑女子没有将视线看向在场的任何一人,似乎只是在看远空云彩,“十数年前万虫谷曾为了这棵火梧桐以及另一件宝物冒险策划过一次入侵益城的计划,其中多有坎坷,但最终确实让他们接近到夏宫边缘才不得不撤退离开,那一次行动之中有一人与我私交甚密,她曾亲眼见过那棵神异之树,可以令得整座夏宫地脉温热,应该不假。” 巨汉点了点头,“难怪万虫谷会如此作为,如果这夏宫之中真的有一棵火梧桐,那请出幽冥上人应当不难......” “如果夏宫之中真的有一棵火梧桐,那望川女人则可以交给我万毒宗对付,”绿色鬼火之中的尖利声音打断了巨汉飞快道。 “就算你们三个加起来也绝不是那望川女人的对手,若是此时仍要返回万毒宗去请贵宗大长老出马,时间上恐怕耽搁得就多了,”巨汉抬头看一眼那绿色鬼火之后仍旧对那两个黑袍人道,“两位金长老以为如何?” 两个黑袍人沉默半晌后,其中一个缓缓开口,“如今局面转瞬即逝,若要拖到益城有了防备或者缓过劲儿来,再想依此切入永昌腹地恐怕难如登天,尤其那离郡小儿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棵火梧桐......事成之后便让给幽冥上人亦无妨......” 绿色鬼火之中的人影似乎颇为不满,但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另一边巨汉则重新站起身来,“既然两位长老也都应了,那这件事便就如此,我去见那幽冥上人,两日之后......大军北上!!” 第一百九十六章 谈虎其皮 洛川和离郡轻骑再次抵达郑仓城的时候,这座城市的上空阴云密布。 赵无忌仍旧在军营地外等他,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带他去中央大帐内看着地图分析什么,而是与他一起上了郑仓城的城墙,一路走到东北角的方向才停在那角楼旁,指着北方道,“广郡沃土就在那里,曾经遥不可及的地方,如今几乎触手可及,”他笑着看向洛川,“你不能明白我们这代人站在这郑仓城的城墙上北望的心情。” 洛川学着赵无忌的模样往北看了看,确实没有什么太过复杂的心情,“我从中京城南下的时候见识过河内郡的大港之贸易繁荣,首府怀城的开放富足,也见识过广郡锦城的车水马龙,绣城的工坊林立,相比较农耕为主的永昌郡和离郡,这两处地方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心向往之。” 赵无忌微笑着将目光重新投向北方,“何止于此,我曾在苍颜城见过一个山区猎户,应该是在林子里待了半个冬天,九死一生之下竟让他猎到了一头虎,更难得的是那虎皮颇为完整,形色上佳,于是他便费尽辛苦跑到苍颜城这种大城里卖,毕竟在这里才能卖得个大价钱,你猜这虎皮最后卖了多少钱?” 洛川摇了摇头。 赵无忌伸出五根手指,“区区五百钱,”他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可你知道这虎皮被商铺收了运去怀城可以卖多少钱?”他还是伸出五根手指道,“五十两白银,若是加工一番做成毯子或者椅子之类的富贵物件,上百两的售价应该不难,一来一去就是数百倍的差距。” 洛川道,“商人逐利,货通天下的本质便是如此,商品原材料的初级供应者是很难赚到最大的利润的。” “确实如此,但有趣的地方在于,”赵无忌闻言若有所思的看了洛川一眼,继续将目光投向北方,只是看向北方的眼神中多了些冷色,“山区猎户收了五百钱也便欢天喜地的去了,毕竟如他们一般生活在边境山区的猎户,多了这五百钱又能养活一家子许久的时间,已经算是不错,商铺收了虎皮哪怕操劳些运到怀城就是百倍的回报,自然也是高兴的,甚至于沿途各州郡的县守城牧都是高兴的,毕竟商队过城要付钱,住店吃酒又增加了各地的收入,都很高兴,可与我同行的那人却很不高兴,因为那商铺商队背后的主家并不是我离郡中人,而是住在广郡锦城!” 洛川已经明白了赵无忌的意思。 就好像前世的地球,掌握高端制造业和国际贸易话语权的国家,可以用一万种方法从发展中国家的老百姓兜里掏钱一样,这个世界的经济规则同样如此,三穷郡之所以穷,自然与其所处地域环境以及地区历史等因素有关,另一方面,却也与三富郡长期的商贸压制脱不了关系。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离郡如今衣食住行大半的商贾都是外来的,除了一些本地权贵家族经营的买卖以外,其余本地商人几乎必须要依附外来巨商,或者干脆就是人家的傀儡,否则就存活不下去。你大概也已经猜到了,当初与我同行的那人就是你的父亲,那时他还没有遇到你的母亲,是个遇到世间不平事可以亲自撸起袖子跟人干架的热血青年,”赵无忌的表情里似有缅怀,停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道,“谁能想到等他一朝当了太守,却变成了世界上最能忍让的人,硬是让那三条蛆虫在他们曾经住过的苍颜城里摇头摆尾却好端端的活了十几年!” 他笑着叹息一声道,“前些天我曾想过,若是他也在如你一般的年纪上做了离郡太守,会不会也如现在的你一般,让那时候的甘原将军钟闲也能站到郑仓城的城墙上远眺北方,如今实打实站在这里才知道,不可能的。” 洛川沉默不语,赵无忌伸手拍了拍面前的城墙道,“除了天时不合以外,做出这样的决定本身就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人们往往安于眼前已然习惯了的生活和事务,做出一点点改变都需要花费十分的力气去决定,何况是一步踏入这条有进无退的诸侯之战中,所以,你是非凡之人,”他伸手指了指北方神情严肃的对洛川道,“云百楼,也是。” 他看洛川认真的听,便就继续道,“申然之最终还是决定在江州水军的支持下北渡雅河反攻河内郡最为富饶的两河之地,但是,根据军务处传回的消息,云百楼如今已经拿下了怀城,两河之地所有的战略要点都已经落入广郡的手上,除非江州不是仅仅出动水军帮他渡河而是愿意派出更多陆路军队直接加入战局,否则在这个冬天便忍不住贸然反扑的申然之十有八九要落败而回,甚至......”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道,“但太守大人既然有言在先,我仍旧按照你给申然之的承诺派出一万精锐向北进入广郡地域直逼广郡南部重镇绣城,可......我只让军队做出攻城的姿态并等待后续旨令,你要明白,南面巨大的麻烦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如果在和永昌郡开战的同时又和广郡大规模开战,就势必要从南面调动更多的军队北上,这对离郡如今的局势来说非常不利,毕竟南夷是实打实逼近南疆了的,这个道理你我明白,云百楼便也明白。” 洛川终于点了点头开口道,“赵叔叔,你这一番话的意思我明白,眼下离郡看似先夺三仓之地又得安陵南部,顺风顺水毫无阻碍,但实际上仍是得了数百年积累和不宣而战的便宜,我还没有自大到在南夷之患未定之前便真的和广郡撕破脸的程度,无论这近在咫尺的广郡的土地看起来有多好。但这一步进逼绣城,一方面自然是远交近攻的策略本身没有问题,申然之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江州的水军支援,就势必能够获得更多,只是权衡和妥协需要时间和......失败罢了,所以,我们可以让他输,却不可以让他亡,让如今的广郡东面始终保持一个仇视又有能力反攻的敌人是很有必要的,为此,我们就必须要在广郡以西以南的方向,给云家制造足够大的压力,广郡的精锐军队数量并不多,一旦分兵,想要彻底吃掉申然之便难上加难。” “另一方面这也将是一个极重要的姿态,我就是要让广郡云家的话事人明白,我洛川不惧一战,也不介意为了这个冬天的一场彻彻底底的大胜,真的从南面调更多的军队北上,如果明年春天我不好过,他们就更加的别想好过,无论他们会把我当傻子还是疯子,都不得不忌惮我离郡实打实的力量和态度,”洛川扭头看向赵无忌笑容温和,全然不像是在说这样一番疯狂言论的模样,“赵叔叔,只有聪明理智的角色才会隔着千里的距离互相揣测,若你面对的是傻子或者疯子,哪怕面对面你都不能知道他如何思想,你还敢轻易跟这样的人动手?我就是要让广郡的大部分人觉得我是傻子和疯子,只有这样,等到明年春天我们才可能会获得一个比较好的默契,和广郡保持相对和平的状态,给彼此一个消化食物的时间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谈虎其皮 洛川和离郡轻骑再次抵达郑仓城的时候,这座城市的上空阴云密布。 赵无忌仍旧在军营地外等他,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带他去中央大帐内看着地图分析什么,而是与他一起上了郑仓城的城墙,一路走到东北角的方向才停在那角楼旁,指着北方道,“广郡沃土就在那里,曾经遥不可及的地方,如今几乎触手可及,”他笑着看向洛川,“你不能明白我们这代人站在这郑仓城的城墙上北望的心情。” 洛川学着赵无忌的模样往北看了看,确实没有什么太过复杂的心情,“我从中京城南下的时候见识过河内郡的大港之贸易繁荣,首府怀城的开放富足,也见识过广郡锦城的车水马龙,绣城的工坊林立,相比较农耕为主的永昌郡和离郡,这两处地方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心向往之。” 赵无忌微笑着将目光重新投向北方,“何止于此,我曾在苍颜城见过一个山区猎户,应该是在林子里待了半个冬天,九死一生之下竟让他猎到了一头虎,更难得的是那虎皮颇为完整,形色上佳,于是他便费尽辛苦跑到苍颜城这种大城里卖,毕竟在这里才能卖得个大价钱,你猜这虎皮最后卖了多少钱?” 洛川摇了摇头。 赵无忌伸出五根手指,“区区五百钱,”他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可你知道这虎皮被商铺收了运去怀城可以卖多少钱?”他还是伸出五根手指道,“五十两白银,若是加工一番做成毯子或者椅子之类的富贵物件,上百两的售价应该不难,一来一去就是数百倍的差距。” 洛川道,“商人逐利,货通天下的本质便是如此,商品原材料的初级供应者是很难赚到最大的利润的。” “确实如此,但有趣的地方在于,”赵无忌闻言若有所思的看了洛川一眼,继续将目光投向北方,只是看向北方的眼神中多了些冷色,“山区猎户收了五百钱也便欢天喜地的去了,毕竟如他们一般生活在边境山区的猎户,多了这五百钱又能养活一家子许久的时间,已经算是不错,商铺收了虎皮哪怕操劳些运到怀城就是百倍的回报,自然也是高兴的,甚至于沿途各州郡的县守城牧都是高兴的,毕竟商队过城要付钱,住店吃酒又增加了各地的收入,都很高兴,可与我同行的那人却很不高兴,因为那商铺商队背后的主家并不是我离郡中人,而是住在广郡锦城!” 洛川已经明白了赵无忌的意思。 就好像前世的地球,掌握高端制造业和国际贸易话语权的国家,可以用一万种方法从发展中国家的老百姓兜里掏钱一样,这个世界的经济规则同样如此,三穷郡之所以穷,自然与其所处地域环境以及地区历史等因素有关,另一方面,却也与三富郡长期的商贸压制脱不了关系。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离郡如今衣食住行大半的商贾都是外来的,除了一些本地权贵家族经营的买卖以外,其余本地商人几乎必须要依附外来巨商,或者干脆就是人家的傀儡,否则就存活不下去。你大概也已经猜到了,当初与我同行的那人就是你的父亲,那时他还没有遇到你的母亲,是个遇到世间不平事可以亲自撸起袖子跟人干架的热血青年,”赵无忌的表情里似有缅怀,停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道,“谁能想到等他一朝当了太守,却变成了世界上最能忍让的人,硬是让那三条蛆虫在他们曾经住过的苍颜城里摇头摆尾却好端端的活了十几年!” 他笑着叹息一声道,“前些天我曾想过,若是他也在如你一般的年纪上做了离郡太守,会不会也如现在的你一般,让那时候的甘原将军钟闲也能站到郑仓城的城墙上远眺北方,如今实打实站在这里才知道,不可能的。” 洛川沉默不语,赵无忌伸手拍了拍面前的城墙道,“除了天时不合以外,做出这样的决定本身就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人们往往安于眼前已然习惯了的生活和事务,做出一点点改变都需要花费十分的力气去决定,何况是一步踏入这条有进无退的诸侯之战中,所以,你是非凡之人,”他伸手指了指北方神情严肃的对洛川道,“云百楼,也是。” 他看洛川认真的听,便就继续道,“申然之最终还是决定在江州水军的支持下北渡雅河反攻河内郡最为富饶的两河之地,但是,根据军务处传回的消息,云百楼如今已经拿下了怀城,两河之地所有的战略要点都已经落入广郡的手上,除非江州不是仅仅出动水军帮他渡河而是愿意派出更多陆路军队直接加入战局,否则在这个冬天便忍不住贸然反扑的申然之十有八九要落败而回,甚至......”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道,“但太守大人既然有言在先,我仍旧按照你给申然之的承诺派出一万精锐向北进入广郡地域直逼广郡南部重镇绣城,可......我只让军队做出攻城的姿态并等待后续旨令,你要明白,南面巨大的麻烦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如果在和永昌郡开战的同时又和广郡大规模开战,就势必要从南面调动更多的军队北上,这对离郡如今的局势来说非常不利,毕竟南夷是实打实逼近南疆了的,这个道理你我明白,云百楼便也明白。” 洛川终于点了点头开口道,“赵叔叔,你这一番话的意思我明白,眼下离郡看似先夺三仓之地又得安陵南部,顺风顺水毫无阻碍,但实际上仍是得了数百年积累和不宣而战的便宜,我还没有自大到在南夷之患未定之前便真的和广郡撕破脸的程度,无论这近在咫尺的广郡的土地看起来有多好。但这一步进逼绣城,一方面自然是远交近攻的策略本身没有问题,申然之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江州的水军支援,就势必能够获得更多,只是权衡和妥协需要时间和......失败罢了,所以,我们可以让他输,却不可以让他亡,让如今的广郡东面始终保持一个仇视又有能力反攻的敌人是很有必要的,为此,我们就必须要在广郡以西以南的方向,给云家制造足够大的压力,广郡的精锐军队数量并不多,一旦分兵,想要彻底吃掉申然之便难上加难。” “另一方面这也将是一个极重要的姿态,我就是要让广郡云家的话事人明白,我洛川不惧一战,也不介意为了这个冬天的一场彻彻底底的大胜,真的从南面调更多的军队北上,如果明年春天我不好过,他们就更加的别想好过,无论他们会把我当傻子还是疯子,都不得不忌惮我离郡实打实的力量和态度,”洛川扭头看向赵无忌笑容温和,全然不像是在说这样一番疯狂言论的模样,“赵叔叔,只有聪明理智的角色才会隔着千里的距离互相揣测,若你面对的是傻子或者疯子,哪怕面对面你都不能知道他如何思想,你还敢轻易跟这样的人动手?我就是要让广郡的大部分人觉得我是傻子和疯子,只有这样,等到明年春天我们才可能会获得一个比较好的默契,和广郡保持相对和平的状态,给彼此一个消化食物的时间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逼你落子 郑仓城墙之上,洛川与赵无忌二人身边没有旁人。 洛川也学着赵无忌的样子将两只手托在城墙上往北看,“事实上我们都很清楚,眼下看起来这西南汉州局势的主动权似乎正一点点倾向于我离郡,可一旦明年春天南夷来袭,我离郡与他广郡的局面就会立刻颠倒过来,所以我们必须要利用好这个冬天,给广郡制造足够多的麻烦和足够多的忌惮,只要明年春天他们没有在我北部防线找麻烦,或者他们给我找了麻烦却没能将我北部防线的进攻形态完全打烂,到了明年秋天......局势便又不同了。” “至于说我们要如何给广郡找麻烦,赵叔叔,”洛川看向赵无忌道,“那支兵临绣城的军队可以不必强攻绣城,但却不能空手而回,我离郡如今缺粮食,缺很多粮食,绣城的粮食他们带不回来,周边小城村镇的总还是可以吧。” 赵无忌惊道,“抢夺百姓粮食?万万不可,若是如此,广郡百姓必对我离郡恨之入骨,长远来看亦是祸端啊。” “何必要抢夺百姓的粮食,虽说广郡百姓相对富裕也不过能吃饱饭罢了,抢他们的粮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洛川道,“要抢就抢官府以及......广郡富户们的粮食啊,我虽对广郡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想来大鼎九百载广郡官府和富户应该也多有不仁,我离郡大军难道就不能秉持正义之师的名义,替广郡南部的老百姓们做一回主吗?当然可以!我们不但要替广郡南部的老百姓审判那些贪官污吏和为富不仁的富户,还要收缴他们的钱财粮食,并拿出其中的一部分直接发放给穷苦的百姓,如此一来他广郡的百姓又该如何看待我离郡的大军?” 赵无忌看向洛川皱眉沉思片刻后道,“如此行事于远处而言仍有不小的风险,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曾听过太守大人初入苍颜之时的不少言论,重民生而轻权贵,这样固然可以最快的速度赢得百姓民心,但于权贵家族而言听来却多觉得惶恐不安,如今你既已是太守当明白平衡这两端的重要性,过于偏向一方则势必被另一方敌视,长此以往一样是不小的祸端,要知道这个世界无论是离郡还是人族其它地区,财富和力量仍旧掌握在权贵阶层的手中,一旦走到这个阶层的对立面上或者被所有人以为你走到了这个阶层的对立面上,你想做的一切事情都将变得困难重重。” 他又自沉思片刻后道,“但如果只是一次两次,短期内又能够因此获得战术层面上的优势,便也勉强可以做得,稍后我便传下将军令,令前军遵我将军令执行。” 洛川则被赵无忌话语里的意思触动,如今这个世界的他虽然已经来了有些时候,却仍旧会在遇到问题的时候不自觉的以那个世界的思维去思考问题,在面对百姓的时候他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民为贵社稷次之的立场上,却忽视了这个世界的等级制度之森严完全没有进步到那个世界唐朝之后的水准,想要在这件事情上过度超前,恐怕会如前世某个疑似穿越的变革者一般,成为历史洪流中一朵并不灿烂的小水花,“赵叔叔这一番话,洛川谨记。” 赵无忌微笑着注视眼前这个依稀可见童年时影子的青年洛川,尤其在看到他认真思考的模样,内心之中的复杂情感更是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波涛汹涌的多,“陈敬之那边......你还是坚持让他北上谋夺柔城了?” 洛川点了点头,“我和陈敬之说,最少最少,他都要拿下安陵郡中部重镇春阳城,春阳城同样临近宁河,无论北去柔城还是东去川城都不远,是背靠楠城和甘水关一线往北试探的最佳跳板必须拿下,此外如果可以,就一口气杀到柔城,按照我从暗部得来的信息来看,柔城严家十有八九只是将某个上三境强者摆在明面上强自支撑的软弱角色,钱粮或许还有些底子,军队却并不拿得出手,也正是因此他们才只能眼睁睁看着柳飞絮和韩丰割据西南两地做了这么多年的土皇帝而无能为力,如今川城又被孟子安猛攻多日,现在的柔城大概率是外强中干的花架子,如果能一战之下让严家从三十一路诸侯中除名,这一次北伐便算是完美收官了,如果此后还能有一线可能,我还让陈敬之试着去碰一碰那座被打烂掉的川城,以为试探!” 他的目光从北方往东北方向移动,仿佛正在与那里的什么人隔空对弈,“我兵临绣城你不够紧张,等我拿下柔城和川城我不信你还可以稳稳的待在怀城......!” 赵无忌略一沉思后道,“中洲浩瀚养育亿万人族可上三境强者总共也没多少,这些人多数超脱世俗之外极少参与到州郡事务中来,可少数却也堕落其中不可自拔,加之这些人的力量非同凡俗寻常人根本难以揣度,即便是曾经的大鼎天子们也不敢小瞧了他们,如果那安陵严家的背后真的站着一个上三境强者我们便要更多思量才行,因为就算那人无力阻止陈敬之毁灭严家,但只要他有心报复,会给离郡带来的麻烦可能就会很大,非常大。” “这就是我要让千雪亲自去一趟安陵的原因之一,只有苍颜剑宗的启星子道长一人在那里还是太不稳妥,千雪的一位师门长辈将暂时成为我们的助力,”洛川看见赵无忌脸上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凝固,他也没有太多表示只是轻轻扭头看向东南方问道,“益城方面如何了?” 赵无忌看着洛川的背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回道,“暗部这一次传回来的情报没错,益城方面确实在整军备战,而且不止是孟子安带回去的永昌北军,就连永昌中部各城的联军也已经陆续抵达寿同与通仓城隐隐对峙,孟啸天的大军北上,只在旦夕了。” “寿同?”洛川回想了一下地图上寿同城的位置,就在距离通仓城不很远的地方,“寿同一地本是个小城,没有与之匹配的后勤和防御军镇的设计,与郑仓城相对的兴城则不同,作为永昌郡与广郡以及安阳郡交汇处最重要的大城,其防御等级还要超过三仓大城,那么这一次......那老疯子是要将主战场放在寿同与通仓城之间了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逼你落子 郑仓城墙之上,洛川与赵无忌二人身边没有旁人。 洛川也学着赵无忌的样子将两只手托在城墙上往北看,“事实上我们都很清楚,眼下看起来这西南汉州局势的主动权似乎正一点点倾向于我离郡,可一旦明年春天南夷来袭,我离郡与他广郡的局面就会立刻颠倒过来,所以我们必须要利用好这个冬天,给广郡制造足够多的麻烦和足够多的忌惮,只要明年春天他们没有在我北部防线找麻烦,或者他们给我找了麻烦却没能将我北部防线的进攻形态完全打烂,到了明年秋天......局势便又不同了。” “至于说我们要如何给广郡找麻烦,赵叔叔,”洛川看向赵无忌道,“那支兵临绣城的军队可以不必强攻绣城,但却不能空手而回,我离郡如今缺粮食,缺很多粮食,绣城的粮食他们带不回来,周边小城村镇的总还是可以吧。” 赵无忌惊道,“抢夺百姓粮食?万万不可,若是如此,广郡百姓必对我离郡恨之入骨,长远来看亦是祸端啊。” “何必要抢夺百姓的粮食,虽说广郡百姓相对富裕也不过能吃饱饭罢了,抢他们的粮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洛川道,“要抢就抢官府以及......广郡富户们的粮食啊,我虽对广郡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想来大鼎九百载广郡官府和富户应该也多有不仁,我离郡大军难道就不能秉持正义之师的名义,替广郡南部的老百姓们做一回主吗?当然可以!我们不但要替广郡南部的老百姓审判那些贪官污吏和为富不仁的富户,还要收缴他们的钱财粮食,并拿出其中的一部分直接发放给穷苦的百姓,如此一来他广郡的百姓又该如何看待我离郡的大军?” 赵无忌看向洛川皱眉沉思片刻后道,“如此行事于远处而言仍有不小的风险,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曾听过太守大人初入苍颜之时的不少言论,重民生而轻权贵,这样固然可以最快的速度赢得百姓民心,但于权贵家族而言听来却多觉得惶恐不安,如今你既已是太守当明白平衡这两端的重要性,过于偏向一方则势必被另一方敌视,长此以往一样是不小的祸端,要知道这个世界无论是离郡还是人族其它地区,财富和力量仍旧掌握在权贵阶层的手中,一旦走到这个阶层的对立面上或者被所有人以为你走到了这个阶层的对立面上,你想做的一切事情都将变得困难重重。” 他又自沉思片刻后道,“但如果只是一次两次,短期内又能够因此获得战术层面上的优势,便也勉强可以做得,稍后我便传下将军令,令前军遵我将军令执行。” 洛川则被赵无忌话语里的意思触动,如今这个世界的他虽然已经来了有些时候,却仍旧会在遇到问题的时候不自觉的以那个世界的思维去思考问题,在面对百姓的时候他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站在了民为贵社稷次之的立场上,却忽视了这个世界的等级制度之森严完全没有进步到那个世界唐朝之后的水准,想要在这件事情上过度超前,恐怕会如前世某个疑似穿越的变革者一般,成为历史洪流中一朵并不灿烂的小水花,“赵叔叔这一番话,洛川谨记。” 赵无忌微笑着注视眼前这个依稀可见童年时影子的青年洛川,尤其在看到他认真思考的模样,内心之中的复杂情感更是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波涛汹涌的多,“陈敬之那边......你还是坚持让他北上谋夺柔城了?” 洛川点了点头,“我和陈敬之说,最少最少,他都要拿下安陵郡中部重镇春阳城,春阳城同样临近宁河,无论北去柔城还是东去川城都不远,是背靠楠城和甘水关一线往北试探的最佳跳板必须拿下,此外如果可以,就一口气杀到柔城,按照我从暗部得来的信息来看,柔城严家十有八九只是将某个上三境强者摆在明面上强自支撑的软弱角色,钱粮或许还有些底子,军队却并不拿得出手,也正是因此他们才只能眼睁睁看着柳飞絮和韩丰割据西南两地做了这么多年的土皇帝而无能为力,如今川城又被孟子安猛攻多日,现在的柔城大概率是外强中干的花架子,如果能一战之下让严家从三十一路诸侯中除名,这一次北伐便算是完美收官了,如果此后还能有一线可能,我还让陈敬之试着去碰一碰那座被打烂掉的川城,以为试探!” 他的目光从北方往东北方向移动,仿佛正在与那里的什么人隔空对弈,“我兵临绣城你不够紧张,等我拿下柔城和川城我不信你还可以稳稳的待在怀城......!” 赵无忌略一沉思后道,“中洲浩瀚养育亿万人族可上三境强者总共也没多少,这些人多数超脱世俗之外极少参与到州郡事务中来,可少数却也堕落其中不可自拔,加之这些人的力量非同凡俗寻常人根本难以揣度,即便是曾经的大鼎天子们也不敢小瞧了他们,如果那安陵严家的背后真的站着一个上三境强者我们便要更多思量才行,因为就算那人无力阻止陈敬之毁灭严家,但只要他有心报复,会给离郡带来的麻烦可能就会很大,非常大。” “这就是我要让千雪亲自去一趟安陵的原因之一,只有苍颜剑宗的启星子道长一人在那里还是太不稳妥,千雪的一位师门长辈将暂时成为我们的助力,”洛川看见赵无忌脸上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凝固,他也没有太多表示只是轻轻扭头看向东南方问道,“益城方面如何了?” 赵无忌看着洛川的背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回道,“暗部这一次传回来的情报没错,益城方面确实在整军备战,而且不止是孟子安带回去的永昌北军,就连永昌中部各城的联军也已经陆续抵达寿同与通仓城隐隐对峙,孟啸天的大军北上,只在旦夕了。” “寿同?”洛川回想了一下地图上寿同城的位置,就在距离通仓城不很远的地方,“寿同一地本是个小城,没有与之匹配的后勤和防御军镇的设计,与郑仓城相对的兴城则不同,作为永昌郡与广郡以及安阳郡交汇处最重要的大城,其防御等级还要超过三仓大城,那么这一次......那老疯子是要将主战场放在寿同与通仓城之间了么......?!” 第一百九十八章 秋风起兮 夜已深。 郑仓城里一片寂静。 洛川仍旧下榻曾经的府衙,与上一次到来不同,这一次当血骑围拢了府衙的时候整个郑仓城的人便都明白是谁来了。 府衙正厅之中灯火通明,洛川大步而入,身后只跟着仿佛融入黑暗之中的影子。 大厅之中,一个衣着打扮显得颇为成熟的少女朝着他盈盈下拜,娇笑如花,“花语见过公子,见过影大人。” “才几日不见就如此多礼,”洛川伸手将她扶起来然后歉意的笑了笑道,“瞧你这大大的黑眼圈,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能为公子分忧花语怎么样都值得,”殷花语微笑着又欠了欠身,然后将洛川引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便就施施然跪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来看,其中密密麻麻全都是数字,她仰视洛川道,“公子且先听奴婢说说情报的事情,如今咱们离郡的这一张情报网只是依托暗地里归属太守府宫的几支粮商铺展开来的,勉强可以算是覆盖了三穷郡的范围,但无论其中人数还是人员所能接触到的层级都差得远,毕竟创建至今时日太短,不用些非常规的手段短期内它很难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了,如今的局势颇为紧张但其实反倒是组织发展的最好时机,这其中的一些想法容奴婢稍后细说,公子且看,这是我从近期传来的信息中筛选比对最终得到的几组我觉得可能会有价值的情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小本子里最后一页的几个被她用朱笔圈选出来的数字展示给洛川看。 洛川却伸手将那小本子整个拿了过来,只在最后的几个重点的数字上一扫,然后便哗啦啦的翻到小本子的前面,除了数字什么都没有,“你大概是天生就适合做这些事情的人,这个情报组织原本在那位前太守大人的手里多年也只是聊胜于无,如今让你一捋立刻便发挥了作用,”他将小本子还给殷花语后道,“你做得很好,只是有几个原则我还要再说一次。” 他看到殷花语严肃点头之后才缓缓道,“第一,是安全,所有的情报获取和传递,都要基于相关人员的安全,所以无论是任务的设置还是传递消息的途径,都要不断择优,第二,是正确,从你这里交给我的每一条情报都应该是能够被验证或间接验证的,越是紧要的信息越要反复验证,我们将要面对的下一个对手是谁你很明白,所以很多事情做得小心些,再小心些也不为过。” 洛川看到他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殷花语的神情有一刹那的变化,但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继续道,“第三,是快,任何情报都有时效性,过期的情报毫无价值,那因此由整个组织承担的风险就毫无意义。” 殷花语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公子所言,花语谨记。” 洛川又道,“如今,我们与永昌郡的情势已经明了,终归还是要在战场上决胜负的,到了这种时候赵无忌便有他自己的办法,你应该将注意力转向北方,如今云百楼还在怀城一时半会儿回返不了,离郡大军会在两个方向给予广郡巨大的压力,云家暗谍的注意力会被这些事情所吸引,正是我们布局广郡的最好时机,一旦等到云百楼返回锦城再想得到眼下这样的时机便几乎不可能了。” “这也正是奴婢想要和公子说的事情之一,”殷花语点一点头后恢复了以往一般的笑容,话语之间十分自信,“如今西南汉州各郡局势颇为紧张,我离郡此前外出各郡的商路几乎全部中断,若要遵照之前的方法将离郡粮商铺出去实在与自投罗网无异,”她一双美目看向洛川道,“我想,既然如今的永昌郡乃至安陵郡局势已经发展到无需更多情报的阶段,那不如将原本铺设在永昌和安陵的粮商全部撤出来!” 洛川点头道,“可以,如今的永昌郡不但丢掉了富裕的北部平原地区,还将战火烧到了中部,粮商们提前一步迁往广郡或者安阳郡也是必然的事情,安陵郡更加如此,这种时候留下不跑反倒更令人怀疑。至于说永昌与安陵两郡嘛......只要这一战我打得赢,我离郡的粮商就算光明正大的将店铺开到益城,又如何?!” 殷花语盯着洛川的脸眼睛里尽是光芒,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重新变得低眉顺目起来,“除此之外想要情报网络铺的更快,还有两条路可以走,只是还需公子定夺。” “你说,”洛川低头看她。 “其一,便是流民,”殷花语伸出一根青葱手指,微微仰头,微微含笑,“战火一起,许多本就艰难度日的贫民必然成批逃往富庶的广郡,可广郡虽然富庶,对待流民却向来严苛,这其中我们便多有机会,所谓流民,只要有一个人能给他们一口吃的,那是什么都肯做的,其二,便是私盐,”她伸出第二根手指微微郑重道,“我还在河内郡时就已知道,西南汉州各地官盐多为井盐,井盐的根本来源只有三处,其中最大的一处便是......双井镇!” 洛川不语,殷花语便继续道,“除此之外,另外两处一在安阳一在安陵,如今这三处源头外流之盐势必骤减且短期内恐怕都难恢复,广郡盐官为稳盐价必要另谋盐路,可如今的江州大概率不会允许海盐西来,战乱年代西北官盐亦不会被允许大量南下,这个时候他们便只能求助于私盐!只要我们可以秘密提高双井镇的盐产量,再包装出一个从头到尾无懈可击的走私盐商以发战争财的姿态出现,必可以在包括广郡在内的多个州郡之中迅速打开上层局面!” 洛川静静沉思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私盐一事涉及太多环节,在我重回离城之前不能做出决定,但流民之谋本是应有之论,你与影既定策略即可执行,这一处布局哪怕无法形成长久定数,短期内让广郡乱起来也算你们大功一件,”他忽的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云百楼的那个组织叫什么名字?” 殷花语摇了摇头,始终站在洛川身后的影子忽然开口,“阴灵。” 洛川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道,“这个云百楼对自己人也是真的狠......”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殷花语问道,“你觉得我们这个组织该叫什么名字?” 殷花语微微仰头,笑容灿烂,“常年行走于黑暗之中的人见光之时便是死期,真如阴灵一般无形无质又无孔不入,花语也曾想过,或许我们可以叫做......心魔。” 洛川看向殷花语的目光却忽的柔和,“心理暗示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背负这样的名字久了,人便真的成了孤魂野鬼再做不回人了......”他略一沉吟后洒然一笑道,“既要无形无质又要无孔不入,就叫秋风吧,每一个孤身在外的人都会感到孤独,能够让他们坚持下来的不应该是恐惧,而是在远方等待他们归来的什么人,秋风起兮白云归,我希望他们,人人皆可荣归......!” 第一百九十八章 秋风起兮 夜已深。 郑仓城里一片寂静。 洛川仍旧下榻曾经的府衙,与上一次到来不同,这一次当血骑围拢了府衙的时候整个郑仓城的人便都明白是谁来了。 府衙正厅之中灯火通明,洛川大步而入,身后只跟着仿佛融入黑暗之中的影子。 大厅之中,一个衣着打扮显得颇为成熟的少女朝着他盈盈下拜,娇笑如花,“花语见过公子,见过影大人。” “才几日不见就如此多礼,”洛川伸手将她扶起来然后歉意的笑了笑道,“瞧你这大大的黑眼圈,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能为公子分忧花语怎么样都值得,”殷花语微笑着又欠了欠身,然后将洛川引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便就施施然跪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来看,其中密密麻麻全都是数字,她仰视洛川道,“公子且先听奴婢说说情报的事情,如今咱们离郡的这一张情报网只是依托暗地里归属太守府宫的几支粮商铺展开来的,勉强可以算是覆盖了三穷郡的范围,但无论其中人数还是人员所能接触到的层级都差得远,毕竟创建至今时日太短,不用些非常规的手段短期内它很难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了,如今的局势颇为紧张但其实反倒是组织发展的最好时机,这其中的一些想法容奴婢稍后细说,公子且看,这是我从近期传来的信息中筛选比对最终得到的几组我觉得可能会有价值的情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小本子里最后一页的几个被她用朱笔圈选出来的数字展示给洛川看。 洛川却伸手将那小本子整个拿了过来,只在最后的几个重点的数字上一扫,然后便哗啦啦的翻到小本子的前面,除了数字什么都没有,“你大概是天生就适合做这些事情的人,这个情报组织原本在那位前太守大人的手里多年也只是聊胜于无,如今让你一捋立刻便发挥了作用,”他将小本子还给殷花语后道,“你做得很好,只是有几个原则我还要再说一次。” 他看到殷花语严肃点头之后才缓缓道,“第一,是安全,所有的情报获取和传递,都要基于相关人员的安全,所以无论是任务的设置还是传递消息的途径,都要不断择优,第二,是正确,从你这里交给我的每一条情报都应该是能够被验证或间接验证的,越是紧要的信息越要反复验证,我们将要面对的下一个对手是谁你很明白,所以很多事情做得小心些,再小心些也不为过。” 洛川看到他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殷花语的神情有一刹那的变化,但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继续道,“第三,是快,任何情报都有时效性,过期的情报毫无价值,那因此由整个组织承担的风险就毫无意义。” 殷花语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公子所言,花语谨记。” 洛川又道,“如今,我们与永昌郡的情势已经明了,终归还是要在战场上决胜负的,到了这种时候赵无忌便有他自己的办法,你应该将注意力转向北方,如今云百楼还在怀城一时半会儿回返不了,离郡大军会在两个方向给予广郡巨大的压力,云家暗谍的注意力会被这些事情所吸引,正是我们布局广郡的最好时机,一旦等到云百楼返回锦城再想得到眼下这样的时机便几乎不可能了。” “这也正是奴婢想要和公子说的事情之一,”殷花语点一点头后恢复了以往一般的笑容,话语之间十分自信,“如今西南汉州各郡局势颇为紧张,我离郡此前外出各郡的商路几乎全部中断,若要遵照之前的方法将离郡粮商铺出去实在与自投罗网无异,”她一双美目看向洛川道,“我想,既然如今的永昌郡乃至安陵郡局势已经发展到无需更多情报的阶段,那不如将原本铺设在永昌和安陵的粮商全部撤出来!” 洛川点头道,“可以,如今的永昌郡不但丢掉了富裕的北部平原地区,还将战火烧到了中部,粮商们提前一步迁往广郡或者安阳郡也是必然的事情,安陵郡更加如此,这种时候留下不跑反倒更令人怀疑。至于说永昌与安陵两郡嘛......只要这一战我打得赢,我离郡的粮商就算光明正大的将店铺开到益城,又如何?!” 殷花语盯着洛川的脸眼睛里尽是光芒,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重新变得低眉顺目起来,“除此之外想要情报网络铺的更快,还有两条路可以走,只是还需公子定夺。” “你说,”洛川低头看她。 “其一,便是流民,”殷花语伸出一根青葱手指,微微仰头,微微含笑,“战火一起,许多本就艰难度日的贫民必然成批逃往富庶的广郡,可广郡虽然富庶,对待流民却向来严苛,这其中我们便多有机会,所谓流民,只要有一个人能给他们一口吃的,那是什么都肯做的,其二,便是私盐,”她伸出第二根手指微微郑重道,“我还在河内郡时就已知道,西南汉州各地官盐多为井盐,井盐的根本来源只有三处,其中最大的一处便是......双井镇!” 洛川不语,殷花语便继续道,“除此之外,另外两处一在安阳一在安陵,如今这三处源头外流之盐势必骤减且短期内恐怕都难恢复,广郡盐官为稳盐价必要另谋盐路,可如今的江州大概率不会允许海盐西来,战乱年代西北官盐亦不会被允许大量南下,这个时候他们便只能求助于私盐!只要我们可以秘密提高双井镇的盐产量,再包装出一个从头到尾无懈可击的走私盐商以发战争财的姿态出现,必可以在包括广郡在内的多个州郡之中迅速打开上层局面!” 洛川静静沉思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私盐一事涉及太多环节,在我重回离城之前不能做出决定,但流民之谋本是应有之论,你与影既定策略即可执行,这一处布局哪怕无法形成长久定数,短期内让广郡乱起来也算你们大功一件,”他忽的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云百楼的那个组织叫什么名字?” 殷花语摇了摇头,始终站在洛川身后的影子忽然开口,“阴灵。” 洛川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道,“这个云百楼对自己人也是真的狠......”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殷花语问道,“你觉得我们这个组织该叫什么名字?” 殷花语微微仰头,笑容灿烂,“常年行走于黑暗之中的人见光之时便是死期,真如阴灵一般无形无质又无孔不入,花语也曾想过,或许我们可以叫做......心魔。” 洛川看向殷花语的目光却忽的柔和,“心理暗示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背负这样的名字久了,人便真的成了孤魂野鬼再做不回人了......”他略一沉吟后洒然一笑道,“既要无形无质又要无孔不入,就叫秋风吧,每一个孤身在外的人都会感到孤独,能够让他们坚持下来的不应该是恐惧,而是在远方等待他们归来的什么人,秋风起兮白云归,我希望他们,人人皆可荣归......!”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战分生死 安陵郡中部最大的城,叫做春阳城。 如同它的名字一般,这里四季如春景色极美。 春阳城西临宁河,是安陵郡境内最重要的河运往来之地,其北通柔城,南接楠城,交通便利,商贸发达。 春阳城以东则是春阳山,春阳山指向南北却并没有绵延太广,只是像一堵超然的城墙一般为这座城挡住了来自东面的一切,将风调雨顺的好气候留在春阳山以西。 此时的春阳城艳阳依旧,城内的百姓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因为这里战火弥漫,从南北两面城墙之上传来的喊杀声如同冬雷,震得人心底发寒,而时不时响起的巨石撞击在城墙上的闷响,更像是敲击在人们心头的鼓声,沉重而压抑。 城墙之上的守军则早已麻木,只能在军官们的嘶吼声中机械般的射箭或者投石,哪怕内心之中的恐惧好像魔鬼一般吞噬着他们的心他们也不敢退后半步,因为就在敌军来袭的这三天时间里已经有近百名畏敌怯战者被城牧大人的亲兵当众砍了脑袋! 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却先一步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不仅如此,他们死后他们的家人还会被强行征召上城墙,年老的已然是拿刀都费劲的年龄,年幼的只会吓得屎尿齐流,可即便如此城牧也没有让他们退后一步,但凡畏怯不前者,一律以逃兵论处。 逃兵,就是死。 有进无退,就是死战。 城外已然堆了不少尸体,可城内的尸体也根本没有少到哪里去。 城外军镇轮替不休,一柄柄飞剑带着无匹的气势在空中盘旋,每当一处城墙被一轮投石机的齐射压制得抬不起头,飞剑就会落下,被城内飞剑挡下的还好,一旦没有成功拦截,那飞剑便如同收割人命的镰刀,斩破城墙,留下一片血色...... 还有火焰,浓烟,乘风而起,顺风而来,铺天盖地,似乎永不断绝...... 一片绝望...... 距离城外三四里的地方,进攻一方的大军营寨建立在一处高地之上,营寨之前陈字将旗迎风飞舞,将旗之下,一身银甲披挂赤色披风的陈敬之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远处城墙上下的攻守博弈,口中不时蹦出军令,再由传令官传递下去,并用旗语迅速反馈至战场之上,风云涌动之间一次次逼得城墙之上几无生路。 可那城墙之上每一次似乎濒临绝境都要由内而外又自涌出一股生机,将那缺口补上,顺势带走攻城而来一波又一波士卒的生命...... “将军!”一个满身灰尘与黑色炭迹的军候从高地下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将面甲掀开,露出一张看起来脏兮兮却十分年轻的脸,他有些气喘的跑到陈敬之身前行了个军礼后道,“将军,韩丰的那些兵一个个太孬了,全都换上我的人吧,只要将军答应我保证天黑之前一定攻下南城门,将军,我愿立下军令状,我......!” “滚回去带好你的兵,”陈敬之看都不看那年轻军候一眼,口中轻吐出八个字。 那年轻军候看一眼陈敬之的脸色,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满脸愤然却只能咬着牙转身又跑回战场。 始终站在陈敬之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身穿白衣头戴白色斗笠面纱的女人缓缓走到陈敬之身边,如他一样注视远方战场道,“让我们的人上吧,放心,春阳城不是西固关,只是混在队伍之中一次强攻便可入城,”她扭头看向陈敬之缓缓道,“若在这春阳城折损太多人手又浪费太多时间,于他的大局谋划不利。” “不是敬之不愿,而是不能,”陈敬之仍旧死死盯着战场,停顿一下,又自传下两道军令之后才扭头对那白衣女人道,“三天前初到春阳城敬之便想速战速决拿下这座大城,可大意之下遭了城中守将一次埋伏损失了不少人手,更是连攻城器械都损失了小半,可谓苍颜军出兵以来第一大败,这也没什么,我想着其后只要稳扎稳打便就是了,毕竟以韩丰留下的情报来看,无论军队人数还是高手层面我方较之春阳城守军都占尽优势,可阳谋阴谋齐出之际每一次将要建功都会功败垂成,看似城中已然守得艰难到了极点,实则不然,城中守将只是在引诱我们先将底牌一张张翻开给他看罢了。” “你既已知晓对方用意还如此强攻三日,是要反过来引诱对方率先翻开底牌?”白衣女人问道。 “遇到城中守将这种级别的人自作聪明是没有意义的,”陈敬之摇了摇头,看向远方战场的目光平静如水,“我只是单纯的试探对面防线罢了,即便城中那守将如何擅守,但毕竟来到这里的时间太短,不可能将这座春阳城的防线打造得如同川城,无论其防线厚度还是完整度都并未圆融,只要我将进攻强度提升到一定程度,再依仗兵力优势轮替强攻,城内守军大概率便会先行崩溃。”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自语,“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春阳城内民心士气不可用,这一场说不得会胜之不武,但各为其主也无可奈何罢......” 白衣女人再次回头看向陈敬之,“你是说城中守将不是春阳城牧严正亭,而是击退了孟子安的......川城守将邢巨树?!” “严正亭替严家守着春阳城几十年,忠心无疑,敢发动全城的人死战一场我是信的,但就凭这一条七零八落的防线我就知道他不是守城大才,若对面实际掌军之人是他,最多第二日我便已经入了城,”陈敬之摇了摇头,“可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了,不但城中实际掌军之人十有八九就是邢巨树,而且大概率还带来了不少高手,甚至那人......所以这一战容不得我们有半分侥幸之心,必须全力以赴且不能犯任何大的错误,否则不说兵进柔城和川城,就是这春阳城......我们都进不去了。” 话音刚落,白衣女人和陈敬之便一起看向北方,他们的视线越过整座春阳城落在北城墙的位置,因为就在他们二人对话的档口,遥远的北城墙方向忽的传来一声震天的爆响,随即肉眼可见的,那里的城墙亦缺失了一角!! “那是......”白衣女人声音之中蕴满杀机,“七境强者!!!” 陈敬之则仍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眯了眯双眼冷冷道,“既如此,这一战......便要分生死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战分生死 安陵郡中部最大的城,叫做春阳城。 如同它的名字一般,这里四季如春景色极美。 春阳城西临宁河,是安陵郡境内最重要的河运往来之地,其北通柔城,南接楠城,交通便利,商贸发达。 春阳城以东则是春阳山,春阳山指向南北却并没有绵延太广,只是像一堵超然的城墙一般为这座城挡住了来自东面的一切,将风调雨顺的好气候留在春阳山以西。 此时的春阳城艳阳依旧,城内的百姓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因为这里战火弥漫,从南北两面城墙之上传来的喊杀声如同冬雷,震得人心底发寒,而时不时响起的巨石撞击在城墙上的闷响,更像是敲击在人们心头的鼓声,沉重而压抑。 城墙之上的守军则早已麻木,只能在军官们的嘶吼声中机械般的射箭或者投石,哪怕内心之中的恐惧好像魔鬼一般吞噬着他们的心他们也不敢退后半步,因为就在敌军来袭的这三天时间里已经有近百名畏敌怯战者被城牧大人的亲兵当众砍了脑袋! 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却先一步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不仅如此,他们死后他们的家人还会被强行征召上城墙,年老的已然是拿刀都费劲的年龄,年幼的只会吓得屎尿齐流,可即便如此城牧也没有让他们退后一步,但凡畏怯不前者,一律以逃兵论处。 逃兵,就是死。 有进无退,就是死战。 城外已然堆了不少尸体,可城内的尸体也根本没有少到哪里去。 城外军镇轮替不休,一柄柄飞剑带着无匹的气势在空中盘旋,每当一处城墙被一轮投石机的齐射压制得抬不起头,飞剑就会落下,被城内飞剑挡下的还好,一旦没有成功拦截,那飞剑便如同收割人命的镰刀,斩破城墙,留下一片血色...... 还有火焰,浓烟,乘风而起,顺风而来,铺天盖地,似乎永不断绝...... 一片绝望...... 距离城外三四里的地方,进攻一方的大军营寨建立在一处高地之上,营寨之前陈字将旗迎风飞舞,将旗之下,一身银甲披挂赤色披风的陈敬之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远处城墙上下的攻守博弈,口中不时蹦出军令,再由传令官传递下去,并用旗语迅速反馈至战场之上,风云涌动之间一次次逼得城墙之上几无生路。 可那城墙之上每一次似乎濒临绝境都要由内而外又自涌出一股生机,将那缺口补上,顺势带走攻城而来一波又一波士卒的生命...... “将军!”一个满身灰尘与黑色炭迹的军候从高地下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将面甲掀开,露出一张看起来脏兮兮却十分年轻的脸,他有些气喘的跑到陈敬之身前行了个军礼后道,“将军,韩丰的那些兵一个个太孬了,全都换上我的人吧,只要将军答应我保证天黑之前一定攻下南城门,将军,我愿立下军令状,我......!” “滚回去带好你的兵,”陈敬之看都不看那年轻军候一眼,口中轻吐出八个字。 那年轻军候看一眼陈敬之的脸色,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满脸愤然却只能咬着牙转身又跑回战场。 始终站在陈敬之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身穿白衣头戴白色斗笠面纱的女人缓缓走到陈敬之身边,如他一样注视远方战场道,“让我们的人上吧,放心,春阳城不是西固关,只是混在队伍之中一次强攻便可入城,”她扭头看向陈敬之缓缓道,“若在这春阳城折损太多人手又浪费太多时间,于他的大局谋划不利。” “不是敬之不愿,而是不能,”陈敬之仍旧死死盯着战场,停顿一下,又自传下两道军令之后才扭头对那白衣女人道,“三天前初到春阳城敬之便想速战速决拿下这座大城,可大意之下遭了城中守将一次埋伏损失了不少人手,更是连攻城器械都损失了小半,可谓苍颜军出兵以来第一大败,这也没什么,我想着其后只要稳扎稳打便就是了,毕竟以韩丰留下的情报来看,无论军队人数还是高手层面我方较之春阳城守军都占尽优势,可阳谋阴谋齐出之际每一次将要建功都会功败垂成,看似城中已然守得艰难到了极点,实则不然,城中守将只是在引诱我们先将底牌一张张翻开给他看罢了。” “你既已知晓对方用意还如此强攻三日,是要反过来引诱对方率先翻开底牌?”白衣女人问道。 “遇到城中守将这种级别的人自作聪明是没有意义的,”陈敬之摇了摇头,看向远方战场的目光平静如水,“我只是单纯的试探对面防线罢了,即便城中那守将如何擅守,但毕竟来到这里的时间太短,不可能将这座春阳城的防线打造得如同川城,无论其防线厚度还是完整度都并未圆融,只要我将进攻强度提升到一定程度,再依仗兵力优势轮替强攻,城内守军大概率便会先行崩溃。”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自语,“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春阳城内民心士气不可用,这一场说不得会胜之不武,但各为其主也无可奈何罢......” 白衣女人再次回头看向陈敬之,“你是说城中守将不是春阳城牧严正亭,而是击退了孟子安的......川城守将邢巨树?!” “严正亭替严家守着春阳城几十年,忠心无疑,敢发动全城的人死战一场我是信的,但就凭这一条七零八落的防线我就知道他不是守城大才,若对面实际掌军之人是他,最多第二日我便已经入了城,”陈敬之摇了摇头,“可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了,不但城中实际掌军之人十有八九就是邢巨树,而且大概率还带来了不少高手,甚至那人......所以这一战容不得我们有半分侥幸之心,必须全力以赴且不能犯任何大的错误,否则不说兵进柔城和川城,就是这春阳城......我们都进不去了。” 话音刚落,白衣女人和陈敬之便一起看向北方,他们的视线越过整座春阳城落在北城墙的位置,因为就在他们二人对话的档口,遥远的北城墙方向忽的传来一声震天的爆响,随即肉眼可见的,那里的城墙亦缺失了一角!! “那是......”白衣女人声音之中蕴满杀机,“七境强者!!!” 陈敬之则仍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眯了眯双眼冷冷道,“既如此,这一战......便要分生死了!!!” 第两百章 鱼质龙文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离郡有五千轻骑,为历代离郡太守所亲掌,是离郡三十万大军精锐中的精锐,如今,这五千离郡轻骑又在那我年轻太守的带领下北上南下,兵锋所指无不攻克,其声威之重便更加深入人心。 可没有多少人知道永昌郡同样有五千精锐骑兵,因为,永昌郡精锐之中的精锐从来不是骑兵,而是一支深藏益城规模近万的重甲步兵,号称可撼山河,名为撼山军。 撼山军在中洲的名气并不大,因为多数时候它只是被历任永昌郡太守雪藏于益城的一支静默之师,建军数百年的历史上仅有区区三次出手,全都出现在新老太守交替之际,而作为这支军队对手的叛军,无论是益城守军还是南疆精锐,全部饮恨沙场最终片甲不留,连同他们曾经的编号一起永远的消失在永昌郡的历史之中。 是以只在永昌郡一地之内,这支撼山军的名号之重比之离郡轻骑犹有过之。 所以,当知道太守大人将挥师十万御驾北伐,而这一支万人的撼山军亦将随中军北上的时候,曾经笼罩益城上空的阴霾便散去了大半。 因为只要这一支钢铁浮屠出现在战场上,哪怕是正面对上离郡轻骑也有一战之力,再加上倍于对方的兵力优势,太守亲征之威严气势,就算最终仍不能夺回三仓之地也绝不会让战火继续往南烧到益城。 从益城出发,旌旗飘舞,大军如蚁,绵延十数里,超过了城上城下所有人目力所及的远方,填满了他们惊慌失措的心。 大军往西北行出数十里便分兵三处,一支往北直抵兴城,一支往西至于寿同,而那支拥有黄金旗帜和撼山军的中军则浩浩荡荡直往郑仓与通仓城之间的位置而去!! 大军行进,烟尘遮天蔽日,刀枪如叶,矛戈如林,所过之处,万民避退。 中军最核心处那黄金旗帜之下的,是一辆造型微微有些夸张的巨大的黄金马车,马车以六马牵引,单只车夫便有四人,这四人一个个眉目冷峻,坐如弯弓,一看就是高手。 那黄金马车四周数丈内大军退让,只有一人骑马行走于窗前,正是近来最得永昌郡太守孟啸天宠信已然从暗处走到明处登上了朝堂的书生孟三书,只见他微微弯着腰,一只手谨慎的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放在嘴边不住的哈气,显然冻得不轻。 车帘掀开,孟啸天扫了一眼佝偻着身躯的瘦弱书生,不由得嘴角下压,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向遥远的西北方向,从他的视线去看,看不到炊烟城郭,有的只是撼山军黑漆漆如同城墙的雄壮背影,“赵无忌大军可有动作?” 那书生闻言立刻直了直身子回道,“回禀太守大人,先前斥候来报,通仓城离郡大军之中分出一股近万人的精锐向东移动,孟将军推断其将进驻亭关以拒我中军。” 孟啸天哈哈大笑,伸手指了指撼山军的方向道,“区区一万兵马,区区一座亭关,就想阻我四万大军北伐之路,赵无忌与那洛家小儿未免太过可笑了些!”他想了想又问,“离郡轻骑呢?” “应当还在郑仓城内,”那书生回应之后低声劝说,“太守大人,此一万兵马难保不是那赵无忌的疑兵之计,中军所行之路地势过于开阔平坦,期间也无大城可守,不若我等还是按照孙渺孙老将军的建议,围通仓而打......” 书生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孟啸天一挥手打断,“此事已然说过多次,通仓一地不可久围,如今那上原山口已经全在离郡掌握之中,一旦围困通仓城,离郡大军可以从上原山口源源不断支援而来,到时候是谁围谁?!”他冷哼一声道,“郑仓则不同,它孤悬于外,只要我中军速破亭关便可以迅速切断赵无忌通仓大军与郑仓城之间的联系,我们再与北军会师于郑仓城下,只凭郑仓城内一万离郡守军,城池顷刻可下!只要我重夺郑仓城,则可以使之与兴城连成一体,再加上寿同大军,三面而围通仓,方可与赵无忌于通仓城下一决雌雄!” “太守大人莫不是......”书生咬了咬牙低声问道,“从未想过收复通仓城.......?!” “放肆!!”孟啸天忽的怒喝出声,引得四个马夫齐齐看来,他粗重的喘息了几声之后才缓缓平复心情,斜眼看向冬日里冷汗淋漓的书生冷声道,“如果我们留在赵无忌那边的人传回的消息无误,韩丰那个狗东西便是真的降了那洛家小儿,现在,那洛家小儿坐拥三十余万兵马,你要我如何......哼!!” “可是太守大人,寿同不同于兴城,根本无险可依,若是我们不能夺回通仓城,单只寿同根本无法阻挡离人的野心,就算这个冬天和明年春天离人无力南下,可明年秋天呢?!”书生满脸恳切,眼眶之中都已泛红,“太守大人,寿同之后一马平川,一旦城破,下一个可就是......益城了啊!!” “如何破得?”孟啸天满脸肃杀已然是怒到了极点,以他在永昌郡的身份权威,何曾被人质疑到这种程度过?都是因为孟子安丢了三仓之地!! 他越想越气,一双大手几乎将车帘攥碎,“按照那人传回的消息,郑仓城守军一万,通仓城守军连同赵无忌中军共计三万,如今又分兵一万来堵我中军,不过区区两万兵马还不能倾巢而出,我往寿同放了两万多的人马,这些人就算站在那里让他们砍也能坚持到我大军来援的时刻,你告诉我,离人如何破我寿同?!”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将车帘放下,“只要此番我北伐大军重夺郑仓城,撼山军一战而天下知,带着离人的鲜血和头颅回归之时,便将大军驻扎于寿同,天长日久,就算是一块荒地也该被改造为长城了!!” 车厢之中仍旧传来孟啸天低沉而愠怒的声音,“三书,你以为韩丰那鼠辈为什么降了离人?真的是被赵无忌那几万兵马就吓破了胆?不是,不是!是那群山之中还未出笼的三十万离人大军哪......我只是想要一场不大不小的‘速胜’罢了,如此,这个冬天便也就够了,等到明年春天......”他的声音变得沙哑甚至有些尖锐,“只有靠南夷......才能吞得下这三十万大军,只有南夷......!!” 书生无言已对,只是缓缓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极轻又极长的呼出一口气。 仿若无尽的叹息...... 第两百章 鱼质龙文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离郡有五千轻骑,为历代离郡太守所亲掌,是离郡三十万大军精锐中的精锐,如今,这五千离郡轻骑又在那我年轻太守的带领下北上南下,兵锋所指无不攻克,其声威之重便更加深入人心。 可没有多少人知道永昌郡同样有五千精锐骑兵,因为,永昌郡精锐之中的精锐从来不是骑兵,而是一支深藏益城规模近万的重甲步兵,号称可撼山河,名为撼山军。 撼山军在中洲的名气并不大,因为多数时候它只是被历任永昌郡太守雪藏于益城的一支静默之师,建军数百年的历史上仅有区区三次出手,全都出现在新老太守交替之际,而作为这支军队对手的叛军,无论是益城守军还是南疆精锐,全部饮恨沙场最终片甲不留,连同他们曾经的编号一起永远的消失在永昌郡的历史之中。 是以只在永昌郡一地之内,这支撼山军的名号之重比之离郡轻骑犹有过之。 所以,当知道太守大人将挥师十万御驾北伐,而这一支万人的撼山军亦将随中军北上的时候,曾经笼罩益城上空的阴霾便散去了大半。 因为只要这一支钢铁浮屠出现在战场上,哪怕是正面对上离郡轻骑也有一战之力,再加上倍于对方的兵力优势,太守亲征之威严气势,就算最终仍不能夺回三仓之地也绝不会让战火继续往南烧到益城。 从益城出发,旌旗飘舞,大军如蚁,绵延十数里,超过了城上城下所有人目力所及的远方,填满了他们惊慌失措的心。 大军往西北行出数十里便分兵三处,一支往北直抵兴城,一支往西至于寿同,而那支拥有黄金旗帜和撼山军的中军则浩浩荡荡直往郑仓与通仓城之间的位置而去!! 大军行进,烟尘遮天蔽日,刀枪如叶,矛戈如林,所过之处,万民避退。 中军最核心处那黄金旗帜之下的,是一辆造型微微有些夸张的巨大的黄金马车,马车以六马牵引,单只车夫便有四人,这四人一个个眉目冷峻,坐如弯弓,一看就是高手。 那黄金马车四周数丈内大军退让,只有一人骑马行走于窗前,正是近来最得永昌郡太守孟啸天宠信已然从暗处走到明处登上了朝堂的书生孟三书,只见他微微弯着腰,一只手谨慎的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放在嘴边不住的哈气,显然冻得不轻。 车帘掀开,孟啸天扫了一眼佝偻着身躯的瘦弱书生,不由得嘴角下压,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向遥远的西北方向,从他的视线去看,看不到炊烟城郭,有的只是撼山军黑漆漆如同城墙的雄壮背影,“赵无忌大军可有动作?” 那书生闻言立刻直了直身子回道,“回禀太守大人,先前斥候来报,通仓城离郡大军之中分出一股近万人的精锐向东移动,孟将军推断其将进驻亭关以拒我中军。” 孟啸天哈哈大笑,伸手指了指撼山军的方向道,“区区一万兵马,区区一座亭关,就想阻我四万大军北伐之路,赵无忌与那洛家小儿未免太过可笑了些!”他想了想又问,“离郡轻骑呢?” “应当还在郑仓城内,”那书生回应之后低声劝说,“太守大人,此一万兵马难保不是那赵无忌的疑兵之计,中军所行之路地势过于开阔平坦,期间也无大城可守,不若我等还是按照孙渺孙老将军的建议,围通仓而打......” 书生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孟啸天一挥手打断,“此事已然说过多次,通仓一地不可久围,如今那上原山口已经全在离郡掌握之中,一旦围困通仓城,离郡大军可以从上原山口源源不断支援而来,到时候是谁围谁?!”他冷哼一声道,“郑仓则不同,它孤悬于外,只要我中军速破亭关便可以迅速切断赵无忌通仓大军与郑仓城之间的联系,我们再与北军会师于郑仓城下,只凭郑仓城内一万离郡守军,城池顷刻可下!只要我重夺郑仓城,则可以使之与兴城连成一体,再加上寿同大军,三面而围通仓,方可与赵无忌于通仓城下一决雌雄!” “太守大人莫不是......”书生咬了咬牙低声问道,“从未想过收复通仓城.......?!” “放肆!!”孟啸天忽的怒喝出声,引得四个马夫齐齐看来,他粗重的喘息了几声之后才缓缓平复心情,斜眼看向冬日里冷汗淋漓的书生冷声道,“如果我们留在赵无忌那边的人传回的消息无误,韩丰那个狗东西便是真的降了那洛家小儿,现在,那洛家小儿坐拥三十余万兵马,你要我如何......哼!!” “可是太守大人,寿同不同于兴城,根本无险可依,若是我们不能夺回通仓城,单只寿同根本无法阻挡离人的野心,就算这个冬天和明年春天离人无力南下,可明年秋天呢?!”书生满脸恳切,眼眶之中都已泛红,“太守大人,寿同之后一马平川,一旦城破,下一个可就是......益城了啊!!” “如何破得?”孟啸天满脸肃杀已然是怒到了极点,以他在永昌郡的身份权威,何曾被人质疑到这种程度过?都是因为孟子安丢了三仓之地!! 他越想越气,一双大手几乎将车帘攥碎,“按照那人传回的消息,郑仓城守军一万,通仓城守军连同赵无忌中军共计三万,如今又分兵一万来堵我中军,不过区区两万兵马还不能倾巢而出,我往寿同放了两万多的人马,这些人就算站在那里让他们砍也能坚持到我大军来援的时刻,你告诉我,离人如何破我寿同?!”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将车帘放下,“只要此番我北伐大军重夺郑仓城,撼山军一战而天下知,带着离人的鲜血和头颅回归之时,便将大军驻扎于寿同,天长日久,就算是一块荒地也该被改造为长城了!!” 车厢之中仍旧传来孟啸天低沉而愠怒的声音,“三书,你以为韩丰那鼠辈为什么降了离人?真的是被赵无忌那几万兵马就吓破了胆?不是,不是!是那群山之中还未出笼的三十万离人大军哪......我只是想要一场不大不小的‘速胜’罢了,如此,这个冬天便也就够了,等到明年春天......”他的声音变得沙哑甚至有些尖锐,“只有靠南夷......才能吞得下这三十万大军,只有南夷......!!” 书生无言已对,只是缓缓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极轻又极长的呼出一口气。 仿若无尽的叹息...... 第两百零一章 血色亭关 亭关地处通仓城、郑仓城与兴城三座大城的中心位置,是永昌郡中北部核心地区少见的军镇。 军镇建在一处缓坡之上,天气晴好的日子里居高临下可见四周数十里风光,缓坡以北是一条并不算宽敞的小河,勉强让这座军镇可以算是依山傍水。 这一日天气阴沉,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过了没几天,依旧是天寒地冻的模样。 可亭关内外却是热火朝天,只见一队队士卒成群结队的提了木桶从那冰凉刺骨的小河之中取水,又辛苦运到缓坡军镇的城墙之上,然后便往外一泼! 冰凉的河水顺着城墙内外已经极厚的冰层流下去,又顺着缓坡往下曼延出好远,整个将那亭关封冻成了一座真正的冰城! 士卒们一个个颇为欢快,每当有人不小心连人带水滑个跤,都能引起城内城外一阵取笑欢腾。 城墙之上的将军也并不训斥,只是双手交叠在胸口仿佛铁塔一般矗立在那里注视着东南方向,一动也不动,仿佛也被冰水冻成了冰雕一般。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一边登上城墙一边冲着城门口几个悄悄抬头看过来的裨将亲兵笑骂道,“怎么,要你家二爷爷也摔一跤给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看哪?滚蛋滚蛋!” 几个亲兵也不怕他,只是哈哈笑着提了桶跑出城外。 那满脸胡子的大汉不去理会,只是笑着登上城墙来到那铁塔般雄壮的将军身边,踮着脚往东南方向望了望,然后道,“斥候不是说了永昌郡那老匹夫行军速度不快嘛,你在这一直盯着干嘛,不然换我在这里盯着你回去休息一下,等到真打起来可有你受的。” 那铁塔般的将军自然是赵无忌的心腹爱将,搏命将陈少雄,他听到那胡子大汉的话也只是微微摇头,“不累,”他微微侧头看向胡子大汉道,“二哥,这一仗......不容易。” 那胡子大汉笑容不变的重重嗯了一声,回望陈少雄道,“当初从赵将军的大帐里出来的时候不就知道了的事情嘛,”他指了指面前光滑厚重的城墙道,“你瞧瞧这城墙,若是百通和太明那边的城墙也能如此,管保南夷那些孙子也过不来,可惜那边太热了,”他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狠狠的呸了一声道,“杂碎,是南夷那边的杂碎,你瞧,就算是那些南夷的杂碎想要登上这样的城墙恐怕都玄!” 陈少雄点了点头,“是啊,很难,”他就那样和胡子大汉并肩而立沉默着看了好久,然后忽的道,“二哥,如果这一战我死在这里,等到太守大人收复亭关之时,就将我葬在这城墙之下吧。” 胡子大汉也不看他,仍旧是重重的嗯了一声道,“嗯,行哪!你小子倒是会选地方,这地方好哇,有山有水的,虽说这山不算高水不算深吧,可胜在视野开阔啊,啧啧,这平原地带就是好,一眼能看出去这么远,娘的,将来等三仓之地稳定了还是得将孩子们接过来,再在这平原之上挣一块地,这样子孙后代才有了更好的活法呀,是吧,少雄。” 陈少雄点了点头,两个人便就这样沉默下去,直到天色将黑的时候,远处的平原之上才有了大军来袭的模样。 当晚,敌军便朝亭关发起猛攻。 没有试探,没有铺垫,甚至没有准备好足够多的攻城器械! 只凭着天空中如同雨落一般的飞剑斩击,黑暗之中也没有举着火把的敌军便靠了上来,他们顶着城上抛下的箭雨,疯狂的劈凿着地面上的坚冰,硬生生用人命在极短的时间里凿出一条条直达城下的道路! 而后便是惨烈的攻城之战! 亭关的城墙并不高耸,即便加上一层厚厚的坚冰也不过两丈余,敌军阵中一些披挂了常规士卒铠甲又深藏不漏的修炼者只需几步猛冲便可一举掠至城头并迅速打开一个缺口! 城防一方的高手便只得随时补上,一个不及时便是数条人命的丢失! 双方攻防速度极快,没用了多久的时间城墙上下便已堆积了不少尸体,而这样的战斗整整持续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时分敌方大营才鸣金收兵,当东方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亭关的东城墙之上的时候,那破碎不堪又莹莹而立的城墙,泛起了血色的光...... 亭关城内,一片寂静,不断的有士卒走上城墙,将受伤或干脆已经成为一具冰冻尸骨的袍泽搬运下城墙,一夜苦战,即便是最年轻的士卒也感到深深的疲倦,可他们不能停止。城外的敌军大营之中旌旗林立仿佛无数迎风招展的刀,亭关城墙之上却没有任何一面旗帜,可只要那一尊铁塔般始终矗立于城墙最前方的身影不倒,每一个守城士卒心中的大旗便没有倒。 只是修整了半天,日头西斜的时候敌军发起第二轮的猛攻。 这一次,数倍的投石车被组装起来,除了天空之中不时斩落的飞剑之外,就连飞射而至的石块都如雨落,城墙之上守军的压力顿时大增,而且就在这一天晚上,那支浑身上下包裹在铁疙瘩里的重甲步兵撼山军进入了战场,他们被打散融入攻城军中,厚重的铠甲让他们可以无视多数箭矢,除了少数守城弩之类的重武器,便是被士卒从城墙上投掷而下的石块击中往往都不能对其造成致命伤害! 守军的防守压力和伤亡人数大增,一时间那亭关城头仿若成了人间地狱,破碎的城墙被一具又一具来不及收取的血色的守军尸体重新垫高,袍泽们踩着兄弟们的尸体坚守死战,内心的愤怒与绝望充满整个寒冬...... 这一日,仍旧没有拿下亭关小城的敌军,只在夜半时分便不得不撤出战场...... 第三日,敌军以精锐修炼者组成突破队伍,一举杀入城内,陈少雄与一众军官舍命拼杀,守军将士拿袍泽尸体和碎石浇水,重新在那缺口之上再造了一座高墙! 那一日,浑身浴血的将军陈少雄离开了曾经站立的位置,此后便只立于那缺口之上! 从未动摇!! 第四日,第五日,直到时间进入第六日凌晨,城外的进攻才彻底终止,攻城敌军拔营南撤,等到接近午时,已然有些精神恍惚的陈少雄忽的听到头顶城墙之上传来士卒欢呼之声,继而是震天的马蹄声自远处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等到他的四肢都已僵硬麻木到失去知觉的时候...... 他看见一个走到自己面前一身血色铠甲面容坚毅的年轻人,一言不发转身将自己背起...... 他费力张开已然被血液粘合在一起许久的双唇喃喃道,“公子......长大了......” 背着他的那人,一刹那泪如雨下...... 第两百零一章 血色亭关 亭关地处通仓城、郑仓城与兴城三座大城的中心位置,是永昌郡中北部核心地区少见的军镇。 军镇建在一处缓坡之上,天气晴好的日子里居高临下可见四周数十里风光,缓坡以北是一条并不算宽敞的小河,勉强让这座军镇可以算是依山傍水。 这一日天气阴沉,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过了没几天,依旧是天寒地冻的模样。 可亭关内外却是热火朝天,只见一队队士卒成群结队的提了木桶从那冰凉刺骨的小河之中取水,又辛苦运到缓坡军镇的城墙之上,然后便往外一泼! 冰凉的河水顺着城墙内外已经极厚的冰层流下去,又顺着缓坡往下曼延出好远,整个将那亭关封冻成了一座真正的冰城! 士卒们一个个颇为欢快,每当有人不小心连人带水滑个跤,都能引起城内城外一阵取笑欢腾。 城墙之上的将军也并不训斥,只是双手交叠在胸口仿佛铁塔一般矗立在那里注视着东南方向,一动也不动,仿佛也被冰水冻成了冰雕一般。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一边登上城墙一边冲着城门口几个悄悄抬头看过来的裨将亲兵笑骂道,“怎么,要你家二爷爷也摔一跤给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看哪?滚蛋滚蛋!” 几个亲兵也不怕他,只是哈哈笑着提了桶跑出城外。 那满脸胡子的大汉不去理会,只是笑着登上城墙来到那铁塔般雄壮的将军身边,踮着脚往东南方向望了望,然后道,“斥候不是说了永昌郡那老匹夫行军速度不快嘛,你在这一直盯着干嘛,不然换我在这里盯着你回去休息一下,等到真打起来可有你受的。” 那铁塔般的将军自然是赵无忌的心腹爱将,搏命将陈少雄,他听到那胡子大汉的话也只是微微摇头,“不累,”他微微侧头看向胡子大汉道,“二哥,这一仗......不容易。” 那胡子大汉笑容不变的重重嗯了一声,回望陈少雄道,“当初从赵将军的大帐里出来的时候不就知道了的事情嘛,”他指了指面前光滑厚重的城墙道,“你瞧瞧这城墙,若是百通和太明那边的城墙也能如此,管保南夷那些孙子也过不来,可惜那边太热了,”他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狠狠的呸了一声道,“杂碎,是南夷那边的杂碎,你瞧,就算是那些南夷的杂碎想要登上这样的城墙恐怕都玄!” 陈少雄点了点头,“是啊,很难,”他就那样和胡子大汉并肩而立沉默着看了好久,然后忽的道,“二哥,如果这一战我死在这里,等到太守大人收复亭关之时,就将我葬在这城墙之下吧。” 胡子大汉也不看他,仍旧是重重的嗯了一声道,“嗯,行哪!你小子倒是会选地方,这地方好哇,有山有水的,虽说这山不算高水不算深吧,可胜在视野开阔啊,啧啧,这平原地带就是好,一眼能看出去这么远,娘的,将来等三仓之地稳定了还是得将孩子们接过来,再在这平原之上挣一块地,这样子孙后代才有了更好的活法呀,是吧,少雄。” 陈少雄点了点头,两个人便就这样沉默下去,直到天色将黑的时候,远处的平原之上才有了大军来袭的模样。 当晚,敌军便朝亭关发起猛攻。 没有试探,没有铺垫,甚至没有准备好足够多的攻城器械! 只凭着天空中如同雨落一般的飞剑斩击,黑暗之中也没有举着火把的敌军便靠了上来,他们顶着城上抛下的箭雨,疯狂的劈凿着地面上的坚冰,硬生生用人命在极短的时间里凿出一条条直达城下的道路! 而后便是惨烈的攻城之战! 亭关的城墙并不高耸,即便加上一层厚厚的坚冰也不过两丈余,敌军阵中一些披挂了常规士卒铠甲又深藏不漏的修炼者只需几步猛冲便可一举掠至城头并迅速打开一个缺口! 城防一方的高手便只得随时补上,一个不及时便是数条人命的丢失! 双方攻防速度极快,没用了多久的时间城墙上下便已堆积了不少尸体,而这样的战斗整整持续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时分敌方大营才鸣金收兵,当东方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亭关的东城墙之上的时候,那破碎不堪又莹莹而立的城墙,泛起了血色的光...... 亭关城内,一片寂静,不断的有士卒走上城墙,将受伤或干脆已经成为一具冰冻尸骨的袍泽搬运下城墙,一夜苦战,即便是最年轻的士卒也感到深深的疲倦,可他们不能停止。城外的敌军大营之中旌旗林立仿佛无数迎风招展的刀,亭关城墙之上却没有任何一面旗帜,可只要那一尊铁塔般始终矗立于城墙最前方的身影不倒,每一个守城士卒心中的大旗便没有倒。 只是修整了半天,日头西斜的时候敌军发起第二轮的猛攻。 这一次,数倍的投石车被组装起来,除了天空之中不时斩落的飞剑之外,就连飞射而至的石块都如雨落,城墙之上守军的压力顿时大增,而且就在这一天晚上,那支浑身上下包裹在铁疙瘩里的重甲步兵撼山军进入了战场,他们被打散融入攻城军中,厚重的铠甲让他们可以无视多数箭矢,除了少数守城弩之类的重武器,便是被士卒从城墙上投掷而下的石块击中往往都不能对其造成致命伤害! 守军的防守压力和伤亡人数大增,一时间那亭关城头仿若成了人间地狱,破碎的城墙被一具又一具来不及收取的血色的守军尸体重新垫高,袍泽们踩着兄弟们的尸体坚守死战,内心的愤怒与绝望充满整个寒冬...... 这一日,仍旧没有拿下亭关小城的敌军,只在夜半时分便不得不撤出战场...... 第三日,敌军以精锐修炼者组成突破队伍,一举杀入城内,陈少雄与一众军官舍命拼杀,守军将士拿袍泽尸体和碎石浇水,重新在那缺口之上再造了一座高墙! 那一日,浑身浴血的将军陈少雄离开了曾经站立的位置,此后便只立于那缺口之上! 从未动摇!! 第四日,第五日,直到时间进入第六日凌晨,城外的进攻才彻底终止,攻城敌军拔营南撤,等到接近午时,已然有些精神恍惚的陈少雄忽的听到头顶城墙之上传来士卒欢呼之声,继而是震天的马蹄声自远处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等到他的四肢都已僵硬麻木到失去知觉的时候...... 他看见一个走到自己面前一身血色铠甲面容坚毅的年轻人,一言不发转身将自己背起...... 他费力张开已然被血液粘合在一起许久的双唇喃喃道,“公子......长大了......” 背着他的那人,一刹那泪如雨下...... 第两百零二章 杀意满怀 亭关破碎,一万甘原军精锐打到最后,即便将重伤员都算上也已不足四千。 可亭关一役,却是离郡与永昌郡整个战局之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亭关守将陈少雄伤得极重,几乎到了要跌境的危险境地,自从洛川将他背回城中营地之后便陷入昏迷没有醒来,即便离郡轻骑之中常年配备最好的军医及时救治也根本说不清最终会是如何。 而那个与他一同参军入伍又拼杀相伴了几十年的都尉,那个一直被他喊作二哥的陈树生则已于血战第四日便战死城头,在投石机与飞剑又自轰击了数日之后,一时间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十有八九便与这座小城融而为一了...... 洛川没有在亭关之中多做停留,只为关内守军留下补给粮草之后便率领五千离郡轻骑奔袭而去。 他要去杀人。 哪怕那亭关城外一样留下了数千具永昌人的尸体,他都觉得全然不够。 他的胸中有一团烈火,烧得他满身上下尽是煞气。 于是那一支离郡轻骑便亦弥漫起一股无与伦比的肃杀之气,如同实质。 骑兵南下远离亭关十数里之后,始终安静骑马与洛川并行的银甲骑将才缓缓抬起面甲,露出一张许久不见的脸孔,竟是本该在甘原军营里与新上任的韩丰交接的老车夫罗江!! 原来早在洛川自甘水关东去梁仓城之际,他便已经通过暗部密令前甘原将军罗江率领一万精锐北上驰援通仓城,基于三仓之地相对严控的军事管制,这一支兵出天门山口之后便沿着山脉潜行的万人大军即便已经到了通仓城南数十里秘密扎营都没有惊动太多的人。 而原本按照军议决议应该留在郑仓城协助渐渐伤愈的沈诚守城的离郡轻骑,则在永昌大军分兵北上之际便已秘密南下,向西绕过一个弧度之后迅速融入通仓大军之中。 至此,通仓一地集结了精锐士卒三万及五千离郡轻骑,赵无忌留下万人固守通仓城,就在亭关小城血战开启的同一时间率领两万大军精锐迅速南下,与永昌郡左翼即从寿同城北上配合中军做出进逼姿态的永昌军正面相逢! 战场之上地势平坦,两方步卒列阵相迎,毫无花俏的撞在一起! 只是两方接触的一刹那,这一支以永昌北军为核心的军队便有了阵列不稳的迹象! 一场大规模的厮杀就此拉开序幕! 在赵无忌的强势军令之下,中军如山死战不退,左军、右军利用兵力及战力优势强势突袭,渐渐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口袋! 而离郡轻骑如死神侍者般游走于永昌军阵列外围,利用箭矢及飞剑不断挤压永昌军步兵阵列,将原本完整的阵列挤压出多个不能成阵的缺口,于是,这一场厮杀持续了半个上午之后,这支将近两万人的永昌大军便被彻底击溃! 数不清的永昌北军士卒丢弃兵器跪在地上乞求投降,剩余的则完全丧失斗志只知奔逃,又在离郡轻骑的追击之下伤亡惨重,被践踏而死的逃兵不知凡几。 等到赵无忌挥军南下追击败军趁势拿下寿同城时已经是第三天夜晚,大军集结修整了半夜,洛川便率领五千离郡轻骑连夜北上驰援亭关城,等到离郡轻骑赶到亭关之时,永昌郡太守和他的中军大军已然先一步得到寿同失守的消息,整军南撤了。 “打仗,就是要死人的,”罗江一边驾驭马匹一边看向身边一身血铠血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凶悍眸子的洛川,声音沉厚而稳定,一如他驾驭马匹的手,“只不过这亭关看起来稍稍惨烈些罢了,明年春天你还要南下太明与百通,作为一郡太守,不可轻易落泪了。” 在罗江另一边的一名血骑咔的一声将血色面具推上去,一巴掌拍在罗江的胳膊上对他怒目而视,正是思齐。 罗江却理都不理只是盯着洛川继续道,“离郡轻骑是离郡最忠诚的王牌精锐,离郡太守若是一声令下,便是让他们直冲孟啸天包含撼山军在内的四万人大军本阵,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洛川握着缰绳的手一紧,随即才冷若寒冰般答道,“四万大军?!你当陈少雄的亭关城外躺着的数千尸体只是草木不成?!”他扭过头极其少见的冲罗江发火道,“就凭他孟啸天那支土鸡瓦狗的撼山军,也配与我离郡轻骑相提并论?!!” 他冷哼一声重新目视前方,罗江却在一旁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之后,洛川才重新开口道,“孟啸天这般仓促撤退十有八九还是怕寿同的赵叔叔切断他的退路,不过如丧家之犬一般,就算让他带着那些铁疙瘩逃回益城也不过将死期延后个半年一载,但想要轻松南逃返回益城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总要缠上去让他好好体会一番离郡轻骑的滋味才是......!” 一番话说得冷淡至极,一旁的罗江反倒放下心来,事实上离郡轻骑的装备之豪华、坐骑之精良确实是冠绝西南汉州所有骑兵的独一档的存在,可之所以仍旧称之为轻骑,正是因为他所适用的战法从来不是重骑般的正面冲锋,而是长途奔袭与灵活机动,一旦鲁莽使用,即便轻骑之中人人亦都是百战精锐之中的精锐,也只是五千人而已。 所以当他听到洛川虽然陷入情绪暴怒的状态之中仍旧说出一个“缠”字,其实便已安心了大半,“来之前赵无忌曾和我说,按照你们军议既定的策略,驰援亭关之后的离郡轻骑应当在亭关完成休整后北上袭扰从兴城出兵兵临郑仓城的两万大军,如今你却南下追击孟啸天的中军,郑仓之围又该如何?” 洛川微一沉默,随即抬头看了看天,然后便有一道影子忽的出现在他身后,就那么仿若无物般蹲在他的马屁股上,“传信赵叔叔,让他止步寿同不再南下,分兵北上进逼兴城以解郑仓城之围。” 影子微一点头,消失不见。 罗江则微微皱眉仍旧看他,“你......想要谋夺兴城?!” 洛川摇了摇头然后抬起面甲,冷着一张脸看向罗江,“赵叔叔非要你跟着我来,是因为你们怕我看到亭关惨状之后乱来?” 他哼了一声后道,“如今的兴城可不是三仓之地,轻易是拿不下的,尤其它还是三边之地,我们的时间就不够了,所以短时间内我都不会碰它,天气渐渐暖和,此战过后我必须要南下了,替我父亲斩下孟啸天狗头的事情,只能看明年的情况了啊......” 第两百零二章 杀意满怀 亭关破碎,一万甘原军精锐打到最后,即便将重伤员都算上也已不足四千。 可亭关一役,却是离郡与永昌郡整个战局之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亭关守将陈少雄伤得极重,几乎到了要跌境的危险境地,自从洛川将他背回城中营地之后便陷入昏迷没有醒来,即便离郡轻骑之中常年配备最好的军医及时救治也根本说不清最终会是如何。 而那个与他一同参军入伍又拼杀相伴了几十年的都尉,那个一直被他喊作二哥的陈树生则已于血战第四日便战死城头,在投石机与飞剑又自轰击了数日之后,一时间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十有八九便与这座小城融而为一了...... 洛川没有在亭关之中多做停留,只为关内守军留下补给粮草之后便率领五千离郡轻骑奔袭而去。 他要去杀人。 哪怕那亭关城外一样留下了数千具永昌人的尸体,他都觉得全然不够。 他的胸中有一团烈火,烧得他满身上下尽是煞气。 于是那一支离郡轻骑便亦弥漫起一股无与伦比的肃杀之气,如同实质。 骑兵南下远离亭关十数里之后,始终安静骑马与洛川并行的银甲骑将才缓缓抬起面甲,露出一张许久不见的脸孔,竟是本该在甘原军营里与新上任的韩丰交接的老车夫罗江!! 原来早在洛川自甘水关东去梁仓城之际,他便已经通过暗部密令前甘原将军罗江率领一万精锐北上驰援通仓城,基于三仓之地相对严控的军事管制,这一支兵出天门山口之后便沿着山脉潜行的万人大军即便已经到了通仓城南数十里秘密扎营都没有惊动太多的人。 而原本按照军议决议应该留在郑仓城协助渐渐伤愈的沈诚守城的离郡轻骑,则在永昌大军分兵北上之际便已秘密南下,向西绕过一个弧度之后迅速融入通仓大军之中。 至此,通仓一地集结了精锐士卒三万及五千离郡轻骑,赵无忌留下万人固守通仓城,就在亭关小城血战开启的同一时间率领两万大军精锐迅速南下,与永昌郡左翼即从寿同城北上配合中军做出进逼姿态的永昌军正面相逢! 战场之上地势平坦,两方步卒列阵相迎,毫无花俏的撞在一起! 只是两方接触的一刹那,这一支以永昌北军为核心的军队便有了阵列不稳的迹象! 一场大规模的厮杀就此拉开序幕! 在赵无忌的强势军令之下,中军如山死战不退,左军、右军利用兵力及战力优势强势突袭,渐渐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口袋! 而离郡轻骑如死神侍者般游走于永昌军阵列外围,利用箭矢及飞剑不断挤压永昌军步兵阵列,将原本完整的阵列挤压出多个不能成阵的缺口,于是,这一场厮杀持续了半个上午之后,这支将近两万人的永昌大军便被彻底击溃! 数不清的永昌北军士卒丢弃兵器跪在地上乞求投降,剩余的则完全丧失斗志只知奔逃,又在离郡轻骑的追击之下伤亡惨重,被践踏而死的逃兵不知凡几。 等到赵无忌挥军南下追击败军趁势拿下寿同城时已经是第三天夜晚,大军集结修整了半夜,洛川便率领五千离郡轻骑连夜北上驰援亭关城,等到离郡轻骑赶到亭关之时,永昌郡太守和他的中军大军已然先一步得到寿同失守的消息,整军南撤了。 “打仗,就是要死人的,”罗江一边驾驭马匹一边看向身边一身血铠血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凶悍眸子的洛川,声音沉厚而稳定,一如他驾驭马匹的手,“只不过这亭关看起来稍稍惨烈些罢了,明年春天你还要南下太明与百通,作为一郡太守,不可轻易落泪了。” 在罗江另一边的一名血骑咔的一声将血色面具推上去,一巴掌拍在罗江的胳膊上对他怒目而视,正是思齐。 罗江却理都不理只是盯着洛川继续道,“离郡轻骑是离郡最忠诚的王牌精锐,离郡太守若是一声令下,便是让他们直冲孟啸天包含撼山军在内的四万人大军本阵,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洛川握着缰绳的手一紧,随即才冷若寒冰般答道,“四万大军?!你当陈少雄的亭关城外躺着的数千尸体只是草木不成?!”他扭过头极其少见的冲罗江发火道,“就凭他孟啸天那支土鸡瓦狗的撼山军,也配与我离郡轻骑相提并论?!!” 他冷哼一声重新目视前方,罗江却在一旁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之后,洛川才重新开口道,“孟啸天这般仓促撤退十有八九还是怕寿同的赵叔叔切断他的退路,不过如丧家之犬一般,就算让他带着那些铁疙瘩逃回益城也不过将死期延后个半年一载,但想要轻松南逃返回益城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总要缠上去让他好好体会一番离郡轻骑的滋味才是......!” 一番话说得冷淡至极,一旁的罗江反倒放下心来,事实上离郡轻骑的装备之豪华、坐骑之精良确实是冠绝西南汉州所有骑兵的独一档的存在,可之所以仍旧称之为轻骑,正是因为他所适用的战法从来不是重骑般的正面冲锋,而是长途奔袭与灵活机动,一旦鲁莽使用,即便轻骑之中人人亦都是百战精锐之中的精锐,也只是五千人而已。 所以当他听到洛川虽然陷入情绪暴怒的状态之中仍旧说出一个“缠”字,其实便已安心了大半,“来之前赵无忌曾和我说,按照你们军议既定的策略,驰援亭关之后的离郡轻骑应当在亭关完成休整后北上袭扰从兴城出兵兵临郑仓城的两万大军,如今你却南下追击孟啸天的中军,郑仓之围又该如何?” 洛川微一沉默,随即抬头看了看天,然后便有一道影子忽的出现在他身后,就那么仿若无物般蹲在他的马屁股上,“传信赵叔叔,让他止步寿同不再南下,分兵北上进逼兴城以解郑仓城之围。” 影子微一点头,消失不见。 罗江则微微皱眉仍旧看他,“你......想要谋夺兴城?!” 洛川摇了摇头然后抬起面甲,冷着一张脸看向罗江,“赵叔叔非要你跟着我来,是因为你们怕我看到亭关惨状之后乱来?” 他哼了一声后道,“如今的兴城可不是三仓之地,轻易是拿不下的,尤其它还是三边之地,我们的时间就不够了,所以短时间内我都不会碰它,天气渐渐暖和,此战过后我必须要南下了,替我父亲斩下孟啸天狗头的事情,只能看明年的情况了啊......” 第两百零三章 剑修败退 伏波山脉之中,兽潮汹涌! 无数眼眸灵动的妖四散奔行着,既融入了漫山遍野向北奔跑的兽潮之中,又有意无意的动用妖气,震慑驱赶着发了疯的野兽始终奔行在正确的方向上。 密密麻麻的兽潮不知疲倦的奔跑于丛林山地之中,不时便有双眼赤红惊慌失措的动物一头撞死在避之不及的巨石树木上流血惨死,或者干脆被其它体型壮硕的野兽撞飞到悬崖之下,只有在死亡降临前的一刻,它们迷茫的灵魂才能重回肉体,体会死亡带来的短暂痛苦。 密密麻麻的山间林海之上一样不算宁静,时不时便有一道人影闪电般落下又折向远方,只留下一道道光芒从天而降,一旦斩落林间便是一条鸿沟天堑,运气不好些的动物或者被直接切断碾碎,或者坠落深坑被后续无知无觉坠坑的动物压成一团泥土。 没有人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因为天空之中的大战,比之地面之上要凶险得多! 只听得遥远的南方九天之上晴空响雷,各色光芒交替闪烁将原本散落各处的云朵打得四分五裂却又无法逃离,在天空之中形成一个诡异的巨大的圆!! 而从那一处所在直到兽潮北奔的最前端,此间近二十里的范围之内,数百道各色的光芒在半空之中追逐厮杀,每逢两道光芒相触便是一声震颤丛林的巨响,间或有十数道乃至数十道光芒纠缠于一小片天地之间的,便一定会有人影震飞出来,流星一般直坠大地! 幸运些的受伤不重还能在坠落途中复又飞起重新杀入战团,或者能被其它同伴飞来接住,倒霉些的人在半空便已昏迷,只能斜斜的撞入山林之中,一旦没有被同伴及时救助,十有八九便会被丛林之中奔行的兽潮踩成肉泥,又或者成为那些红了眼发了疯的野兽口中最美味的食物。 其战斗之惨烈,已至于斯。 忽的,一道泛着些黑气的碧绿光芒从天而坠,炮弹般砸到丛林之中,碧绿的光芒破碎成一股威能巨大的冲击波,一刹那便将方圆数丈内的一切草木野兽全都炸飞开来! 一时间血肉与碎木横飞! 可还不等四周的兽潮和被这一击的威势震得清醒过来的野兽们从茫然之中清醒,一个满脸血污的长须老道紧随其后从天而降,他怒目圆睁手掐法决往下一指。 一道金色的细小飞剑便从他袖袍之中飞出,而后化作一道只有丈余长却极其凝实的金色长剑,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刺入了地面上大坑中央牛型巨兽的头颅!! 那老道落在那巨牛已然身死的尸体之上,犹自不解恨般的挥了挥手,原本支撑在他脚下的飞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又在身下巨牛的身体内来回穿梭几次,“老老实实做你的牛妖不好,非要掺和进南夷那些蛇虫鼠蚁的腌臜宗门里,胆敢杀我望川剑修,老道便绝不能饶你性命!!” 话音刚落,另一道蓝色光芒也从天而降落在长须老道的身边,正是长相凶恶的道士秦万松,只见他神情肃穆看向南方天际有些担忧的道,“牛师兄,情况有些不对,清韵师姐和常、牛两位师兄那边打得有些久了!” “有什么久,上三境强者之间想要分出胜负哪里有那么容易,”长须老道顺着秦万松的视线看向南方的天空,那里的战斗动静之大,便是他们这样生活在望川之上的人也多少年不曾见过的,“有清韵师姐在,不会出什么问题。” “正是因为有清韵师姐在我才觉得有问题,”秦万松仍旧有些不安的道,“你我都知道清韵师姐有多强,再加上常、牛两位师兄相助,对付五个大妖胜算太大,何况以她的性子绝对是一上来就要下死手的,可对面那五个大妖却坚持到现在都不曾退走,必然有所依仗,而且你看这兽潮,”他伸手指着四周绕过两人与巨牛妖尸继续往北飞奔的野兽群道,“混杂其中低阶的妖根本没有半点退走的意思,这说明天空之中的五个大妖根本没有退走的打算,那天上战场恐怕就会有变数!” 长须老道看看四周又抬头去看南方天际的时候,神情也有了些郑重,“常师兄是冷静的性子,但大战之中可能也顾及不到那么多,你在这里替我打个掩护,我从林中偷偷过去提醒一声!” 秦万松一惊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长须老道已然遁入丛林,便只好一声轻啸,脚下剑芒顿时被催至接近六丈,强大的气势波动惊得他脚下兽潮四散奔逃者不计其数,不但如此,他还双手掐诀往身体两边一推! 两道蓝色的直径近三丈的蓝色阵纹凭空而生,然后笔直的朝着秦万松两侧飞去,所过之处树木尽皆断折,还在大地之上犁出两道深坑,不知又要多少野兽的命才能填满。 他再看一眼长须老道离开的方向,脚下剑光一闪带着他飞天而去! 却说另一边长须老道脚踩飞剑将剑光控制在一丈范围之内,整个人蹲在飞剑之上,借着茂密丛林和山体的掩护往南方飞遁而去,他一边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天空中的乱战,一边注视着丛林中的动静,很快便飞近那处天空之中的战团,此刻几大上三境强者的战斗高度已然不似先前那般高。 他先是闭目感应了一下四周丛林,确认没有其它妖族强者之后才一掐法决,脚下飞剑就像火箭一样载着他笔直离开大地,直刺向那一处战团! 可还不等靠近到那处战团他便已经先一步停在百丈开外,他手掐法决为自己支撑起一个金光护罩,然后才冲着战团喊道,“清韵师姐还有两位师兄务必小心,地面兽潮没有丝毫退意,妖族应该还有其他......!” 他一句警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远处一朵似乎正在随风飘远的碎云忽的“燃烧”了起来,那火焰太过明亮,以至于才一出现便放出耀满乾坤的光来!! 然后便是一声震入人心的恐怖巨响!!! “轰......!!!” 无匹的力量掀起极其恐怖的环形风波! 四周的空气都似乎在那一刹那扭曲! 海量的水气伴随着高温! 蒸腾着化作一朵冉冉升起的蘑菇! 距离那战团还不甚远的长须老道立刻便被一股巨力掀飞,一时间就连与他心意相通的飞剑都控制不了!! 然后他便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一个宽厚的臂膀夹住。 “哥哥......”长须老道费力道,“如......如何了?!” 那人嘴角尚有血迹,一言不发,只是夹着长须老道飞掠而走,继而一个清亮的声音传遍天地。 “望川剑修听令......退!!!” 第两百零三章 剑修败退 伏波山脉之中,兽潮汹涌! 无数眼眸灵动的妖四散奔行着,既融入了漫山遍野向北奔跑的兽潮之中,又有意无意的动用妖气,震慑驱赶着发了疯的野兽始终奔行在正确的方向上。 密密麻麻的兽潮不知疲倦的奔跑于丛林山地之中,不时便有双眼赤红惊慌失措的动物一头撞死在避之不及的巨石树木上流血惨死,或者干脆被其它体型壮硕的野兽撞飞到悬崖之下,只有在死亡降临前的一刻,它们迷茫的灵魂才能重回肉体,体会死亡带来的短暂痛苦。 密密麻麻的山间林海之上一样不算宁静,时不时便有一道人影闪电般落下又折向远方,只留下一道道光芒从天而降,一旦斩落林间便是一条鸿沟天堑,运气不好些的动物或者被直接切断碾碎,或者坠落深坑被后续无知无觉坠坑的动物压成一团泥土。 没有人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因为天空之中的大战,比之地面之上要凶险得多! 只听得遥远的南方九天之上晴空响雷,各色光芒交替闪烁将原本散落各处的云朵打得四分五裂却又无法逃离,在天空之中形成一个诡异的巨大的圆!! 而从那一处所在直到兽潮北奔的最前端,此间近二十里的范围之内,数百道各色的光芒在半空之中追逐厮杀,每逢两道光芒相触便是一声震颤丛林的巨响,间或有十数道乃至数十道光芒纠缠于一小片天地之间的,便一定会有人影震飞出来,流星一般直坠大地! 幸运些的受伤不重还能在坠落途中复又飞起重新杀入战团,或者能被其它同伴飞来接住,倒霉些的人在半空便已昏迷,只能斜斜的撞入山林之中,一旦没有被同伴及时救助,十有八九便会被丛林之中奔行的兽潮踩成肉泥,又或者成为那些红了眼发了疯的野兽口中最美味的食物。 其战斗之惨烈,已至于斯。 忽的,一道泛着些黑气的碧绿光芒从天而坠,炮弹般砸到丛林之中,碧绿的光芒破碎成一股威能巨大的冲击波,一刹那便将方圆数丈内的一切草木野兽全都炸飞开来! 一时间血肉与碎木横飞! 可还不等四周的兽潮和被这一击的威势震得清醒过来的野兽们从茫然之中清醒,一个满脸血污的长须老道紧随其后从天而降,他怒目圆睁手掐法决往下一指。 一道金色的细小飞剑便从他袖袍之中飞出,而后化作一道只有丈余长却极其凝实的金色长剑,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刺入了地面上大坑中央牛型巨兽的头颅!! 那老道落在那巨牛已然身死的尸体之上,犹自不解恨般的挥了挥手,原本支撑在他脚下的飞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又在身下巨牛的身体内来回穿梭几次,“老老实实做你的牛妖不好,非要掺和进南夷那些蛇虫鼠蚁的腌臜宗门里,胆敢杀我望川剑修,老道便绝不能饶你性命!!” 话音刚落,另一道蓝色光芒也从天而降落在长须老道的身边,正是长相凶恶的道士秦万松,只见他神情肃穆看向南方天际有些担忧的道,“牛师兄,情况有些不对,清韵师姐和常、牛两位师兄那边打得有些久了!” “有什么久,上三境强者之间想要分出胜负哪里有那么容易,”长须老道顺着秦万松的视线看向南方的天空,那里的战斗动静之大,便是他们这样生活在望川之上的人也多少年不曾见过的,“有清韵师姐在,不会出什么问题。” “正是因为有清韵师姐在我才觉得有问题,”秦万松仍旧有些不安的道,“你我都知道清韵师姐有多强,再加上常、牛两位师兄相助,对付五个大妖胜算太大,何况以她的性子绝对是一上来就要下死手的,可对面那五个大妖却坚持到现在都不曾退走,必然有所依仗,而且你看这兽潮,”他伸手指着四周绕过两人与巨牛妖尸继续往北飞奔的野兽群道,“混杂其中低阶的妖根本没有半点退走的意思,这说明天空之中的五个大妖根本没有退走的打算,那天上战场恐怕就会有变数!” 长须老道看看四周又抬头去看南方天际的时候,神情也有了些郑重,“常师兄是冷静的性子,但大战之中可能也顾及不到那么多,你在这里替我打个掩护,我从林中偷偷过去提醒一声!” 秦万松一惊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长须老道已然遁入丛林,便只好一声轻啸,脚下剑芒顿时被催至接近六丈,强大的气势波动惊得他脚下兽潮四散奔逃者不计其数,不但如此,他还双手掐诀往身体两边一推! 两道蓝色的直径近三丈的蓝色阵纹凭空而生,然后笔直的朝着秦万松两侧飞去,所过之处树木尽皆断折,还在大地之上犁出两道深坑,不知又要多少野兽的命才能填满。 他再看一眼长须老道离开的方向,脚下剑光一闪带着他飞天而去! 却说另一边长须老道脚踩飞剑将剑光控制在一丈范围之内,整个人蹲在飞剑之上,借着茂密丛林和山体的掩护往南方飞遁而去,他一边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天空中的乱战,一边注视着丛林中的动静,很快便飞近那处天空之中的战团,此刻几大上三境强者的战斗高度已然不似先前那般高。 他先是闭目感应了一下四周丛林,确认没有其它妖族强者之后才一掐法决,脚下飞剑就像火箭一样载着他笔直离开大地,直刺向那一处战团! 可还不等靠近到那处战团他便已经先一步停在百丈开外,他手掐法决为自己支撑起一个金光护罩,然后才冲着战团喊道,“清韵师姐还有两位师兄务必小心,地面兽潮没有丝毫退意,妖族应该还有其他......!” 他一句警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远处一朵似乎正在随风飘远的碎云忽的“燃烧”了起来,那火焰太过明亮,以至于才一出现便放出耀满乾坤的光来!! 然后便是一声震入人心的恐怖巨响!!! “轰......!!!” 无匹的力量掀起极其恐怖的环形风波! 四周的空气都似乎在那一刹那扭曲! 海量的水气伴随着高温! 蒸腾着化作一朵冉冉升起的蘑菇! 距离那战团还不甚远的长须老道立刻便被一股巨力掀飞,一时间就连与他心意相通的飞剑都控制不了!! 然后他便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一个宽厚的臂膀夹住。 “哥哥......”长须老道费力道,“如......如何了?!” 那人嘴角尚有血迹,一言不发,只是夹着长须老道飞掠而走,继而一个清亮的声音传遍天地。 “望川剑修听令......退!!!” 第两百零四章 火色天河 深夜,安陵郡中部,春阳城以东的山林之中。 一个身穿精致的离郡银色将军铠甲的身影飞奔行走,一路大步疾跑,一直翻过两座山头几乎可以看到东山以外的平原上隐约灯火的时候,他才稍稍舒了一口气,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到一棵大树旁,右手托住树干缓缓坐倒。 他带着钢铁手套的右手轻轻按在胸口,面甲之下传出的呼吸声有些粗重。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站起身来,小心的靠着那大树,似乎闭目养神一般感应了一会儿,才有些踉跄的往山下走去。 可他只走出三步便忽的闪身疾退了数十步! 因为就在他先前迈步的地方,一道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察觉的水色波纹从地面上满溢而起,继而像是一道逆卷而上的瀑布,直指苍穹,将方圆十数丈范围内的一切草木山石无声无息的粉碎殆尽,只留下原地一个深深的坑......! “好敏锐的感知力......”一个声音自天空之中传来,飘渺玄奥,让人根本分不清楚远近位置,只觉得悠远宏大,好像自九天而下。 银甲将军将身前的赤色披风往身后一甩,缓缓从腰畔抽出一柄制式长剑,摆出个工工整整的进击姿态。 “陈敬之,他们告诉我你也是平民出身,虽然老夫有些不齿于你作为一军主将竟临阵弃了那些士卒,但到底怜惜你修炼不易,止步于春阳城外,南归去吧......”那声音再次响起,缓慢而坚定,“韩丰已经降了,甘水关甚至楠城一线均已是离郡的囊中之物,你们那个新登位的小太守应该满足,否则......就是贪心了......” 那声音说到最后已然不仅仅是言语,而是伴随着一股从天而降的威严,如小山一般落在那银甲将军一人身上,压得他不由自主的微微弯腰,“老匹夫......”他的声音清亮干脆,“你怕的是零之约定......!对我出手,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大胆!”那声音忽的震怒,一刹那仿佛整座山林都陷入癫狂,无风而动,仿佛那说话之人不是寻常人类,而是这东山的山神一般,“老夫可怜你资质才华不忍出手,你当我安陵郡人人可欺?!” 不等那声音落尽银甲将军便再次动了,他仿佛喝醉酒般一个踉跄往后一晃,恰恰好便躲过了一道黑暗之中并不显眼的细小的幽蓝色的光,然后,他的身型刹那远去十数丈! 就在他离开的同时,他先前所站位置被那束微光击中,“轰”的一声震响声后,原本深埋于地下与整个山体紧密相连的一块巨石被干脆利落的炸出一个巨坑!! “嗯......?!”那天空中的声音似乎惊异于眼前的一幕,天地之间有了一刹那的寂静,继而是更大的威压和越发凝实的声音,“道武双修?!!” 那险之又险逃过一劫的银甲将军哪里还会与他对话,早已在爆炸的一刹那便借着那爆炸的余波飞快往南面逃遁而去! 他的速度极快,不时在山林之间折线往复,天空中不断有蓝色光芒闪现,每一次都能爆发出惊人的威能,可他却总能在危险来临的前一刻躲过去,虽然天空之中的攻势越来越猛,威能越来越强,距离他也越来越近,但始终不曾将他彻底击倒! 直到十数次往复之后天空中的强者才似乎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一个包裹了三十丈方圆的大阵从地上现形,水色一刹那冲上半空,原本一跃之下堪堪要逃出大阵范围的银甲将军身型微微一滞,便再也逃不脱从天而降的一记斩击,被重重的砸落大地!! 银甲将军有些艰难的坐起身来,头盔已然不知去向,却不抬头,只是不语。 在距离他不远的一棵巨树上空,一个穿着极宽大白袍的老人缓缓从天而降,最终落在了那巨树之巅,他一只脚轻轻踩在巨树最高处的枝条,随风摇曳,宛若天人。 只见他脸型消瘦,须发皆白,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仍旧泛着幽蓝的光,不似凡人,他俯视银甲将军缓缓道,“年轻人,我还是那句话,你若就此罢兵南去我便饶你不死,此番止战也是你的功德一件,于你未来修行修心大有裨益,你要听劝。” 银甲将军不言不语,一直等到树上那消瘦老人最后一点耐心都要耗尽,才忽的道,“就算我今日违了太守大人的旨令退兵南去,明年的这个时候北伐至此的兵马也只会更多,届时你还能继续护得了严家?”他的声音不高,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语速极缓,“当初完完整整一个安陵郡尚且挡不住我们攻伐,如今只剩区区柔城、川城一线,那位严家太守能挡得住谁?!前辈,大势不可违,自古以来,逆势而行者哪个有好下场?” 消瘦老人轻叹一口气缓缓道,“天下大势之玄妙不是等闲凡俗可以揣度,”他抬起右手,一团幽蓝色的光芒仿佛深海冥火一般在他掌心燃烧,“心志不坚者也不可能在你这样的年纪修至六境做得将军,可惜了......” 消瘦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掌就要往下按去,可就在他将要动作的一刹那,忽的惊“咦”了一声,继而飞快的将手中火苗往身后拍去! “嗤啦”一声尖利刺耳的声响暴起于他掌心! 他掌心的幽蓝色火苗仿佛碰到一堵无形的气墙,完全无法洞穿而过,又像是火入坚冰,飞快的彼此消融,短期难以建功,便就那样僵持下来! 可情势却不由他僵持! 因为就在他将火苗打入气墙的同一时间,一道足有三四十丈威势惊人的赤色剑气已然劈到他的头顶!! 消瘦老人大惊失色,急忙抽回手掌,双手掐诀往天上一托,虽然只是仓促为之,仍旧叠起数道幽蓝色的巨大阵纹,好像一条泛着幽光的天河被他硬生生扯出一截至于身前一般!! 火剑斩落,水色漫天!! 只一接触便是沸腾!! 天空中水气蒸腾如同火色雾气,大地上火光四射仿佛海底岩浆!!! 似乎是一个刹那,又好像极其漫长! 水色褪去,火光消弭! 等到一切都回归黑暗的时候,那消瘦老人已经不知何时踩在大地之上,唇角溢血!! 而在他目光注视着的前方,两道人影分立于左右两方林海之上。 威压惊人!! 第两百零四章 火色天河 深夜,安陵郡中部,春阳城以东的山林之中。 一个身穿精致的离郡银色将军铠甲的身影飞奔行走,一路大步疾跑,一直翻过两座山头几乎可以看到东山以外的平原上隐约灯火的时候,他才稍稍舒了一口气,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到一棵大树旁,右手托住树干缓缓坐倒。 他带着钢铁手套的右手轻轻按在胸口,面甲之下传出的呼吸声有些粗重。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站起身来,小心的靠着那大树,似乎闭目养神一般感应了一会儿,才有些踉跄的往山下走去。 可他只走出三步便忽的闪身疾退了数十步! 因为就在他先前迈步的地方,一道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察觉的水色波纹从地面上满溢而起,继而像是一道逆卷而上的瀑布,直指苍穹,将方圆十数丈范围内的一切草木山石无声无息的粉碎殆尽,只留下原地一个深深的坑......! “好敏锐的感知力......”一个声音自天空之中传来,飘渺玄奥,让人根本分不清楚远近位置,只觉得悠远宏大,好像自九天而下。 银甲将军将身前的赤色披风往身后一甩,缓缓从腰畔抽出一柄制式长剑,摆出个工工整整的进击姿态。 “陈敬之,他们告诉我你也是平民出身,虽然老夫有些不齿于你作为一军主将竟临阵弃了那些士卒,但到底怜惜你修炼不易,止步于春阳城外,南归去吧......”那声音再次响起,缓慢而坚定,“韩丰已经降了,甘水关甚至楠城一线均已是离郡的囊中之物,你们那个新登位的小太守应该满足,否则......就是贪心了......” 那声音说到最后已然不仅仅是言语,而是伴随着一股从天而降的威严,如小山一般落在那银甲将军一人身上,压得他不由自主的微微弯腰,“老匹夫......”他的声音清亮干脆,“你怕的是零之约定......!对我出手,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大胆!”那声音忽的震怒,一刹那仿佛整座山林都陷入癫狂,无风而动,仿佛那说话之人不是寻常人类,而是这东山的山神一般,“老夫可怜你资质才华不忍出手,你当我安陵郡人人可欺?!” 不等那声音落尽银甲将军便再次动了,他仿佛喝醉酒般一个踉跄往后一晃,恰恰好便躲过了一道黑暗之中并不显眼的细小的幽蓝色的光,然后,他的身型刹那远去十数丈! 就在他离开的同时,他先前所站位置被那束微光击中,“轰”的一声震响声后,原本深埋于地下与整个山体紧密相连的一块巨石被干脆利落的炸出一个巨坑!! “嗯......?!”那天空中的声音似乎惊异于眼前的一幕,天地之间有了一刹那的寂静,继而是更大的威压和越发凝实的声音,“道武双修?!!” 那险之又险逃过一劫的银甲将军哪里还会与他对话,早已在爆炸的一刹那便借着那爆炸的余波飞快往南面逃遁而去! 他的速度极快,不时在山林之间折线往复,天空中不断有蓝色光芒闪现,每一次都能爆发出惊人的威能,可他却总能在危险来临的前一刻躲过去,虽然天空之中的攻势越来越猛,威能越来越强,距离他也越来越近,但始终不曾将他彻底击倒! 直到十数次往复之后天空中的强者才似乎耗尽了所有的耐心,一个包裹了三十丈方圆的大阵从地上现形,水色一刹那冲上半空,原本一跃之下堪堪要逃出大阵范围的银甲将军身型微微一滞,便再也逃不脱从天而降的一记斩击,被重重的砸落大地!! 银甲将军有些艰难的坐起身来,头盔已然不知去向,却不抬头,只是不语。 在距离他不远的一棵巨树上空,一个穿着极宽大白袍的老人缓缓从天而降,最终落在了那巨树之巅,他一只脚轻轻踩在巨树最高处的枝条,随风摇曳,宛若天人。 只见他脸型消瘦,须发皆白,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仍旧泛着幽蓝的光,不似凡人,他俯视银甲将军缓缓道,“年轻人,我还是那句话,你若就此罢兵南去我便饶你不死,此番止战也是你的功德一件,于你未来修行修心大有裨益,你要听劝。” 银甲将军不言不语,一直等到树上那消瘦老人最后一点耐心都要耗尽,才忽的道,“就算我今日违了太守大人的旨令退兵南去,明年的这个时候北伐至此的兵马也只会更多,届时你还能继续护得了严家?”他的声音不高,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语速极缓,“当初完完整整一个安陵郡尚且挡不住我们攻伐,如今只剩区区柔城、川城一线,那位严家太守能挡得住谁?!前辈,大势不可违,自古以来,逆势而行者哪个有好下场?” 消瘦老人轻叹一口气缓缓道,“天下大势之玄妙不是等闲凡俗可以揣度,”他抬起右手,一团幽蓝色的光芒仿佛深海冥火一般在他掌心燃烧,“心志不坚者也不可能在你这样的年纪修至六境做得将军,可惜了......” 消瘦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掌就要往下按去,可就在他将要动作的一刹那,忽的惊“咦”了一声,继而飞快的将手中火苗往身后拍去! “嗤啦”一声尖利刺耳的声响暴起于他掌心! 他掌心的幽蓝色火苗仿佛碰到一堵无形的气墙,完全无法洞穿而过,又像是火入坚冰,飞快的彼此消融,短期难以建功,便就那样僵持下来! 可情势却不由他僵持! 因为就在他将火苗打入气墙的同一时间,一道足有三四十丈威势惊人的赤色剑气已然劈到他的头顶!! 消瘦老人大惊失色,急忙抽回手掌,双手掐诀往天上一托,虽然只是仓促为之,仍旧叠起数道幽蓝色的巨大阵纹,好像一条泛着幽光的天河被他硬生生扯出一截至于身前一般!! 火剑斩落,水色漫天!! 只一接触便是沸腾!! 天空中水气蒸腾如同火色雾气,大地上火光四射仿佛海底岩浆!!! 似乎是一个刹那,又好像极其漫长! 水色褪去,火光消弭! 等到一切都回归黑暗的时候,那消瘦老人已经不知何时踩在大地之上,唇角溢血!! 而在他目光注视着的前方,两道人影分立于左右两方林海之上。 威压惊人!! 第两百零五章 顺天应命 东山深处,几大强者隔空对立。 消瘦老人单手掐诀于胸前戒备,一双幽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远处树上的两道身影。 只见其中一人立于月光之下,身型颀长,穿一件浅灰色的飘摇长衫,手持折纸扇,头戴金玉冠,面目之上挂着薄薄一层面纱,却仍可见其皮肤白皙,双目狭长,十足的翩翩佳公子模样,俊逸非凡。 另外一人则道袍高冠,白眉长须,一张脸冷得掉渣,正是苍颜剑宗启星子。 “启星长老......”消瘦老人也不擦去嘴边的血迹,只是小心的盯着两人缓缓开口,“不知苍颜剑宗何时又增了这样一位上三境强者,可喜可贺啊。” 启星子面无表情道,“这位不是我苍颜剑宗之人,辜负仙游道友一片好意了。” 消瘦老人“哦”了一声,又自看了那贵公子几眼后才扭头继续问启星子道,“苍颜剑宗是望川剑宗支脉,如今也要亲自下场入局诸侯之战了么......!” 启星子道,“诸侯之战与我苍颜剑宗无关,但如今的离郡太守与我苍颜剑宗大有渊源,其既有求,我等自当应之,更何况......仙游子道友,零之约定,终究是你先越过了那条界限。” 消瘦老人微微皱眉呵斥道,“如今的离郡太守与你苍颜剑宗大有渊源你们便可以枉顾大鼎律法与他的军队一同入侵我安陵郡吗?!不但如此,夺了甘水关与楠城一线还不罢休,如今又兵临春阳城下,启星长老,吕祖他老人家才仙逝不到一载,就连苍颜剑宗都要弃大鼎于不顾了么?!!” 启星子面上没有丝毫动容语气之中却带了三分怒意,“仙游道友,事已至此再说那些空而无用的道理有何意义?大鼎如今如何,四夷如今又如何,怎么做才是对我人族最有利的选择,人人心中都有一个答案,我们便循着自己心中的答案去做就是了,我只问你,这个早就四分五裂不靠外力根本难以弥合的安陵郡,你是不是真的要以性命守之?!” 消瘦老人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启星长老先前也说过了,如今的离郡太守与你苍颜剑宗大有渊源,我仙游子和仙游门一脉与那严氏一族又何尝不是这样,既然如此便唯有一战了,”他低头看向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银甲将军笑道,“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诸位为老夫设下的局,你这女娃子倒果真是资质上佳,”他复又看向启星子道,“你们将她与我一同困入这大阵之中,就不怕我临死之际拉着她陪葬?!” 启星子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倒是那始终面带微笑的贵公子轻轻开口,语气悠然,“如果你果真能拉我这位师侄陪葬,那便是她学艺不精罢了,怨不得别人。” “哦?”消瘦老人似乎来了些兴趣,抬头看了一眼贵公子后低头去看那披散了头发仍旧绝美的年轻女子笑道,“加入这样的宗门是你的不幸啊。” 绝美女子却摇了摇头,“弱肉强食本才是天地至理,忘记了这一点的人们才是真的不幸,”她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消瘦老人的每一个动作,“老人家,你先前对我出手之时多留余地,若是你愿意放弃安陵严氏,我愿去找离郡太守为你仙游门一脉求得一处山水,担保你一门上下迁入离郡无虞。” 消瘦老人似乎颇为讶异,他微微皱眉看向绝美女子道,“女娃子,你可知道你这轻飘飘的一句承诺若要真的做了,需要承担多大的责任?” “无论多大的责任我都承担,”绝美女子神色肃穆一动不动,“大鼎没落,诸侯之战已然开启没有人可以逆转,你安陵一郡若是一体同心倒也罢了,像如今这般模样早晚都是要亡的,亡在离郡手上以我对那离郡太守的了解,你仙游门一脉尚有自由,若是亡在广郡云百楼手中,你仙游门上下若不能为其奴婢便只有死路一条,乱世之中各谋生路本是应当,何况老人家你还是一门之主,是要为门下所有徒子徒孙们多考虑的。” 她看消瘦老人闭口不言便继续道,“我不知道严氏一脉哪位太守曾于你有何等恩情,但你仙游门一脉庇护其子孙这么多年,天大的恩情也该还了,如今大势如此,就算你和你门下的所有人都愿意把性命填上也改变不了安陵易主严氏消亡的命运,又何必白白让年轻人们去送死?!” “况且安陵郡既然四分五裂,对外根本没有一战之力,战乱一起最凄惨的还不是百姓?若是安陵一地百姓能够归属离郡,三十余万大军便能为他们撑起一片天,无论外夷或是其它诸侯都不敢轻易欺辱,”绝美女子一句话说完停顿半晌,见那消瘦老人看过来才说出最后一句话,“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顺天应命,方为正道。” 消瘦老人蓦的一惊,再去看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绝美女子时已经不像先前一般轻松,他沉吟半晌后抬头问启星子道,“启星长老,可否告知老朽这女娃子是什么人?” 启星子一样为绝美女子最后一句话所惊讶,只是听闻消瘦老人一问仍旧答道,“她是如今那位离郡太守的身边人,当初太守还是质子从中京城返乡之时,有她陪同。” 消瘦老人再次看向绝美女子道,“严氏一族没落确实已成定数,但我既受严氏大恩,希望可以为严氏一族保留一分香火......” “可以,但严氏一族后人不可入仙门,”绝美女子直接答应,“还有什么要求?” 那消瘦老人见她答应的如此爽快反倒有些惊疑不定,他缓缓又道,“还有一条,仙游门一脉可迁往离郡,但......”他看着绝美女子的眼睛道,“仙游门始终是世外道门,不会参与俗世,也不应受太守府宫统辖。” 绝美女子再次点头道,“可以,离郡太守府宫必将善待仙游门,但老人家你也应当明白,若只是做一时的邻居那怎样都行,若想做长久的邻居,仙游门也需如苍颜剑宗一般对太守府宫的决定鼎力支持才是,利益一致,方能长久。” 消瘦老人眼睛一眯问道,“女娃子,你果真可以替离郡太守做主,答应老朽的要求?!” “不是我替离郡太守答应你的要求,而是离郡太守本人答应了你,”绝美女子伸手从怀里取出两个金边卷轴丢向消瘦老人,“我从三仓之地西来之时,他曾与我有过一番对话,如今对话的内容也已经基本转述完毕,老先生,你没有见过他,但你们已经对过话了。” 消瘦老人接住两个卷轴,闻言一怔,随即慨然,“此非天意乎......严氏江山......离郡太守......” 第两百零五章 顺天应命 东山深处,几大强者隔空对立。 消瘦老人单手掐诀于胸前戒备,一双幽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远处树上的两道身影。 只见其中一人立于月光之下,身型颀长,穿一件浅灰色的飘摇长衫,手持折纸扇,头戴金玉冠,面目之上挂着薄薄一层面纱,却仍可见其皮肤白皙,双目狭长,十足的翩翩佳公子模样,俊逸非凡。 另外一人则道袍高冠,白眉长须,一张脸冷得掉渣,正是苍颜剑宗启星子。 “启星长老......”消瘦老人也不擦去嘴边的血迹,只是小心的盯着两人缓缓开口,“不知苍颜剑宗何时又增了这样一位上三境强者,可喜可贺啊。” 启星子面无表情道,“这位不是我苍颜剑宗之人,辜负仙游道友一片好意了。” 消瘦老人“哦”了一声,又自看了那贵公子几眼后才扭头继续问启星子道,“苍颜剑宗是望川剑宗支脉,如今也要亲自下场入局诸侯之战了么......!” 启星子道,“诸侯之战与我苍颜剑宗无关,但如今的离郡太守与我苍颜剑宗大有渊源,其既有求,我等自当应之,更何况......仙游子道友,零之约定,终究是你先越过了那条界限。” 消瘦老人微微皱眉呵斥道,“如今的离郡太守与你苍颜剑宗大有渊源你们便可以枉顾大鼎律法与他的军队一同入侵我安陵郡吗?!不但如此,夺了甘水关与楠城一线还不罢休,如今又兵临春阳城下,启星长老,吕祖他老人家才仙逝不到一载,就连苍颜剑宗都要弃大鼎于不顾了么?!!” 启星子面上没有丝毫动容语气之中却带了三分怒意,“仙游道友,事已至此再说那些空而无用的道理有何意义?大鼎如今如何,四夷如今又如何,怎么做才是对我人族最有利的选择,人人心中都有一个答案,我们便循着自己心中的答案去做就是了,我只问你,这个早就四分五裂不靠外力根本难以弥合的安陵郡,你是不是真的要以性命守之?!” 消瘦老人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启星长老先前也说过了,如今的离郡太守与你苍颜剑宗大有渊源,我仙游子和仙游门一脉与那严氏一族又何尝不是这样,既然如此便唯有一战了,”他低头看向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银甲将军笑道,“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诸位为老夫设下的局,你这女娃子倒果真是资质上佳,”他复又看向启星子道,“你们将她与我一同困入这大阵之中,就不怕我临死之际拉着她陪葬?!” 启星子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倒是那始终面带微笑的贵公子轻轻开口,语气悠然,“如果你果真能拉我这位师侄陪葬,那便是她学艺不精罢了,怨不得别人。” “哦?”消瘦老人似乎来了些兴趣,抬头看了一眼贵公子后低头去看那披散了头发仍旧绝美的年轻女子笑道,“加入这样的宗门是你的不幸啊。” 绝美女子却摇了摇头,“弱肉强食本才是天地至理,忘记了这一点的人们才是真的不幸,”她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消瘦老人的每一个动作,“老人家,你先前对我出手之时多留余地,若是你愿意放弃安陵严氏,我愿去找离郡太守为你仙游门一脉求得一处山水,担保你一门上下迁入离郡无虞。” 消瘦老人似乎颇为讶异,他微微皱眉看向绝美女子道,“女娃子,你可知道你这轻飘飘的一句承诺若要真的做了,需要承担多大的责任?” “无论多大的责任我都承担,”绝美女子神色肃穆一动不动,“大鼎没落,诸侯之战已然开启没有人可以逆转,你安陵一郡若是一体同心倒也罢了,像如今这般模样早晚都是要亡的,亡在离郡手上以我对那离郡太守的了解,你仙游门一脉尚有自由,若是亡在广郡云百楼手中,你仙游门上下若不能为其奴婢便只有死路一条,乱世之中各谋生路本是应当,何况老人家你还是一门之主,是要为门下所有徒子徒孙们多考虑的。” 她看消瘦老人闭口不言便继续道,“我不知道严氏一脉哪位太守曾于你有何等恩情,但你仙游门一脉庇护其子孙这么多年,天大的恩情也该还了,如今大势如此,就算你和你门下的所有人都愿意把性命填上也改变不了安陵易主严氏消亡的命运,又何必白白让年轻人们去送死?!” “况且安陵郡既然四分五裂,对外根本没有一战之力,战乱一起最凄惨的还不是百姓?若是安陵一地百姓能够归属离郡,三十余万大军便能为他们撑起一片天,无论外夷或是其它诸侯都不敢轻易欺辱,”绝美女子一句话说完停顿半晌,见那消瘦老人看过来才说出最后一句话,“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顺天应命,方为正道。” 消瘦老人蓦的一惊,再去看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绝美女子时已经不像先前一般轻松,他沉吟半晌后抬头问启星子道,“启星长老,可否告知老朽这女娃子是什么人?” 启星子一样为绝美女子最后一句话所惊讶,只是听闻消瘦老人一问仍旧答道,“她是如今那位离郡太守的身边人,当初太守还是质子从中京城返乡之时,有她陪同。” 消瘦老人再次看向绝美女子道,“严氏一族没落确实已成定数,但我既受严氏大恩,希望可以为严氏一族保留一分香火......” “可以,但严氏一族后人不可入仙门,”绝美女子直接答应,“还有什么要求?” 那消瘦老人见她答应的如此爽快反倒有些惊疑不定,他缓缓又道,“还有一条,仙游门一脉可迁往离郡,但......”他看着绝美女子的眼睛道,“仙游门始终是世外道门,不会参与俗世,也不应受太守府宫统辖。” 绝美女子再次点头道,“可以,离郡太守府宫必将善待仙游门,但老人家你也应当明白,若只是做一时的邻居那怎样都行,若想做长久的邻居,仙游门也需如苍颜剑宗一般对太守府宫的决定鼎力支持才是,利益一致,方能长久。” 消瘦老人眼睛一眯问道,“女娃子,你果真可以替离郡太守做主,答应老朽的要求?!” “不是我替离郡太守答应你的要求,而是离郡太守本人答应了你,”绝美女子伸手从怀里取出两个金边卷轴丢向消瘦老人,“我从三仓之地西来之时,他曾与我有过一番对话,如今对话的内容也已经基本转述完毕,老先生,你没有见过他,但你们已经对过话了。” 消瘦老人接住两个卷轴,闻言一怔,随即慨然,“此非天意乎......严氏江山......离郡太守......” 第两百零六章 末日人间 伏波山脉纵贯南北,将永昌郡与离郡分隔两边。 与伏波山脉相伴的,则是一条水量极丰的大江,伏波江。 伏波江起于伏波山脉北部,却向东流入永昌郡中部地区,而后大江折向南方,一路顺着伏波山脉与永昌郡平原腹地的交界线奔腾流去。 可对于永昌郡来说,尤其是临近益城的繁荣的永昌郡中部,由于人口众多,所以伏波江以西临近伏波山脉的狭长地区里仍然是住着人的。 曾经的人们在伏波江西岸地势稍高的地区集结,垦荒建房,渐渐的便就汇聚成了一个个的村落,繁衍至今,虽然不时会有来自伏波山脉的野兽甚至妖物出现,但得益于益城方面的支援,总也能够化险为夷不会酿成太大祸事。 可这一天夜晚,末日终究降临。 数不清的野兽如潮水般从伏波山脉北部的山林里冲了出来,它们一个个红着眼睛,仿佛来自地狱的凶兽,成群结队的踏过冬季的田野,闯入村镇之中,毫无征兆的掀起无尽杀劫! 更可怕的还是夹杂其中的妖! 它们破开院落围墙,打碎房门窗户,找到每一个躲藏起来的人类,以人为饲料喂养兽群!! 只一个夜晚。 伏波江以西原本平静的人间便已成为炼狱! 一连数十里十数个大大小小的村落,牛羊不存,人畜不生。 无论老幼。 十死无生。 等到第二天清晨阳光洒下大地回暖的时候,一切便只如地狱的模样。 白骨堆积于野。 血水顺流成河。 除了大片的野兽聚集在一起撕咬争抢着些难明形状的血肉,这一片大地之上再没有了一点声音。 曾经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彷如幻梦,不见踪影。 只留下断壁残垣,东风萧瑟。 唯有那腥臭的味道,顺风而去十余里,久久不散...... 而在这一片凄惨地狱的中心附近最大的村落里,曾经在伏波山脉南部山林之中聚集的五位大妖齐聚,除了相距极远互相戒备着的绿色鬼火和高挑女子之外,仍旧是两个黑袍人与那挺拔巨汉居中沟通。 五人所在之地原本野兽聚集,此刻却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东西敢于靠近这里百丈以内。 可就在距离五位大妖不远的一个破房子顶端,却安安静静的立着一个干枯瘦弱的老人,只见他身材瘦小,面色哀戚,眼睛似闭非闭,嘴角严重下垂,若不是他那一头飞舞卷曲又直直垂到地面上的惹眼红发,你倒以为他本是这村子里的某个将死老人! “前次没有当场击杀了望川那个女人,后面再想杀她便难上加难,可此时我等已然率部到了这里总也不能就此退去,”那体型明显非人的巨汉小心的看了眼远处房顶上的老人后对两个黑袍人问道,“两位长老以为,我们此番还入不入得益城?” 两个黑袍人影没有说话,另一边屋顶上的红发老头却悠悠然开口,声音听起来仿佛气血衰败垂死的老人一般,有气无力,“那女人受了本座全力一击而不死只是凭仗那件宝贝罢了,如今那宝贝已经毁去,她又定然受伤不轻,只要再次见面本座自然会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何须你等担忧此事。” “上人误会了,既然您老人家愿意出手,区区几个望川剑修自也就不足为虑了,”巨汉冲那红发老头笑一笑,然后又对黑袍人道,“两位长老,接下来我们便聊聊永昌郡中部的局势如何?” 其中一个黑袍人点了点头道,“墨玉长老又收回了不少兔妖,应该对当前局势有所了解。” 不远处那绿色鬼火之中的人影阴恻恻的道,“眼下的益城,就好比脱光了衣服的娘们儿,只待我等入内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似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高挑女子,于是乎那笑声便越发的淫邪。 高挑人影高昂的头颅都未低下半分,只是微微侧头斜着眼看了看那绿色鬼火,便又重将视线投向远方,连哼都懒得哼上一声。 绿色鬼火中的人影倒也不恼,只是笑着解释道,“前些时日那新登位的离郡太守将一篇讨贼檄文传得满天下都是,永昌郡的蠢老头气不过,倾益城之兵大举北上要与那洛家小儿拼死磕,桀桀桀......此时此刻那两个蠢货恐怕还在永昌郡北部大战不休,一时半刻根本不可能回返,只要我等大军攻入益城的时间够快,便是永昌南疆的王辉亲自领兵回返也都迟了!” “当真?!”两个黑袍人影对视一眼,“果真天助我等......” 那巨汉却皱起眉头,“事情发生的是不是有些过于巧合了?”他抬起一支巨大的手掌在自己的后脑勺上磨蹭,那利如匕首的绿色尖刺在他的手上仿佛绒毛一般,带不来丝毫伤害,“我等一来,永昌郡的老头便带着大军往北去了,独独留了一座无人防守的益城给我们?!会不会是永昌郡的老头与那一群望川剑修合伙给我们演了一出空城计,若我等自以为得计大举进入益城范围,便合围而来将我大军困死于益城之下?!” “潮生长老多虑了,先前我等尚未决定大军借道伏波山脉北上之计时,我便已经与诸位说过了离郡入侵永昌郡的事情,那离郡太守还仗着一支离郡轻骑的战力深入永昌郡南部,几乎到了益城,惹得永昌郡处处烽火,”那绿色鬼火声音里满是嘲讽的意思,“如此行事那永昌郡的老头能忍?倾起大军北伐与离郡大战才符合那老头一贯的作风。” 两个黑袍人中的一个也赞同似的点了点头,“日月湖近些年极少参与北上事务,潮生长老对那永昌郡老头不甚了解也是正常,那老头性格强势又倔强非常,原本我也对墨玉长老前番情报有所疑虑,但今日听得新的情报反倒没有了太多怀疑,便是此理。” 绿色鬼火之中的人影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继续道,“那老头不但倾起大军北上,还将那一支撼山军也带走了,如此一来,即便那离郡太守将一整支离郡轻骑都带在身边,短期内也不好说谁胜谁负,只要我们的速度够快,就算我等大军从伏波山脉里杀出来的消息被望川剑修带去给了那永昌老头,他想要赶回来也来不及了,何况永昌与离郡大军对峙,他真的敢不管不顾的掉头杀回来,将大军的屁股留给那个拥有离郡轻骑的洛家小儿?” “如此看来,倒真的是天助我等,”那巨汉也终于露出笑脸,他扭头看向东方喃喃自语,“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尽快渡江了......!” 第两百零六章 末日人间 伏波山脉纵贯南北,将永昌郡与离郡分隔两边。 与伏波山脉相伴的,则是一条水量极丰的大江,伏波江。 伏波江起于伏波山脉北部,却向东流入永昌郡中部地区,而后大江折向南方,一路顺着伏波山脉与永昌郡平原腹地的交界线奔腾流去。 可对于永昌郡来说,尤其是临近益城的繁荣的永昌郡中部,由于人口众多,所以伏波江以西临近伏波山脉的狭长地区里仍然是住着人的。 曾经的人们在伏波江西岸地势稍高的地区集结,垦荒建房,渐渐的便就汇聚成了一个个的村落,繁衍至今,虽然不时会有来自伏波山脉的野兽甚至妖物出现,但得益于益城方面的支援,总也能够化险为夷不会酿成太大祸事。 可这一天夜晚,末日终究降临。 数不清的野兽如潮水般从伏波山脉北部的山林里冲了出来,它们一个个红着眼睛,仿佛来自地狱的凶兽,成群结队的踏过冬季的田野,闯入村镇之中,毫无征兆的掀起无尽杀劫! 更可怕的还是夹杂其中的妖! 它们破开院落围墙,打碎房门窗户,找到每一个躲藏起来的人类,以人为饲料喂养兽群!! 只一个夜晚。 伏波江以西原本平静的人间便已成为炼狱! 一连数十里十数个大大小小的村落,牛羊不存,人畜不生。 无论老幼。 十死无生。 等到第二天清晨阳光洒下大地回暖的时候,一切便只如地狱的模样。 白骨堆积于野。 血水顺流成河。 除了大片的野兽聚集在一起撕咬争抢着些难明形状的血肉,这一片大地之上再没有了一点声音。 曾经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彷如幻梦,不见踪影。 只留下断壁残垣,东风萧瑟。 唯有那腥臭的味道,顺风而去十余里,久久不散...... 而在这一片凄惨地狱的中心附近最大的村落里,曾经在伏波山脉南部山林之中聚集的五位大妖齐聚,除了相距极远互相戒备着的绿色鬼火和高挑女子之外,仍旧是两个黑袍人与那挺拔巨汉居中沟通。 五人所在之地原本野兽聚集,此刻却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东西敢于靠近这里百丈以内。 可就在距离五位大妖不远的一个破房子顶端,却安安静静的立着一个干枯瘦弱的老人,只见他身材瘦小,面色哀戚,眼睛似闭非闭,嘴角严重下垂,若不是他那一头飞舞卷曲又直直垂到地面上的惹眼红发,你倒以为他本是这村子里的某个将死老人! “前次没有当场击杀了望川那个女人,后面再想杀她便难上加难,可此时我等已然率部到了这里总也不能就此退去,”那体型明显非人的巨汉小心的看了眼远处房顶上的老人后对两个黑袍人问道,“两位长老以为,我们此番还入不入得益城?” 两个黑袍人影没有说话,另一边屋顶上的红发老头却悠悠然开口,声音听起来仿佛气血衰败垂死的老人一般,有气无力,“那女人受了本座全力一击而不死只是凭仗那件宝贝罢了,如今那宝贝已经毁去,她又定然受伤不轻,只要再次见面本座自然会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何须你等担忧此事。” “上人误会了,既然您老人家愿意出手,区区几个望川剑修自也就不足为虑了,”巨汉冲那红发老头笑一笑,然后又对黑袍人道,“两位长老,接下来我们便聊聊永昌郡中部的局势如何?” 其中一个黑袍人点了点头道,“墨玉长老又收回了不少兔妖,应该对当前局势有所了解。” 不远处那绿色鬼火之中的人影阴恻恻的道,“眼下的益城,就好比脱光了衣服的娘们儿,只待我等入内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似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高挑女子,于是乎那笑声便越发的淫邪。 高挑人影高昂的头颅都未低下半分,只是微微侧头斜着眼看了看那绿色鬼火,便又重将视线投向远方,连哼都懒得哼上一声。 绿色鬼火中的人影倒也不恼,只是笑着解释道,“前些时日那新登位的离郡太守将一篇讨贼檄文传得满天下都是,永昌郡的蠢老头气不过,倾益城之兵大举北上要与那洛家小儿拼死磕,桀桀桀......此时此刻那两个蠢货恐怕还在永昌郡北部大战不休,一时半刻根本不可能回返,只要我等大军攻入益城的时间够快,便是永昌南疆的王辉亲自领兵回返也都迟了!” “当真?!”两个黑袍人影对视一眼,“果真天助我等......” 那巨汉却皱起眉头,“事情发生的是不是有些过于巧合了?”他抬起一支巨大的手掌在自己的后脑勺上磨蹭,那利如匕首的绿色尖刺在他的手上仿佛绒毛一般,带不来丝毫伤害,“我等一来,永昌郡的老头便带着大军往北去了,独独留了一座无人防守的益城给我们?!会不会是永昌郡的老头与那一群望川剑修合伙给我们演了一出空城计,若我等自以为得计大举进入益城范围,便合围而来将我大军困死于益城之下?!” “潮生长老多虑了,先前我等尚未决定大军借道伏波山脉北上之计时,我便已经与诸位说过了离郡入侵永昌郡的事情,那离郡太守还仗着一支离郡轻骑的战力深入永昌郡南部,几乎到了益城,惹得永昌郡处处烽火,”那绿色鬼火声音里满是嘲讽的意思,“如此行事那永昌郡的老头能忍?倾起大军北伐与离郡大战才符合那老头一贯的作风。” 两个黑袍人中的一个也赞同似的点了点头,“日月湖近些年极少参与北上事务,潮生长老对那永昌郡老头不甚了解也是正常,那老头性格强势又倔强非常,原本我也对墨玉长老前番情报有所疑虑,但今日听得新的情报反倒没有了太多怀疑,便是此理。” 绿色鬼火之中的人影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继续道,“那老头不但倾起大军北上,还将那一支撼山军也带走了,如此一来,即便那离郡太守将一整支离郡轻骑都带在身边,短期内也不好说谁胜谁负,只要我们的速度够快,就算我等大军从伏波山脉里杀出来的消息被望川剑修带去给了那永昌老头,他想要赶回来也来不及了,何况永昌与离郡大军对峙,他真的敢不管不顾的掉头杀回来,将大军的屁股留给那个拥有离郡轻骑的洛家小儿?” “如此看来,倒真的是天助我等,”那巨汉也终于露出笑脸,他扭头看向东方喃喃自语,“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尽快渡江了......!” 第两百零七章 让他退兵 伏龙江波涛汹涌,无尽的江水日夜南去。 仿佛过去千万年一般。 天地不仁,江水如是。 不会为了江畔无数泣血的怨魂停留,也不会为了死于争斗的野兽停步。 在伏波江以东某处小山之上,二十几个望川剑修正聚在一起,一个个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其中几个脾气火爆些的更是早已丢掉了修道之人的矜持,怒如雄狮,与人争得面红耳赤! 只见场中一个须发茂密的黑脸大汉伸手指着一个长须老道的额头怒骂道,“牛德信,你个老小子若是怕了就滚到益城去,老子自己带人去伏波江以东除妖!我望川剑修之中自然有人还有血性,没有忘了师尊的教诲,大不了便是以身殉道,老子死也要死在伏波江以西!!” 他怒发冲冠,以至于言语之中都有些颠三倒四,显然不是擅长言辞之人。 被他指着额头的长须老道脸色有些苍白,但眉宇之间怒意同样不减,他就那么冷冷的注视着黑脸大汉的食指淡淡道,“张彪,你自己愿意去伏波江以西寻死就快些去,没人拦你,但你若想带走一个师兄弟陪你去死,我牛德信今天就是拼着一死也要斩了你!” “够了!”一个长相与长须老道有几分相似但年龄看起来却明显要小很多的中年男人睁开眼睛,两道浓眉一竖冲着长须老道怒斥道,“都是自家师兄弟,你说得什么屁话!”他又扭头看向那黑脸大汉一样训斥道,“匹夫之勇也敢说师尊教诲,师尊的道便是如此?!” 两个人顿时不敢说话,只是各自郁结于胸的火气没处发,憋得脸色通红。 盘膝坐在那中年男人身边的,正是曾在伏波山脉里救过秦万松一行性命的望川剑修江清韵,只见她脸色微白始终没有睁开双眼,直到一众道士被呵斥闭嘴她才缓缓睁开眼睛,扫视一圈,没有人敢与她对视,“还当你们能吵出些个奇思妙想的好点子,不料也就如此嘛,不是冲上去和妖族拼了,就是退守益城暂且观望,我望川剑修难道一个个真的如外界所说都是修道修坏了脑子的笨蛋?!” 一众道士听得个个低头,少数几个能够保持冷静的道士里一个人微微探了探身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看了看江清韵及她身边两人的脸色后,又自将话咽了回去。 不料江清韵却是个眼尖的,看到他那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秦万松,你如今好歹也是晋入六境的大修士了,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有什么话就直说!” 被呵斥之人正是长相凶恶的道士秦万松,听江清韵这么说他一张本就难看的脸垮得越发难看,他挤出个笑脸犹豫道,“师姐莫生气,万松倒有一个提议,”他看四周一众道士向他看来,便正了正身子道,“南夷妖族此番借伏波山脉偷渡而来的可不是少数妖族强者,而是连同了大量低阶妖族一并驱赶了野兽大军而来的,单靠我等修士根本难以抵挡,更不必说护得百姓周全了,想要真正解决问题非得联合我人族军队不可。” 江清韵若有所思的打断秦万松的话问道,“我曾听你说起过,你与那离郡太守有旧?” 这一句话说出,引得在场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看向秦万松,就连原本坐在江清韵左右已然闭目养神的两个男人都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秦万松苦笑道,“正是,如今的离郡太守还是公子时曾在中京城为质,我与五溪师弟曾护送其返乡。” 江清韵点了点头然后微微皱眉道,“昨夜我等迁移百姓逃离之时,我曾让常师弟偷偷往北去了一趟,想让他去见那永昌郡太守言明伏波山脉变故劝他及早南归,可走了没多久他便回来了......”她看向秦万松面无表情道,“永昌郡太守倾十万大军北伐,大败南归,如今主力大军已至益城以北两百里,而距离永昌主力大军不足十里的地方便是那支......离郡轻骑!” 一众道士听得面面相觑,就连秦万松本人都听得呆了,“我等入山之时永昌郡太守尚未发兵北伐,如今便就已经......大败南归了?!” 坐在江清韵另一边的是个面容俊朗的中年男人,只见他剑眉星目,面白无须,听了秦万松的话也不由得摇头道,“不错,五千离郡轻骑驱赶着数万永昌郡步卒精锐南逃,实在是......” 江清韵没有理会两人对话中,而是看着秦万松继续自己的话题,“永昌郡主力大军南归,于眼下的情势来看本是好事,南夷如今已然快要兵临益城城下,这一支数万人的精锐大军正好可以抵挡妖族,再加上我们,即便妖族来势汹汹亦可与之一战,可问题在于那位离郡太守......是不是愿意暂且放下两家之间的恩怨以及诸侯之战的种种......暂且撤兵!!” 秦万松微微皱眉一言不发。 倒是另一边的长须老道开口道,“妖族来袭,永昌郡太守一支南归的败军就算抵挡得住也势必十分艰难,若是那离郡太守想要趁此机会大军南下,是极有可能坐收渔翁之利一举拿下益城的,就算人族大义之下那个年轻的离郡太守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他叹息一声看向众人道,“可昨夜一番折腾之后我们便也都知道了那篇檄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全世界都知道了,就算秦师弟与他颇有渊源,这种事又哪里能劝得来呢......” 一众道士无言。 江清韵却仍旧盯着秦万松开口道,“万松,你以为......如何?” 秦万松神情凝重道,“不瞒师姐,万松原本也只是想着,若是永昌郡太守可以在我等相助之下迎击妖族而不败,我便可以去劝离郡太守答应上原出兵,走离郡古道从后方突袭妖族或可一战建功,洛川是心怀人族的人应该会答应,却不料如今的情势竟然这般出人意料......他本就是极重感情之人,这杀父之仇眼见得报,想要劝他退兵想来不易......” “可既然上了望川,有些事情便无论如何都要去做了,”他叹息一声后起身朝着一众道士行了一礼,对江清韵道,“师姐,我现在就与五溪师弟出发去寻那离郡轻骑,若是离郡太守能听我二人所说退军便是最好,如若不能......我二人便拼了一死于大军之前阻他一阻吧!” 说完,也不顾在场一众道士劝阻,转身大步而去。 只留下江清韵仍旧坐在原地,紧咬牙关,抬起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两百零七章 让他退兵 伏龙江波涛汹涌,无尽的江水日夜南去。 仿佛过去千万年一般。 天地不仁,江水如是。 不会为了江畔无数泣血的怨魂停留,也不会为了死于争斗的野兽停步。 在伏波江以东某处小山之上,二十几个望川剑修正聚在一起,一个个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其中几个脾气火爆些的更是早已丢掉了修道之人的矜持,怒如雄狮,与人争得面红耳赤! 只见场中一个须发茂密的黑脸大汉伸手指着一个长须老道的额头怒骂道,“牛德信,你个老小子若是怕了就滚到益城去,老子自己带人去伏波江以东除妖!我望川剑修之中自然有人还有血性,没有忘了师尊的教诲,大不了便是以身殉道,老子死也要死在伏波江以西!!” 他怒发冲冠,以至于言语之中都有些颠三倒四,显然不是擅长言辞之人。 被他指着额头的长须老道脸色有些苍白,但眉宇之间怒意同样不减,他就那么冷冷的注视着黑脸大汉的食指淡淡道,“张彪,你自己愿意去伏波江以西寻死就快些去,没人拦你,但你若想带走一个师兄弟陪你去死,我牛德信今天就是拼着一死也要斩了你!” “够了!”一个长相与长须老道有几分相似但年龄看起来却明显要小很多的中年男人睁开眼睛,两道浓眉一竖冲着长须老道怒斥道,“都是自家师兄弟,你说得什么屁话!”他又扭头看向那黑脸大汉一样训斥道,“匹夫之勇也敢说师尊教诲,师尊的道便是如此?!” 两个人顿时不敢说话,只是各自郁结于胸的火气没处发,憋得脸色通红。 盘膝坐在那中年男人身边的,正是曾在伏波山脉里救过秦万松一行性命的望川剑修江清韵,只见她脸色微白始终没有睁开双眼,直到一众道士被呵斥闭嘴她才缓缓睁开眼睛,扫视一圈,没有人敢与她对视,“还当你们能吵出些个奇思妙想的好点子,不料也就如此嘛,不是冲上去和妖族拼了,就是退守益城暂且观望,我望川剑修难道一个个真的如外界所说都是修道修坏了脑子的笨蛋?!” 一众道士听得个个低头,少数几个能够保持冷静的道士里一个人微微探了探身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看了看江清韵及她身边两人的脸色后,又自将话咽了回去。 不料江清韵却是个眼尖的,看到他那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秦万松,你如今好歹也是晋入六境的大修士了,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有什么话就直说!” 被呵斥之人正是长相凶恶的道士秦万松,听江清韵这么说他一张本就难看的脸垮得越发难看,他挤出个笑脸犹豫道,“师姐莫生气,万松倒有一个提议,”他看四周一众道士向他看来,便正了正身子道,“南夷妖族此番借伏波山脉偷渡而来的可不是少数妖族强者,而是连同了大量低阶妖族一并驱赶了野兽大军而来的,单靠我等修士根本难以抵挡,更不必说护得百姓周全了,想要真正解决问题非得联合我人族军队不可。” 江清韵若有所思的打断秦万松的话问道,“我曾听你说起过,你与那离郡太守有旧?” 这一句话说出,引得在场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看向秦万松,就连原本坐在江清韵左右已然闭目养神的两个男人都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秦万松苦笑道,“正是,如今的离郡太守还是公子时曾在中京城为质,我与五溪师弟曾护送其返乡。” 江清韵点了点头然后微微皱眉道,“昨夜我等迁移百姓逃离之时,我曾让常师弟偷偷往北去了一趟,想让他去见那永昌郡太守言明伏波山脉变故劝他及早南归,可走了没多久他便回来了......”她看向秦万松面无表情道,“永昌郡太守倾十万大军北伐,大败南归,如今主力大军已至益城以北两百里,而距离永昌主力大军不足十里的地方便是那支......离郡轻骑!” 一众道士听得面面相觑,就连秦万松本人都听得呆了,“我等入山之时永昌郡太守尚未发兵北伐,如今便就已经......大败南归了?!” 坐在江清韵另一边的是个面容俊朗的中年男人,只见他剑眉星目,面白无须,听了秦万松的话也不由得摇头道,“不错,五千离郡轻骑驱赶着数万永昌郡步卒精锐南逃,实在是......” 江清韵没有理会两人对话中,而是看着秦万松继续自己的话题,“永昌郡主力大军南归,于眼下的情势来看本是好事,南夷如今已然快要兵临益城城下,这一支数万人的精锐大军正好可以抵挡妖族,再加上我们,即便妖族来势汹汹亦可与之一战,可问题在于那位离郡太守......是不是愿意暂且放下两家之间的恩怨以及诸侯之战的种种......暂且撤兵!!” 秦万松微微皱眉一言不发。 倒是另一边的长须老道开口道,“妖族来袭,永昌郡太守一支南归的败军就算抵挡得住也势必十分艰难,若是那离郡太守想要趁此机会大军南下,是极有可能坐收渔翁之利一举拿下益城的,就算人族大义之下那个年轻的离郡太守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他叹息一声看向众人道,“可昨夜一番折腾之后我们便也都知道了那篇檄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今全世界都知道了,就算秦师弟与他颇有渊源,这种事又哪里能劝得来呢......” 一众道士无言。 江清韵却仍旧盯着秦万松开口道,“万松,你以为......如何?” 秦万松神情凝重道,“不瞒师姐,万松原本也只是想着,若是永昌郡太守可以在我等相助之下迎击妖族而不败,我便可以去劝离郡太守答应上原出兵,走离郡古道从后方突袭妖族或可一战建功,洛川是心怀人族的人应该会答应,却不料如今的情势竟然这般出人意料......他本就是极重感情之人,这杀父之仇眼见得报,想要劝他退兵想来不易......” “可既然上了望川,有些事情便无论如何都要去做了,”他叹息一声后起身朝着一众道士行了一礼,对江清韵道,“师姐,我现在就与五溪师弟出发去寻那离郡轻骑,若是离郡太守能听我二人所说退军便是最好,如若不能......我二人便拼了一死于大军之前阻他一阻吧!” 说完,也不顾在场一众道士劝阻,转身大步而去。 只留下江清韵仍旧坐在原地,紧咬牙关,抬起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两百零八章 喋血荒野 伏龙江河槽颇宽且水流汹涌,加之大江以西地势狭长颇为贫瘠,所以永昌郡没有在这条大江的任何一处修建过桥梁。 可兽潮大军只间隔了一天便渡过了大江! 因为五大妖之中两个身穿黑袍的,竟不知用了何种手段一夜之间便在那大江之上筑造起一座木质的厚重大桥!! 等到望川剑修发现不妙试图去破坏桥体的时候已然迟了,那桥在几个大妖的守护之下,一众剑修根本没有机会损坏分毫,于是,无数的野兽快速渡江,又在隐藏其中的低阶妖族的驱使之下直扑益城,情况顿时万分危急!! 因为虽然这两天望川剑修动用了能够动用的一切力量协助周边百姓迁徙,可奈何时间太短,就算能够听劝的百姓立刻便离开故土,单靠两只脚也走不出去多远,尤其多数还是拖家带口,在这仍旧寒冷的日子里实在是走得艰难,更何况那些故土难离或者硬是不听劝的,把一群往日里只在望川山上清修的道士们急得不行。 又不可奈何。 如今兽潮来袭,留下的人族便都成了野兽的口粮,尤其是其中本就食肉的野兽,更是早已饥肠辘辘甚至到了神志不清要冲着身边野兽下手的地步,哪里会怜惜什么人族老幼。 兽潮一过,如同遭遇蝗灾的稻田,只留下满地鲜血,一片荒芜......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兽潮主力没有扩散,而是始终汇聚在一起如同一条河流,直奔益城而去,可益城,是永昌郡的首府,益城周边的村镇聚集了永昌郡中部最多的人口,一旦妖族大军真的攻到益城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于是,便又是那群望川剑修不管不顾的抵挡在那兽潮河流面前,用血肉之躯和手中长剑,在一片官道荒野之上,为身后的人族百姓筑起一道长城...... 在那里,飞剑的光芒碎了又碎...... 野兽的尸身堆积如山...... 无论是夹杂于兽潮之中伺机偷袭的蛇鼠妖兽,还是仗剑于身前的得道剑修,都有可能在那巨大的混乱之中于刹那之间身死,可谁都没有停止,谁都没有后退。 血肉磨坊。 在距离那血腥战场不远的一处高地之上,孤零零盘膝坐在那里的江清韵面色平静的看着远处的一切,一言不发只是双手掐诀,周身上下的蓝色光芒如同真实的水一般流动,从头顶涌出,又流入双手之间的虚空处消失,周而复始。 忽的,在她身边闪现一道身影,正是那个曾坐在他身边的俊朗中年人,他此刻的模样有些狼狈,一身蓝色道袍破烂不堪,脸上身上亦有血迹,只是一双眼睛仍旧明亮,他回头看一眼那血色战场飞快道,“师姐,又有七名师弟师妹逝去了,妖族大军汇聚得越来越多,我们该后撤了......!” 江清韵却只是面无表情的摇一摇头,“还不行。” 那俊朗中年人诧异的看向她,语气中亦有了些许质疑,“此地以后几十里内的百姓都撤得差不多了,我们哪怕后撤几十里再行阻挡,也好过非要在这里硬撑着啊!” 江清韵却还是摇头,“常师弟,我们没有第二次像这样正面阻挡兽潮的机会了,只要兽潮主力全部渡过伏波江六个大妖便会离开那座桥,届时我们只能一口气退到益城,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但......”她终于叹息一声脸上微现怒色,“永昌郡太守先前派人传信来说已然开始迁徙益城周边百姓入城,可要完全迁入还需要时间,同时......包括撼山军在内的主力大军南返的速度并不快,返回之后最好还能有时间修整,希望我们能给他们争取更多时间......” 那一向沉静的俊朗中年人闻言都忍不住怒斥出声,“从伏波山脉与妖族大军对上我等便已传信于永昌郡太守府宫,他置若罔闻还一意孤行倾起十万大军北伐,如今益城告急却要我等师兄弟们拿命去给他争取时间?!无耻匹夫,无耻之尤!!” 江清韵也冷着脸点头,“早就听说这永昌郡太守孟啸天是个目中无人刚愎自用的角色,如今看来传言不假,只是他孟啸天如何无耻且不去说,益城周边的百姓却是无辜的,我等能将这兽潮大军迟缓一分便能有多一分的百姓迁入益城,”她叹一口气看向那俊朗中年人,面有哀色,“常师弟,我何尝是铁石心肠能坐在这里看着师弟师妹们以身殉道,可......” “师姐何必多言,师弟自然明白,”他深吸一口气后爽朗一笑回头去看那血肉战场,“区区兽潮罢了,”他洒然转身,一声轻啸,整个人便化作一道青绿色的光芒射入远方兽潮之中,剧烈的爆响声中,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飞射开来,将方圆百余丈内的野兽都撞飞碾碎,震撼人心! 可仍旧独自坐在高地之上的江清韵却不忍去看,只是默默的低下头去,闭上眼睛,唯有那流转全身的蓝色水流如波涛怒卷,印照她一颗久久不能平静的心。 这一战,便持续到了傍晚,等到夕阳落尽的时候望川剑修才在江清韵的率领下离开战场往益城退去,只留下那一处荒野之上,一条蔓延开来血腥味浓郁到连红着眼睛的野兽都不敢靠近的兽尸高墙,以及七十二个魂归望川的剑修英灵...... 那些曾追随江清韵于伏波山脉阻击妖族大军的师兄弟们,有一半,都葬身于此。 于是已经沉默了许多的江清韵变得越发沉默,她只是一言不发的带着师弟师妹们不断后撤,同时利用任何一点可能的间隙阻击兽潮,再在大妖赶到之前撤离,如此往复了七八次! 其中曲折,九死一生。 可等到一众望川剑修终于退至益城时,却一个个脸色铁青! 因为此时的益城所有城门尽皆打开,各城门外却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无数的百姓拖家带口背着行囊,只为等待检查!! 那队伍极长,人数极多。 寒风将人群之中孩童的哭泣声送入一众望川剑修的耳中,一刹那让他们的心,冷的掉渣...... 第两百零八章 喋血荒野 伏龙江河槽颇宽且水流汹涌,加之大江以西地势狭长颇为贫瘠,所以永昌郡没有在这条大江的任何一处修建过桥梁。 可兽潮大军只间隔了一天便渡过了大江! 因为五大妖之中两个身穿黑袍的,竟不知用了何种手段一夜之间便在那大江之上筑造起一座木质的厚重大桥!! 等到望川剑修发现不妙试图去破坏桥体的时候已然迟了,那桥在几个大妖的守护之下,一众剑修根本没有机会损坏分毫,于是,无数的野兽快速渡江,又在隐藏其中的低阶妖族的驱使之下直扑益城,情况顿时万分危急!! 因为虽然这两天望川剑修动用了能够动用的一切力量协助周边百姓迁徙,可奈何时间太短,就算能够听劝的百姓立刻便离开故土,单靠两只脚也走不出去多远,尤其多数还是拖家带口,在这仍旧寒冷的日子里实在是走得艰难,更何况那些故土难离或者硬是不听劝的,把一群往日里只在望川山上清修的道士们急得不行。 又不可奈何。 如今兽潮来袭,留下的人族便都成了野兽的口粮,尤其是其中本就食肉的野兽,更是早已饥肠辘辘甚至到了神志不清要冲着身边野兽下手的地步,哪里会怜惜什么人族老幼。 兽潮一过,如同遭遇蝗灾的稻田,只留下满地鲜血,一片荒芜......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兽潮主力没有扩散,而是始终汇聚在一起如同一条河流,直奔益城而去,可益城,是永昌郡的首府,益城周边的村镇聚集了永昌郡中部最多的人口,一旦妖族大军真的攻到益城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于是,便又是那群望川剑修不管不顾的抵挡在那兽潮河流面前,用血肉之躯和手中长剑,在一片官道荒野之上,为身后的人族百姓筑起一道长城...... 在那里,飞剑的光芒碎了又碎...... 野兽的尸身堆积如山...... 无论是夹杂于兽潮之中伺机偷袭的蛇鼠妖兽,还是仗剑于身前的得道剑修,都有可能在那巨大的混乱之中于刹那之间身死,可谁都没有停止,谁都没有后退。 血肉磨坊。 在距离那血腥战场不远的一处高地之上,孤零零盘膝坐在那里的江清韵面色平静的看着远处的一切,一言不发只是双手掐诀,周身上下的蓝色光芒如同真实的水一般流动,从头顶涌出,又流入双手之间的虚空处消失,周而复始。 忽的,在她身边闪现一道身影,正是那个曾坐在他身边的俊朗中年人,他此刻的模样有些狼狈,一身蓝色道袍破烂不堪,脸上身上亦有血迹,只是一双眼睛仍旧明亮,他回头看一眼那血色战场飞快道,“师姐,又有七名师弟师妹逝去了,妖族大军汇聚得越来越多,我们该后撤了......!” 江清韵却只是面无表情的摇一摇头,“还不行。” 那俊朗中年人诧异的看向她,语气中亦有了些许质疑,“此地以后几十里内的百姓都撤得差不多了,我们哪怕后撤几十里再行阻挡,也好过非要在这里硬撑着啊!” 江清韵却还是摇头,“常师弟,我们没有第二次像这样正面阻挡兽潮的机会了,只要兽潮主力全部渡过伏波江六个大妖便会离开那座桥,届时我们只能一口气退到益城,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但......”她终于叹息一声脸上微现怒色,“永昌郡太守先前派人传信来说已然开始迁徙益城周边百姓入城,可要完全迁入还需要时间,同时......包括撼山军在内的主力大军南返的速度并不快,返回之后最好还能有时间修整,希望我们能给他们争取更多时间......” 那一向沉静的俊朗中年人闻言都忍不住怒斥出声,“从伏波山脉与妖族大军对上我等便已传信于永昌郡太守府宫,他置若罔闻还一意孤行倾起十万大军北伐,如今益城告急却要我等师兄弟们拿命去给他争取时间?!无耻匹夫,无耻之尤!!” 江清韵也冷着脸点头,“早就听说这永昌郡太守孟啸天是个目中无人刚愎自用的角色,如今看来传言不假,只是他孟啸天如何无耻且不去说,益城周边的百姓却是无辜的,我等能将这兽潮大军迟缓一分便能有多一分的百姓迁入益城,”她叹一口气看向那俊朗中年人,面有哀色,“常师弟,我何尝是铁石心肠能坐在这里看着师弟师妹们以身殉道,可......” “师姐何必多言,师弟自然明白,”他深吸一口气后爽朗一笑回头去看那血肉战场,“区区兽潮罢了,”他洒然转身,一声轻啸,整个人便化作一道青绿色的光芒射入远方兽潮之中,剧烈的爆响声中,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飞射开来,将方圆百余丈内的野兽都撞飞碾碎,震撼人心! 可仍旧独自坐在高地之上的江清韵却不忍去看,只是默默的低下头去,闭上眼睛,唯有那流转全身的蓝色水流如波涛怒卷,印照她一颗久久不能平静的心。 这一战,便持续到了傍晚,等到夕阳落尽的时候望川剑修才在江清韵的率领下离开战场往益城退去,只留下那一处荒野之上,一条蔓延开来血腥味浓郁到连红着眼睛的野兽都不敢靠近的兽尸高墙,以及七十二个魂归望川的剑修英灵...... 那些曾追随江清韵于伏波山脉阻击妖族大军的师兄弟们,有一半,都葬身于此。 于是已经沉默了许多的江清韵变得越发沉默,她只是一言不发的带着师弟师妹们不断后撤,同时利用任何一点可能的间隙阻击兽潮,再在大妖赶到之前撤离,如此往复了七八次! 其中曲折,九死一生。 可等到一众望川剑修终于退至益城时,却一个个脸色铁青! 因为此时的益城所有城门尽皆打开,各城门外却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无数的百姓拖家带口背着行囊,只为等待检查!! 那队伍极长,人数极多。 寒风将人群之中孩童的哭泣声送入一众望川剑修的耳中,一刹那让他们的心,冷的掉渣...... 第两百零九章 唯死而已 益城。 夏宫历史上首次一次性接待数十名望川剑修的访客,所以无论宫廷侍者还是负责接引的官员都表现出了十分的恭敬。 尤其在益城即将面临如此妖族大军进攻而永昌郡大军又在北伐之中遭遇大败的当下,望川剑修的出现仿佛救命稻草。 可所有人都无法在这些望川剑修的脸上看到他们希望看到的东西,而是凝重、冷漠,亦或者愤怒。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只能陪着笑脸,卑躬屈膝的将一众望川剑修迎入夏宫最核心的那座大殿,然后彻底关上了殿门。 大殿之中没有朝臣,只有高高的上首位置坐着的一个华服老人,而在老人身后则安静的立着一个表情淡漠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原本只是在看大殿一角新增的蛛网上一只长了细细长足的蜘蛛,等到一众望川剑修进了大殿,他的目光才只落在那为首的女子身上,颇为无礼。 为首的女子自然便是江清韵,她看也不看那目光无礼的男人,只是直直盯着那个明显面容枯败却仍旧强撑着展露威仪的华服老人,直截了当道,“太守大人,你曾传信于我让我等为益城周边百姓入城争取一些时间,我去做了,为此,我望川剑宗七十二名剑修葬身益城以西的荒野之上,可为何如今的益城门外大部分百姓仍旧不得入?!” 那华服老人一脸平静的注视着江清韵,好一会儿沉默之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如同大病未愈一般,“益城有益城的规矩,除了如望川剑修这般可以飞来飞去的高人,谁想进城都是一样,”他将上半身往前探了一探道,“尤其如今我永昌郡新遇挫折,若是妖族或者......其他什么有心人趁机大批量混了进来,再趁势攻破益城,那才是我永昌郡所有百姓的大劫。” “是所有百姓的大劫还是永昌郡太守的大劫......?”就站在江清韵身边脸色惨白的俊朗中年人道。 江清韵抬手打断了俊朗中年人的话,继续道,“如今妖族大军已至益城以西数十里,奔行速度快些的野兽说不定已然先一步到了益城城外,一旦城外百姓因为恐慌引发混乱益城也要跟着遭殃,太守大人,如今距离益城最近的离郡轻骑也还在百里开外,能有什么‘有心人’可以‘大批量’的混进益城?!他们都是百姓,都是永昌郡的百姓!!” “本太守不知道那是永昌郡的百姓吗?那都是本太守的子民,如若他们在益城之外葬身兽口,本太守才是最痛心之人!”华服老人似乎怒极,他瞪着眼睛冷冷看着大厅之中一众望川剑修道,“可益城之中的百姓人数更多,也是我永昌郡的百姓,我不应该为他们的安危负责吗,他们就不是我永昌郡的百姓了?!” 江清韵脸色越来越难看,等到华服老人说完她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冷声道,“你已经做好了妖族大军来袭之时关闭城门的打算?”她看到上首的华服老人沉默不语之后声音冰寒一字一句道,“孟啸天......为了你孟氏一族那私利受损的可能性,你要将城外那些永昌郡百姓,挡在城门之外喂了妖族兽潮......?!!” 华服老人仍旧沉默不语,只是缓缓将身体靠回到宽大厚重的宝座深处,“这几天益城广开方便之门接纳十方百姓,我孟啸天对得起这些百姓,至于说来不及进来的......他们要怨,就怨那离郡小儿洛川,若不是他侵我永昌郡北部,若不是他攻我寿同进逼益城,我永昌郡又何以抵挡不住妖族一支疲敝残军?!!”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语气越来越亢奋,以至于不由自主的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本太守的撼山军正在南归的路上,数万大军顷刻可至,妖族残军顷刻可灭!”他挥舞着右手仿佛在与人对话又像是自语,“所有的永昌郡百姓都将得救,能救他们的,只有我孟啸天!!” 江清韵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越发没有血色,她目露寒光盯着华服老人道,“孟啸天,我再问你一句,益城各城门处的检查,你撤,还是不撤?!” 话音一落,大殿之中的气温骤降!! 站在华服老人身后的中年男人脸色微变,始终一动不动。 “你想杀我?”华服老人却忽的笑了,他站起身来俯视江清韵哈哈大笑,“堂堂吕祖座下的弟子,如今想杀永昌郡太守?!!”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江清韵丝毫也不退缩,“你就是杀了我益城的入城检查也不会撤......除非你望川剑修......替妖族大军攻破我这座益城!!!” 大殿之中气氛一时冷极。 高台上下华服老人一人对峙一众望川剑修,对于大殿之中几乎实质的剑气视若无睹。 良久,终究是江清韵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永昌孟氏一族的先祖也曾是我人族英杰,不料如今后人竟是如此,难怪你连洛氏一个二十岁的小孩子都不如,”她冷哼一声带领一众望川剑修转身就走,出得大殿根本不再顾忌什么太守府宫的威严,驾驭飞剑化光而走,直直飞往益城之外。 等到大殿之中只剩下两个人,华服老人才缓缓坐回到自己的宝座之上,缩回椅子深处,惨笑着喃喃自语,口中尽是鲜血,“我不如他?笑话......我不如他......?!” 却说另一边江清韵带着一众望川剑修直直落在益城以西的一座地势稍高的所在。 她就那样定定的看着西方发了好久的呆,然后才缓缓转过身来看向这些或多或少都有受伤的师弟师妹,忽的行了一个道礼,“诸位师弟师妹,今日益城之外,江清韵与诸位同门一同护道,斩妖除兽,唯死而已。” 站在众人之前的俊朗中年人洒然一笑还了个道礼,“常御风修道百年,为的便是今朝吧,斩妖除兽,唯死而已。” 在他身边,拥有两道浓眉的道士肃然回礼,“牛老二能与清韵师姐一同死战也是福分,斩妖除兽,唯死而已!” 在他二人身后,仍旧幸存的长须老道等一众望川剑修纷纷回礼,目光坚毅。 人人口中只有一句,不过就是。 “斩妖除兽,唯死而已......” 第两百零九章 唯死而已 益城。 夏宫历史上首次一次性接待数十名望川剑修的访客,所以无论宫廷侍者还是负责接引的官员都表现出了十分的恭敬。 尤其在益城即将面临如此妖族大军进攻而永昌郡大军又在北伐之中遭遇大败的当下,望川剑修的出现仿佛救命稻草。 可所有人都无法在这些望川剑修的脸上看到他们希望看到的东西,而是凝重、冷漠,亦或者愤怒。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只能陪着笑脸,卑躬屈膝的将一众望川剑修迎入夏宫最核心的那座大殿,然后彻底关上了殿门。 大殿之中没有朝臣,只有高高的上首位置坐着的一个华服老人,而在老人身后则安静的立着一个表情淡漠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原本只是在看大殿一角新增的蛛网上一只长了细细长足的蜘蛛,等到一众望川剑修进了大殿,他的目光才只落在那为首的女子身上,颇为无礼。 为首的女子自然便是江清韵,她看也不看那目光无礼的男人,只是直直盯着那个明显面容枯败却仍旧强撑着展露威仪的华服老人,直截了当道,“太守大人,你曾传信于我让我等为益城周边百姓入城争取一些时间,我去做了,为此,我望川剑宗七十二名剑修葬身益城以西的荒野之上,可为何如今的益城门外大部分百姓仍旧不得入?!” 那华服老人一脸平静的注视着江清韵,好一会儿沉默之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如同大病未愈一般,“益城有益城的规矩,除了如望川剑修这般可以飞来飞去的高人,谁想进城都是一样,”他将上半身往前探了一探道,“尤其如今我永昌郡新遇挫折,若是妖族或者......其他什么有心人趁机大批量混了进来,再趁势攻破益城,那才是我永昌郡所有百姓的大劫。” “是所有百姓的大劫还是永昌郡太守的大劫......?”就站在江清韵身边脸色惨白的俊朗中年人道。 江清韵抬手打断了俊朗中年人的话,继续道,“如今妖族大军已至益城以西数十里,奔行速度快些的野兽说不定已然先一步到了益城城外,一旦城外百姓因为恐慌引发混乱益城也要跟着遭殃,太守大人,如今距离益城最近的离郡轻骑也还在百里开外,能有什么‘有心人’可以‘大批量’的混进益城?!他们都是百姓,都是永昌郡的百姓!!” “本太守不知道那是永昌郡的百姓吗?那都是本太守的子民,如若他们在益城之外葬身兽口,本太守才是最痛心之人!”华服老人似乎怒极,他瞪着眼睛冷冷看着大厅之中一众望川剑修道,“可益城之中的百姓人数更多,也是我永昌郡的百姓,我不应该为他们的安危负责吗,他们就不是我永昌郡的百姓了?!” 江清韵脸色越来越难看,等到华服老人说完她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冷声道,“你已经做好了妖族大军来袭之时关闭城门的打算?”她看到上首的华服老人沉默不语之后声音冰寒一字一句道,“孟啸天......为了你孟氏一族那私利受损的可能性,你要将城外那些永昌郡百姓,挡在城门之外喂了妖族兽潮......?!!” 华服老人仍旧沉默不语,只是缓缓将身体靠回到宽大厚重的宝座深处,“这几天益城广开方便之门接纳十方百姓,我孟啸天对得起这些百姓,至于说来不及进来的......他们要怨,就怨那离郡小儿洛川,若不是他侵我永昌郡北部,若不是他攻我寿同进逼益城,我永昌郡又何以抵挡不住妖族一支疲敝残军?!!”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语气越来越亢奋,以至于不由自主的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本太守的撼山军正在南归的路上,数万大军顷刻可至,妖族残军顷刻可灭!”他挥舞着右手仿佛在与人对话又像是自语,“所有的永昌郡百姓都将得救,能救他们的,只有我孟啸天!!” 江清韵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越发没有血色,她目露寒光盯着华服老人道,“孟啸天,我再问你一句,益城各城门处的检查,你撤,还是不撤?!” 话音一落,大殿之中的气温骤降!! 站在华服老人身后的中年男人脸色微变,始终一动不动。 “你想杀我?”华服老人却忽的笑了,他站起身来俯视江清韵哈哈大笑,“堂堂吕祖座下的弟子,如今想杀永昌郡太守?!!”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江清韵丝毫也不退缩,“你就是杀了我益城的入城检查也不会撤......除非你望川剑修......替妖族大军攻破我这座益城!!!” 大殿之中气氛一时冷极。 高台上下华服老人一人对峙一众望川剑修,对于大殿之中几乎实质的剑气视若无睹。 良久,终究是江清韵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永昌孟氏一族的先祖也曾是我人族英杰,不料如今后人竟是如此,难怪你连洛氏一个二十岁的小孩子都不如,”她冷哼一声带领一众望川剑修转身就走,出得大殿根本不再顾忌什么太守府宫的威严,驾驭飞剑化光而走,直直飞往益城之外。 等到大殿之中只剩下两个人,华服老人才缓缓坐回到自己的宝座之上,缩回椅子深处,惨笑着喃喃自语,口中尽是鲜血,“我不如他?笑话......我不如他......?!” 却说另一边江清韵带着一众望川剑修直直落在益城以西的一座地势稍高的所在。 她就那样定定的看着西方发了好久的呆,然后才缓缓转过身来看向这些或多或少都有受伤的师弟师妹,忽的行了一个道礼,“诸位师弟师妹,今日益城之外,江清韵与诸位同门一同护道,斩妖除兽,唯死而已。” 站在众人之前的俊朗中年人洒然一笑还了个道礼,“常御风修道百年,为的便是今朝吧,斩妖除兽,唯死而已。” 在他身边,拥有两道浓眉的道士肃然回礼,“牛老二能与清韵师姐一同死战也是福分,斩妖除兽,唯死而已!” 在他二人身后,仍旧幸存的长须老道等一众望川剑修纷纷回礼,目光坚毅。 人人口中只有一句,不过就是。 “斩妖除兽,唯死而已......” 第两百一十章 撼山无惧 当益城外汇聚的野兽越来越多的时候,它们的胆子也便越来越大,尤其是本就食肉的角色更是已然不知道什么是本能的恐惧,竟敢冲着浩浩荡荡的人潮扑杀而来。 益城地势偏高,哪怕排在城门附近的百姓们也自然可以看到远处兽群。 长长的入城队伍立时便乱了,人们推搡着拥挤着,一个劲儿的往城门的方向去,混乱之中不少人被推到护城河里,老人的呼喊、妇女和孩子们的哭泣声不绝于耳...... 各个城门处负责检查的军士们挡不住了,大量的百姓推挤着争先恐后的涌入城门,城内城外立刻便乱作一团。 于是,益城的城门缓缓落下,厚重的包裹了钢铁的城门仿佛一道无情的天堑,给了城内的人大大的安心,却也将一切的绝望挡在了门外。 哭泣声、咒骂声、乞求声、诅咒声汇成一片混乱的海洋,将城墙上下两个世界一同淹没...... 可无论怎样,都挡不住西来的兽潮。 野兽聚集的越来越多,渐渐的,有了冲击大城的气势。 百姓们绝了进入益城的心,只是本能的趋吉避凶,年轻些的已经拖拽着家口绕城而走往东方而逃,只留下些无人照看的老幼之流赘在身后行动迟缓,亦或者只是等死吧...... 兽群汹涌,仿佛无穷无尽,等到兽潮成势,不知是哪里率先发动前冲,就像是一颗明火落入滚油之中,一刹那便点燃了所有野兽的凶性,它们疯狂的嘶吼着,红着眼睛冲向益城! 然后,便有一条天河自九天而落! 带着末日天劫般的气势,迎着兽潮起势的方向冲去! 所过之处无论麋鹿亦或棕熊,只如大江里的一尾游鱼,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而那些率先前冲眼睁睁看着长河落尽的野兽,双目之中令人惊惧的血红渐渐散去,露出一双双恐惧到了极点的神情,再看看四周兽潮,惊得四下乱窜,一波刚刚起势的冲锋就在混乱之中终结。 可天河也就只有一条。 因为天空之中一朵闲云忽的“燃烧”起来,将半个天空都印照得夕阳晚霞般灿烂,与那一条长河的源头正面对上,气氛刹时便紧张凝重起来。 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哪里能忍得太久,眼看着前方大群的人类仿佛待宰的羔羊,很快便又有野兽成批的呼喊着前冲,兽潮再起! 这一次能够挡在兽潮之前的只有数十道如同大地银梭一般的光芒,他们游鱼般掠过兽潮带起一蓬蓬鲜血,却终究势微,根本无法阻挡大面积的兽潮前冲之势,无数的野兽从那一片穿梭着光芒的区域两侧绕行而过,只在那里留下一个巨大而血腥的椭圆形空白! 仍旧东逃的百姓很快便遭了灾,他们哪里能跑得过红了眼睛的兽群? 两边只一接触便有大片的百姓被扑倒,正值壮年的还能挣扎片刻,然后被疯狂扑来的多个野兽撕咬碰撞得伤重垂死,年纪稍稍大一些或小一些的则根本来不及抵抗便被击倒在地...... 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妇女眼见逃脱不及,便将怀里的孩子丢给从身边而过的庄稼汉,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被身后一头棕熊扑倒,凄厉的惨叫声中变得血肉模糊。 那庄稼汉哪里顾得回头,只是抱了啼哭的孩子前奔,却在下一刻被一头发了狂的野牛撞飞...... 处处皆是惨状。 只如真实地狱。 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直视。 于是益城的城头上便有士卒不顾军令向城墙之下的兽群射出箭矢,继而是更多的士卒加入其中,来自城头的箭雨让靠近城墙的野兽遭到打击,百姓们便一个个顶着箭雨也要靠近到护城河附近再图东逃,或者干脆跳到护城河里往城墙边游,其中死于箭矢误伤的又自不少...... 野兽们却没有太多知觉,饥饿的本能驱使着它们吞食着眼前的一切,对于箭矢一般的物理威胁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反复扑杀,直到某一刻流尽了血液,无力的倒在随便什么地方,又被后来者吞噬,或者干脆踩成一摊烂肉,才是终止...... 大劫已至,看起来无人可以幸免。 可就在所有人陷入绝望和恐惧之中的时候,前方却忽的传来逃亡百姓劫后余生般的呼喊声。 奔逃中的百姓一个个往北方看去,可见一面面旌旗出现在远方,无数披甲士卒浩荡而来! “援军到了!” “永昌军到了!” 人们欢呼着,仿佛天降救星,但很快他们就看到带给他们希望的那支军队竟踌躇不前停在了远方。 止步不前! 就在被无数百姓注视着的永昌大军之中,气氛诡异,剑拔弩张。 一个全身上下包裹在厚重钢铁铠甲中的魁梧将军正与一名骑在马上穿了轻甲的将军争吵,在这二人身后,永昌郡最精锐的队伍撼山军与如今只剩不足两千骑的精锐骑兵正隔着一条官道对峙! 那骑在马上的将军年纪不小,形容憔悴,此时正怒意勃发的用马鞭指着魁梧将军呵斥,“孟草儿!你出身卑贱,是太守大人看重你,你才能扶摇直上如今成了将军!太守大人视你如亲子,赐你孟姓,让你执掌永昌最为精锐的撼山军,你如今竟敢反了么?!” 那穿着厚重铠甲的魁梧将军摘了头盔露出一张皮肤颇白的脸,与他那粗犷的长相十分不配,他面容似铁指着远处益城下的兽潮屠杀沉声道,“就是因为太守大人待我如亲子,我才必须要救益城外的永昌子民,如若不救,此番兽灾过后,太守大人在百姓心中的声望就全毁了!!” “可我军此刻仍处战时,太守大人临走之前有言,务必要保住大军完好,我们若等兽潮四散之后一举冲入城中,再依仗益城城墙据守,不但可以更好的保全大军,也可以抵御妖族大军,何必要现在就冲过去,放弃地利与兽潮死磕?!”骑马的将军狠声道,“孟草儿,违抗太守大人旨令是死罪,死罪!你自己寻死也就罢了,不要连累了我等!!” 魁梧将军闻言却只是冷漠的将头盔重新戴在头上,他斜了那马背上的将军一眼冷冷道,“你我的家人此刻在那益城之中没错,可我身后,你身后,大军之中有多少士卒的家人还在城外?!你以为如你所说能够保全这支大军?若军心不在,撼山军也不过土鸡瓦狗,我还是那句话,今日你敢挡我,我撼山军必斩你于阵前!!” “你?!!”骑在马背上的将军闻言大惊,“你要反了,要反了?!” 他满脸惊慌的看着那魁梧将军大步而去,握着马鞭的手都在疯狂的颤抖,他颤声道,“孟草儿,你别忘了离郡轻骑就在不远处,你别忘了,离郡轻骑......就在不远处盯着你!!” “那就让他们来!!”魁梧将军头也不回的喊道,“我撼山军,何曾怕过!!!” 第两百一十章 撼山无惧 当益城外汇聚的野兽越来越多的时候,它们的胆子也便越来越大,尤其是本就食肉的角色更是已然不知道什么是本能的恐惧,竟敢冲着浩浩荡荡的人潮扑杀而来。 益城地势偏高,哪怕排在城门附近的百姓们也自然可以看到远处兽群。 长长的入城队伍立时便乱了,人们推搡着拥挤着,一个劲儿的往城门的方向去,混乱之中不少人被推到护城河里,老人的呼喊、妇女和孩子们的哭泣声不绝于耳...... 各个城门处负责检查的军士们挡不住了,大量的百姓推挤着争先恐后的涌入城门,城内城外立刻便乱作一团。 于是,益城的城门缓缓落下,厚重的包裹了钢铁的城门仿佛一道无情的天堑,给了城内的人大大的安心,却也将一切的绝望挡在了门外。 哭泣声、咒骂声、乞求声、诅咒声汇成一片混乱的海洋,将城墙上下两个世界一同淹没...... 可无论怎样,都挡不住西来的兽潮。 野兽聚集的越来越多,渐渐的,有了冲击大城的气势。 百姓们绝了进入益城的心,只是本能的趋吉避凶,年轻些的已经拖拽着家口绕城而走往东方而逃,只留下些无人照看的老幼之流赘在身后行动迟缓,亦或者只是等死吧...... 兽群汹涌,仿佛无穷无尽,等到兽潮成势,不知是哪里率先发动前冲,就像是一颗明火落入滚油之中,一刹那便点燃了所有野兽的凶性,它们疯狂的嘶吼着,红着眼睛冲向益城! 然后,便有一条天河自九天而落! 带着末日天劫般的气势,迎着兽潮起势的方向冲去! 所过之处无论麋鹿亦或棕熊,只如大江里的一尾游鱼,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而那些率先前冲眼睁睁看着长河落尽的野兽,双目之中令人惊惧的血红渐渐散去,露出一双双恐惧到了极点的神情,再看看四周兽潮,惊得四下乱窜,一波刚刚起势的冲锋就在混乱之中终结。 可天河也就只有一条。 因为天空之中一朵闲云忽的“燃烧”起来,将半个天空都印照得夕阳晚霞般灿烂,与那一条长河的源头正面对上,气氛刹时便紧张凝重起来。 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哪里能忍得太久,眼看着前方大群的人类仿佛待宰的羔羊,很快便又有野兽成批的呼喊着前冲,兽潮再起! 这一次能够挡在兽潮之前的只有数十道如同大地银梭一般的光芒,他们游鱼般掠过兽潮带起一蓬蓬鲜血,却终究势微,根本无法阻挡大面积的兽潮前冲之势,无数的野兽从那一片穿梭着光芒的区域两侧绕行而过,只在那里留下一个巨大而血腥的椭圆形空白! 仍旧东逃的百姓很快便遭了灾,他们哪里能跑得过红了眼睛的兽群? 两边只一接触便有大片的百姓被扑倒,正值壮年的还能挣扎片刻,然后被疯狂扑来的多个野兽撕咬碰撞得伤重垂死,年纪稍稍大一些或小一些的则根本来不及抵抗便被击倒在地...... 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妇女眼见逃脱不及,便将怀里的孩子丢给从身边而过的庄稼汉,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被身后一头棕熊扑倒,凄厉的惨叫声中变得血肉模糊。 那庄稼汉哪里顾得回头,只是抱了啼哭的孩子前奔,却在下一刻被一头发了狂的野牛撞飞...... 处处皆是惨状。 只如真实地狱。 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直视。 于是益城的城头上便有士卒不顾军令向城墙之下的兽群射出箭矢,继而是更多的士卒加入其中,来自城头的箭雨让靠近城墙的野兽遭到打击,百姓们便一个个顶着箭雨也要靠近到护城河附近再图东逃,或者干脆跳到护城河里往城墙边游,其中死于箭矢误伤的又自不少...... 野兽们却没有太多知觉,饥饿的本能驱使着它们吞食着眼前的一切,对于箭矢一般的物理威胁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反复扑杀,直到某一刻流尽了血液,无力的倒在随便什么地方,又被后来者吞噬,或者干脆踩成一摊烂肉,才是终止...... 大劫已至,看起来无人可以幸免。 可就在所有人陷入绝望和恐惧之中的时候,前方却忽的传来逃亡百姓劫后余生般的呼喊声。 奔逃中的百姓一个个往北方看去,可见一面面旌旗出现在远方,无数披甲士卒浩荡而来! “援军到了!” “永昌军到了!” 人们欢呼着,仿佛天降救星,但很快他们就看到带给他们希望的那支军队竟踌躇不前停在了远方。 止步不前! 就在被无数百姓注视着的永昌大军之中,气氛诡异,剑拔弩张。 一个全身上下包裹在厚重钢铁铠甲中的魁梧将军正与一名骑在马上穿了轻甲的将军争吵,在这二人身后,永昌郡最精锐的队伍撼山军与如今只剩不足两千骑的精锐骑兵正隔着一条官道对峙! 那骑在马上的将军年纪不小,形容憔悴,此时正怒意勃发的用马鞭指着魁梧将军呵斥,“孟草儿!你出身卑贱,是太守大人看重你,你才能扶摇直上如今成了将军!太守大人视你如亲子,赐你孟姓,让你执掌永昌最为精锐的撼山军,你如今竟敢反了么?!” 那穿着厚重铠甲的魁梧将军摘了头盔露出一张皮肤颇白的脸,与他那粗犷的长相十分不配,他面容似铁指着远处益城下的兽潮屠杀沉声道,“就是因为太守大人待我如亲子,我才必须要救益城外的永昌子民,如若不救,此番兽灾过后,太守大人在百姓心中的声望就全毁了!!” “可我军此刻仍处战时,太守大人临走之前有言,务必要保住大军完好,我们若等兽潮四散之后一举冲入城中,再依仗益城城墙据守,不但可以更好的保全大军,也可以抵御妖族大军,何必要现在就冲过去,放弃地利与兽潮死磕?!”骑马的将军狠声道,“孟草儿,违抗太守大人旨令是死罪,死罪!你自己寻死也就罢了,不要连累了我等!!” 魁梧将军闻言却只是冷漠的将头盔重新戴在头上,他斜了那马背上的将军一眼冷冷道,“你我的家人此刻在那益城之中没错,可我身后,你身后,大军之中有多少士卒的家人还在城外?!你以为如你所说能够保全这支大军?若军心不在,撼山军也不过土鸡瓦狗,我还是那句话,今日你敢挡我,我撼山军必斩你于阵前!!” “你?!!”骑在马背上的将军闻言大惊,“你要反了,要反了?!” 他满脸惊慌的看着那魁梧将军大步而去,握着马鞭的手都在疯狂的颤抖,他颤声道,“孟草儿,你别忘了离郡轻骑就在不远处,你别忘了,离郡轻骑......就在不远处盯着你!!” “那就让他们来!!”魁梧将军头也不回的喊道,“我撼山军,何曾怕过!!!” 第两百一十一章 杀手易白 这一日益城的天空,色彩斑斓。 火焰与天河交错,蓝芒与绿芒相融。 爆响声仿若雨夜惊雷,连绵不绝,震得大地之上每一个人的心脏都止不住的剧烈跳动,就像等待审判的犯人,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迷茫。 天空之中,江清韵双臂交叠,手捏法决,四周仿佛无尽海水一般的蓝光如同天河,天河之中数尾游鱼仿佛真的鱼儿一般各自穿梭,偶尔跃出水面便是一连串猛烈的爆响,而在那天河以外,半边天都被火海包围,那火焰如同虚幻又似乎真实,烧得四下里空气扭曲,虚空之中反复爆响,噼啪声不绝。 江清韵面色苍白,唇角流血,血液一滴滴落在胸前,将蓝色道袍染得黑灰。 “离开益城,便可活命,以你的资质,哪怕过些时候再来寻本座报仇又有何难?走吧,走吧......本座放你离去......”火云之中传出一个极度颓丧的声音,没有半分震撼人心,却偏偏不受天空中惊雷般的响声干扰,清晰明白的落入江清韵耳中。 “无耻老贼,竟想以此等卑鄙手段乱我道心?!”江清韵面如寒霜,“我既身为望川剑修便不惧一死,可想要我死,你这老贼也得丢下半条老命!” “唉......”那火云之中的声音似乎颇为感慨,声音之中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意味,“年轻人总是愿意轻谈生死,可却不知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很多你此时此刻以为值得去死的,多年以后才会知道,根本不值......吕玄一生都在说为人族护道,可他不知道,这三百年里被他强行压制的平静水面之下的是怎样的波涛汹涌,如今的中洲人族若是有怨,也该怨他吕玄......” 江清韵脸色有些难看,一双眼睛逐步变为清蓝,她声音冰寒缓缓道,“就凭你这杂毛,也配点评我家师尊?” “哈哈哈......”火云之中的声音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度好笑的事情,“点评?我就是骂他吕玄又能如何?死都死了,”他漫天的火势似乎一收,继而那光芒更胜,一时间压制得天河缩小了不少,“本座只是不愿这么早便与你望川一脉结下死仇,但既然给了你生路你不走,也就怨不得本座了......” 江清韵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却仍有闲暇低头去看,只见那一支浑身上下包裹在钢铁之中的重甲步卒已经结成军镇直截了当的切入兽潮之中,仿佛中流砥柱,无论浪涛如何拍打只能碎成一朵朵七零八落的水花。 可奈何兽潮过于汹涌,只此一块不能动不能移的铁疙瘩根本不能完全抵挡,无数的野兽绕过撼山军仍旧向西,追杀人族而去! 她又扭头去看另一边天空之中的战况,本就受伤不轻的常御风和牛德义已然在五位大妖的合击之下受伤不浅险象环生! 若不是两人一副以命换命的架势而五个大妖又各怀心思不肯拼着受伤率先下死手,那一处战局早已分出胜负。 她右手法决悄悄变化,却忽的又喷出一口血来。 另一边火云之中传出嘲讽的笑声,“小娃娃本事不大心却不小,与本座对敌之时还想兼顾他人,殊不知......嗯?!小心!” 他的话音还未落尽,另一边天空之中忽的出现变局! 因为那五个大妖之中性子最急的鬼火墨玉终于忍受不了眼前看似占尽优势实则始终僵持不下的局面,率先发力! 只见他一身绿色鬼火忽的暴涨至数丈,继而迅速塌缩,那绿色鬼火之中蕴含的爆炸性力量便越来越惊人。 可就在那鬼火收缩的同时,一道常人难以察觉的水色丝线,借着湛蓝的天空底色掩护从某处残云里射出,直直射入墨玉浓缩之后的鬼火之中!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爆响声中一个全身碧绿的绿袍人影被瞬间击落,如同一枚炮弹直直撞入大地之中,恐怖的力量震得大地颤动,强大的冲击波立刻便将落地之处的建筑冲得粉碎,在那里形成一个数丈方圆的小型陨石坑!! 其余四个大妖第一时间飞掠而退,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远处一朵残云,只见一个身着白衣满脸无趣笑容的中年男人从那云朵背后走出来,一步步踩在虚空之上,悠然得好像是在市集之上闲逛一般。 正是那日夏宫大殿里站在孟啸天身后的中年男人! “易白......原来你早已到了益城......”大妖之中两个黑袍人中的一个喃喃开口,语气肃杀。 另一个黑袍人先看了一眼大妖茉莉,然后低头,等看到墨玉已然能够摇晃站起,一身绿色鬼火重新包裹全身之后才扭头对众大妖道,“诸位,事到如今局势变数已然太多,此战不宜久拖,我等须要尽出全力尽快斩杀眼前三人,助我族攻破益城,迟则生变!” 那大妖巨汉看一眼不速之客的中年人易白,又看一眼对面得到了喘息机会正疯狂补气的两个望川剑修用力点头道,“正该如此,确须及早破城了,茉莉,动用全力!” 茉莉闻言微微点头,身后羽毛披风忽的无风自动,天空之中本来尽被江清韵吸纳而去的水色似乎便被她硬生生牵引过来三分!! 大妖巨汉回头与两个黑袍人对视一眼后,伟岸身躯再次暴涨,怒吼一声道,“此人全交给我,你们速速斩杀那两名望川剑修!” 一边说着一边已直冲而去,与那名叫易白的人族强者战成一团! 两个黑袍人也不甘示弱,身上原本如同泉涌的绿色光芒忽的仿若大堤决口般喷涌而出,一瞬间便将常御风和牛德义两人包裹其中! 茉莉则只是神情冷淡的挥一挥手,就像益城的红月楼里的当红花魁轻摇纸扇一般,轻描淡写的便让那三分水色化为三千翎羽,箭矢一般穿透包围了常、牛二人的绿色光芒,钉入其中! “轰轰轰......!!” 常、牛二人的处境一时间危如累卵!! 生死只在旦夕之间!! 可就在这一处天空战团才刚趋于血腥狂热的时候,一个一瞬间吸引了天上地下所有人注意力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方才。 一阵沉闷而悠远的大地震动之声自远方传来。 哪怕天空之中爆炸声如同惊雷。 哪怕大地之上厮杀声壮烈如潮。 都不能丝毫掩盖。 那数千精悍战马同时踩踏在大地之上的声音! 其疾如风,侵略如火。 天上地下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在一刹那想起同一个名字,其中情绪,万分复杂。 离郡。 轻骑。 第两百一十一章 杀手易白 这一日益城的天空,色彩斑斓。 火焰与天河交错,蓝芒与绿芒相融。 爆响声仿若雨夜惊雷,连绵不绝,震得大地之上每一个人的心脏都止不住的剧烈跳动,就像等待审判的犯人,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迷茫。 天空之中,江清韵双臂交叠,手捏法决,四周仿佛无尽海水一般的蓝光如同天河,天河之中数尾游鱼仿佛真的鱼儿一般各自穿梭,偶尔跃出水面便是一连串猛烈的爆响,而在那天河以外,半边天都被火海包围,那火焰如同虚幻又似乎真实,烧得四下里空气扭曲,虚空之中反复爆响,噼啪声不绝。 江清韵面色苍白,唇角流血,血液一滴滴落在胸前,将蓝色道袍染得黑灰。 “离开益城,便可活命,以你的资质,哪怕过些时候再来寻本座报仇又有何难?走吧,走吧......本座放你离去......”火云之中传出一个极度颓丧的声音,没有半分震撼人心,却偏偏不受天空中惊雷般的响声干扰,清晰明白的落入江清韵耳中。 “无耻老贼,竟想以此等卑鄙手段乱我道心?!”江清韵面如寒霜,“我既身为望川剑修便不惧一死,可想要我死,你这老贼也得丢下半条老命!” “唉......”那火云之中的声音似乎颇为感慨,声音之中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意味,“年轻人总是愿意轻谈生死,可却不知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很多你此时此刻以为值得去死的,多年以后才会知道,根本不值......吕玄一生都在说为人族护道,可他不知道,这三百年里被他强行压制的平静水面之下的是怎样的波涛汹涌,如今的中洲人族若是有怨,也该怨他吕玄......” 江清韵脸色有些难看,一双眼睛逐步变为清蓝,她声音冰寒缓缓道,“就凭你这杂毛,也配点评我家师尊?” “哈哈哈......”火云之中的声音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度好笑的事情,“点评?我就是骂他吕玄又能如何?死都死了,”他漫天的火势似乎一收,继而那光芒更胜,一时间压制得天河缩小了不少,“本座只是不愿这么早便与你望川一脉结下死仇,但既然给了你生路你不走,也就怨不得本座了......” 江清韵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却仍有闲暇低头去看,只见那一支浑身上下包裹在钢铁之中的重甲步卒已经结成军镇直截了当的切入兽潮之中,仿佛中流砥柱,无论浪涛如何拍打只能碎成一朵朵七零八落的水花。 可奈何兽潮过于汹涌,只此一块不能动不能移的铁疙瘩根本不能完全抵挡,无数的野兽绕过撼山军仍旧向西,追杀人族而去! 她又扭头去看另一边天空之中的战况,本就受伤不轻的常御风和牛德义已然在五位大妖的合击之下受伤不浅险象环生! 若不是两人一副以命换命的架势而五个大妖又各怀心思不肯拼着受伤率先下死手,那一处战局早已分出胜负。 她右手法决悄悄变化,却忽的又喷出一口血来。 另一边火云之中传出嘲讽的笑声,“小娃娃本事不大心却不小,与本座对敌之时还想兼顾他人,殊不知......嗯?!小心!” 他的话音还未落尽,另一边天空之中忽的出现变局! 因为那五个大妖之中性子最急的鬼火墨玉终于忍受不了眼前看似占尽优势实则始终僵持不下的局面,率先发力! 只见他一身绿色鬼火忽的暴涨至数丈,继而迅速塌缩,那绿色鬼火之中蕴含的爆炸性力量便越来越惊人。 可就在那鬼火收缩的同时,一道常人难以察觉的水色丝线,借着湛蓝的天空底色掩护从某处残云里射出,直直射入墨玉浓缩之后的鬼火之中!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爆响声中一个全身碧绿的绿袍人影被瞬间击落,如同一枚炮弹直直撞入大地之中,恐怖的力量震得大地颤动,强大的冲击波立刻便将落地之处的建筑冲得粉碎,在那里形成一个数丈方圆的小型陨石坑!! 其余四个大妖第一时间飞掠而退,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远处一朵残云,只见一个身着白衣满脸无趣笑容的中年男人从那云朵背后走出来,一步步踩在虚空之上,悠然得好像是在市集之上闲逛一般。 正是那日夏宫大殿里站在孟啸天身后的中年男人! “易白......原来你早已到了益城......”大妖之中两个黑袍人中的一个喃喃开口,语气肃杀。 另一个黑袍人先看了一眼大妖茉莉,然后低头,等看到墨玉已然能够摇晃站起,一身绿色鬼火重新包裹全身之后才扭头对众大妖道,“诸位,事到如今局势变数已然太多,此战不宜久拖,我等须要尽出全力尽快斩杀眼前三人,助我族攻破益城,迟则生变!” 那大妖巨汉看一眼不速之客的中年人易白,又看一眼对面得到了喘息机会正疯狂补气的两个望川剑修用力点头道,“正该如此,确须及早破城了,茉莉,动用全力!” 茉莉闻言微微点头,身后羽毛披风忽的无风自动,天空之中本来尽被江清韵吸纳而去的水色似乎便被她硬生生牵引过来三分!! 大妖巨汉回头与两个黑袍人对视一眼后,伟岸身躯再次暴涨,怒吼一声道,“此人全交给我,你们速速斩杀那两名望川剑修!” 一边说着一边已直冲而去,与那名叫易白的人族强者战成一团! 两个黑袍人也不甘示弱,身上原本如同泉涌的绿色光芒忽的仿若大堤决口般喷涌而出,一瞬间便将常御风和牛德义两人包裹其中! 茉莉则只是神情冷淡的挥一挥手,就像益城的红月楼里的当红花魁轻摇纸扇一般,轻描淡写的便让那三分水色化为三千翎羽,箭矢一般穿透包围了常、牛二人的绿色光芒,钉入其中! “轰轰轰......!!” 常、牛二人的处境一时间危如累卵!! 生死只在旦夕之间!! 可就在这一处天空战团才刚趋于血腥狂热的时候,一个一瞬间吸引了天上地下所有人注意力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方才。 一阵沉闷而悠远的大地震动之声自远方传来。 哪怕天空之中爆炸声如同惊雷。 哪怕大地之上厮杀声壮烈如潮。 都不能丝毫掩盖。 那数千精悍战马同时踩踏在大地之上的声音! 其疾如风,侵略如火。 天上地下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在一刹那想起同一个名字,其中情绪,万分复杂。 离郡。 轻骑。 第两百一十二章 战场惊变 离郡轻骑自东而来,却没有立刻动作,他们只是静静的集结于核心战场三里以外的一处高地,静观事态。 可离郡轻骑的出现带给战场内外所有人的感受却都是极其强烈的。 天空之中,无论江清韵亦或者其它望川剑修,只在离郡轻骑出现在战场的一瞬间便是一滞,只觉得所谓劝说一事功败垂成,一时间尽皆沉默,一颗颗护道之心不住下沉。 大地之上,原本如同巨山磐石一般的撼山军阵开始动摇,他们谨慎又不由自主的变幻着形态,想要一边抵御兽潮一边朝益城方向靠拢,可越是如此,军阵便越是扭曲,渐渐的,竟有了被兽潮冲散的迹象! 原本在另一边看戏的两万永昌大军,竟也缓缓动作起来,慢慢组成了一个圆形防御阵列,结阵自守! 百姓们则越发慌乱,早已听闻永昌郡与离郡爆发大战且两家太守更是结有死仇的他们哪里还猜不到眼前的这支精锐骑兵是谁,原本朝东面逃来的百姓立刻便不知所措,一面是妖族大军,一面是敌军轻骑,他们又能往哪里逃?! 战场情势一时之间变幻诡谲,原本就已经难以支撑的人族战况更是急转直下! 可离郡轻骑仍旧没有动作,他们只是肃静如铁,不动如山。 天上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只盯着这一支意外来客。 然后他们就看见,原本聚集于血骑核心处的离郡轻骑五大军候各自返回本阵,血骑之中那个穿着最为特殊铠甲披风的年轻人拔出一柄漆黑长剑直指天空中火焰般燃烧的红云,运气于胸喊出了极致肃杀的两个字。 “同生!” 五千骑兵齐刷刷行了个军礼,那一声声金铁交击的闷响汇聚成一道震撼天地的声音,继而齐齐喊出更加杀气磅礴的两个字。 “共死!!!” 天地之间似乎有了一刹那的寂静! 所有人有意无意间都在注视那五千骑兵,看着他们如一列缓缓启程的巨轮,由慢而快,并最终在抵达战场之前将速度提升到顶点!! 骑兵冲锋! 他们在无数永昌百姓绝望的哭吼声中,从他们身旁一掠而过! 又在他们惊异至极的目光注视下,这支“敌军”精锐中的精锐,一化为五,仿佛五条出水的蛟龙,在百姓身后的兽潮之中掀起无尽的波澜!! 血肉横飞,骨碎筋折! 在那五条蛟龙面前,无论是野兽还是隐藏其中的妖物、妖夷! 都只有一死。 眨眼的功夫,原本凶恶无比的兽潮前浪便已被击得粉碎,大片的野兽眼中血色渐渐褪去,疲惫与饥饿的感受重新回归,疯狂的冲击它们的大脑,四周无处不在的血腥味刺激着它们敏锐的嗅觉,它们开始如同寻常野兽一般恐惧,四散而逃,或者随处躲避,一时间乱作一团。 而那五条蛟龙仍没有丝毫停留。 他们完成两轮交错之后融为两队,从撼山军那如同铁桶一般的军阵两侧不远处飞掠而过! 惊得已然显现疲态的撼山军士卒急忙收缩军阵! 可那支骑兵却只是与他们擦肩而过,迎着兽潮逆流而上,又在撼山军阵以西融汇合一,一路冲到望川剑修组成的那座剑阵之后,才以五百血骑为箭头,由北向南,硬生生将那兽潮斩为两段!! 数十名早已强弩之末的望川剑修趁势融入离郡轻骑大军之中,各自寻找一匹已经无主的战马坐骑,又纵马奔行至骑兵最前端,随之一起杀出重围!!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这一支地狱死神一般的骑兵队伍一路冲杀穿透兽潮,却又在益城以西掉过头来,再次一化为五,仿佛抽打牲畜的皮鞭一般,一次次冲击兽潮边缘,将已经乱做一团的野兽大军往北驱赶,连带着兽潮后方的兽群中竟有相当大的一批分流而出,往北冲! 而在北方一处地势本就较低的所在,正是先前结阵以图自守的两万余永昌郡大军!! 眼看着兽潮扑来,那大军的防御阵列竟有丝许动摇,好在各部军官及时喝止,好歹是顶住了兽潮的第一波也是最猛烈的攻势! 离郡轻骑则从那大军阵列两侧再次一穿而过,最终于更北方汇合为一! 于是,大地之上局势立刻便又不同,由西而来的兽潮大军被离郡轻骑一番切割之下分作两线,分别由一万撼山军和永昌郡的两万余大军正面对上,再有离郡轻骑在兽潮之中往复穿刺,将潮水搅得混乱不堪,兽潮没有了那种无穷无尽无止无休短期内让人难以承受的杀伤力,便也失去了一举击溃人族阵列的可能,随着后续兽潮渐渐尽了,战场之上便会进入僵持阶段。 而进入僵持,就意味着地面之上的战况优势将开始向人族一方倾斜,不同于人族一方有序轮替的战阵,混乱不堪没有太多组织可言的兽潮一方根本难以持久,哪怕时不时便有中低阶妖兽杀入军阵肆虐,甚至连带着兽群都可以短时间涌入阵中迅速制造杀伤,却根本不能彻底将庞大的军阵击散,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之下,军阵运转很快便又能补齐缺口。 随着时间推移,大地之上人族一方的胜算将越来越大。 此刻的,离郡轻骑最前方的血骑之中,洛川已经杀红了眼。 他一只手费力的拉扯着缰绳,一只手掐着法决,一柄飞剑凝聚了百人血骑成阵的强大气势,在兽群之中横冲直撞,但凡有野兽乃至妖族碰到那赤色的光芒,哪怕只是擦着点边都要被击飞出去生死不知,更不论被正面击中! 一时间血色绽放,不知道迷了谁的眼。 等到他气血上涌周身上下都开始泛起若有若无的血色光芒时,一个如雪般冰凉的声音忽的传入他的耳中,“虚极静笃,以观万物......” 一刹那,洛川便感觉从头到脚尽是清凉,原本胸中仿佛无穷无尽的怒意立刻消解了许多,他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气,手中法决一散,漆黑飞剑从天而降落入剑鞘之中,“长恭,你来!”他一边喊着一边回头冲身后不远处的年轻女道点一点头。 “太守大人,战况如此已无大祸,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离郡轻骑伤亡不小,而且冲杀的时间太久了,这样下去,就算我们骑得是妖血战马也顶不住,”就在洛川身边同样杀得满身煞气的罗江皱眉道,“别忘了这里是益城,我们需要在战争结束之前撤离,迅速北归至寿同城范围之内才算安全!” 洛川环视四周,继而看向天空,“地上的战况算是稳住了,天空中却仍旧危机重重,那里才是决定这一场战役最终结果的所在啊......” 他的话音未落尽一道影子便落在他身边,她就那样虚空而立,随着洛川战马前进而前进。 “天上可能撑不了太久了,我要不要去帮忙?”影子抬头望天道,“我一旦去了,短时间便很难脱身,又或者......” 洛川死死盯着天上战况,一言不发,然后就看见天空中原本如神龙飞舞的那道天河骤然破碎!! 一道娇小的影子从天而坠,直直落在离郡轻骑阵前百丈的位置,将那里的野兽炸得四散飞离!! 洛川一惊,随即咬牙道,“这下麻烦才是真的大了......!!” 因为,远空。 一朵巨大的火云直扑而来! 如同一座火焰仙山。 将要坠落人间...... 第两百一十二章 战场惊变 离郡轻骑自东而来,却没有立刻动作,他们只是静静的集结于核心战场三里以外的一处高地,静观事态。 可离郡轻骑的出现带给战场内外所有人的感受却都是极其强烈的。 天空之中,无论江清韵亦或者其它望川剑修,只在离郡轻骑出现在战场的一瞬间便是一滞,只觉得所谓劝说一事功败垂成,一时间尽皆沉默,一颗颗护道之心不住下沉。 大地之上,原本如同巨山磐石一般的撼山军阵开始动摇,他们谨慎又不由自主的变幻着形态,想要一边抵御兽潮一边朝益城方向靠拢,可越是如此,军阵便越是扭曲,渐渐的,竟有了被兽潮冲散的迹象! 原本在另一边看戏的两万永昌大军,竟也缓缓动作起来,慢慢组成了一个圆形防御阵列,结阵自守! 百姓们则越发慌乱,早已听闻永昌郡与离郡爆发大战且两家太守更是结有死仇的他们哪里还猜不到眼前的这支精锐骑兵是谁,原本朝东面逃来的百姓立刻便不知所措,一面是妖族大军,一面是敌军轻骑,他们又能往哪里逃?! 战场情势一时之间变幻诡谲,原本就已经难以支撑的人族战况更是急转直下! 可离郡轻骑仍旧没有动作,他们只是肃静如铁,不动如山。 天上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只盯着这一支意外来客。 然后他们就看见,原本聚集于血骑核心处的离郡轻骑五大军候各自返回本阵,血骑之中那个穿着最为特殊铠甲披风的年轻人拔出一柄漆黑长剑直指天空中火焰般燃烧的红云,运气于胸喊出了极致肃杀的两个字。 “同生!” 五千骑兵齐刷刷行了个军礼,那一声声金铁交击的闷响汇聚成一道震撼天地的声音,继而齐齐喊出更加杀气磅礴的两个字。 “共死!!!” 天地之间似乎有了一刹那的寂静! 所有人有意无意间都在注视那五千骑兵,看着他们如一列缓缓启程的巨轮,由慢而快,并最终在抵达战场之前将速度提升到顶点!! 骑兵冲锋! 他们在无数永昌百姓绝望的哭吼声中,从他们身旁一掠而过! 又在他们惊异至极的目光注视下,这支“敌军”精锐中的精锐,一化为五,仿佛五条出水的蛟龙,在百姓身后的兽潮之中掀起无尽的波澜!! 血肉横飞,骨碎筋折! 在那五条蛟龙面前,无论是野兽还是隐藏其中的妖物、妖夷! 都只有一死。 眨眼的功夫,原本凶恶无比的兽潮前浪便已被击得粉碎,大片的野兽眼中血色渐渐褪去,疲惫与饥饿的感受重新回归,疯狂的冲击它们的大脑,四周无处不在的血腥味刺激着它们敏锐的嗅觉,它们开始如同寻常野兽一般恐惧,四散而逃,或者随处躲避,一时间乱作一团。 而那五条蛟龙仍没有丝毫停留。 他们完成两轮交错之后融为两队,从撼山军那如同铁桶一般的军阵两侧不远处飞掠而过! 惊得已然显现疲态的撼山军士卒急忙收缩军阵! 可那支骑兵却只是与他们擦肩而过,迎着兽潮逆流而上,又在撼山军阵以西融汇合一,一路冲到望川剑修组成的那座剑阵之后,才以五百血骑为箭头,由北向南,硬生生将那兽潮斩为两段!! 数十名早已强弩之末的望川剑修趁势融入离郡轻骑大军之中,各自寻找一匹已经无主的战马坐骑,又纵马奔行至骑兵最前端,随之一起杀出重围!!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这一支地狱死神一般的骑兵队伍一路冲杀穿透兽潮,却又在益城以西掉过头来,再次一化为五,仿佛抽打牲畜的皮鞭一般,一次次冲击兽潮边缘,将已经乱做一团的野兽大军往北驱赶,连带着兽潮后方的兽群中竟有相当大的一批分流而出,往北冲! 而在北方一处地势本就较低的所在,正是先前结阵以图自守的两万余永昌郡大军!! 眼看着兽潮扑来,那大军的防御阵列竟有丝许动摇,好在各部军官及时喝止,好歹是顶住了兽潮的第一波也是最猛烈的攻势! 离郡轻骑则从那大军阵列两侧再次一穿而过,最终于更北方汇合为一! 于是,大地之上局势立刻便又不同,由西而来的兽潮大军被离郡轻骑一番切割之下分作两线,分别由一万撼山军和永昌郡的两万余大军正面对上,再有离郡轻骑在兽潮之中往复穿刺,将潮水搅得混乱不堪,兽潮没有了那种无穷无尽无止无休短期内让人难以承受的杀伤力,便也失去了一举击溃人族阵列的可能,随着后续兽潮渐渐尽了,战场之上便会进入僵持阶段。 而进入僵持,就意味着地面之上的战况优势将开始向人族一方倾斜,不同于人族一方有序轮替的战阵,混乱不堪没有太多组织可言的兽潮一方根本难以持久,哪怕时不时便有中低阶妖兽杀入军阵肆虐,甚至连带着兽群都可以短时间涌入阵中迅速制造杀伤,却根本不能彻底将庞大的军阵击散,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之下,军阵运转很快便又能补齐缺口。 随着时间推移,大地之上人族一方的胜算将越来越大。 此刻的,离郡轻骑最前方的血骑之中,洛川已经杀红了眼。 他一只手费力的拉扯着缰绳,一只手掐着法决,一柄飞剑凝聚了百人血骑成阵的强大气势,在兽群之中横冲直撞,但凡有野兽乃至妖族碰到那赤色的光芒,哪怕只是擦着点边都要被击飞出去生死不知,更不论被正面击中! 一时间血色绽放,不知道迷了谁的眼。 等到他气血上涌周身上下都开始泛起若有若无的血色光芒时,一个如雪般冰凉的声音忽的传入他的耳中,“虚极静笃,以观万物......” 一刹那,洛川便感觉从头到脚尽是清凉,原本胸中仿佛无穷无尽的怒意立刻消解了许多,他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气,手中法决一散,漆黑飞剑从天而降落入剑鞘之中,“长恭,你来!”他一边喊着一边回头冲身后不远处的年轻女道点一点头。 “太守大人,战况如此已无大祸,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离郡轻骑伤亡不小,而且冲杀的时间太久了,这样下去,就算我们骑得是妖血战马也顶不住,”就在洛川身边同样杀得满身煞气的罗江皱眉道,“别忘了这里是益城,我们需要在战争结束之前撤离,迅速北归至寿同城范围之内才算安全!” 洛川环视四周,继而看向天空,“地上的战况算是稳住了,天空中却仍旧危机重重,那里才是决定这一场战役最终结果的所在啊......” 他的话音未落尽一道影子便落在他身边,她就那样虚空而立,随着洛川战马前进而前进。 “天上可能撑不了太久了,我要不要去帮忙?”影子抬头望天道,“我一旦去了,短时间便很难脱身,又或者......” 洛川死死盯着天上战况,一言不发,然后就看见天空中原本如神龙飞舞的那道天河骤然破碎!! 一道娇小的影子从天而坠,直直落在离郡轻骑阵前百丈的位置,将那里的野兽炸得四散飞离!! 洛川一惊,随即咬牙道,“这下麻烦才是真的大了......!!” 因为,远空。 一朵巨大的火云直扑而来! 如同一座火焰仙山。 将要坠落人间...... 第两百一十三章 水火之争 益城上空。 当幽冥上人的火云忽的扩大一倍的时候,又一次强行出手相助常御风和牛德义以及易白那一方战场的江清韵便知道大事不妙。 因为与她前几次强行出手时幽冥上人所表现出来的爆发力不同,这一次强了何止一筹! 江清韵立刻便知道自己遭了对面老贼的算计,就在那火云汹涌来袭的时候,她强行扯下了右手腕上系着的一根金色丝带,那丝带断裂的一瞬间,一股似乎带着某种玄妙气息的金色强光炸裂开来,为她挡下了多数的攻击,那剩余如火海般的气却仍旧一刹那便击碎了她勉力维持的湛蓝长河! 更是顺带着侵入她的体内,将她体内原本已经翻江倒海般汹涌澎湃的气息搅得混乱不堪,哪怕只是一瞬间她便以其绝强的修为镇压了那一切,却已然无法阻止自己坠落人间! 一声轰响,剧烈的撞击带着满肺叶的血腥气息,让如她般强横的身体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就是这须臾刹那间的一个恍惚,再清醒时便已迟了! 远空之中那个必然也受了些伤的幽冥上人竟不管不顾,强行飞掠而至,带着漫天的火焰落到近前,必要借此机会给她致命一击!! 江清韵双手一翻,原本坠落在大地之上的数件法宝闪电般掠回她的身边,她独自立于巨坑之底,满脸血污,一双杏眼死死瞪着那红云之中已然朦胧可见的身影,染了尘的道袍剧烈的摇摆,脑后发丝如同怒涛翻涌,一条肉眼可见首尾相连的灵性长河飞快的凝聚生成,却无论如何都来不及抵挡那漫天的火云!! 就在那火云即将触及长河的时候! 一道墨绿色的、缠绕了大量军阵气势的光,如同一把尖锥,盘旋着,以一个超乎常人目力所及的速度刺入了火云之中!! 一刹那,如同风卷火势! 原本直扑而来的火海,竟似被狂风逆袭,带着无匹的势,反向朝着火云内部卷去!! 火海之中朦胧的身影似乎怒不可遏,苍老的声音如同金石摩擦,刺人耳膜,在他身前,两股力量冲撞纠缠,疯狂消弭! 江清韵微微偏头,看到身后离郡轻骑里被血骑环绕的那个年轻人,凤目之中星芒闪烁,冲她飞快的点了一下头。 等到那旋转的尖锥被火海消磨殆尽,火海仍旧恢复先前的威势! 可只这一点时间,战局再变! 因为在幽冥上人面前的,已经是围绕江清韵而生的一条波涛汹涌直欲发狂的大江!! 江清韵一闪身,径直带着那一条长河冲入幽冥上人火海之中! 一伸手将左手腕上系着的金色丝带扯断,金色的光芒再次炸裂开来,一刹那便将身前的火海驱散大半,显露出其中幽冥上人那枯瘦的身躯和一双瞪大的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江清韵冷笑一声,双臂交错双手掐诀,那湛蓝色的长河不再首尾相连,而是化作一条瀑布,直冲向幽冥上人身前! 幽冥上人惊而不乱,一双干枯的双手向前一探,一道道玄奥无比的法阵仿若天地屏障,一层层的叠加在他身前,与此同时无尽的火海咆哮着从虚无之中诞生,眼看就要将他整个身躯重新笼罩,却终究还是慢了一线! 水色临身,幽冥上人飞退不及,一咬牙将脑后极长的红发甩到身前,双手一错,拽下大把的头发往前一丢! 那赤红的头发只一离手就化作黑紫色的火焰,火焰一遇长河发出嗤啦啦的爆响声,海量的水气雾化升空,一条长河便就那样诡异的止步于半空!! 可幽冥上人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不但苍白枯败,而且七窍渗血! 他顾不得再做停留,借着赤发为他赢得的一点时间冲天而起,重新化作了天空中一团火色的云! 江清韵一击没有建功,气得跺了跺脚,却还是挥手间收回了那条长河,回头看一眼已然远去的离郡轻骑后再次冲天而起与那火云对峙于半空,这一次,无论是那火云还是长河,动作之间都显得越发具有侵略性,显然是到了死战的地步。 另一边的洛川也不好受,在江清韵危机将死之际,顾不上其它的洛川令影子强行借去了五百血骑的军阵气势,不但一瞬间便等同于重伤了原本主持军阵的洛长恭,在影子打出那一记锥子又被火云吞噬殆尽之后,气机相连,包括他和罗江以及五百血骑都齐齐喷出一口鲜血受了内伤!! 双重打击之下的洛长恭立刻便陷入昏迷,若不是罗江强撑着发出军令带领血骑转向,搞不好一整支离郡轻骑便就那样直直撞入了前方那一场水火之争的恐怖战场!! “长恭怎么样?!”洛川一把掀开面甲,顾不上满脸的血污回头问道。 同样嘴角溢血的年轻女道飞快摇头道,“没有性命之忧,但内伤极重!” 洛川坐在马背之上扭转身躯,视线飞快的在半空中扫过,好半天之后才在望川剑修等人与五大妖的战团里看到影子,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该死,上三境强者之威竟至于斯?!!” “那两人恐怕已不是七境中人,根本不是我们可以强行匹敌的,”罗江看向洛川,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最后化作一声叹息道,“该北归了,天空的战斗我们帮不上忙!” “不行,影子还在那里,”洛川根本不为所动,“如果五千离郡轻骑组成军阵......?” “洛川,你回头看看,如今哪里还有五千离郡轻骑?!”罗江怒道。 “那便四千!!”洛川同样冲着罗江怒吼道,“如果四千离郡轻骑组成军阵,有没有可能借着影子的力量,配合先前那女性剑修,一举干掉或者至少重创了天上那团红云!!” 罗江深吸一口气后道,“且不说骑兵一时间哪里那么容易成阵......” “罗江!!”洛川瞪着眼睛直呼罗江的名字,他伸手指了指四方狼藉的战场,天上地下没有一处不是血色,“你看看这四周百姓,我们若是走了,他们都得死!!还有那座益城!”他指着如今看起来仍旧城池坚固的益城,“天上的大妖不退,益城就是一座死城!这一战我们必须要胜,四千离郡轻骑,今日必须成阵!!!” 他忽的将气运至胸膛,剧烈的动作激得他胸口一阵烦闷,张嘴又自吐出一口血来,他却反倒豪迈大笑,将声音传遍全军,也响彻了这一方天地...... “离郡轻骑听令,今日,为了这一方人族!!” “成阵!!!” 第两百一十三章 水火之争 益城上空。 当幽冥上人的火云忽的扩大一倍的时候,又一次强行出手相助常御风和牛德义以及易白那一方战场的江清韵便知道大事不妙。 因为与她前几次强行出手时幽冥上人所表现出来的爆发力不同,这一次强了何止一筹! 江清韵立刻便知道自己遭了对面老贼的算计,就在那火云汹涌来袭的时候,她强行扯下了右手腕上系着的一根金色丝带,那丝带断裂的一瞬间,一股似乎带着某种玄妙气息的金色强光炸裂开来,为她挡下了多数的攻击,那剩余如火海般的气却仍旧一刹那便击碎了她勉力维持的湛蓝长河! 更是顺带着侵入她的体内,将她体内原本已经翻江倒海般汹涌澎湃的气息搅得混乱不堪,哪怕只是一瞬间她便以其绝强的修为镇压了那一切,却已然无法阻止自己坠落人间! 一声轰响,剧烈的撞击带着满肺叶的血腥气息,让如她般强横的身体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就是这须臾刹那间的一个恍惚,再清醒时便已迟了! 远空之中那个必然也受了些伤的幽冥上人竟不管不顾,强行飞掠而至,带着漫天的火焰落到近前,必要借此机会给她致命一击!! 江清韵双手一翻,原本坠落在大地之上的数件法宝闪电般掠回她的身边,她独自立于巨坑之底,满脸血污,一双杏眼死死瞪着那红云之中已然朦胧可见的身影,染了尘的道袍剧烈的摇摆,脑后发丝如同怒涛翻涌,一条肉眼可见首尾相连的灵性长河飞快的凝聚生成,却无论如何都来不及抵挡那漫天的火云!! 就在那火云即将触及长河的时候! 一道墨绿色的、缠绕了大量军阵气势的光,如同一把尖锥,盘旋着,以一个超乎常人目力所及的速度刺入了火云之中!! 一刹那,如同风卷火势! 原本直扑而来的火海,竟似被狂风逆袭,带着无匹的势,反向朝着火云内部卷去!! 火海之中朦胧的身影似乎怒不可遏,苍老的声音如同金石摩擦,刺人耳膜,在他身前,两股力量冲撞纠缠,疯狂消弭! 江清韵微微偏头,看到身后离郡轻骑里被血骑环绕的那个年轻人,凤目之中星芒闪烁,冲她飞快的点了一下头。 等到那旋转的尖锥被火海消磨殆尽,火海仍旧恢复先前的威势! 可只这一点时间,战局再变! 因为在幽冥上人面前的,已经是围绕江清韵而生的一条波涛汹涌直欲发狂的大江!! 江清韵一闪身,径直带着那一条长河冲入幽冥上人火海之中! 一伸手将左手腕上系着的金色丝带扯断,金色的光芒再次炸裂开来,一刹那便将身前的火海驱散大半,显露出其中幽冥上人那枯瘦的身躯和一双瞪大的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江清韵冷笑一声,双臂交错双手掐诀,那湛蓝色的长河不再首尾相连,而是化作一条瀑布,直冲向幽冥上人身前! 幽冥上人惊而不乱,一双干枯的双手向前一探,一道道玄奥无比的法阵仿若天地屏障,一层层的叠加在他身前,与此同时无尽的火海咆哮着从虚无之中诞生,眼看就要将他整个身躯重新笼罩,却终究还是慢了一线! 水色临身,幽冥上人飞退不及,一咬牙将脑后极长的红发甩到身前,双手一错,拽下大把的头发往前一丢! 那赤红的头发只一离手就化作黑紫色的火焰,火焰一遇长河发出嗤啦啦的爆响声,海量的水气雾化升空,一条长河便就那样诡异的止步于半空!! 可幽冥上人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不但苍白枯败,而且七窍渗血! 他顾不得再做停留,借着赤发为他赢得的一点时间冲天而起,重新化作了天空中一团火色的云! 江清韵一击没有建功,气得跺了跺脚,却还是挥手间收回了那条长河,回头看一眼已然远去的离郡轻骑后再次冲天而起与那火云对峙于半空,这一次,无论是那火云还是长河,动作之间都显得越发具有侵略性,显然是到了死战的地步。 另一边的洛川也不好受,在江清韵危机将死之际,顾不上其它的洛川令影子强行借去了五百血骑的军阵气势,不但一瞬间便等同于重伤了原本主持军阵的洛长恭,在影子打出那一记锥子又被火云吞噬殆尽之后,气机相连,包括他和罗江以及五百血骑都齐齐喷出一口鲜血受了内伤!! 双重打击之下的洛长恭立刻便陷入昏迷,若不是罗江强撑着发出军令带领血骑转向,搞不好一整支离郡轻骑便就那样直直撞入了前方那一场水火之争的恐怖战场!! “长恭怎么样?!”洛川一把掀开面甲,顾不上满脸的血污回头问道。 同样嘴角溢血的年轻女道飞快摇头道,“没有性命之忧,但内伤极重!” 洛川坐在马背之上扭转身躯,视线飞快的在半空中扫过,好半天之后才在望川剑修等人与五大妖的战团里看到影子,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该死,上三境强者之威竟至于斯?!!” “那两人恐怕已不是七境中人,根本不是我们可以强行匹敌的,”罗江看向洛川,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最后化作一声叹息道,“该北归了,天空的战斗我们帮不上忙!” “不行,影子还在那里,”洛川根本不为所动,“如果五千离郡轻骑组成军阵......?” “洛川,你回头看看,如今哪里还有五千离郡轻骑?!”罗江怒道。 “那便四千!!”洛川同样冲着罗江怒吼道,“如果四千离郡轻骑组成军阵,有没有可能借着影子的力量,配合先前那女性剑修,一举干掉或者至少重创了天上那团红云!!” 罗江深吸一口气后道,“且不说骑兵一时间哪里那么容易成阵......” “罗江!!”洛川瞪着眼睛直呼罗江的名字,他伸手指了指四方狼藉的战场,天上地下没有一处不是血色,“你看看这四周百姓,我们若是走了,他们都得死!!还有那座益城!”他指着如今看起来仍旧城池坚固的益城,“天上的大妖不退,益城就是一座死城!这一战我们必须要胜,四千离郡轻骑,今日必须成阵!!!” 他忽的将气运至胸膛,剧烈的动作激得他胸口一阵烦闷,张嘴又自吐出一口血来,他却反倒豪迈大笑,将声音传遍全军,也响彻了这一方天地...... “离郡轻骑听令,今日,为了这一方人族!!” “成阵!!!” 第两百一十四章 虽远必诛 军队组成军阵是件极复杂的事情,非百战精锐不可成阵。 这其中不但对每一名精锐悍卒的勇武之气有极高的要求,更是对士卒之间气机牵引的默契度有极高的要求。 更重要的,是修炼者的数量。 凡人有气,却根本感受不到引导不了,能够操控气的人只能是修炼者。 而军阵,便是将一个个修炼者放入一个阵型之中大大小小的关键点位之上,以阵型牵引阵中所有人的气,再由其中大大小小的修炼者聚气入阵,最终成为一道道宁而不散的军阵气势,再被一个可以得到军阵之中绝大多数人认可的角色统一牵引,造就无与伦比的恐怖威能。 因此步卒成阵很难,骑兵成阵更是难上加难,因为每一个骑兵都必须要在驾驭战马入阵的同时与阵中所有人一体同心气机相连,尤其是阵中的关键点位,必须是百战精锐中的百战精锐才行。 今日,洛川要四千离郡轻骑结成一阵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所有离郡轻骑只是沉默着执行军令,没有人质疑。 洛川一言不发,飞快的扫视其它几处战团。 那一支两万余人的军队已经明显损失惨重,只是面对兽潮这样不死不休的战斗,没有一个人有其它的选择,只能背水一战兀自强撑罢了。 另一边精锐的重装步兵撼山军也好不了太多,哪怕他们这一万人杀伤的野兽和妖族数量要远多于那支两万余人军队,可身披沉重战甲的他们本就不是适合持久战的兵种,又是最早进入战场始终顶在兽潮最凶猛位置的角色,能够坚持到现在仍旧拥有战斗力已然是临阵的将军指挥能力不凡的结果,想要让这支同样损失惨重的精锐此刻成阵恐怕太难。 那便只有他这一支离郡轻骑了啊...... 回头去看,四千轻骑之中只有几个百人队凝聚出了军阵气势! “不够......远远不够......”他一边控制飞剑在野兽群中收割性命,一边抬头看着天上,即便是他这样四境的修炼者也可以看出,有了影子以及另一个不明身份强者的加入,两个望川剑修所处的战团仍旧处于绝对的下风,完全被五位大妖压着打,不时便有人被击飞出战团,想来境况十分危急! 而另一半的天空中水火之争还在继续,剧烈的气机波动即便隔着这么远都让洛川感到心惊,但显然一时半刻根本难以分出胜负。 “即便离郡轻骑成阵影子也可能难以脱离战局来牵引那军阵气势......”洛川一边在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念头,一边低声诅咒着,“银匠,该死的银匠,怎么还他么不到......” 就在洛川焦急沉思之际,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思齐忽然道,“如果将五百血骑散入大军之中,是不是可以......” “不行!”不等她说完罗江便反对道,“血骑是离郡轻骑之中唯一可以成阵的一支,是整支队伍冲锋的箭头,若是散落入各军又无法形成大阵,整个离郡轻骑的战斗力都将大打折扣,一旦此战不利我们想要脱离战场北归都会困难重重,而且......”他的眼神往洛川的方向一撇,然后看向思齐,没有言语,但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倒觉得可以一试,”洛川却只是皱着眉抬头看天,“如今之计须得一搏了......” “血骑一散拿什么来保证你的安全?!”罗江干脆把话挑明,“你以为自己还是中京城里无人问津的落魄质子?如今想要你命的人能从这里排到离城!!” “他的安全交给我们,”始终跟在众人身后不说话的秦万松忽的开口,“若将血骑散入各军,望川剑修便是血骑!” 罗江回头看他,却对上一双双回望而来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 “好,”洛川一咬牙下定决心,“传太守令,血骑以十人为一队,由各十夫长率领散入各百人队,协助各百人队成阵!” 一众血骑沉默着行了军礼,大军却没有停止,直到再一次杀出兽群的范围,一整个离郡轻骑才在那一片荒野之上迅速的完成了阵列重组,数百名血色骑兵不再是显眼的箭头,而是融入沉黑色的钢铁洪流之中,成了星星点点又似乎微不足道的光。 可就是这样一支离郡轻骑,看起来反倒更像是一个整体。 数十名穿着蓝色道袍的望川剑修则聚拢到洛川身边,将他和罗江、思齐以及抱着洛长恭的年轻女道一同护卫其中,成为了这一支离郡轻骑新的龙头! 加速,冲锋,玄妙的气机在队伍之中流转,强大的气势在流转之中凝聚,在这满是野兽的血腥战场之上,在这大妖凌空的危机绝望之中,一股股军阵气势如同烽火狼烟一般渐次竖起! 一道两道三道...... 直到第四十一道气势凝聚于半空。 仿佛量变引发质变,数十道气势纠缠盘旋,最终拧成一股威势惊人的气势龙卷! 惊得天上五个大妖都忍不住想要脱离战团先毁掉地上这支骑兵,却被其余四人舍命挡下!! 洛川一把将面甲掀开,回头看着身后那磅礴如山的气势,再看一看天空之中明显越发紧张的战局,扭头望向北方,咬牙道,“银匠......你特么再不来老子就要死在这战场之上了......!” 仿佛上天给予的回应。 没过多久,遥远的北方天际便真的闪现一抹暗金色的光! 只见那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直直化作金虹往战场飞来! 不需要任何言语。 金虹的主人仿若排练了千万遍一般一头就撞进了离郡轻骑上空那一股凝如实质的气势狼烟之中! 继而,金光大盛,如同仙池莲开!! 那人双臂上抬托举着那一朵无比巨大的金色莲花,没有丝毫停顿的冲天而起! 带着无匹决绝的军阵气势,往那躲闪不及的火云之中一撞!!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天雷声中,一朵蘑菇形状的云气升至九天!! 那金光之中的人影却如同炮弹一般倒射回大地之中! 然后,整片大地都罩上了一层蓝色的光! 只见江清韵双手一合举过头顶,那一条纵贯长空的天河便凝成一柄开天巨剑! 又像是一头怒潮巨鲸!! 一落而下!! 将那一朵蘑菇云彻底掀翻! “轰隆隆!!!” 又是一声震动天地的爆响,拥有着恐怖伟力的冲击波裹挟着来不及散去的云朵,化作一道水纹般蔓延开来的云气海啸,吹得大地之上一切生灵立足不稳!! 洛川硬顶着那恐怖的风力抬头去看,就见而那朵曾经印照半空的火色云朵,早已不知何时便消失无踪!! 而影子所在的战团不知何时也已散开,两道水色光芒何为一道已经化作远空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光点,三个绿色的影子则各自散开,从三个方向逃离此处! 大妖逃了!! 洛川扫视四周,原本赤红了双眼浑浑噩噩的野兽一个个清醒过来,食草的慌作一团四散奔离,食肉的夹着尾巴躲藏行迹,而那些原本混迹于兽潮之中的中低阶妖物、妖夷则流窜于那一片混乱之中,朝着兽潮来时的方向没命的奔逃!! 益城城墙之上的士卒们开始欢呼! 益城之外逃难的百姓们聚在一起喜极而泣! 洛川看着这一切,一时间豪迈之气溢满胸膛,他噌的一声拔出长剑,朝着远处奔逃的妖族吼道,“南夷鼠辈,敢犯我人族者......” 数千离郡轻骑齐齐吼道,“虽远必诛!!” 那一声怒吼,震颤天地! 落在天地间所有人族的耳中! 如同惊雷!! 洛川一怔,转身去看身后那一支强军,那一刻,像有一团火焰炸裂于胸膛,烧得他热血沸腾! 他再一次高举长剑与这支强军一同怒吼。 “敢犯我人族者!!!” “虽远必诛!!!!!” 第两百一十四章 虽远必诛 军队组成军阵是件极复杂的事情,非百战精锐不可成阵。 这其中不但对每一名精锐悍卒的勇武之气有极高的要求,更是对士卒之间气机牵引的默契度有极高的要求。 更重要的,是修炼者的数量。 凡人有气,却根本感受不到引导不了,能够操控气的人只能是修炼者。 而军阵,便是将一个个修炼者放入一个阵型之中大大小小的关键点位之上,以阵型牵引阵中所有人的气,再由其中大大小小的修炼者聚气入阵,最终成为一道道宁而不散的军阵气势,再被一个可以得到军阵之中绝大多数人认可的角色统一牵引,造就无与伦比的恐怖威能。 因此步卒成阵很难,骑兵成阵更是难上加难,因为每一个骑兵都必须要在驾驭战马入阵的同时与阵中所有人一体同心气机相连,尤其是阵中的关键点位,必须是百战精锐中的百战精锐才行。 今日,洛川要四千离郡轻骑结成一阵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所有离郡轻骑只是沉默着执行军令,没有人质疑。 洛川一言不发,飞快的扫视其它几处战团。 那一支两万余人的军队已经明显损失惨重,只是面对兽潮这样不死不休的战斗,没有一个人有其它的选择,只能背水一战兀自强撑罢了。 另一边精锐的重装步兵撼山军也好不了太多,哪怕他们这一万人杀伤的野兽和妖族数量要远多于那支两万余人军队,可身披沉重战甲的他们本就不是适合持久战的兵种,又是最早进入战场始终顶在兽潮最凶猛位置的角色,能够坚持到现在仍旧拥有战斗力已然是临阵的将军指挥能力不凡的结果,想要让这支同样损失惨重的精锐此刻成阵恐怕太难。 那便只有他这一支离郡轻骑了啊...... 回头去看,四千轻骑之中只有几个百人队凝聚出了军阵气势! “不够......远远不够......”他一边控制飞剑在野兽群中收割性命,一边抬头看着天上,即便是他这样四境的修炼者也可以看出,有了影子以及另一个不明身份强者的加入,两个望川剑修所处的战团仍旧处于绝对的下风,完全被五位大妖压着打,不时便有人被击飞出战团,想来境况十分危急! 而另一半的天空中水火之争还在继续,剧烈的气机波动即便隔着这么远都让洛川感到心惊,但显然一时半刻根本难以分出胜负。 “即便离郡轻骑成阵影子也可能难以脱离战局来牵引那军阵气势......”洛川一边在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念头,一边低声诅咒着,“银匠,该死的银匠,怎么还他么不到......” 就在洛川焦急沉思之际,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思齐忽然道,“如果将五百血骑散入大军之中,是不是可以......” “不行!”不等她说完罗江便反对道,“血骑是离郡轻骑之中唯一可以成阵的一支,是整支队伍冲锋的箭头,若是散落入各军又无法形成大阵,整个离郡轻骑的战斗力都将大打折扣,一旦此战不利我们想要脱离战场北归都会困难重重,而且......”他的眼神往洛川的方向一撇,然后看向思齐,没有言语,但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倒觉得可以一试,”洛川却只是皱着眉抬头看天,“如今之计须得一搏了......” “血骑一散拿什么来保证你的安全?!”罗江干脆把话挑明,“你以为自己还是中京城里无人问津的落魄质子?如今想要你命的人能从这里排到离城!!” “他的安全交给我们,”始终跟在众人身后不说话的秦万松忽的开口,“若将血骑散入各军,望川剑修便是血骑!” 罗江回头看他,却对上一双双回望而来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 “好,”洛川一咬牙下定决心,“传太守令,血骑以十人为一队,由各十夫长率领散入各百人队,协助各百人队成阵!” 一众血骑沉默着行了军礼,大军却没有停止,直到再一次杀出兽群的范围,一整个离郡轻骑才在那一片荒野之上迅速的完成了阵列重组,数百名血色骑兵不再是显眼的箭头,而是融入沉黑色的钢铁洪流之中,成了星星点点又似乎微不足道的光。 可就是这样一支离郡轻骑,看起来反倒更像是一个整体。 数十名穿着蓝色道袍的望川剑修则聚拢到洛川身边,将他和罗江、思齐以及抱着洛长恭的年轻女道一同护卫其中,成为了这一支离郡轻骑新的龙头! 加速,冲锋,玄妙的气机在队伍之中流转,强大的气势在流转之中凝聚,在这满是野兽的血腥战场之上,在这大妖凌空的危机绝望之中,一股股军阵气势如同烽火狼烟一般渐次竖起! 一道两道三道...... 直到第四十一道气势凝聚于半空。 仿佛量变引发质变,数十道气势纠缠盘旋,最终拧成一股威势惊人的气势龙卷! 惊得天上五个大妖都忍不住想要脱离战团先毁掉地上这支骑兵,却被其余四人舍命挡下!! 洛川一把将面甲掀开,回头看着身后那磅礴如山的气势,再看一看天空之中明显越发紧张的战局,扭头望向北方,咬牙道,“银匠......你特么再不来老子就要死在这战场之上了......!” 仿佛上天给予的回应。 没过多久,遥远的北方天际便真的闪现一抹暗金色的光! 只见那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直直化作金虹往战场飞来! 不需要任何言语。 金虹的主人仿若排练了千万遍一般一头就撞进了离郡轻骑上空那一股凝如实质的气势狼烟之中! 继而,金光大盛,如同仙池莲开!! 那人双臂上抬托举着那一朵无比巨大的金色莲花,没有丝毫停顿的冲天而起! 带着无匹决绝的军阵气势,往那躲闪不及的火云之中一撞!!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天雷声中,一朵蘑菇形状的云气升至九天!! 那金光之中的人影却如同炮弹一般倒射回大地之中! 然后,整片大地都罩上了一层蓝色的光! 只见江清韵双手一合举过头顶,那一条纵贯长空的天河便凝成一柄开天巨剑! 又像是一头怒潮巨鲸!! 一落而下!! 将那一朵蘑菇云彻底掀翻! “轰隆隆!!!” 又是一声震动天地的爆响,拥有着恐怖伟力的冲击波裹挟着来不及散去的云朵,化作一道水纹般蔓延开来的云气海啸,吹得大地之上一切生灵立足不稳!! 洛川硬顶着那恐怖的风力抬头去看,就见而那朵曾经印照半空的火色云朵,早已不知何时便消失无踪!! 而影子所在的战团不知何时也已散开,两道水色光芒何为一道已经化作远空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光点,三个绿色的影子则各自散开,从三个方向逃离此处! 大妖逃了!! 洛川扫视四周,原本赤红了双眼浑浑噩噩的野兽一个个清醒过来,食草的慌作一团四散奔离,食肉的夹着尾巴躲藏行迹,而那些原本混迹于兽潮之中的中低阶妖物、妖夷则流窜于那一片混乱之中,朝着兽潮来时的方向没命的奔逃!! 益城城墙之上的士卒们开始欢呼! 益城之外逃难的百姓们聚在一起喜极而泣! 洛川看着这一切,一时间豪迈之气溢满胸膛,他噌的一声拔出长剑,朝着远处奔逃的妖族吼道,“南夷鼠辈,敢犯我人族者......” 数千离郡轻骑齐齐吼道,“虽远必诛!!” 那一声怒吼,震颤天地! 落在天地间所有人族的耳中! 如同惊雷!! 洛川一怔,转身去看身后那一支强军,那一刻,像有一团火焰炸裂于胸膛,烧得他热血沸腾! 他再一次高举长剑与这支强军一同怒吼。 “敢犯我人族者!!!” “虽远必诛!!!!!” 第两百一十五章 护道之心 益城,大战止息,四散而去的兽群必然还会带来些麻烦,但不成规模且恢复神智的野兽能够造成的麻烦是有限的。 城门仍旧没有开启,百姓们一时间也不敢返乡,只能聚集在城外等候最终的处置结果。 离郡轻骑飞快的打扫战场带走同袍的尸体和铠甲军械之时,那一支与之齐名的撼山军在将军孟草儿的命令下,原地修整。 这两支隶属于敌对州郡的王牌精锐,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默契,在这一刻实现了和平共处。 至于说远处那一支几乎被打残了的永昌郡大军,根本连防御阵列都不敢解除,一边以此抵御四周逃窜的零散兽群,一边警惕着离郡轻骑的一举一动。 影子和银匠都没有受太严重的伤,算是这一次行动最大的幸运,离郡轻骑却非如此,将近一千名大好儿郎永远的葬身于这一处异国他乡...... 洛川此时仍旧骑在马上,两条大腿却不听使唤的颤抖。 “仗都打完了你才知道怕啊?”思齐一边看着洛川一边往脸色铁青的罗江方向使了个眼色道,“你可知道你今日是何等冒失。” 洛川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只是一时间也没想好怎么说,正想着先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个女人,正是曾经坠落在离郡轻骑前方的望川剑修,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浑身血污的男人。 只见她脸色泛白,原本满脸的血迹却已没了,只是胸前道袍之上的血污尚在,她就那么直直朝着洛川走来,原本围拢在洛川身边的数十名望川剑修齐齐下马向三人行礼,可见其在望川之上的威望。 洛川自然也不敢托大,一样翻身下马学着秦万松等人的模样行了个不太标准的道礼,“晚辈洛川,见过前辈。” 来人自然便是江清韵和常御风、牛德义三人。 她先是冲着其它望川剑修摆了摆手,然后走到洛川身前一丈,也向他回了个道礼,“望川剑修江清韵,见过离郡太守大人。” 洛川立刻有些受宠若惊,只觉得这个前一刻还在天上翻云覆雨的超然仙子,这一刻竟就为了自己降落凡尘一般,好像幻觉,他连忙摆手道,“晚辈何德何能当得前辈一礼,实在是......” “就冲太守大人为我人族护道之心,便当得这一礼,”江清韵神情肃穆不似玩笑,她看洛川有些尴尬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冲着站在洛川身后不远处的银匠和影子点一点头,然后对洛川道,“既然你先前喊了我一声前辈,前辈也就该送你个见面礼才是,”她伸手在袖子里掏了掏,然后取出一个指节大小的玉质盒子递给他,“这是一颗仙芝丹,是颗功效不错的治疗宝药,同时也能稳固境界增强些修为,送你了。” “晚辈多谢前辈,”洛川一边谢着一边接了过来,正要打开那玉盒去看,却被一旁眼疾手快的方脸道士常五溪急急忙忙按住。 “不能打开,”秦万松解释道,“这仙芝丹是近乎王品的宝药,已然有灵,盛放这宝药的玉匣之上设有禁制,一旦打开就有可能让外界的浑浊之气污了宝药的品质。” “王品?!”洛川一惊,再看眼前女道士的眼神就有些不同。 江清韵也不理他,只是往益城方向看了一眼后缓缓道,“经此一役,我有些理解了老人家们的一些话,对抗四夷仅凭一腔热血大概真的不行,”她扭头看向洛川,“南夷之患不可能因为这么一场小小的战役便就终了,真正的大战还在后面,我要去一趟西北武州办些事情,如果时间来得及,开春之后我会去离郡找你。” 洛川一惊之下大喜过望,“前辈是说可以与我离郡一同抗击南夷?!” 江清韵点了点头,“抗击四夷本就是我望川一脉的责任,只是如今的望川剑修需要各自去选一个战场罢了,”她又回头冲一众望川剑修行了个道礼之后,化作一道湛蓝色的天河,往西飞去。 等到天空之中再看不见那道天河,洛川才喃喃自语道,“这位清韵前辈真是温婉大气,剑仙风流啊......” 不料另一边一个长须老道闻言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洛川诧异回头,正好看见跟随江清韵而来的两个中年男人中一个浓眉大眼的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那长须老道的头上,然后才冲洛川拱了拱手,如同江湖人一般道,“太守大人,在下牛德义,原本就想过要到离郡南疆找个地方呆着的,既然如今清韵师姐都说了要去离郡,我便就此跟着太守大人吧,等到回了离郡再给我安排个去处,能斩妖护道又有好酒好菜也就是了。” 洛川急忙行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天大一个馅饼怎么就砸中了他,“欢迎前辈,好酒好菜自然是管够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将眼神移向牛德义身边那俊朗中年人,以及他们身后的一众望川剑修,眼神热切的几乎要燃烧起来。 不料那脸色惨白的俊朗中年人却摇了摇头,“我还有些事情要在永昌郡处理完,但若日后太守大人有用得着我的,可遣人来河玉城找我,常御风定不推辞!” 洛川连忙又是一礼。 而后便是一众与他并肩战斗过的望川剑修,一一问过之后竟有大半愿意随他回离郡,一场血战虽说折损了许多离郡轻骑,却得了这么多望川剑修的追随,只觉得得失之间倒也真的难以琢磨。 可他哪里知道,这些时日里秦万松和常五溪两个道士身处其中,早不知道游说了几何...... 一番短暂的交谈过后,常御风与几位选择离开的望川剑修与洛川等人道别后化作一道道光芒飞往四方,离郡轻骑则打扫完毕战场,整队出发。 从始至终,洛川都没有派出一人与那事实上并肩作战过的撼山军主将有过任何交流,仿佛今日共同经历过的生死,只是一场迫不得已的相逢。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北上的时候。 包括主将孟草儿在内的所有撼山军士卒,始终在注视着他们。 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一些上了年纪却又侥幸活下来的永昌郡百姓,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双手合十,伏跪于地...... 第两百一十五章 护道之心 益城,大战止息,四散而去的兽群必然还会带来些麻烦,但不成规模且恢复神智的野兽能够造成的麻烦是有限的。 城门仍旧没有开启,百姓们一时间也不敢返乡,只能聚集在城外等候最终的处置结果。 离郡轻骑飞快的打扫战场带走同袍的尸体和铠甲军械之时,那一支与之齐名的撼山军在将军孟草儿的命令下,原地修整。 这两支隶属于敌对州郡的王牌精锐,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默契,在这一刻实现了和平共处。 至于说远处那一支几乎被打残了的永昌郡大军,根本连防御阵列都不敢解除,一边以此抵御四周逃窜的零散兽群,一边警惕着离郡轻骑的一举一动。 影子和银匠都没有受太严重的伤,算是这一次行动最大的幸运,离郡轻骑却非如此,将近一千名大好儿郎永远的葬身于这一处异国他乡...... 洛川此时仍旧骑在马上,两条大腿却不听使唤的颤抖。 “仗都打完了你才知道怕啊?”思齐一边看着洛川一边往脸色铁青的罗江方向使了个眼色道,“你可知道你今日是何等冒失。” 洛川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只是一时间也没想好怎么说,正想着先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个女人,正是曾经坠落在离郡轻骑前方的望川剑修,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浑身血污的男人。 只见她脸色泛白,原本满脸的血迹却已没了,只是胸前道袍之上的血污尚在,她就那么直直朝着洛川走来,原本围拢在洛川身边的数十名望川剑修齐齐下马向三人行礼,可见其在望川之上的威望。 洛川自然也不敢托大,一样翻身下马学着秦万松等人的模样行了个不太标准的道礼,“晚辈洛川,见过前辈。” 来人自然便是江清韵和常御风、牛德义三人。 她先是冲着其它望川剑修摆了摆手,然后走到洛川身前一丈,也向他回了个道礼,“望川剑修江清韵,见过离郡太守大人。” 洛川立刻有些受宠若惊,只觉得这个前一刻还在天上翻云覆雨的超然仙子,这一刻竟就为了自己降落凡尘一般,好像幻觉,他连忙摆手道,“晚辈何德何能当得前辈一礼,实在是......” “就冲太守大人为我人族护道之心,便当得这一礼,”江清韵神情肃穆不似玩笑,她看洛川有些尴尬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冲着站在洛川身后不远处的银匠和影子点一点头,然后对洛川道,“既然你先前喊了我一声前辈,前辈也就该送你个见面礼才是,”她伸手在袖子里掏了掏,然后取出一个指节大小的玉质盒子递给他,“这是一颗仙芝丹,是颗功效不错的治疗宝药,同时也能稳固境界增强些修为,送你了。” “晚辈多谢前辈,”洛川一边谢着一边接了过来,正要打开那玉盒去看,却被一旁眼疾手快的方脸道士常五溪急急忙忙按住。 “不能打开,”秦万松解释道,“这仙芝丹是近乎王品的宝药,已然有灵,盛放这宝药的玉匣之上设有禁制,一旦打开就有可能让外界的浑浊之气污了宝药的品质。” “王品?!”洛川一惊,再看眼前女道士的眼神就有些不同。 江清韵也不理他,只是往益城方向看了一眼后缓缓道,“经此一役,我有些理解了老人家们的一些话,对抗四夷仅凭一腔热血大概真的不行,”她扭头看向洛川,“南夷之患不可能因为这么一场小小的战役便就终了,真正的大战还在后面,我要去一趟西北武州办些事情,如果时间来得及,开春之后我会去离郡找你。” 洛川一惊之下大喜过望,“前辈是说可以与我离郡一同抗击南夷?!” 江清韵点了点头,“抗击四夷本就是我望川一脉的责任,只是如今的望川剑修需要各自去选一个战场罢了,”她又回头冲一众望川剑修行了个道礼之后,化作一道湛蓝色的天河,往西飞去。 等到天空之中再看不见那道天河,洛川才喃喃自语道,“这位清韵前辈真是温婉大气,剑仙风流啊......” 不料另一边一个长须老道闻言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洛川诧异回头,正好看见跟随江清韵而来的两个中年男人中一个浓眉大眼的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那长须老道的头上,然后才冲洛川拱了拱手,如同江湖人一般道,“太守大人,在下牛德义,原本就想过要到离郡南疆找个地方呆着的,既然如今清韵师姐都说了要去离郡,我便就此跟着太守大人吧,等到回了离郡再给我安排个去处,能斩妖护道又有好酒好菜也就是了。” 洛川急忙行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天大一个馅饼怎么就砸中了他,“欢迎前辈,好酒好菜自然是管够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将眼神移向牛德义身边那俊朗中年人,以及他们身后的一众望川剑修,眼神热切的几乎要燃烧起来。 不料那脸色惨白的俊朗中年人却摇了摇头,“我还有些事情要在永昌郡处理完,但若日后太守大人有用得着我的,可遣人来河玉城找我,常御风定不推辞!” 洛川连忙又是一礼。 而后便是一众与他并肩战斗过的望川剑修,一一问过之后竟有大半愿意随他回离郡,一场血战虽说折损了许多离郡轻骑,却得了这么多望川剑修的追随,只觉得得失之间倒也真的难以琢磨。 可他哪里知道,这些时日里秦万松和常五溪两个道士身处其中,早不知道游说了几何...... 一番短暂的交谈过后,常御风与几位选择离开的望川剑修与洛川等人道别后化作一道道光芒飞往四方,离郡轻骑则打扫完毕战场,整队出发。 从始至终,洛川都没有派出一人与那事实上并肩作战过的撼山军主将有过任何交流,仿佛今日共同经历过的生死,只是一场迫不得已的相逢。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北上的时候。 包括主将孟草儿在内的所有撼山军士卒,始终在注视着他们。 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一些上了年纪却又侥幸活下来的永昌郡百姓,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双手合十,伏跪于地...... 第两百一十六章 他笑着哭 益城之战,是一场注定要震惊天下又影响深远的战役。 可如今,益城一战人族大捷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它所带来的效应也不过只是蝴蝶扇动翅膀,历史的车辙悄悄转了向,远没有一场发生在安陵郡首府柔城的战争更加吸引某些人的目光。 这一日,天阴。 柔城的城墙上下激烈的厮杀,可对战双方的军队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有不小的差距,场面自然便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没有人能想得到,一郡首府的攻防之战竟能草率到如此地步。 硝烟四起,喊杀声震天。 一切的动静都能穿过大半个死寂的城市,清晰的传到城市深处的太守府宫里。 太守府宫已然没有什么人。 曾经的宫廷护卫被勒令上了城墙,原本一个个威风凛凛目无余子的金甲神将,到了城墙之上真刀真枪需要厮杀的时候却吓得浑身颤抖好似鹌鹑。 曾经的宫廷侍者则多数已然逃了,哪怕逃出宫去十有八九也逃不出这座城,他们仍旧还是逃了,似乎只要留在这座宫里就会有杀身之祸。 只有那些后宫之中的夫人佳丽多数无处可逃。 她们的家人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接她们回家,她们便只有这深宫一个家了,若是这高耸的城墙都不能让她们更安全,那么离开这里,哪里便都也不安全了。 前宫大殿内上首宝座之中坐着一个面容憔悴身型枯瘦的中年男人,脸色蜡黄仿佛得了厌食症一般,无精打采的坐着。 大殿中央则一排跪着七个黑衣人,其中便有洛川曾在返乡途中多次见过的矮个老人。 中年男人就那样呆呆的从敞开的殿门处往外看,在遥远的城南方向始终烟火弥漫,他嘲讽似的笑了,“攻打一个这样子的柔城都要耗费这么久的时间,那个被我的大臣们描述成洪水猛兽的陈敬之,看来也不过如此。” 七个黑衣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头跪着,安静听着。 中年男人也习惯了一样就那样自语着,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十分寂寞,“泰山,我当初若是听了你的建议,会不会好一些?” 他等了一等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后摇了摇头自问自答般道,“大概也不会,就算柳飞絮死了,韩丰还是要降,这些日子里大臣们上奏说了那么多骂了那么多,没有一句说到点子上,我却其实是理解他的,归根结底是他对如今的这个安陵郡没有了信心,不觉得如今的这个安陵能挡得住离郡,也不觉得这个安陵能挡得住广郡,挡不住。” “是啊,我将所有的一切都押在春阳城,还是挡不住,”他自嘲的笑了笑道,“过去的那些年里,韩丰敢和我斗,敢和柳飞絮斗,我觉得他野心勃勃甚至一度想过入主柔城,可现在看来,不过都只是过家家罢了,吕祖死了,天下乱了,和离郡、广郡比起来,甚至于和四夷比起来,他那点兵马,我这点兵马,又能算个什么?所以降了好啊,要是我在他的位置上,降得还要更早更彻底,连梁仓城一战都不需要,干干净净的带着几万人马降了的话,说不定那个叫做洛川的还能让我继续当那楠城将军。” “可惜我不是韩丰,我姓严,我是安陵郡太守,我励精图治二十余载,忍辱负重装孙子也装了二十余载,终究还是一场空,为什么,凭什么?!!”他语气开始怨毒,以至于那一张脸孔都变得狰狞,“我杀死了权臣董赴,创建了枕戈,整合了柔城朝堂,充盈了府宫私库,恩威并施拿下了川城,只要再给我几年时间,只要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便可以杀死韩丰收复楠城,乃至于逼服柳飞絮整合整个安陵郡......!!” “可老天没有给我这个时间,为什么,凭什么......”他仰天长叹,神情木然,眼泪横流,“就因为我的祖父不是云重,我的父亲也不是洛天恩,可哪怕最开始的时候你们能给我留下一个完完整整的柔城,我也不至于要靠装疯卖傻才能活过最开始的那几年,我差的,不就是几年的光阴么......” “咚,咚......!” 府宫之外忽的传来震响声,仿佛木槌擂鼓,声音传遍半个空荡荡的太守府宫。 “主上,该走了,”七个黑衣人中洛川曾见过的矮个老人回头看了一眼太守府宫入口的位置,抬头对宝座之上的中年男人道,“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走?走去哪里?”中年男人喃喃道。 “广郡!”矮个老人飞快道,“如今离郡占了大半个安陵郡,广郡必不肯善罢甘休,可他们却缺少一个出兵的理由,若是主上去了广郡......” “没用的,”中年男人淡淡笑道,“与那洛川小儿一场谋划已是与虎谋皮,与那云百楼就不是了?一样的,没用的,”他伸手轻抚自己干枯的脸颊道,“何况,我也没有再装几十年孙子从头再来的心思......和时间了啊......” “主上,切不可......!”矮个老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中年男人打断了。 中年男人笑容温和的看着大殿里一排抬起头来的黑衣人,冲他们摆了摆手,“我严起晨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们,这些年咱们做过这么多事情,哪怕最后仍旧是输了,列祖列宗也怨不得我了,可......安陵严氏自我而亡,那我就得亡在柔城,”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七个黑衣人走,“记住,你们不欠我的,是我欠了你们,如今我要死了,还不上了,”他好像当初见他们时一样赖皮模样的笑了笑道,“下辈子还吧。” “主上......!”七个黑衣人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太守府宫门口的方向已然传来喊杀声。 “好了,去吧,让我的儿子当个普通人,”中年男人再次摆了摆手,“别让我走得不能安心。” 七个黑衣人泪流满面,矮个老人却只是红着眼冲中年男人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道,“走了。” 其余六个黑衣人一个个的看着他,他却大步往宫殿后走去,“忘了枕戈当初的誓言?” 六个黑衣人一愣,随即一个个咬着牙给中年男人磕头,然后飞掠而去。 等到大殿之中终于空无一人,中年男人才用一只手死死握住自己的脸,任由眼泪从指缝里落下,他笑着哭,“多谢你们了......多谢......你们了......” 第两百一十六章 他笑着哭 益城之战,是一场注定要震惊天下又影响深远的战役。 可如今,益城一战人族大捷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它所带来的效应也不过只是蝴蝶扇动翅膀,历史的车辙悄悄转了向,远没有一场发生在安陵郡首府柔城的战争更加吸引某些人的目光。 这一日,天阴。 柔城的城墙上下激烈的厮杀,可对战双方的军队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有不小的差距,场面自然便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没有人能想得到,一郡首府的攻防之战竟能草率到如此地步。 硝烟四起,喊杀声震天。 一切的动静都能穿过大半个死寂的城市,清晰的传到城市深处的太守府宫里。 太守府宫已然没有什么人。 曾经的宫廷护卫被勒令上了城墙,原本一个个威风凛凛目无余子的金甲神将,到了城墙之上真刀真枪需要厮杀的时候却吓得浑身颤抖好似鹌鹑。 曾经的宫廷侍者则多数已然逃了,哪怕逃出宫去十有八九也逃不出这座城,他们仍旧还是逃了,似乎只要留在这座宫里就会有杀身之祸。 只有那些后宫之中的夫人佳丽多数无处可逃。 她们的家人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接她们回家,她们便只有这深宫一个家了,若是这高耸的城墙都不能让她们更安全,那么离开这里,哪里便都也不安全了。 前宫大殿内上首宝座之中坐着一个面容憔悴身型枯瘦的中年男人,脸色蜡黄仿佛得了厌食症一般,无精打采的坐着。 大殿中央则一排跪着七个黑衣人,其中便有洛川曾在返乡途中多次见过的矮个老人。 中年男人就那样呆呆的从敞开的殿门处往外看,在遥远的城南方向始终烟火弥漫,他嘲讽似的笑了,“攻打一个这样子的柔城都要耗费这么久的时间,那个被我的大臣们描述成洪水猛兽的陈敬之,看来也不过如此。” 七个黑衣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头跪着,安静听着。 中年男人也习惯了一样就那样自语着,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十分寂寞,“泰山,我当初若是听了你的建议,会不会好一些?” 他等了一等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后摇了摇头自问自答般道,“大概也不会,就算柳飞絮死了,韩丰还是要降,这些日子里大臣们上奏说了那么多骂了那么多,没有一句说到点子上,我却其实是理解他的,归根结底是他对如今的这个安陵郡没有了信心,不觉得如今的这个安陵能挡得住离郡,也不觉得这个安陵能挡得住广郡,挡不住。” “是啊,我将所有的一切都押在春阳城,还是挡不住,”他自嘲的笑了笑道,“过去的那些年里,韩丰敢和我斗,敢和柳飞絮斗,我觉得他野心勃勃甚至一度想过入主柔城,可现在看来,不过都只是过家家罢了,吕祖死了,天下乱了,和离郡、广郡比起来,甚至于和四夷比起来,他那点兵马,我这点兵马,又能算个什么?所以降了好啊,要是我在他的位置上,降得还要更早更彻底,连梁仓城一战都不需要,干干净净的带着几万人马降了的话,说不定那个叫做洛川的还能让我继续当那楠城将军。” “可惜我不是韩丰,我姓严,我是安陵郡太守,我励精图治二十余载,忍辱负重装孙子也装了二十余载,终究还是一场空,为什么,凭什么?!!”他语气开始怨毒,以至于那一张脸孔都变得狰狞,“我杀死了权臣董赴,创建了枕戈,整合了柔城朝堂,充盈了府宫私库,恩威并施拿下了川城,只要再给我几年时间,只要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便可以杀死韩丰收复楠城,乃至于逼服柳飞絮整合整个安陵郡......!!” “可老天没有给我这个时间,为什么,凭什么......”他仰天长叹,神情木然,眼泪横流,“就因为我的祖父不是云重,我的父亲也不是洛天恩,可哪怕最开始的时候你们能给我留下一个完完整整的柔城,我也不至于要靠装疯卖傻才能活过最开始的那几年,我差的,不就是几年的光阴么......” “咚,咚......!” 府宫之外忽的传来震响声,仿佛木槌擂鼓,声音传遍半个空荡荡的太守府宫。 “主上,该走了,”七个黑衣人中洛川曾见过的矮个老人回头看了一眼太守府宫入口的位置,抬头对宝座之上的中年男人道,“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走?走去哪里?”中年男人喃喃道。 “广郡!”矮个老人飞快道,“如今离郡占了大半个安陵郡,广郡必不肯善罢甘休,可他们却缺少一个出兵的理由,若是主上去了广郡......” “没用的,”中年男人淡淡笑道,“与那洛川小儿一场谋划已是与虎谋皮,与那云百楼就不是了?一样的,没用的,”他伸手轻抚自己干枯的脸颊道,“何况,我也没有再装几十年孙子从头再来的心思......和时间了啊......” “主上,切不可......!”矮个老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中年男人打断了。 中年男人笑容温和的看着大殿里一排抬起头来的黑衣人,冲他们摆了摆手,“我严起晨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们,这些年咱们做过这么多事情,哪怕最后仍旧是输了,列祖列宗也怨不得我了,可......安陵严氏自我而亡,那我就得亡在柔城,”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七个黑衣人走,“记住,你们不欠我的,是我欠了你们,如今我要死了,还不上了,”他好像当初见他们时一样赖皮模样的笑了笑道,“下辈子还吧。” “主上......!”七个黑衣人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太守府宫门口的方向已然传来喊杀声。 “好了,去吧,让我的儿子当个普通人,”中年男人再次摆了摆手,“别让我走得不能安心。” 七个黑衣人泪流满面,矮个老人却只是红着眼冲中年男人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道,“走了。” 其余六个黑衣人一个个的看着他,他却大步往宫殿后走去,“忘了枕戈当初的誓言?” 六个黑衣人一愣,随即一个个咬着牙给中年男人磕头,然后飞掠而去。 等到大殿之中终于空无一人,中年男人才用一只手死死握住自己的脸,任由眼泪从指缝里落下,他笑着哭,“多谢你们了......多谢......你们了......” 第两百一十七章 他哭着笑 离郡大军攻入安陵郡太守府宫的时候,这里空荡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太守府宫。 士卒们没有遭遇任何像样的抵抗便直直杀入了府宫大殿,在那座金碧辉煌却又空旷得甚至有些阴森的大殿之中,见到了那个面容恐怖的安陵郡太守。 只见他头发凌乱,面容青紫,眼球凸出,唇色漆黑,显然已经服毒身亡了。 可诡异的是,即便再如何了得的剧毒也必然会给身死者带来最后的痛苦,而那安陵郡太守的脸上却看不到太多痛苦的神色,反倒有着一抹士卒们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笑容。 让他看起来越发可怖。 没有人敢去动那安陵郡太守的尸体,直到柔城之内战事彻底平息陈敬之亲自来到这座大殿的时候,才第一次伸手去那尸体鼻前探了探,自然是早已凉透的。 与陈敬之一同来到宫中的白衣女子也在那中年男人的鼻前探了探,然后问道,“这个......确定是安陵郡太守?” 陈敬之摇了摇头道,“不能确定,但府宫之中应该多有俘虏,待会儿拉一些人过来辨认就是了,但......十有八九应该就是了。” 白衣女人自然就是千雪,她似乎对那尸体的恐怖模样全不在意,甚至有闲心在这大殿高台之上逛荡了一会儿,然后才有些感慨似的道,“虽说成王败寇,但这位安陵郡太守也确实可怜了些,这大殿之中多处都是落了尘的,如果连太守府宫里的宫廷侍者都敢如此待他,可想而知其他人又是什么模样。” 陈敬之也没有对那尸体不敬,而是重新走下那盛放宝座的高台,“安陵郡积弱多年,我曾听陆将军点评天下太守,说这个安陵郡太守也算是不错的一个,只是没有生在个好人家罢了,宫廷侍者不过是些阉人,在春阳城,”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新添的一处伤疤,“可是有位人杰心甘情愿为他赴死的......” 千雪仍旧在那盛放太守宝座的高台上待着,随手翻捡那案几之上的书籍奏折,闻言笑着抬头看了陈敬之一眼,“生在太守家了还算生的不好?”她拿起一本书翻开看了起来,“你要这么说,从小被丢到中京城里当质子的洛川,也生的不好。” 陈敬之哪里敢接这种话题,对于高台之上这个完全目无尊上又来历诡秘的狠角色也只能敬而远之,好在如今的情势也没有给他太多尴尬的时间,不一会儿,便有士卒带了十数个哭哭啼啼又惊慌失措的女人来到大殿之中。 事实上也根本不必指认,那十数个冬日里仍旧穿着单薄的华丽衣裳的女人,只一进大殿便看见了上首宝座之中那中年男人的惨状,一个个吓得惊呼出声又抱作一团,嘴里念叨着“太守大人”,便已经证明了宝座中那人的身份。 陈敬之却反倒有些皱眉,他指着那一群女人问带她们来的百将道,“这其中谁是安陵郡太守夫人?” 被他问话的士卒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陈敬之心里顿时便是一沉,立刻传令召集军候以上军官聚集,不一会儿,除了几个仍有军务在身不得赶来的以外,以裨将何若熊为首的一众苍颜军官便汇聚齐了,独独差了一个都尉曹兴良!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目光不时扫过大殿一角十几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交换着眼神。 陈敬之一言不发,只是面色铁青的站在大殿之中,一众军官便也知道出了大事,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整个大殿之中,除了高台上那个神秘的白衣女人时不时翻书的声音外,就再没有一点声响。 好一会儿,那都尉曹兴良才急急忙忙从大殿之外进来,飞快的看一眼陈敬之的脸色后小跑着回到他的位置上站好。 然后,陈敬之才缓缓开口,“何若熊,离郡军规第九条,背!!” 何若熊闻言一惊,看了一眼站在自己下首处的曹兴良才出列答道,“破敌掳掠,逼淫妇女,凌虐百姓,擅杀无辜者,斩!” 大殿之中顿时鸦雀无声,一众军官更是噤若寒蝉,头都不敢抬。 因为陈敬之让背的是离郡军规而不是苍颜军规亦或者太明军规,离郡军规共计一十三条,凌驾于一切地方军规之上,适用于所有离郡军队,最重要的是,这十三条军规,条条皆斩!! 陈敬之又将先前带了那十几个女人进来的百将喊过来问道,“大军攻入太守府宫之时,安陵郡太守夫人可还在后宫之中?” 那百将立刻便吓得额头冒汗,闻言点头,声音都有些颤,“禀......禀将军,在......在的......” 陈敬之又问,“她人现在在哪?!” 那百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道,“将军,小人也不知......不知那安陵郡太守夫人如今身在何处......!” 一众军官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看向那曹兴良,满脸不可思议。 “曹兴良......”陈敬之双手负后冷冷的看向那迟到的都尉,缓缓问道,“你可知......那安陵郡太守夫人如今身在何处?!” 那都尉曹兴良闻言就是一惊,随即一咬牙大步出列,一言不发的跪在大殿中央。 就站在他身边的何若熊怒目圆瞪,一拳便将那曹兴良打翻在地怒吼道,“你他娘的倒是说话呀,若是你将那安陵郡太守夫人带到了别处关押,就他娘的赶紧给将军带来,你他娘的......!!” 那曹兴良也不还手也不说话,只是重新爬起来跪在那不说话。 陈敬之面如寒霜喝道,“你可......动了她?!” 那曹兴良闻言忽的抬起头直视陈敬之道,“动了。” 陈敬之背在背后的双手一刹那握紧,又缓缓松开。 何若熊闻言大怒,从腰间抽出长刀就要当场劈了那曹兴良,被一众军官死命拦住。 “干什么!!”陈敬之怒喝出声。 一众中高级军官多少年不见陈敬之如此失态,一个个吓得连忙站回阵列之中,只是看着仍旧气喘如牛的何若熊和跪在地上不说话的曹兴良,有些不忍。 陈敬之微微仰头看着大殿顶端,忽的叹了一口气道,“曹兴良,你十七岁参军便即入了敢死营,那可是太明军的敢死营啊,与南夷血战三十二年,多少次出生入死拿命换来的都尉,拿命......换来的都尉......”他背后的双手重新握紧,捏的发白,“如今太守大人有志天下,才有了九百载不可得的武人春天,如今开疆扩土你眼看着就能封妻荫子......你的儿子才十三岁,才十三岁啊......” 曹兴良听得眼眶泛红,却只是不语,好半晌才终于长叹一声道,“曹兴良......昏了头了,将军......斩了我吧......” 何若熊闻言却忽的跪下,“将军,我愿以此战全部军功换曹兴良一命,将军......”他抬头看向陈敬之低声道,“将军,哪怕免了他的职......” 陈敬之恨声道,“若是能够如此,拿我陈敬之的全部军功和将军之位去换又如何,你当我陈敬之舍不得?”他的声音微微一颤,稳了稳心神之后摇了摇头,声音决绝,“离郡军规等同太守令旨,不可违!这是陆将军在我陈敬之第一天从军时告诉我的,只要有一人违而不死,便是亲手打断了离郡三十万大军的脊梁,谁......都不可违!” 他缓缓低下头红着眼睛盯着何若熊,“你何若熊违了,我就斩你何若熊,我陈敬之违了,便有人斩了我陈敬之!!” 何若熊颤抖着嘴唇想要再说什么,曹兴良却一把按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冲着何若熊磕了三个头,又冲着陈敬之磕了三个头,转身大步往殿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迈出大殿的时候,陈敬之再次仰起头道,“该你的军功田地,我陈敬之发誓,一分,都不会少......!!!” 正要跨出殿门的曹兴良一笑,“兴良自然信得过将军,”说完便就走了。 再没有回来。 陈敬之眼泪划过,低声道,“滚,都滚出去。” 一众军官沉默着拉了何若熊离开大殿。 始终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千雪便也放下书籍往殿外走去,只是走过陈敬之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道,“洛川......信得过你的......” 陈敬之哭着哭着笑了。 “所以我永远不会让他替我做这样的选择......” 第两百一十七章 他哭着笑 离郡大军攻入安陵郡太守府宫的时候,这里空荡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太守府宫。 士卒们没有遭遇任何像样的抵抗便直直杀入了府宫大殿,在那座金碧辉煌却又空旷得甚至有些阴森的大殿之中,见到了那个面容恐怖的安陵郡太守。 只见他头发凌乱,面容青紫,眼球凸出,唇色漆黑,显然已经服毒身亡了。 可诡异的是,即便再如何了得的剧毒也必然会给身死者带来最后的痛苦,而那安陵郡太守的脸上却看不到太多痛苦的神色,反倒有着一抹士卒们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笑容。 让他看起来越发可怖。 没有人敢去动那安陵郡太守的尸体,直到柔城之内战事彻底平息陈敬之亲自来到这座大殿的时候,才第一次伸手去那尸体鼻前探了探,自然是早已凉透的。 与陈敬之一同来到宫中的白衣女子也在那中年男人的鼻前探了探,然后问道,“这个......确定是安陵郡太守?” 陈敬之摇了摇头道,“不能确定,但府宫之中应该多有俘虏,待会儿拉一些人过来辨认就是了,但......十有八九应该就是了。” 白衣女人自然就是千雪,她似乎对那尸体的恐怖模样全不在意,甚至有闲心在这大殿高台之上逛荡了一会儿,然后才有些感慨似的道,“虽说成王败寇,但这位安陵郡太守也确实可怜了些,这大殿之中多处都是落了尘的,如果连太守府宫里的宫廷侍者都敢如此待他,可想而知其他人又是什么模样。” 陈敬之也没有对那尸体不敬,而是重新走下那盛放宝座的高台,“安陵郡积弱多年,我曾听陆将军点评天下太守,说这个安陵郡太守也算是不错的一个,只是没有生在个好人家罢了,宫廷侍者不过是些阉人,在春阳城,”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新添的一处伤疤,“可是有位人杰心甘情愿为他赴死的......” 千雪仍旧在那盛放太守宝座的高台上待着,随手翻捡那案几之上的书籍奏折,闻言笑着抬头看了陈敬之一眼,“生在太守家了还算生的不好?”她拿起一本书翻开看了起来,“你要这么说,从小被丢到中京城里当质子的洛川,也生的不好。” 陈敬之哪里敢接这种话题,对于高台之上这个完全目无尊上又来历诡秘的狠角色也只能敬而远之,好在如今的情势也没有给他太多尴尬的时间,不一会儿,便有士卒带了十数个哭哭啼啼又惊慌失措的女人来到大殿之中。 事实上也根本不必指认,那十数个冬日里仍旧穿着单薄的华丽衣裳的女人,只一进大殿便看见了上首宝座之中那中年男人的惨状,一个个吓得惊呼出声又抱作一团,嘴里念叨着“太守大人”,便已经证明了宝座中那人的身份。 陈敬之却反倒有些皱眉,他指着那一群女人问带她们来的百将道,“这其中谁是安陵郡太守夫人?” 被他问话的士卒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陈敬之心里顿时便是一沉,立刻传令召集军候以上军官聚集,不一会儿,除了几个仍有军务在身不得赶来的以外,以裨将何若熊为首的一众苍颜军官便汇聚齐了,独独差了一个都尉曹兴良!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目光不时扫过大殿一角十几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交换着眼神。 陈敬之一言不发,只是面色铁青的站在大殿之中,一众军官便也知道出了大事,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整个大殿之中,除了高台上那个神秘的白衣女人时不时翻书的声音外,就再没有一点声响。 好一会儿,那都尉曹兴良才急急忙忙从大殿之外进来,飞快的看一眼陈敬之的脸色后小跑着回到他的位置上站好。 然后,陈敬之才缓缓开口,“何若熊,离郡军规第九条,背!!” 何若熊闻言一惊,看了一眼站在自己下首处的曹兴良才出列答道,“破敌掳掠,逼淫妇女,凌虐百姓,擅杀无辜者,斩!” 大殿之中顿时鸦雀无声,一众军官更是噤若寒蝉,头都不敢抬。 因为陈敬之让背的是离郡军规而不是苍颜军规亦或者太明军规,离郡军规共计一十三条,凌驾于一切地方军规之上,适用于所有离郡军队,最重要的是,这十三条军规,条条皆斩!! 陈敬之又将先前带了那十几个女人进来的百将喊过来问道,“大军攻入太守府宫之时,安陵郡太守夫人可还在后宫之中?” 那百将立刻便吓得额头冒汗,闻言点头,声音都有些颤,“禀......禀将军,在......在的......” 陈敬之又问,“她人现在在哪?!” 那百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道,“将军,小人也不知......不知那安陵郡太守夫人如今身在何处......!” 一众军官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看向那曹兴良,满脸不可思议。 “曹兴良......”陈敬之双手负后冷冷的看向那迟到的都尉,缓缓问道,“你可知......那安陵郡太守夫人如今身在何处?!” 那都尉曹兴良闻言就是一惊,随即一咬牙大步出列,一言不发的跪在大殿中央。 就站在他身边的何若熊怒目圆瞪,一拳便将那曹兴良打翻在地怒吼道,“你他娘的倒是说话呀,若是你将那安陵郡太守夫人带到了别处关押,就他娘的赶紧给将军带来,你他娘的......!!” 那曹兴良也不还手也不说话,只是重新爬起来跪在那不说话。 陈敬之面如寒霜喝道,“你可......动了她?!” 那曹兴良闻言忽的抬起头直视陈敬之道,“动了。” 陈敬之背在背后的双手一刹那握紧,又缓缓松开。 何若熊闻言大怒,从腰间抽出长刀就要当场劈了那曹兴良,被一众军官死命拦住。 “干什么!!”陈敬之怒喝出声。 一众中高级军官多少年不见陈敬之如此失态,一个个吓得连忙站回阵列之中,只是看着仍旧气喘如牛的何若熊和跪在地上不说话的曹兴良,有些不忍。 陈敬之微微仰头看着大殿顶端,忽的叹了一口气道,“曹兴良,你十七岁参军便即入了敢死营,那可是太明军的敢死营啊,与南夷血战三十二年,多少次出生入死拿命换来的都尉,拿命......换来的都尉......”他背后的双手重新握紧,捏的发白,“如今太守大人有志天下,才有了九百载不可得的武人春天,如今开疆扩土你眼看着就能封妻荫子......你的儿子才十三岁,才十三岁啊......” 曹兴良听得眼眶泛红,却只是不语,好半晌才终于长叹一声道,“曹兴良......昏了头了,将军......斩了我吧......” 何若熊闻言却忽的跪下,“将军,我愿以此战全部军功换曹兴良一命,将军......”他抬头看向陈敬之低声道,“将军,哪怕免了他的职......” 陈敬之恨声道,“若是能够如此,拿我陈敬之的全部军功和将军之位去换又如何,你当我陈敬之舍不得?”他的声音微微一颤,稳了稳心神之后摇了摇头,声音决绝,“离郡军规等同太守令旨,不可违!这是陆将军在我陈敬之第一天从军时告诉我的,只要有一人违而不死,便是亲手打断了离郡三十万大军的脊梁,谁......都不可违!” 他缓缓低下头红着眼睛盯着何若熊,“你何若熊违了,我就斩你何若熊,我陈敬之违了,便有人斩了我陈敬之!!” 何若熊颤抖着嘴唇想要再说什么,曹兴良却一把按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冲着何若熊磕了三个头,又冲着陈敬之磕了三个头,转身大步往殿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迈出大殿的时候,陈敬之再次仰起头道,“该你的军功田地,我陈敬之发誓,一分,都不会少......!!!” 正要跨出殿门的曹兴良一笑,“兴良自然信得过将军,”说完便就走了。 再没有回来。 陈敬之眼泪划过,低声道,“滚,都滚出去。” 一众军官沉默着拉了何若熊离开大殿。 始终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千雪便也放下书籍往殿外走去,只是走过陈敬之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道,“洛川......信得过你的......” 陈敬之哭着哭着笑了。 “所以我永远不会让他替我做这样的选择......” 第两百一十八章 必有一战 春阳城一战,安陵郡太守一方将半个柔城和半个川城的兵力都调了过去。 所以春阳城破,柔城便等同于已经丢了一半。 已然经历过一轮残酷战争的川城更是如此。 所以只在陈敬之攻破柔城的第二天便派出了那支两千人的骑兵奔赴川城,从明面上看,他们手里拿着盖有安陵郡太守大印的旨令,那旨令要求如今的川城守将献出川城投降离郡,而暗地里,他们便也是一支试探川城虚实的前锋军队,在他们身后,一支数千人的精锐大军正紧随而来! 可等到这支骑兵赶到川城附近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那川城城墙上早已换了广郡的旗帜!! 统领那支骑兵的都尉尚不死心,又自率领那支骑兵谨慎的绕城而走,却见城墙上不见一个守军士卒,派出小股骑兵略一靠近城下又有穿了广郡士卒军服的弓箭手自墙垛后闪出抛射箭矢。 看着眼前仿若死城一般寂静的川城,那都尉终究还是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扭头走了。 他却不知道,他和这支骑兵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了远处城门楼阁里三个人的眼中。 那三人里居中的一个一身雪白不见一点杂色配饰,姿容极佳作男子打扮,正是广郡公子云百楼。 在他身边的两人一个穿着雪白道袍面容俊逸,是曾经于离郡古道和银匠一起力敌大妖的上三境强者云一,另一个则是乡野农人一般短衣打扮的老人,老人须发皆白慈眉善目,身姿挺拔精神矍铄,即便站在云百楼身边都要微微抬起下巴,俯视远方渐渐消失的骑兵,不语。 “公子所料不错,那骑兵果然退了,”云一冲远去的离郡骑兵一哂道,“只看到城墙之上插了广郡旗帜便连一探虚实的胆量都没有,被公子一座空城生生吓退,所谓离郡骑兵还真是叫人失望啊。” “恰恰相反,”云百楼脸上却不见太多笑容,只是一如平常般浅浅淡淡的一点点,“若是这一支骑兵以及后续步卒不顾一切朝这座川城发起攻击我倒能更高兴些,对于陈敬之这样才刚刚独立领军便一力拿下半个安陵郡的年轻将星而言,对任何敌人的畏惧都是不存在的,如此谨慎只能说明两点,第一,他完全没有被一连串大胜冲昏头脑,第二,”他不再看向西面而是扭头去看南方,“大概是我们的小朋友洛川不许他和我们发生正面冲突啊......” 云一疑惑道,“公子先前不是还说这川城是离郡与我广郡的战略必争之地?怎么那离郡的小太守竟肯放弃?” 云百楼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神色,细心解释道,“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只是他觉得眼下不是与我广郡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罢了,我此番冒险赶来川城也便是为了验证这一点,如今看来,他还是有心暂时与我广郡和平相处的。” 云一点头道,“如此倒也好了,他离郡连番大战需要时间修整,我广郡新得河内郡六城与这一座川城也需要时间修整,他不来率先招惹我们,我们便也不必去招惹他们,彼此无事也算相处之道,毕竟现在我们可也算是真真正正的邻居了。” “暗地里他们也不是没有动过手脚,但总体来说他们确实不愿真正招惹到我们,可我们却不能不去招惹他们,”云百楼摇了摇头道,“你还不知道,离郡与永昌郡的那一场大战以离郡一方大获全胜而终结,而且......还远远不止是大获全胜。” 云一扭头诧然望来,云百楼道,“南夷大军借道伏波山脉北上突袭益城,离郡轻骑兵临益城城下却助永昌军大败南夷,洛川在大胜之后喊出了一句话,”他少见的轻轻叹息,“他说敢犯我人族者,虽远必诛......” 云一听得这简简单单几句话里包含的多个意思,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就是另一边的短衣老人再次闻听那句话都不由得叹息着摇了摇头。 “如今人族所谓民心大势不过围绕两件事罢了,一是抵御四夷一是诸侯之战,如今他洛川两头都占了先机,于他而言是好,也是不好,”云百楼敛去笑容缓缓道,“好处在于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质子一朝飞上枝头就真成了凤凰不说,一战之下大名势必传遍天下,因此可得的利好简直难以估量,坏处则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都说南夷那群蛇虫鼠蚁最是记仇,此话虽说有些调侃的意思却也绝对不假,如今南夷尚未发动最大规模的北侵之战便因为他洛川先输了一场,你想明年春天,离郡将要面对的会是怎样一个南夷?而那一句敢犯我人族者虽远必诛,自是将我人族志气表达的淋漓尽致,可他离郡的老邻居西夷听了,乃至于那四夷之中多少桀骜不驯的大妖听了又要作何感想?” “再说诸侯之战,其实如今真正入局诸侯之战并夺了先机的全部算上也不过五家,山南郡太守姬重心借着北夷南下之机趁势吞并了半个山北郡,逼得姜家自此从诸侯大姓里除名,但说到底不过是投机取巧根本不值一提,西北青郡太守嬴毅与我一同谋划肢解了河内郡,独得了河内汉江以北的大片沃土,打开了兵临散关入主京州的通道,但却被金城郡趁机夺去了渭水以北的不少土地,其中得失暂时很难评说,”云百楼微微仰头看向天际,“真正毫无疑问夺了势的其实只有三人,金城郡太守江流石,离郡太守洛川,以及我父亲广郡太守云三山。” “这其中江流石是老牌的人族强者亦是守边名将,麾下强军二十余万,却只夺了青郡区区三城之地,试探的意味明显多过实利属于稳中求进,好坏得失都不算多,我广郡和离郡则不同,两个原本并不如何出彩的太守却突然间跳出来各自夺了七座大城,就像寻常人家一夜暴富,自然要成为众矢之的受到天下保守者的责难,”云百楼道,“可无论如何,我们两郡都是当前诸侯之战局势之中得利最多者。” “那么,两个率先踏足诸侯之战又得利最多的郡同处西南汉州又彼此相邻,有可能和平共处吗?”云百楼摇了摇头道,“绝不可能,这个道理我云百楼知道他洛川也知道,他想要暂时的和平不过是指望我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让他可以全力应付明年春天的南夷北侵之祸,原本他若只是得了永昌和安陵郡的土地我说不定便也默许和他各自修整容后再战,可既然他喊出了那句话得了那么大一个势,我便绝不能容他舒舒服服的过了这个春天,否则这个势一旦充分发酵,后果将太过难测......!” 那个始终安静的短衣老人直到此刻才点了点头开了口,“原本,我尚有些许忧虑,但如今听你这一番话倒也放心不少,离郡出山,势必北上,光靠三穷郡那贫瘠的土地根本养活不了三四十万大军,离郡与我必有一战。如今,川城已在我手,再加上广郡西北的汉南城和南部的绣城,以术州乃至锦城为后盾,这三座城便可以连成一体,像一把三叉戟钉在如今离郡最难受的地方,只等补充兵员明年春天便可一战,百楼,这一战绝对不可避免且事关两方气运,容不得半点犹豫侥幸,切记切记!” 他看云百楼认真点头便忽的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朽蹉跎两百载,可老死之前却还能替广郡战一场......应当谢你。” 原本断然见不得旁人触碰自己的云百楼那一刻不闪不避,反倒冲着短衣老人肃然一礼,“老祖为广郡所做一切,云氏子孙必当铭记......” 第两百一十八章 必有一战 春阳城一战,安陵郡太守一方将半个柔城和半个川城的兵力都调了过去。 所以春阳城破,柔城便等同于已经丢了一半。 已然经历过一轮残酷战争的川城更是如此。 所以只在陈敬之攻破柔城的第二天便派出了那支两千人的骑兵奔赴川城,从明面上看,他们手里拿着盖有安陵郡太守大印的旨令,那旨令要求如今的川城守将献出川城投降离郡,而暗地里,他们便也是一支试探川城虚实的前锋军队,在他们身后,一支数千人的精锐大军正紧随而来! 可等到这支骑兵赶到川城附近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那川城城墙上早已换了广郡的旗帜!! 统领那支骑兵的都尉尚不死心,又自率领那支骑兵谨慎的绕城而走,却见城墙上不见一个守军士卒,派出小股骑兵略一靠近城下又有穿了广郡士卒军服的弓箭手自墙垛后闪出抛射箭矢。 看着眼前仿若死城一般寂静的川城,那都尉终究还是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扭头走了。 他却不知道,他和这支骑兵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了远处城门楼阁里三个人的眼中。 那三人里居中的一个一身雪白不见一点杂色配饰,姿容极佳作男子打扮,正是广郡公子云百楼。 在他身边的两人一个穿着雪白道袍面容俊逸,是曾经于离郡古道和银匠一起力敌大妖的上三境强者云一,另一个则是乡野农人一般短衣打扮的老人,老人须发皆白慈眉善目,身姿挺拔精神矍铄,即便站在云百楼身边都要微微抬起下巴,俯视远方渐渐消失的骑兵,不语。 “公子所料不错,那骑兵果然退了,”云一冲远去的离郡骑兵一哂道,“只看到城墙之上插了广郡旗帜便连一探虚实的胆量都没有,被公子一座空城生生吓退,所谓离郡骑兵还真是叫人失望啊。” “恰恰相反,”云百楼脸上却不见太多笑容,只是一如平常般浅浅淡淡的一点点,“若是这一支骑兵以及后续步卒不顾一切朝这座川城发起攻击我倒能更高兴些,对于陈敬之这样才刚刚独立领军便一力拿下半个安陵郡的年轻将星而言,对任何敌人的畏惧都是不存在的,如此谨慎只能说明两点,第一,他完全没有被一连串大胜冲昏头脑,第二,”他不再看向西面而是扭头去看南方,“大概是我们的小朋友洛川不许他和我们发生正面冲突啊......” 云一疑惑道,“公子先前不是还说这川城是离郡与我广郡的战略必争之地?怎么那离郡的小太守竟肯放弃?” 云百楼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神色,细心解释道,“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只是他觉得眼下不是与我广郡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罢了,我此番冒险赶来川城也便是为了验证这一点,如今看来,他还是有心暂时与我广郡和平相处的。” 云一点头道,“如此倒也好了,他离郡连番大战需要时间修整,我广郡新得河内郡六城与这一座川城也需要时间修整,他不来率先招惹我们,我们便也不必去招惹他们,彼此无事也算相处之道,毕竟现在我们可也算是真真正正的邻居了。” “暗地里他们也不是没有动过手脚,但总体来说他们确实不愿真正招惹到我们,可我们却不能不去招惹他们,”云百楼摇了摇头道,“你还不知道,离郡与永昌郡的那一场大战以离郡一方大获全胜而终结,而且......还远远不止是大获全胜。” 云一扭头诧然望来,云百楼道,“南夷大军借道伏波山脉北上突袭益城,离郡轻骑兵临益城城下却助永昌军大败南夷,洛川在大胜之后喊出了一句话,”他少见的轻轻叹息,“他说敢犯我人族者,虽远必诛......” 云一听得这简简单单几句话里包含的多个意思,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就是另一边的短衣老人再次闻听那句话都不由得叹息着摇了摇头。 “如今人族所谓民心大势不过围绕两件事罢了,一是抵御四夷一是诸侯之战,如今他洛川两头都占了先机,于他而言是好,也是不好,”云百楼敛去笑容缓缓道,“好处在于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质子一朝飞上枝头就真成了凤凰不说,一战之下大名势必传遍天下,因此可得的利好简直难以估量,坏处则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都说南夷那群蛇虫鼠蚁最是记仇,此话虽说有些调侃的意思却也绝对不假,如今南夷尚未发动最大规模的北侵之战便因为他洛川先输了一场,你想明年春天,离郡将要面对的会是怎样一个南夷?而那一句敢犯我人族者虽远必诛,自是将我人族志气表达的淋漓尽致,可他离郡的老邻居西夷听了,乃至于那四夷之中多少桀骜不驯的大妖听了又要作何感想?” “再说诸侯之战,其实如今真正入局诸侯之战并夺了先机的全部算上也不过五家,山南郡太守姬重心借着北夷南下之机趁势吞并了半个山北郡,逼得姜家自此从诸侯大姓里除名,但说到底不过是投机取巧根本不值一提,西北青郡太守嬴毅与我一同谋划肢解了河内郡,独得了河内汉江以北的大片沃土,打开了兵临散关入主京州的通道,但却被金城郡趁机夺去了渭水以北的不少土地,其中得失暂时很难评说,”云百楼微微仰头看向天际,“真正毫无疑问夺了势的其实只有三人,金城郡太守江流石,离郡太守洛川,以及我父亲广郡太守云三山。” “这其中江流石是老牌的人族强者亦是守边名将,麾下强军二十余万,却只夺了青郡区区三城之地,试探的意味明显多过实利属于稳中求进,好坏得失都不算多,我广郡和离郡则不同,两个原本并不如何出彩的太守却突然间跳出来各自夺了七座大城,就像寻常人家一夜暴富,自然要成为众矢之的受到天下保守者的责难,”云百楼道,“可无论如何,我们两郡都是当前诸侯之战局势之中得利最多者。” “那么,两个率先踏足诸侯之战又得利最多的郡同处西南汉州又彼此相邻,有可能和平共处吗?”云百楼摇了摇头道,“绝不可能,这个道理我云百楼知道他洛川也知道,他想要暂时的和平不过是指望我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让他可以全力应付明年春天的南夷北侵之祸,原本他若只是得了永昌和安陵郡的土地我说不定便也默许和他各自修整容后再战,可既然他喊出了那句话得了那么大一个势,我便绝不能容他舒舒服服的过了这个春天,否则这个势一旦充分发酵,后果将太过难测......!” 那个始终安静的短衣老人直到此刻才点了点头开了口,“原本,我尚有些许忧虑,但如今听你这一番话倒也放心不少,离郡出山,势必北上,光靠三穷郡那贫瘠的土地根本养活不了三四十万大军,离郡与我必有一战。如今,川城已在我手,再加上广郡西北的汉南城和南部的绣城,以术州乃至锦城为后盾,这三座城便可以连成一体,像一把三叉戟钉在如今离郡最难受的地方,只等补充兵员明年春天便可一战,百楼,这一战绝对不可避免且事关两方气运,容不得半点犹豫侥幸,切记切记!” 他看云百楼认真点头便忽的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朽蹉跎两百载,可老死之前却还能替广郡战一场......应当谢你。” 原本断然见不得旁人触碰自己的云百楼那一刻不闪不避,反倒冲着短衣老人肃然一礼,“老祖为广郡所做一切,云氏子孙必当铭记......” 第两百一十九章 夏宫生变 益城,夏宫。 似乎有一场始料不及的传染病席卷了朝堂,越来越多的朝臣称病卧床,于是这一日的早朝之上便就只有一个显得疲惫苍老又真的病了的华服老人,和稀稀拉拉三五个朝臣仍旧在大殿之中。 华服老人看起来不是很有精神,时不时还要咳嗽几声,只是一双盯着大殿之中一切动静的眼睛极度冰寒,他从那几个深深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朝臣后脑勺上看过去,缓缓开口,“还是诸位爱卿身子骨硬朗,和我这个老人家一样,撑得住!” 几个朝臣连忙跪下行礼,其中一个官职高些的飞快道,“我等哪里能和太守大人比,太守大人圣体康泰,不过是偶感小恙,再过得几日定然恢复如初。” “哦?那为何这满朝文武这么多人都觉得本太守不能恢复如初?”华服老人伸手拿起案几上的一个折子,打开只看了一眼便随手丢到一旁的废纸桶内,“这么多人,觉得本太守老了,糊涂了,可欺了,为何?” 几个朝臣哪里敢接这样的话题,只觉得浑身冷汗,不敢抬头。 华服老人自问自答道,“不就是因为本太守打输了这一仗嘛,就觉得本太守软弱可欺了?!” 他“啪”的一声将另一个折子狠狠摔在案几之上,吓得几个朝臣不住的磕头请求太守大人息怒。 可他心中的怒火哪里能够熄灭,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了,“几个月前他们还像你们一样跪在这里,为本太守的决定高唱赞歌,因本太守的愤怒跪地求饶,如今!却都敢称病不朝?!”他缓缓起身用手里拿着的折子指着下面几个朝臣问道,“告诉本太守,是谁,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几个朝臣这下连恳求太守息怒的话都不敢说了,只是将头抵在地板上,汗出如浆。 他死死的盯着高台之下的几个朝臣,好半天之后才稍稍平复了怒火,他知道,在这几个人身上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冷哼一声将那折子随手丢到大殿某个角落里去,转身在几个宫廷侍者的搀扶下离开了大殿,往后宫去了。 等到华服老人离开许久,几个朝臣才敢抬起头来往上首看上一眼,然后彼此对视交换一个眼神后才敢同时起身往大殿外退去,可他们才刚走出殿门还没来得及彼此安抚几句,便被一群宫廷护卫围拢起来,也不理会他们呼救求饶拔出长刀便是一顿劈砍,很快,殿前便再没有了任何声息...... 华服老人却对殿前发生的血案没有任何知觉,他只是在一群宫廷侍者的服侍下登上御辇,缓缓靠进舒适柔软的皮毛垫子里,一手撑着额头沉思,好一会儿之后才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他掀开帘子冲外面的宫廷侍者道,“怎么还不到......?” 没有任何人回应。 华服老人立刻便察觉不妙,原本有些迷离的眼神飞快的一眯,往窗外扫了一眼就知道此刻所处的和所要去的地方绝对不是自己惯常返回的院落,不由得惊怒交加,“停下!你们这帮该死的牲畜,这是要将本太守带往哪里?!!” 仍旧没有任何人给他任何的回应! 华服老人急切之下咳嗽起来,然后便想掀开帘子冲出去,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反震回了座位深处!! “反了,反了......?!”华服老人一刹那间便惊呆了,他低声的喃喃了几句之后才忽的又暴怒起来,几次冲击车帘无果之后扯开嗓子怒吼出声,“救驾,救驾!!有刺客,有刺客在此!!” 良久,直到他喊得再次咳嗽起来御辇之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静,然后,他的心便已经沉到谷底。 在权力的巅峰待了这么久,他自然已经明白能够将事情做到这种程度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至少半个太守府宫都已经在某些人的控制之中,再结合朝堂之上的反应他便已经知道,大势已去。 他开始恢复平静,等到御辇终于停在某处他得以走出御辇的时候,他的姿态竟又有了几分当初的威严模样。 他抬头去看这一处院落的名字“颐养阁”,冷哼一声,再看一眼身边围拢的宫廷侍者们与以往明显不同的表情之后,大步走入院中。 院子不小,分为前后两个小院,这座院落曾作为他母亲晚年的住所是个颇为清净的所在,如今院落之中却挤满了装备齐整的甲士,他冷眼去看,冷笑越浓。 等到进入内院内宅的厅堂,他便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肥胖男人。 只见那肥胖男人明显已至中年,眉眼之间与他有几分相似,只是不像他一般威严,看到他从厅外走进来竟不由自主的跪到地上,浑身的肥肉都因此颤了一颤。 华服老人却看都不看那肥胖男人径直走到厅堂主位上坐下,这才抬眼去看站在那肥胖男人身后的两个人,一个表情淡漠的中年男人,一个眉清目秀的中年书生,“易白,孟水生,就是你们两个将本太守请到这里来的?”他看到那两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便强压下内心的狂怒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又问,“有什么事求本太守?” 中年书生看一眼仿佛什么事都并不关心的易白,又看一眼跪在地上发抖的肥胖男人,开口道,“太守大人年纪大了身体也并不好,我等便与大公子商议,应该请太守大人来此颐养天年。” “哦?”华服男人看向地上的肥胖男人道,“骄阳我儿,是你要请为父来此颐养天年的?!” 肥胖男子飞快的摇头,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一样起身来到易白的身边,再小心翼翼的看向华服男人点了点头,“父......父亲,既然......况且朝臣们......大家都这么想的话,父亲随他们吧......” 华服男人忽的笑了,笑声越来越高亢,最终笑声一停伸手指着那肥胖男人怒目看向中年书生二人,“你们宁愿辅佐他也不愿继续再辅佐我?!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大公子至少从善如流吧......”中年书生叹息一声道,“有我等辅助,永昌郡如今的局面不会变的更糟,太守大人就安心在此颐养天年吧。” “有你们辅佐?你们这还能叫做辅佐?!”华服男人的手死死捏着椅子的扶手,一个字一个字极其艰难道,“你们今日可以让我颐养天年,明天就能让他孟娇阳颐养天年,这永昌郡......还是孟家的永昌郡......?” “太守大人多虑了,”中年书生一边拉着肥胖男人往外走,一边缓缓道,“永昌郡不会成为安陵郡,我不是董赴,王辉和孙渺也不会成为柳飞絮和韩丰,永昌郡......永远是孟家的永昌郡......” “我发誓......” 第两百一十九章 夏宫生变 益城,夏宫。 似乎有一场始料不及的传染病席卷了朝堂,越来越多的朝臣称病卧床,于是这一日的早朝之上便就只有一个显得疲惫苍老又真的病了的华服老人,和稀稀拉拉三五个朝臣仍旧在大殿之中。 华服老人看起来不是很有精神,时不时还要咳嗽几声,只是一双盯着大殿之中一切动静的眼睛极度冰寒,他从那几个深深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朝臣后脑勺上看过去,缓缓开口,“还是诸位爱卿身子骨硬朗,和我这个老人家一样,撑得住!” 几个朝臣连忙跪下行礼,其中一个官职高些的飞快道,“我等哪里能和太守大人比,太守大人圣体康泰,不过是偶感小恙,再过得几日定然恢复如初。” “哦?那为何这满朝文武这么多人都觉得本太守不能恢复如初?”华服老人伸手拿起案几上的一个折子,打开只看了一眼便随手丢到一旁的废纸桶内,“这么多人,觉得本太守老了,糊涂了,可欺了,为何?” 几个朝臣哪里敢接这样的话题,只觉得浑身冷汗,不敢抬头。 华服老人自问自答道,“不就是因为本太守打输了这一仗嘛,就觉得本太守软弱可欺了?!” 他“啪”的一声将另一个折子狠狠摔在案几之上,吓得几个朝臣不住的磕头请求太守大人息怒。 可他心中的怒火哪里能够熄灭,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了,“几个月前他们还像你们一样跪在这里,为本太守的决定高唱赞歌,因本太守的愤怒跪地求饶,如今!却都敢称病不朝?!”他缓缓起身用手里拿着的折子指着下面几个朝臣问道,“告诉本太守,是谁,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几个朝臣这下连恳求太守息怒的话都不敢说了,只是将头抵在地板上,汗出如浆。 他死死的盯着高台之下的几个朝臣,好半天之后才稍稍平复了怒火,他知道,在这几个人身上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冷哼一声将那折子随手丢到大殿某个角落里去,转身在几个宫廷侍者的搀扶下离开了大殿,往后宫去了。 等到华服老人离开许久,几个朝臣才敢抬起头来往上首看上一眼,然后彼此对视交换一个眼神后才敢同时起身往大殿外退去,可他们才刚走出殿门还没来得及彼此安抚几句,便被一群宫廷护卫围拢起来,也不理会他们呼救求饶拔出长刀便是一顿劈砍,很快,殿前便再没有了任何声息...... 华服老人却对殿前发生的血案没有任何知觉,他只是在一群宫廷侍者的服侍下登上御辇,缓缓靠进舒适柔软的皮毛垫子里,一手撑着额头沉思,好一会儿之后才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他掀开帘子冲外面的宫廷侍者道,“怎么还不到......?” 没有任何人回应。 华服老人立刻便察觉不妙,原本有些迷离的眼神飞快的一眯,往窗外扫了一眼就知道此刻所处的和所要去的地方绝对不是自己惯常返回的院落,不由得惊怒交加,“停下!你们这帮该死的牲畜,这是要将本太守带往哪里?!!” 仍旧没有任何人给他任何的回应! 华服老人急切之下咳嗽起来,然后便想掀开帘子冲出去,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反震回了座位深处!! “反了,反了......?!”华服老人一刹那间便惊呆了,他低声的喃喃了几句之后才忽的又暴怒起来,几次冲击车帘无果之后扯开嗓子怒吼出声,“救驾,救驾!!有刺客,有刺客在此!!” 良久,直到他喊得再次咳嗽起来御辇之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静,然后,他的心便已经沉到谷底。 在权力的巅峰待了这么久,他自然已经明白能够将事情做到这种程度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至少半个太守府宫都已经在某些人的控制之中,再结合朝堂之上的反应他便已经知道,大势已去。 他开始恢复平静,等到御辇终于停在某处他得以走出御辇的时候,他的姿态竟又有了几分当初的威严模样。 他抬头去看这一处院落的名字“颐养阁”,冷哼一声,再看一眼身边围拢的宫廷侍者们与以往明显不同的表情之后,大步走入院中。 院子不小,分为前后两个小院,这座院落曾作为他母亲晚年的住所是个颇为清净的所在,如今院落之中却挤满了装备齐整的甲士,他冷眼去看,冷笑越浓。 等到进入内院内宅的厅堂,他便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肥胖男人。 只见那肥胖男人明显已至中年,眉眼之间与他有几分相似,只是不像他一般威严,看到他从厅外走进来竟不由自主的跪到地上,浑身的肥肉都因此颤了一颤。 华服老人却看都不看那肥胖男人径直走到厅堂主位上坐下,这才抬眼去看站在那肥胖男人身后的两个人,一个表情淡漠的中年男人,一个眉清目秀的中年书生,“易白,孟水生,就是你们两个将本太守请到这里来的?”他看到那两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便强压下内心的狂怒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又问,“有什么事求本太守?” 中年书生看一眼仿佛什么事都并不关心的易白,又看一眼跪在地上发抖的肥胖男人,开口道,“太守大人年纪大了身体也并不好,我等便与大公子商议,应该请太守大人来此颐养天年。” “哦?”华服男人看向地上的肥胖男人道,“骄阳我儿,是你要请为父来此颐养天年的?!” 肥胖男子飞快的摇头,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一样起身来到易白的身边,再小心翼翼的看向华服男人点了点头,“父......父亲,既然......况且朝臣们......大家都这么想的话,父亲随他们吧......” 华服男人忽的笑了,笑声越来越高亢,最终笑声一停伸手指着那肥胖男人怒目看向中年书生二人,“你们宁愿辅佐他也不愿继续再辅佐我?!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大公子至少从善如流吧......”中年书生叹息一声道,“有我等辅助,永昌郡如今的局面不会变的更糟,太守大人就安心在此颐养天年吧。” “有你们辅佐?你们这还能叫做辅佐?!”华服男人的手死死捏着椅子的扶手,一个字一个字极其艰难道,“你们今日可以让我颐养天年,明天就能让他孟娇阳颐养天年,这永昌郡......还是孟家的永昌郡......?” “太守大人多虑了,”中年书生一边拉着肥胖男人往外走,一边缓缓道,“永昌郡不会成为安陵郡,我不是董赴,王辉和孙渺也不会成为柳飞絮和韩丰,永昌郡......永远是孟家的永昌郡......” “我发誓......” 第两百二十章 几分顺服 洛川和他的离郡轻骑返回寿同城的时候,他们大战妖族的事情都还没有传开。 等到第二天洛川醒来已是正午,起来的时候察觉大军营地异常亢奋,便知道大概是那一战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此时赵无忌派出北上兵临兴城而救郑仓的军队已经快要回返,事情比赵无忌想象中还要顺利,想来即便没有这一次出兵,以那兴城主将的谨慎架势得知孟啸天兵败南归之后也不会再傻兮兮围在郑仓城外等死。 等到那一支北上的军队返回,洛川与赵无忌已经将寿同城一线布防的事情敲定下来交代下去,只等了一夜,第二天便大军开拔,两人便同大军一起北返通仓城。 通仓城主将陈少雄仍旧只能在床上躺着但伤情已经控制住了,洛川和赵无忌干脆在他的病榻前完成了一次军议,将通仓与寿同一线的布防于陈少雄及他的几个都尉当面交代清楚,又嘱咐几个都尉务必照顾好陈少雄之后两人才离开,与大军一同继续往西去,没有一点耽搁。 过天门山口而至甘原的时候,大军情绪便明显高昂了许多,不仅仅是凯旋而归,这些时日前线捷报频传离郡北部各处百姓早已知道了前线战况,如今见大军回归,沿途百姓商贾自发的夹道欢迎,那场面便是洛川这个始终无法将离郡当做家乡的人,心底里都有了几分暖意。 步卒大军返回甘原军营地,洛川和赵无忌等人则与望川剑修一起随着离郡轻骑继续南下,一直到了甘原城的时候两人才知道这里被一众甘原权贵搞出了怎样的声势。 无数的百姓堆挤在城外的官道两旁远远的便冲着这一支骑兵强军呼喊着,狂热的气氛扑面而来,几乎到了沿着官道两侧布防的士卒都阻挡不住的程度,等到了近前,不知道什么人带头,官道两侧的百姓又呼啦啦的跪了下去,密密麻麻的人头看得洛川都感到咋舌,心想此前来甘原却没料到城中竟有这么多百姓。 城门口则是甘原的一众官员和各大权贵姓氏家的话事人,隔着老远,骑在马背上的洛川便已经看见了人群前方那个穿着富贵华服的肥胖身影,对身边的赵无忌笑道,“赵叔叔,你瞧,咱们的韩将军看起来是不是更像甘原县守,与一众权贵家族的老人家们站在一起真是怎么看怎么和谐。” 赵无忌浅浅一笑,“看长相哪里能看得准一个人呢。” “也是,”洛川笑着伸手整了整领口,他今日和赵无忌、江伯等人都没有披挂铠甲,而是穿了一身宽松却颇厚的华服,一时间竟反倒有些不适应,一路上那领口也不知道被他拽了多少次,“旁边那个甘原县守吕聪赵叔叔可认得?” “自然认得,甘原吕氏如今活着的第二代里应当数他出彩,无论治政还是为人都算出色,当初老太守在时对他很是看重,原本也是有望入朝做个重臣的,”赵无忌摇了摇头道,“他曾在太明做过县丞,连陆东风那种吝惜好话的人都会说他一句不错,那想来也确实有些过人之处吧。” “哦,”洛川点了点头。 大军临近城门,一众官员权贵便齐刷刷的跪倒下去,口呼“恭迎太守大人”。 洛川也没摆什么架子,翻身下马亲自将韩丰扶起来,然后对一众权贵老人道,“诸位大人都起来吧,如今天气也还不暖和,让你们这些长者在城门口等我真是不应该。” 一句话说得这帮官员权贵连呼不敢。 洛川又与众人客套了几句之后便拉着韩丰当先往城内走,一边走一边问道,“怎么样韩将军,甘原可还住的习惯?家人们都安顿好了么?”不等韩丰回话他便有些歉意的又道,“自打你入我离郡我便一直忙着东奔西跑,本来这些事情都应亲自过问一下才是。” 韩丰立刻便要惶恐得跪下却被洛川拽了起来,便弯腰行礼道,“韩丰不过太守大人一降卒尔,能得太守大人关怀若此,此恩此德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韩将军这话说的,替太守大人守好这甘原不就是最好的报答了?”走在洛川身侧的赵无忌道。 “是是是,赵将军教训的是,是韩丰言语无状了,”韩丰立刻冲着赵无忌弯腰行了一礼。 洛川一摆手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些话便见外了,”他回头看了眼始终跟在韩丰身后一个身材同样有些肥胖却白白净净不留一点胡须的中年男人道,“吕大人,韩将军毕竟新到甘原人生地不熟的,若是他有什么困难你就替我多帮衬着些,总要让韩氏一族安安稳稳的落地生根,韩将军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为我离郡守土扩疆嘛。” 那白净胖子也不谄媚,闻言只是弯腰行了一礼道,“吕聪谨遵太守大人旨令,一定尽快协助韩将军一脉安家甘原。” 洛川冲他点一点头后又对韩丰道,“我这次回了离城也能稍微歇歇,如今北部战事告一段落朝堂上下总是要有一番封赏的,到时候我与他们商量着也给你韩氏在这甘原寻一块好的土地,这甘原一地土地肥沃气候也好,百千年没有战事,如今又是我离郡的核心内地,是值得投资建一座堡子的,有了这么一座堡子,往后百千年的安稳便是定数。” 韩丰顿时又是一番感激涕零。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去到距离城门不远的一座宽敞的大院,其中亭台楼阁颇为雅致,一问才知主人家正是吕氏,正院之中已然备有几大桌酒席,洛川坐于左侧首桌主位,左手边赵无忌、罗江等一众随行武将排列而下,右手边是韩丰、吕聪等甘原官员以及窦、周、陈、谢、闫、公孙等一众权贵家老,右侧几桌则单独安顿着牛德义等一众修道之士,可见吕聪这一番准备是做足了功课的。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 尤其是被洛川亲自举杯敬了酒的老人谢鲲鹏,虽仍旧不算多话,一张脸上却是容光焕发仿佛平白又年轻了几岁。 等到包括吕聪这个主人家在内的一众官员权贵陆续散去,这座大院便成了洛川一行的临时落脚点,直到此刻,坐在右侧首桌上始终和师兄弟们一样安静吃饭的长须老道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扭头冲洛川道,“太守大人,你也不易呀。” 洛川哑然失笑,却见牛德义已经一巴掌拍在那长须老道的头上,又与洛川打了个招呼后便带着秦万松等一众望川剑修随侍从往后院住处行去。 年轻女道扭头看了看洛川,起身也走了。 偌大一个正院之中,便只剩下洛川、赵无忌和罗江、思齐四个人还没走。 略有了些醉意的洛川扭头问赵无忌道,“赵叔叔,你觉得如今这些甘原权贵......有几分顺服?” 第两百二十章 几分顺服 洛川和他的离郡轻骑返回寿同城的时候,他们大战妖族的事情都还没有传开。 等到第二天洛川醒来已是正午,起来的时候察觉大军营地异常亢奋,便知道大概是那一战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此时赵无忌派出北上兵临兴城而救郑仓的军队已经快要回返,事情比赵无忌想象中还要顺利,想来即便没有这一次出兵,以那兴城主将的谨慎架势得知孟啸天兵败南归之后也不会再傻兮兮围在郑仓城外等死。 等到那一支北上的军队返回,洛川与赵无忌已经将寿同城一线布防的事情敲定下来交代下去,只等了一夜,第二天便大军开拔,两人便同大军一起北返通仓城。 通仓城主将陈少雄仍旧只能在床上躺着但伤情已经控制住了,洛川和赵无忌干脆在他的病榻前完成了一次军议,将通仓与寿同一线的布防于陈少雄及他的几个都尉当面交代清楚,又嘱咐几个都尉务必照顾好陈少雄之后两人才离开,与大军一同继续往西去,没有一点耽搁。 过天门山口而至甘原的时候,大军情绪便明显高昂了许多,不仅仅是凯旋而归,这些时日前线捷报频传离郡北部各处百姓早已知道了前线战况,如今见大军回归,沿途百姓商贾自发的夹道欢迎,那场面便是洛川这个始终无法将离郡当做家乡的人,心底里都有了几分暖意。 步卒大军返回甘原军营地,洛川和赵无忌等人则与望川剑修一起随着离郡轻骑继续南下,一直到了甘原城的时候两人才知道这里被一众甘原权贵搞出了怎样的声势。 无数的百姓堆挤在城外的官道两旁远远的便冲着这一支骑兵强军呼喊着,狂热的气氛扑面而来,几乎到了沿着官道两侧布防的士卒都阻挡不住的程度,等到了近前,不知道什么人带头,官道两侧的百姓又呼啦啦的跪了下去,密密麻麻的人头看得洛川都感到咋舌,心想此前来甘原却没料到城中竟有这么多百姓。 城门口则是甘原的一众官员和各大权贵姓氏家的话事人,隔着老远,骑在马背上的洛川便已经看见了人群前方那个穿着富贵华服的肥胖身影,对身边的赵无忌笑道,“赵叔叔,你瞧,咱们的韩将军看起来是不是更像甘原县守,与一众权贵家族的老人家们站在一起真是怎么看怎么和谐。” 赵无忌浅浅一笑,“看长相哪里能看得准一个人呢。” “也是,”洛川笑着伸手整了整领口,他今日和赵无忌、江伯等人都没有披挂铠甲,而是穿了一身宽松却颇厚的华服,一时间竟反倒有些不适应,一路上那领口也不知道被他拽了多少次,“旁边那个甘原县守吕聪赵叔叔可认得?” “自然认得,甘原吕氏如今活着的第二代里应当数他出彩,无论治政还是为人都算出色,当初老太守在时对他很是看重,原本也是有望入朝做个重臣的,”赵无忌摇了摇头道,“他曾在太明做过县丞,连陆东风那种吝惜好话的人都会说他一句不错,那想来也确实有些过人之处吧。” “哦,”洛川点了点头。 大军临近城门,一众官员权贵便齐刷刷的跪倒下去,口呼“恭迎太守大人”。 洛川也没摆什么架子,翻身下马亲自将韩丰扶起来,然后对一众权贵老人道,“诸位大人都起来吧,如今天气也还不暖和,让你们这些长者在城门口等我真是不应该。” 一句话说得这帮官员权贵连呼不敢。 洛川又与众人客套了几句之后便拉着韩丰当先往城内走,一边走一边问道,“怎么样韩将军,甘原可还住的习惯?家人们都安顿好了么?”不等韩丰回话他便有些歉意的又道,“自打你入我离郡我便一直忙着东奔西跑,本来这些事情都应亲自过问一下才是。” 韩丰立刻便要惶恐得跪下却被洛川拽了起来,便弯腰行礼道,“韩丰不过太守大人一降卒尔,能得太守大人关怀若此,此恩此德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韩将军这话说的,替太守大人守好这甘原不就是最好的报答了?”走在洛川身侧的赵无忌道。 “是是是,赵将军教训的是,是韩丰言语无状了,”韩丰立刻冲着赵无忌弯腰行了一礼。 洛川一摆手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些话便见外了,”他回头看了眼始终跟在韩丰身后一个身材同样有些肥胖却白白净净不留一点胡须的中年男人道,“吕大人,韩将军毕竟新到甘原人生地不熟的,若是他有什么困难你就替我多帮衬着些,总要让韩氏一族安安稳稳的落地生根,韩将军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为我离郡守土扩疆嘛。” 那白净胖子也不谄媚,闻言只是弯腰行了一礼道,“吕聪谨遵太守大人旨令,一定尽快协助韩将军一脉安家甘原。” 洛川冲他点一点头后又对韩丰道,“我这次回了离城也能稍微歇歇,如今北部战事告一段落朝堂上下总是要有一番封赏的,到时候我与他们商量着也给你韩氏在这甘原寻一块好的土地,这甘原一地土地肥沃气候也好,百千年没有战事,如今又是我离郡的核心内地,是值得投资建一座堡子的,有了这么一座堡子,往后百千年的安稳便是定数。” 韩丰顿时又是一番感激涕零。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去到距离城门不远的一座宽敞的大院,其中亭台楼阁颇为雅致,一问才知主人家正是吕氏,正院之中已然备有几大桌酒席,洛川坐于左侧首桌主位,左手边赵无忌、罗江等一众随行武将排列而下,右手边是韩丰、吕聪等甘原官员以及窦、周、陈、谢、闫、公孙等一众权贵家老,右侧几桌则单独安顿着牛德义等一众修道之士,可见吕聪这一番准备是做足了功课的。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 尤其是被洛川亲自举杯敬了酒的老人谢鲲鹏,虽仍旧不算多话,一张脸上却是容光焕发仿佛平白又年轻了几岁。 等到包括吕聪这个主人家在内的一众官员权贵陆续散去,这座大院便成了洛川一行的临时落脚点,直到此刻,坐在右侧首桌上始终和师兄弟们一样安静吃饭的长须老道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扭头冲洛川道,“太守大人,你也不易呀。” 洛川哑然失笑,却见牛德义已经一巴掌拍在那长须老道的头上,又与洛川打了个招呼后便带着秦万松等一众望川剑修随侍从往后院住处行去。 年轻女道扭头看了看洛川,起身也走了。 偌大一个正院之中,便只剩下洛川、赵无忌和罗江、思齐四个人还没走。 略有了些醉意的洛川扭头问赵无忌道,“赵叔叔,你觉得如今这些甘原权贵......有几分顺服?” 第两百二十一章 五大强者 夜色渐深。 正院之中,洛川与赵无忌、罗江离开了宴席,来到后院一个清静花园里的亭子坐下。 思齐则去泡茶。 “月是故乡明啊......”赵无忌看着天上一轮明月感慨了一句,然后去回答洛川先前饭桌上的问题,“你问顺服,须知顺和服其实是两件事情。” “你曾携五方大军进逼离城,尤其是将那支离郡轻骑带走之后,离郡上下文臣武将就是再蠢也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哪怕你至今都未进入过那座离城离郡上下也没有人敢不顺,不顺,就是死路一条,甘原林氏便是明鉴,”赵无忌指着这一处占地不小的花园道,“如同这宅子的主人一般,能在官场上打混这么久谁能是傻的?顺,自然是十二万分的顺。” “可服就是另一码事情,你毕竟年纪太轻又是从小长于中京城的质子,不少人甚至听都没听过有你这么一位大公子,如今一朝出现就继承了离郡太守之位,疑问自然是有的,何况这些年里......”他停顿了一下指了指后院的某个方向道,“有他的存在,朝野内外不少人当初都是表过态的,甚至有些人说不定都被许诺了位置,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要担心被你秋后算账,各种心思本也正常。” “原本也就是这样了,有些事情总得拿时间去慢慢消磨,可谁料到你且一登位便率了大军北上,如今不但夺了永昌郡的三仓之地连安陵严氏都给打到从诸侯大姓里除了名,事情便又有不同,”赵无忌摇了摇头道,“你今日把个韩丰高高捧起,便如同将这一场北伐的功绩捧给众人看一般,你若说其中十成十的人都心服口服,我不知道,但若说十成十的人都怕了,大概没有半点问题,试问洛氏江山九百载,有如此武功的又能数出几个?由不得他们不对你敬畏非常。” 罗江在一旁点了点头道,“自是如此,瞧他们那帮老头子今日里一个个老脸都笑开了花,往日里哪能得见?” 赵无忌又道,“可顺服如此便也只是甘原,毕竟即便曾是朝官如今也已是安享晚年的光景,多余的事情便管不了了,离城那些人则不同,他们屁股还坐在那样的位置上就由不得他们不多想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你这个离郡太守过于招风了,且不说经此一战南夷必恨你入骨,就是广郡的态度也实在难以捉摸,若是明年春天南北两线作战,如今眼看着的一切繁华都有可能转瞬成烟,还有安陵郡的柳飞絮,永昌郡的孟啸天,以及粮草储备问题等等等等,一个个都是插在我离郡腰腹之处的匕首,你此后若是不能一一处置妥当变数就还是在的。” 洛川淡然点头,“当初选择了这条路便知道是逆水行舟没有回头路的,本就是一线生机只能是步步惊心没有一步容得行差踏错,若是他们顺我惧我便能将这离郡上下朝堂内外拧成一股绳,我倒不介意就做个这样的角色,如今的离郡......”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一道影子忽的出现在他身侧,背对着他,看向花园对面的高墙。 而在罗江身边的椅子上,一个穿了工匠短衣的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突然出现在那里,他就那么斜斜的靠坐着,手里拿一柄宽大厚重的战斧,削指甲,看到洛川诧异的目光中年汉子还抬起头冲他憨厚一笑,露出一嘴白牙。 洛川回头,顺着影子的目光去看,就见花园对面的高墙之上不知何时站了三个身影,其中一个身形魁梧好似水牛的是望川剑修牛德义,另外两个他却没有见过。 一个偏偏公子手持折扇,一个宽大白袍飘飘若仙。 “仙游子?!”高墙之上牛德义诧异的看向那穿着宽大白袍的消瘦老人,然后又似有所悟般扭头看一眼洛川,“可是为了安陵郡的事情来找离郡太守?” 消瘦老人先是看了眼洛川身边的影子,又看一看坐在一边削指甲的银匠,然后才看向牛德义轻叹一声道,“牛道友如今这是入了离郡?” “正是,”牛德义颇有些为难的歪了歪脑袋对消瘦老人道,“仙游子,诸侯之战便是如此,你我修道之人本不应参与其中,但若你今日非要为难离郡太守牛某便也只能拦上一拦了,”他又看向消瘦老人身边的锦衣公子语气便不客气道,“你又是何人,也是来找离郡太守的麻烦?!” 那锦衣公子看都不看牛德义一眼,只是盯着洛川上上下下的打量,视线在他腰间一枚古朴玉佩上略一停留,一言不发。 高墙之上两人几句对话的功夫花园里便围满了人人背剑的望川剑修,尤其是与洛川相熟的秦万松和常五溪二人更是直接进入亭子站在他的面前。 洛川听得牛德义口中“仙游子”的名字,又看那锦衣公子一直瞧着自己,便多少已经知道来人身份,于是便站起身来到秦万松身边冲高墙之上两个不速之客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南风与仙游子两位前辈到了甘原,晚辈请两位到亭中一叙饮一杯茶如何?” 牛德义扭头看了洛川一眼,没有再说话。 锦衣公子只是点了点头。 那消瘦老人却开口道,“太守大人有请,老朽自当奉陪,”他一边说着一边就飘飘然从高墙之上跃下,在一众望川剑修的注视下径直走到银匠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银匠扭头看了消瘦老人一眼就又自削起自己的指甲。 锦衣公子同样潇洒的飞掠而至,只是没有落座,而是斜靠在外侧一根亭柱上,侧头看向亭内众人。 牛德义见状也从墙上跃下大大咧咧坐到洛川身边,和影子一起隐隐将他和那消瘦老人隔开,然后冲秦万松和常五溪等一众师弟师妹们挥挥手,一众望川剑修便就默默退出了花园。 于是,在这一座小小的花园小亭中,除了洛川、赵无忌和罗江以及正给众人倒茶的思齐以外,一时间竟聚齐了五大上三境强者,气氛顿时便凝重起来。 众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这一方小天地,便只剩下茶水落在茶杯里的哗啦声...... 第两百二十一章 五大强者 夜色渐深。 正院之中,洛川与赵无忌、罗江离开了宴席,来到后院一个清静花园里的亭子坐下。 思齐则去泡茶。 “月是故乡明啊......”赵无忌看着天上一轮明月感慨了一句,然后去回答洛川先前饭桌上的问题,“你问顺服,须知顺和服其实是两件事情。” “你曾携五方大军进逼离城,尤其是将那支离郡轻骑带走之后,离郡上下文臣武将就是再蠢也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哪怕你至今都未进入过那座离城离郡上下也没有人敢不顺,不顺,就是死路一条,甘原林氏便是明鉴,”赵无忌指着这一处占地不小的花园道,“如同这宅子的主人一般,能在官场上打混这么久谁能是傻的?顺,自然是十二万分的顺。” “可服就是另一码事情,你毕竟年纪太轻又是从小长于中京城的质子,不少人甚至听都没听过有你这么一位大公子,如今一朝出现就继承了离郡太守之位,疑问自然是有的,何况这些年里......”他停顿了一下指了指后院的某个方向道,“有他的存在,朝野内外不少人当初都是表过态的,甚至有些人说不定都被许诺了位置,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要担心被你秋后算账,各种心思本也正常。” “原本也就是这样了,有些事情总得拿时间去慢慢消磨,可谁料到你且一登位便率了大军北上,如今不但夺了永昌郡的三仓之地连安陵严氏都给打到从诸侯大姓里除了名,事情便又有不同,”赵无忌摇了摇头道,“你今日把个韩丰高高捧起,便如同将这一场北伐的功绩捧给众人看一般,你若说其中十成十的人都心服口服,我不知道,但若说十成十的人都怕了,大概没有半点问题,试问洛氏江山九百载,有如此武功的又能数出几个?由不得他们不对你敬畏非常。” 罗江在一旁点了点头道,“自是如此,瞧他们那帮老头子今日里一个个老脸都笑开了花,往日里哪能得见?” 赵无忌又道,“可顺服如此便也只是甘原,毕竟即便曾是朝官如今也已是安享晚年的光景,多余的事情便管不了了,离城那些人则不同,他们屁股还坐在那样的位置上就由不得他们不多想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你这个离郡太守过于招风了,且不说经此一战南夷必恨你入骨,就是广郡的态度也实在难以捉摸,若是明年春天南北两线作战,如今眼看着的一切繁华都有可能转瞬成烟,还有安陵郡的柳飞絮,永昌郡的孟啸天,以及粮草储备问题等等等等,一个个都是插在我离郡腰腹之处的匕首,你此后若是不能一一处置妥当变数就还是在的。” 洛川淡然点头,“当初选择了这条路便知道是逆水行舟没有回头路的,本就是一线生机只能是步步惊心没有一步容得行差踏错,若是他们顺我惧我便能将这离郡上下朝堂内外拧成一股绳,我倒不介意就做个这样的角色,如今的离郡......”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一道影子忽的出现在他身侧,背对着他,看向花园对面的高墙。 而在罗江身边的椅子上,一个穿了工匠短衣的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突然出现在那里,他就那么斜斜的靠坐着,手里拿一柄宽大厚重的战斧,削指甲,看到洛川诧异的目光中年汉子还抬起头冲他憨厚一笑,露出一嘴白牙。 洛川回头,顺着影子的目光去看,就见花园对面的高墙之上不知何时站了三个身影,其中一个身形魁梧好似水牛的是望川剑修牛德义,另外两个他却没有见过。 一个偏偏公子手持折扇,一个宽大白袍飘飘若仙。 “仙游子?!”高墙之上牛德义诧异的看向那穿着宽大白袍的消瘦老人,然后又似有所悟般扭头看一眼洛川,“可是为了安陵郡的事情来找离郡太守?” 消瘦老人先是看了眼洛川身边的影子,又看一看坐在一边削指甲的银匠,然后才看向牛德义轻叹一声道,“牛道友如今这是入了离郡?” “正是,”牛德义颇有些为难的歪了歪脑袋对消瘦老人道,“仙游子,诸侯之战便是如此,你我修道之人本不应参与其中,但若你今日非要为难离郡太守牛某便也只能拦上一拦了,”他又看向消瘦老人身边的锦衣公子语气便不客气道,“你又是何人,也是来找离郡太守的麻烦?!” 那锦衣公子看都不看牛德义一眼,只是盯着洛川上上下下的打量,视线在他腰间一枚古朴玉佩上略一停留,一言不发。 高墙之上两人几句对话的功夫花园里便围满了人人背剑的望川剑修,尤其是与洛川相熟的秦万松和常五溪二人更是直接进入亭子站在他的面前。 洛川听得牛德义口中“仙游子”的名字,又看那锦衣公子一直瞧着自己,便多少已经知道来人身份,于是便站起身来到秦万松身边冲高墙之上两个不速之客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南风与仙游子两位前辈到了甘原,晚辈请两位到亭中一叙饮一杯茶如何?” 牛德义扭头看了洛川一眼,没有再说话。 锦衣公子只是点了点头。 那消瘦老人却开口道,“太守大人有请,老朽自当奉陪,”他一边说着一边就飘飘然从高墙之上跃下,在一众望川剑修的注视下径直走到银匠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银匠扭头看了消瘦老人一眼就又自削起自己的指甲。 锦衣公子同样潇洒的飞掠而至,只是没有落座,而是斜靠在外侧一根亭柱上,侧头看向亭内众人。 牛德义见状也从墙上跃下大大咧咧坐到洛川身边,和影子一起隐隐将他和那消瘦老人隔开,然后冲秦万松和常五溪等一众师弟师妹们挥挥手,一众望川剑修便就默默退出了花园。 于是,在这一座小小的花园小亭中,除了洛川、赵无忌和罗江以及正给众人倒茶的思齐以外,一时间竟聚齐了五大上三境强者,气氛顿时便凝重起来。 众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这一方小天地,便只剩下茶水落在茶杯里的哗啦声...... 第两百二十二章 隐剑迁宗 甘原城,花园凉亭。 最终还是重新落座的洛川率先开口,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看向穿着宽大白袍的消瘦老人道,“仙游子前辈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先前千雪已经密信于我说了,她曾在春阳城外东山上答应前辈的两件事情,晚辈今天在此可以当面再承诺您一次,除此之外,晚辈还可以在离郡之内划出些地方来让游仙门挑,总要让前辈选出一个可立足百千年的根基之地为止。” 一言既出那锦衣公子倒是毫不意外的,就坐在洛川身旁的牛德义却已然将一双眼睛瞪得如牛一般。 影子与银匠全无所谓,赵无忌和罗江则齐齐看向洛川,若有所思,闭口不言。 消瘦老人缓缓点头,神情严肃,“我和南风道友往甘原来的时候,陈敬之陈将军已然率军北上,不知现在.....如何了?” 洛川放下茶杯,视线也不看向任何人,“柔城已破,安陵郡太守服毒自尽,严氏子孙之中除了几个率部顽抗的以外其余人等一律安然押往离城,前辈,洛川答应过的事情就必定会做到,您可以放心。” “太守大人金口玉言老朽自然信得过,”消瘦老人也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又问,“不知道太守大人以为,我游仙门迁往离郡何处最为合适?” “前辈,晚辈虽说也是四境的修炼者,但到底不是出身宗门正统,对偌大一座宗门如何选址实在是一窍不通,所以合适与否还要前辈自行斟酌,但晚辈毕竟对离郡也有了些了解,倒是可以与前辈说说,”洛川笑着伸手在茶杯里点了点,然后在石桌上画了个大概的离郡地图,那是已然将大半个安陵郡和永昌北部的三仓之地都划归进去的模样。 他在上原城的位置点了个点,又以其为圆心画了个圈,“上原是我从中京城返乡之后踏足的第一块离郡土地,印象最深的是江伯说那里气候宜人四季常春,想来在其中选择一处风水宝地应当不难,但缺点也是有的,毕竟紧邻伏波山脉,时不时会有零星妖物甚至妖族侵扰的风险。” “再就是太明吧,太明城与离城之间的平原地带极其广袤,土地肥沃,百姓安居,若只以百姓富庶而言比之甘原犹有过之,于难沱河畔寻一处高地应当也是不错的选择,”洛川又将手指往上一划在三仓之地画了个大大的圈,“最后就是三仓之地了,虽说这一处所在新归离郡,但也确实是我三穷郡里极难得的平原产粮之地,等再过一段时间我有信心让它恢复以往风貌甚至繁荣更胜从前,选一处所在作为宗门也不会太难。” 消瘦老人看着桌上那一片渐渐融成一片的水渍问了洛川一个看似并不相关的问题,“来的路上我听人说,太守大人前些时候率领离郡轻骑兵临益城城下,为我人族大败南夷取得首胜,这一支妖夷大军可是从那伏波山脉而来?” “不错,”洛川也不隐瞒,“那伏波山脉纵贯南北本就是与南疆十万大山相连的,只是以往被我离郡的百通城和永昌郡的河玉城东西相夹,想要倾起一支大军还要不知不觉偷渡到山脉北部几乎不可能,但如今南夷大举压境,百通与河玉城亦不得不收缩防线以自守,这才给了那一支南夷大军从伏波山脉长驱北上的机会。” 消瘦老人点了点头后与洛川对视,微微笑道,“太守大人,老朽年轻时游历天下曾走过那条如今在西南汉州里颇为有名的离郡古道,路过一座绝峰之时曾颇为感慨,只觉得如同一柄仙剑斩入大地,迫得一条汹涌大江为之绕流,后来才知道那绝峰名为隐剑峰,”他看到洛川的表情明显有些惊讶后继续道,“老朽便为游仙门求得这座隐剑峰作为宗门迁徙的根基之地吧。” 这一下不仅仅是洛川,在场众人无不惊讶,就连影子和银匠都不由得抬头看了那消瘦老人一眼。 “前辈你可想好了?”洛川郑重问道,“那离郡古道有一小截便是凿在隐剑峰后山绝壁之上,若是游仙门一宗迁往隐剑峰,那无论前辈是否愿意,都算是替我离郡乃至人族镇守于那条古道之上了,从今往后无论南夷亦或其它有心之人,但凡想过离郡古道便都要视游仙门为关卡......仙游子前辈还是慎重考虑为好。” “是啊,仙游子,”牛德义也在一旁劝道,“那隐剑峰老牛我也是去过的,虽说它也算是伏波山脉北部的大山,可毕竟是那条离郡古道途径之地,若是往后妖族再有如此次北侵一般的动作,你游仙门便要首当其冲遭遇打击!这种事情可玩笑不得。” “老朽并未玩笑,要说与南疆十万大山相连的山脉之中最大的可不就是苍颜山脉?可吕祖首徒当初下山之后不就径直选了那座苍颜山作道场,如今亦有两百载繁荣了,”仙游子缓缓道,“老朽喜好游历天下,一生不平,自幼时起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坎坷,可创立了游仙门之后,看着门下一个个自孩童时起便入得门下的弟子长大成人,却什么都忘了,只想着多替他们挡些风雨,舍不得让他们受些许苦难......” 他看一眼仍旧斜靠在那亭柱之上的锦衣公子轻叹道,“直到此番遇到那个天资卓绝的小姑娘老朽方才知道是自己错了,曾经老朽以为对弟子的好,却恰恰是害了他们,”他轻轻叹息一声再次看向洛川,“太守大人,隐剑峰很好,既不必直面南夷日日血战,又不是身处闹市难以静心,练剑修身可以斩妖除兽替一方百姓守门,悟道修心亦可以亲近自然求己身无上道果,选这里迁徙宗门老朽亦是有许多私心的。” “无论前辈如何说游仙门迁往隐剑峰于我离郡而言都有大益,前辈此番功德洛川替离郡百姓记下了,如此,隐剑峰及其附近三座山峰皆划归游仙门所有,但同时,我再着人于离郡古道上原这一头寻一块就近的土地替游仙门建立外宗,也能稍稍弥补宗门前期发展之难,”洛川认真道。 消瘦老人看着洛川那张年轻的脸庞,忽的就深深叹息,他缓缓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个黄金卷轴递给洛川,继而行了一个道礼,“仙游子便领受了太守大人好意,并替游仙门一宗谢过太守大人。” 洛川亦起身接过卷轴,同样冲着消瘦老人,郑重行了一个道礼。 这一刻,晚风吹过凉亭,未凉。 第两百二十二章 隐剑迁宗 甘原城,花园凉亭。 最终还是重新落座的洛川率先开口,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看向穿着宽大白袍的消瘦老人道,“仙游子前辈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先前千雪已经密信于我说了,她曾在春阳城外东山上答应前辈的两件事情,晚辈今天在此可以当面再承诺您一次,除此之外,晚辈还可以在离郡之内划出些地方来让游仙门挑,总要让前辈选出一个可立足百千年的根基之地为止。” 一言既出那锦衣公子倒是毫不意外的,就坐在洛川身旁的牛德义却已然将一双眼睛瞪得如牛一般。 影子与银匠全无所谓,赵无忌和罗江则齐齐看向洛川,若有所思,闭口不言。 消瘦老人缓缓点头,神情严肃,“我和南风道友往甘原来的时候,陈敬之陈将军已然率军北上,不知现在.....如何了?” 洛川放下茶杯,视线也不看向任何人,“柔城已破,安陵郡太守服毒自尽,严氏子孙之中除了几个率部顽抗的以外其余人等一律安然押往离城,前辈,洛川答应过的事情就必定会做到,您可以放心。” “太守大人金口玉言老朽自然信得过,”消瘦老人也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又问,“不知道太守大人以为,我游仙门迁往离郡何处最为合适?” “前辈,晚辈虽说也是四境的修炼者,但到底不是出身宗门正统,对偌大一座宗门如何选址实在是一窍不通,所以合适与否还要前辈自行斟酌,但晚辈毕竟对离郡也有了些了解,倒是可以与前辈说说,”洛川笑着伸手在茶杯里点了点,然后在石桌上画了个大概的离郡地图,那是已然将大半个安陵郡和永昌北部的三仓之地都划归进去的模样。 他在上原城的位置点了个点,又以其为圆心画了个圈,“上原是我从中京城返乡之后踏足的第一块离郡土地,印象最深的是江伯说那里气候宜人四季常春,想来在其中选择一处风水宝地应当不难,但缺点也是有的,毕竟紧邻伏波山脉,时不时会有零星妖物甚至妖族侵扰的风险。” “再就是太明吧,太明城与离城之间的平原地带极其广袤,土地肥沃,百姓安居,若只以百姓富庶而言比之甘原犹有过之,于难沱河畔寻一处高地应当也是不错的选择,”洛川又将手指往上一划在三仓之地画了个大大的圈,“最后就是三仓之地了,虽说这一处所在新归离郡,但也确实是我三穷郡里极难得的平原产粮之地,等再过一段时间我有信心让它恢复以往风貌甚至繁荣更胜从前,选一处所在作为宗门也不会太难。” 消瘦老人看着桌上那一片渐渐融成一片的水渍问了洛川一个看似并不相关的问题,“来的路上我听人说,太守大人前些时候率领离郡轻骑兵临益城城下,为我人族大败南夷取得首胜,这一支妖夷大军可是从那伏波山脉而来?” “不错,”洛川也不隐瞒,“那伏波山脉纵贯南北本就是与南疆十万大山相连的,只是以往被我离郡的百通城和永昌郡的河玉城东西相夹,想要倾起一支大军还要不知不觉偷渡到山脉北部几乎不可能,但如今南夷大举压境,百通与河玉城亦不得不收缩防线以自守,这才给了那一支南夷大军从伏波山脉长驱北上的机会。” 消瘦老人点了点头后与洛川对视,微微笑道,“太守大人,老朽年轻时游历天下曾走过那条如今在西南汉州里颇为有名的离郡古道,路过一座绝峰之时曾颇为感慨,只觉得如同一柄仙剑斩入大地,迫得一条汹涌大江为之绕流,后来才知道那绝峰名为隐剑峰,”他看到洛川的表情明显有些惊讶后继续道,“老朽便为游仙门求得这座隐剑峰作为宗门迁徙的根基之地吧。” 这一下不仅仅是洛川,在场众人无不惊讶,就连影子和银匠都不由得抬头看了那消瘦老人一眼。 “前辈你可想好了?”洛川郑重问道,“那离郡古道有一小截便是凿在隐剑峰后山绝壁之上,若是游仙门一宗迁往隐剑峰,那无论前辈是否愿意,都算是替我离郡乃至人族镇守于那条古道之上了,从今往后无论南夷亦或其它有心之人,但凡想过离郡古道便都要视游仙门为关卡......仙游子前辈还是慎重考虑为好。” “是啊,仙游子,”牛德义也在一旁劝道,“那隐剑峰老牛我也是去过的,虽说它也算是伏波山脉北部的大山,可毕竟是那条离郡古道途径之地,若是往后妖族再有如此次北侵一般的动作,你游仙门便要首当其冲遭遇打击!这种事情可玩笑不得。” “老朽并未玩笑,要说与南疆十万大山相连的山脉之中最大的可不就是苍颜山脉?可吕祖首徒当初下山之后不就径直选了那座苍颜山作道场,如今亦有两百载繁荣了,”仙游子缓缓道,“老朽喜好游历天下,一生不平,自幼时起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坎坷,可创立了游仙门之后,看着门下一个个自孩童时起便入得门下的弟子长大成人,却什么都忘了,只想着多替他们挡些风雨,舍不得让他们受些许苦难......” 他看一眼仍旧斜靠在那亭柱之上的锦衣公子轻叹道,“直到此番遇到那个天资卓绝的小姑娘老朽方才知道是自己错了,曾经老朽以为对弟子的好,却恰恰是害了他们,”他轻轻叹息一声再次看向洛川,“太守大人,隐剑峰很好,既不必直面南夷日日血战,又不是身处闹市难以静心,练剑修身可以斩妖除兽替一方百姓守门,悟道修心亦可以亲近自然求己身无上道果,选这里迁徙宗门老朽亦是有许多私心的。” “无论前辈如何说游仙门迁往隐剑峰于我离郡而言都有大益,前辈此番功德洛川替离郡百姓记下了,如此,隐剑峰及其附近三座山峰皆划归游仙门所有,但同时,我再着人于离郡古道上原这一头寻一块就近的土地替游仙门建立外宗,也能稍稍弥补宗门前期发展之难,”洛川认真道。 消瘦老人看着洛川那张年轻的脸庞,忽的就深深叹息,他缓缓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个黄金卷轴递给洛川,继而行了一个道礼,“仙游子便领受了太守大人好意,并替游仙门一宗谢过太守大人。” 洛川亦起身接过卷轴,同样冲着消瘦老人,郑重行了一个道礼。 这一刻,晚风吹过凉亭,未凉。 第两百二十三章 万事皆难 仙游子走了,一如他来时一般不起波澜。 锦衣公子便也随他走了。 只是临走之前,他将一柄极其短小的碧绿色柳叶飞剑送给了洛川,只说那是他曾想要赠予一位晚辈故人的临别礼物,如今大概是送不出去了,便就给了他。 洛川一言不发的接过来,以一郡太守之尊,向那锦衣公子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 锦衣公子安然受之,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洛川的心思便也随之远去。 牛德义看一眼那锦衣公子离开的方向,又看一眼洛川手上的柳叶飞剑,摸着下巴率先离开。 接着银匠将那巨大战斧往后腰上一别,走了,影子伸手在那柳叶飞剑之上一点,光芒闪烁复又消失,然后她便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亭子里重新安静,只留下如先前一般的洛川四人。 好一阵沉默之后还是赵无忌先开了口,他看一眼那柳叶飞剑道,“与你母亲娘家人的来往......还是要注意一些,一旦泄露就是大祸临头......” 洛川点了点头,将那片柳叶一般的飞剑收到袖子里,然后冲思齐道,“等你成功晋入四境,我便将它送给你。” 思齐撇了撇嘴道,“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恐怕等你晋入六境能够御使两柄飞剑的时候,我都还不一定能入四境。” 洛川想了想,又将那柳叶飞剑取出来递到思齐手上,看着她笑道,“如果你足够想飞,那么最终你就一定可以飞。” 思齐轻抚那柳叶飞剑上细腻如同真实叶片脉络的纹理,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仙游子真的肯将整个游仙门迁往离郡,甚至迁到那荒僻无人的离郡古道上?”罗江则始终在意的是其它的一些事情,“隐剑峰虽说也是一座远近闻名的大山,可想要在那里经营出一座大型宗门实在是难如登天,虽说苍颜山脉一样与南疆十万大山相连,可毕竟是面朝整个苍颜盆地的,隐剑峰却不同,只有一条漫长而坎坷的古道连着离郡与永昌郡,无论从哪方面看游仙子选择隐剑峰的那几条原因都有些牵强。” “却也未必,”赵无忌摇了摇头道,“伏波山脉本是属于我人族中洲的内部山脉,又有百通、河玉城一线如同大门般卡在山脉南部,北部隐剑峰一带相对还是安全的,此次妖族大军利用伏波山脉北上入侵永昌郡中部,本来就是数百年一遇孤注一掷有进无退极冒险的行为,又还遭遇了如此大败,南夷内部不会不分析其战败的因果,往后像这样冒进的大规模行动只会更少,况且,他将宗门迁往伏波山脉却不意味着他要将整个游仙门填在对抗妖夷的第一线,充其量不过是个震慑作用,小股妖夷从今往后便没了胆量潜入伏波山脉北部撒野,若是大批妖夷北上,他游仙门只要早些探知端倪向太守府宫示警,你当我离郡还会像今次一般大意?” 他微微一笑道,“所以说,我觉得这老道有点意思,出世修心不知如何,入世修行得却是了得,不但于安陵郡的宗门基业说放弃就放弃了,全宗迁往离郡还敢选到隐剑峰这样的地方,如此一来,我离郡不但不会再怀疑和为难他那一支仙游门,反倒还得念他一份功德,这份决断比之韩丰犹有过之,你说了得不了得?” 罗江沉吟半晌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咱们岂不是还被这游仙子摆了一道?” “倒也谈不上被摆了一道,”洛川靠在椅背上盯着亭子上方的几幅彩绘,一边想着些别的问题一边回道,“只要他愿意迁宗而来,便是已经下定决心登上离郡这艘大船的,不过一些土地罢了给了也就给了,只是我原以为他是会选三仓之地的,不料这老道士竟选了隐剑峰,也确实算是个硬气的老人家了,希望那一支游仙门的弟子不会太差,否则,想要在隐剑峰立宗他可立不起来,”他缓缓道,“我所担心的其实还是永昌郡的反应,若我真的将一个游仙门这样规模不小的宗门安置在隐剑峰,便相当于将离郡的影响力直接铺到了伏波山脉北部,而那条离郡古道更是直接处于我们的管控之下。”“若是我离郡有心图谋益城可以郑仓城出兵牵制兴城,通仓至寿同一线进逼益城以北,上原出兵攻占益城以西,乃至断绝其与南部照水城与河玉城之间的联系,”他抬头看向赵无忌,“则兴城与益城转瞬便是孤城......” 赵无忌皱眉点了点头,“自寿同城落入我手之后,我们便已经事实上对益城形成了强压迫态势,若是离郡古道再被我们掌控,那几头南夷大妖想做却没做成的事情,我离郡做起来只会更加容易.......以孟啸天的性格来看,恐怕......还要再起波澜......” 洛川伸手搭在桌子上哒哒哒的敲击着,“无论是孟啸天还是益城的其他人其实都明白,自那一篇檄文传遍天下时起离郡与永昌郡便近乎于不死不休的结果,我不担心孟啸天再来找我麻烦,担心的只是他找我麻烦的时间不对,前番一战,永昌郡损失很重,可一旦涉及益城生死,孟啸天发起疯来是有可能短时间集聚起一支人数庞大的军队的,若是他敢在广郡南下或西进之时一同发难,或者干脆就与云百楼勾结......” “以孟啸天那疯子的性格倒也不无可能,或者......”赵无忌略有些犹豫,沉思片刻后看向洛川语气冰寒道,“或者我们干脆便趁着这个年节杀他个回马枪,一举拿下益城!!” 罗江听得一怔,思齐更是目瞪口呆。 洛川只是飞快的思索其中得失,好一阵沉默之后才缓缓摇头,“时间上有些匆忙,我没办法赌南夷的决心,这个年节于我离郡而言本来就不算好过,这一记回马枪便是速胜了短时间也根本无法带来战略上更大的收益,反倒有可能彻底击溃了永昌郡南疆几支大军的军心,白白给南夷做了嫁妆,若是不能速胜更是陷自身于泥沼之中,得不偿失。” “我需要更多的苏一鸣啊......”他站起身来看向那小花园,喃喃自语,“希望此次回返离城能够更加顺心一些,两个世界全都加起来也都没好好过过一个年啊......” 第两百二十三章 万事皆难 仙游子走了,一如他来时一般不起波澜。 锦衣公子便也随他走了。 只是临走之前,他将一柄极其短小的碧绿色柳叶飞剑送给了洛川,只说那是他曾想要赠予一位晚辈故人的临别礼物,如今大概是送不出去了,便就给了他。 洛川一言不发的接过来,以一郡太守之尊,向那锦衣公子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 锦衣公子安然受之,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洛川的心思便也随之远去。 牛德义看一眼那锦衣公子离开的方向,又看一眼洛川手上的柳叶飞剑,摸着下巴率先离开。 接着银匠将那巨大战斧往后腰上一别,走了,影子伸手在那柳叶飞剑之上一点,光芒闪烁复又消失,然后她便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亭子里重新安静,只留下如先前一般的洛川四人。 好一阵沉默之后还是赵无忌先开了口,他看一眼那柳叶飞剑道,“与你母亲娘家人的来往......还是要注意一些,一旦泄露就是大祸临头......” 洛川点了点头,将那片柳叶一般的飞剑收到袖子里,然后冲思齐道,“等你成功晋入四境,我便将它送给你。” 思齐撇了撇嘴道,“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恐怕等你晋入六境能够御使两柄飞剑的时候,我都还不一定能入四境。” 洛川想了想,又将那柳叶飞剑取出来递到思齐手上,看着她笑道,“如果你足够想飞,那么最终你就一定可以飞。” 思齐轻抚那柳叶飞剑上细腻如同真实叶片脉络的纹理,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仙游子真的肯将整个游仙门迁往离郡,甚至迁到那荒僻无人的离郡古道上?”罗江则始终在意的是其它的一些事情,“隐剑峰虽说也是一座远近闻名的大山,可想要在那里经营出一座大型宗门实在是难如登天,虽说苍颜山脉一样与南疆十万大山相连,可毕竟是面朝整个苍颜盆地的,隐剑峰却不同,只有一条漫长而坎坷的古道连着离郡与永昌郡,无论从哪方面看游仙子选择隐剑峰的那几条原因都有些牵强。” “却也未必,”赵无忌摇了摇头道,“伏波山脉本是属于我人族中洲的内部山脉,又有百通、河玉城一线如同大门般卡在山脉南部,北部隐剑峰一带相对还是安全的,此次妖族大军利用伏波山脉北上入侵永昌郡中部,本来就是数百年一遇孤注一掷有进无退极冒险的行为,又还遭遇了如此大败,南夷内部不会不分析其战败的因果,往后像这样冒进的大规模行动只会更少,况且,他将宗门迁往伏波山脉却不意味着他要将整个游仙门填在对抗妖夷的第一线,充其量不过是个震慑作用,小股妖夷从今往后便没了胆量潜入伏波山脉北部撒野,若是大批妖夷北上,他游仙门只要早些探知端倪向太守府宫示警,你当我离郡还会像今次一般大意?” 他微微一笑道,“所以说,我觉得这老道有点意思,出世修心不知如何,入世修行得却是了得,不但于安陵郡的宗门基业说放弃就放弃了,全宗迁往离郡还敢选到隐剑峰这样的地方,如此一来,我离郡不但不会再怀疑和为难他那一支仙游门,反倒还得念他一份功德,这份决断比之韩丰犹有过之,你说了得不了得?” 罗江沉吟半晌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咱们岂不是还被这游仙子摆了一道?” “倒也谈不上被摆了一道,”洛川靠在椅背上盯着亭子上方的几幅彩绘,一边想着些别的问题一边回道,“只要他愿意迁宗而来,便是已经下定决心登上离郡这艘大船的,不过一些土地罢了给了也就给了,只是我原以为他是会选三仓之地的,不料这老道士竟选了隐剑峰,也确实算是个硬气的老人家了,希望那一支游仙门的弟子不会太差,否则,想要在隐剑峰立宗他可立不起来,”他缓缓道,“我所担心的其实还是永昌郡的反应,若我真的将一个游仙门这样规模不小的宗门安置在隐剑峰,便相当于将离郡的影响力直接铺到了伏波山脉北部,而那条离郡古道更是直接处于我们的管控之下。”“若是我离郡有心图谋益城可以郑仓城出兵牵制兴城,通仓至寿同一线进逼益城以北,上原出兵攻占益城以西,乃至断绝其与南部照水城与河玉城之间的联系,”他抬头看向赵无忌,“则兴城与益城转瞬便是孤城......” 赵无忌皱眉点了点头,“自寿同城落入我手之后,我们便已经事实上对益城形成了强压迫态势,若是离郡古道再被我们掌控,那几头南夷大妖想做却没做成的事情,我离郡做起来只会更加容易.......以孟啸天的性格来看,恐怕......还要再起波澜......” 洛川伸手搭在桌子上哒哒哒的敲击着,“无论是孟啸天还是益城的其他人其实都明白,自那一篇檄文传遍天下时起离郡与永昌郡便近乎于不死不休的结果,我不担心孟啸天再来找我麻烦,担心的只是他找我麻烦的时间不对,前番一战,永昌郡损失很重,可一旦涉及益城生死,孟啸天发起疯来是有可能短时间集聚起一支人数庞大的军队的,若是他敢在广郡南下或西进之时一同发难,或者干脆就与云百楼勾结......” “以孟啸天那疯子的性格倒也不无可能,或者......”赵无忌略有些犹豫,沉思片刻后看向洛川语气冰寒道,“或者我们干脆便趁着这个年节杀他个回马枪,一举拿下益城!!” 罗江听得一怔,思齐更是目瞪口呆。 洛川只是飞快的思索其中得失,好一阵沉默之后才缓缓摇头,“时间上有些匆忙,我没办法赌南夷的决心,这个年节于我离郡而言本来就不算好过,这一记回马枪便是速胜了短时间也根本无法带来战略上更大的收益,反倒有可能彻底击溃了永昌郡南疆几支大军的军心,白白给南夷做了嫁妆,若是不能速胜更是陷自身于泥沼之中,得不偿失。” “我需要更多的苏一鸣啊......”他站起身来看向那小花园,喃喃自语,“希望此次回返离城能够更加顺心一些,两个世界全都加起来也都没好好过过一个年啊......” 第两百二十四章 少年不识 距离过年还有几天时间,可这一日的离城似乎提前进入了年节一般,热闹非凡。 因为那个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带给所有离人许多震撼的年轻太守,带着那支战功赫赫的离郡轻骑,回来了。 他们从离城北门入城,一路穿过了离城最宽敞的主街,在无数百姓的注视下,一路行到了太守府宫。 而在那一支铁血肃杀的强军之中,为首那个穿着厚重血色铠甲的年轻人,便是洛川。 只在第二天,离郡这一场北伐的战果便以加盖了太守印玺的最官方的文书形式发往境内四方,向所有离人展示了一个充满野心和想象力的太守,可以带给他们的一切。 于是,整座离城都陷入了一种难以抑制的狂欢情绪,哪怕此前他们已经听过无数前方大胜的捷报和更多小道消息,都远没有这样一份文书来得振奋人心,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代,在这样一个身为两边之地似乎危在旦夕的离郡,没有什么能比一个武力强悍到堪比初代的太守更值得欣喜。 而在回城之后的第三天,这位似乎横空出世便带了满身光环的神秘又年轻至极的太守,终于要在他第三次回到离城的时候正式举行登位大典,加冕成为离郡第四十二世太守。 登位大典在太守府宫举行,每一个获邀进入府宫见证这一时刻的官员都要在凌晨时分便起床沐浴,更换崭新的朝服,天不亮就在太守府宫门外广场上等候。 这一日的广场严格戒严,没有人可以像往常一样走在上面,空旷而肃穆,无数的百姓早早便起来,一个个携家带口聚集在广场外的街道上,等候登位大典结束时的钟鼓声,这是属于离城百姓独有的特权。 日出,百官入宫。 日上高墙,钟鼓声响。 府宫内外,无论百官、士卒亦或者百姓、商贾,所有人齐齐下跪,行无上大礼。 继而,日上高空,似乎也算参与了整个登位大典的人们便渐渐散去,只留下太守府宫之中的官员们完成后续的礼仪步骤,直到正午时分才全部完毕,百官出门的时候一个个饥肠辘辘却不得不步履庄严一言不发,也是平常难得一见的光景。 午后,离城的热情没有丝毫减退。 往日里本就繁华的商业街区便越发喧闹。 一个位于十字路口的铁匠铺子的内院却颇为清净,炉火熄灭,工人休工,只有一个忙里忙外拾掇东西的秀气少女,全身上下尽是银饰,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甚是活泼。 铺子没有人照看却也没有关门,如今已是年节前的最后几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过年,照理说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光顾铁匠铺子,可今天似乎不同。 一辆由不少骑兵护卫着的宽敞马车停在不远处的街角,几个穿着富贵的年轻男女径直往这处铁匠铺子走来。 可还不等他们进去,就有两个推搡打斗的男孩先一步火急火燎的冲进了铁匠铺,一时间噼里啪啦的乱响,原本挂在铺子里的铁锅、锄头之类摔了一地。 于是在后院里听到响声的少女便飞快的跑了出来,看到铺子里一团糟糕的模样不由得双手叉腰怒斥道,“孙千里、顾星河,怎么又来了我家铺子里打闹,别以为我爹不在就没有人收拾你们,都给我出去!” 那两个在地上抱着翻滚起来的男孩早就听到内院里一路靠近的叮当声,自然知道是谁,可哪里就能停手,仍旧抱在一起翻滚,只把个少女气的柳眉倒竖,又无可奈何。 就在三个少男少女僵持不下之时,那几个年轻男女就那样进了店铺。 只见那为首男子气宇轩昂,相貌不凡,尤其一双凤目深邃淡然,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在他身边跟着的是个女子,赤甲赤靴,腰间别着两柄金色短剑,英气十足,在两人身后的,则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的神秘人,脸上还带着漆黑又不反光的面具,十分诡秘。 少女眼看着两个男孩谁都不会先一步松手,另一边几个明显身份不简单的客人又自顾自的在铺子里游逛起来,便只好蹲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冲两个男孩飞快道,“店里来客人了,你们两个快点走,耽误了我家的生意看我爹回来不打断你们俩的腿!” 两个男孩里一个发型随意皮肤黝黑的哼了一声道,“你当小爷我会怕你爹?再敢这样跟小爷说话,小心我让我爹让你们家交双倍的保护费!” 本要起身的少女一听便怒了,可还不等他开口,另一个皮肤白皙衣着也颇为讲究的男孩便已大声怒骂道,“大丈夫既生于天地,当如太守大人那般,征伐四海教妖夷俯首,守得一方开百年太平,岂可像你这般蝇营狗苟,欺负一个弱小姑娘?!” 皮肤黝黑的男孩嘲讽般的笑着,抓着对方耳朵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我爹可不就是守着这十几条街的太平?别给小爷说什么四海天下的,都是扯淡,若是连一条街都守不住就别想守得更多人了,就凭你这种细胳膊细腿儿的,还跟小爷我谈大丈夫?!” 眼瞅着俩人挖眼扣鼻越来越过分,少女看得又气又急站起身来,却忽的发现那华服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她身后,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地上两个男孩厮打,津津有味的。 “这位......这位少爷,您可是看中了什么物件?”少女红着脸道,“您若是看中了什么物件,我便做主给您打个折扣,”她扭头看了眼地上两人羞赧道,“眼下店里乱糟糟的,实在是......” “没什么,快过年了嘛,热闹点才好,”华服男子忽的绕过少女蹲到那两个男孩身边,伸手将皮肤白皙的男孩腰间一块刻有“公孙”二字的玉佩拿在手里道,“她叫你孙千里?你本该叫公孙千里?可认识一个叫公孙错的老人?” 那皮肤白皙的男孩见他动作立刻怒得脸色胀得通红,死死瞪着华服男子道,“大胆!你怎可直呼曾祖名讳!” “曾祖......”华服男子叹息一声站起身来,用脚踢了踢两个男孩的屁股道,“都起来吧,这铺子要关门了,再不起来就把你们俩一起丢出去,”他回头看向一脸错愕的少女歉意道,“你爹本来是该回来了的,可因为我有些担心便又请他替我去一趟百通,大概整个年节都回不来了,所以我便想着将你接去我那里过年,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你是我爹的......朋友?”少女有些警惕的后退两步,“我没有听我爹说起过有你这样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地上两个男孩闻言立刻便也松开彼此走到那少女身前护着,一脸警惕的看向几人。 “他应该也会说起过我吧,”华服男子双手拢袖歪了歪头,笑道,“我叫洛川。” 一刹那。 三个少男少女。 呆若木鸡。 第两百二十四章 少年不识 距离过年还有几天时间,可这一日的离城似乎提前进入了年节一般,热闹非凡。 因为那个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带给所有离人许多震撼的年轻太守,带着那支战功赫赫的离郡轻骑,回来了。 他们从离城北门入城,一路穿过了离城最宽敞的主街,在无数百姓的注视下,一路行到了太守府宫。 而在那一支铁血肃杀的强军之中,为首那个穿着厚重血色铠甲的年轻人,便是洛川。 只在第二天,离郡这一场北伐的战果便以加盖了太守印玺的最官方的文书形式发往境内四方,向所有离人展示了一个充满野心和想象力的太守,可以带给他们的一切。 于是,整座离城都陷入了一种难以抑制的狂欢情绪,哪怕此前他们已经听过无数前方大胜的捷报和更多小道消息,都远没有这样一份文书来得振奋人心,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代,在这样一个身为两边之地似乎危在旦夕的离郡,没有什么能比一个武力强悍到堪比初代的太守更值得欣喜。 而在回城之后的第三天,这位似乎横空出世便带了满身光环的神秘又年轻至极的太守,终于要在他第三次回到离城的时候正式举行登位大典,加冕成为离郡第四十二世太守。 登位大典在太守府宫举行,每一个获邀进入府宫见证这一时刻的官员都要在凌晨时分便起床沐浴,更换崭新的朝服,天不亮就在太守府宫门外广场上等候。 这一日的广场严格戒严,没有人可以像往常一样走在上面,空旷而肃穆,无数的百姓早早便起来,一个个携家带口聚集在广场外的街道上,等候登位大典结束时的钟鼓声,这是属于离城百姓独有的特权。 日出,百官入宫。 日上高墙,钟鼓声响。 府宫内外,无论百官、士卒亦或者百姓、商贾,所有人齐齐下跪,行无上大礼。 继而,日上高空,似乎也算参与了整个登位大典的人们便渐渐散去,只留下太守府宫之中的官员们完成后续的礼仪步骤,直到正午时分才全部完毕,百官出门的时候一个个饥肠辘辘却不得不步履庄严一言不发,也是平常难得一见的光景。 午后,离城的热情没有丝毫减退。 往日里本就繁华的商业街区便越发喧闹。 一个位于十字路口的铁匠铺子的内院却颇为清净,炉火熄灭,工人休工,只有一个忙里忙外拾掇东西的秀气少女,全身上下尽是银饰,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甚是活泼。 铺子没有人照看却也没有关门,如今已是年节前的最后几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过年,照理说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光顾铁匠铺子,可今天似乎不同。 一辆由不少骑兵护卫着的宽敞马车停在不远处的街角,几个穿着富贵的年轻男女径直往这处铁匠铺子走来。 可还不等他们进去,就有两个推搡打斗的男孩先一步火急火燎的冲进了铁匠铺,一时间噼里啪啦的乱响,原本挂在铺子里的铁锅、锄头之类摔了一地。 于是在后院里听到响声的少女便飞快的跑了出来,看到铺子里一团糟糕的模样不由得双手叉腰怒斥道,“孙千里、顾星河,怎么又来了我家铺子里打闹,别以为我爹不在就没有人收拾你们,都给我出去!” 那两个在地上抱着翻滚起来的男孩早就听到内院里一路靠近的叮当声,自然知道是谁,可哪里就能停手,仍旧抱在一起翻滚,只把个少女气的柳眉倒竖,又无可奈何。 就在三个少男少女僵持不下之时,那几个年轻男女就那样进了店铺。 只见那为首男子气宇轩昂,相貌不凡,尤其一双凤目深邃淡然,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在他身边跟着的是个女子,赤甲赤靴,腰间别着两柄金色短剑,英气十足,在两人身后的,则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的神秘人,脸上还带着漆黑又不反光的面具,十分诡秘。 少女眼看着两个男孩谁都不会先一步松手,另一边几个明显身份不简单的客人又自顾自的在铺子里游逛起来,便只好蹲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冲两个男孩飞快道,“店里来客人了,你们两个快点走,耽误了我家的生意看我爹回来不打断你们俩的腿!” 两个男孩里一个发型随意皮肤黝黑的哼了一声道,“你当小爷我会怕你爹?再敢这样跟小爷说话,小心我让我爹让你们家交双倍的保护费!” 本要起身的少女一听便怒了,可还不等他开口,另一个皮肤白皙衣着也颇为讲究的男孩便已大声怒骂道,“大丈夫既生于天地,当如太守大人那般,征伐四海教妖夷俯首,守得一方开百年太平,岂可像你这般蝇营狗苟,欺负一个弱小姑娘?!” 皮肤黝黑的男孩嘲讽般的笑着,抓着对方耳朵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我爹可不就是守着这十几条街的太平?别给小爷说什么四海天下的,都是扯淡,若是连一条街都守不住就别想守得更多人了,就凭你这种细胳膊细腿儿的,还跟小爷我谈大丈夫?!” 眼瞅着俩人挖眼扣鼻越来越过分,少女看得又气又急站起身来,却忽的发现那华服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她身后,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地上两个男孩厮打,津津有味的。 “这位......这位少爷,您可是看中了什么物件?”少女红着脸道,“您若是看中了什么物件,我便做主给您打个折扣,”她扭头看了眼地上两人羞赧道,“眼下店里乱糟糟的,实在是......” “没什么,快过年了嘛,热闹点才好,”华服男子忽的绕过少女蹲到那两个男孩身边,伸手将皮肤白皙的男孩腰间一块刻有“公孙”二字的玉佩拿在手里道,“她叫你孙千里?你本该叫公孙千里?可认识一个叫公孙错的老人?” 那皮肤白皙的男孩见他动作立刻怒得脸色胀得通红,死死瞪着华服男子道,“大胆!你怎可直呼曾祖名讳!” “曾祖......”华服男子叹息一声站起身来,用脚踢了踢两个男孩的屁股道,“都起来吧,这铺子要关门了,再不起来就把你们俩一起丢出去,”他回头看向一脸错愕的少女歉意道,“你爹本来是该回来了的,可因为我有些担心便又请他替我去一趟百通,大概整个年节都回不来了,所以我便想着将你接去我那里过年,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你是我爹的......朋友?”少女有些警惕的后退两步,“我没有听我爹说起过有你这样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地上两个男孩闻言立刻便也松开彼此走到那少女身前护着,一脸警惕的看向几人。 “他应该也会说起过我吧,”华服男子双手拢袖歪了歪头,笑道,“我叫洛川。” 一刹那。 三个少男少女。 呆若木鸡。 第两百二十五章 封土列贵 离城。 如今的太守府宫早已不是洛川上次踏马而来时的模样,不但已经将一切需要修补的建筑缺漏补齐该洗刷干净的地方洗净,还张灯结彩一片年节气氛,全然看不出不久前这里曾经历过那一番易主之难。 只是宫廷护卫和宫廷侍者的数量仍旧不多,好在如今的太守府宫之中除了那位新登位的太守大人之外并没有其他太多的人需要照顾,大家只是围拢着这么一个贵人伺候看起来也就也有些人气。 如今的后宫多数的院落已经空了,原本属于前任太守为数不多的女人被集中安排到了一片区域,仍旧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只是相对以往来说自然少了许多荣光,毕竟当初若是那位云二公子登位,好歹还与这些名义上的姨娘们有一丝羁绊,如今这位却是谁都不认识的。 于是便只能往那花园里多走动,彼此之间反倒放下了许多曾经的争执和怨恨,和谐了不少。 可这一日,所有的女人们都被大侍长着人告知最好不要出门更不要到花园里来,因为太守大人要在这里宴请重臣。 太守宴客,听起来自然是极隆重的,可在如今这位太守看来却并非如此,他节俭的在不少宫廷侍者们看来甚至有些吝啬,只是在花园当中一个修建巨大的水上殿宇里摆了些桌子,每人桌子上备了几个菜一碟水果就算完事了,搞得领了几位朝堂重臣进来的高士贤都有些不好意思。 可一众重臣却一个个面色如常,像是早已知道如此安排一般安然就坐。 这座水上殿宇临湖而建,修得极巧,四面皆窗,窗户落地,如今打开时整座花园的景致大都便在眼底,一众重臣被高士贤带进来的时候高坐上首的洛川正斜靠在榻上,扭头笑看窗外风景,直到几个重臣行礼完毕他才回头道,“众卿起身。” 他笑着指了指窗外湖边三个正在为如何钓鱼而争执的少男少女道,“你们瞧,我请了三个客人来太守府宫过年,一个重臣之后,一个银匠之女,还有个流氓头子家的独子,三个对彼此身世都不太了解的孩子,身份差距看起来那么大,却偏偏就成了朋友,世事无常便是如此了。” 几个朝堂重臣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一时间搞不清楚这位太守想说的重点,谁都没有接话。 洛川也无所谓,只是挥手让众人落座,然后举杯道,“本来已是要过年了却还将你们从家里都喊来议事,确实有些不近人情,我先喝上一杯,祝诸位大人来年诸事顺遂。” 一众重臣连忙举杯,各自将酒水饮尽。 洛川一样饮尽酒水,视线扫过殿内众人,右侧一列四人,分别是如今的郡尉左横、离城将军秦敖,以及随着他一同回到离城的两个前甘原将军赵无忌和罗江,左侧则有六人,分别是司吏主官窦秋实、司户主官周仲青、司农主官陈雨、司库主官谢无伤、监察主官闫铁鹰以及新晋的司律副官木泽言。 他再次开口,这一次直达主题,“此次召集诸位前来府宫议事是因为大家都清楚,过完这个年我便又要南下了,那么南下之前解决一下北伐的后续事宜和朝堂里这些时日积累的紧要问题,我知道今日议定之后也仍要年后执行,但早些有了决议年节时分大家也可以更多斟酌,以备万全。” 一众重臣行礼称是。 洛川便又道,“先从军务处讲起吧。” 话音一落,位居武将序列之首的左横还未开口,排在他身后第二张桌子上的秦敖却忽的起身出列跪拜行了个大礼道,“还请太守大人与郡尉大人恕臣失礼,”他礼毕抬头,满脸诚恳的对上洛川的眼睛道,“太守大人,臣老了,尤其老太守故去亦让臣颇受打击,近些时日总是感觉疲乏不堪,已然是难以担当守土一方的重任了,如今,太守大人才刚登位,臣本不应该提此请求,可离城一地之防务毕竟事关重大不能出半点差池,臣这才不得已于此时向太守大人......请辞!还望太守大人恩准臣回甘原养老......!” 一席话说得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秦敖也不抬头,只是安静的等着。 好一会儿才听上首洛川长叹一声道,“原来父亲故去竟对秦将军伤害至此,也是我平日里关怀的太少,可既然秦将军如今已然说了我便应当应允,左大人,秦将军镇守离城十数载亦是功勋卓着,此番荣归,应有的礼仪还要军务处操持,万不可轻慢了秦将军。” “老臣遵太守令,”左横起身行礼,然后问道,“太守大人,既然秦将军如今将要致仕,离城将军一职便就空缺,需择一忠良沉稳之人担之,原本一时之间也是难有合适人选的,但既然罗将军卸任了甘原将军一职,想来继任离城将军一位也正合适。” “罗将军忠勇稳重,确实合适,”洛川连一点场面话都懒得说,直截了当道,“众卿以为如何?” 一众重臣心知肚明,哪里会在这种事情上说半个不字,这一场势必震动全军的将军之位更迭便就成了定数,罗江等到众人议定,才出列谢恩。 左横仍旧没有归位,而是继续道,“太守大人,此次北伐,开离郡九百载未开之大势,虽说如此说辞稍显逾矩,但事实可谓开疆扩土功莫大焉,遵照您出征之前于一众将士的许诺,军务处已经在加紧整理和计算各部军功,大多没有疑问,只有几个关键性的位置尚需太守大人亲自定夺。” “左大人请讲,”洛川其实有些厌烦这些程序化的东西,但又根本难免。 左横从袖中掏出一个本子翻开道,“首先便是奇袭安陵连破楠城、春阳城和柔城,凭一军之力覆灭半个安陵郡的原苍颜将军陈敬之,其于战局之裨益战果之丰厚,冠绝一军,军务处建议拜其为上将军,晋男爵,封甘原之地十里,不知太守大人以为如何?” 洛川略一沉吟摇了摇头道,“敬之功绩我自是知道的,但他才刚从裨将晋升为将军便升上将军之位还是不妥,此战不过是我离郡走出群山的第一步,往后赢得战功的机会还多得是,倒是爵位,只是晋为男爵......”他打量了一下在场诸位重臣的神色之后缓缓问道,“是不是太少了?” 一言问出,殿内却静了。 谁都没有话说。 第两百二十五章 封土列贵 离城。 如今的太守府宫早已不是洛川上次踏马而来时的模样,不但已经将一切需要修补的建筑缺漏补齐该洗刷干净的地方洗净,还张灯结彩一片年节气氛,全然看不出不久前这里曾经历过那一番易主之难。 只是宫廷护卫和宫廷侍者的数量仍旧不多,好在如今的太守府宫之中除了那位新登位的太守大人之外并没有其他太多的人需要照顾,大家只是围拢着这么一个贵人伺候看起来也就也有些人气。 如今的后宫多数的院落已经空了,原本属于前任太守为数不多的女人被集中安排到了一片区域,仍旧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只是相对以往来说自然少了许多荣光,毕竟当初若是那位云二公子登位,好歹还与这些名义上的姨娘们有一丝羁绊,如今这位却是谁都不认识的。 于是便只能往那花园里多走动,彼此之间反倒放下了许多曾经的争执和怨恨,和谐了不少。 可这一日,所有的女人们都被大侍长着人告知最好不要出门更不要到花园里来,因为太守大人要在这里宴请重臣。 太守宴客,听起来自然是极隆重的,可在如今这位太守看来却并非如此,他节俭的在不少宫廷侍者们看来甚至有些吝啬,只是在花园当中一个修建巨大的水上殿宇里摆了些桌子,每人桌子上备了几个菜一碟水果就算完事了,搞得领了几位朝堂重臣进来的高士贤都有些不好意思。 可一众重臣却一个个面色如常,像是早已知道如此安排一般安然就坐。 这座水上殿宇临湖而建,修得极巧,四面皆窗,窗户落地,如今打开时整座花园的景致大都便在眼底,一众重臣被高士贤带进来的时候高坐上首的洛川正斜靠在榻上,扭头笑看窗外风景,直到几个重臣行礼完毕他才回头道,“众卿起身。” 他笑着指了指窗外湖边三个正在为如何钓鱼而争执的少男少女道,“你们瞧,我请了三个客人来太守府宫过年,一个重臣之后,一个银匠之女,还有个流氓头子家的独子,三个对彼此身世都不太了解的孩子,身份差距看起来那么大,却偏偏就成了朋友,世事无常便是如此了。” 几个朝堂重臣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一时间搞不清楚这位太守想说的重点,谁都没有接话。 洛川也无所谓,只是挥手让众人落座,然后举杯道,“本来已是要过年了却还将你们从家里都喊来议事,确实有些不近人情,我先喝上一杯,祝诸位大人来年诸事顺遂。” 一众重臣连忙举杯,各自将酒水饮尽。 洛川一样饮尽酒水,视线扫过殿内众人,右侧一列四人,分别是如今的郡尉左横、离城将军秦敖,以及随着他一同回到离城的两个前甘原将军赵无忌和罗江,左侧则有六人,分别是司吏主官窦秋实、司户主官周仲青、司农主官陈雨、司库主官谢无伤、监察主官闫铁鹰以及新晋的司律副官木泽言。 他再次开口,这一次直达主题,“此次召集诸位前来府宫议事是因为大家都清楚,过完这个年我便又要南下了,那么南下之前解决一下北伐的后续事宜和朝堂里这些时日积累的紧要问题,我知道今日议定之后也仍要年后执行,但早些有了决议年节时分大家也可以更多斟酌,以备万全。” 一众重臣行礼称是。 洛川便又道,“先从军务处讲起吧。” 话音一落,位居武将序列之首的左横还未开口,排在他身后第二张桌子上的秦敖却忽的起身出列跪拜行了个大礼道,“还请太守大人与郡尉大人恕臣失礼,”他礼毕抬头,满脸诚恳的对上洛川的眼睛道,“太守大人,臣老了,尤其老太守故去亦让臣颇受打击,近些时日总是感觉疲乏不堪,已然是难以担当守土一方的重任了,如今,太守大人才刚登位,臣本不应该提此请求,可离城一地之防务毕竟事关重大不能出半点差池,臣这才不得已于此时向太守大人......请辞!还望太守大人恩准臣回甘原养老......!” 一席话说得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秦敖也不抬头,只是安静的等着。 好一会儿才听上首洛川长叹一声道,“原来父亲故去竟对秦将军伤害至此,也是我平日里关怀的太少,可既然秦将军如今已然说了我便应当应允,左大人,秦将军镇守离城十数载亦是功勋卓着,此番荣归,应有的礼仪还要军务处操持,万不可轻慢了秦将军。” “老臣遵太守令,”左横起身行礼,然后问道,“太守大人,既然秦将军如今将要致仕,离城将军一职便就空缺,需择一忠良沉稳之人担之,原本一时之间也是难有合适人选的,但既然罗将军卸任了甘原将军一职,想来继任离城将军一位也正合适。” “罗将军忠勇稳重,确实合适,”洛川连一点场面话都懒得说,直截了当道,“众卿以为如何?” 一众重臣心知肚明,哪里会在这种事情上说半个不字,这一场势必震动全军的将军之位更迭便就成了定数,罗江等到众人议定,才出列谢恩。 左横仍旧没有归位,而是继续道,“太守大人,此次北伐,开离郡九百载未开之大势,虽说如此说辞稍显逾矩,但事实可谓开疆扩土功莫大焉,遵照您出征之前于一众将士的许诺,军务处已经在加紧整理和计算各部军功,大多没有疑问,只有几个关键性的位置尚需太守大人亲自定夺。” “左大人请讲,”洛川其实有些厌烦这些程序化的东西,但又根本难免。 左横从袖中掏出一个本子翻开道,“首先便是奇袭安陵连破楠城、春阳城和柔城,凭一军之力覆灭半个安陵郡的原苍颜将军陈敬之,其于战局之裨益战果之丰厚,冠绝一军,军务处建议拜其为上将军,晋男爵,封甘原之地十里,不知太守大人以为如何?” 洛川略一沉吟摇了摇头道,“敬之功绩我自是知道的,但他才刚从裨将晋升为将军便升上将军之位还是不妥,此战不过是我离郡走出群山的第一步,往后赢得战功的机会还多得是,倒是爵位,只是晋为男爵......”他打量了一下在场诸位重臣的神色之后缓缓问道,“是不是太少了?” 一言问出,殿内却静了。 谁都没有话说。 第两百二十六章 军功可封 太守府宫,殿阁之中一片寂静。 洛川没有急着表态而是端起一杯茶水喝着,心里掂量着离郡权贵阶层的惯例与底线,多少有些难以理解和不以为然。 在离郡,或者说整个大鼎王朝都是如此,贵族就是贵族,和平民之间有一道生生世世都无法逾越的鸿沟,父贵则子贵,父贫则子贫,几乎是不可改变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也有一些人凭借机缘或功勋卓着到了非封不可的地步,便也会成为贵族,但成为可以,显贵不行,试问过往权贵人家,谁家不是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的辛苦经营才有今日?谁又能轻易接受旁的人一朝得势便可与众人比肩的事实?人心如此,太过艰难。 好一会儿沉默,洛川才再次开口道,“左大人以为如何?” 他这么一点名左横就不好继续装死,只得硬着头皮道,“太守大人所言自然有理,只是离郡自古以来分封贵族都未有直接从平民封至男爵之上者,太守大人爱护陈将军之意臣等明白,但......奖励过丰却也实则是害了他,还请太守大人三思。” 洛川仍旧是斜倚在榻上的坐姿,稍稍偏头想了想道,“左大人所言也有道理,总不能给了敬之封赏却反倒让他成了同僚们的敌人,如此便就按照军务处的意思封男爵吧,往后总还是有其它立功的机会。” 左横似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连呼太守大人英明,然后才翻过一页继续道,“然后便是如今驻守春阳城的裨将何若熊,驻守楠城的裨将冯进魁,驻守甘水关及梁仓城一线的新晋裨将李牧,驻守郑仓城的裨将沈诚,以及驻守通仓城的裨将陈少雄,皆封土五里,赐予财帛,其功通传全军,以为柱石榜样。” “准,”洛川道。 左横心下一安又翻过一页道,“罗将军虽说只参与了北伐战役的后半段,但其毕竟守土有功,便与一众主力军团都尉以及离郡轻骑五大军候一同封土一里,其余各军各级军官及有功将士的封赏皆同此例。” “准,”洛川又问道,“罗将军的一里封地也在甘原?” 左横点了点头道,“罗将军本是出身罗家,按照惯例,会在罗家原本的封地附近选择一处合适的土地作为他的封地。” “江伯,不然你这一里封地的奖赏就先留着吧,”洛川看向罗江道,“等你什么时候老了要从军队里退下来,我便在距离我最近的地方给你找一块地,盖一个咱们在中京城闲聊说起时那样的宅子,我和思齐总要常去你那里住住的。” 一众重臣顿时听得心里各自有了各自的思量。 罗江却只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随太守大人的意思。” “那就这么定了,左大人,这样可会让你为难?”洛川问道。 左横笑着摇头,“封地一事本也是可以商量的,只要太守大人与罗将军本人无异议,事情便都好办,只是距离城太近的合适土地可不好找,因为离郡历来少有将贵族封地放在离郡周边的,而且这里多数也已经是百姓生活聚居的所在,届时还要往陈大人的司农府衙先走一遭才是。” “这个暂且不说,咱们罗将军毕竟还年轻着呢,到了他要卸甲归田的时候......天知道我会在哪里住,”洛川话里包含的意思,让在场一众见过不少大场面的重臣都听得精神为之一振。 左横却微微皱了一下眉然后翻过书页继续道,“最后老臣要奏于太守大人决断的,则是赵无忌赵将军所在家族的三位将领的封赏,赵无忌将军此次北伐不但亲领而且统筹运作当居首功,上原主将赵贵次之,受命领军北上连破通仓与郑仓两座大城,奠定了三仓之地战略胜势,而最后一位苍颜裨将赵轻侠,则在陈敬之抽调大半精锐北上之后固守西线重新布防,为北伐大计守好后方,亦是大功,老臣实在不知赵氏一门立此大功该当何赏,请太守大人亲决。” 洛川看向赵无忌却发现他有些欲言又止,便问道,“赵叔叔以为呢?” 赵无忌起身郑重行礼后道,“郡尉大人先前所说臣不很认同,此次北伐可谓运筹帷幄又亲身杀敌之首功哪里轮得到我,自是太守大人无疑,无论战略部署、领兵破阵、大败妖夷还是安抚后方,一条条策略皆出自太守大人之手,臣不过是奉命行事做了本来该做的事情,实在无功,赵轻侠同样如此,身为苍颜裨将守卫西线本是职责所在,哪来的什么军功?至于说赵贵,不过是借了太守大人战略上料敌先机的便宜,虽立有战功无疑,却根本算不上奠定战略胜势,过分奖赏只会骄纵了他,让他止步不前,亦是坏事。” “赵叔叔不必如此,既然无论我做了什么军务处也没法给我什么封赏,那你作为此次北伐事实上东西两线的统筹协调者,首功一评自是妥的,”洛川笑道,“至于说赵贵,从兵出上原连下两城,到攻克梁仓进逼甘水,再到南下通仓攻克寿同,年纪轻轻却也实在立功不小,不能不赏,否则将士们还不得寒了心,”他沉吟片刻后对左横道,“左大人,我有一个想法可以给军务处拿去讨论。” 左横行礼道,“太守大人请讲,军务处一定遵令行事。” 洛川点了点头,“赵叔叔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多年戍边内里外里一身的伤,如今既然年轻人们能顶的上用处,就让他回离城来,左大人在军务处给他寻一份事情做也好,至于其功,封侯亦可,至于说赵贵嘛,虽说他与冯进魁、何若熊一样才刚升任裨将不久,但此番独自领军战功卓着,便破格晋升为将军,仍旧镇守上原,也算名正言顺,赵轻侠守土本也有功,晋封将军镇守西固关便是。” 左横再次行礼道,“太守大人封赏得当,军务处即刻安排好其他细节,遵令执行,”他忽的抬起头直视洛川道,“先前赵无忌赵将军曾提及太守大人北伐之功居首,太守大人也言说自己无法可封,其实......不然!” 他这一番话说得在场重臣皆是一惊,就连洛川都有些惊讶道,“左大人是说,有法封赏我这个离郡太守?!” 左横摇了摇头郑重的行了大礼跪于殿阁中央,“老臣闻大鼎之前我人族国度一片混乱,但有些规矩却是很明白的,例如,属地两千里而臣民千万者......谓之王!!” 第两百二十六章 军功可封 太守府宫,殿阁之中一片寂静。 洛川没有急着表态而是端起一杯茶水喝着,心里掂量着离郡权贵阶层的惯例与底线,多少有些难以理解和不以为然。 在离郡,或者说整个大鼎王朝都是如此,贵族就是贵族,和平民之间有一道生生世世都无法逾越的鸿沟,父贵则子贵,父贫则子贫,几乎是不可改变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也有一些人凭借机缘或功勋卓着到了非封不可的地步,便也会成为贵族,但成为可以,显贵不行,试问过往权贵人家,谁家不是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的辛苦经营才有今日?谁又能轻易接受旁的人一朝得势便可与众人比肩的事实?人心如此,太过艰难。 好一会儿沉默,洛川才再次开口道,“左大人以为如何?” 他这么一点名左横就不好继续装死,只得硬着头皮道,“太守大人所言自然有理,只是离郡自古以来分封贵族都未有直接从平民封至男爵之上者,太守大人爱护陈将军之意臣等明白,但......奖励过丰却也实则是害了他,还请太守大人三思。” 洛川仍旧是斜倚在榻上的坐姿,稍稍偏头想了想道,“左大人所言也有道理,总不能给了敬之封赏却反倒让他成了同僚们的敌人,如此便就按照军务处的意思封男爵吧,往后总还是有其它立功的机会。” 左横似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连呼太守大人英明,然后才翻过一页继续道,“然后便是如今驻守春阳城的裨将何若熊,驻守楠城的裨将冯进魁,驻守甘水关及梁仓城一线的新晋裨将李牧,驻守郑仓城的裨将沈诚,以及驻守通仓城的裨将陈少雄,皆封土五里,赐予财帛,其功通传全军,以为柱石榜样。” “准,”洛川道。 左横心下一安又翻过一页道,“罗将军虽说只参与了北伐战役的后半段,但其毕竟守土有功,便与一众主力军团都尉以及离郡轻骑五大军候一同封土一里,其余各军各级军官及有功将士的封赏皆同此例。” “准,”洛川又问道,“罗将军的一里封地也在甘原?” 左横点了点头道,“罗将军本是出身罗家,按照惯例,会在罗家原本的封地附近选择一处合适的土地作为他的封地。” “江伯,不然你这一里封地的奖赏就先留着吧,”洛川看向罗江道,“等你什么时候老了要从军队里退下来,我便在距离我最近的地方给你找一块地,盖一个咱们在中京城闲聊说起时那样的宅子,我和思齐总要常去你那里住住的。” 一众重臣顿时听得心里各自有了各自的思量。 罗江却只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随太守大人的意思。” “那就这么定了,左大人,这样可会让你为难?”洛川问道。 左横笑着摇头,“封地一事本也是可以商量的,只要太守大人与罗将军本人无异议,事情便都好办,只是距离城太近的合适土地可不好找,因为离郡历来少有将贵族封地放在离郡周边的,而且这里多数也已经是百姓生活聚居的所在,届时还要往陈大人的司农府衙先走一遭才是。” “这个暂且不说,咱们罗将军毕竟还年轻着呢,到了他要卸甲归田的时候......天知道我会在哪里住,”洛川话里包含的意思,让在场一众见过不少大场面的重臣都听得精神为之一振。 左横却微微皱了一下眉然后翻过书页继续道,“最后老臣要奏于太守大人决断的,则是赵无忌赵将军所在家族的三位将领的封赏,赵无忌将军此次北伐不但亲领而且统筹运作当居首功,上原主将赵贵次之,受命领军北上连破通仓与郑仓两座大城,奠定了三仓之地战略胜势,而最后一位苍颜裨将赵轻侠,则在陈敬之抽调大半精锐北上之后固守西线重新布防,为北伐大计守好后方,亦是大功,老臣实在不知赵氏一门立此大功该当何赏,请太守大人亲决。” 洛川看向赵无忌却发现他有些欲言又止,便问道,“赵叔叔以为呢?” 赵无忌起身郑重行礼后道,“郡尉大人先前所说臣不很认同,此次北伐可谓运筹帷幄又亲身杀敌之首功哪里轮得到我,自是太守大人无疑,无论战略部署、领兵破阵、大败妖夷还是安抚后方,一条条策略皆出自太守大人之手,臣不过是奉命行事做了本来该做的事情,实在无功,赵轻侠同样如此,身为苍颜裨将守卫西线本是职责所在,哪来的什么军功?至于说赵贵,不过是借了太守大人战略上料敌先机的便宜,虽立有战功无疑,却根本算不上奠定战略胜势,过分奖赏只会骄纵了他,让他止步不前,亦是坏事。” “赵叔叔不必如此,既然无论我做了什么军务处也没法给我什么封赏,那你作为此次北伐事实上东西两线的统筹协调者,首功一评自是妥的,”洛川笑道,“至于说赵贵,从兵出上原连下两城,到攻克梁仓进逼甘水,再到南下通仓攻克寿同,年纪轻轻却也实在立功不小,不能不赏,否则将士们还不得寒了心,”他沉吟片刻后对左横道,“左大人,我有一个想法可以给军务处拿去讨论。” 左横行礼道,“太守大人请讲,军务处一定遵令行事。” 洛川点了点头,“赵叔叔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多年戍边内里外里一身的伤,如今既然年轻人们能顶的上用处,就让他回离城来,左大人在军务处给他寻一份事情做也好,至于其功,封侯亦可,至于说赵贵嘛,虽说他与冯进魁、何若熊一样才刚升任裨将不久,但此番独自领军战功卓着,便破格晋升为将军,仍旧镇守上原,也算名正言顺,赵轻侠守土本也有功,晋封将军镇守西固关便是。” 左横再次行礼道,“太守大人封赏得当,军务处即刻安排好其他细节,遵令执行,”他忽的抬起头直视洛川道,“先前赵无忌赵将军曾提及太守大人北伐之功居首,太守大人也言说自己无法可封,其实......不然!” 他这一番话说得在场重臣皆是一惊,就连洛川都有些惊讶道,“左大人是说,有法封赏我这个离郡太守?!” 左横摇了摇头郑重的行了大礼跪于殿阁中央,“老臣闻大鼎之前我人族国度一片混乱,但有些规矩却是很明白的,例如,属地两千里而臣民千万者......谓之王!!” 第两百二十七章 文武举才 殿阁之中一片寂静。 郡丞左横独自跪在中央,没有人附和,也没有人反对,一众重臣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桌前的食物,各自思索着什么。 只有赵无忌皱眉开口道,“郡尉大人,如今仍是大鼎天下,各州各郡亦以大鼎之臣处之,大鼎之皇尚在,大鼎之礼仍存,全天下人都知道,非大鼎李氏而称王者天下可共击之,此时此刻让太守大人称王,无异于自毁长城!” 这话说得已然极重左横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死死盯着洛川飞快道,“太守大人,大鼎亦有明令诸侯无皇命不可派兵出境,违者以某犯论,可现今如何?从北夷南下山北郡而京州无诏令传出时起,大鼎已然亡了!既然大鼎已亡,四夷来犯,天下万民急待明主以投奔之,先于天下而王者,岂不是如同暗夜明灯?!且太守大人年轻如此就能屠灭诸侯,大败妖夷,此非天意乎?此非天降明主于天下乎?!” 文臣之首窦秋实同样微微皱眉看了左横一眼,又看一看上首似乎陷入沉思的洛川,朗声道,“臣以为不妥,太守大人无论是否称王,两千里国土数千万子民也不会因此减少或者增多,此时称王或可以稍稍凝聚人心,但显然得不偿失,请太守大人三思。” “请太守大人三思!”周仲青、陈雨、谢无伤和闫铁鹰四人齐声附和。 只有位居末位的木泽言与对面同样居于末位的罗江无动于衷。 洛川却偏偏就看向了木泽言,笑问道,“木大人以为本太守当称王否?” 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木泽言听到自己被点名,也不起身,只是行了个常礼道,“臣以为,太守大人自然是不会称王的,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您不会做。” 洛川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倒把本太守说得像个商贾,”他说着似乎不满的话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满,看向左横道,“左大人,你有些不放心我?” 先前似乎颇为激动的左横此刻已经平静如初,闻言也不做作,而是干干脆脆的点了点头,“原本是有些不放心,实在是太守大人太过于年轻又太过于优秀了,年轻人落魄不可怕,怕得往往是少年得意,得意而忘形,如今看来无论太守大人还是太守大人的一众朝堂重臣,尚有清明之念存于胸膛,他们既敢违背新主当众直谏,老臣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他缓缓掀开袍子缓缓跪下,“太守大人说赵无忌老了,可再老哪里老的过老臣,您说要老臣给他在军务处安排个位置,没有什么位置比老臣的郡尉一职更合适,您不忍开口,老臣感念在心,但太守大人不知,到了老臣这个年龄,看着年轻人一个个成长起来可以替代自己,是幸,而非不幸。” 他微笑着指了指窗外三个少男少女的方向,“老臣见过那个孩子,公孙错最喜爱的晚辈之一,太守大人入主府宫的第一个新年愿意让他来,我替公孙错高兴,这个老小子跟我争了一辈子,既然他能用一颗人头换离城朝堂保有大半以承上启下,我若连一个位子都舍不得主动让出来给年轻人,真有一天死了都不好意思去找他讨杯酒喝。” 老人郑重的三次叩首,然后起身将手中那本书册递给恭敬起身的赵无忌,又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柔声道,“无忌,郡尉一职,事关离郡安危,在我之前的郡尉却只留给我一个字,如今我也留给你,无论何时何事,只此一字便可善终,”他在赵无忌的手背上写了个“忠”字,然后转身,也不再去看殿阁之中任何人,洒然离去了。 只留下一众朝堂重臣,以及上首早已正襟危坐的洛川,各自沉默了许久。 好一会儿之后,洛川才长长呼出一口气,道,“议政。” 如今暂为文官之首的窦秋实便起身出列行礼道,“司吏府衙中原属离郡事务一切正常,只是新属离郡之地上下官吏所缺甚巨,此册之中名单,是臣从各部及朝官之中选取年龄尚青又能力资历出众的角色,需太守大人钦点任命方可调往三仓之地以及安陵各城作为各司主官,”他将手中册子递给已经快步走来的高士贤,看着后者将册子转递给洛川之后继续道,“然则此册中人数不多,也只勉强覆盖各地三司要职,一地主官及中下层官员则需另行选拔,请太守大人定夺。” 洛川一边翻看那册子,其中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有一段描述,记录了其人在职经历、功绩,以及一两句概括,显然是窦秋实写给他这个新任太守看的,“窦大人以为官吏缺口如此之大该如何选拔?” “依照惯例,各地官员的选拔分为两个步骤,先由现任官员或隐退官员举荐,后由对应权限的决策主官考核,考核方式多由决策主官自行决定,”窦秋实道,“只是此次官员缺口太大,县守之缺都达数人,只能由太守大人下令指定各级官员必须举荐对应人数,以此或可解决燃眉之急。” “一次两次以此法解决倒也不难,但此非长久之计,我倒有一个想法与窦大人以及诸位大人聊聊,”洛川将手中的册子轻轻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将身体前倾道,“我想要在离郡开文武举大考。” 他看着一众重臣脸上的表情缓缓道,“无论平民亦或者贵族,无论离人亦或者永昌人、安陵人,无论他们此前是否为官或者从军,只要文者识字,武者修炼,皆可以报名参考,用统一的标准核定结果,中者,其名字皆可入吏部档案,”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桌上那本册子,“最优秀的那几个人,直接便可入得这份册子,呈到我的面前,一飞冲天,亦有可能!!” 这一席话又将殿阁之中的气氛点燃。 一众重臣立刻便开始私语,洛川也不着急,又重新将那个册子拿到手里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等到私语之声减弱,才抬头问道,“如何?” 窦秋实没有开口,一旁的赵无忌却道,“我不知道治政如何,单就武举大考,若只是筛选修炼者以为军中勇士倒也罢了,若是因考而入军官序列,怎能知其实才?” 窦秋实点头道,“治政亦是同理,识字者皆可考,可何样人可治地方,何样人可为朝吏,其人又是否忠诚可靠,单凭一次大考实在难以确定......” 其它几个重臣也都各自发表意见,大同小异,洛川只等听完了所有的问题才开口道,“先前诸位所说一切问题归根结底不过是文武举大考规则和细节的问题,这些东西总都有法可以解决,例如武举,若军务处觉得没有任何军伍经验者做不得军官,那军法兵略你考他就是了,再例如治政选官,有人举荐你便考他,终究不还是要考?考完了终究不还得试着去用?各位决策主官之中有些人善于考核便也罢了,有些人不善考核却要做决定,岂不是更加草率?!” 他起身将手中的册子举起来道,“册中之人皆可认命但其他空缺之位,皆要从大考之中选择,我就要用三仓之地及安陵各城的中小官员之位,让我离郡文武举大考之事传遍中洲,”他看着一众重臣脸上掩盖不住的惊讶之色,重重的将册子砸在桌子上,“我要让天下人族都知道我离郡洛川求贤若渴,我要让天下人族都知道,只要他们有才,离郡,就可以给他们一个没有限制的通天之路!!” 第两百二十七章 文武举才 殿阁之中一片寂静。 郡丞左横独自跪在中央,没有人附和,也没有人反对,一众重臣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桌前的食物,各自思索着什么。 只有赵无忌皱眉开口道,“郡尉大人,如今仍是大鼎天下,各州各郡亦以大鼎之臣处之,大鼎之皇尚在,大鼎之礼仍存,全天下人都知道,非大鼎李氏而称王者天下可共击之,此时此刻让太守大人称王,无异于自毁长城!” 这话说得已然极重左横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死死盯着洛川飞快道,“太守大人,大鼎亦有明令诸侯无皇命不可派兵出境,违者以某犯论,可现今如何?从北夷南下山北郡而京州无诏令传出时起,大鼎已然亡了!既然大鼎已亡,四夷来犯,天下万民急待明主以投奔之,先于天下而王者,岂不是如同暗夜明灯?!且太守大人年轻如此就能屠灭诸侯,大败妖夷,此非天意乎?此非天降明主于天下乎?!” 文臣之首窦秋实同样微微皱眉看了左横一眼,又看一看上首似乎陷入沉思的洛川,朗声道,“臣以为不妥,太守大人无论是否称王,两千里国土数千万子民也不会因此减少或者增多,此时称王或可以稍稍凝聚人心,但显然得不偿失,请太守大人三思。” “请太守大人三思!”周仲青、陈雨、谢无伤和闫铁鹰四人齐声附和。 只有位居末位的木泽言与对面同样居于末位的罗江无动于衷。 洛川却偏偏就看向了木泽言,笑问道,“木大人以为本太守当称王否?” 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木泽言听到自己被点名,也不起身,只是行了个常礼道,“臣以为,太守大人自然是不会称王的,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您不会做。” 洛川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倒把本太守说得像个商贾,”他说着似乎不满的话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满,看向左横道,“左大人,你有些不放心我?” 先前似乎颇为激动的左横此刻已经平静如初,闻言也不做作,而是干干脆脆的点了点头,“原本是有些不放心,实在是太守大人太过于年轻又太过于优秀了,年轻人落魄不可怕,怕得往往是少年得意,得意而忘形,如今看来无论太守大人还是太守大人的一众朝堂重臣,尚有清明之念存于胸膛,他们既敢违背新主当众直谏,老臣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他缓缓掀开袍子缓缓跪下,“太守大人说赵无忌老了,可再老哪里老的过老臣,您说要老臣给他在军务处安排个位置,没有什么位置比老臣的郡尉一职更合适,您不忍开口,老臣感念在心,但太守大人不知,到了老臣这个年龄,看着年轻人一个个成长起来可以替代自己,是幸,而非不幸。” 他微笑着指了指窗外三个少男少女的方向,“老臣见过那个孩子,公孙错最喜爱的晚辈之一,太守大人入主府宫的第一个新年愿意让他来,我替公孙错高兴,这个老小子跟我争了一辈子,既然他能用一颗人头换离城朝堂保有大半以承上启下,我若连一个位子都舍不得主动让出来给年轻人,真有一天死了都不好意思去找他讨杯酒喝。” 老人郑重的三次叩首,然后起身将手中那本书册递给恭敬起身的赵无忌,又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柔声道,“无忌,郡尉一职,事关离郡安危,在我之前的郡尉却只留给我一个字,如今我也留给你,无论何时何事,只此一字便可善终,”他在赵无忌的手背上写了个“忠”字,然后转身,也不再去看殿阁之中任何人,洒然离去了。 只留下一众朝堂重臣,以及上首早已正襟危坐的洛川,各自沉默了许久。 好一会儿之后,洛川才长长呼出一口气,道,“议政。” 如今暂为文官之首的窦秋实便起身出列行礼道,“司吏府衙中原属离郡事务一切正常,只是新属离郡之地上下官吏所缺甚巨,此册之中名单,是臣从各部及朝官之中选取年龄尚青又能力资历出众的角色,需太守大人钦点任命方可调往三仓之地以及安陵各城作为各司主官,”他将手中册子递给已经快步走来的高士贤,看着后者将册子转递给洛川之后继续道,“然则此册中人数不多,也只勉强覆盖各地三司要职,一地主官及中下层官员则需另行选拔,请太守大人定夺。” 洛川一边翻看那册子,其中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有一段描述,记录了其人在职经历、功绩,以及一两句概括,显然是窦秋实写给他这个新任太守看的,“窦大人以为官吏缺口如此之大该如何选拔?” “依照惯例,各地官员的选拔分为两个步骤,先由现任官员或隐退官员举荐,后由对应权限的决策主官考核,考核方式多由决策主官自行决定,”窦秋实道,“只是此次官员缺口太大,县守之缺都达数人,只能由太守大人下令指定各级官员必须举荐对应人数,以此或可解决燃眉之急。” “一次两次以此法解决倒也不难,但此非长久之计,我倒有一个想法与窦大人以及诸位大人聊聊,”洛川将手中的册子轻轻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将身体前倾道,“我想要在离郡开文武举大考。” 他看着一众重臣脸上的表情缓缓道,“无论平民亦或者贵族,无论离人亦或者永昌人、安陵人,无论他们此前是否为官或者从军,只要文者识字,武者修炼,皆可以报名参考,用统一的标准核定结果,中者,其名字皆可入吏部档案,”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桌上那本册子,“最优秀的那几个人,直接便可入得这份册子,呈到我的面前,一飞冲天,亦有可能!!” 这一席话又将殿阁之中的气氛点燃。 一众重臣立刻便开始私语,洛川也不着急,又重新将那个册子拿到手里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等到私语之声减弱,才抬头问道,“如何?” 窦秋实没有开口,一旁的赵无忌却道,“我不知道治政如何,单就武举大考,若只是筛选修炼者以为军中勇士倒也罢了,若是因考而入军官序列,怎能知其实才?” 窦秋实点头道,“治政亦是同理,识字者皆可考,可何样人可治地方,何样人可为朝吏,其人又是否忠诚可靠,单凭一次大考实在难以确定......” 其它几个重臣也都各自发表意见,大同小异,洛川只等听完了所有的问题才开口道,“先前诸位所说一切问题归根结底不过是文武举大考规则和细节的问题,这些东西总都有法可以解决,例如武举,若军务处觉得没有任何军伍经验者做不得军官,那军法兵略你考他就是了,再例如治政选官,有人举荐你便考他,终究不还是要考?考完了终究不还得试着去用?各位决策主官之中有些人善于考核便也罢了,有些人不善考核却要做决定,岂不是更加草率?!” 他起身将手中的册子举起来道,“册中之人皆可认命但其他空缺之位,皆要从大考之中选择,我就要用三仓之地及安陵各城的中小官员之位,让我离郡文武举大考之事传遍中洲,”他看着一众重臣脸上掩盖不住的惊讶之色,重重的将册子砸在桌子上,“我要让天下人族都知道我离郡洛川求贤若渴,我要让天下人族都知道,只要他们有才,离郡,就可以给他们一个没有限制的通天之路!!” 第两百二十八章 偏爱阳谋 一场重臣饮宴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窦秋实等一众文臣才结伴往府宫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的讨论着什么,时不时还要争论几句,气氛颇为热烈。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孤零零离开殿阁又一个人离开府宫的前离城将军秦敖。 赵无忌和罗江没有离开,被洛川留下吃晚饭,而可以与三人一同入席吃饭的,则是先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思齐,和三个直到此刻仍旧有些忐忑不安的少男少女。 以他们的年纪和身份,哪里曾想过会受邀在太守府宫的湖上殿阁里享用宫廷宴席? 虽然眼下的宴席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奢侈富贵,但宴席中的几人却实在是眼下整个离城最为人们热议的焦点人物不假。 只一想到这里,三个少男少女便只敢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吃着些饭菜,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响惊扰了眼前的几个人,被随随便便就拉出去砍了脑袋。 另一边赵无忌只是浅尝辄止,他看一眼三个正小心翼翼吃饭的少男少女,想了想还是直接开口道,“太守大人,方才议事有两件事臣没有提及,眼下却可以稍稍一说。” 上首洛川显然也吃得有些心不在焉,闻言道了一声“好”。 赵无忌斟酌了一下措辞之后拿起先前左横交给他的册子道,“先前臣有看过军务处这本册子,里面按理说只应涉及此次北伐主战各军的人员奖惩,却独独多了个赵轻侠,左大人的意思本就是将我的军功折于轻侠,本也可以,但如此一来,南疆两支大军的情绪便不得不考虑,尤其北伐之前太明那边可是实打实先打过一仗以为北伐之事铺路的。” 洛川点了点头,“这一点我先前已经想到,但既然赵叔叔说起那就议一议,你觉得给那两位将军如何封赏合适?” 赵无忌皱眉沉思,半晌之后抬头道,“皆封为上将军!” “这个事情要更慎重些,”洛川同样皱眉道,“赵叔叔你与敬之这样开疆扩土之功尚且不封上将军,此其一,如今离郡四方主掌一地军事者皆是年轻将领,等你正式入主军务处,上一个时代留存至今的将领便只有那两位了,若是齐齐封为上将军,只怕两人便无法在其位久待,可眼下南疆不宜再生如此波折了,”他似乎想到什么,随即自我否定似的摇了摇头,“晋爵也是不行,陆将军倒还好,另一位可已然是个侯爵了。” “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除非封土,否则晋爵已然没有太大意义,所以还是封为上将军最为可行,若是太守大人觉得他们会有别的担心,那便连我一同封了,”赵无忌这般赤裸裸要封赏的行为,惊得另一边三个少男少女后背为之一寒,连正在咀嚼的嘴巴都是一滞,只好将头扎得更低。 “如此也好,赵叔叔获封上将军之后既仍在中枢,那两位便也可以安心些,敬之那边由我亲自去一封信给他,倒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他毕竟还年轻的很,不封比封了要好,”洛川道,“那就这样。” 赵无忌行礼称是,然后又道,“再就是这个春天过去以后,各方大军应该建立起有序的常规轮换体系,”他伸手拿起一枚番茄果,却捏在手中没有送到嘴里,显然思绪已远,“尤其是南疆,面对南夷的攻势,其无论惨烈程度还是伤亡程度都要胜过北伐一类诸侯之战,经历过益城一战太守大人应当有所体会,可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在南疆群山里开疆扩土,可没有开疆扩土之功便永没有封土列贵之荣,时间长了南北大军之间便会产生不可弥补的裂隙,此事不可不重视,而且......” 他抬头看向洛川相对隐晦的道,“就像前任太守大人最后的手笔一般,各军若借此机会形成轮替规则,于太守大人而言亦是极大的好处,将士流转,更换的是长官将军,不变的却是对太守大人的忠诚,并且以军功为凭立此事项,没有一个将军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但凡不从者,无论他有怎样的理由,都是与一军将士为敌,此可谓之阳谋。” 洛川点了点头,举起酒杯冲赵无忌遥遥敬了一下,“此事有劳赵叔叔尽快出一个章程,最好在我去往太明之前可以敲定,明日是年前的最后一个早朝,我便颁旨将今日议定之调令封赏全都落实,这个年赵叔叔便过不清闲了。” “年节年年有,不差这一个,尤其如同甘原赵氏这样的家族,每逢年节便是见不完的亲戚,有了公务说不定反倒比没有公务还要清闲些,”赵无忌又回头看了看罗江道,“你今年也该要在离城的罗家府邸过年吧?” “去看看也就是了,”罗江似是也有些为难道,“总归还是要回去看看的。” “无论当初闹得多僵,总也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骨肉亲人,如今你跟着太守大人得了势,他们既也已经率先服了软,过去的事情便就过去了,”赵无忌抬头看向洛川道,“只是太守大人今年就要自己在这太守府宫里过年,多少有些无趣。” “思齐总归还是会在府宫陪着我过年的,喏,还有他们三个,我都派人和他们的家里打过招呼了,我们年轻人在一起还是有意思的,”洛川笑着指了指三个少男少女,然后道,“还有苍颜剑宗的灵静仙子以及秦万松和常五溪那些望川剑修们,我早已经想好了,年节初一我便要办一场‘离宫问剑’,府宫宝库里还有些好东西拿些出来做彩头,让如今的府宫之中下三境与中三境的修炼者同境问剑,但凡同境胜出的第一人皆赠宝物,怎么样?若是我将这‘离宫问剑’的旁观门票对外发售,搞不好大半个离郡的权贵商贾都要抢着购买。” 赵无忌和罗江面面相觑。 三个少男少女也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一天所经历的事情好像天方夜谭,做梦一般。 上首洛川却似乎当真算计起什么府宫门票钱,兀自喃喃着“应当限量”或者“价高者得”,甚至还说到什么“押注”之类。 一身的商贾匪气...... 第两百二十八章 偏爱阳谋 一场重臣饮宴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窦秋实等一众文臣才结伴往府宫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的讨论着什么,时不时还要争论几句,气氛颇为热烈。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孤零零离开殿阁又一个人离开府宫的前离城将军秦敖。 赵无忌和罗江没有离开,被洛川留下吃晚饭,而可以与三人一同入席吃饭的,则是先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思齐,和三个直到此刻仍旧有些忐忑不安的少男少女。 以他们的年纪和身份,哪里曾想过会受邀在太守府宫的湖上殿阁里享用宫廷宴席? 虽然眼下的宴席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奢侈富贵,但宴席中的几人却实在是眼下整个离城最为人们热议的焦点人物不假。 只一想到这里,三个少男少女便只敢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吃着些饭菜,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响惊扰了眼前的几个人,被随随便便就拉出去砍了脑袋。 另一边赵无忌只是浅尝辄止,他看一眼三个正小心翼翼吃饭的少男少女,想了想还是直接开口道,“太守大人,方才议事有两件事臣没有提及,眼下却可以稍稍一说。” 上首洛川显然也吃得有些心不在焉,闻言道了一声“好”。 赵无忌斟酌了一下措辞之后拿起先前左横交给他的册子道,“先前臣有看过军务处这本册子,里面按理说只应涉及此次北伐主战各军的人员奖惩,却独独多了个赵轻侠,左大人的意思本就是将我的军功折于轻侠,本也可以,但如此一来,南疆两支大军的情绪便不得不考虑,尤其北伐之前太明那边可是实打实先打过一仗以为北伐之事铺路的。” 洛川点了点头,“这一点我先前已经想到,但既然赵叔叔说起那就议一议,你觉得给那两位将军如何封赏合适?” 赵无忌皱眉沉思,半晌之后抬头道,“皆封为上将军!” “这个事情要更慎重些,”洛川同样皱眉道,“赵叔叔你与敬之这样开疆扩土之功尚且不封上将军,此其一,如今离郡四方主掌一地军事者皆是年轻将领,等你正式入主军务处,上一个时代留存至今的将领便只有那两位了,若是齐齐封为上将军,只怕两人便无法在其位久待,可眼下南疆不宜再生如此波折了,”他似乎想到什么,随即自我否定似的摇了摇头,“晋爵也是不行,陆将军倒还好,另一位可已然是个侯爵了。” “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除非封土,否则晋爵已然没有太大意义,所以还是封为上将军最为可行,若是太守大人觉得他们会有别的担心,那便连我一同封了,”赵无忌这般赤裸裸要封赏的行为,惊得另一边三个少男少女后背为之一寒,连正在咀嚼的嘴巴都是一滞,只好将头扎得更低。 “如此也好,赵叔叔获封上将军之后既仍在中枢,那两位便也可以安心些,敬之那边由我亲自去一封信给他,倒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他毕竟还年轻的很,不封比封了要好,”洛川道,“那就这样。” 赵无忌行礼称是,然后又道,“再就是这个春天过去以后,各方大军应该建立起有序的常规轮换体系,”他伸手拿起一枚番茄果,却捏在手中没有送到嘴里,显然思绪已远,“尤其是南疆,面对南夷的攻势,其无论惨烈程度还是伤亡程度都要胜过北伐一类诸侯之战,经历过益城一战太守大人应当有所体会,可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在南疆群山里开疆扩土,可没有开疆扩土之功便永没有封土列贵之荣,时间长了南北大军之间便会产生不可弥补的裂隙,此事不可不重视,而且......” 他抬头看向洛川相对隐晦的道,“就像前任太守大人最后的手笔一般,各军若借此机会形成轮替规则,于太守大人而言亦是极大的好处,将士流转,更换的是长官将军,不变的却是对太守大人的忠诚,并且以军功为凭立此事项,没有一个将军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但凡不从者,无论他有怎样的理由,都是与一军将士为敌,此可谓之阳谋。” 洛川点了点头,举起酒杯冲赵无忌遥遥敬了一下,“此事有劳赵叔叔尽快出一个章程,最好在我去往太明之前可以敲定,明日是年前的最后一个早朝,我便颁旨将今日议定之调令封赏全都落实,这个年赵叔叔便过不清闲了。” “年节年年有,不差这一个,尤其如同甘原赵氏这样的家族,每逢年节便是见不完的亲戚,有了公务说不定反倒比没有公务还要清闲些,”赵无忌又回头看了看罗江道,“你今年也该要在离城的罗家府邸过年吧?” “去看看也就是了,”罗江似是也有些为难道,“总归还是要回去看看的。” “无论当初闹得多僵,总也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骨肉亲人,如今你跟着太守大人得了势,他们既也已经率先服了软,过去的事情便就过去了,”赵无忌抬头看向洛川道,“只是太守大人今年就要自己在这太守府宫里过年,多少有些无趣。” “思齐总归还是会在府宫陪着我过年的,喏,还有他们三个,我都派人和他们的家里打过招呼了,我们年轻人在一起还是有意思的,”洛川笑着指了指三个少男少女,然后道,“还有苍颜剑宗的灵静仙子以及秦万松和常五溪那些望川剑修们,我早已经想好了,年节初一我便要办一场‘离宫问剑’,府宫宝库里还有些好东西拿些出来做彩头,让如今的府宫之中下三境与中三境的修炼者同境问剑,但凡同境胜出的第一人皆赠宝物,怎么样?若是我将这‘离宫问剑’的旁观门票对外发售,搞不好大半个离郡的权贵商贾都要抢着购买。” 赵无忌和罗江面面相觑。 三个少男少女也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一天所经历的事情好像天方夜谭,做梦一般。 上首洛川却似乎当真算计起什么府宫门票钱,兀自喃喃着“应当限量”或者“价高者得”,甚至还说到什么“押注”之类。 一身的商贾匪气...... 第两百二十九章 两面亲情 太守府宫的年节,是极肃穆的。 作为一郡太守的洛川,需要在这一天里拜天祭神,虽然中洲民间各地自有其独特的神灵故事传说,但在年节这一天,能够享受上至皇家及各郡太守下至寻常百姓家与天同敬的重大祭礼的,便就只有传说之中的造人大神,女娥。 拜过天祭过神,洛川作为如今离郡洛氏的新任族长,还需要带领一众洛氏族人祭祖,就在太守府宫之后的巨大祠庙内,数百名从洛氏一族传承大姓里筛选出来的宗老族人,穿着统一却带有不同世代标记的服装,随着洛川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一同祭拜祖宗。 也只有完成了这一个步骤,洛川这个离郡太守才算是从里到外得到了完全的认可,从事实和名义上坐稳了离郡太守的位置。 而在这一天,这样的家族重大仪式上,作为前任太守亲子的洛云却没有出现,也成为一个非常醒目的信号,传入朝堂内外所有有心人的书房。 完成了所有仪式的时候,年节初一便也到了暮时,洛川又在府宫内设宴款待了数十名洛氏宗老,等到将一众辈分和年龄都极大的老人家送出府宫他才终于得闲喘了口气,让一众原本环绕着他的宫廷侍者和骑兵护卫稍稍散开些,只与思齐两人并肩走在府宫内的道路上。 石板清冷,高墙寡淡,被宫廷侍者们费力挂在高墙之上的红灯笼却由近及远连成一线,仿佛一条热情的火龙直通到道路的尽头,让这宫廷之中也有了点热闹的意思。 洛川背着手,抬着头,漫步往前走,路都不看,“思齐,如今的离城和这座太守府宫,算不算是一个家呢?” “自然算是,”思齐近来的心情大概都是很不错的,看见她时总是笑脸,“等你有空时一定要去我的院子瞧瞧,我将整个后院都清理了出来,种下了满院子的虞美人,希望从南疆回来之时那里已是一片花红。” 洛川笑着摇头,“本是让你在后宫里寻一处宽敞些的宫殿住下,你却找了个最是偏远的角落,每日里跑来跑去也不嫌麻烦。” 思齐一笑道,“太守府宫总要有太守府宫的规矩,我能有个自家的院子,还能随心所欲种些自己喜欢的花,已经是中京城时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每日里多走几步路算什么,人哪,要懂得知足,否则哪里会有开心的日子?” “也是的,随你开心就好,”洛川其实对这些事情全无所谓,“只是修炼不要落下,我想过了,如果有一日你能进入分神四境,我便真的允你入离郡轻骑做个百将。” “当真?”思齐顿时惊喜的瞪大眼睛,张开双手挡在洛川前行的路上又问了一次,“太守大人所言当真?!” “自然当真,”洛川伸手拨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本太守大人想过了,若是没有一个值得的目标放在前头,以你的性子难免又要在修炼一事上偷懒,与其如此倒不如便允了你,说不定将来我离郡还真的能出一位女将军,到时候你若因功获封了一座山,将那山上向阳的一面尽种了虞美人,花开时节微风轻拂,岂不更是美极?” 思齐随着他的话语一想,竟就有些痴了,“再在那山脚下盖个院子,如此便是死了都值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难,看一眼洛川的侧脸知道大概再求也是无用,便就罢了。 两人一路聊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到后宫一处位置偏僻却守卫森严的院子,到了这里洛川明显没了说太多话的兴致,思齐便也只是沉默得跟着。 一路进到最内里的院子,一个披着厚厚绒毛披风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桌前看着某个方向发呆,一张原本清秀的脸庞上因为积了些胡茬而显得有些颓废,发丝凌乱,衬得眉宇之间愁绪万千,正是洛云。 他见院中有人到来也不理会,只是仍旧盯着那个方向去看,随口道,“太守大人祭祖回来了?” 洛川嗯了一声,也没有走到那桌边坐下,只是遥遥的站在院中石板道路上,就那么安静的看了洛云一会儿,转身就要离开,可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又返了回来道,“明日我在府宫办宴,届时将有一场问剑大比,一众望川剑修与宫廷护卫们都可下场,你若有兴趣......” “没有兴趣,”他直接打断了洛川的话道,“放心吧太守大人,如今的洛云不仅对离郡和洛氏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半点兴趣,对修炼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兴趣。” 他越说语气越冷淡,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怒视洛川,“我有些想不明白,你如今携北伐大胜之威返回离城,无论军方还是贵族都对你敬畏非常,太守之位已然是稳固得不能再稳固,便是父亲于此刻复生都未见的一定能动摇你的地位,你又何必对区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洛云如此提防?!难道就因为我的外公是永昌郡太守?此战过后怕是连他本人都不被你放在眼里,又何况我只是他一个可有可无的外孙?!” 他眼眶通红,指着门外微微更咽,“你让他们看着我,不让我离开这座院子,如今又连祭祖都不让我参与,便是明明白白的将我打入了洛氏旁支,还不够么,还不够么?我能给你造成什么威胁?当初父亲将一切都给了你,我不过是被推着穿了几天毫无意义的太守袍服,从头到尾又何曾真的给你造成过什么威胁?!你怕什么?你怕我威胁到你的位置,还是怕我纠集什么人威胁到你的安全?!” 他一拳拳击打在自己的胸膛,“就凭我,一张在太守府宫里长大的白纸,能给你造成什么威胁?!!” 洛川就那样看着洛云发泄完毕才叹息一声缓缓道,“你说的没错,从头到尾你都没有给我造成过真正的威胁,我也并不害怕你能给我带来什么麻烦,从始至终我担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洛天恩的儿子、洛川的弟弟会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上,届时,你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生死两难,而我也会因此陷入被动之中,无论如何选择,都是大错。” 他看着目光呆滞的洛云道,“父亲有父亲的想法,我有我的考虑,但不管你我愿不愿意,我们都是亲兄弟,这件事情无法可改,我希望等我从南疆回来之时,便是你可以离开太守府宫之日,离城虽然没有中京城那么大,却也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他走到洛云身边,放下一张自己亲手图绘的长条形邀请卡,“没有人想要夺走你的希望,哪怕你的希望是有一天可以取代我,你也大可以去做,只是有一点,你得先学会怎么活着。” 洛云看着洛川离开的背影,等到他彻底离开以后。 将那张莫名其妙的邀请卡,撕得粉碎...... 第两百二十九章 两面亲情 太守府宫的年节,是极肃穆的。 作为一郡太守的洛川,需要在这一天里拜天祭神,虽然中洲民间各地自有其独特的神灵故事传说,但在年节这一天,能够享受上至皇家及各郡太守下至寻常百姓家与天同敬的重大祭礼的,便就只有传说之中的造人大神,女娥。 拜过天祭过神,洛川作为如今离郡洛氏的新任族长,还需要带领一众洛氏族人祭祖,就在太守府宫之后的巨大祠庙内,数百名从洛氏一族传承大姓里筛选出来的宗老族人,穿着统一却带有不同世代标记的服装,随着洛川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一同祭拜祖宗。 也只有完成了这一个步骤,洛川这个离郡太守才算是从里到外得到了完全的认可,从事实和名义上坐稳了离郡太守的位置。 而在这一天,这样的家族重大仪式上,作为前任太守亲子的洛云却没有出现,也成为一个非常醒目的信号,传入朝堂内外所有有心人的书房。 完成了所有仪式的时候,年节初一便也到了暮时,洛川又在府宫内设宴款待了数十名洛氏宗老,等到将一众辈分和年龄都极大的老人家送出府宫他才终于得闲喘了口气,让一众原本环绕着他的宫廷侍者和骑兵护卫稍稍散开些,只与思齐两人并肩走在府宫内的道路上。 石板清冷,高墙寡淡,被宫廷侍者们费力挂在高墙之上的红灯笼却由近及远连成一线,仿佛一条热情的火龙直通到道路的尽头,让这宫廷之中也有了点热闹的意思。 洛川背着手,抬着头,漫步往前走,路都不看,“思齐,如今的离城和这座太守府宫,算不算是一个家呢?” “自然算是,”思齐近来的心情大概都是很不错的,看见她时总是笑脸,“等你有空时一定要去我的院子瞧瞧,我将整个后院都清理了出来,种下了满院子的虞美人,希望从南疆回来之时那里已是一片花红。” 洛川笑着摇头,“本是让你在后宫里寻一处宽敞些的宫殿住下,你却找了个最是偏远的角落,每日里跑来跑去也不嫌麻烦。” 思齐一笑道,“太守府宫总要有太守府宫的规矩,我能有个自家的院子,还能随心所欲种些自己喜欢的花,已经是中京城时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每日里多走几步路算什么,人哪,要懂得知足,否则哪里会有开心的日子?” “也是的,随你开心就好,”洛川其实对这些事情全无所谓,“只是修炼不要落下,我想过了,如果有一日你能进入分神四境,我便真的允你入离郡轻骑做个百将。” “当真?”思齐顿时惊喜的瞪大眼睛,张开双手挡在洛川前行的路上又问了一次,“太守大人所言当真?!” “自然当真,”洛川伸手拨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本太守大人想过了,若是没有一个值得的目标放在前头,以你的性子难免又要在修炼一事上偷懒,与其如此倒不如便允了你,说不定将来我离郡还真的能出一位女将军,到时候你若因功获封了一座山,将那山上向阳的一面尽种了虞美人,花开时节微风轻拂,岂不更是美极?” 思齐随着他的话语一想,竟就有些痴了,“再在那山脚下盖个院子,如此便是死了都值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难,看一眼洛川的侧脸知道大概再求也是无用,便就罢了。 两人一路聊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到后宫一处位置偏僻却守卫森严的院子,到了这里洛川明显没了说太多话的兴致,思齐便也只是沉默得跟着。 一路进到最内里的院子,一个披着厚厚绒毛披风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桌前看着某个方向发呆,一张原本清秀的脸庞上因为积了些胡茬而显得有些颓废,发丝凌乱,衬得眉宇之间愁绪万千,正是洛云。 他见院中有人到来也不理会,只是仍旧盯着那个方向去看,随口道,“太守大人祭祖回来了?” 洛川嗯了一声,也没有走到那桌边坐下,只是遥遥的站在院中石板道路上,就那么安静的看了洛云一会儿,转身就要离开,可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又返了回来道,“明日我在府宫办宴,届时将有一场问剑大比,一众望川剑修与宫廷护卫们都可下场,你若有兴趣......” “没有兴趣,”他直接打断了洛川的话道,“放心吧太守大人,如今的洛云不仅对离郡和洛氏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半点兴趣,对修炼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兴趣。” 他越说语气越冷淡,终于还是忍不住抬头怒视洛川,“我有些想不明白,你如今携北伐大胜之威返回离城,无论军方还是贵族都对你敬畏非常,太守之位已然是稳固得不能再稳固,便是父亲于此刻复生都未见的一定能动摇你的地位,你又何必对区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洛云如此提防?!难道就因为我的外公是永昌郡太守?此战过后怕是连他本人都不被你放在眼里,又何况我只是他一个可有可无的外孙?!” 他眼眶通红,指着门外微微更咽,“你让他们看着我,不让我离开这座院子,如今又连祭祖都不让我参与,便是明明白白的将我打入了洛氏旁支,还不够么,还不够么?我能给你造成什么威胁?当初父亲将一切都给了你,我不过是被推着穿了几天毫无意义的太守袍服,从头到尾又何曾真的给你造成过什么威胁?!你怕什么?你怕我威胁到你的位置,还是怕我纠集什么人威胁到你的安全?!” 他一拳拳击打在自己的胸膛,“就凭我,一张在太守府宫里长大的白纸,能给你造成什么威胁?!!” 洛川就那样看着洛云发泄完毕才叹息一声缓缓道,“你说的没错,从头到尾你都没有给我造成过真正的威胁,我也并不害怕你能给我带来什么麻烦,从始至终我担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洛天恩的儿子、洛川的弟弟会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上,届时,你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生死两难,而我也会因此陷入被动之中,无论如何选择,都是大错。” 他看着目光呆滞的洛云道,“父亲有父亲的想法,我有我的考虑,但不管你我愿不愿意,我们都是亲兄弟,这件事情无法可改,我希望等我从南疆回来之时,便是你可以离开太守府宫之日,离城虽然没有中京城那么大,却也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他走到洛云身边,放下一张自己亲手图绘的长条形邀请卡,“没有人想要夺走你的希望,哪怕你的希望是有一天可以取代我,你也大可以去做,只是有一点,你得先学会怎么活着。” 洛云看着洛川离开的背影,等到他彻底离开以后。 将那张莫名其妙的邀请卡,撕得粉碎...... 第两百三十章 远交近攻 初二,离城的太守府宫里,那个小型的演武场上气氛热烈。 虽然洛川原本想要制作门票进行拍卖的计划最终流产,可当这座本就不大的演武场上聚集了几十个望川剑修以及数百骑兵和宫廷护卫、侍者之后,也已经是人满为患,热闹得不行。 此刻的演武场上正进行一境修炼者之间的战斗,因为有资格参选的人数太多,最开始的筛选便是从混战开始的,数十人拥挤其中噼里啪啦的打着,不时有人被打倒在地又丢出场外,便是一阵来自围观群众的欢呼。 演武场的北面有一座并不十分高耸的台子,台子上摆了几十把椅子,除了居中独属于洛川的那一把稍稍有些不同以外,其它的都差不多,包括牛德义在内的一众望川剑修散座其中,对眼前的混战有些兴趣缺乏。 靠近洛川坐着的是赵无忌和罗江,然后便是思齐和年轻女道,两个人倒是看得颇为认真,思齐不时还要与女道问上几句,后者也不似往常一般冷淡而是言简意赅的回答着。 洛川的视线在那场中一扫便看到了两个此刻正背靠背协同防御的少年,不由得笑着往赵无忌这边偏了偏头道,“赵叔叔你瞧,虽说一境的修炼者对上一境的武者在这样的混乱场面里终究是吃亏的,但我这两个小客人若是能配合默契些又有些运气,说不定还能坚持到最后得一份奖励。” “虽然最终胜者只有一个,但阶段性的合作还是必要的,”赵无忌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凑近了洛川低声说道,“既然申然之最终还是不出所料的败了,那短时间里就很难指望他有能力在广郡的东面对云家形成真正有威胁的反扑,哪怕是战略上的牵制恐怕都难,要给广郡找麻烦我们也得去找其它的合作者了,或者是如今同样身处险境的安阳郡,或者就只能是引江州之狼入汉州了。” “本来也没有对申然之那一战抱有太大的期待,但他败得如此彻底还是让人有些失望,我听暗部的回报说他如今连河内郡南部都不敢待,干脆就跑到江州去了,大概是怕云百楼派出阴灵强者将他斩首,”洛川撇了撇嘴道,“不过申家既然仍有河内郡三分之地,与江州的关系也确实亲近,此番大败之后申然之应该会做出更大的让步以换取江州出兵支持。” 他也压低了声音道,“我已让暗部派人去找他,告诉他可以将雅河以南的河内郡这三分之地作为筹码与江州权贵要兵,只要能够重新夺回怀城以及两河之地,河内郡申家就仍是西南汉州的一方诸侯,届时若他愿意信守承诺将那三分之地割予江州,我便与他东西夹击一起瓜分了广郡,若他不愿意让出那三分之地,等我们瓜分完广郡之后我还可以出兵协助他抵御江州之敌,毕竟同属西南汉州,又是一同抵御广郡这个共同敌人的兄弟之邦,我总还是愿意支持他的。” “申然之大概真的会有些感动,相比起曾经背弃了他的云百楼而言,于危难之际帮过他的离郡显然更值得信任,”赵无忌一笑,然后道,“我只是有些怀疑他的能力。” 洛川点了点头,“他的能力自然是问题,但这一局赌的是江州权贵的野心,江州之地自古便多出大才,申然之若能赢得江州出兵,再次反扑怀城之时定然已有聪明人站在他的身后,我担心的只是时间,我怕他来不及在这个春天说动那些过惯了富贵日子的江州权贵。” 赵无忌认同的点了点头,“江州富饶,那里的人早已当江州便是中洲了,只觉得除却京州其它各州都是蛮夷之地,可河内郡平原沃土他们还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偏偏与河内郡申家结了这么多年的姻亲,我离郡九百年几十个太守,可没有一个能娶到江州六郡太守家的千金。” 洛川闻言忽道,“我记得之前与江伯聊起安阳郡晏家,似乎也是与江州往来颇为密切的,若是申然之可以聚江州兵马反攻怀城,我们便可以与安阳郡一起出兵趁势拿下半个广郡南部,哪怕最终将绣城让给晏家都没有问题,”他脑海里回想着西南汉州的地图自语道,“既然这个冬天安阳郡几次图谋最终都没有能够重新夺回第一道防线,那么春天一到他们十有八九便只能退守元河,若是能够拿下绣城作为最后的战略纵深,大概会让安城那位晏家太守安心不少。” 赵无忌点头,“可行,安阳郡与江州柳林郡相邻,与江州一应太守关系也是极密切的,只是如今在位的那位晏家太守性格稍稍懦弱了一些,不见得能被一次游说就敢出兵如今的广郡,但无论安阳郡晏家最终如何决定,给安阳朝堂种下离郡支持他们拿下绣城这样的种子都是极有必要的,如今看来他们并不容易决断,可局势若是发展到了那个程度,一切便都有可能。” “欲望有时候是动力,恐惧有时候也是,这个春天安阳郡要承受的压力势必要强过我们,哪怕我们可以在南疆一线提供支持也一样,所以留给晏家考虑的时间不会太多,”洛川看着场上越来越少的参加者以及那两个磕磕绊绊仍旧背靠背的少年身影,道,“所谓远交近攻,我始终觉得在这西南汉州之中,能够与我们背靠背的就只有安阳郡一家了,还记得当初从中京城返乡途径河内郡首府怀城,当时的魏长河与那位初见面的安阳郡公子晏拙还给我提了醒,有这一重关系......” 他摸了摸下巴忽的道,“时间很紧,或者干脆借着年节未完,我先派人带上一份礼物去安城见一见这位晏拙晏公子?这一次为了找几个问剑的彩头,我发现这太守府宫的宝库里还是真有不少拿得出手的好东西的。” “晏拙......?”赵无忌想了想道,“魏长河的女儿是安阳郡太守晏思语的侧夫人,这个晏拙既然能跟着魏长河远行,应该便是这位侧夫人的儿子。” “那便如此,多备一份礼让晏拙转交魏长河,我如今以离郡太守的身份给他们两个送礼以谢当年示警之恩,他们没有理由拒绝,”洛川低声道,“如果魏长河够聪明,他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和我派去的人见一面好好聊聊南疆战线上合作的事情,等我再去见陆东风的时候就可以看看这两位大陆名将能不能与你我所见略同......” 话音刚落,就见如今府宫内唯一一位宫廷大侍长高士贤小跑着走来弯腰行礼道,“启禀太守大人,郡丞府衙官员来报,”他抬头看到洛川的视线已经望过来,这才用并不太小的声音道,“永昌郡使者......携礼求见!” 第两百三十章 远交近攻 初二,离城的太守府宫里,那个小型的演武场上气氛热烈。 虽然洛川原本想要制作门票进行拍卖的计划最终流产,可当这座本就不大的演武场上聚集了几十个望川剑修以及数百骑兵和宫廷护卫、侍者之后,也已经是人满为患,热闹得不行。 此刻的演武场上正进行一境修炼者之间的战斗,因为有资格参选的人数太多,最开始的筛选便是从混战开始的,数十人拥挤其中噼里啪啦的打着,不时有人被打倒在地又丢出场外,便是一阵来自围观群众的欢呼。 演武场的北面有一座并不十分高耸的台子,台子上摆了几十把椅子,除了居中独属于洛川的那一把稍稍有些不同以外,其它的都差不多,包括牛德义在内的一众望川剑修散座其中,对眼前的混战有些兴趣缺乏。 靠近洛川坐着的是赵无忌和罗江,然后便是思齐和年轻女道,两个人倒是看得颇为认真,思齐不时还要与女道问上几句,后者也不似往常一般冷淡而是言简意赅的回答着。 洛川的视线在那场中一扫便看到了两个此刻正背靠背协同防御的少年,不由得笑着往赵无忌这边偏了偏头道,“赵叔叔你瞧,虽说一境的修炼者对上一境的武者在这样的混乱场面里终究是吃亏的,但我这两个小客人若是能配合默契些又有些运气,说不定还能坚持到最后得一份奖励。” “虽然最终胜者只有一个,但阶段性的合作还是必要的,”赵无忌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凑近了洛川低声说道,“既然申然之最终还是不出所料的败了,那短时间里就很难指望他有能力在广郡的东面对云家形成真正有威胁的反扑,哪怕是战略上的牵制恐怕都难,要给广郡找麻烦我们也得去找其它的合作者了,或者是如今同样身处险境的安阳郡,或者就只能是引江州之狼入汉州了。” “本来也没有对申然之那一战抱有太大的期待,但他败得如此彻底还是让人有些失望,我听暗部的回报说他如今连河内郡南部都不敢待,干脆就跑到江州去了,大概是怕云百楼派出阴灵强者将他斩首,”洛川撇了撇嘴道,“不过申家既然仍有河内郡三分之地,与江州的关系也确实亲近,此番大败之后申然之应该会做出更大的让步以换取江州出兵支持。” 他也压低了声音道,“我已让暗部派人去找他,告诉他可以将雅河以南的河内郡这三分之地作为筹码与江州权贵要兵,只要能够重新夺回怀城以及两河之地,河内郡申家就仍是西南汉州的一方诸侯,届时若他愿意信守承诺将那三分之地割予江州,我便与他东西夹击一起瓜分了广郡,若他不愿意让出那三分之地,等我们瓜分完广郡之后我还可以出兵协助他抵御江州之敌,毕竟同属西南汉州,又是一同抵御广郡这个共同敌人的兄弟之邦,我总还是愿意支持他的。” “申然之大概真的会有些感动,相比起曾经背弃了他的云百楼而言,于危难之际帮过他的离郡显然更值得信任,”赵无忌一笑,然后道,“我只是有些怀疑他的能力。” 洛川点了点头,“他的能力自然是问题,但这一局赌的是江州权贵的野心,江州之地自古便多出大才,申然之若能赢得江州出兵,再次反扑怀城之时定然已有聪明人站在他的身后,我担心的只是时间,我怕他来不及在这个春天说动那些过惯了富贵日子的江州权贵。” 赵无忌认同的点了点头,“江州富饶,那里的人早已当江州便是中洲了,只觉得除却京州其它各州都是蛮夷之地,可河内郡平原沃土他们还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偏偏与河内郡申家结了这么多年的姻亲,我离郡九百年几十个太守,可没有一个能娶到江州六郡太守家的千金。” 洛川闻言忽道,“我记得之前与江伯聊起安阳郡晏家,似乎也是与江州往来颇为密切的,若是申然之可以聚江州兵马反攻怀城,我们便可以与安阳郡一起出兵趁势拿下半个广郡南部,哪怕最终将绣城让给晏家都没有问题,”他脑海里回想着西南汉州的地图自语道,“既然这个冬天安阳郡几次图谋最终都没有能够重新夺回第一道防线,那么春天一到他们十有八九便只能退守元河,若是能够拿下绣城作为最后的战略纵深,大概会让安城那位晏家太守安心不少。” 赵无忌点头,“可行,安阳郡与江州柳林郡相邻,与江州一应太守关系也是极密切的,只是如今在位的那位晏家太守性格稍稍懦弱了一些,不见得能被一次游说就敢出兵如今的广郡,但无论安阳郡晏家最终如何决定,给安阳朝堂种下离郡支持他们拿下绣城这样的种子都是极有必要的,如今看来他们并不容易决断,可局势若是发展到了那个程度,一切便都有可能。” “欲望有时候是动力,恐惧有时候也是,这个春天安阳郡要承受的压力势必要强过我们,哪怕我们可以在南疆一线提供支持也一样,所以留给晏家考虑的时间不会太多,”洛川看着场上越来越少的参加者以及那两个磕磕绊绊仍旧背靠背的少年身影,道,“所谓远交近攻,我始终觉得在这西南汉州之中,能够与我们背靠背的就只有安阳郡一家了,还记得当初从中京城返乡途径河内郡首府怀城,当时的魏长河与那位初见面的安阳郡公子晏拙还给我提了醒,有这一重关系......” 他摸了摸下巴忽的道,“时间很紧,或者干脆借着年节未完,我先派人带上一份礼物去安城见一见这位晏拙晏公子?这一次为了找几个问剑的彩头,我发现这太守府宫的宝库里还是真有不少拿得出手的好东西的。” “晏拙......?”赵无忌想了想道,“魏长河的女儿是安阳郡太守晏思语的侧夫人,这个晏拙既然能跟着魏长河远行,应该便是这位侧夫人的儿子。” “那便如此,多备一份礼让晏拙转交魏长河,我如今以离郡太守的身份给他们两个送礼以谢当年示警之恩,他们没有理由拒绝,”洛川低声道,“如果魏长河够聪明,他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和我派去的人见一面好好聊聊南疆战线上合作的事情,等我再去见陆东风的时候就可以看看这两位大陆名将能不能与你我所见略同......” 话音刚落,就见如今府宫内唯一一位宫廷大侍长高士贤小跑着走来弯腰行礼道,“启禀太守大人,郡丞府衙官员来报,”他抬头看到洛川的视线已经望过来,这才用并不太小的声音道,“永昌郡使者......携礼求见!” 第两百三十一章 永昌使者 离宫问剑这一场小规模的助兴活动圆满结束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 被洛川请进府宫过年的两个少年没有能够站到最后,一境的胜者是一名如今在府宫内当值的离郡轻骑,二境的胜者也是如此,离郡轻骑本就是身经百战的沙场悍卒,在这样的混战之中能够取得优势并不艰难,可三境的胜者却有些出人意料,竟然是被洛川请入府宫的少女甘梅子。 这个看起来甚至有些柔弱的少女不但使得一柄令人惊讶的巨大战斧,混战厮杀的本事一点都不弱,更引人注目的则是她那一身叮叮当当的银饰,竟各个都是拥有不弱防御力的宝贝,几个血骑联手合击都没有能够打破她的防御,着实让两个少年看傻了眼。 四境之争洛川没有亲自下场,获胜的是一名使用重剑的望川剑修,他不是一众四境之中修为最精深的,能够最终取得胜利似乎源于其精通近战的缘故,洛川看得仔细,在这一场小范围内的混战厮杀中,他能够趋吉避凶来去自如,在同境的厮杀之中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五境之战出人意料的仍旧是一个女人,正是从苍颜山上下来就始终跟在洛川身边的年轻女道灵静子,她不仅剑道修为十分精纯,更是神觉敏锐到了极点,加之一手出神入化的水气运用,让包括常五溪在内的一众望川剑修哪怕用上了车轮战都没能取胜,纷纷折戟。 六境大修士之战便是今日问剑的巅峰战斗,也是世俗之中或可得见的最高等级的强者之战,参战者几乎都是望川剑修,为了保证演武场不被破坏,他们采取了相对柔和也更加体面的比斗方式,各自将剑气收敛于飞剑之中,几个人围成一个圈,只以飞剑在圈内互搏,飞剑出圈者即为失败。 这一场已然进入六境的秦万松也有下场,却是第一个就被淘汰出局,他倒也没什么多余的悲喜,只是收了飞剑仍旧站在原地观战,直到最后飞剑唯一留在圈内的胜者出现才大方祝贺。 胜者正是长须老道牛德信,此时洛川自然早已知道这老道士就是上三境强者牛德义的亲弟弟,也听秦万松私下里说过这牛氏一门本也是有名的修道家族,这一代嫡系的五个兄弟里只有他们两个算得上离经叛道上了望川,其它三个都在自家宗门,而令人感慨的是,这一门五兄弟竟个个都是修道的天才,据长须老道自己说,他本人是五兄弟里天赋最差的一个,却也已经是通神六境顶尖的强者,让人不得不相信天赋的力量。 比剑结束,所有观者各有所得,洛川又将从府宫宝库里选出来的宝物一个个交给胜者,然后才与赵无忌、罗江一起不急不慢赶往前宫。 等到他们抵达前宫的时候,几个文官重臣已经等候了有些时候,只是看起来仍旧在讨论文武举的事情,连洛川他们什么时候进入大殿都没有察觉,直到高士贤唱礼,几人才纷纷行礼。 “诸卿不必多礼,”洛川扭头问身后的高士贤道,“永昌郡使者何在?” 高士贤躬身道,“回禀太守大人,永昌郡使者此刻正在旁殿等候。” “召他们上殿吧,”洛川挥了挥手高士贤便默默的退了出去,他看向高台下的文武重臣道,“按理说接待一郡使者应该有一套繁琐的流程,但想来这位急匆匆在年节里便赶来求见的应该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以孟啸天的性格,很难相信他派来的使者会带来多少善意,”罗江缓缓道。 “如今南夷压境,永昌郡丢了三仓之地且益城一战损失惨重,想要安然度过这个春天大概经不起更多一点的波折,我军通仓及寿同城一线给予益城的压力太大,他们急着求和也是应有之义,”赵无忌道,“且看看他们能够付出怎样的代价。” “最好能让他们拿出些积粮来,如今的离郡南北两线都需要太多的粮食,”司库官谢无伤面无表情的道,“永昌一郡三仓之地平坦开阔是产粮要地,但其历年产粮却多数转运存储于永昌郡中部,是以此次北伐我离郡一举拿下了整个三仓之地,短期内的存粮却没有太多的增加,反而战后的治理和安抚都会需要更多的粮食支出,这是个巨大的问题。” 洛川点了点头,大殿之外已经传来宫廷侍者的唱喏声,“永昌郡使者觐见!” 只见大殿的门打开,一个穿着永昌郡朝服的书卷气极浓的中年人双手捧着一卷金色卷轴,一路低头往殿内走来。 而在他身后跟着五个道士装扮的修炼者,他们一手掐诀,另一手共同抬着一个极其硕大的贴满符文的红色箱子,只是在那箱子落地的一刹那,连远远坐在高台宝座之上的洛川都感觉到一股令人舒适的暖意自脚下传来,极为神异。 也就在那红色箱子落地的同时,一道影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洛川身侧。 那中年书生弯腰行了个基本的礼节,微微抬头看在洛川的脸上道,“外臣孟三书,奉永昌郡太守孟娇阳之命,拜见离郡太守大人!”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就连始终将视线投注在那红色箱子上的洛川都不由得将目光转向那中年书生,问道,“你说奉永昌郡太守......孟娇阳之命?” “回禀太守大人,如今的永昌郡太守确是孟娇阳,”那中年书生没有与洛川对视,而是略显谦恭的低下头去。 “永昌郡前太守孟啸天如何了?”洛川稍显无礼的回应道。 “前太守大人身体有恙,是以让位于其长子孟娇阳,”中年书生缓缓抬头与洛川的视线对上,“此次外臣奉孟娇阳太守之命携礼前来拜见离郡太守大人,是极有诚意的。” 他转身对五个道士比划了个手势,五个道士对视一眼齐齐更换法决,原本贴在红色箱子上的符文顿时飞到半空,围绕着那红色箱子隐隐形成一个阵势,缓缓旋转! 五个道士见状才再次变化法决,红色箱子打开,一团巨大的“火焰”忽的舒展开来,一下子就充满了大半个宫殿! 而随着那“火焰”出现的,则是一股股扑面而来的热浪! 原本仍旧湿冷的宫殿里立刻便热气蒸腾,仿佛一刹那入了夏! “火梧桐......!” 第两百三十一章 永昌使者 离宫问剑这一场小规模的助兴活动圆满结束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 被洛川请进府宫过年的两个少年没有能够站到最后,一境的胜者是一名如今在府宫内当值的离郡轻骑,二境的胜者也是如此,离郡轻骑本就是身经百战的沙场悍卒,在这样的混战之中能够取得优势并不艰难,可三境的胜者却有些出人意料,竟然是被洛川请入府宫的少女甘梅子。 这个看起来甚至有些柔弱的少女不但使得一柄令人惊讶的巨大战斧,混战厮杀的本事一点都不弱,更引人注目的则是她那一身叮叮当当的银饰,竟各个都是拥有不弱防御力的宝贝,几个血骑联手合击都没有能够打破她的防御,着实让两个少年看傻了眼。 四境之争洛川没有亲自下场,获胜的是一名使用重剑的望川剑修,他不是一众四境之中修为最精深的,能够最终取得胜利似乎源于其精通近战的缘故,洛川看得仔细,在这一场小范围内的混战厮杀中,他能够趋吉避凶来去自如,在同境的厮杀之中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五境之战出人意料的仍旧是一个女人,正是从苍颜山上下来就始终跟在洛川身边的年轻女道灵静子,她不仅剑道修为十分精纯,更是神觉敏锐到了极点,加之一手出神入化的水气运用,让包括常五溪在内的一众望川剑修哪怕用上了车轮战都没能取胜,纷纷折戟。 六境大修士之战便是今日问剑的巅峰战斗,也是世俗之中或可得见的最高等级的强者之战,参战者几乎都是望川剑修,为了保证演武场不被破坏,他们采取了相对柔和也更加体面的比斗方式,各自将剑气收敛于飞剑之中,几个人围成一个圈,只以飞剑在圈内互搏,飞剑出圈者即为失败。 这一场已然进入六境的秦万松也有下场,却是第一个就被淘汰出局,他倒也没什么多余的悲喜,只是收了飞剑仍旧站在原地观战,直到最后飞剑唯一留在圈内的胜者出现才大方祝贺。 胜者正是长须老道牛德信,此时洛川自然早已知道这老道士就是上三境强者牛德义的亲弟弟,也听秦万松私下里说过这牛氏一门本也是有名的修道家族,这一代嫡系的五个兄弟里只有他们两个算得上离经叛道上了望川,其它三个都在自家宗门,而令人感慨的是,这一门五兄弟竟个个都是修道的天才,据长须老道自己说,他本人是五兄弟里天赋最差的一个,却也已经是通神六境顶尖的强者,让人不得不相信天赋的力量。 比剑结束,所有观者各有所得,洛川又将从府宫宝库里选出来的宝物一个个交给胜者,然后才与赵无忌、罗江一起不急不慢赶往前宫。 等到他们抵达前宫的时候,几个文官重臣已经等候了有些时候,只是看起来仍旧在讨论文武举的事情,连洛川他们什么时候进入大殿都没有察觉,直到高士贤唱礼,几人才纷纷行礼。 “诸卿不必多礼,”洛川扭头问身后的高士贤道,“永昌郡使者何在?” 高士贤躬身道,“回禀太守大人,永昌郡使者此刻正在旁殿等候。” “召他们上殿吧,”洛川挥了挥手高士贤便默默的退了出去,他看向高台下的文武重臣道,“按理说接待一郡使者应该有一套繁琐的流程,但想来这位急匆匆在年节里便赶来求见的应该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以孟啸天的性格,很难相信他派来的使者会带来多少善意,”罗江缓缓道。 “如今南夷压境,永昌郡丢了三仓之地且益城一战损失惨重,想要安然度过这个春天大概经不起更多一点的波折,我军通仓及寿同城一线给予益城的压力太大,他们急着求和也是应有之义,”赵无忌道,“且看看他们能够付出怎样的代价。” “最好能让他们拿出些积粮来,如今的离郡南北两线都需要太多的粮食,”司库官谢无伤面无表情的道,“永昌一郡三仓之地平坦开阔是产粮要地,但其历年产粮却多数转运存储于永昌郡中部,是以此次北伐我离郡一举拿下了整个三仓之地,短期内的存粮却没有太多的增加,反而战后的治理和安抚都会需要更多的粮食支出,这是个巨大的问题。” 洛川点了点头,大殿之外已经传来宫廷侍者的唱喏声,“永昌郡使者觐见!” 只见大殿的门打开,一个穿着永昌郡朝服的书卷气极浓的中年人双手捧着一卷金色卷轴,一路低头往殿内走来。 而在他身后跟着五个道士装扮的修炼者,他们一手掐诀,另一手共同抬着一个极其硕大的贴满符文的红色箱子,只是在那箱子落地的一刹那,连远远坐在高台宝座之上的洛川都感觉到一股令人舒适的暖意自脚下传来,极为神异。 也就在那红色箱子落地的同时,一道影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洛川身侧。 那中年书生弯腰行了个基本的礼节,微微抬头看在洛川的脸上道,“外臣孟三书,奉永昌郡太守孟娇阳之命,拜见离郡太守大人!”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就连始终将视线投注在那红色箱子上的洛川都不由得将目光转向那中年书生,问道,“你说奉永昌郡太守......孟娇阳之命?” “回禀太守大人,如今的永昌郡太守确是孟娇阳,”那中年书生没有与洛川对视,而是略显谦恭的低下头去。 “永昌郡前太守孟啸天如何了?”洛川稍显无礼的回应道。 “前太守大人身体有恙,是以让位于其长子孟娇阳,”中年书生缓缓抬头与洛川的视线对上,“此次外臣奉孟娇阳太守之命携礼前来拜见离郡太守大人,是极有诚意的。” 他转身对五个道士比划了个手势,五个道士对视一眼齐齐更换法决,原本贴在红色箱子上的符文顿时飞到半空,围绕着那红色箱子隐隐形成一个阵势,缓缓旋转! 五个道士见状才再次变化法决,红色箱子打开,一团巨大的“火焰”忽的舒展开来,一下子就充满了大半个宫殿! 而随着那“火焰”出现的,则是一股股扑面而来的热浪! 原本仍旧湿冷的宫殿里立刻便热气蒸腾,仿佛一刹那入了夏! “火梧桐......!” 第两百三十二章 火焰梧桐 影子喊出“火梧桐”的名字时,洛川自然是听到的。 “这棵叫做火梧桐的树很有名?”洛川侧头问道。 影子不动声色将声音送到洛川耳中,“火梧桐是火系神木之中仅次于传说中扶桑古树的存在,其天生可以聚拢火气,使之平顺柔和,传说其还可以镇压地脉,养气静心,拥有诸多不可思议之神通,是修道之人尤其是火系修道之人的圣物,据说西北昆仑山脉便有一棵存活了千年的火梧桐,因为它的存在,昆仑山脉内那一整座绝峰竟得以温暖如春成为火系修炼圣地,不可思议。” 她的目光始终盯在那棵无风自动通体如火的巨大树木上,“这一棵火梧桐应当不如那一棵,但也绝对是数百年期的惊世宝物,无论此次谈成什么样,都绝不能让这棵树再离开离城!” “太守大人,”大殿之中,那已经躲到稍远些距离的中年书生看向洛川微笑道,“您应当听说过此物,它是火系神木火梧桐,已在夏宫之中生存数百年,甚至于夏宫之名亦是因它而起,可谓永昌至宝,如今孟娇阳太守登位之初便愿以其作为礼物赠予离郡太守大人,其诚意不可谓不深厚。” “永昌新太守登位之初可还有派遣使者往广郡去?”洛川没有顺着中年书生的意思说话,而是忽的转向某个不可测的方向。 中年书生微微一凛,正色道,“按照大鼎王朝的规矩,但凡新太守登位之初都要派遣使者往周边各郡礼拜,同时将新太守登位之事昭告天下,永昌郡不敢稍稍失礼自然也是按照规矩办事的,但若说备礼之厚,无有可与火梧桐媲美者。” “哦,那我倒是很好奇永昌新太守以何物赠予广郡太守?”洛川玩味的笑着问道。 中年书生不卑不亢,“是一枚龙鳞。” “这个礼物好,若是哪天有人携带此物登上汉江渡船,说不得就要激怒了那汉江龙王将他连人带船一起吞了,”洛川似乎是在说一个不着边际的笑话,“孟三书,此番永昌新太守的礼物我收下了,稍后我便着人准备一份回礼,以贺孟娇阳太守大人登位之喜,你可以走了。” “外臣替太守大人多谢您的回礼,只是......”中年书生看向洛川缓缓道,“火梧桐作为礼物来说太过贵重,外臣担心为您准备回礼的人过于为难,是以有一个小小的提议......” “不必担心,”洛川直接一挥手打断了那中年书生的话道,“本太守选择何等回礼自然都是一片难得的心意,难道孟娇阳太守还会因此而怪罪于我?”他面现不悦道,“这也就是换了新太守,否则便是给我一座大城我也未见的会回什么礼!” 一番话说得冷硬绝情像个粗声粗气的莽人,没有给台下使者留半分颜面,字里行间甚至还有威胁的意思在,可那中年书生却没有一点恼怒,仍旧是陪着笑道,“您说得对,无论您给予什么样的回礼对于我家太守来说都是极好的心意,只是外臣的提议也是为了人族大义,且于永昌离郡两者而言是为共赢,太守大人姑且当做村叟闲言,听听何妨呢?” 洛川微微皱眉冷冷盯着中年书生看,却见对方没有丝毫惧意的与他对上,这才哼了一声道,“讲。” 中年书生弯腰行了一礼,“永昌郡太守想要的,是与离郡太守签订一份‘止战之盟’,”他见洛川面色有异飞快继续道,“如今南夷大举北上陈兵南部防线,离郡与我永昌郡防线相接必要并肩而战,可若两方彼此忌惮不能同心,甚至彼此防备心怀敌意,则双方防线皆危矣!” 他看向洛川面色诚恳,“我家太守也曾见证您于益城之外的一场大战,知您必是心怀人族的英雄人物,无论此番南疆是谁家防线告破,都是我人族百姓的大灾,没有人希望百里之地尽白骨,人族血肉无人收的惨状再现,太守大人以为然否?” 洛川没有说话。 台下赵无忌却回头看向中年书生问道,“永昌新太守能派你来离郡,那你应该清楚安阳郡南疆第一道防线告破的背后是谁家的手笔,同是一州近邻,下手之时可曾顾忌曾经的姻亲之义?更何况区区一份‘止战之盟’,你以为就能令负有血仇的两家重归旧时之好,双方将士可以重新亲如一家?!” 中年书生面向赵无忌拱了拱手道,“这位大人,永昌郡虽于安阳郡相邻,可安阳郡南疆第一道防线告破背后有何隐情我们确实不知,而一份可以公之于天下的盟约于双方而言还是有相当的约束力的,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州郡之间的盟约将是常态,若是一个太守可以公然背弃盟约,那他往后的路必将极其难走,不但将再无州郡盟友可依,境内百姓也可能对政令产生怀疑,毕竟人无信而不立,一郡太守更是如此,至于说血仇......一人之错不能以百千万子民共担之,更何况那过错之人如今也已自食其果......” “此一份盟约之中,永昌太守希望约定何事?”如今的文臣之首窦秋实头也不回的问道。 中年书生心中自然早有定论,闻言道,“其一,当约定两郡自此止战休戈,双方以寿同及兴城一线划界,双方不得以任何理由再行跨界向对方出兵,其二,当约定双方南疆防线之上的共防之领域,在此领域以内双方需竭诚合作共抗南夷,此二者当先违背一方,默认其背信于天下人族,以此昭告天下。” “倘若一方背德背义或者挑衅在先,另一方也不可出兵?真是荒唐,”与众人一同之时一向少有话说的监察主官闫铁鹰呵斥道。 “若是一方背德背义或者挑衅在先,另一方自然可以出兵,但若是一方故意寻衅或是随便找了个由头便发兵而来,则属违约了,”中年书生补充道。 几个文臣就盟约内容又谈了几个来回之后,洛川终于开口道,“盟约之事涉及太多细节,非是一时半刻可以讨论完毕的,永昌使者可以在离城住下,本太守给你一句明言,若是孟娇阳太守果真有意扭转永昌前太守背弃离郡之恶果,且孟啸天本人也果真食得恶果,那本太守也愿意给双方一个重归于好的机会,毕竟两郡相邻数百年始终是兄弟之邦,如今更要共抗外夷,为大局计确实合则两利,但......!” 他声音微微低沉,看到中年书生眉毛不由得一跳之后才继续道,“我要看到永昌新太守的诚意,不是区区一棵梧桐树,而是有朝一日敢与我离郡以及安阳郡一同兵临绣城瓜分广郡的......真正诚意!” 中年书生为之一惊,满面愕然,然后飞快的低下头颅...... 第两百三十二章 火焰梧桐 影子喊出“火梧桐”的名字时,洛川自然是听到的。 “这棵叫做火梧桐的树很有名?”洛川侧头问道。 影子不动声色将声音送到洛川耳中,“火梧桐是火系神木之中仅次于传说中扶桑古树的存在,其天生可以聚拢火气,使之平顺柔和,传说其还可以镇压地脉,养气静心,拥有诸多不可思议之神通,是修道之人尤其是火系修道之人的圣物,据说西北昆仑山脉便有一棵存活了千年的火梧桐,因为它的存在,昆仑山脉内那一整座绝峰竟得以温暖如春成为火系修炼圣地,不可思议。” 她的目光始终盯在那棵无风自动通体如火的巨大树木上,“这一棵火梧桐应当不如那一棵,但也绝对是数百年期的惊世宝物,无论此次谈成什么样,都绝不能让这棵树再离开离城!” “太守大人,”大殿之中,那已经躲到稍远些距离的中年书生看向洛川微笑道,“您应当听说过此物,它是火系神木火梧桐,已在夏宫之中生存数百年,甚至于夏宫之名亦是因它而起,可谓永昌至宝,如今孟娇阳太守登位之初便愿以其作为礼物赠予离郡太守大人,其诚意不可谓不深厚。” “永昌新太守登位之初可还有派遣使者往广郡去?”洛川没有顺着中年书生的意思说话,而是忽的转向某个不可测的方向。 中年书生微微一凛,正色道,“按照大鼎王朝的规矩,但凡新太守登位之初都要派遣使者往周边各郡礼拜,同时将新太守登位之事昭告天下,永昌郡不敢稍稍失礼自然也是按照规矩办事的,但若说备礼之厚,无有可与火梧桐媲美者。” “哦,那我倒是很好奇永昌新太守以何物赠予广郡太守?”洛川玩味的笑着问道。 中年书生不卑不亢,“是一枚龙鳞。” “这个礼物好,若是哪天有人携带此物登上汉江渡船,说不得就要激怒了那汉江龙王将他连人带船一起吞了,”洛川似乎是在说一个不着边际的笑话,“孟三书,此番永昌新太守的礼物我收下了,稍后我便着人准备一份回礼,以贺孟娇阳太守大人登位之喜,你可以走了。” “外臣替太守大人多谢您的回礼,只是......”中年书生看向洛川缓缓道,“火梧桐作为礼物来说太过贵重,外臣担心为您准备回礼的人过于为难,是以有一个小小的提议......” “不必担心,”洛川直接一挥手打断了那中年书生的话道,“本太守选择何等回礼自然都是一片难得的心意,难道孟娇阳太守还会因此而怪罪于我?”他面现不悦道,“这也就是换了新太守,否则便是给我一座大城我也未见的会回什么礼!” 一番话说得冷硬绝情像个粗声粗气的莽人,没有给台下使者留半分颜面,字里行间甚至还有威胁的意思在,可那中年书生却没有一点恼怒,仍旧是陪着笑道,“您说得对,无论您给予什么样的回礼对于我家太守来说都是极好的心意,只是外臣的提议也是为了人族大义,且于永昌离郡两者而言是为共赢,太守大人姑且当做村叟闲言,听听何妨呢?” 洛川微微皱眉冷冷盯着中年书生看,却见对方没有丝毫惧意的与他对上,这才哼了一声道,“讲。” 中年书生弯腰行了一礼,“永昌郡太守想要的,是与离郡太守签订一份‘止战之盟’,”他见洛川面色有异飞快继续道,“如今南夷大举北上陈兵南部防线,离郡与我永昌郡防线相接必要并肩而战,可若两方彼此忌惮不能同心,甚至彼此防备心怀敌意,则双方防线皆危矣!” 他看向洛川面色诚恳,“我家太守也曾见证您于益城之外的一场大战,知您必是心怀人族的英雄人物,无论此番南疆是谁家防线告破,都是我人族百姓的大灾,没有人希望百里之地尽白骨,人族血肉无人收的惨状再现,太守大人以为然否?” 洛川没有说话。 台下赵无忌却回头看向中年书生问道,“永昌新太守能派你来离郡,那你应该清楚安阳郡南疆第一道防线告破的背后是谁家的手笔,同是一州近邻,下手之时可曾顾忌曾经的姻亲之义?更何况区区一份‘止战之盟’,你以为就能令负有血仇的两家重归旧时之好,双方将士可以重新亲如一家?!” 中年书生面向赵无忌拱了拱手道,“这位大人,永昌郡虽于安阳郡相邻,可安阳郡南疆第一道防线告破背后有何隐情我们确实不知,而一份可以公之于天下的盟约于双方而言还是有相当的约束力的,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州郡之间的盟约将是常态,若是一个太守可以公然背弃盟约,那他往后的路必将极其难走,不但将再无州郡盟友可依,境内百姓也可能对政令产生怀疑,毕竟人无信而不立,一郡太守更是如此,至于说血仇......一人之错不能以百千万子民共担之,更何况那过错之人如今也已自食其果......” “此一份盟约之中,永昌太守希望约定何事?”如今的文臣之首窦秋实头也不回的问道。 中年书生心中自然早有定论,闻言道,“其一,当约定两郡自此止战休戈,双方以寿同及兴城一线划界,双方不得以任何理由再行跨界向对方出兵,其二,当约定双方南疆防线之上的共防之领域,在此领域以内双方需竭诚合作共抗南夷,此二者当先违背一方,默认其背信于天下人族,以此昭告天下。” “倘若一方背德背义或者挑衅在先,另一方也不可出兵?真是荒唐,”与众人一同之时一向少有话说的监察主官闫铁鹰呵斥道。 “若是一方背德背义或者挑衅在先,另一方自然可以出兵,但若是一方故意寻衅或是随便找了个由头便发兵而来,则属违约了,”中年书生补充道。 几个文臣就盟约内容又谈了几个来回之后,洛川终于开口道,“盟约之事涉及太多细节,非是一时半刻可以讨论完毕的,永昌使者可以在离城住下,本太守给你一句明言,若是孟娇阳太守果真有意扭转永昌前太守背弃离郡之恶果,且孟啸天本人也果真食得恶果,那本太守也愿意给双方一个重归于好的机会,毕竟两郡相邻数百年始终是兄弟之邦,如今更要共抗外夷,为大局计确实合则两利,但......!” 他声音微微低沉,看到中年书生眉毛不由得一跳之后才继续道,“我要看到永昌新太守的诚意,不是区区一棵梧桐树,而是有朝一日敢与我离郡以及安阳郡一同兵临绣城瓜分广郡的......真正诚意!” 中年书生为之一惊,满面愕然,然后飞快的低下头颅...... 第两百三十三章 南疆之盟 永昌郡使者退去了,临走之前献上一枚巨大的铜钱,铜钱之上拴着一根细细的红绳,红绳的另一头则系在那棵如同火焰般绚烂的巨树的树干之上。 洛川示意高士贤去接,影子却先一步出现在那使者身前将巨大铜钱拿在手中,也不顾其他人反应就那么低头研究起来。 等到大殿之中只剩下自己人,殿门关上之后洛川和一众重臣便也围到那火梧桐近前去看。 “这棵树果真是传说中的火梧桐?”罗江皱眉看看影子手中那枚铜钱,又走近那巨大的箱子旁边想要伸手去摸树干,却见那原本安静的树干忽的一震,巨大的树冠随之摇摆,无数火焰般的红色叶片无风自动,惊得他连忙收手,“这树......莫不是已然成了妖?!!” 影子自然也已经看见了那异象,就着手中铜钱将那红绳一拉,原本哗啦啦的树冠便缓缓停下。 “道经注解有言,人为天地大道之灵秀者,万妖之本次之,草木精灵不可得道,可实际上另有先哲却说,草木皆可得道,只是其得道之难,须以千年计量,千年之期何其漫长,也确实近乎于不可得道了,”闫铁鹰再次开口,作为一众文官重臣里唯一一个修道入六境的强者,显然在修道一事上有些研究,他右手上举轻轻拨动大殿之中隐约的热浪道,“这棵树无论形态还是特性都与传说中的火梧桐无异,应当不假。” “这确实是棵火梧桐没错,我曾在昆仑山上见过另一棵火梧桐,所以很确定它是什么,”一个声音出现在大殿一侧,却是先前与洛川等人一同出现在离宫问剑高台上的望川剑修牛德义,他冲洛川抬手一礼之后走到火梧桐身边皱眉道,“十数年前永昌郡首府益城遭遇妖族奇袭,险些被那群妖夷攻入夏宫,大概就是为了这棵树,事后永昌郡太守曾写信给望川希望将这棵火梧桐赠予师尊,以换取望川一脉对永昌一郡的百年庇护,当时这件事在山上闹得沸沸扬扬,尤其是火系的师兄弟们更是期待以极,可最终却被师尊拒绝了,想不到今日它却出现在了离城......” “不过是一棵树,竟至于让妖夷甚至上山修道的望川剑修都如此渴望?”洛川有些诧异的问道。 牛德义轻叹一声道,“太守大人年纪轻轻便突破屏障入得四境,是很难理解一些人修炼几十年不得突破其内心的煎熬程度有多深的,那是你追寻毕生到头来却发现不可得的无尽遗憾,是曾让多少得道高人坠入魔道的深深绝望,尤其随着年龄增长寿元将近,不得坦然赴死的人,谁愿意放弃一点别的指望?” 他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巨树,“这,就是不少火系修炼者眼中凌驾于天赋勤苦之上的指望之一,因为昆仑之上有位得道高人曾言,天地神物可助人得道,一句话便将包括火梧桐在内的诸多天眷之物推上神坛,所以福祸相依,这离宫之中多了一棵火梧桐的消息,天知道会让天下多少人为之心动?毕竟......离宫不是昆仑。” 洛川闻言也是深深皱眉,罗江却微怒道,“永昌郡以此物送来,说不得明天全天下人都要知道离宫之中有一棵火梧桐了,所谓结盟之事我们应当再多考虑!” 赵无忌看着火梧桐默默不语,窦秋实却扭头看了罗江一眼,缓缓道,“其实,如今离郡的处境便也如这永昌郡所赠火梧桐一般,看起来喜得天地宝物风光无限,实则内外四方皆暗潮汹涌危机四伏,就像牛真人所说福祸相依,一个处理不好就是难解之灾,所以不结盟之事......应当慎重决之。” 罗江听出窦秋实话里针对自己所说的意思是,却也没有恼怒,反倒沉思片刻冲着对方点一点头。 窦秋实见他如此,也便微笑颔首。 这一个来回洛川自然看在眼中,“结盟之事我与诸卿先前已有所议,既然如今永昌郡太守换了人新太守又能主动示好求盟约,那便是送了我们一个主动权,也免去了我们许多麻烦,所以无论他们赠火梧桐所谓如何,我们所决之事都不可动摇,这个盟约是一定要结的,只是所谓‘止战之盟’如同废纸,要结就要是利益一致彼此相关的‘抗夷之盟’或者‘南疆之盟’。” “那个使者说了许多废话但有个意思是没错的,如今的南夷连成一体,虽说彼此之间也自会有隔阂,但一体终究是一体,为免其集中力量突破一点,继而各个击破,我们南疆三个边郡必须结成一个攻防互助的联盟,使整个南疆防线同样形成一体,”他在大殿之中踱步,那棵巨大的火梧桐之下,话语声似有回音,“如此,才能给我西南汉州南疆一线再争取一年的时间......!” “以如今整个南疆防线的局势来看,安阳郡第一道防线被破,无疑是这个春天将要承受南夷最大压力的一个点,相对来说我离郡说不定会是三郡之中承受压力最小的一处,可若是缔结了这样的盟约......”这种场合里一向话少的木泽言看向赵无忌问道,“郡尉大人,那是否就意味着安阳郡承压之时,我离郡和永昌郡还需要主动出击且取得不小的战果,才能引得原本投入安阳郡一线的南夷大军分散而来?” 赵无忌点了点头,“永昌郡经此一战可谓伤了元气自保尚且不知如何,如今又换了这么个一登位就求和的新太守,短时间内恐怕都难有进取之心,这种压力十有八九只有我离郡独自来扛了......!” 他看向洛川缓缓道,“太守大人曾说过要为整个西南汉州挣得‘一线生机’,可想要挣得这‘一线生机’谈何容易,便只能如此,每一步迈出都得拼且都得拼的赢才行......” 一言既出,在场众人包括牛德义都齐刷刷看向了洛川。 洛川面色肃然背对众人,抬头去看那火梧桐树密密麻麻的火焰般的叶子,却没有解释一个字,只是声音轻轻的道,“这样一份‘南疆之盟’对于永昌郡来说有利无害,对于安阳郡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签下来并不难,但盟约细则诸卿务必谨慎,毕竟是要公之于天下的东西,不许留下任何可能的污点。” 一众文武重臣齐刷刷行了个礼道,“遵太守令......!” 第两百三十三章 南疆之盟 永昌郡使者退去了,临走之前献上一枚巨大的铜钱,铜钱之上拴着一根细细的红绳,红绳的另一头则系在那棵如同火焰般绚烂的巨树的树干之上。 洛川示意高士贤去接,影子却先一步出现在那使者身前将巨大铜钱拿在手中,也不顾其他人反应就那么低头研究起来。 等到大殿之中只剩下自己人,殿门关上之后洛川和一众重臣便也围到那火梧桐近前去看。 “这棵树果真是传说中的火梧桐?”罗江皱眉看看影子手中那枚铜钱,又走近那巨大的箱子旁边想要伸手去摸树干,却见那原本安静的树干忽的一震,巨大的树冠随之摇摆,无数火焰般的红色叶片无风自动,惊得他连忙收手,“这树......莫不是已然成了妖?!!” 影子自然也已经看见了那异象,就着手中铜钱将那红绳一拉,原本哗啦啦的树冠便缓缓停下。 “道经注解有言,人为天地大道之灵秀者,万妖之本次之,草木精灵不可得道,可实际上另有先哲却说,草木皆可得道,只是其得道之难,须以千年计量,千年之期何其漫长,也确实近乎于不可得道了,”闫铁鹰再次开口,作为一众文官重臣里唯一一个修道入六境的强者,显然在修道一事上有些研究,他右手上举轻轻拨动大殿之中隐约的热浪道,“这棵树无论形态还是特性都与传说中的火梧桐无异,应当不假。” “这确实是棵火梧桐没错,我曾在昆仑山上见过另一棵火梧桐,所以很确定它是什么,”一个声音出现在大殿一侧,却是先前与洛川等人一同出现在离宫问剑高台上的望川剑修牛德义,他冲洛川抬手一礼之后走到火梧桐身边皱眉道,“十数年前永昌郡首府益城遭遇妖族奇袭,险些被那群妖夷攻入夏宫,大概就是为了这棵树,事后永昌郡太守曾写信给望川希望将这棵火梧桐赠予师尊,以换取望川一脉对永昌一郡的百年庇护,当时这件事在山上闹得沸沸扬扬,尤其是火系的师兄弟们更是期待以极,可最终却被师尊拒绝了,想不到今日它却出现在了离城......” “不过是一棵树,竟至于让妖夷甚至上山修道的望川剑修都如此渴望?”洛川有些诧异的问道。 牛德义轻叹一声道,“太守大人年纪轻轻便突破屏障入得四境,是很难理解一些人修炼几十年不得突破其内心的煎熬程度有多深的,那是你追寻毕生到头来却发现不可得的无尽遗憾,是曾让多少得道高人坠入魔道的深深绝望,尤其随着年龄增长寿元将近,不得坦然赴死的人,谁愿意放弃一点别的指望?” 他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巨树,“这,就是不少火系修炼者眼中凌驾于天赋勤苦之上的指望之一,因为昆仑之上有位得道高人曾言,天地神物可助人得道,一句话便将包括火梧桐在内的诸多天眷之物推上神坛,所以福祸相依,这离宫之中多了一棵火梧桐的消息,天知道会让天下多少人为之心动?毕竟......离宫不是昆仑。” 洛川闻言也是深深皱眉,罗江却微怒道,“永昌郡以此物送来,说不得明天全天下人都要知道离宫之中有一棵火梧桐了,所谓结盟之事我们应当再多考虑!” 赵无忌看着火梧桐默默不语,窦秋实却扭头看了罗江一眼,缓缓道,“其实,如今离郡的处境便也如这永昌郡所赠火梧桐一般,看起来喜得天地宝物风光无限,实则内外四方皆暗潮汹涌危机四伏,就像牛真人所说福祸相依,一个处理不好就是难解之灾,所以不结盟之事......应当慎重决之。” 罗江听出窦秋实话里针对自己所说的意思是,却也没有恼怒,反倒沉思片刻冲着对方点一点头。 窦秋实见他如此,也便微笑颔首。 这一个来回洛川自然看在眼中,“结盟之事我与诸卿先前已有所议,既然如今永昌郡太守换了人新太守又能主动示好求盟约,那便是送了我们一个主动权,也免去了我们许多麻烦,所以无论他们赠火梧桐所谓如何,我们所决之事都不可动摇,这个盟约是一定要结的,只是所谓‘止战之盟’如同废纸,要结就要是利益一致彼此相关的‘抗夷之盟’或者‘南疆之盟’。” “那个使者说了许多废话但有个意思是没错的,如今的南夷连成一体,虽说彼此之间也自会有隔阂,但一体终究是一体,为免其集中力量突破一点,继而各个击破,我们南疆三个边郡必须结成一个攻防互助的联盟,使整个南疆防线同样形成一体,”他在大殿之中踱步,那棵巨大的火梧桐之下,话语声似有回音,“如此,才能给我西南汉州南疆一线再争取一年的时间......!” “以如今整个南疆防线的局势来看,安阳郡第一道防线被破,无疑是这个春天将要承受南夷最大压力的一个点,相对来说我离郡说不定会是三郡之中承受压力最小的一处,可若是缔结了这样的盟约......”这种场合里一向话少的木泽言看向赵无忌问道,“郡尉大人,那是否就意味着安阳郡承压之时,我离郡和永昌郡还需要主动出击且取得不小的战果,才能引得原本投入安阳郡一线的南夷大军分散而来?” 赵无忌点了点头,“永昌郡经此一战可谓伤了元气自保尚且不知如何,如今又换了这么个一登位就求和的新太守,短时间内恐怕都难有进取之心,这种压力十有八九只有我离郡独自来扛了......!” 他看向洛川缓缓道,“太守大人曾说过要为整个西南汉州挣得‘一线生机’,可想要挣得这‘一线生机’谈何容易,便只能如此,每一步迈出都得拼且都得拼的赢才行......” 一言既出,在场众人包括牛德义都齐刷刷看向了洛川。 洛川面色肃然背对众人,抬头去看那火梧桐树密密麻麻的火焰般的叶子,却没有解释一个字,只是声音轻轻的道,“这样一份‘南疆之盟’对于永昌郡来说有利无害,对于安阳郡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签下来并不难,但盟约细则诸卿务必谨慎,毕竟是要公之于天下的东西,不许留下任何可能的污点。” 一众文武重臣齐刷刷行了个礼道,“遵太守令......!” 第两百三十四章 未雨绸缪 太守府宫大殿。 罗江正与影子讨论如何处理那棵火梧桐。 其它重臣都退去了,只有如今已是武官之首的郡尉赵无忌和当前暂为文官之首的司吏主官窦秋实被洛川留了下来。 三人一同来到偏殿,将宫廷侍者都打发到门外,偏殿之中再无旁人。 “过几日我就要领离郡轻骑南下了,虽说眼下离郡轻骑的兵力补充远未完成也没有办法,”洛川居上首而坐,一手托腮道,“南下之前我最放心不下的几件事要与两位叔叔明言,此后有二位替我坐镇离城,我心里便能踏实一些。” 赵无忌倒还好,窦秋实却被这一句“两位叔叔”惊了一跳,抬头看了看洛川,然后便也就默默的应了。 “第一件,便是广郡云家,尤其是那个行踪不定的云百楼,让我颇有些不安,”洛川提起那个名字都会不由自主的皱眉,“首先,我们都知道如今的离郡与如今的广郡之间必有一战,且不说其它,单就粮草一事这个秋天我们便不得不北上再走一趟,原本我想着若能集合永昌郡以及安阳郡签订一份南疆之盟,便可以将西南汉州之大势置于我手,让云家在这个春天里不敢轻举妄动,可后来又想了想还是不够稳妥,如此也有可能给了云家太大的压力,以至于逼迫其铤而走险非要趁着这个春天给我们致命一击。” “所以我要继续在这个方向上增加筹码,就不得不去利用一下......”洛川看向窦秋实道,“中京城里那位才刚登位不久的小皇帝了......!” 窦秋实略一沉思点头道,“如今大鼎仍未覆亡,大鼎皇帝仍旧是天下子民的共主,太守大人是想让那一份南疆之盟以皇帝的名义发出?” “不错!”洛川伸手指了指窦秋实道,“如今的大鼎皇室已无权威可达天下,新帝登位各州郡无一质子送往中京城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他们现在比我们更加急需一个向天下人展示权威的机会,我们便给他这个机会,在南夷扣边之际,凭借皇室之权威一力促成三座边郡的盟约,多好听?” 他伸手在身边的桌子上扣了扣,“只要他们愿意为这份盟约盖上玉玺昭告天下,那天下人便都知道这个春天我离郡、永昌郡和安阳郡在做什么,是在为天下人族守卫他们的南大门,若是广郡云家敢在这个时候从背后捅我们刀子,便是公然背弃了天下人族,”他冷哼一声道,“这可就不是什么诸侯之战可以解释过去的问题,而是大义有亏。” “即便如此,云家也仍旧可能会在这个春天发起攻势,云百楼行事阴狠往往不计后果,既然错过这个春天再难有其它更好的机会,那承受再大的远期压力他都有可能出兵东进亦或南下,”赵无忌道。 “没错,所以我可以接受北部防线在这个春天里遭遇失败,却不能接受一场无底线的大败,”洛川搭在桌子上的一只手在桌上拍了拍,看向赵无忌的表情异常严肃,“三仓之地背靠整个离郡,可以败,但郑仓、梁仓和通仓三座大城绝不能丢,一座都不可以,若局势危机就让韩丰和赵贵兵出山口,如果云家真的想要三仓之地,便是将甘原和上原的兵都打光了我都在所不惜!” 赵无忌点了点头后道,“三仓之地于我离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广郡在河内郡的局势尚有不稳定的因素存在,不太可能抽调太多兵力南下与我在三仓之地决战,但太守大人的意思我已明白。” “嗯,”洛川又道,“如赵叔叔先前所说,广郡云家最有可能要动的还是安陵,如今整个安陵以南由于韩丰的配合基本已全在我手,但安陵中部和北部则情势复杂,原本只盘踞在安陵西线的柳飞絮趁着陈敬之北上之际将中部和北部宁河以西的大片土地据为己有,虽说长远来看仍不足以支撑其军队开支,短期支撑却不是问题,苏一鸣通过暗部给我来信说广郡的说客也已到了鹿头城,柳飞絮看起来正左右逢源待价而沽,实则要看这春季乃至之后离郡与广郡之战谁占上风才好选定下家。” 洛川又是一声冷哼,“柳飞絮的存在成了柔城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如今的柔城西有鹿头城态度不明,东为广郡的汉南城与川城隐隐所指,三方之中无论哪一方率先异动都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所以,我已传令陈敬之迁徙柔城之人口及钱粮财物往南至春阳城,若是局势崩坏,我允其放弃柔城,但春阳城和楠城绝不能丢,甘水关李牧的兵马要随时准备好支援这两座城,必要时候天门山口的军队也可以借调北上,不容有失。” “好,”赵无忌应了一声,低头沉思半晌后又道,“好。” 洛川又看向窦秋实道,“第二件事便是文武举,此举利在千秋,我想以窦叔叔之才智自然想得明白,但既身为一方权贵家长,窦叔叔心中所虑我亦明白,只是这件事不做不行。” 他稍稍坐直了身子两手拢到袖子里,十分严肃,窦秋实便也只能随之正襟危坐的听着,“正如窦叔叔今日所言,离郡如今看似风光无限,又是开疆扩土又是击退南夷,但实际上短期内根本看不到太大的回报,唯一有可能尽快带来不可测收益的只有人心一途,就如同益城一战包括牛真人在内的数十名望川剑修随我们回了离郡一般,若是我们面向天下有志抗夷的人族为其中有才有德者开一条通天大道,我们因此可能吸引来多少个苏一鸣和牛德义?或者退而求其次,一样可谓之赢!” “至于说一些权贵私下里议论,文武举的存在长期来说对于如今离郡的权贵会是一种削弱,我倒不觉得,就算没有文武举九百年前的权贵家族就没有衰败甚至消失的?”洛川摇头道,“没有外来的狼群在背后追咬,权贵家族的子弟只能越来越温顺,直至全都变成绵羊,何况处在这样一个时代,所有权贵的眼光要更加长远格局要更加开阔。” 他伸出手张开五指凌驾于远高于头顶的半空,“站在整个中洲的高度上去思考问题,他们会发现这个世界开阔了太多太多,当他们明白,他们原本脑海中想象得到的权力之巅将会在不远的未来变得不值一提时,他们就明白眼下最需要做的事情是拼了命的进取,而不是舍了命的守旧。” “文武举之事势必行之,一切挡在它前面的东西都会被碾碎,窦叔叔当替我将这句话告诉那些人,”洛川冲窦秋实笑着点头之后,起身直直走出偏殿,却在开门的一刹那僵在原地!! 因为此刻的大殿之中火梧桐下,站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神秘人!! 而影子和罗江则倒在他的脚边......!! 生死不知......!!! 第两百三十四章 未雨绸缪 太守府宫大殿。 罗江正与影子讨论如何处理那棵火梧桐。 其它重臣都退去了,只有如今已是武官之首的郡尉赵无忌和当前暂为文官之首的司吏主官窦秋实被洛川留了下来。 三人一同来到偏殿,将宫廷侍者都打发到门外,偏殿之中再无旁人。 “过几日我就要领离郡轻骑南下了,虽说眼下离郡轻骑的兵力补充远未完成也没有办法,”洛川居上首而坐,一手托腮道,“南下之前我最放心不下的几件事要与两位叔叔明言,此后有二位替我坐镇离城,我心里便能踏实一些。” 赵无忌倒还好,窦秋实却被这一句“两位叔叔”惊了一跳,抬头看了看洛川,然后便也就默默的应了。 “第一件,便是广郡云家,尤其是那个行踪不定的云百楼,让我颇有些不安,”洛川提起那个名字都会不由自主的皱眉,“首先,我们都知道如今的离郡与如今的广郡之间必有一战,且不说其它,单就粮草一事这个秋天我们便不得不北上再走一趟,原本我想着若能集合永昌郡以及安阳郡签订一份南疆之盟,便可以将西南汉州之大势置于我手,让云家在这个春天里不敢轻举妄动,可后来又想了想还是不够稳妥,如此也有可能给了云家太大的压力,以至于逼迫其铤而走险非要趁着这个春天给我们致命一击。” “所以我要继续在这个方向上增加筹码,就不得不去利用一下......”洛川看向窦秋实道,“中京城里那位才刚登位不久的小皇帝了......!” 窦秋实略一沉思点头道,“如今大鼎仍未覆亡,大鼎皇帝仍旧是天下子民的共主,太守大人是想让那一份南疆之盟以皇帝的名义发出?” “不错!”洛川伸手指了指窦秋实道,“如今的大鼎皇室已无权威可达天下,新帝登位各州郡无一质子送往中京城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他们现在比我们更加急需一个向天下人展示权威的机会,我们便给他这个机会,在南夷扣边之际,凭借皇室之权威一力促成三座边郡的盟约,多好听?” 他伸手在身边的桌子上扣了扣,“只要他们愿意为这份盟约盖上玉玺昭告天下,那天下人便都知道这个春天我离郡、永昌郡和安阳郡在做什么,是在为天下人族守卫他们的南大门,若是广郡云家敢在这个时候从背后捅我们刀子,便是公然背弃了天下人族,”他冷哼一声道,“这可就不是什么诸侯之战可以解释过去的问题,而是大义有亏。” “即便如此,云家也仍旧可能会在这个春天发起攻势,云百楼行事阴狠往往不计后果,既然错过这个春天再难有其它更好的机会,那承受再大的远期压力他都有可能出兵东进亦或南下,”赵无忌道。 “没错,所以我可以接受北部防线在这个春天里遭遇失败,却不能接受一场无底线的大败,”洛川搭在桌子上的一只手在桌上拍了拍,看向赵无忌的表情异常严肃,“三仓之地背靠整个离郡,可以败,但郑仓、梁仓和通仓三座大城绝不能丢,一座都不可以,若局势危机就让韩丰和赵贵兵出山口,如果云家真的想要三仓之地,便是将甘原和上原的兵都打光了我都在所不惜!” 赵无忌点了点头后道,“三仓之地于我离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广郡在河内郡的局势尚有不稳定的因素存在,不太可能抽调太多兵力南下与我在三仓之地决战,但太守大人的意思我已明白。” “嗯,”洛川又道,“如赵叔叔先前所说,广郡云家最有可能要动的还是安陵,如今整个安陵以南由于韩丰的配合基本已全在我手,但安陵中部和北部则情势复杂,原本只盘踞在安陵西线的柳飞絮趁着陈敬之北上之际将中部和北部宁河以西的大片土地据为己有,虽说长远来看仍不足以支撑其军队开支,短期支撑却不是问题,苏一鸣通过暗部给我来信说广郡的说客也已到了鹿头城,柳飞絮看起来正左右逢源待价而沽,实则要看这春季乃至之后离郡与广郡之战谁占上风才好选定下家。” 洛川又是一声冷哼,“柳飞絮的存在成了柔城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如今的柔城西有鹿头城态度不明,东为广郡的汉南城与川城隐隐所指,三方之中无论哪一方率先异动都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所以,我已传令陈敬之迁徙柔城之人口及钱粮财物往南至春阳城,若是局势崩坏,我允其放弃柔城,但春阳城和楠城绝不能丢,甘水关李牧的兵马要随时准备好支援这两座城,必要时候天门山口的军队也可以借调北上,不容有失。” “好,”赵无忌应了一声,低头沉思半晌后又道,“好。” 洛川又看向窦秋实道,“第二件事便是文武举,此举利在千秋,我想以窦叔叔之才智自然想得明白,但既身为一方权贵家长,窦叔叔心中所虑我亦明白,只是这件事不做不行。” 他稍稍坐直了身子两手拢到袖子里,十分严肃,窦秋实便也只能随之正襟危坐的听着,“正如窦叔叔今日所言,离郡如今看似风光无限,又是开疆扩土又是击退南夷,但实际上短期内根本看不到太大的回报,唯一有可能尽快带来不可测收益的只有人心一途,就如同益城一战包括牛真人在内的数十名望川剑修随我们回了离郡一般,若是我们面向天下有志抗夷的人族为其中有才有德者开一条通天大道,我们因此可能吸引来多少个苏一鸣和牛德义?或者退而求其次,一样可谓之赢!” “至于说一些权贵私下里议论,文武举的存在长期来说对于如今离郡的权贵会是一种削弱,我倒不觉得,就算没有文武举九百年前的权贵家族就没有衰败甚至消失的?”洛川摇头道,“没有外来的狼群在背后追咬,权贵家族的子弟只能越来越温顺,直至全都变成绵羊,何况处在这样一个时代,所有权贵的眼光要更加长远格局要更加开阔。” 他伸出手张开五指凌驾于远高于头顶的半空,“站在整个中洲的高度上去思考问题,他们会发现这个世界开阔了太多太多,当他们明白,他们原本脑海中想象得到的权力之巅将会在不远的未来变得不值一提时,他们就明白眼下最需要做的事情是拼了命的进取,而不是舍了命的守旧。” “文武举之事势必行之,一切挡在它前面的东西都会被碾碎,窦叔叔当替我将这句话告诉那些人,”洛川冲窦秋实笑着点头之后,起身直直走出偏殿,却在开门的一刹那僵在原地!! 因为此刻的大殿之中火梧桐下,站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神秘人!! 而影子和罗江则倒在他的脚边......!! 生死不知......!!! 第两百三十五章 天降巨鼎 离城,太守府宫的前宫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大殿的门关闭着,巨大的火梧桐无风微动,好似颤抖。 梧桐树下,一个浑身上下被一层似有似无的灰蒙蒙云雾缠绕着的神秘人正抬头“看”那棵树,他一动不动,若不是他周身的灰气正如云海怒涛般翻滚,会让人以为他只不过是颗人形的石头。 而在他头顶,一个足有丈余高的巨大圆鼎正虚空悬浮着,那鼎三族两耳,厚重非常,鼎身之上刻有繁密的花纹,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目眩神迷,外观气质极其不凡,此刻却被那神秘人周身一缕灰气支撑着上下沉浮,宛若鸿毛。 洛川一动都不敢动,只是看到眼前一幕的一刹那冷汗便已浸透全身。 他艰难的将目光从那神秘人的身周挪开,落在地上的罗江和影子身上,却根本看不出他们是生是死,他惶恐,震怒,想要开口质问,却发现自己喉咙抖动半晌仍旧发不出一个字的声音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洛川的内心仿佛承受烈火炙烤一般煎熬。 他能听到大殿之外宫廷侍者和护卫们交接换班的低语和脚步声,他们却根本不知道此刻的大殿之中发生了何等恐怖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感觉自己两腿虚弱几乎要无力支撑站立的时候,那神秘人影似乎才动了一动! 于是,有风自虚空来。 那风拂过洛川的耳畔,穿过他悸动许久的心。 一刹那,就好像他第一次踏入困龙谷一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洗涤了心灵。 他不再惶恐不再愤怒,只觉得心志淡薄宁静悠远,然后睁开不知何时闭上的眼睛,却发现大殿之中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那神秘人! 他飞快掠至罗江和影子身前探了一下鼻息,发现二人只是睡着了一般呼吸均匀,只是怎么都摇不醒,又飞快的折身回到偏殿,发现同样歪斜在椅子上的赵无忌和窦秋实也一般模样! “当!!!”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大殿之外忽的传来一声仿若钟鸣的巨大响声,伴随着那钟声的,是大地的微微颤动! 下一刻,影子便忽的出现在洛川身侧,只是看向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样?!!” “我没事,”洛川看到面前的赵无忌和窦秋实一样从迷茫到惊骇的表情,回头对奔至偏殿门口的罗江又说了一遍,“我没事,”他看向殿外,耳中听得那里隐约的混乱道,“江伯,看看外面怎么了。” 罗江看一眼影子,点了点头后飞身离开。 影子却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迷茫,她盯着洛川的目光之中渐渐失去焦距,从来都显得冷酷而专注的她竟走了神! “方才是有什么人......?”赵无忌皱眉看向洛川问道。 洛川“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罗江从殿外返回看向洛川飞快道,“有一个巨大的鼎从天而降落在前宫大殿门外三丈处,我试着去挪动那鼎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那鼎就好像和地脉相连一般锁死在殿前了!!” “可是三足两耳丈余高的青铜巨鼎?”洛川问道。 “正是!”罗江瞪大眼睛道,“牛真人已经守在大殿前了,他也不能动那巨鼎丝毫。” “自然动不了,”洛川将自己先前所见一幕告知众人,众人这才知道自己曾经如同鱼肉一般在那绝世恐怖的神秘人面前躺平了不知多久,“去看看那鼎吧。” 几人一同出得大殿,只见这里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宫廷护卫与宫廷侍者,不少被洛川从离郡轻骑中调来的骑兵更是将殿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高,让人都退出去,又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一股脑围在这里做什么?!”洛川低喝了一声,高士贤才着急忙慌的将一众宫廷护卫和侍者驱离。 洛川走到那巨鼎旁,问明显已经研究了半天的牛德义道,“牛真人,有什么发现?” “这鼎下面......”牛德义深深皱眉,将按在巨鼎之上的手缓缓收回,“似乎被什么人布了阵,又或者这府宫大地之下本就有什么阵,被这巨鼎牵引纠缠之后竟似乎与之融为一体了,不可思议......” “我应该是见过这鼎的,”洛川伸手去摸那鼎,一句话惊得众人齐齐看了过来,他神情肃穆盯着那鼎上纹理缓缓道,“在中京城的皇宫正殿之前......!!” “九鼎?!!”罗江与窦秋实齐齐惊呼道。 赵无忌深深皱眉看向这巨鼎一言不发。 牛德义却再次将手按在那巨鼎之上,“若是九鼎便就说得通了,这鼎天生便与地脉相合,自方才生根以来,我确实感觉其中凝有一股微乎其微却聚而不散的玄奇之物,无形无质又不可捉摸......” “九鼎乃始皇帝所铸以聚天下气运,自大鼎立国以来始终立于中京城皇宫正殿之前,此人竟敢盗取九鼎又将这鼎立于我离郡太守府宫正殿之前,岂不是......?!”一向稳重的窦秋实都眉头紧锁声音低沉微微震颤。 “传闻九鼎是九个大小相似却形态各不相同的青铜巨鼎,太守大人可还记得此鼎在那中京城皇宫正殿之前排序几何?”赵无忌问道。 洛川摇了摇头,“当初身为质子在中京城总共也只被邀请入宫两次,第一次时年纪太小只记得些碎片化的东西,第二次进宫也是四五年前的事情,只记得九个大鼎被一字排开,其上雾气蒸腾也不知道是烟气弥漫还是什么,总之朦朦胧胧看不十分真切,只大概记得五圆四方,开头的几个看起来与眼前之物都相差不多,实际上纹理形态之类说不定有些差异吧。” 牛德义却看向窦秋实问道,“这位大人是说,先前有‘人’闯入府宫将鼎立于此处?可看到其人样貌?” “除了太守大人以外没人看到那人样貌,”窦秋实道。 牛德义立刻便满脸惊诧的看向影子。 影子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大殿。 等到影子走开洛川才摇了摇头道,“那人满身灰气缭绕根本看不到他身上半点特征,只是想来......其实力应当强绝......!” 牛德义极罕见的深深皱眉道,“恐怕便是清韵师姐也极难做到如此程度,那么便......”他看向洛川道,“我会将此事以望川密信传于几位师兄师姐知道。” 洛川点了点头,内心却无比沉重,“乱世之幕......终于还是拉开了么......” 第两百三十五章 天降巨鼎 离城,太守府宫的前宫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大殿的门关闭着,巨大的火梧桐无风微动,好似颤抖。 梧桐树下,一个浑身上下被一层似有似无的灰蒙蒙云雾缠绕着的神秘人正抬头“看”那棵树,他一动不动,若不是他周身的灰气正如云海怒涛般翻滚,会让人以为他只不过是颗人形的石头。 而在他头顶,一个足有丈余高的巨大圆鼎正虚空悬浮着,那鼎三族两耳,厚重非常,鼎身之上刻有繁密的花纹,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目眩神迷,外观气质极其不凡,此刻却被那神秘人周身一缕灰气支撑着上下沉浮,宛若鸿毛。 洛川一动都不敢动,只是看到眼前一幕的一刹那冷汗便已浸透全身。 他艰难的将目光从那神秘人的身周挪开,落在地上的罗江和影子身上,却根本看不出他们是生是死,他惶恐,震怒,想要开口质问,却发现自己喉咙抖动半晌仍旧发不出一个字的声音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洛川的内心仿佛承受烈火炙烤一般煎熬。 他能听到大殿之外宫廷侍者和护卫们交接换班的低语和脚步声,他们却根本不知道此刻的大殿之中发生了何等恐怖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感觉自己两腿虚弱几乎要无力支撑站立的时候,那神秘人影似乎才动了一动! 于是,有风自虚空来。 那风拂过洛川的耳畔,穿过他悸动许久的心。 一刹那,就好像他第一次踏入困龙谷一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洗涤了心灵。 他不再惶恐不再愤怒,只觉得心志淡薄宁静悠远,然后睁开不知何时闭上的眼睛,却发现大殿之中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那神秘人! 他飞快掠至罗江和影子身前探了一下鼻息,发现二人只是睡着了一般呼吸均匀,只是怎么都摇不醒,又飞快的折身回到偏殿,发现同样歪斜在椅子上的赵无忌和窦秋实也一般模样! “当!!!”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大殿之外忽的传来一声仿若钟鸣的巨大响声,伴随着那钟声的,是大地的微微颤动! 下一刻,影子便忽的出现在洛川身侧,只是看向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样?!!” “我没事,”洛川看到面前的赵无忌和窦秋实一样从迷茫到惊骇的表情,回头对奔至偏殿门口的罗江又说了一遍,“我没事,”他看向殿外,耳中听得那里隐约的混乱道,“江伯,看看外面怎么了。” 罗江看一眼影子,点了点头后飞身离开。 影子却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迷茫,她盯着洛川的目光之中渐渐失去焦距,从来都显得冷酷而专注的她竟走了神! “方才是有什么人......?”赵无忌皱眉看向洛川问道。 洛川“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罗江从殿外返回看向洛川飞快道,“有一个巨大的鼎从天而降落在前宫大殿门外三丈处,我试着去挪动那鼎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那鼎就好像和地脉相连一般锁死在殿前了!!” “可是三足两耳丈余高的青铜巨鼎?”洛川问道。 “正是!”罗江瞪大眼睛道,“牛真人已经守在大殿前了,他也不能动那巨鼎丝毫。” “自然动不了,”洛川将自己先前所见一幕告知众人,众人这才知道自己曾经如同鱼肉一般在那绝世恐怖的神秘人面前躺平了不知多久,“去看看那鼎吧。” 几人一同出得大殿,只见这里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宫廷护卫与宫廷侍者,不少被洛川从离郡轻骑中调来的骑兵更是将殿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高,让人都退出去,又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一股脑围在这里做什么?!”洛川低喝了一声,高士贤才着急忙慌的将一众宫廷护卫和侍者驱离。 洛川走到那巨鼎旁,问明显已经研究了半天的牛德义道,“牛真人,有什么发现?” “这鼎下面......”牛德义深深皱眉,将按在巨鼎之上的手缓缓收回,“似乎被什么人布了阵,又或者这府宫大地之下本就有什么阵,被这巨鼎牵引纠缠之后竟似乎与之融为一体了,不可思议......” “我应该是见过这鼎的,”洛川伸手去摸那鼎,一句话惊得众人齐齐看了过来,他神情肃穆盯着那鼎上纹理缓缓道,“在中京城的皇宫正殿之前......!!” “九鼎?!!”罗江与窦秋实齐齐惊呼道。 赵无忌深深皱眉看向这巨鼎一言不发。 牛德义却再次将手按在那巨鼎之上,“若是九鼎便就说得通了,这鼎天生便与地脉相合,自方才生根以来,我确实感觉其中凝有一股微乎其微却聚而不散的玄奇之物,无形无质又不可捉摸......” “九鼎乃始皇帝所铸以聚天下气运,自大鼎立国以来始终立于中京城皇宫正殿之前,此人竟敢盗取九鼎又将这鼎立于我离郡太守府宫正殿之前,岂不是......?!”一向稳重的窦秋实都眉头紧锁声音低沉微微震颤。 “传闻九鼎是九个大小相似却形态各不相同的青铜巨鼎,太守大人可还记得此鼎在那中京城皇宫正殿之前排序几何?”赵无忌问道。 洛川摇了摇头,“当初身为质子在中京城总共也只被邀请入宫两次,第一次时年纪太小只记得些碎片化的东西,第二次进宫也是四五年前的事情,只记得九个大鼎被一字排开,其上雾气蒸腾也不知道是烟气弥漫还是什么,总之朦朦胧胧看不十分真切,只大概记得五圆四方,开头的几个看起来与眼前之物都相差不多,实际上纹理形态之类说不定有些差异吧。” 牛德义却看向窦秋实问道,“这位大人是说,先前有‘人’闯入府宫将鼎立于此处?可看到其人样貌?” “除了太守大人以外没人看到那人样貌,”窦秋实道。 牛德义立刻便满脸惊诧的看向影子。 影子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大殿。 等到影子走开洛川才摇了摇头道,“那人满身灰气缭绕根本看不到他身上半点特征,只是想来......其实力应当强绝......!” 牛德义极罕见的深深皱眉道,“恐怕便是清韵师姐也极难做到如此程度,那么便......”他看向洛川道,“我会将此事以望川密信传于几位师兄师姐知道。” 洛川点了点头,内心却无比沉重,“乱世之幕......终于还是拉开了么......” 第两百三十六章 启程南巡 离城的这个年,过得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相同。 因为老太守故去,按照惯例,很多过于喜庆的东西诸如爆竹之类便不可燃放,可又因为北伐一战历史性的开疆扩土大获全胜,离城街头巷尾多见旌旗与灯笼齐挂的景象,让人的心头都暖了几分。 往年的年节,因为一众朝官及家属多要返回甘原,不少富商人家也要返乡过年,离城之中的人口要比平日少得多,再加上店铺之流也多要关门,大街上总是清冷许多,可这一年,不但朝官人家没有一户离开离城,各地官员富贾反倒往离城聚了来,商街店铺一看盛况非常自然也没人关门,这个年在普通人眼里就变得越发热闹。 太守府宫之中却恰恰相反,比以往年节不知道冷清了多少。 以往过年,老太守与一众妻妾齐聚一堂,往往是要在后宫里连着办上十来天宴席的,期间洛家的各种亲友及晚辈,以及夫人们的一众亲戚总还是要一批批入宫问安的,一批批的来了,提着各式各样的礼物心意,又一批批的走,带着各式各样的赏赐恩予。 可今年,新太守尚未大婚,从小生活在中京城的他与一众洛家的亲戚又实在不熟,除了几个血缘亲近的按照惯例进宫拜见以外,就再没有其他洛氏亲人入宫了,倒是几个年幼的孩童颇得这位年轻太守的喜欢,被破例留在宫内玩耍直到晚上才各自送回了家。 除此之外,就只有罗江和思齐这两个被太守大人看作家人,却实实在在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特殊人物从头到尾陪着他在宫中过年,以及三个直到初五才被放回各自家里去的少男少女。 至于说老太守的女人们洛川其实也是设宴招待过一次的,虽然他与她们确实没有半点熟悉,一顿饭吃得彼此都颇为尴尬,但好歹洛川还是遵照着礼仪承诺一律厚待的,他甚至违反管理允准她们的亲戚仍旧入宫以旧礼来看她们,或者干脆让她们可以返乡住上几天,可最终按照高士贤的汇报,女人们一个个都婉拒了。 在这个世界的深宫之中,新人旧人便只是如此,若是当初她们中有人能为洛天恩再生下一儿半女,如今尚且还有地位可言,可既然没有人怀孕生子,作为亡故太守曾经女人这样的身份,等待她们的便只能是孤独老死于深宫一隅的结局,即便洛川不困她们于此,为了她们各自的家族她们也必须自困于此,这是任凭谁来都解不开的死结。 除开这些家长里短的俗务,又将朝堂内外的一些紧急的事情定调,洛川才终于享受了几天属于自己的时光,他与年轻女道、常五溪等几个已经熟悉些的五境剑修,甚至秦万松等几个六境的望川剑修切磋比试、谈论道法,也与影子和罗江一起在某个前宫后宫相交的偏殿之中偷偷的安置那棵火梧桐,并设置阵法。 他曾在花园湖水边垂钓,也曾在殿堂屋顶上吹风。 几天的时间里用脚丈量了这座太守府宫的每一寸土地,仿佛很是眷恋,却在睡醒后的某个早晨,重新披挂了那血色深沉的厚重铠甲,骑了战马与一众离郡轻骑离开府宫,直直出城。 没有回一下头。 这一天,是这一年的正月初九。 不足五千的离郡轻骑冲出骑兵城,与他们的年轻太守一道,南下南疆。 太明城,位于离城的西南方向,相比较位于离城东南方向的百通,太明距离离城要远了将近一倍的距离,可洛川还是决定舍近求远,先去太明见陆东风,而非百通。 他没有选择那条笔直通往太明的宽敞官道,离开骑兵城之后就一路向西到了难沱河畔,然后转而南下,一路所经过的都是离郡盆地里土地最为肥沃的所在,又赶上早春农忙,田间巷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人口密集,百姓安乐。 多年的和平已经让这里的人们没有了对这支骑兵的过分畏惧,胆子大些的还敢靠近到数十丈的地方,就那么满眼新奇的注视着这支装备精良到了极点的骑兵通过,然后回了村子里和人们吹嘘见到了离郡轻骑。 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支骑兵确实是离郡轻骑。 离郡轻骑这一次行军并不算快,但因为这个世界战马尤其是此等经过改良的优质战马远远超乎洛川想象的耐力和速度,走完数百里的行程不会用掉太多天的时间。 一路南下,大军不日便已抵达落霞谷。 落霞谷位于太明城北,说是“谷”,其实却是一片丘陵,一个又一个的巨大缓坡如同平原之上荡漾起的巨大波涛,波涛之上的耕地被切割成一个个的方块,有的泛着嫩绿色,有些还是紫土的颜色,远远看去就像一副拼接的现代画,在这样的环境里看落霞想来确实如传说一般美好。 于是洛川一行便就在这里落脚,选了一处高地之上的村落旁安营扎寨,与那村庄里正打过招呼以后便也没有人敢打扰他们。 军营驻扎,洛川与思齐、年轻女道以及秦万松和常五溪等几个相熟的望川剑修并一支百人精骑四下游逛,直到夕阳西下,才择了一处相较军营驻扎之地更高的地方观看落日余晖。 一行人骑马立于高坡之上,远方隐约可见一条大河划断天地,更远些视线可及的尽头,则是渐渐趋于黑暗的地平线,地平线上,绽放红光,大片的云朵起于远方,散于天际,终于眼前,就像传说中火凤摆尾,霞光漫天! 好不惬意。 然后,天色渐沉,继而飞快的暗了下去,洛川一行才意犹未尽的返回军营驻地,仿佛一群春游之后尚未尽兴的旅人,又自取了些淡酒对坐饮到月上枝头才各自返回帐篷。 等到了这个时候,洛川已经微微有些醉意,他的中央大帐之中颇为狼藉,他一边端着酒杯一边看向仍旧留在他大帐内的年轻女道,“仙子姐姐,你方才说境界越高,同境之间的差距越大,可是苍颜剑宗掌教真人于你讲的?” 年轻女道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洛川,“我方才所说差距,只是战斗搏杀之差距,师尊曾说修道搏杀可比将帅领兵,境界越高可统帅之士卒越广士卒之实力越强,是以将帅可用之策略也越多变,不同之策略可达之效果也越悬殊,大概便是如此道理。” 洛川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同样百人交给陆东风与我对阵,恐怕也胜负难料,但若千人我便难有胜算,若是万人则毫无悬念,掌教真人这个比喻着实有点意思......” 年轻女道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的扭头看向大帐外,在那里,喧闹之声四起。 继而是漫天的......火光......!!! 第两百三十六章 启程南巡 离城的这个年,过得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相同。 因为老太守故去,按照惯例,很多过于喜庆的东西诸如爆竹之类便不可燃放,可又因为北伐一战历史性的开疆扩土大获全胜,离城街头巷尾多见旌旗与灯笼齐挂的景象,让人的心头都暖了几分。 往年的年节,因为一众朝官及家属多要返回甘原,不少富商人家也要返乡过年,离城之中的人口要比平日少得多,再加上店铺之流也多要关门,大街上总是清冷许多,可这一年,不但朝官人家没有一户离开离城,各地官员富贾反倒往离城聚了来,商街店铺一看盛况非常自然也没人关门,这个年在普通人眼里就变得越发热闹。 太守府宫之中却恰恰相反,比以往年节不知道冷清了多少。 以往过年,老太守与一众妻妾齐聚一堂,往往是要在后宫里连着办上十来天宴席的,期间洛家的各种亲友及晚辈,以及夫人们的一众亲戚总还是要一批批入宫问安的,一批批的来了,提着各式各样的礼物心意,又一批批的走,带着各式各样的赏赐恩予。 可今年,新太守尚未大婚,从小生活在中京城的他与一众洛家的亲戚又实在不熟,除了几个血缘亲近的按照惯例进宫拜见以外,就再没有其他洛氏亲人入宫了,倒是几个年幼的孩童颇得这位年轻太守的喜欢,被破例留在宫内玩耍直到晚上才各自送回了家。 除此之外,就只有罗江和思齐这两个被太守大人看作家人,却实实在在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特殊人物从头到尾陪着他在宫中过年,以及三个直到初五才被放回各自家里去的少男少女。 至于说老太守的女人们洛川其实也是设宴招待过一次的,虽然他与她们确实没有半点熟悉,一顿饭吃得彼此都颇为尴尬,但好歹洛川还是遵照着礼仪承诺一律厚待的,他甚至违反管理允准她们的亲戚仍旧入宫以旧礼来看她们,或者干脆让她们可以返乡住上几天,可最终按照高士贤的汇报,女人们一个个都婉拒了。 在这个世界的深宫之中,新人旧人便只是如此,若是当初她们中有人能为洛天恩再生下一儿半女,如今尚且还有地位可言,可既然没有人怀孕生子,作为亡故太守曾经女人这样的身份,等待她们的便只能是孤独老死于深宫一隅的结局,即便洛川不困她们于此,为了她们各自的家族她们也必须自困于此,这是任凭谁来都解不开的死结。 除开这些家长里短的俗务,又将朝堂内外的一些紧急的事情定调,洛川才终于享受了几天属于自己的时光,他与年轻女道、常五溪等几个已经熟悉些的五境剑修,甚至秦万松等几个六境的望川剑修切磋比试、谈论道法,也与影子和罗江一起在某个前宫后宫相交的偏殿之中偷偷的安置那棵火梧桐,并设置阵法。 他曾在花园湖水边垂钓,也曾在殿堂屋顶上吹风。 几天的时间里用脚丈量了这座太守府宫的每一寸土地,仿佛很是眷恋,却在睡醒后的某个早晨,重新披挂了那血色深沉的厚重铠甲,骑了战马与一众离郡轻骑离开府宫,直直出城。 没有回一下头。 这一天,是这一年的正月初九。 不足五千的离郡轻骑冲出骑兵城,与他们的年轻太守一道,南下南疆。 太明城,位于离城的西南方向,相比较位于离城东南方向的百通,太明距离离城要远了将近一倍的距离,可洛川还是决定舍近求远,先去太明见陆东风,而非百通。 他没有选择那条笔直通往太明的宽敞官道,离开骑兵城之后就一路向西到了难沱河畔,然后转而南下,一路所经过的都是离郡盆地里土地最为肥沃的所在,又赶上早春农忙,田间巷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人口密集,百姓安乐。 多年的和平已经让这里的人们没有了对这支骑兵的过分畏惧,胆子大些的还敢靠近到数十丈的地方,就那么满眼新奇的注视着这支装备精良到了极点的骑兵通过,然后回了村子里和人们吹嘘见到了离郡轻骑。 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支骑兵确实是离郡轻骑。 离郡轻骑这一次行军并不算快,但因为这个世界战马尤其是此等经过改良的优质战马远远超乎洛川想象的耐力和速度,走完数百里的行程不会用掉太多天的时间。 一路南下,大军不日便已抵达落霞谷。 落霞谷位于太明城北,说是“谷”,其实却是一片丘陵,一个又一个的巨大缓坡如同平原之上荡漾起的巨大波涛,波涛之上的耕地被切割成一个个的方块,有的泛着嫩绿色,有些还是紫土的颜色,远远看去就像一副拼接的现代画,在这样的环境里看落霞想来确实如传说一般美好。 于是洛川一行便就在这里落脚,选了一处高地之上的村落旁安营扎寨,与那村庄里正打过招呼以后便也没有人敢打扰他们。 军营驻扎,洛川与思齐、年轻女道以及秦万松和常五溪等几个相熟的望川剑修并一支百人精骑四下游逛,直到夕阳西下,才择了一处相较军营驻扎之地更高的地方观看落日余晖。 一行人骑马立于高坡之上,远方隐约可见一条大河划断天地,更远些视线可及的尽头,则是渐渐趋于黑暗的地平线,地平线上,绽放红光,大片的云朵起于远方,散于天际,终于眼前,就像传说中火凤摆尾,霞光漫天! 好不惬意。 然后,天色渐沉,继而飞快的暗了下去,洛川一行才意犹未尽的返回军营驻地,仿佛一群春游之后尚未尽兴的旅人,又自取了些淡酒对坐饮到月上枝头才各自返回帐篷。 等到了这个时候,洛川已经微微有些醉意,他的中央大帐之中颇为狼藉,他一边端着酒杯一边看向仍旧留在他大帐内的年轻女道,“仙子姐姐,你方才说境界越高,同境之间的差距越大,可是苍颜剑宗掌教真人于你讲的?” 年轻女道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洛川,“我方才所说差距,只是战斗搏杀之差距,师尊曾说修道搏杀可比将帅领兵,境界越高可统帅之士卒越广士卒之实力越强,是以将帅可用之策略也越多变,不同之策略可达之效果也越悬殊,大概便是如此道理。” 洛川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同样百人交给陆东风与我对阵,恐怕也胜负难料,但若千人我便难有胜算,若是万人则毫无悬念,掌教真人这个比喻着实有点意思......” 年轻女道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的扭头看向大帐外,在那里,喧闹之声四起。 继而是漫天的......火光......!!! 第两百三十七章 丘陵夜袭 落霞谷,漆黑一片。 忽的,夜空被点亮了一瞬。 无数的箭矢带着微弱的火光从不远处的村落方向射来,雨点般落在离郡轻骑的军营地里,继而是沉闷的战马铁蹄与士卒奔行之间的铠甲摩擦声从箭矢射出的方向传来,只片刻便已到了军营地前!! 大片的军帐被箭矢之上爆裂开来的易燃液体引燃,一时间火光冲天。 首先与那来袭骑兵正面撞上的是军营地四方正在值守的骑兵,他们并未骑马,身着厚重铠甲只能当做步卒,却没有一人退却半步,生生与来犯之敌撞在一起,在人数悬殊的情况下竟也将那骑兵冲锋的势头打断了片刻! 继而是接近营地外围本已入睡却并未卸甲的骑兵们,只在遇袭的第一时间便起身集结,一时间难以形成大规模的军阵便以十人乃至五十人成阵,一环接一环的组成了军营地外围防御阵列,并飞快的挪移汇聚于来袭地方冲锋袭击的方向,渐渐融合成为更加巨大且更加厚重的军阵,迅速便凝聚了杀机。 可毕竟仓促为之,来犯之敌显然也是百战精锐,就在前方骑兵冲锋受阻之后,后方步卒竟飞快补位将其从泥潭之中解救出来,骑兵飞快后退迂回,步卒依仗局部短期的人数优势一个个悍不畏死,凭借几个领头强者的个人实力,硬生生在离郡轻骑临时修筑的防线之上撕开一道口子!! 然后,后退迂回完成又一次加速的数百骑兵再次冲锋而来,在来犯步卒让开的通道中疾速而过,直直从那道撕开的口子里冲了过去!! 他们根本不顾四周燃火的帐篷,但凡有阻碍在前的一律斩破冲开,甚至无视四面八方射来的弩矢和补位而来的骑兵疯狂刺来的长枪,无论这一支骑兵队伍里的谁倒在半路之上,其他人都毫不理会一冲而过,直指军营地中央仍旧亮着灯火的核心大帐!!! 一个个视死如归! 可越是靠近帐篷区中心,聚拢而来的离郡轻骑便越多,阻力越来越大! 等到那数百骑兵被四周疯狂的打击蚕食到最后一百余骑的战马也失去速度时,他们齐齐翻身下马拔出短刃狠狠划在身边战马后臀,吃痛受惊的战马疯狂的冲撞四方,而那一百余骑兵则拔出长刀结成军阵,在一片混乱之中再次疯狂突进!! 可一百余人终究只是一百余人,随着越来越多的离郡轻骑围杀而来,这一场双方从始至终都只在沉默肃杀之中角力的战斗便进入尾声。 继而是战马铁蹄的声音从军营地后方传来,已有离郡轻骑上了战马结阵而来,他们化作一条条游鱼穿梭于军营地外围,然后狠狠的刺入那千余人的步卒阵列之中。 哪怕那千余人的步卒确实极其精悍,在被骑兵冲破阵型的一刹那便由活人顶替死人、大阵化为小阵,也只能一点点看着自己的队伍被分割蚕食,直到支离破碎...... 而那让数百人以命换命杀入军营腹地的骑兵,则在耗尽了最后一人性命的时候,都不曾看到他们受命而来要杀之人的帐篷...... 一场沉默至极的好杀,一直杀到天空微微泛白,杀到再没有一个非离郡轻骑的人可以站立的时候...... 终止...... 无一活口...... 渐渐的,天亮了。 距离军营地不远的村庄里一片死寂,前一夜还充满春游赏月般轻松氛围的高地之上,一夜间肃杀如地狱之门。 火烧燃尽仍旧冒着黑烟的帐篷,满地血污尸体横陈盔甲军械满地的山坡,以及一个个面无表情打扫战场的骑兵,将同伴和穿着太明军服的曾经同伴的尸体拣选出来,再丢到一旁垒成两座小山...... 点起一把火...... 尽是苍凉...... 军营地中央,一夜无眠的洛川面无表情的坐在自己的大帐中,一如昨夜袭杀开始时一样,枯坐一晚,内心之中无数的情绪便也随之翻滚了一夜,最终没有化作任何一句言语。 思齐没有让包括洛长恭和年轻女道在内的所有人靠近他,可秦万松和常五溪到来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让他们进去。 一进大帐,两人便看到洛川抬头望来,还能冲二人微微一笑,不由得对视一眼,还是秦万松艰难开口,“公子,昨夜牛师兄叫我等不必插手,是以......” “两位前辈坐,”洛川又是一笑,招了招手示意二人坐在昨夜来不及撤掉的桌椅前,“这些话不必多说洛川自然明白,昨夜一番变故颇多蹊跷,望川剑修确实不宜掺和进来,让牛真人放心,我对他们不会有任何不好的想法。” 秦万松点了点头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常五溪却追问道,“我听长恭说那些人穿着太明军的军服,公子是不是先往东到百通去......?” 洛川笑着摇了摇头,“就去太明。” 常五溪还想再劝什么被秦万松拉住,他回头看后者摇头却仍旧忍不住道,“公子若执意要去太明,便让道士我先去太明探一探,虽说离郡轻骑精锐无双,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若是那陆东风......” “师弟!”秦万松低喝出声,然后冲着洛川一拱手,拉着常五溪便出了大帐。 不一会儿,思齐掀开大帐的门帘进来,看洛川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靠近过来小声问道,“长恭他们让我来问,咱们今日......如何安排?” “一切照旧,”洛川轻轻道。 “一切......照旧?!”思齐重复一遍之后又问,“你是说我们照旧拔营然后南下太明?这落霞谷与太明城可不过一日距离了,一切照旧便是说......今晚我们要入太明城过夜了?!” “自然,”洛川将随手拿起来摩挲着的酒杯丢到桌上,起身用袖子扫了扫华服,从大帐之中走出来,闻着四周仍旧弥漫的血腥味对身后跟出来的思齐道,“今夜,我要着血色铠甲入太明。” 思齐有些犹豫,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朝不远处等候的洛长恭等几个军候处走去。 片刻之后,几个血骑从远处纵马奔驰而来,到几个军候处禀报了什么,思齐便又小跑着返回来,她满脸严肃低声道,“太明军陆将军之子陆铁山在营地外求见!!” “哦?”洛川脸上又自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问道,“带来了多少人马?” 思齐抬头看他,“只陆铁山......一人!” 第两百三十七章 丘陵夜袭 落霞谷,漆黑一片。 忽的,夜空被点亮了一瞬。 无数的箭矢带着微弱的火光从不远处的村落方向射来,雨点般落在离郡轻骑的军营地里,继而是沉闷的战马铁蹄与士卒奔行之间的铠甲摩擦声从箭矢射出的方向传来,只片刻便已到了军营地前!! 大片的军帐被箭矢之上爆裂开来的易燃液体引燃,一时间火光冲天。 首先与那来袭骑兵正面撞上的是军营地四方正在值守的骑兵,他们并未骑马,身着厚重铠甲只能当做步卒,却没有一人退却半步,生生与来犯之敌撞在一起,在人数悬殊的情况下竟也将那骑兵冲锋的势头打断了片刻! 继而是接近营地外围本已入睡却并未卸甲的骑兵们,只在遇袭的第一时间便起身集结,一时间难以形成大规模的军阵便以十人乃至五十人成阵,一环接一环的组成了军营地外围防御阵列,并飞快的挪移汇聚于来袭地方冲锋袭击的方向,渐渐融合成为更加巨大且更加厚重的军阵,迅速便凝聚了杀机。 可毕竟仓促为之,来犯之敌显然也是百战精锐,就在前方骑兵冲锋受阻之后,后方步卒竟飞快补位将其从泥潭之中解救出来,骑兵飞快后退迂回,步卒依仗局部短期的人数优势一个个悍不畏死,凭借几个领头强者的个人实力,硬生生在离郡轻骑临时修筑的防线之上撕开一道口子!! 然后,后退迂回完成又一次加速的数百骑兵再次冲锋而来,在来犯步卒让开的通道中疾速而过,直直从那道撕开的口子里冲了过去!! 他们根本不顾四周燃火的帐篷,但凡有阻碍在前的一律斩破冲开,甚至无视四面八方射来的弩矢和补位而来的骑兵疯狂刺来的长枪,无论这一支骑兵队伍里的谁倒在半路之上,其他人都毫不理会一冲而过,直指军营地中央仍旧亮着灯火的核心大帐!!! 一个个视死如归! 可越是靠近帐篷区中心,聚拢而来的离郡轻骑便越多,阻力越来越大! 等到那数百骑兵被四周疯狂的打击蚕食到最后一百余骑的战马也失去速度时,他们齐齐翻身下马拔出短刃狠狠划在身边战马后臀,吃痛受惊的战马疯狂的冲撞四方,而那一百余骑兵则拔出长刀结成军阵,在一片混乱之中再次疯狂突进!! 可一百余人终究只是一百余人,随着越来越多的离郡轻骑围杀而来,这一场双方从始至终都只在沉默肃杀之中角力的战斗便进入尾声。 继而是战马铁蹄的声音从军营地后方传来,已有离郡轻骑上了战马结阵而来,他们化作一条条游鱼穿梭于军营地外围,然后狠狠的刺入那千余人的步卒阵列之中。 哪怕那千余人的步卒确实极其精悍,在被骑兵冲破阵型的一刹那便由活人顶替死人、大阵化为小阵,也只能一点点看着自己的队伍被分割蚕食,直到支离破碎...... 而那让数百人以命换命杀入军营腹地的骑兵,则在耗尽了最后一人性命的时候,都不曾看到他们受命而来要杀之人的帐篷...... 一场沉默至极的好杀,一直杀到天空微微泛白,杀到再没有一个非离郡轻骑的人可以站立的时候...... 终止...... 无一活口...... 渐渐的,天亮了。 距离军营地不远的村庄里一片死寂,前一夜还充满春游赏月般轻松氛围的高地之上,一夜间肃杀如地狱之门。 火烧燃尽仍旧冒着黑烟的帐篷,满地血污尸体横陈盔甲军械满地的山坡,以及一个个面无表情打扫战场的骑兵,将同伴和穿着太明军服的曾经同伴的尸体拣选出来,再丢到一旁垒成两座小山...... 点起一把火...... 尽是苍凉...... 军营地中央,一夜无眠的洛川面无表情的坐在自己的大帐中,一如昨夜袭杀开始时一样,枯坐一晚,内心之中无数的情绪便也随之翻滚了一夜,最终没有化作任何一句言语。 思齐没有让包括洛长恭和年轻女道在内的所有人靠近他,可秦万松和常五溪到来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让他们进去。 一进大帐,两人便看到洛川抬头望来,还能冲二人微微一笑,不由得对视一眼,还是秦万松艰难开口,“公子,昨夜牛师兄叫我等不必插手,是以......” “两位前辈坐,”洛川又是一笑,招了招手示意二人坐在昨夜来不及撤掉的桌椅前,“这些话不必多说洛川自然明白,昨夜一番变故颇多蹊跷,望川剑修确实不宜掺和进来,让牛真人放心,我对他们不会有任何不好的想法。” 秦万松点了点头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常五溪却追问道,“我听长恭说那些人穿着太明军的军服,公子是不是先往东到百通去......?” 洛川笑着摇了摇头,“就去太明。” 常五溪还想再劝什么被秦万松拉住,他回头看后者摇头却仍旧忍不住道,“公子若执意要去太明,便让道士我先去太明探一探,虽说离郡轻骑精锐无双,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若是那陆东风......” “师弟!”秦万松低喝出声,然后冲着洛川一拱手,拉着常五溪便出了大帐。 不一会儿,思齐掀开大帐的门帘进来,看洛川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靠近过来小声问道,“长恭他们让我来问,咱们今日......如何安排?” “一切照旧,”洛川轻轻道。 “一切......照旧?!”思齐重复一遍之后又问,“你是说我们照旧拔营然后南下太明?这落霞谷与太明城可不过一日距离了,一切照旧便是说......今晚我们要入太明城过夜了?!” “自然,”洛川将随手拿起来摩挲着的酒杯丢到桌上,起身用袖子扫了扫华服,从大帐之中走出来,闻着四周仍旧弥漫的血腥味对身后跟出来的思齐道,“今夜,我要着血色铠甲入太明。” 思齐有些犹豫,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朝不远处等候的洛长恭等几个军候处走去。 片刻之后,几个血骑从远处纵马奔驰而来,到几个军候处禀报了什么,思齐便又小跑着返回来,她满脸严肃低声道,“太明军陆将军之子陆铁山在营地外求见!!” “哦?”洛川脸上又自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问道,“带来了多少人马?” 思齐抬头看他,“只陆铁山......一人!” 第两百三十八章 血债血偿 陆铁山十分慌乱,可他却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惧,一动不动的等候在这支早已闻名大陆,如今更是用北方一战证明了其盛名不虚的强军营地之外。 哪怕只是几个守在营地门前的普通骑兵都能让他感觉到深深的危险,这种感觉,他只在自己父亲的千人亲兵营那些在南夷战场的死人堆里打滚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悍卒身上感受过。 一般无二。 今日的他没有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一身亮银甲,而是一套看起来与父亲常穿的富贵袍服有些相似的锦袍,浑身上下更是没有携带任何铁质器物,这让此刻站在这支强军面前的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丢到陷阱里的小白兔一样危险。 可他毫无办法,因为让他孤身一人前来见那人的人,是他的父亲陆东风。 一想到待会儿要见的人以及昨夜这里可能发生的事情,陆铁山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能够闻到山坡上随风飘来的血腥味有多浓厚,甚至来的路上骑在马背上的他还隐约看到残破的军营地里一个被尸体堆挤起来焚烧的小山,以及那尸体小山旁摆着的一具具太明军铠甲,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他甚至有那么一刻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被那个算无遗策的父亲当成了弃子!! 他不得不这么想。 因为此刻他正在等候被召见的那个人,那个据说比他还要小上两岁的新任太守大人,还未上任便将甘原林氏这样老牌的权贵家族连根铲除,那是连林氏亲近旁系在外郡的私生子女都被暗部清理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的决绝残酷,哪怕陆东风当初闻知都忍不住一声叹息。 更何况他上任之初便大败永昌夺得三仓之地,将安陵严氏从诸侯大姓中除名,更是在益城之下一场大战将集结了数名大妖的南夷大军打回了南疆......! 还有谁能比陆家更了解南夷的恐怖? 而他马上就要见到这个恐怕比之南夷还要更加恐怖的年轻人,尤其是在昨夜的事情刚刚结束之后的当下...... 长久的等待,仿佛一种酷刑。 直到某一刻,始终低着头已经冷汗满头的陆铁山才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你就是陆铁山?!”陆铁山连忙抬头,立刻就看到了军营地前那个一身赤甲的英气女子,他飞快的拱手行礼道,“在下正是陆铁山,屯长大人,敢......敢问太守大人他可有召见在下?!” 英气女子微微抬了抬下巴冷冷道,“你跟我来吧!” “是,是,”陆铁山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守在军营地外的几名骑兵,这才小跑着跟到那英气女子身后一丈处,一边目不斜视小心的跟着,一边抬起手擦了擦汗,他犹豫了半晌之后才凑近了两步小声问道,“屯长大人......敢问......敢问太守大人他可有说如何......处置在下?!” 英气女子头也不回道,“见着太守大人以后自己问!” “是是,”陆铁山心下没底,却也只能默默的跟着,感觉像是走出去十几公里远的距离才终于走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所在,前方的英气女子停下,他便也就停下,只是心中忐忑好半天都不敢抬头,一片沉默之后,他飞快的抬头看了一下,就刚好对上正坐在大帐外一把椅子上的年轻人狭长的眼睛,吓得他连忙跪了下去,“小民陆铁山,拜见太守大人!!” “起来吧,”上首之人自然是洛川,他此刻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懒散。 “谢太守大人!”陆铁山行礼之后起身,却再不敢抬头去直视那双眼睛。 “陆铁山,我听说你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的,如今二十二岁却没有任何军职在身么?”洛川仍旧歪歪斜斜的靠坐在那把椅子上,仿佛闲聊一般问起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回太守大人的话,父亲觉得小民没有掌军之才一直不许小民从军,是以直到如今......仍没有任何军职在身,”陆铁山弯腰行礼后小心回答道。 “哦,那陆将军派你来落霞谷,是怕我不识得去太明城的路么?”洛川话题一转轻飘飘的问道。 陆铁山却是心底大震,连忙跪下道,“回太守大人的话,父亲派小民......派小民来,是为了......”他一咬牙道,“......为了解释昨夜之事!!” “哦?”洛川道,“你既不是军伍中人,昨夜之事怎能由你来解释?!” 陆铁山大惊,他抬起头无措的看着洛川,只觉得这一句话里包含的意思太过骇人,却又对上了那双眼睛,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心底大为惊恐,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洛川忽的笑了,他起身来到陆铁山身边亲手将他扶起,问道,“你为何如此怕我?” 陆铁山一时间只觉得莫名其妙,脑子里一片空白,任由洛川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按到不远处一把椅子上坐下。 洛川就那么站在他面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低头看向陆铁山渐渐严肃了表情道,“昨夜离郡轻骑遇袭,在我离郡腹地,军镇大城太明城以北不足百里的地方遇袭,我很生气,非常生气!” 他伸手将正要起身再拜的陆铁山按回椅子上,“可我气的不是你父亲陆东风,而是结结实实一巴掌甩在我脸上给了我一个下马威的南夷!” 他指了指远处仍旧可见的一大一小两座小型尸山咬牙道,“一夜血战,我就坐在这大帐之内,从头到尾没有听到一声痛吼一句求饶之声,直至所有来袭之人全部战殁!!他们都是我离郡的百战精锐,是我离郡的百战精锐!!!” “可如今,却死在那些南夷畜生的阴谋算计之中,骨肉袍泽拔刀相向,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洛川声音之中的阴寒之意,便是同样候在四周的洛长恭等五个军候听了都觉得心底一寒,他再次低头看向陆铁山问道,“你觉得那些南夷策划此事所谓何来?!” 不等陆铁山回答他便自问自答道,“不就是想要挑拨我与你父亲之间的关系?!只要我与你父亲之间生了嫌隙,太明便不再是我离郡南疆战线上最坚不可摧的磐石之城,若是我再蠢一些,甚至将你父亲下狱治罪,说不定半个太明军都要哗变了,如此小儿科的挑拨之计我岂能看不出来?” “所以我哪里需要什么解释?!我需要的只是你父亲,大陆名将陆东风......”洛川伸手重重按在陆铁山的肩膀上盯着他的眼睛道,“给我、给离郡轻骑、给太明军的兄弟们,一个为袍泽复仇的战争罢了!” “我只要南夷......” “血债血偿!!!” 第两百三十八章 血债血偿 陆铁山十分慌乱,可他却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惧,一动不动的等候在这支早已闻名大陆,如今更是用北方一战证明了其盛名不虚的强军营地之外。 哪怕只是几个守在营地门前的普通骑兵都能让他感觉到深深的危险,这种感觉,他只在自己父亲的千人亲兵营那些在南夷战场的死人堆里打滚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悍卒身上感受过。 一般无二。 今日的他没有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一身亮银甲,而是一套看起来与父亲常穿的富贵袍服有些相似的锦袍,浑身上下更是没有携带任何铁质器物,这让此刻站在这支强军面前的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丢到陷阱里的小白兔一样危险。 可他毫无办法,因为让他孤身一人前来见那人的人,是他的父亲陆东风。 一想到待会儿要见的人以及昨夜这里可能发生的事情,陆铁山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能够闻到山坡上随风飘来的血腥味有多浓厚,甚至来的路上骑在马背上的他还隐约看到残破的军营地里一个被尸体堆挤起来焚烧的小山,以及那尸体小山旁摆着的一具具太明军铠甲,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他甚至有那么一刻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被那个算无遗策的父亲当成了弃子!! 他不得不这么想。 因为此刻他正在等候被召见的那个人,那个据说比他还要小上两岁的新任太守大人,还未上任便将甘原林氏这样老牌的权贵家族连根铲除,那是连林氏亲近旁系在外郡的私生子女都被暗部清理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的决绝残酷,哪怕陆东风当初闻知都忍不住一声叹息。 更何况他上任之初便大败永昌夺得三仓之地,将安陵严氏从诸侯大姓中除名,更是在益城之下一场大战将集结了数名大妖的南夷大军打回了南疆......! 还有谁能比陆家更了解南夷的恐怖? 而他马上就要见到这个恐怕比之南夷还要更加恐怖的年轻人,尤其是在昨夜的事情刚刚结束之后的当下...... 长久的等待,仿佛一种酷刑。 直到某一刻,始终低着头已经冷汗满头的陆铁山才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你就是陆铁山?!”陆铁山连忙抬头,立刻就看到了军营地前那个一身赤甲的英气女子,他飞快的拱手行礼道,“在下正是陆铁山,屯长大人,敢......敢问太守大人他可有召见在下?!” 英气女子微微抬了抬下巴冷冷道,“你跟我来吧!” “是,是,”陆铁山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守在军营地外的几名骑兵,这才小跑着跟到那英气女子身后一丈处,一边目不斜视小心的跟着,一边抬起手擦了擦汗,他犹豫了半晌之后才凑近了两步小声问道,“屯长大人......敢问......敢问太守大人他可有说如何......处置在下?!” 英气女子头也不回道,“见着太守大人以后自己问!” “是是,”陆铁山心下没底,却也只能默默的跟着,感觉像是走出去十几公里远的距离才终于走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所在,前方的英气女子停下,他便也就停下,只是心中忐忑好半天都不敢抬头,一片沉默之后,他飞快的抬头看了一下,就刚好对上正坐在大帐外一把椅子上的年轻人狭长的眼睛,吓得他连忙跪了下去,“小民陆铁山,拜见太守大人!!” “起来吧,”上首之人自然是洛川,他此刻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懒散。 “谢太守大人!”陆铁山行礼之后起身,却再不敢抬头去直视那双眼睛。 “陆铁山,我听说你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的,如今二十二岁却没有任何军职在身么?”洛川仍旧歪歪斜斜的靠坐在那把椅子上,仿佛闲聊一般问起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回太守大人的话,父亲觉得小民没有掌军之才一直不许小民从军,是以直到如今......仍没有任何军职在身,”陆铁山弯腰行礼后小心回答道。 “哦,那陆将军派你来落霞谷,是怕我不识得去太明城的路么?”洛川话题一转轻飘飘的问道。 陆铁山却是心底大震,连忙跪下道,“回太守大人的话,父亲派小民......派小民来,是为了......”他一咬牙道,“......为了解释昨夜之事!!” “哦?”洛川道,“你既不是军伍中人,昨夜之事怎能由你来解释?!” 陆铁山大惊,他抬起头无措的看着洛川,只觉得这一句话里包含的意思太过骇人,却又对上了那双眼睛,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心底大为惊恐,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洛川忽的笑了,他起身来到陆铁山身边亲手将他扶起,问道,“你为何如此怕我?” 陆铁山一时间只觉得莫名其妙,脑子里一片空白,任由洛川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按到不远处一把椅子上坐下。 洛川就那么站在他面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低头看向陆铁山渐渐严肃了表情道,“昨夜离郡轻骑遇袭,在我离郡腹地,军镇大城太明城以北不足百里的地方遇袭,我很生气,非常生气!” 他伸手将正要起身再拜的陆铁山按回椅子上,“可我气的不是你父亲陆东风,而是结结实实一巴掌甩在我脸上给了我一个下马威的南夷!” 他指了指远处仍旧可见的一大一小两座小型尸山咬牙道,“一夜血战,我就坐在这大帐之内,从头到尾没有听到一声痛吼一句求饶之声,直至所有来袭之人全部战殁!!他们都是我离郡的百战精锐,是我离郡的百战精锐!!!” “可如今,却死在那些南夷畜生的阴谋算计之中,骨肉袍泽拔刀相向,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洛川声音之中的阴寒之意,便是同样候在四周的洛长恭等五个军候听了都觉得心底一寒,他再次低头看向陆铁山问道,“你觉得那些南夷策划此事所谓何来?!” 不等陆铁山回答他便自问自答道,“不就是想要挑拨我与你父亲之间的关系?!只要我与你父亲之间生了嫌隙,太明便不再是我离郡南疆战线上最坚不可摧的磐石之城,若是我再蠢一些,甚至将你父亲下狱治罪,说不定半个太明军都要哗变了,如此小儿科的挑拨之计我岂能看不出来?” “所以我哪里需要什么解释?!我需要的只是你父亲,大陆名将陆东风......”洛川伸手重重按在陆铁山的肩膀上盯着他的眼睛道,“给我、给离郡轻骑、给太明军的兄弟们,一个为袍泽复仇的战争罢了!” “我只要南夷......” “血债血偿!!!” 第两百三十九章 人族名将 夜晚将至的时候,离郡轻骑抵达太明城。 太明城的北城门下孤零零的站着一个穿了富贵衣袍的男人,一如离郡轻骑军营地前的陆铁山,他锦帽貂裘,双手拢袖,以整个太明城高耸的城墙为背景,却没有站出一丝一毫的霸气,在将要昏暗的天地之间,只显得平静无波,淡然如水。 离郡轻骑没有止步,而是化作两条长龙从男人的两侧疾驰而过,入了城。 留在男人身前的,只有一骑,洛川。 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向那男人,一把扶住没有让其跪拜下去,“陆将军免礼。” 他将男人扶起来笑道,“我听说父亲在时就不让你行跪拜礼,如今见我这个晚辈就更加不能如此,而且这离郡上下谁都可以俯身,唯独我南疆战神不可以,陆将军这杆人族名将的大旗必须竖立得无比挺直,才能叫南夷亦或四方宵小不敢小觑了我离郡。” “太守大人如此抬举,陆东风着实有些惶恐,”这人自然就是太明战区上将军,人族名将陆东风,只见他面色如旧却还是坚持弯腰行了个礼道,“自末将从军以来除了往离城述职公干以外就再没有离开过太明,虽说期间也曾打过几次局部的胜仗,但无论规模还是影响力都不过尔尔,人族名将之名更是莫名其妙,不过是被有心人推出来安定天下人心的东西,太守大人应当知之。” “陆将军不必过谦,如今被我留在离城军的江伯视你为偶像,所以洛川也是自小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陆将军过往战绩之辉煌战法之多变,满足了我少年时所有对战场的幻想,”洛川一边牵着马一边与陆东风把臂入城,“相比百通防线拥有山河地利之便,太明地势平坦而开阔,如此环境之下仍可以使南夷不能越境,甚至还能深入群山而取胜,可见这一方战场的主动权从来都在陆将军手中,其中艰难与陆将军在其中付出的辛劳不言而喻。” 两人缓缓走过城门,厚重的城门洞内只有墙壁高处的火把提供了一点点亮光,洛川不疾不徐的说着话,陆东风则安静的听着,“今年的春天应该是不好过吧,南夷大举北上,连着一些原本不太参与攻伐事务的南夷宗门也加入了进来,压力本就很大,偏偏去年年末又将太明百通的半数精锐抽调北上,换了些战斗力堪忧的北军来,陆将军以为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情况确实有些难,而且麻烦还不止太守大人所说这些,”陆东风面上表情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心惊,“去年冬天没有往年寒冷,今年的春天来得更早,雨水也较往年更加充足,这对一些繁殖较快的野兽来说是极好的条件,尤其鼠兔一类,可能会在妖夷的有意引导之下带来些意料之外的麻烦,例如对春耕作物的毁坏等等,此外,南夷与我们的对峙从去年冬天便已经开始,如果他们有心控制,能够熬过这个冬天的野兽数量会远超以往,这也是一个难处。” 他声音平稳,“此外,如太守大人所说,今年春天连日月湖甚至雾岛的妖夷都已现身,大妖现身南疆群山的数量和频次也远远高出以往,就以太守大人益城一战为例,仅上三境大妖便出现了五个,尤其其中还包含了幽冥上人这样放之整个南夷都数得上号的强者,上一次出现如此情况已经是十数年前的那一场战乱了。这些大妖本身有着强绝的实力而且来去自如处事随性极其难测不说,一个个多有保命神通极难杀死,而且其中一部分还会些五花八门又极其麻烦的能力,例如......变形之术!” 洛川在听到“变形之术”四个字的时候眉头不由一紧。 陆东风却好似没有看到洛川脸上的变化一般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更麻烦的事情,以往的南夷北侵,往往是各自为战各有目标的,不同势力之间若是在群山之中意外相遇,说不定反倒要先干上一仗才会再来,可今年明显不同,南夷各大宗门高层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各方妖夷分工明确且合作无间,只从其在南疆群山之中的攻防线布局便能看得出来,与往年实在不可同日而语,很难想象原本松散混乱的南夷各宗门势力在一定程度上拥有默契之后会展现出怎样的杀伤力,尤其......中三境及以上的妖里面,智慧不弱于人甚至远超常人的大有人在......!” 洛川微微皱眉点了点头,只是不语。 陆东风伸出另一只手一引,将洛川导向城门口附近一座被黑甲军重重护卫的酒楼,两人走向酒楼的同时,一道影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洛川身后,陆东风好似根本没有看到那影子一般继续道,“麻烦的事情有些,好的消息也有些,去年末北军南下,钟闲的甘原军比末将想象中要好得多,尤其是他们中精锐士卒的装备程度更是很不错的,所以在完成整编又进行了末流淘汰之后,如今的太明军在整体的战斗力上并没有比曾经的那一支太明军差多少,据我所知百通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虽然这些士卒调教的时间是短了些,但......死生之间战场之上总是能让人更快成长的。” “此外便是强者层面,”陆东风引着洛川来到空荡的酒楼二层,除了两三个留在这里照应的侍女外,就再没有其它人了,两人来到一处临窗开阔的隔间,已经有饭菜准备妥当,陆东风将洛川引至上首坐下,自己陪坐一旁,“自去年秋以来,无论是太明还是百通,不时便有望川剑修援助而来,有些会直接要求加入军队,我们自然来者不拒,有些则更愿意以相对自由的身份助战,我们往往会给其一个斥候的身份,等到今年冬天尤其是太守大人益城一战之后,便不仅仅是望川剑修了,还会有些其他宗门的修炼者或者西南汉州民间修炼者南下而来,且有愈来愈多之势,这些都是利好战局以及军心士气的。” 洛川点头,然后率先动了筷子,“相对坏消息而言,这些好消息还是显得过于单薄了,如果只是罗列双方力量,我们仍旧是绝对的劣势,”他扭头看向陆东风问道,“陆将军,我这么理解可对?” 陆东风也跟着动了筷子,闻言一笑,“也对,也不对。” 第两百三十九章 人族名将 夜晚将至的时候,离郡轻骑抵达太明城。 太明城的北城门下孤零零的站着一个穿了富贵衣袍的男人,一如离郡轻骑军营地前的陆铁山,他锦帽貂裘,双手拢袖,以整个太明城高耸的城墙为背景,却没有站出一丝一毫的霸气,在将要昏暗的天地之间,只显得平静无波,淡然如水。 离郡轻骑没有止步,而是化作两条长龙从男人的两侧疾驰而过,入了城。 留在男人身前的,只有一骑,洛川。 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向那男人,一把扶住没有让其跪拜下去,“陆将军免礼。” 他将男人扶起来笑道,“我听说父亲在时就不让你行跪拜礼,如今见我这个晚辈就更加不能如此,而且这离郡上下谁都可以俯身,唯独我南疆战神不可以,陆将军这杆人族名将的大旗必须竖立得无比挺直,才能叫南夷亦或四方宵小不敢小觑了我离郡。” “太守大人如此抬举,陆东风着实有些惶恐,”这人自然就是太明战区上将军,人族名将陆东风,只见他面色如旧却还是坚持弯腰行了个礼道,“自末将从军以来除了往离城述职公干以外就再没有离开过太明,虽说期间也曾打过几次局部的胜仗,但无论规模还是影响力都不过尔尔,人族名将之名更是莫名其妙,不过是被有心人推出来安定天下人心的东西,太守大人应当知之。” “陆将军不必过谦,如今被我留在离城军的江伯视你为偶像,所以洛川也是自小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陆将军过往战绩之辉煌战法之多变,满足了我少年时所有对战场的幻想,”洛川一边牵着马一边与陆东风把臂入城,“相比百通防线拥有山河地利之便,太明地势平坦而开阔,如此环境之下仍可以使南夷不能越境,甚至还能深入群山而取胜,可见这一方战场的主动权从来都在陆将军手中,其中艰难与陆将军在其中付出的辛劳不言而喻。” 两人缓缓走过城门,厚重的城门洞内只有墙壁高处的火把提供了一点点亮光,洛川不疾不徐的说着话,陆东风则安静的听着,“今年的春天应该是不好过吧,南夷大举北上,连着一些原本不太参与攻伐事务的南夷宗门也加入了进来,压力本就很大,偏偏去年年末又将太明百通的半数精锐抽调北上,换了些战斗力堪忧的北军来,陆将军以为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情况确实有些难,而且麻烦还不止太守大人所说这些,”陆东风面上表情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心惊,“去年冬天没有往年寒冷,今年的春天来得更早,雨水也较往年更加充足,这对一些繁殖较快的野兽来说是极好的条件,尤其鼠兔一类,可能会在妖夷的有意引导之下带来些意料之外的麻烦,例如对春耕作物的毁坏等等,此外,南夷与我们的对峙从去年冬天便已经开始,如果他们有心控制,能够熬过这个冬天的野兽数量会远超以往,这也是一个难处。” 他声音平稳,“此外,如太守大人所说,今年春天连日月湖甚至雾岛的妖夷都已现身,大妖现身南疆群山的数量和频次也远远高出以往,就以太守大人益城一战为例,仅上三境大妖便出现了五个,尤其其中还包含了幽冥上人这样放之整个南夷都数得上号的强者,上一次出现如此情况已经是十数年前的那一场战乱了。这些大妖本身有着强绝的实力而且来去自如处事随性极其难测不说,一个个多有保命神通极难杀死,而且其中一部分还会些五花八门又极其麻烦的能力,例如......变形之术!” 洛川在听到“变形之术”四个字的时候眉头不由一紧。 陆东风却好似没有看到洛川脸上的变化一般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更麻烦的事情,以往的南夷北侵,往往是各自为战各有目标的,不同势力之间若是在群山之中意外相遇,说不定反倒要先干上一仗才会再来,可今年明显不同,南夷各大宗门高层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各方妖夷分工明确且合作无间,只从其在南疆群山之中的攻防线布局便能看得出来,与往年实在不可同日而语,很难想象原本松散混乱的南夷各宗门势力在一定程度上拥有默契之后会展现出怎样的杀伤力,尤其......中三境及以上的妖里面,智慧不弱于人甚至远超常人的大有人在......!” 洛川微微皱眉点了点头,只是不语。 陆东风伸出另一只手一引,将洛川导向城门口附近一座被黑甲军重重护卫的酒楼,两人走向酒楼的同时,一道影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洛川身后,陆东风好似根本没有看到那影子一般继续道,“麻烦的事情有些,好的消息也有些,去年末北军南下,钟闲的甘原军比末将想象中要好得多,尤其是他们中精锐士卒的装备程度更是很不错的,所以在完成整编又进行了末流淘汰之后,如今的太明军在整体的战斗力上并没有比曾经的那一支太明军差多少,据我所知百通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虽然这些士卒调教的时间是短了些,但......死生之间战场之上总是能让人更快成长的。” “此外便是强者层面,”陆东风引着洛川来到空荡的酒楼二层,除了两三个留在这里照应的侍女外,就再没有其它人了,两人来到一处临窗开阔的隔间,已经有饭菜准备妥当,陆东风将洛川引至上首坐下,自己陪坐一旁,“自去年秋以来,无论是太明还是百通,不时便有望川剑修援助而来,有些会直接要求加入军队,我们自然来者不拒,有些则更愿意以相对自由的身份助战,我们往往会给其一个斥候的身份,等到今年冬天尤其是太守大人益城一战之后,便不仅仅是望川剑修了,还会有些其他宗门的修炼者或者西南汉州民间修炼者南下而来,且有愈来愈多之势,这些都是利好战局以及军心士气的。” 洛川点头,然后率先动了筷子,“相对坏消息而言,这些好消息还是显得过于单薄了,如果只是罗列双方力量,我们仍旧是绝对的劣势,”他扭头看向陆东风问道,“陆将军,我这么理解可对?” 陆东风也跟着动了筷子,闻言一笑,“也对,也不对。” 第两百四十章 妖夷之计 洛川和影子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桌子的饭两人并没有吃多少,多数时候只在交谈。 酒楼四周的黑甲军分出一半护送洛川去到离郡轻骑的驻地,另一半则仍旧守在酒楼下。 陆东风没有要走的意思,独自一人坐在已经凉透的酒桌前,自斟自饮,时不时还要夹一筷子饭菜,吃得极舒适自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早已寂静的太明城才有一骑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酒楼前停下,骑马的年轻人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随便一个黑甲军,小跑着上了楼。 “父亲,”那年轻人看起来心情不错,正是陆东风之子陆铁山,他大步来到酒桌旁却没有坐到陆东风身边而是隔开几个位置坐下,拿起一副备用的餐具便夹了饭菜大口的嚼着,显然是饿得不轻,“太守大人那边已经安顿下来了,他便让我回来。” 陆东风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却没有饮下,而是悬在半空问道,“离郡轻骑那边没有给你饭吃?” “那倒不是,”陆铁山一边大口的吃着一边道,“太守大人身边的那位思齐屯长喊我和她们一起吃的饭,一同的还有位苍颜剑宗的仙子和几个望川剑修,一边吃一边聊了许多事情,我就没好意思吃太多,后面跟着她一起安顿离郡轻骑驻地的事情,一直忙到太守大人回来前才稍稍停下歇了歇,到这会儿就又饿了,”他夹起一块冰凉的红烧肉塞到嘴里扭头对陆东风道,“父亲,那思齐屯长其人极好也极坦诚,给我讲了许多太守大人在中京城的往事,虽说尽挑拣些开心的事情来说,我却也能想到她们当初的生活有多不易,身在异乡举目无亲,实在是......” 陆东风平日里对陆铁山所说鸡毛蒜皮的事情多不耐烦,但今天却出奇的好耐心,“把你今日去到落霞谷一直到方才回来之前的经过都与我详细讲一讲,尤其是太守大人与你的对话,一个字都不要落掉的说清楚。” 陆铁山见父亲神情肃穆,也不敢再一边吃一边说了,好歹肚子里已经垫了些东西,便就放下筷子认真回想起来,“从太明出发一路向北到了落霞谷以后很快就找到了离郡轻骑的营地,孩儿到时那里还冒着些微微的黑烟,于是便就按照父亲所说那般求见太守大人,然后就是思齐屯长到了营地门口将孩儿接了进去......” 他一边回忆一边极缓慢的将一日的见闻都讲给陆东风听,“就是这样,再之后太守大人回到营地着人喊我和思齐屯长回去,便跟我说父亲您要我回来,还说会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我,父亲,可是有什么想对孩儿说的?” 陆东风沉思半晌后才缓缓点头,“太守大人允你入太明军,且特例恩旨提拔你作百将......” “百......百将?!”陆铁山一愣,随即便藏不住脸上的笑意,可看到陆东风仍旧是一副严肃的面孔,也就不敢笑出声来,连忙干咳了两下小声问道,“父亲,可是......有什么不妥?”他看陆东风没有反应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看太守大人亦是开明智慧之人,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十有八九是父亲多虑了......” 陆东风不置可否扭头看向陆铁山再一次问道,“你确定从头至尾太守大人都没有问过你一句关于落霞谷遭袭的事情,你也从未对太守大人解释过?” 陆铁山皱眉沉思,又自回忆半晌后摇头道,“没有,太守大人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他非常确定落霞谷袭击之事是由南夷策划,目的是挑起他与父亲之间的矛盾,想来是那些妖夷之类在夜袭之中露出马脚被离郡轻骑抓住了,以太守大人的智慧自然也能判断出是非因果,也就不会误会父亲和太明军有什么二心。” “你方才说过的那位屯长或者剑修之类也没有问起过昨晚袭击的事情?”陆东风又问。 “没有问起,”陆铁山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孩儿在与思齐屯长安顿驻地之时曾去看望离郡轻骑的伤者,当时孩儿觉得愤懑悲哀,出得那一处帐篷后便咒骂南夷奸细,思齐屯长说起西固关地下刻有能使妖族现形的阵纹太明是否也有,我便照实说有,但妖族也会有些特殊的法器可以压制阵纹的影响,再加上变形术,妖夷中的强者仍旧有能力混进来,这是南疆一直以来都要面对的最大的麻烦。” “唔......”陆东风沉思片刻然后将冰凉的酒水饮下,仿佛自语般道,“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陆铁山闻言奇怪道,“父亲,昨夜袭击之后太守大人明显并未怀疑您,我去落霞谷时看到离郡轻骑已经在收拾营地准备南下太明,如今也确实来了,您为何还会如此担心?” 陆东风缓缓道,“并未怀疑?在距离太明城如此近的距离上实打实的遭遇了一支太明军精锐的拼死袭杀,如果你是太守大人,你会不会怀疑?” 他不等陆铁山答话便自问自答道,“或多或少都会怀疑的,这是人之常情,可这位年轻的太守不但一句不问而且还一切如常的来了太明,仿佛昨夜之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独自与我饮宴至夜深才离去,只这份胆识魄力就远非常人可及,当然,”他微微停顿道,“他也确实不是常人......” “铁山,你总觉得为父是在担心太守大人猜忌谋反,说不定还担心为父让你孤身去见太守是存了舍你之心,其实不然,他与我都明白,当初他登位之时我没有任何犹豫的支持他,那么在他北伐大胜威望如日中天的今日我就没有任何理由在落霞谷这样的地方做这种蠢不可及的袭杀或者试探。甚至我都不担心太守大人怪罪我掌军不利,以至于一支精锐竟然能够不受控制擅自出营而不知,”陆东风轻轻叹息一声,第一次在他的儿子面前表现出平静以外的情绪,“我担心的从始至终都是其它的东西......” “无论妖夷是用了奸细还是变形术或者摄魂术之类手段,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慢慢低头看着杯中酒水喃喃道,“那些实打实都是精锐的太明军真的愿意为了一道军令而去拼死袭杀他们的太守......哪怕他们收到的军令确实是假的,可他们收到军令之后想要杀死太守的心......确是真的......!” 陆铁山听得呆若木鸡。 “谁能知道太明到底有多少这样的精锐?” “这位年轻的太守大人又能自信如今这样的威望保持多久?” “又或者事有不谐,这支太明军能否为他所用?” “......太多的问题了,不在今日爆发,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爆发.....” “......这就是南夷明明白白给我们出的第一道题......” “......一计阳谋......” 第两百四十章 妖夷之计 洛川和影子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桌子的饭两人并没有吃多少,多数时候只在交谈。 酒楼四周的黑甲军分出一半护送洛川去到离郡轻骑的驻地,另一半则仍旧守在酒楼下。 陆东风没有要走的意思,独自一人坐在已经凉透的酒桌前,自斟自饮,时不时还要夹一筷子饭菜,吃得极舒适自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早已寂静的太明城才有一骑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酒楼前停下,骑马的年轻人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随便一个黑甲军,小跑着上了楼。 “父亲,”那年轻人看起来心情不错,正是陆东风之子陆铁山,他大步来到酒桌旁却没有坐到陆东风身边而是隔开几个位置坐下,拿起一副备用的餐具便夹了饭菜大口的嚼着,显然是饿得不轻,“太守大人那边已经安顿下来了,他便让我回来。” 陆东风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却没有饮下,而是悬在半空问道,“离郡轻骑那边没有给你饭吃?” “那倒不是,”陆铁山一边大口的吃着一边道,“太守大人身边的那位思齐屯长喊我和她们一起吃的饭,一同的还有位苍颜剑宗的仙子和几个望川剑修,一边吃一边聊了许多事情,我就没好意思吃太多,后面跟着她一起安顿离郡轻骑驻地的事情,一直忙到太守大人回来前才稍稍停下歇了歇,到这会儿就又饿了,”他夹起一块冰凉的红烧肉塞到嘴里扭头对陆东风道,“父亲,那思齐屯长其人极好也极坦诚,给我讲了许多太守大人在中京城的往事,虽说尽挑拣些开心的事情来说,我却也能想到她们当初的生活有多不易,身在异乡举目无亲,实在是......” 陆东风平日里对陆铁山所说鸡毛蒜皮的事情多不耐烦,但今天却出奇的好耐心,“把你今日去到落霞谷一直到方才回来之前的经过都与我详细讲一讲,尤其是太守大人与你的对话,一个字都不要落掉的说清楚。” 陆铁山见父亲神情肃穆,也不敢再一边吃一边说了,好歹肚子里已经垫了些东西,便就放下筷子认真回想起来,“从太明出发一路向北到了落霞谷以后很快就找到了离郡轻骑的营地,孩儿到时那里还冒着些微微的黑烟,于是便就按照父亲所说那般求见太守大人,然后就是思齐屯长到了营地门口将孩儿接了进去......” 他一边回忆一边极缓慢的将一日的见闻都讲给陆东风听,“就是这样,再之后太守大人回到营地着人喊我和思齐屯长回去,便跟我说父亲您要我回来,还说会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我,父亲,可是有什么想对孩儿说的?” 陆东风沉思半晌后才缓缓点头,“太守大人允你入太明军,且特例恩旨提拔你作百将......” “百......百将?!”陆铁山一愣,随即便藏不住脸上的笑意,可看到陆东风仍旧是一副严肃的面孔,也就不敢笑出声来,连忙干咳了两下小声问道,“父亲,可是......有什么不妥?”他看陆东风没有反应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看太守大人亦是开明智慧之人,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十有八九是父亲多虑了......” 陆东风不置可否扭头看向陆铁山再一次问道,“你确定从头至尾太守大人都没有问过你一句关于落霞谷遭袭的事情,你也从未对太守大人解释过?” 陆铁山皱眉沉思,又自回忆半晌后摇头道,“没有,太守大人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他非常确定落霞谷袭击之事是由南夷策划,目的是挑起他与父亲之间的矛盾,想来是那些妖夷之类在夜袭之中露出马脚被离郡轻骑抓住了,以太守大人的智慧自然也能判断出是非因果,也就不会误会父亲和太明军有什么二心。” “你方才说过的那位屯长或者剑修之类也没有问起过昨晚袭击的事情?”陆东风又问。 “没有问起,”陆铁山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孩儿在与思齐屯长安顿驻地之时曾去看望离郡轻骑的伤者,当时孩儿觉得愤懑悲哀,出得那一处帐篷后便咒骂南夷奸细,思齐屯长说起西固关地下刻有能使妖族现形的阵纹太明是否也有,我便照实说有,但妖族也会有些特殊的法器可以压制阵纹的影响,再加上变形术,妖夷中的强者仍旧有能力混进来,这是南疆一直以来都要面对的最大的麻烦。” “唔......”陆东风沉思片刻然后将冰凉的酒水饮下,仿佛自语般道,“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陆铁山闻言奇怪道,“父亲,昨夜袭击之后太守大人明显并未怀疑您,我去落霞谷时看到离郡轻骑已经在收拾营地准备南下太明,如今也确实来了,您为何还会如此担心?” 陆东风缓缓道,“并未怀疑?在距离太明城如此近的距离上实打实的遭遇了一支太明军精锐的拼死袭杀,如果你是太守大人,你会不会怀疑?” 他不等陆铁山答话便自问自答道,“或多或少都会怀疑的,这是人之常情,可这位年轻的太守不但一句不问而且还一切如常的来了太明,仿佛昨夜之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独自与我饮宴至夜深才离去,只这份胆识魄力就远非常人可及,当然,”他微微停顿道,“他也确实不是常人......” “铁山,你总觉得为父是在担心太守大人猜忌谋反,说不定还担心为父让你孤身去见太守是存了舍你之心,其实不然,他与我都明白,当初他登位之时我没有任何犹豫的支持他,那么在他北伐大胜威望如日中天的今日我就没有任何理由在落霞谷这样的地方做这种蠢不可及的袭杀或者试探。甚至我都不担心太守大人怪罪我掌军不利,以至于一支精锐竟然能够不受控制擅自出营而不知,”陆东风轻轻叹息一声,第一次在他的儿子面前表现出平静以外的情绪,“我担心的从始至终都是其它的东西......” “无论妖夷是用了奸细还是变形术或者摄魂术之类手段,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慢慢低头看着杯中酒水喃喃道,“那些实打实都是精锐的太明军真的愿意为了一道军令而去拼死袭杀他们的太守......哪怕他们收到的军令确实是假的,可他们收到军令之后想要杀死太守的心......确是真的......!” 陆铁山听得呆若木鸡。 “谁能知道太明到底有多少这样的精锐?” “这位年轻的太守大人又能自信如今这样的威望保持多久?” “又或者事有不谐,这支太明军能否为他所用?” “......太多的问题了,不在今日爆发,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爆发.....” “......这就是南夷明明白白给我们出的第一道题......” “......一计阳谋......” 第两百四十一章 有女思凡 第二天天还不亮,陆铁山已经从太明军的军需处领了一身百将的铠甲装备,随便找了处军帐嘁哩喀嚓换上,骑在马上挺胸抬头在太明城里一众早起小贩们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打商业街上走了四五个来回,然后才往离郡轻骑的驻地赶去。 等到靠近了离郡轻骑的驻地他反倒有些不安起来,觉得自己穿着这身铠甲来见太守大人有些不妥,想着父亲昨晚的交代又只能硬着头皮往驻地去了。 可等他到了驻地才得知太守大人一早就已经出了门。 事实上当陆铁山穿了铠甲在太明城商业街上招摇过市的时候,一身便装的洛川正和思齐、年轻女道以及秦万松等几个相熟的望川剑修就在那条街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饭馆里吃早点,自然早就看见了他,只是一番说笑之后也没谁喊他。 洛川对于太明城其实是极好奇的。 因为他确实没有说谎,罗江和洛川在中京城生活的这十几年里,提到过最多的名字就是陆东风,提到最多的事情便是太明军又给了南夷来犯之敌如何的打击,战法如何精妙,战果如何辉煌,尤其太明城下那一场绝地反击,硬是在妖族围城内外皆敌的境况之下阵斩大妖,令得陆东风一战而天下知,成了人族天下十大名将。 这一切的一切,都始于这座城。 这座明明身处中洲最南端的边境地带,本应该常年被南夷侵犯的阴影笼罩的地方,却偏偏成就了一座繁茂的大城,在这座大城的四周,聚拢了离郡盆地里最彪悍的民风和除去离城之外最庞大密集的人口,不可思议。 洛川是有吃早饭习惯的,虽然这看起来与这个世界的权贵习惯不同但他始终坚持如此,慢慢的就连着思齐和年轻女道这样在他身边待久了的人也会如此,所以于他而言,对每一个城市的理解都可以从商业街上一个个的早餐铺子开始。 太明城的早餐铺子和离城或者苍颜之类不同,相比较离城的早餐铺子在口味的基础上还要追求精致精美,苍颜的早餐摊子更愿意追求的是方便快捷,而太明,则是实惠。 无论是拥有一个铺子的店家,亦或者只是在路边摆个摊位,太明的早餐其分量大到让你在一个早晨里绝对无法多选几个种类尝尝,无论是硕大的肉饼还是大碗的粉面,一份就都足以让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吃到饱。 而在太明,吃早饭的人也极多,但哪怕洛川一行这样穿着乱七八糟的队伍“混”了进来也不能让摊贩或食客过多关注,大家只是稍稍和洛川几个穿了富贵衣袍的人们拉开点距离,然后就可以大声的讨论着些家长里短的p事,哪怕是面相粗豪的汉子也不例外。 这种氛围洛川是极喜欢的,所以一顿饭吃得颇为惬意的他没有返回驻地,而是想要顺着这条已经渐渐热闹起来的商业街走一走看一看。 可他才刚刚走出去没多远,就被一对意料之外的主仆拦住去路。 主仆二人都是女子。 当先的是个及笄少女,穿一身火红色衣袍,衣袖裙摆之上绣满繁花,金丝为领,翡翠当胸,再加上发钗耳饰纤细摇摆,衬得一张白皙稚嫩的小脸若碧玉无瑕,一双明眸便似清晨露水,透彻的好像琉璃。 在她身侧的跟随者则是个身穿黑色薄铠作男装打扮的女子,与身前少女一比确实显得不再年轻,可实在也算不上老,长相普通,身材高挑,若不仔细看难保便以为她是个男子,尤其她总是微微上扬的下巴,让每一个被她注视的人都有种被俯视的感觉。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被拦住去路的洛川看一眼不远处街角的精致马车问当先的少女道。 那少女闻言点了点头,朝着洛川微微一福,眼神低垂,声音却很平静,“小妹陆思凡等候太守哥哥多时,望请一叙,不知可否?” 洛川颇有些意外的看向眼前的少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答应。 在他身侧的思齐更是早已经瞪大了眼睛,就是二人身后修道多年的年轻女道和几个望川剑修都不由将诧然的神色显露面上。 没有人想到,在如今的离郡之中还有人会以这样的称呼来喊洛川,就是前些天的年节里,几个实打实是洛川弟弟妹妹的近亲入了宫都老老实实喊他太守大人。 同样被少女这一声称呼吓到的还有站在她身后的女侍卫,她先是有些震惊的看一眼身前少女,再看一眼一言不发的洛川,也顾不上场合其它直截了当就跪下行了大礼。 洛川扫一眼四周人来人往的街道已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便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话直接往就近的一家茶馆走去,思齐等人便也跟了上去。 少女回身将跪在那里的女侍卫拉起来,“快去跟茶馆老板说茶楼上下我们都包了,其他客人都请出来,此时客人还并不多,多赔些银钱也就是了。” “小姐,是不是和老爷说一声......?”女侍卫有些犹豫问道。 “我既已见到了太守大人再去与爹爹说又有什么用?快去吧,”少女又拉了她一把,转身便进了茶楼,直接跟着洛川等人往楼上去了。 上了二楼,人确实不多,洛川在其深处寻了个相对僻静的隔间坐下,凭窗而望,商业街两侧热闹的景象尽收眼底。 思齐和年轻女道跟来他身边却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他身后,几个望川剑修则干脆坐到相邻的隔间内,并没有跟来。 不一会儿少女也上了楼来,手里还端着满满一托盘的茶壶茶具,可即便如此,那一身华丽服饰仍旧引得二楼几个喝茶的客人侧目不已,她也并不理会,径直来到洛川所在的隔间内,摆开茶杯茶具熟练的为洛川泡茶。 洛川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就那样安静的看着那少女洗茶泡茶,再双手捧茶送到自己面前,他接过茶杯闻了闻,然后浅饮一口品了品,抬头看那少女笑问道,“你方才说等我多时,那你哥哥先前在这商业街上招摇过市的时候你就已经在了?” 少女显然也有些诧异洛川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中竟问出这样的问题,只得红着脸点了点头。 “好,”洛川一笑又自看向窗外,“说说吧,陆思凡,你这一声哥哥......是谁让你这么叫的?!” 第两百四十一章 有女思凡 第二天天还不亮,陆铁山已经从太明军的军需处领了一身百将的铠甲装备,随便找了处军帐嘁哩喀嚓换上,骑在马上挺胸抬头在太明城里一众早起小贩们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打商业街上走了四五个来回,然后才往离郡轻骑的驻地赶去。 等到靠近了离郡轻骑的驻地他反倒有些不安起来,觉得自己穿着这身铠甲来见太守大人有些不妥,想着父亲昨晚的交代又只能硬着头皮往驻地去了。 可等他到了驻地才得知太守大人一早就已经出了门。 事实上当陆铁山穿了铠甲在太明城商业街上招摇过市的时候,一身便装的洛川正和思齐、年轻女道以及秦万松等几个相熟的望川剑修就在那条街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饭馆里吃早点,自然早就看见了他,只是一番说笑之后也没谁喊他。 洛川对于太明城其实是极好奇的。 因为他确实没有说谎,罗江和洛川在中京城生活的这十几年里,提到过最多的名字就是陆东风,提到最多的事情便是太明军又给了南夷来犯之敌如何的打击,战法如何精妙,战果如何辉煌,尤其太明城下那一场绝地反击,硬是在妖族围城内外皆敌的境况之下阵斩大妖,令得陆东风一战而天下知,成了人族天下十大名将。 这一切的一切,都始于这座城。 这座明明身处中洲最南端的边境地带,本应该常年被南夷侵犯的阴影笼罩的地方,却偏偏成就了一座繁茂的大城,在这座大城的四周,聚拢了离郡盆地里最彪悍的民风和除去离城之外最庞大密集的人口,不可思议。 洛川是有吃早饭习惯的,虽然这看起来与这个世界的权贵习惯不同但他始终坚持如此,慢慢的就连着思齐和年轻女道这样在他身边待久了的人也会如此,所以于他而言,对每一个城市的理解都可以从商业街上一个个的早餐铺子开始。 太明城的早餐铺子和离城或者苍颜之类不同,相比较离城的早餐铺子在口味的基础上还要追求精致精美,苍颜的早餐摊子更愿意追求的是方便快捷,而太明,则是实惠。 无论是拥有一个铺子的店家,亦或者只是在路边摆个摊位,太明的早餐其分量大到让你在一个早晨里绝对无法多选几个种类尝尝,无论是硕大的肉饼还是大碗的粉面,一份就都足以让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吃到饱。 而在太明,吃早饭的人也极多,但哪怕洛川一行这样穿着乱七八糟的队伍“混”了进来也不能让摊贩或食客过多关注,大家只是稍稍和洛川几个穿了富贵衣袍的人们拉开点距离,然后就可以大声的讨论着些家长里短的p事,哪怕是面相粗豪的汉子也不例外。 这种氛围洛川是极喜欢的,所以一顿饭吃得颇为惬意的他没有返回驻地,而是想要顺着这条已经渐渐热闹起来的商业街走一走看一看。 可他才刚刚走出去没多远,就被一对意料之外的主仆拦住去路。 主仆二人都是女子。 当先的是个及笄少女,穿一身火红色衣袍,衣袖裙摆之上绣满繁花,金丝为领,翡翠当胸,再加上发钗耳饰纤细摇摆,衬得一张白皙稚嫩的小脸若碧玉无瑕,一双明眸便似清晨露水,透彻的好像琉璃。 在她身侧的跟随者则是个身穿黑色薄铠作男装打扮的女子,与身前少女一比确实显得不再年轻,可实在也算不上老,长相普通,身材高挑,若不仔细看难保便以为她是个男子,尤其她总是微微上扬的下巴,让每一个被她注视的人都有种被俯视的感觉。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被拦住去路的洛川看一眼不远处街角的精致马车问当先的少女道。 那少女闻言点了点头,朝着洛川微微一福,眼神低垂,声音却很平静,“小妹陆思凡等候太守哥哥多时,望请一叙,不知可否?” 洛川颇有些意外的看向眼前的少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答应。 在他身侧的思齐更是早已经瞪大了眼睛,就是二人身后修道多年的年轻女道和几个望川剑修都不由将诧然的神色显露面上。 没有人想到,在如今的离郡之中还有人会以这样的称呼来喊洛川,就是前些天的年节里,几个实打实是洛川弟弟妹妹的近亲入了宫都老老实实喊他太守大人。 同样被少女这一声称呼吓到的还有站在她身后的女侍卫,她先是有些震惊的看一眼身前少女,再看一眼一言不发的洛川,也顾不上场合其它直截了当就跪下行了大礼。 洛川扫一眼四周人来人往的街道已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便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话直接往就近的一家茶馆走去,思齐等人便也跟了上去。 少女回身将跪在那里的女侍卫拉起来,“快去跟茶馆老板说茶楼上下我们都包了,其他客人都请出来,此时客人还并不多,多赔些银钱也就是了。” “小姐,是不是和老爷说一声......?”女侍卫有些犹豫问道。 “我既已见到了太守大人再去与爹爹说又有什么用?快去吧,”少女又拉了她一把,转身便进了茶楼,直接跟着洛川等人往楼上去了。 上了二楼,人确实不多,洛川在其深处寻了个相对僻静的隔间坐下,凭窗而望,商业街两侧热闹的景象尽收眼底。 思齐和年轻女道跟来他身边却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他身后,几个望川剑修则干脆坐到相邻的隔间内,并没有跟来。 不一会儿少女也上了楼来,手里还端着满满一托盘的茶壶茶具,可即便如此,那一身华丽服饰仍旧引得二楼几个喝茶的客人侧目不已,她也并不理会,径直来到洛川所在的隔间内,摆开茶杯茶具熟练的为洛川泡茶。 洛川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就那样安静的看着那少女洗茶泡茶,再双手捧茶送到自己面前,他接过茶杯闻了闻,然后浅饮一口品了品,抬头看那少女笑问道,“你方才说等我多时,那你哥哥先前在这商业街上招摇过市的时候你就已经在了?” 少女显然也有些诧异洛川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中竟问出这样的问题,只得红着脸点了点头。 “好,”洛川一笑又自看向窗外,“说说吧,陆思凡,你这一声哥哥......是谁让你这么叫的?!” 第两百四十二章 温柔以待 茶楼上下的客人已经被女侍卫请了出去,除了赔些银钱以外,难免遇到难缠的也会搭上将军府邸的威严,她也顾不得了。 二楼最深处的隔间内,洛川极舒服的靠坐在椅子里,看着窗外的商业街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叫做陆思凡的少女一边泡茶一边开了口,“思凡五岁的时候曾随父亲母亲和兄长一起去过一次离城,经过繁华的街道,带着新买的玩具,进入那一座大大的太守府宫,那么高的院墙,那么大的宫殿,那时候的太守还是洛叔叔,他在后宫的大湖边一个大大的殿堂里设下私宴招待我们,只有他和我们一家,他说他与父亲亲如兄弟,我不应该叫他太守大人应该叫他洛叔叔,”她将泡好的茶一杯敬给思齐,一杯敬给年轻女道,两人便也就坐下一同饮茶。 少女又给自己泡上一杯,端起来闻一闻,笑着,眼眶却有些红,“那时候我其实并不理解太守是什么,只觉得这位洛叔叔温和可亲,还有他家的房子好大,他问我离城好吗,我就说好,我说在离城父母可以让我在大街上随便游逛也不用太多人跟着,在太明不行,我只能在自家的院子里待着,没有一个朋友,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在中京城有一个哥哥和我一样也没有朋友,也总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他说那个哥哥有一天会回到离郡,我就可以和他成为朋友。” “然后我和哥哥就被洛叔叔留在太守府宫里,他每天都会抽时间出来与我们一起玩耍,有时还会带着另一个小哥哥,他会给我们一个个的泡茶喝,我年纪最小总是等不及,他便总是将泡好的第一杯茶递给我......”少女微笑着饮了一小口茶,“可是我们没有在离城待上几天就又回了太明,城墙灰灰的太明,那座太守府宫成了我小时候做梦时常会梦到的地方,姹紫嫣红,繁华似锦。” “再后来,一天天长大,我终于知道原来那个总是温和笑着给我泡茶的洛叔叔,是手握三十万大军掌管千万人生死的一方诸侯,而他所说的中京城里的哥哥,是他亲手送去中京城十数年不得出的质子,”少女看向洛川笑得眼睛弯弯,“那时候的我整日里胡思乱想,就觉得自己被那位府宫里的太守叔叔授予了一件了不得的任务,便偷偷的写信寄往中京城......” 听到此处,原本始终看向窗外仿佛听戏人一般的洛川才忽的转过头来看向少女,有些诧异道,“你往中京城寄信......?” 少女点了点头,“初时识得的字不太多,也会往信封里塞一些树叶花瓣,等到后面些,就可以写些春去秋来,直到某一天父亲与我说不要写了,我才知道其实他们一直都是知道的。” 洛川沉默以对,思齐却扭头看了他一眼。 少女深呼吸一口气后继续道,“我写了不少信,也收到了一些,父亲不让我写我便不敢再写,可我仍旧不时便能打听到你的消息,直到再大一些我才知道,小时候那许多连地址都没有写清楚便寄出却能收到回信,是因为为我寄信的是一群隶属于洛叔叔的人,我想我真的是接受了一个了不起的任务,只是这任务的背后,还夹杂着大人们太多的东西,过于复杂......”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也是基于一个复杂的目的?”洛川问道。 少女点了点头,左手轻抚右手腕上的碧绿镯子,“自太守大人从中京城而返我其实就已经知道了,因为洛叔叔给我写了一封信,他说当初与我说过的那个哥哥回家了,他一定会来太明城,如果我见到他之后愿意随他回离城,便戴上这枚镯子并将这封信交给他。”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尚未拆封的信笺递给洛川,然后就不说话了。 洛川接过信拆开,看着看着便微微蹙起眉头,等到全部看完就将信封拿在手上,一团火焰凭空而生将信烧了个干干净净,“你确定你明白他的意思?” 少女低着头点了点,“思凡今年十五岁了,虽说养在深闺却也识字读书,父亲是极爱护我们的,很多时候办了宴席与部下们高谈阔论会带着我们,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了不少事情,”她停顿了一下后仍旧大大方方的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洛叔叔如此安排是在为我打算,更是为父亲和整个陆家打算,我会记得他的好,陆家更会记得他的恩。” 洛川笑道,“他没有问过你是否愿意,也没有问过整个陆家是否愿意,就这样一封信便将你的人生交代给了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你需要记他什么好?” 他端起茶杯一口喝尽,“至于说陆家,只要你父亲镇守太明一日,陆家便能兴盛一日,陆家的兴起靠的是南疆战场上真刀真枪打出来的战功,何曾靠了离城太守府宫里的女人?至少今日你来见我你父亲就应当不知,若他知道,就一定不会让你来。” 少女抬头看向洛川,目光纯粹没有一点躲闪,“思凡此来见太守大人确实没有告知父亲,若他知道也确实可能不让我来,但我还是要来,昨夜我曾听父亲与母亲说话,要将大哥与小弟以及一众陆家亲族迁往离城或者甘原,我想,陆家的兴盛大概也不能全靠战场上的军功,可如此一来,整个太明的人都会以为太守大人要用整个陆家的安危来震慑父亲,难免便让双方产生不可测的隔阂,这种事情我能想到父亲自然也能想到,那么明明洛叔叔已经给出了一条更好的路,他们为什么不走?他们既然没有问过,怎么就知道我不愿意?” “我愿意的,”她笑着摇头,“我喜欢那座离城,也喜欢那座太守府宫,何况如果我去了那里,太明所有士卒亦或百姓便都可以安心了,我一个小女子,这辈子都没法像父亲那样上阵厮杀守护一方,如此一来勉强也算是守护一方了吧。” “守护一方这样的事情还是让你父亲来做吧,你和他都应该相信你的洛叔叔没有选错人,我若连一个陆东风都容不下,又要拿什么去容这天下?”洛川一笑起身往外走,路过少女身边的时候伸手在她头上按了按,“洛川很感谢那几年里你给他写得信,那是他在中京城里为数不多的自由和快乐了,另外,收好你洛叔叔送你的手镯,这应当是他最珍爱的东西。” 说完便与一众人下了茶楼离开了。 只留下一个少女,用手捂着那手镯,无声流泪...... 第两百四十二章 温柔以待 茶楼上下的客人已经被女侍卫请了出去,除了赔些银钱以外,难免遇到难缠的也会搭上将军府邸的威严,她也顾不得了。 二楼最深处的隔间内,洛川极舒服的靠坐在椅子里,看着窗外的商业街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叫做陆思凡的少女一边泡茶一边开了口,“思凡五岁的时候曾随父亲母亲和兄长一起去过一次离城,经过繁华的街道,带着新买的玩具,进入那一座大大的太守府宫,那么高的院墙,那么大的宫殿,那时候的太守还是洛叔叔,他在后宫的大湖边一个大大的殿堂里设下私宴招待我们,只有他和我们一家,他说他与父亲亲如兄弟,我不应该叫他太守大人应该叫他洛叔叔,”她将泡好的茶一杯敬给思齐,一杯敬给年轻女道,两人便也就坐下一同饮茶。 少女又给自己泡上一杯,端起来闻一闻,笑着,眼眶却有些红,“那时候我其实并不理解太守是什么,只觉得这位洛叔叔温和可亲,还有他家的房子好大,他问我离城好吗,我就说好,我说在离城父母可以让我在大街上随便游逛也不用太多人跟着,在太明不行,我只能在自家的院子里待着,没有一个朋友,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在中京城有一个哥哥和我一样也没有朋友,也总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他说那个哥哥有一天会回到离郡,我就可以和他成为朋友。” “然后我和哥哥就被洛叔叔留在太守府宫里,他每天都会抽时间出来与我们一起玩耍,有时还会带着另一个小哥哥,他会给我们一个个的泡茶喝,我年纪最小总是等不及,他便总是将泡好的第一杯茶递给我......”少女微笑着饮了一小口茶,“可是我们没有在离城待上几天就又回了太明,城墙灰灰的太明,那座太守府宫成了我小时候做梦时常会梦到的地方,姹紫嫣红,繁华似锦。” “再后来,一天天长大,我终于知道原来那个总是温和笑着给我泡茶的洛叔叔,是手握三十万大军掌管千万人生死的一方诸侯,而他所说的中京城里的哥哥,是他亲手送去中京城十数年不得出的质子,”少女看向洛川笑得眼睛弯弯,“那时候的我整日里胡思乱想,就觉得自己被那位府宫里的太守叔叔授予了一件了不得的任务,便偷偷的写信寄往中京城......” 听到此处,原本始终看向窗外仿佛听戏人一般的洛川才忽的转过头来看向少女,有些诧异道,“你往中京城寄信......?” 少女点了点头,“初时识得的字不太多,也会往信封里塞一些树叶花瓣,等到后面些,就可以写些春去秋来,直到某一天父亲与我说不要写了,我才知道其实他们一直都是知道的。” 洛川沉默以对,思齐却扭头看了他一眼。 少女深呼吸一口气后继续道,“我写了不少信,也收到了一些,父亲不让我写我便不敢再写,可我仍旧不时便能打听到你的消息,直到再大一些我才知道,小时候那许多连地址都没有写清楚便寄出却能收到回信,是因为为我寄信的是一群隶属于洛叔叔的人,我想我真的是接受了一个了不起的任务,只是这任务的背后,还夹杂着大人们太多的东西,过于复杂......”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也是基于一个复杂的目的?”洛川问道。 少女点了点头,左手轻抚右手腕上的碧绿镯子,“自太守大人从中京城而返我其实就已经知道了,因为洛叔叔给我写了一封信,他说当初与我说过的那个哥哥回家了,他一定会来太明城,如果我见到他之后愿意随他回离城,便戴上这枚镯子并将这封信交给他。”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尚未拆封的信笺递给洛川,然后就不说话了。 洛川接过信拆开,看着看着便微微蹙起眉头,等到全部看完就将信封拿在手上,一团火焰凭空而生将信烧了个干干净净,“你确定你明白他的意思?” 少女低着头点了点,“思凡今年十五岁了,虽说养在深闺却也识字读书,父亲是极爱护我们的,很多时候办了宴席与部下们高谈阔论会带着我们,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了不少事情,”她停顿了一下后仍旧大大方方的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洛叔叔如此安排是在为我打算,更是为父亲和整个陆家打算,我会记得他的好,陆家更会记得他的恩。” 洛川笑道,“他没有问过你是否愿意,也没有问过整个陆家是否愿意,就这样一封信便将你的人生交代给了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你需要记他什么好?” 他端起茶杯一口喝尽,“至于说陆家,只要你父亲镇守太明一日,陆家便能兴盛一日,陆家的兴起靠的是南疆战场上真刀真枪打出来的战功,何曾靠了离城太守府宫里的女人?至少今日你来见我你父亲就应当不知,若他知道,就一定不会让你来。” 少女抬头看向洛川,目光纯粹没有一点躲闪,“思凡此来见太守大人确实没有告知父亲,若他知道也确实可能不让我来,但我还是要来,昨夜我曾听父亲与母亲说话,要将大哥与小弟以及一众陆家亲族迁往离城或者甘原,我想,陆家的兴盛大概也不能全靠战场上的军功,可如此一来,整个太明的人都会以为太守大人要用整个陆家的安危来震慑父亲,难免便让双方产生不可测的隔阂,这种事情我能想到父亲自然也能想到,那么明明洛叔叔已经给出了一条更好的路,他们为什么不走?他们既然没有问过,怎么就知道我不愿意?” “我愿意的,”她笑着摇头,“我喜欢那座离城,也喜欢那座太守府宫,何况如果我去了那里,太明所有士卒亦或百姓便都可以安心了,我一个小女子,这辈子都没法像父亲那样上阵厮杀守护一方,如此一来勉强也算是守护一方了吧。” “守护一方这样的事情还是让你父亲来做吧,你和他都应该相信你的洛叔叔没有选错人,我若连一个陆东风都容不下,又要拿什么去容这天下?”洛川一笑起身往外走,路过少女身边的时候伸手在她头上按了按,“洛川很感谢那几年里你给他写得信,那是他在中京城里为数不多的自由和快乐了,另外,收好你洛叔叔送你的手镯,这应当是他最珍爱的东西。” 说完便与一众人下了茶楼离开了。 只留下一个少女,用手捂着那手镯,无声流泪...... 第两百四十三章 山谷祭坛 南疆大山,连绵不绝。 群山深处,阴雨多日,不见太阳,山林之中雾气升腾,潮湿不堪。 地面之上,无论大树还是藤蔓灌木,都拼命的伸展着枝叶,争夺着每一点可能的光亮,也制造出雨林之中最为幽深晦暗的气氛。 在这样的天气里,除了埋伏于河流淤泥之中的巨鳄或是缠绕树木之间的森蚺,无论猎食者亦或者食草者,都只能躲在阴暗的山洞或者密集的植被下,等待天明。 飞鸟不鸣,虫声不再。 整座山林都死了一般。 直到东方天际亮起一道绿芒。 那绿芒初时只若清晨晚星,继而如彗星而过天际,灿若烟花,最终落在某处四面环山的幽谷之中,成了一团虚空而立又明灭不定的鬼火。 而在那鬼火旁边同样立于虚空的,则是一个身型高挑又绰约多姿的女子,气质高冷好似冰山,面覆洁白的羽毛面具,肩披如雪的孔雀披风,无论天降小雨还是丛林雾气都近不得她身边三尺,让她看起来越发的神圣不可侵犯。 正是曾在益城一战中露过脸的两位大妖,墨玉和茉莉。 “茉莉长老,接下来的一段路不算好走,你且跟紧了我,另外......”那幽绿的鬼火渐渐熄了,露出那张满头满脸皆是鳞片的恐怖面庞来,“就像我先前说的一样,如今负责这一线的老头子是个嘴巴很坏的老匹夫,茉莉长老不必理他,虫谷的团枭倒是不难相处,但若有任务分派我便会说与你一路,让他们两个自去一路即可,说到底你乃是额外增派而来,按道理如何行事只要不坏了此间大局都与他们无关的,不过......” 他看了茉莉一眼后还是说道,“要是那位老祖宗真的来了,他老人家若是指派事务于你我也没有办法,茉莉长老可想好了是否还要下去。” 茉莉微微想了一想便点头道,“贵宗大长老是我师傅都颇为敬重的前辈,若他老人家有所指派茉莉自当遵从,只是先前曾听金长老说起过大长老已多年不曾出山,此番与离郡一战真的能请动他老人家?” “我也不知道,”墨玉皱眉摇头,一双竖瞳不由自主的看向山谷深处,将声音压低了送到茉莉耳中,“要我说若是那位老祖宗真的出山,倒不如去永昌郡一线,你我那益城一战虽说没有功成,却也是在永昌郡与离郡一战之后彻底将其后备力量打残了,只要能从虫谷一线渡过沔水击破照水城,永昌郡便算是完了大半......”他摇了摇头抱怨道,“何苦来这离郡......” 一边说着他便按下身型往地面落去,也不落地,只是低低的贴着丛林树冠往山谷最底处飞去,在他身后,茉莉如影随形。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飞到谷底,到了这里已经是光线昏暗到了日落时分一般,墨玉掏出一枚兽牙模样的晶石往空中一抛,绿色的光芒笼罩其上,继而化作灰蒙蒙的云雾落在谷底,那云雾与谷底密密麻麻彼此纠缠的绿色植被接触的一刹那,仿佛驱除了一层幻象镜面,一个祭坛一般的白色石台凭空出现在那里! 两人依次落在那石台之上,墨玉嘴唇翕动似乎默念了什么东西,石台祭坛四周便开始聚拢灰蒙蒙的光,如果此时从高空往山谷内看去,就会发现先前出现在这里的白色石台竟又消失不见,重新变为一团乱麻似的绿色植被。 茉莉抬头看了看头顶变得越发昏暗灰败的天空,跟着墨玉下了石台。 石台之下有一条窄窄的石板道路,两人却谁都没有去踩,而是各自悬浮在道路上方一尺的位置,就那样顺着石台的方向往前“飘”,很快,便进入一个黑漆漆的石洞。 石洞之中没有任何的光,伸手不见五指,可无论墨玉还是茉莉谁都没有召唤出一点点光亮,就这么往前走了不知多久,前方才第一次传来亮光,顺着那亮光前进,很快便看到了那一处神秘所在。 那是一个倒扣在大地之上的半圆形空间,四周的石壁如同白玉般光洁,所以当一束光从顶上一个垂直的孔洞中传来的时候,整个空间里都有了光明。 与顶上那垂直孔洞相对的,是底部一个圆形的“井”,井中积满了水,两条黑漆漆的小蛇游弋其中,若是不仔细去看竟也难以发觉。 当墨玉和茉莉进入这里的时候,三个早已在这里等候的人影便看了过来。 其中两人站在一起,为首一人全身包裹在黑袍之中看不清头脸,身型壮硕,周身上下似有似无总是有些水气波动,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则一身赤红大袍,赤发赤须面色惨白,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正是曾在离郡古道之上与千雪一场鏖战的鸣蛇! 另外一边那人披了件黑漆漆毛茸茸的厚重大氅,将整个身体都藏在其中,只露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雪白的头发胡须并不长,一根根针刺一般立着,让人看着便有些刺痛感,浓密的毛发之下,两颗圆豆豆的眼睛黑白分明,好似顽童般滴溜溜的转着。 他先是看了看茉莉,然后将视线投回到墨玉的脸上阴恻恻的笑道,“我当是谁,竟是益城一战给咱们南疆各个宗门涨了大脸面的墨玉长老回来了,难怪今天我来的路上到处都是吉鸟在叫呢!” 墨玉看都不看那须发如针的老人,径直带着茉莉来到另外两人身前笑道,“团枭长老,许久不见了。” 那被叫作团枭的黑袍人冲墨玉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茉莉道,“确是好久不见了,墨玉长老,这位是?” “哦,这位茉莉长老是日月湖的新晋长老,此前少有出来行走,这一次本是和潮生长老一道出山与我等一同主阵永昌一线的,益城一战于我有救命之恩,战后我被派来离郡一线,她便想着与我一起来了,”墨玉解释一声,然后看了眼团枭身后的红袍人,没有过问。 “如此说来,这位茉莉长老是没有得了日月湖诏令私自前来我离郡一线的喽?”另一边须发如针的老人闻言冷笑出声,他斜眼看向墨玉道,“要知道离郡一线上次大议中可是划给我万毒宗和万虫谷两家的,如今多了位日月湖的茉莉长老,若是将来有所得......又该如何分配啊?!” 墨玉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却被茉莉抬手拦下,她扫一眼那须发如针的老人,声音冰寒,“茉莉此来只为击杀那离郡太守,此线所得日月湖一概不要。” “那倒好了!”须发如针的老人嘿然笑道,“茉莉长老可记住了今日所说的话,他日若是......” 他正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个仿佛与每个人近在咫尺的声音打断! 那声音如风如雾,如钢锯划过铁木,似碎石滚落山崖! 激得墨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了......” 第两百四十三章 山谷祭坛 南疆大山,连绵不绝。 群山深处,阴雨多日,不见太阳,山林之中雾气升腾,潮湿不堪。 地面之上,无论大树还是藤蔓灌木,都拼命的伸展着枝叶,争夺着每一点可能的光亮,也制造出雨林之中最为幽深晦暗的气氛。 在这样的天气里,除了埋伏于河流淤泥之中的巨鳄或是缠绕树木之间的森蚺,无论猎食者亦或者食草者,都只能躲在阴暗的山洞或者密集的植被下,等待天明。 飞鸟不鸣,虫声不再。 整座山林都死了一般。 直到东方天际亮起一道绿芒。 那绿芒初时只若清晨晚星,继而如彗星而过天际,灿若烟花,最终落在某处四面环山的幽谷之中,成了一团虚空而立又明灭不定的鬼火。 而在那鬼火旁边同样立于虚空的,则是一个身型高挑又绰约多姿的女子,气质高冷好似冰山,面覆洁白的羽毛面具,肩披如雪的孔雀披风,无论天降小雨还是丛林雾气都近不得她身边三尺,让她看起来越发的神圣不可侵犯。 正是曾在益城一战中露过脸的两位大妖,墨玉和茉莉。 “茉莉长老,接下来的一段路不算好走,你且跟紧了我,另外......”那幽绿的鬼火渐渐熄了,露出那张满头满脸皆是鳞片的恐怖面庞来,“就像我先前说的一样,如今负责这一线的老头子是个嘴巴很坏的老匹夫,茉莉长老不必理他,虫谷的团枭倒是不难相处,但若有任务分派我便会说与你一路,让他们两个自去一路即可,说到底你乃是额外增派而来,按道理如何行事只要不坏了此间大局都与他们无关的,不过......” 他看了茉莉一眼后还是说道,“要是那位老祖宗真的来了,他老人家若是指派事务于你我也没有办法,茉莉长老可想好了是否还要下去。” 茉莉微微想了一想便点头道,“贵宗大长老是我师傅都颇为敬重的前辈,若他老人家有所指派茉莉自当遵从,只是先前曾听金长老说起过大长老已多年不曾出山,此番与离郡一战真的能请动他老人家?” “我也不知道,”墨玉皱眉摇头,一双竖瞳不由自主的看向山谷深处,将声音压低了送到茉莉耳中,“要我说若是那位老祖宗真的出山,倒不如去永昌郡一线,你我那益城一战虽说没有功成,却也是在永昌郡与离郡一战之后彻底将其后备力量打残了,只要能从虫谷一线渡过沔水击破照水城,永昌郡便算是完了大半......”他摇了摇头抱怨道,“何苦来这离郡......” 一边说着他便按下身型往地面落去,也不落地,只是低低的贴着丛林树冠往山谷最底处飞去,在他身后,茉莉如影随形。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飞到谷底,到了这里已经是光线昏暗到了日落时分一般,墨玉掏出一枚兽牙模样的晶石往空中一抛,绿色的光芒笼罩其上,继而化作灰蒙蒙的云雾落在谷底,那云雾与谷底密密麻麻彼此纠缠的绿色植被接触的一刹那,仿佛驱除了一层幻象镜面,一个祭坛一般的白色石台凭空出现在那里! 两人依次落在那石台之上,墨玉嘴唇翕动似乎默念了什么东西,石台祭坛四周便开始聚拢灰蒙蒙的光,如果此时从高空往山谷内看去,就会发现先前出现在这里的白色石台竟又消失不见,重新变为一团乱麻似的绿色植被。 茉莉抬头看了看头顶变得越发昏暗灰败的天空,跟着墨玉下了石台。 石台之下有一条窄窄的石板道路,两人却谁都没有去踩,而是各自悬浮在道路上方一尺的位置,就那样顺着石台的方向往前“飘”,很快,便进入一个黑漆漆的石洞。 石洞之中没有任何的光,伸手不见五指,可无论墨玉还是茉莉谁都没有召唤出一点点光亮,就这么往前走了不知多久,前方才第一次传来亮光,顺着那亮光前进,很快便看到了那一处神秘所在。 那是一个倒扣在大地之上的半圆形空间,四周的石壁如同白玉般光洁,所以当一束光从顶上一个垂直的孔洞中传来的时候,整个空间里都有了光明。 与顶上那垂直孔洞相对的,是底部一个圆形的“井”,井中积满了水,两条黑漆漆的小蛇游弋其中,若是不仔细去看竟也难以发觉。 当墨玉和茉莉进入这里的时候,三个早已在这里等候的人影便看了过来。 其中两人站在一起,为首一人全身包裹在黑袍之中看不清头脸,身型壮硕,周身上下似有似无总是有些水气波动,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则一身赤红大袍,赤发赤须面色惨白,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正是曾在离郡古道之上与千雪一场鏖战的鸣蛇! 另外一边那人披了件黑漆漆毛茸茸的厚重大氅,将整个身体都藏在其中,只露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雪白的头发胡须并不长,一根根针刺一般立着,让人看着便有些刺痛感,浓密的毛发之下,两颗圆豆豆的眼睛黑白分明,好似顽童般滴溜溜的转着。 他先是看了看茉莉,然后将视线投回到墨玉的脸上阴恻恻的笑道,“我当是谁,竟是益城一战给咱们南疆各个宗门涨了大脸面的墨玉长老回来了,难怪今天我来的路上到处都是吉鸟在叫呢!” 墨玉看都不看那须发如针的老人,径直带着茉莉来到另外两人身前笑道,“团枭长老,许久不见了。” 那被叫作团枭的黑袍人冲墨玉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茉莉道,“确是好久不见了,墨玉长老,这位是?” “哦,这位茉莉长老是日月湖的新晋长老,此前少有出来行走,这一次本是和潮生长老一道出山与我等一同主阵永昌一线的,益城一战于我有救命之恩,战后我被派来离郡一线,她便想着与我一起来了,”墨玉解释一声,然后看了眼团枭身后的红袍人,没有过问。 “如此说来,这位茉莉长老是没有得了日月湖诏令私自前来我离郡一线的喽?”另一边须发如针的老人闻言冷笑出声,他斜眼看向墨玉道,“要知道离郡一线上次大议中可是划给我万毒宗和万虫谷两家的,如今多了位日月湖的茉莉长老,若是将来有所得......又该如何分配啊?!” 墨玉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却被茉莉抬手拦下,她扫一眼那须发如针的老人,声音冰寒,“茉莉此来只为击杀那离郡太守,此线所得日月湖一概不要。” “那倒好了!”须发如针的老人嘿然笑道,“茉莉长老可记住了今日所说的话,他日若是......” 他正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个仿佛与每个人近在咫尺的声音打断! 那声音如风如雾,如钢锯划过铁木,似碎石滚落山崖! 激得墨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了......” 第两百四十四章 移宫换羽 那半球形的洞窟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压得所有人都有些呼吸困难。 尤其是众人里面修为最弱的红袍人,已然脸色微红几乎无法站立! “......你叫茉莉......你师傅是谁?”那苍老的声音不知起于何处,不知终于何方,只知道其中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拖得很长,仿佛你将每一个字都同时听了无数次。 “晚辈茉莉,见过大长老,”茉莉冷若冰霜的脸上不见异色,只是也微微泛红,她朝着洞窟某处微微弯腰行了一礼道,“家师乃日月湖当代掌门,曾与晚辈提起过前辈......” 此言一出,就是与她同来的墨玉都忍不住瞪大眼睛扭头看了她一眼。 更不必说一上来就将她得罪了个干干净净的须发如针的老人,更是抬头看了一眼后便似惊似骇的低下头去。 “......原来如此,难怪......”这一次那苍老的声音好似更近,就像从众人头顶传来一般。 众人不由得抬头去看,就见那传入光亮进来的垂直孔洞之中缓缓探出一颗三角蛇头,那蛇明明是细小种类,却粗大如蟒,漆黑的鳞片细密光亮,却满是伤疤,它就那样从洞窟上方缓缓下落,仿佛在空中游弋一般,缓慢而舒展,就在它落地的一刹那,那块始终压在所有人心头的巨石才算落地。 “两百多年前我初见你师傅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中三境的小妖,那时就觉得其天赋之高悟性之强实乃生平仅见,可那时的我也并未多么放在心上,这世上惊才绝艳的妖多得是,真正成就非凡的又有几个?直到发现她性情圆融能屈能伸,远非如今的你这般刚直,才发自内心觉得这孩子将来恐怕了不得,果不其然......”那蛇没有与其他人一样悬浮于半空,而是好像一条普通的蟒蛇一般贴服在地面之上,滑动之间还会发出与地面摩擦的轻微嗤啦声。 “柔有柔的好处,刚有刚的优点,在修炼一途上难说强弱,但若说保得性命,自然是你师傅年轻时候的做法更强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活得更久更重要的事情了,否则便是白白浪费了一身的好天赋,就像......狐族的那个女娃......”大蛇从茉莉的脚边游过,弯弯曲曲,最终来到红袍人面前,直起身来,最终将一颗蛇头落在红袍人面前,“天赋好的妖,往往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谁让天神如此钟爱......” “可天赋好,不是你们蒙上双眼不去自视的理由,”那蛇一双混沌一般朦胧不清的眼睛注视着红袍人的眼睛看了半晌,然后才悄无声息的退去,继续在众人脚边游弋,“如今这天下......变了,变得不能以常理度之,眼下世道尚且还好,可百年之期已至,往后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就说不清了,我们老了,真有一天死在哪里也便死了,你们还年轻,只要不死,这天下终究还是你们的......” “确实是老了,话太多了......”大蛇绕场一周之后缓缓游到地面中间那个圆形的井边,绕着井边盘了几圈后刚刚好首尾相连,它看着井中的漆黑小蛇,一双蛇眼竟也有了几分温柔,“戚山,于他们说说吧......” “是,大长老,”那须发如针的老者朝着老蛇恭敬行了一礼,然后看向墨玉和团枭等人道,“此战,万毒宗其实布局已久,早在去年洛天恩南北军大调之前,我们便从得到的各类消息判断离城方面出了问题,于是大长老亲自出手,对太明及百通两地做了渗透。” 他看到在场几人惊讶的目光后桀桀一笑继续道,“此次渗透其覆盖面之广人员质量之高是前所未有的,为了其中几个重要的位置万毒宗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只是原本以为离城变故之时便是离郡四方最动荡不安的时刻我等可以借机北上图谋一城,不料洛天恩死了都不消停,在百通和太明都留了后手,尤其是太明方面竟还故意露出破绽并以此为饵主动与我一战,可见其对我们的防备之心已然入骨,所以大长老决定按兵不动以待时机。” “可按兵不动并不代表着我们进入太明和百通的人们无所作为,这些时日里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在边境战场上立下些功绩,反倒衬得某些人不够作为,这其中意味深长之处只有到了需要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须发如针的老人摇晃着脑袋似乎颇为享受,“如今,百通与太明的举动我们了如指掌,于是就在前些天,我们稍稍动用了太明一颗棋子,在离郡太守率领离郡轻骑南下将至太明之时,一支实打实的太明精锐趁夜......袭杀了离郡太守!!” 原本只是微微侧头安静听着的茉莉忽的扭转头来看向须发如针的老人。而一旁的墨玉更是瞪大了眼睛惊道,“离郡太守死了?!!” “自然没有,”须发如针的老人斜了墨玉一眼不急不慢的道,“但此次袭杀势必让那乳臭未乾的小太守与陆东风之间产生不可测的嫌隙,若是太明一地临阵换将,我们的机会便真的到了。” 墨玉颇有些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我不觉得那离郡太守会中了如此简单的嫁祸之计。” “或许吧,”须发如针的老人一样不屑的哼了一声后仍旧斜眼看那墨玉,“但我们此举的目的本就不是赌他临阵换将,而是......” “好了......”那原本盘踞在井边一动不动的老蛇忽的开口,“情况便是如此,这一战无论如何先机已然在我,所以一战而胜并不艰难,只是有些事情我要说在前面......” “我南疆万妖与人族此战是摆出了巨石压卵的架势的,无论离郡、永昌郡还是安阳郡甚至柳林郡和清州郡都是如此,事实上我们也确实是要以一场全面的大胜震慑人族,可......”他缓缓将那蛇头抬起,一一扫视在场众人,“可无论底下的小孩子们怎么认为,你们几个的脑袋里必须要清楚,此战,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非一战可定胜负的战役,所以每一场交锋都要讲究得失,不可任性妄为......” “也许你们中有人会认为吕玄已死,人族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挡天下万妖入中洲,但其实这是个极其复杂难测的问题,涉及到天上地下太多太多,多说无益......而且近几十年来,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吕玄已死的消息在四方妖族之中流传,可每一次有人信以为真,结局便只是惨烈,就比方说十数年前那一次南疆北上......结果你们都知道了,那是人族之中极擅诡谋之人故意拨乱天象给我等设下的骗局,这一次看起来吕玄是真的死了,但......谁也说不清楚,所以小心些总是没错,该是我们的东西,终究会是我们的,不必过于心急......” “至于说离郡其实并非此战南疆主攻之地,可我却独独来了这里,则是因为一个变数......”老蛇摇晃了一下脑袋缓缓道,“一个洛天恩死后必须要解决的巨大变数......” “离郡太守......” “洛川......!” 第两百四十四章 移宫换羽 那半球形的洞窟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压得所有人都有些呼吸困难。 尤其是众人里面修为最弱的红袍人,已然脸色微红几乎无法站立! “......你叫茉莉......你师傅是谁?”那苍老的声音不知起于何处,不知终于何方,只知道其中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拖得很长,仿佛你将每一个字都同时听了无数次。 “晚辈茉莉,见过大长老,”茉莉冷若冰霜的脸上不见异色,只是也微微泛红,她朝着洞窟某处微微弯腰行了一礼道,“家师乃日月湖当代掌门,曾与晚辈提起过前辈......” 此言一出,就是与她同来的墨玉都忍不住瞪大眼睛扭头看了她一眼。 更不必说一上来就将她得罪了个干干净净的须发如针的老人,更是抬头看了一眼后便似惊似骇的低下头去。 “......原来如此,难怪......”这一次那苍老的声音好似更近,就像从众人头顶传来一般。 众人不由得抬头去看,就见那传入光亮进来的垂直孔洞之中缓缓探出一颗三角蛇头,那蛇明明是细小种类,却粗大如蟒,漆黑的鳞片细密光亮,却满是伤疤,它就那样从洞窟上方缓缓下落,仿佛在空中游弋一般,缓慢而舒展,就在它落地的一刹那,那块始终压在所有人心头的巨石才算落地。 “两百多年前我初见你师傅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中三境的小妖,那时就觉得其天赋之高悟性之强实乃生平仅见,可那时的我也并未多么放在心上,这世上惊才绝艳的妖多得是,真正成就非凡的又有几个?直到发现她性情圆融能屈能伸,远非如今的你这般刚直,才发自内心觉得这孩子将来恐怕了不得,果不其然......”那蛇没有与其他人一样悬浮于半空,而是好像一条普通的蟒蛇一般贴服在地面之上,滑动之间还会发出与地面摩擦的轻微嗤啦声。 “柔有柔的好处,刚有刚的优点,在修炼一途上难说强弱,但若说保得性命,自然是你师傅年轻时候的做法更强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活得更久更重要的事情了,否则便是白白浪费了一身的好天赋,就像......狐族的那个女娃......”大蛇从茉莉的脚边游过,弯弯曲曲,最终来到红袍人面前,直起身来,最终将一颗蛇头落在红袍人面前,“天赋好的妖,往往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谁让天神如此钟爱......” “可天赋好,不是你们蒙上双眼不去自视的理由,”那蛇一双混沌一般朦胧不清的眼睛注视着红袍人的眼睛看了半晌,然后才悄无声息的退去,继续在众人脚边游弋,“如今这天下......变了,变得不能以常理度之,眼下世道尚且还好,可百年之期已至,往后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就说不清了,我们老了,真有一天死在哪里也便死了,你们还年轻,只要不死,这天下终究还是你们的......” “确实是老了,话太多了......”大蛇绕场一周之后缓缓游到地面中间那个圆形的井边,绕着井边盘了几圈后刚刚好首尾相连,它看着井中的漆黑小蛇,一双蛇眼竟也有了几分温柔,“戚山,于他们说说吧......” “是,大长老,”那须发如针的老者朝着老蛇恭敬行了一礼,然后看向墨玉和团枭等人道,“此战,万毒宗其实布局已久,早在去年洛天恩南北军大调之前,我们便从得到的各类消息判断离城方面出了问题,于是大长老亲自出手,对太明及百通两地做了渗透。” 他看到在场几人惊讶的目光后桀桀一笑继续道,“此次渗透其覆盖面之广人员质量之高是前所未有的,为了其中几个重要的位置万毒宗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只是原本以为离城变故之时便是离郡四方最动荡不安的时刻我等可以借机北上图谋一城,不料洛天恩死了都不消停,在百通和太明都留了后手,尤其是太明方面竟还故意露出破绽并以此为饵主动与我一战,可见其对我们的防备之心已然入骨,所以大长老决定按兵不动以待时机。” “可按兵不动并不代表着我们进入太明和百通的人们无所作为,这些时日里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在边境战场上立下些功绩,反倒衬得某些人不够作为,这其中意味深长之处只有到了需要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须发如针的老人摇晃着脑袋似乎颇为享受,“如今,百通与太明的举动我们了如指掌,于是就在前些天,我们稍稍动用了太明一颗棋子,在离郡太守率领离郡轻骑南下将至太明之时,一支实打实的太明精锐趁夜......袭杀了离郡太守!!” 原本只是微微侧头安静听着的茉莉忽的扭转头来看向须发如针的老人。而一旁的墨玉更是瞪大了眼睛惊道,“离郡太守死了?!!” “自然没有,”须发如针的老人斜了墨玉一眼不急不慢的道,“但此次袭杀势必让那乳臭未乾的小太守与陆东风之间产生不可测的嫌隙,若是太明一地临阵换将,我们的机会便真的到了。” 墨玉颇有些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我不觉得那离郡太守会中了如此简单的嫁祸之计。” “或许吧,”须发如针的老人一样不屑的哼了一声后仍旧斜眼看那墨玉,“但我们此举的目的本就不是赌他临阵换将,而是......” “好了......”那原本盘踞在井边一动不动的老蛇忽的开口,“情况便是如此,这一战无论如何先机已然在我,所以一战而胜并不艰难,只是有些事情我要说在前面......” “我南疆万妖与人族此战是摆出了巨石压卵的架势的,无论离郡、永昌郡还是安阳郡甚至柳林郡和清州郡都是如此,事实上我们也确实是要以一场全面的大胜震慑人族,可......”他缓缓将那蛇头抬起,一一扫视在场众人,“可无论底下的小孩子们怎么认为,你们几个的脑袋里必须要清楚,此战,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非一战可定胜负的战役,所以每一场交锋都要讲究得失,不可任性妄为......” “也许你们中有人会认为吕玄已死,人族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挡天下万妖入中洲,但其实这是个极其复杂难测的问题,涉及到天上地下太多太多,多说无益......而且近几十年来,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吕玄已死的消息在四方妖族之中流传,可每一次有人信以为真,结局便只是惨烈,就比方说十数年前那一次南疆北上......结果你们都知道了,那是人族之中极擅诡谋之人故意拨乱天象给我等设下的骗局,这一次看起来吕玄是真的死了,但......谁也说不清楚,所以小心些总是没错,该是我们的东西,终究会是我们的,不必过于心急......” “至于说离郡其实并非此战南疆主攻之地,可我却独独来了这里,则是因为一个变数......”老蛇摇晃了一下脑袋缓缓道,“一个洛天恩死后必须要解决的巨大变数......” “离郡太守......” “洛川......!” 第两百四十五章 垂帘太后 人族五州,以京州为核心,京州八郡,以中京郡为核心。 中京郡的核心是中京城,中京城的核心,则是那座外方内圆象征天圆地方尽在于此的,大鼎皇宫。 皇宫分前后,如今的前宫除了日常洒扫的宫廷侍者每日里还要忙忙碌碌以外,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几个朝臣官员前来,更不必说什么朝会,那已经是有一年时间没有真正举办过的稀罕事情。 反倒是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总是清净到甚至有些寂寞的后宫如今变得热闹了起来,除了中京郡名义上的太守每日里必到后宫点卯,京州各郡的权贵官员也时有到访,尤其是那座名为长乐的宫殿,已然没有了安宁祈寿太后寝宫的模样,而是一个微缩版的前宫庙堂一般,无论至今仍在中京城的旧时朝臣还是新晋被封的权贵,或者京州各郡的官员,只要有事入宫则必是这座长乐宫。 是以为了方便各式官员们拜见又不至于过分失了礼仪,长乐宫的前殿便被腾空,摆放了桌椅屏风又加上一道珠帘,成了那位皇太后听证议政的所在。 今日一早,长乐宫中便汇集了如今中京城里所有算得上仍得圣眷的朝臣,一众老老少少齐聚一堂吵吵闹闹折腾了半天,直到日头正午才陆陆续续离开。 等到前殿之中彻底没了人,原本猫着腰缩在上首黄金宝座里没精打采的年轻人才缓缓站了起来,他腰背挺直,剑眉鹰目,不打瞌睡的时候那双眼睛似乎能够放光一般,明亮摄人,他一边伸出手随意的将身上明黄色的长袍抹平,一边扭头看向宝座后珠帘对面的女人道,“母亲,那种事情何必要和这群乌合之众商议,就凭他们能议出个什么结果?” 珠帘后面的女人是个仪态万千的贵妇,只见她脸颊饱满,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嘴唇小巧不厚不薄,只这五官便是放在神庙里与祭祀的神像相比都不差多少,更何况那云鬓花颜金步摇,翠翘金雀玉搔头,翡翠珍珠,装点其上,端的是富贵满身珠光宝气。 闻听年轻人话语,贵妇不笑不怒只是轻柔而缓慢的摇了摇头,“这些人哪里有一个简单的,表面上一个个花天酒地理不得正事,背地里谁没有一两条直通各州郡太守府宫的门道?就像此次将离郡那位新太守的折子呈上来的赵玉,就凭他一个典客门下的长丞,放在大鼎初立之时也就罢了,如今哪里有能力真的促成离郡、永昌和安阳三郡结盟这样天大的事情?尤其......” 她语气微顿,而后情绪便有些复杂,“尤其这其中的离郡还是如今那样的一个离郡......” “就算他们一个个背后都有门道又如何,如今......”年轻人说到这里似乎也有些没来由的忌惮,不由得掀开珠帘凑到贵妇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如今虽说丢了九鼎,但国师既也因此离开了,孩儿不就仍是名正言顺的大鼎国君?虽说按照母亲的说法再招各郡质子来京恐怕不易,可若如此次一般,借由外夷之祸而行天子之权威,促成各郡联盟抗夷,若是取得成效,孩儿这国君之位岂不是也便稳了?只要名正言顺,则一切种种便皆可以从长计议,大不了重新将三十二郡诸侯家的代言人大大方方都请回朝堂,当那前宫再次响起三十二家之言论,孩儿只做个居中调和的国君也比现在强得多了!” 贵妇看着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模样没有太多欣喜,她微微皱眉道,“道儿,出了这长乐宫,你之言行还要更加谨慎小心些,虽说如今是你外公的人掌握了宫廷内外,可......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的中京城与以往又不相同,这人族天下乃至四方万夷,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里,你......” “知道了,母亲,”年轻人打断了贵妇的话语,脸上再不见先前光彩,只是也不如何颓丧,“眼下此事母亲以为如何?” 贵妇略一沉吟,缓缓开口,仍旧是四平八稳的声音,“离郡如今的新太守虽然年轻却不可以等闲视之,此人只一登位便做得如此举动,野心之大恐怕更胜金城郡的江流石,但......离郡毕竟是偏远边郡,又要同时对抗西南二夷,短时间根本无力有更多野望,所以你说得对,离郡此次上奏京城所谓联盟之事无论其出于怎样的考虑我们都要支持,而且要大张旗鼓的支持,将南疆之盟的旨意分作三十二道,传旨之人沿途每到一城便将皇帝陛下传令南疆各郡结盟共抗南夷之事大声宣告于民,让百姓知道你这个天下共主仍心系万民安危,则大义民心就仍在中京城。” “从赵玉呈上来的折子看,离郡、永昌和安阳三郡其实已然结盟,只是要借由中京城旨意使其名正言顺,如若按照母亲所说我们便不是‘促成’而是‘主张’了这次结盟,如此岂不是将那三郡结盟抗夷之功给......”他有些犹豫的看向贵妇道,“母亲,这样会不会太过惹怒了那几个太守......” “不过是三个偏远边郡,便是真的惹怒了他们又如何?”贵妇嘴角微微弯了弯,像是冷笑,“何况他们此举本就有意借我中京城皇室大义,凭什么只许他们借我们的势不许我们借他们的势?你放心看着吧,如今南夷大举北上,无论你传旨天下的旨意中是主导结盟还是传令结盟,他们这个盟约都是必然要结的,可天下人能有多少明白其中意味?十之八九只会觉得皇室权威在新帝时代较之以往更盛罢了。” “而且我们不止可以借由此次南疆盟约让天下人知道皇室守护万民对抗外夷之心,若是南疆之战有所斩获,皇帝陛下还可以封赏有功将士并用同样的方式传旨天下,”贵妇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一眯,继而缓缓合上,将其中那星星点点的寒光掩盖起来,“如此一来,皇帝陛下在天下万民心中是抗夷有功的有为之主不说,还能借此给那几个边郡制造些内外不合的隐患,皇帝陛下亲赐的封爵封地之赏赐,那几个太守是不是肯真的奖给那些有功将士?” “无论他们奖或者不奖,都是错的,”贵妇的声音缥缈而不真实,落在年轻人耳中却宛若惊雷,“这就是我们要做给天下诸侯看的一场好戏......让他们知道......” “大鼎没有亡......!!!” 第两百四十五章 垂帘太后 人族五州,以京州为核心,京州八郡,以中京郡为核心。 中京郡的核心是中京城,中京城的核心,则是那座外方内圆象征天圆地方尽在于此的,大鼎皇宫。 皇宫分前后,如今的前宫除了日常洒扫的宫廷侍者每日里还要忙忙碌碌以外,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几个朝臣官员前来,更不必说什么朝会,那已经是有一年时间没有真正举办过的稀罕事情。 反倒是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总是清净到甚至有些寂寞的后宫如今变得热闹了起来,除了中京郡名义上的太守每日里必到后宫点卯,京州各郡的权贵官员也时有到访,尤其是那座名为长乐的宫殿,已然没有了安宁祈寿太后寝宫的模样,而是一个微缩版的前宫庙堂一般,无论至今仍在中京城的旧时朝臣还是新晋被封的权贵,或者京州各郡的官员,只要有事入宫则必是这座长乐宫。 是以为了方便各式官员们拜见又不至于过分失了礼仪,长乐宫的前殿便被腾空,摆放了桌椅屏风又加上一道珠帘,成了那位皇太后听证议政的所在。 今日一早,长乐宫中便汇集了如今中京城里所有算得上仍得圣眷的朝臣,一众老老少少齐聚一堂吵吵闹闹折腾了半天,直到日头正午才陆陆续续离开。 等到前殿之中彻底没了人,原本猫着腰缩在上首黄金宝座里没精打采的年轻人才缓缓站了起来,他腰背挺直,剑眉鹰目,不打瞌睡的时候那双眼睛似乎能够放光一般,明亮摄人,他一边伸出手随意的将身上明黄色的长袍抹平,一边扭头看向宝座后珠帘对面的女人道,“母亲,那种事情何必要和这群乌合之众商议,就凭他们能议出个什么结果?” 珠帘后面的女人是个仪态万千的贵妇,只见她脸颊饱满,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嘴唇小巧不厚不薄,只这五官便是放在神庙里与祭祀的神像相比都不差多少,更何况那云鬓花颜金步摇,翠翘金雀玉搔头,翡翠珍珠,装点其上,端的是富贵满身珠光宝气。 闻听年轻人话语,贵妇不笑不怒只是轻柔而缓慢的摇了摇头,“这些人哪里有一个简单的,表面上一个个花天酒地理不得正事,背地里谁没有一两条直通各州郡太守府宫的门道?就像此次将离郡那位新太守的折子呈上来的赵玉,就凭他一个典客门下的长丞,放在大鼎初立之时也就罢了,如今哪里有能力真的促成离郡、永昌和安阳三郡结盟这样天大的事情?尤其......” 她语气微顿,而后情绪便有些复杂,“尤其这其中的离郡还是如今那样的一个离郡......” “就算他们一个个背后都有门道又如何,如今......”年轻人说到这里似乎也有些没来由的忌惮,不由得掀开珠帘凑到贵妇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如今虽说丢了九鼎,但国师既也因此离开了,孩儿不就仍是名正言顺的大鼎国君?虽说按照母亲的说法再招各郡质子来京恐怕不易,可若如此次一般,借由外夷之祸而行天子之权威,促成各郡联盟抗夷,若是取得成效,孩儿这国君之位岂不是也便稳了?只要名正言顺,则一切种种便皆可以从长计议,大不了重新将三十二郡诸侯家的代言人大大方方都请回朝堂,当那前宫再次响起三十二家之言论,孩儿只做个居中调和的国君也比现在强得多了!” 贵妇看着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模样没有太多欣喜,她微微皱眉道,“道儿,出了这长乐宫,你之言行还要更加谨慎小心些,虽说如今是你外公的人掌握了宫廷内外,可......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的中京城与以往又不相同,这人族天下乃至四方万夷,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里,你......” “知道了,母亲,”年轻人打断了贵妇的话语,脸上再不见先前光彩,只是也不如何颓丧,“眼下此事母亲以为如何?” 贵妇略一沉吟,缓缓开口,仍旧是四平八稳的声音,“离郡如今的新太守虽然年轻却不可以等闲视之,此人只一登位便做得如此举动,野心之大恐怕更胜金城郡的江流石,但......离郡毕竟是偏远边郡,又要同时对抗西南二夷,短时间根本无力有更多野望,所以你说得对,离郡此次上奏京城所谓联盟之事无论其出于怎样的考虑我们都要支持,而且要大张旗鼓的支持,将南疆之盟的旨意分作三十二道,传旨之人沿途每到一城便将皇帝陛下传令南疆各郡结盟共抗南夷之事大声宣告于民,让百姓知道你这个天下共主仍心系万民安危,则大义民心就仍在中京城。” “从赵玉呈上来的折子看,离郡、永昌和安阳三郡其实已然结盟,只是要借由中京城旨意使其名正言顺,如若按照母亲所说我们便不是‘促成’而是‘主张’了这次结盟,如此岂不是将那三郡结盟抗夷之功给......”他有些犹豫的看向贵妇道,“母亲,这样会不会太过惹怒了那几个太守......” “不过是三个偏远边郡,便是真的惹怒了他们又如何?”贵妇嘴角微微弯了弯,像是冷笑,“何况他们此举本就有意借我中京城皇室大义,凭什么只许他们借我们的势不许我们借他们的势?你放心看着吧,如今南夷大举北上,无论你传旨天下的旨意中是主导结盟还是传令结盟,他们这个盟约都是必然要结的,可天下人能有多少明白其中意味?十之八九只会觉得皇室权威在新帝时代较之以往更盛罢了。” “而且我们不止可以借由此次南疆盟约让天下人知道皇室守护万民对抗外夷之心,若是南疆之战有所斩获,皇帝陛下还可以封赏有功将士并用同样的方式传旨天下,”贵妇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一眯,继而缓缓合上,将其中那星星点点的寒光掩盖起来,“如此一来,皇帝陛下在天下万民心中是抗夷有功的有为之主不说,还能借此给那几个边郡制造些内外不合的隐患,皇帝陛下亲赐的封爵封地之赏赐,那几个太守是不是肯真的奖给那些有功将士?” “无论他们奖或者不奖,都是错的,”贵妇的声音缥缈而不真实,落在年轻人耳中却宛若惊雷,“这就是我们要做给天下诸侯看的一场好戏......让他们知道......” “大鼎没有亡......!!!” 第两百四十六章 术州出兵 术州,是广郡西南方向的一座大城,原本是作为四周军镇的核心与川城遥遥相对的边城,如今川城已然归属广郡,那术州便成了广郡内部的一座转运联通要地,在军事方面的重要性不降反增。 它背靠首府锦城,往西北而去连接汉南城,往西南而去连接绣城,往东南则连接川城,成了距离这柄“三叉戟”三个尖端最近的核心交点。 这一日清晨天还不亮的时候,术州西面的城门便已打开,一排排装备整齐的士卒列队而出,旌旗招展,远远看去,连成一线的旗帜仿佛一个指向西方的箭头,配合着步卒与马匹行走间发出的声响,显得清冷而肃杀。 城头之上,只孤零零站了两个人。 一个白衫如雪,风流如同春游出行士子的美人,一个褐色兜帽遮了脸庞,即便春风日暖也不觉得闷热的神秘女人。 “云一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对吧?”白衫美人自然便是云百楼,只见他好看的眉毛微微有些压抑,看向城下精锐长龙的眼睛没有明确的焦距,显然思绪已远。 “没有,”褐袍女人扭头看向云百楼,兜帽之下隐约可见的面容上现有忧色,“离郡的事情让你如此为难?”她的眼睛里竟似有些水气,“我从未见过你像现在这样,哪怕是......” 云百楼闻言回过神来,笑着扭头回望,伸手在她额头上虚空点了一点,“这个世界上让人为难的事情其实很多,就比如你这个总是流泪感伤的性子,”他再看向城下那一支长长的队伍时,眼睛里的神采已经一如往常,“离城的事情是有些麻烦的,就像下棋,一步错步步错,洛天恩给洛川留下的这一步先手优势有些大,这本也没什么,但无论歪打正着还是如何,洛川确实将这一步先手的优势用到了极致,就会有些麻烦,尤其是这安陵一地。”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笑容更胜,眉眼之间的自信重新飞扬起来,“恐怕连你也不会知道我在安陵一地究竟下了多深的工夫,那是本来一朝落子就能满盘呼应的一盘好棋啊,多好的棋,就被这群离郡的蛮子冲进来把棋盘掀了,有点可惜,但......” 他一甩衣袖双手背到身后,昂然而立如同风中仙鹤,“我在安陵一地布下的棋子何其多,只要他们仍要将那棋盘重新立起来,我的棋子立刻便可以在其中重新站定,就好比这一次,我要给那位银甲将军陈敬之送上的,便是这样一份天大的惊喜......” “安陵一地我确实没办法全部拿回来了,”云百楼轻哼一声,笑容依旧,只是如同嘲讽,“但安陵北部必须在这个春天里全部改为云姓,尤其是那个待价而沽的柳飞絮,我会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和我云百楼做买卖还敢三心二意的......从来没有好下场......” “那公子所虑......仍是东面?”褐袍女子伸出长长的指甲在面前的城墙上划过,足有三五尺厚的墙垛便被无声无息的划掉一大截,断口处光滑如镜! “不止是东面,”云百楼抬头去看西方的云,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时,它们看起来就是阴沉的颜色,“中京城里传来消息皇帝要颁布一道诏令,令南疆各郡结成联盟共同抗击南夷以护卫我人族天下,除了离郡、永昌郡和安阳郡以外,甚至要把江州的柳林郡和清州郡都划归于盟约之中,虽说这个小皇帝得位蹊跷可到底在天下人眼中仍是人族正统,若是等那道诏令出了京州,我们一时半刻便动不得那安陵,以我们在中京城的能量无法阻止诏令发出,只能一边拖延一边赶在诏令出京之前对安陵动手!” “所以我才让你快速赶回西线,这一战我们必须要胜,还必须要速胜,”云百楼用轻柔的语调说着些没有半分回环余地的话语,“因为东线,我也确实是有些顾虑的......” “申然之又去了江州,这一次应该是直接去了江东苏城,江东郡拥有天下最强的水军战力,若是他真的能说动江东郡出兵,再加上他母家江北郡的支持,便有了点麻烦,”云百楼仍旧看着远处云彩,随着太阳升起,已经从阴沉的颜色变得浅淡,继而洁白,他的心情就似乎好了很多,“前有狼后有虎,一着不慎竟是如此局面,难怪师傅总是说万般皆是命,有些时候人算或许真的不如天算吧......” “不然......”褐袍女人又伸出手指玩耍一般将面前的墙垛削掉一层,而后无意道,“让我去一趟离郡......试试吧。” 她见云百楼不说话,连忙扭过头去看,看他面上笑容依旧这才小心翼翼道,“如今那洛川是往南去了太明的,若是就那样中毒死在南疆,天下人也只以为是遭了南夷又或者永昌郡的毒手,不会怀疑到咱们这里。” 云百楼像是才从远空美景中醒来,微微摇头,“算了吧,如今的洛川可不是当初那个被我抱在怀里玩耍的小宝宝,又或者从中京城返乡时四顾无依的可怜质子,”他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噗嗤一笑,灿烂如春日桃花,“那时候他大概也是在我面前装可怜,我却真的信了他......无论如何,如今再想以那样的手段刺杀他已经难了,倒不如就与他在这西南汉州正正经经下完这一盘棋吧,看看他还能不能再带来更多乐趣.......” “在对待洛川的事情上......”褐袍女子看向云百楼,眼神中有挣扎也有畏惧,却仍旧说出了那句话,“公子不像是公子了......” “或许吧,”云百楼也没有故意隐藏什么,就那么大大方方的应了,“他毕竟是月姨的孩子。” 褐袍女子深深的抿了抿嘴唇,“那让我去柔城,”她的声音阴寒刺骨,激得这城头之上巨大厚重的石砖都咔咔作响,一条条裂纹蛛网般散开,“杀了陈敬之!!” 云百楼有些怜惜的看向褐袍女子,伸出手,这一次轻轻的落在她的肩膀上,“安陵郡的仙游子归顺了洛川不日将南迁宗门入离郡了,所以这安陵郡之中恐怕存在一个足以对你造成威胁的存在,甚至不止一个,此战我将杨猛也从锦城喊来,再加上叔祖和你方得万无一失,记住,此战我只要胜,不可节外生枝。” 原本看起来煞气冲天的褐袍女子顿时便如小女子一般娇羞的红了脸,低眉顺眼的道了一声“是......” 第两百四十六章 术州出兵 术州,是广郡西南方向的一座大城,原本是作为四周军镇的核心与川城遥遥相对的边城,如今川城已然归属广郡,那术州便成了广郡内部的一座转运联通要地,在军事方面的重要性不降反增。 它背靠首府锦城,往西北而去连接汉南城,往西南而去连接绣城,往东南则连接川城,成了距离这柄“三叉戟”三个尖端最近的核心交点。 这一日清晨天还不亮的时候,术州西面的城门便已打开,一排排装备整齐的士卒列队而出,旌旗招展,远远看去,连成一线的旗帜仿佛一个指向西方的箭头,配合着步卒与马匹行走间发出的声响,显得清冷而肃杀。 城头之上,只孤零零站了两个人。 一个白衫如雪,风流如同春游出行士子的美人,一个褐色兜帽遮了脸庞,即便春风日暖也不觉得闷热的神秘女人。 “云一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对吧?”白衫美人自然便是云百楼,只见他好看的眉毛微微有些压抑,看向城下精锐长龙的眼睛没有明确的焦距,显然思绪已远。 “没有,”褐袍女人扭头看向云百楼,兜帽之下隐约可见的面容上现有忧色,“离郡的事情让你如此为难?”她的眼睛里竟似有些水气,“我从未见过你像现在这样,哪怕是......” 云百楼闻言回过神来,笑着扭头回望,伸手在她额头上虚空点了一点,“这个世界上让人为难的事情其实很多,就比如你这个总是流泪感伤的性子,”他再看向城下那一支长长的队伍时,眼睛里的神采已经一如往常,“离城的事情是有些麻烦的,就像下棋,一步错步步错,洛天恩给洛川留下的这一步先手优势有些大,这本也没什么,但无论歪打正着还是如何,洛川确实将这一步先手的优势用到了极致,就会有些麻烦,尤其是这安陵一地。”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笑容更胜,眉眼之间的自信重新飞扬起来,“恐怕连你也不会知道我在安陵一地究竟下了多深的工夫,那是本来一朝落子就能满盘呼应的一盘好棋啊,多好的棋,就被这群离郡的蛮子冲进来把棋盘掀了,有点可惜,但......” 他一甩衣袖双手背到身后,昂然而立如同风中仙鹤,“我在安陵一地布下的棋子何其多,只要他们仍要将那棋盘重新立起来,我的棋子立刻便可以在其中重新站定,就好比这一次,我要给那位银甲将军陈敬之送上的,便是这样一份天大的惊喜......” “安陵一地我确实没办法全部拿回来了,”云百楼轻哼一声,笑容依旧,只是如同嘲讽,“但安陵北部必须在这个春天里全部改为云姓,尤其是那个待价而沽的柳飞絮,我会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和我云百楼做买卖还敢三心二意的......从来没有好下场......” “那公子所虑......仍是东面?”褐袍女子伸出长长的指甲在面前的城墙上划过,足有三五尺厚的墙垛便被无声无息的划掉一大截,断口处光滑如镜! “不止是东面,”云百楼抬头去看西方的云,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时,它们看起来就是阴沉的颜色,“中京城里传来消息皇帝要颁布一道诏令,令南疆各郡结成联盟共同抗击南夷以护卫我人族天下,除了离郡、永昌郡和安阳郡以外,甚至要把江州的柳林郡和清州郡都划归于盟约之中,虽说这个小皇帝得位蹊跷可到底在天下人眼中仍是人族正统,若是等那道诏令出了京州,我们一时半刻便动不得那安陵,以我们在中京城的能量无法阻止诏令发出,只能一边拖延一边赶在诏令出京之前对安陵动手!” “所以我才让你快速赶回西线,这一战我们必须要胜,还必须要速胜,”云百楼用轻柔的语调说着些没有半分回环余地的话语,“因为东线,我也确实是有些顾虑的......” “申然之又去了江州,这一次应该是直接去了江东苏城,江东郡拥有天下最强的水军战力,若是他真的能说动江东郡出兵,再加上他母家江北郡的支持,便有了点麻烦,”云百楼仍旧看着远处云彩,随着太阳升起,已经从阴沉的颜色变得浅淡,继而洁白,他的心情就似乎好了很多,“前有狼后有虎,一着不慎竟是如此局面,难怪师傅总是说万般皆是命,有些时候人算或许真的不如天算吧......” “不然......”褐袍女人又伸出手指玩耍一般将面前的墙垛削掉一层,而后无意道,“让我去一趟离郡......试试吧。” 她见云百楼不说话,连忙扭过头去看,看他面上笑容依旧这才小心翼翼道,“如今那洛川是往南去了太明的,若是就那样中毒死在南疆,天下人也只以为是遭了南夷又或者永昌郡的毒手,不会怀疑到咱们这里。” 云百楼像是才从远空美景中醒来,微微摇头,“算了吧,如今的洛川可不是当初那个被我抱在怀里玩耍的小宝宝,又或者从中京城返乡时四顾无依的可怜质子,”他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噗嗤一笑,灿烂如春日桃花,“那时候他大概也是在我面前装可怜,我却真的信了他......无论如何,如今再想以那样的手段刺杀他已经难了,倒不如就与他在这西南汉州正正经经下完这一盘棋吧,看看他还能不能再带来更多乐趣.......” “在对待洛川的事情上......”褐袍女子看向云百楼,眼神中有挣扎也有畏惧,却仍旧说出了那句话,“公子不像是公子了......” “或许吧,”云百楼也没有故意隐藏什么,就那么大大方方的应了,“他毕竟是月姨的孩子。” 褐袍女子深深的抿了抿嘴唇,“那让我去柔城,”她的声音阴寒刺骨,激得这城头之上巨大厚重的石砖都咔咔作响,一条条裂纹蛛网般散开,“杀了陈敬之!!” 云百楼有些怜惜的看向褐袍女子,伸出手,这一次轻轻的落在她的肩膀上,“安陵郡的仙游子归顺了洛川不日将南迁宗门入离郡了,所以这安陵郡之中恐怕存在一个足以对你造成威胁的存在,甚至不止一个,此战我将杨猛也从锦城喊来,再加上叔祖和你方得万无一失,记住,此战我只要胜,不可节外生枝。” 原本看起来煞气冲天的褐袍女子顿时便如小女子一般娇羞的红了脸,低眉顺眼的道了一声“是......” 第两百四十七章 如跗阴灵 柔城,是有一条宁河穿城而过的,只不过河堤两侧一样筑有城墙,城墙每间隔一段又有高高的石桥建于大河之上,是战时可做投石设弩之用,平时可做往来沟通的天桥。 城墙一路延伸,到了距离南北两端都足够远的核心处,却是一座高墙围拢的码头。 码头四周设有高塔,每一座高塔之上都密密麻麻布置了十数台强弩,高塔四面筑有双层围墙,其防御之严密堪称至极,显然这座码头只供官方而非民用。 码头之上没有天桥,距离码头最近的天桥处于封闭状态,其上独站着一个背负双手的银甲武将,正盯着码头上忙忙碌碌的人群,许久不曾挪动脚步,正是如今的苍颜守将,也是离郡派驻安陵一地主掌防御的将军陈敬之。 等到日头当空,天桥一端的城墙上有白衣的绝美女子手持令牌通过了检查,在几名陈敬之的亲兵士卒陪同下来到他身旁。 “将军......”那几名亲兵中为首的正要禀报,陈敬之便挥手令其退下。 他冲绝美女子微笑拱手道,“陈敬之冒昧打扰千雪姑娘清修,还望赎罪。” “陈将军喊我来自是有事的,不必如此,”绝美女子正是千雪,她也不与陈敬之客气,走到他身边学着他先前的模样往下方码头看去,“还没恭喜陈将军封爵,不过我听说离郡近百年都没有平民封爵的事情发生了,太守府应该还赏了你不少财帛,你可得留下来给那些朝官老爷们家家都送上一些才好。” “敬之多谢姑娘提点,自是该如此处理的,”陈敬之随口应了之后一样看向码头道,“太守大人此前发来的令旨千雪姑娘也已经看过了,他说如果事不可为,柔城可以弃之,姑娘以为如何?” “如果柔城可守谁会愿意丢了它?毕竟都是士卒们拿命换来的,”千雪语气淡然道,“但如果事不可为,暂弃柔城保存实力以图再战也无不可,你家太守令旨里不是说了嘛,战场局势其中得失都由陈将军自决,我们几个会尽力配合。” “好,”陈敬之似乎就在等千雪这句话一般,闻言也不矫情客气直接道,“那便劳烦姑娘与那两位前辈说一声,从今天起这一处码头每日须有一位前辈镇守,直至大战终止。” 他见千雪朝他看来便解释道,“千雪姑娘之前也曾看过安陵地图,知道眼前这一条宁河贯通安陵南北,将柔城、春阳城和楠城连成一线。” “自然知道,”千雪看着码头里忙忙碌碌的劳工道。 “曾经柔城严家的太守旨令无法贯通全境,因此坐拥宁河码头而不能尽得其利,如今我们却可以用之贯通南北,将三座大城的资源整合一处,以柔城一地的力量此城或不可守,可若集三城之力则柔城应当不失,”陈敬之道,“我估算过广郡如今暴增的疆域和他们本就不多的陆军,就算云家肯掏空锦城腹地大举兴兵而来,其精锐兵力的数量也不会太多,连通三城之力的柔城足可以守之!当然,若是柔城确不可守,宁河码头也可以成为我们撤军的后路之一。” “好,”千雪干脆利落的道,“广郡方面已有动作了?” 陈敬之微微皱眉点头道,“比想象中来的早了一些,今早有斥候来报,汉南方向有军队集结的迹象,而术州方面大军西进直奔川城,如此则柔城一战便不远了。” 千雪再次扭头去看陈敬之,微微有些讶异道,“当下的局面让你有些不安?” “千雪姑娘何出此言?”陈敬之扭头与她对视,片刻之后笑着摇了摇头,“姑娘似乎有种看透人心的力量,委实可怕。”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缓缓道,“不瞒姑娘,借由宁河建立南北河运之路,陈敬之是抱了破釜沉舟之打算的,”他轻叹一口气道,“其中关键之处便在于那柳飞絮。” “柳飞絮大军盘踞于宁河以西群山之畔的鹿头城,与柔城、春阳和楠城距离相仿,若要他此时突袭打破这三座大城中的任何一座都极艰难,但在关键时刻出兵切断宁河上下游的水运之路却并不难,”陈敬之伸手摩挲了一下腰畔长刀的刀柄沉声道,“从暗部传来的消息看,苏一鸣如今在鹿头城的日子并不好过,柳飞絮两头卖好待价而沽,有随时倒向另一方的可能性,而现在看来,影响他决定的很大一个因素大概就是柔城一战。” “若是此战我们守得住这座柔城,则以鹿头城为主的安陵西线就仍是被我们三城一河隔绝于西夷之间的孤魂野鬼,聪明些的他说不定立刻就要倒向离郡,”陈敬之冷笑道,“若是此战我们守不住柔城,他便极有可能倒向广郡,与川城合力封锁我军南下之路,并与彼时的柔城、川城连成一线,将离郡的势力全面挤压回春阳城以南,届时我们再想北上就会难上加难......” 千雪点头沉思道,“若柔城之战一切顺遂,则依靠这条宁河水路我们守住柔城的可能性很大,若柔城之战不顺,则......”她抬头又问,“你先前说连通三城之力柔城足可以守之,若是如此又何必说破釜沉舟?你还有什么担忧没说?” 陈敬之再次沉默,然后道,“千雪姑娘,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变数太多,可变数就只是变数,多数时候不过是将军们脑海里一个念头,不说也罢,但有一点可与姑娘明说,那便是云百楼......” “柳飞絮优柔寡断魄力不足,否则当初楠城反攻一战他若一开始便倾尽全力,韩丰也不会那么快便被逼得投降,以此可见一斑,所以虽说安陵西线仍有变数我也愿意一赌,但云百楼不同......”陈敬之再一次微微皱眉,“我研究过此人攻占河内郡的几场战役,其人喜好阴谋,最擅以点破面,为防其在柔城之中也有类似布局,哪怕一战之下将这座柔城旧有秩序全部打破我仍不放心,与暗部合力拔掉了不少钉子,甚至一些人家只是怀疑......也都被我一并清理了,以至于如今仍旧在柔城之中拥有影响力的人个个自危......” “可即便如此,这座至今亦算陌生的柔城还是会给我一种危险的感觉,”陈敬之轻叹一声道,“就像他给那个组织起得名字‘阴灵’一般,不知何时就会从何处钻出......” “没想到纵横沙场的陈将军原来竟是怕鬼的,”千雪轻哼一声转身离去,“下一次,记得跟我讲实话,区区阴灵......我可不怕......” 第两百四十七章 如跗阴灵 柔城,是有一条宁河穿城而过的,只不过河堤两侧一样筑有城墙,城墙每间隔一段又有高高的石桥建于大河之上,是战时可做投石设弩之用,平时可做往来沟通的天桥。 城墙一路延伸,到了距离南北两端都足够远的核心处,却是一座高墙围拢的码头。 码头四周设有高塔,每一座高塔之上都密密麻麻布置了十数台强弩,高塔四面筑有双层围墙,其防御之严密堪称至极,显然这座码头只供官方而非民用。 码头之上没有天桥,距离码头最近的天桥处于封闭状态,其上独站着一个背负双手的银甲武将,正盯着码头上忙忙碌碌的人群,许久不曾挪动脚步,正是如今的苍颜守将,也是离郡派驻安陵一地主掌防御的将军陈敬之。 等到日头当空,天桥一端的城墙上有白衣的绝美女子手持令牌通过了检查,在几名陈敬之的亲兵士卒陪同下来到他身旁。 “将军......”那几名亲兵中为首的正要禀报,陈敬之便挥手令其退下。 他冲绝美女子微笑拱手道,“陈敬之冒昧打扰千雪姑娘清修,还望赎罪。” “陈将军喊我来自是有事的,不必如此,”绝美女子正是千雪,她也不与陈敬之客气,走到他身边学着他先前的模样往下方码头看去,“还没恭喜陈将军封爵,不过我听说离郡近百年都没有平民封爵的事情发生了,太守府应该还赏了你不少财帛,你可得留下来给那些朝官老爷们家家都送上一些才好。” “敬之多谢姑娘提点,自是该如此处理的,”陈敬之随口应了之后一样看向码头道,“太守大人此前发来的令旨千雪姑娘也已经看过了,他说如果事不可为,柔城可以弃之,姑娘以为如何?” “如果柔城可守谁会愿意丢了它?毕竟都是士卒们拿命换来的,”千雪语气淡然道,“但如果事不可为,暂弃柔城保存实力以图再战也无不可,你家太守令旨里不是说了嘛,战场局势其中得失都由陈将军自决,我们几个会尽力配合。” “好,”陈敬之似乎就在等千雪这句话一般,闻言也不矫情客气直接道,“那便劳烦姑娘与那两位前辈说一声,从今天起这一处码头每日须有一位前辈镇守,直至大战终止。” 他见千雪朝他看来便解释道,“千雪姑娘之前也曾看过安陵地图,知道眼前这一条宁河贯通安陵南北,将柔城、春阳城和楠城连成一线。” “自然知道,”千雪看着码头里忙忙碌碌的劳工道。 “曾经柔城严家的太守旨令无法贯通全境,因此坐拥宁河码头而不能尽得其利,如今我们却可以用之贯通南北,将三座大城的资源整合一处,以柔城一地的力量此城或不可守,可若集三城之力则柔城应当不失,”陈敬之道,“我估算过广郡如今暴增的疆域和他们本就不多的陆军,就算云家肯掏空锦城腹地大举兴兵而来,其精锐兵力的数量也不会太多,连通三城之力的柔城足可以守之!当然,若是柔城确不可守,宁河码头也可以成为我们撤军的后路之一。” “好,”千雪干脆利落的道,“广郡方面已有动作了?” 陈敬之微微皱眉点头道,“比想象中来的早了一些,今早有斥候来报,汉南方向有军队集结的迹象,而术州方面大军西进直奔川城,如此则柔城一战便不远了。” 千雪再次扭头去看陈敬之,微微有些讶异道,“当下的局面让你有些不安?” “千雪姑娘何出此言?”陈敬之扭头与她对视,片刻之后笑着摇了摇头,“姑娘似乎有种看透人心的力量,委实可怕。”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缓缓道,“不瞒姑娘,借由宁河建立南北河运之路,陈敬之是抱了破釜沉舟之打算的,”他轻叹一口气道,“其中关键之处便在于那柳飞絮。” “柳飞絮大军盘踞于宁河以西群山之畔的鹿头城,与柔城、春阳和楠城距离相仿,若要他此时突袭打破这三座大城中的任何一座都极艰难,但在关键时刻出兵切断宁河上下游的水运之路却并不难,”陈敬之伸手摩挲了一下腰畔长刀的刀柄沉声道,“从暗部传来的消息看,苏一鸣如今在鹿头城的日子并不好过,柳飞絮两头卖好待价而沽,有随时倒向另一方的可能性,而现在看来,影响他决定的很大一个因素大概就是柔城一战。” “若是此战我们守得住这座柔城,则以鹿头城为主的安陵西线就仍是被我们三城一河隔绝于西夷之间的孤魂野鬼,聪明些的他说不定立刻就要倒向离郡,”陈敬之冷笑道,“若是此战我们守不住柔城,他便极有可能倒向广郡,与川城合力封锁我军南下之路,并与彼时的柔城、川城连成一线,将离郡的势力全面挤压回春阳城以南,届时我们再想北上就会难上加难......” 千雪点头沉思道,“若柔城之战一切顺遂,则依靠这条宁河水路我们守住柔城的可能性很大,若柔城之战不顺,则......”她抬头又问,“你先前说连通三城之力柔城足可以守之,若是如此又何必说破釜沉舟?你还有什么担忧没说?” 陈敬之再次沉默,然后道,“千雪姑娘,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变数太多,可变数就只是变数,多数时候不过是将军们脑海里一个念头,不说也罢,但有一点可与姑娘明说,那便是云百楼......” “柳飞絮优柔寡断魄力不足,否则当初楠城反攻一战他若一开始便倾尽全力,韩丰也不会那么快便被逼得投降,以此可见一斑,所以虽说安陵西线仍有变数我也愿意一赌,但云百楼不同......”陈敬之再一次微微皱眉,“我研究过此人攻占河内郡的几场战役,其人喜好阴谋,最擅以点破面,为防其在柔城之中也有类似布局,哪怕一战之下将这座柔城旧有秩序全部打破我仍不放心,与暗部合力拔掉了不少钉子,甚至一些人家只是怀疑......也都被我一并清理了,以至于如今仍旧在柔城之中拥有影响力的人个个自危......” “可即便如此,这座至今亦算陌生的柔城还是会给我一种危险的感觉,”陈敬之轻叹一声道,“就像他给那个组织起得名字‘阴灵’一般,不知何时就会从何处钻出......” “没想到纵横沙场的陈将军原来竟是怕鬼的,”千雪轻哼一声转身离去,“下一次,记得跟我讲实话,区区阴灵......我可不怕......” 第两百四十八章 郑仓秋风 郑仓城外的原野之上,春耕农忙的人们已经很多。 城内的街道上往来的车马却不算太多。 作为曾经紧邻广郡的商贸繁荣之地,因为一场战争,北上的商路暂时断绝,尚未重新开放,这让这座城里的不少商贾店家颇为不适,却也无可奈何。 反倒是曾经难得往离郡去的商贾们发了财,因为没有了往日那般的跨郡关税,两地原本的物价差造就了巨大的商机,是以这些天南下离郡的商队走了不知道多少。 相对的,北上抵达郑仓的商贾以及嗅到战后商机的离郡权贵及商人们也默默的来了许多,许多曾在战争中被破坏、没收或者已经无主的房屋、店铺及土地,被新派驻来的离郡官员一项项整理出来,除了多数充公以外,还有不少陆续流出到市场上便迅速被这些离郡来人买下,有些因为战争闲置了没多久的临街店铺,换了主人之后很快就重新开业,好像战争从未发生一般。 这其中就包括了商业街前段算不上多么繁华地段的一家粮铺,粮铺的老板娘是个一听口音便知道是从离郡而来的中年婆娘,长相并不如何出彩,但是胜在身段丰腴,所以往来的男人们若是买粮或者卖粮都愿意来这家新开的铺子至少问一问价钱。 粮铺的门脸并不大,背后却有一个面积不小的深深的后院,多数时候是婆娘那总是沉默寡言的汉子在后院里忙碌,搬上搬下进进出出的,并不引人注目。 这一日临近黄昏,前厅的铺子已经关了门,后面院子的大门敞开了,几辆运送粮食的货车开了进来,那婆娘将门关上,她家的汉子就和几个车夫一起搬运起货物。 与货车同来的一个穿着掌柜服装面容却极白皙的少年人嘱咐了车夫们一句,一转身便与那婆娘一起进了屋子,全不讲半点礼数。 偏偏那卸货的汉子与几个车夫也没有半点反应,若是被外人看了难免生出些别的想法。 那少年人进了屋子以后没有丝毫停顿,飞快的往深处另一间私密些的屋子走去,一边走一边问身后的婆娘,声音意外的清脆可人,“对面的人可到了?” 中年婆娘亦步亦趋的跟着,闻言飞快回道,“少爷来之前我确认过,对面窗上已经挂了红布条,人应该是已经到了。” 少年人一连穿过两个屋子进了两道暗门才最终来到一个密闭的房间内,房间无窗,黑漆漆一片,中年婆娘守在这房间外,让他独自一人进了屋。 他来到屋子中央的椅子上坐下,对着面前的墙壁缓缓开口,“裨将大人身体可好些了?” 裨将,在如今的郑仓城里,可以被称作裨将的有且只有一人,郑仓守将沈诚! “已无大碍,多谢姑娘前些时候送来的滋补药材,却有奇效,”一个声音从少年人面前的墙壁另一侧传来,仿佛眼前黑漆漆看着颇为厚重的不是墙,而是一张纸一般,“前番姑娘送来的情报已被军方斥候证实,绣城、汉南两地确已出兵,分别指向我郑仓和柔城,此外术州方面增兵川城,川城大军引而不发,成了当下局面之中最不可控的因素。” 少年人沉吟片刻道,“川城的情况与郑仓类似,城池才新易主,秋风进入其中的人手太少,一时半刻还不能有太有效的信息传出。” “秋风......已有人手入了川城?!”墙壁对面的声音似乎有些惊讶。 “自然,”少年人声音平静不悲不喜,“川城新历动荡正是最好的进入时机,秋风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虽说此时尚不能在川城之中建立信息传递的渠道,但裨将大人若有十分必要之事,我们或可以冒险一试。” 墙壁对面的声音略微停顿后缓缓道,“如今我离郡北地已然全面转入守势,但情况仍旧不容乐观,三仓之所需防御战线太长,新得之地又治理未及,后勤补给及援兵效率差强人意,这些东西乍一看其实难以察觉,可一旦真实交战便会有所反映。广郡从绣城出兵进逼郑仓,同时只要在川城驻军,便可以震慑梁仓城一线不敢轻易分兵来援,若是其于接触战中察觉郑仓城后援路线有瑕,届时只需以川城兵力突袭而来,再加上云百楼惯用的阴损手段,难保孤悬于外的郑仓城不会在援军到来之前城破......” “对于郑仓而言是如此,对于柔城来说此战的成败抉择之处同样也在川城,”墙壁对面的声音显得有些凝重,“广郡从汉南出兵进逼柔城,川城驻军一样可以直接威胁到春阳城往柔城北上的补给和援兵路线,再加上安陵以西鹿头城的不确定性,柔城一地的局势之复杂危急还要更胜郑仓......” 少年人黑暗之中的面容微微有了些变化,语气上却听不出什么,“三仓之地彼此相依,各自处于其他两城的最佳支援距离之上,即便梁仓城一线的兵力会被川城驻军牵制,通仓城则没有这个问题,尤其寿同城划入离郡范围之后,背靠上原地区的通仓城可谓固若金汤,何况如今离郡、永昌郡和安阳郡签订南疆之盟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短期内通仓城乃至郑仓城均不必太过担心来自东面永昌郡的压力,此战安陵一地或许危急,郑仓城应该不止于此。” 墙壁对面没有了声音。 少年人也未如何咄咄逼人,只是停顿了一小会儿后继续说话,声音比之先前还要柔和了不少,“裨将大人,小女子毕竟不是军伍中人,对于行军打仗的事情并不了解,但秋风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帮助军方搜集情报,等到战起之时士卒们可以少流血,可......秋风的人命也是命,对吧?” “太守大人曾与我说过,川城是安陵与三仓之地最重要的连通之地,其重要性甚至要超过甘水关,这样的战略要地早晚都是要拿回来的,所以秋风始终将渗透入川城一事排在最高优先的位置,此番大战在即,秋风也会如裨将大人所说尽可能将川城连同汉南、术州和绣城的情报一同传递到陈将军和沈裨将的手上,”少年人起身走到门口,稍稍停顿了一下道,“对了,花语前些时候意外得了一批大河水精,得知沈裨将是水系修炼者便派人往裨将府上送了一些,算是花语私人的敬礼,请裨将大人务必收下。” 说完也不等对面答复,打开门便走了。 只留下墙壁另一侧长久的沉默,以及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第两百四十八章 郑仓秋风 郑仓城外的原野之上,春耕农忙的人们已经很多。 城内的街道上往来的车马却不算太多。 作为曾经紧邻广郡的商贸繁荣之地,因为一场战争,北上的商路暂时断绝,尚未重新开放,这让这座城里的不少商贾店家颇为不适,却也无可奈何。 反倒是曾经难得往离郡去的商贾们发了财,因为没有了往日那般的跨郡关税,两地原本的物价差造就了巨大的商机,是以这些天南下离郡的商队走了不知道多少。 相对的,北上抵达郑仓的商贾以及嗅到战后商机的离郡权贵及商人们也默默的来了许多,许多曾在战争中被破坏、没收或者已经无主的房屋、店铺及土地,被新派驻来的离郡官员一项项整理出来,除了多数充公以外,还有不少陆续流出到市场上便迅速被这些离郡来人买下,有些因为战争闲置了没多久的临街店铺,换了主人之后很快就重新开业,好像战争从未发生一般。 这其中就包括了商业街前段算不上多么繁华地段的一家粮铺,粮铺的老板娘是个一听口音便知道是从离郡而来的中年婆娘,长相并不如何出彩,但是胜在身段丰腴,所以往来的男人们若是买粮或者卖粮都愿意来这家新开的铺子至少问一问价钱。 粮铺的门脸并不大,背后却有一个面积不小的深深的后院,多数时候是婆娘那总是沉默寡言的汉子在后院里忙碌,搬上搬下进进出出的,并不引人注目。 这一日临近黄昏,前厅的铺子已经关了门,后面院子的大门敞开了,几辆运送粮食的货车开了进来,那婆娘将门关上,她家的汉子就和几个车夫一起搬运起货物。 与货车同来的一个穿着掌柜服装面容却极白皙的少年人嘱咐了车夫们一句,一转身便与那婆娘一起进了屋子,全不讲半点礼数。 偏偏那卸货的汉子与几个车夫也没有半点反应,若是被外人看了难免生出些别的想法。 那少年人进了屋子以后没有丝毫停顿,飞快的往深处另一间私密些的屋子走去,一边走一边问身后的婆娘,声音意外的清脆可人,“对面的人可到了?” 中年婆娘亦步亦趋的跟着,闻言飞快回道,“少爷来之前我确认过,对面窗上已经挂了红布条,人应该是已经到了。” 少年人一连穿过两个屋子进了两道暗门才最终来到一个密闭的房间内,房间无窗,黑漆漆一片,中年婆娘守在这房间外,让他独自一人进了屋。 他来到屋子中央的椅子上坐下,对着面前的墙壁缓缓开口,“裨将大人身体可好些了?” 裨将,在如今的郑仓城里,可以被称作裨将的有且只有一人,郑仓守将沈诚! “已无大碍,多谢姑娘前些时候送来的滋补药材,却有奇效,”一个声音从少年人面前的墙壁另一侧传来,仿佛眼前黑漆漆看着颇为厚重的不是墙,而是一张纸一般,“前番姑娘送来的情报已被军方斥候证实,绣城、汉南两地确已出兵,分别指向我郑仓和柔城,此外术州方面增兵川城,川城大军引而不发,成了当下局面之中最不可控的因素。” 少年人沉吟片刻道,“川城的情况与郑仓类似,城池才新易主,秋风进入其中的人手太少,一时半刻还不能有太有效的信息传出。” “秋风......已有人手入了川城?!”墙壁对面的声音似乎有些惊讶。 “自然,”少年人声音平静不悲不喜,“川城新历动荡正是最好的进入时机,秋风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虽说此时尚不能在川城之中建立信息传递的渠道,但裨将大人若有十分必要之事,我们或可以冒险一试。” 墙壁对面的声音略微停顿后缓缓道,“如今我离郡北地已然全面转入守势,但情况仍旧不容乐观,三仓之所需防御战线太长,新得之地又治理未及,后勤补给及援兵效率差强人意,这些东西乍一看其实难以察觉,可一旦真实交战便会有所反映。广郡从绣城出兵进逼郑仓,同时只要在川城驻军,便可以震慑梁仓城一线不敢轻易分兵来援,若是其于接触战中察觉郑仓城后援路线有瑕,届时只需以川城兵力突袭而来,再加上云百楼惯用的阴损手段,难保孤悬于外的郑仓城不会在援军到来之前城破......” “对于郑仓而言是如此,对于柔城来说此战的成败抉择之处同样也在川城,”墙壁对面的声音显得有些凝重,“广郡从汉南出兵进逼柔城,川城驻军一样可以直接威胁到春阳城往柔城北上的补给和援兵路线,再加上安陵以西鹿头城的不确定性,柔城一地的局势之复杂危急还要更胜郑仓......” 少年人黑暗之中的面容微微有了些变化,语气上却听不出什么,“三仓之地彼此相依,各自处于其他两城的最佳支援距离之上,即便梁仓城一线的兵力会被川城驻军牵制,通仓城则没有这个问题,尤其寿同城划入离郡范围之后,背靠上原地区的通仓城可谓固若金汤,何况如今离郡、永昌郡和安阳郡签订南疆之盟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短期内通仓城乃至郑仓城均不必太过担心来自东面永昌郡的压力,此战安陵一地或许危急,郑仓城应该不止于此。” 墙壁对面没有了声音。 少年人也未如何咄咄逼人,只是停顿了一小会儿后继续说话,声音比之先前还要柔和了不少,“裨将大人,小女子毕竟不是军伍中人,对于行军打仗的事情并不了解,但秋风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帮助军方搜集情报,等到战起之时士卒们可以少流血,可......秋风的人命也是命,对吧?” “太守大人曾与我说过,川城是安陵与三仓之地最重要的连通之地,其重要性甚至要超过甘水关,这样的战略要地早晚都是要拿回来的,所以秋风始终将渗透入川城一事排在最高优先的位置,此番大战在即,秋风也会如裨将大人所说尽可能将川城连同汉南、术州和绣城的情报一同传递到陈将军和沈裨将的手上,”少年人起身走到门口,稍稍停顿了一下道,“对了,花语前些时候意外得了一批大河水精,得知沈裨将是水系修炼者便派人往裨将府上送了一些,算是花语私人的敬礼,请裨将大人务必收下。” 说完也不等对面答复,打开门便走了。 只留下墙壁另一侧长久的沉默,以及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第两百四十九章 天地变色 太明军的大军营地并不在太明城内,就像骑兵城之于离城一般,就在太明城南十数里的地方,有一座专门驻扎太明军主力大军的军镇小城,名为黑桥。 黑桥城背水而建,城墙三面封死,只留下南面一门,墙体极其厚重,其上斑驳不堪,甚至有些段根本就是后来重建的,修补的痕迹非常明显。 这一日黑桥城内巨大的演武场上尘土飞扬,数万名黑甲精锐一齐演练阵法,其威势之雄壮,其阵型之繁复,直让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演武场北侧的夯土高台上只有寥寥数人,为首两个并肩而立的正是洛川与这一支太明军的主将陆东风。 洛川身后站着一脸冷淡的年轻女道和正踮着脚尖探头探脑往下看的洛思齐,陆东风身后则只站了一个身披百将铠甲挺胸抬头的陆铁山,此外就再没有人能登上今日之高台。 “太守大人请看,距离高台最近的千人阵要使用那镇灵符箓了,”陆东风伸手一指距离众人最近的军阵,只见那圆形大阵之中数个节点处的修炼者齐齐抬手,各色光芒闪烁之间,原本被他们夹在指尖的金色符箓“燃烬”,继而化作一缕缕白色的光线汇入军阵上方本已凝结的冲天气势之中! 然后便有一人从大阵中央高高跃起,他身披黑甲却不戴头盔,一头长发在风中飞舞,怒吼声中双臂高举仿佛巨人托天一般! 一个暗黄色的巨大法阵出现在他头顶,略一停顿便狠狠撞入那军阵气势之中! “嘭!” 仿佛大浪激荡礁石,继而炸散出无尽的水气! 水气爆散开来,化作更大规模的云雾朝着四面八方的大地之上“卷”去! 一冲而开! 洛川身在高台之上也不由得被那爆散开来的气浪波及,他单手前伸,然后五指张开往下一压,一团似有似无的赤色火焰刹那成墙,将他和陆东风父子以及身后两女护在其后。 可只是瞬间他便轻咦一声散去气墙,任由气浪从他指尖划过,将他的华服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气浪很快过去,洛川诧异的伸手去抓,却一丝一毫的气都没有禁锢下来,“镇灵符箓?” 他想起陆东风先前的介绍扭头问道,“莫不是对付兽潮所用?” “正是,”陆东风介绍道,“大鼎南疆各郡各军与南夷纠缠战斗数百年,对于兽潮自然各有各的应对之道,对于离郡而言便是这镇灵符箓,这镇灵符箓经过不断的改良尤其是前些年苍颜剑宗的掌教真人改良之后,相比较永昌郡的清明鼓亦或者安阳郡的招风符箓而言,在强行解除兽潮被控状态上效果要强得多。不过这镇灵符箓制作成本颇高,所以军务处历来只将存货供往太明和百通,偶有盈余才会发往上原或苍颜,其它两军是从来没有的,此番太守大人领离郡轻骑南下,我便着人整理出一批镇灵符箓来给了洛长恭他们,战场之上利用得当则是克敌利器。” “确实,若是益城之下那一战有这样的东西就好打得多了,”洛川一边感慨一边指着那千人阵中不戴头盔的将领问道,“此人可是与陈少雄齐名的太明裨将张子峰?” “正是,”陆东风正要多说几句,演武场上却再生奇景。 只见演武场中央那个足足有一万精锐组成的庞大军阵之上,磅礴已如龙卷一般的气势冲天而起,竟与天空相连,引得四方云彩汇聚而来围绕那气势旋转,一时间天光晦暗,天象如潮!! 就在那天地相接于一柱的时候,大阵中一道土黄色的光芒自下而上逆天而起,如同一道激光射入天空之中,惊起一串闷雷爆响!! “轰隆隆!!” 洛川不由为之侧目,口中喃喃道,“这才是真正的天地变色啊......” 然后,天地忽的一暗,继而一道仿佛天光一般的光芒从云层之中闪现! 一柄灰黄相间的巨大“战刀”于九天之上成型,然后朝着南方远空中的某处直直劈砍了下去!! “咔嚓嚓!” 好像一刀斩断了半边天一般,那柄天神战刀一般的庞然大物一闪便消失在天空之上,只留下远空一道若隐若现的光波,和一声声自远而来的空气撕裂之音...... “此万人成阵之威比之益城之下四千离郡轻骑成阵之威可强了太多,”洛川扭头问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的影子道,“对吧?” 影子面甲下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已然不见的刀光,点了点头。 陆东风却道,“单以士卒实力而言,离郡上下无一军可与离郡轻骑比肩,以骑兵成阵便足以证明这一点,可仅仅只是成阵距离真正的‘阵成’还有很大的距离,只要太守大人珍惜这支精锐强军,确保其中最核心的整体不遭遇毁灭性打击,则长此以往离郡轻骑可成之阵必不弱于此万人黑甲军阵,甚至尤可以过之。” 洛川点头,然后看向远处那个从天空中缓缓下降的人影,“这位应当就是‘太明刀’王明王裨将吧。” 陆东风点头,然后后退一步虚手一引带着洛川往高台下走去,“王裨将性子有些古怪,听说太守大人来了太明,便拉着张子峰一起避到了军营里,实在也是怕自己管不住嘴在太守大人面前失了仪态,倒不是有意为之,还请太守大人见谅。” “早有耳闻,陆将军不必挂心,”洛川与陆东风一起下了高台,又各自骑了马匹在一千精锐离郡轻骑的护卫下出了黑桥城,一路上陆东风与洛川并驾齐驱,为其讲述了许多南疆作战的特点之后又讲到如今西南汉州的局势,不知不觉间便已回到太明城陆府门前。 “所以太守大人便是如今再问那一线生机,陆东风仍旧是那句话,除非打烂了大半个安阳郡,否则,”陆东风翻身下马走到洛川身边与其并行道,“单以离郡一郡之力,哪怕是如今的离郡,也绝不可能改变南疆战局太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缰绳递给一个小跑着过来的陆府家丁。 洛川却忽的感觉双目一热,继而条件反射般闪电向前踏出一步来到陆东风身前,朝着那正要接过陆东风缰绳的家丁就是一拳砸下!!! 第两百四十九章 天地变色 太明军的大军营地并不在太明城内,就像骑兵城之于离城一般,就在太明城南十数里的地方,有一座专门驻扎太明军主力大军的军镇小城,名为黑桥。 黑桥城背水而建,城墙三面封死,只留下南面一门,墙体极其厚重,其上斑驳不堪,甚至有些段根本就是后来重建的,修补的痕迹非常明显。 这一日黑桥城内巨大的演武场上尘土飞扬,数万名黑甲精锐一齐演练阵法,其威势之雄壮,其阵型之繁复,直让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演武场北侧的夯土高台上只有寥寥数人,为首两个并肩而立的正是洛川与这一支太明军的主将陆东风。 洛川身后站着一脸冷淡的年轻女道和正踮着脚尖探头探脑往下看的洛思齐,陆东风身后则只站了一个身披百将铠甲挺胸抬头的陆铁山,此外就再没有人能登上今日之高台。 “太守大人请看,距离高台最近的千人阵要使用那镇灵符箓了,”陆东风伸手一指距离众人最近的军阵,只见那圆形大阵之中数个节点处的修炼者齐齐抬手,各色光芒闪烁之间,原本被他们夹在指尖的金色符箓“燃烬”,继而化作一缕缕白色的光线汇入军阵上方本已凝结的冲天气势之中! 然后便有一人从大阵中央高高跃起,他身披黑甲却不戴头盔,一头长发在风中飞舞,怒吼声中双臂高举仿佛巨人托天一般! 一个暗黄色的巨大法阵出现在他头顶,略一停顿便狠狠撞入那军阵气势之中! “嘭!” 仿佛大浪激荡礁石,继而炸散出无尽的水气! 水气爆散开来,化作更大规模的云雾朝着四面八方的大地之上“卷”去! 一冲而开! 洛川身在高台之上也不由得被那爆散开来的气浪波及,他单手前伸,然后五指张开往下一压,一团似有似无的赤色火焰刹那成墙,将他和陆东风父子以及身后两女护在其后。 可只是瞬间他便轻咦一声散去气墙,任由气浪从他指尖划过,将他的华服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气浪很快过去,洛川诧异的伸手去抓,却一丝一毫的气都没有禁锢下来,“镇灵符箓?” 他想起陆东风先前的介绍扭头问道,“莫不是对付兽潮所用?” “正是,”陆东风介绍道,“大鼎南疆各郡各军与南夷纠缠战斗数百年,对于兽潮自然各有各的应对之道,对于离郡而言便是这镇灵符箓,这镇灵符箓经过不断的改良尤其是前些年苍颜剑宗的掌教真人改良之后,相比较永昌郡的清明鼓亦或者安阳郡的招风符箓而言,在强行解除兽潮被控状态上效果要强得多。不过这镇灵符箓制作成本颇高,所以军务处历来只将存货供往太明和百通,偶有盈余才会发往上原或苍颜,其它两军是从来没有的,此番太守大人领离郡轻骑南下,我便着人整理出一批镇灵符箓来给了洛长恭他们,战场之上利用得当则是克敌利器。” “确实,若是益城之下那一战有这样的东西就好打得多了,”洛川一边感慨一边指着那千人阵中不戴头盔的将领问道,“此人可是与陈少雄齐名的太明裨将张子峰?” “正是,”陆东风正要多说几句,演武场上却再生奇景。 只见演武场中央那个足足有一万精锐组成的庞大军阵之上,磅礴已如龙卷一般的气势冲天而起,竟与天空相连,引得四方云彩汇聚而来围绕那气势旋转,一时间天光晦暗,天象如潮!! 就在那天地相接于一柱的时候,大阵中一道土黄色的光芒自下而上逆天而起,如同一道激光射入天空之中,惊起一串闷雷爆响!! “轰隆隆!!” 洛川不由为之侧目,口中喃喃道,“这才是真正的天地变色啊......” 然后,天地忽的一暗,继而一道仿佛天光一般的光芒从云层之中闪现! 一柄灰黄相间的巨大“战刀”于九天之上成型,然后朝着南方远空中的某处直直劈砍了下去!! “咔嚓嚓!” 好像一刀斩断了半边天一般,那柄天神战刀一般的庞然大物一闪便消失在天空之上,只留下远空一道若隐若现的光波,和一声声自远而来的空气撕裂之音...... “此万人成阵之威比之益城之下四千离郡轻骑成阵之威可强了太多,”洛川扭头问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的影子道,“对吧?” 影子面甲下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已然不见的刀光,点了点头。 陆东风却道,“单以士卒实力而言,离郡上下无一军可与离郡轻骑比肩,以骑兵成阵便足以证明这一点,可仅仅只是成阵距离真正的‘阵成’还有很大的距离,只要太守大人珍惜这支精锐强军,确保其中最核心的整体不遭遇毁灭性打击,则长此以往离郡轻骑可成之阵必不弱于此万人黑甲军阵,甚至尤可以过之。” 洛川点头,然后看向远处那个从天空中缓缓下降的人影,“这位应当就是‘太明刀’王明王裨将吧。” 陆东风点头,然后后退一步虚手一引带着洛川往高台下走去,“王裨将性子有些古怪,听说太守大人来了太明,便拉着张子峰一起避到了军营里,实在也是怕自己管不住嘴在太守大人面前失了仪态,倒不是有意为之,还请太守大人见谅。” “早有耳闻,陆将军不必挂心,”洛川与陆东风一起下了高台,又各自骑了马匹在一千精锐离郡轻骑的护卫下出了黑桥城,一路上陆东风与洛川并驾齐驱,为其讲述了许多南疆作战的特点之后又讲到如今西南汉州的局势,不知不觉间便已回到太明城陆府门前。 “所以太守大人便是如今再问那一线生机,陆东风仍旧是那句话,除非打烂了大半个安阳郡,否则,”陆东风翻身下马走到洛川身边与其并行道,“单以离郡一郡之力,哪怕是如今的离郡,也绝不可能改变南疆战局太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缰绳递给一个小跑着过来的陆府家丁。 洛川却忽的感觉双目一热,继而条件反射般闪电向前踏出一步来到陆东风身前,朝着那正要接过陆东风缰绳的家丁就是一拳砸下!!! 第两百五十章 东风依旧 太明城,陆府门前劲气横飞! 只见洛川一刹那由静而动,快到站在他身边的陆东风根本无暇反应的程度,拧腰,摆臂,一拳砸出隐约间已有风雷之音,尤其那拳劲之上还包裹了一层灼热的火气,逼得近前几名骑兵都睁不开眼! 与此同时,始终挂在他战马背上的漆黑长剑“呛”的一声出鞘,赤色光芒如同旭日一般微微炫目!! “砰!!” 洛川的拳头与那家丁仓促而来的拳头几乎相触,可就只是其间劲气相撞的一刹那,他便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撞飞,将身后朝他扑来的洛长恭也带着飞出丈余,直接将那里的一匹强壮战马撞得身躯断折!! 那赤色飞剑则根本没有碰到那家丁丝毫,便被弹飞了出去!! 洛川身在半空就吐出一口鲜血,落地之后飞快道,“保护陆将军!”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陆东风仍旧四平八稳的站在原地,脸上云淡风轻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在陆东风身前,影子背对那家丁站立,一双眼睛却反而死死的盯着他看! “没事吧?”洛川起身回头问洛长恭,看到后者摇头后才冲思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大步走到影子身边看向她身后那个被绿色阵纹包裹得好像粽子一般动弹不得的家丁,问道,“陆将军,这刺客是你府上的家丁?!” 陆东风点了点头,“已在府上十二年了......!” 洛川微微皱眉,却听身边影子道,“是妖。” “是妖?!”洛川似乎诧异的再次看向那家丁,“一个妖变作人形混入了陆府十二年?” 陆东风闻言也自稍稍皱眉,没有说话。 影子又道,“是一种极其高深的变形术,但若与上三境多次共处,总还是会露出马脚,所以应该是近期的事情,”她第一次将视线从洛川脸上挪开,看向陆东风道,“此人我带走了。” 陆东风点了点头,影子再次看一眼洛川,连同那个被法阵包裹全身的家丁一起消失。 洛川从思齐手上接过自己先前被弹飞的飞剑查看了一下,没有丝毫损伤,然后抬头去看仍旧在想些什么的陆东风道,“陆将军在想什么?” 陆东风一言不发,一伸手示意洛川与他一同回府。 两人一路深入院中,一直去到一座守卫森严的核心宅院,陆东风才再次开口,“先前与太守大人说到西南汉州之局势,我的想法便是如此,一方面以安阳郡千余里疆土为战略纵深与南夷入侵之敌反复拉锯,另一方面聚起大半个西南汉州之力,再辅以天下各州人族强者尤其是江州之助力,才有可能弥补我们在实力上与南夷的巨大差距,再根据当时之局势徐徐图之。” 他一边将目瞪口呆的洛川让到主位,一边轻车熟路的找到茶具摆开,坐在洛川对面就要煮水泡茶,“这其中的每一个过程都不能出半点差错,最终才有可能赢得那一线生机,尤其是这个春天,我原本以为南夷的攻势会极其迅猛且难以抵挡,甚至做好了第一阶段太明城以南就要全部沦陷的打算,却发现实际情况似乎并非如此,其中实在颇多蹊跷我一时间也想不透彻。” 他见唯一跟着他们两人进了屋的思齐想要从他手上接过茶具,便也微微一笑递给了她,只是嘴上仍旧不停,“再加上针对太守大人与我本人的两次刺杀,我脑海里大概有了些猜测,只是还需要更多验证......” 他抬起头,进屋之后第一次看向洛川,看到后者的表情后诧异道,“怎么了?” 洛川指了指陆府大门外的方向道,“就在刚才,若不是影出现在那里,你就已经死了!” 陆东风点了点头淡漠道,“可我没死。” 洛川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从思齐手中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若是你方才就死在那,这太明城的麻烦就大了。” 陆东风摇了摇头,“不会,陆东风凡人之躯总有一死,若是我死了这太明城就要乱了,那我在这太明十数载岂不都是在浪费时间?” 他看向洛川很认真的道,“即便方才我死在陆府门前,太明城也仍旧可以运转自如,直到新的太明将军到来,当然太守大人你得明白,此时此刻这离郡上下唯一可以给我接班的唯有一人,那人如今就在离城。” 洛川沉默以对,好半天才重新开口道,“说回到眼下的问题,若是南夷的变形术竟厉害到这种程度,太明以及百通,又或者离城内外,天知道有多少人是披着人皮的大妖,我们哪里还能安睡?!若是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在对方注视之下,这仗又该怎么打?!” “不可能的,”陆东风飞快的接过话题,语速也重新变得越来越快,“我们与南夷打了多少年的交道,若是他们早就可以大量使用这种程度的变形术,至少我陆东风就已经死了不止十次八次了,何至于还在南疆群山里与我们纠缠如此之久?所以这一次,这种较之以往变形术要强上太多的超级变形术,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苛刻限制,又或者代价极大,能够波及的人绝对不会超过十个!” “但即便只有十个人,只要其所处位置是在要害,关键时刻能够造成的杀伤和对战局的影响也绝对会极其惊人,”陆东风微微停顿了一下,眼神失去了焦距一秒钟的时间,等到他的目光重新清明他就已经将话题跳跃到另外的地方,“所以关键的答案还在群山之中,只能主动出击了。” 他接过思齐递给他的茶杯抿了一口,“一击知虚实,一击除隐患,又或者反之,若其真实意图在此,则为其备下第三击,若其想法果然不在此,则太守大人所想之事倒也不是不可能为之......” 洛川端着茶杯静静的听陆东风自语,脑子里飞快的运转仍旧没有能够明白其中意思,又不好打扰他的思路,只好闲人一般真的就品起茶来,这才发现这茶是真的不错。 陆东风自语一般与洛川说了许多话之后缓缓停下,再看向洛川的眼神已然清明得仿佛泛着微微的光,可他的声音平静一如先前,“太守大人,我始终有一种感觉,此战太明城的种种只不过是铺垫闲棋,或者干脆就是障眼法,但我不能确定也不能做太过冒险的事情,所以接下来,须太守大人在暗而我在明,你我各自落子,与这帮南夷妖物好好下一盘棋吧......” 第两百五十章 东风依旧 太明城,陆府门前劲气横飞! 只见洛川一刹那由静而动,快到站在他身边的陆东风根本无暇反应的程度,拧腰,摆臂,一拳砸出隐约间已有风雷之音,尤其那拳劲之上还包裹了一层灼热的火气,逼得近前几名骑兵都睁不开眼! 与此同时,始终挂在他战马背上的漆黑长剑“呛”的一声出鞘,赤色光芒如同旭日一般微微炫目!! “砰!!” 洛川的拳头与那家丁仓促而来的拳头几乎相触,可就只是其间劲气相撞的一刹那,他便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撞飞,将身后朝他扑来的洛长恭也带着飞出丈余,直接将那里的一匹强壮战马撞得身躯断折!! 那赤色飞剑则根本没有碰到那家丁丝毫,便被弹飞了出去!! 洛川身在半空就吐出一口鲜血,落地之后飞快道,“保护陆将军!”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陆东风仍旧四平八稳的站在原地,脸上云淡风轻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在陆东风身前,影子背对那家丁站立,一双眼睛却反而死死的盯着他看! “没事吧?”洛川起身回头问洛长恭,看到后者摇头后才冲思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大步走到影子身边看向她身后那个被绿色阵纹包裹得好像粽子一般动弹不得的家丁,问道,“陆将军,这刺客是你府上的家丁?!” 陆东风点了点头,“已在府上十二年了......!” 洛川微微皱眉,却听身边影子道,“是妖。” “是妖?!”洛川似乎诧异的再次看向那家丁,“一个妖变作人形混入了陆府十二年?” 陆东风闻言也自稍稍皱眉,没有说话。 影子又道,“是一种极其高深的变形术,但若与上三境多次共处,总还是会露出马脚,所以应该是近期的事情,”她第一次将视线从洛川脸上挪开,看向陆东风道,“此人我带走了。” 陆东风点了点头,影子再次看一眼洛川,连同那个被法阵包裹全身的家丁一起消失。 洛川从思齐手上接过自己先前被弹飞的飞剑查看了一下,没有丝毫损伤,然后抬头去看仍旧在想些什么的陆东风道,“陆将军在想什么?” 陆东风一言不发,一伸手示意洛川与他一同回府。 两人一路深入院中,一直去到一座守卫森严的核心宅院,陆东风才再次开口,“先前与太守大人说到西南汉州之局势,我的想法便是如此,一方面以安阳郡千余里疆土为战略纵深与南夷入侵之敌反复拉锯,另一方面聚起大半个西南汉州之力,再辅以天下各州人族强者尤其是江州之助力,才有可能弥补我们在实力上与南夷的巨大差距,再根据当时之局势徐徐图之。” 他一边将目瞪口呆的洛川让到主位,一边轻车熟路的找到茶具摆开,坐在洛川对面就要煮水泡茶,“这其中的每一个过程都不能出半点差错,最终才有可能赢得那一线生机,尤其是这个春天,我原本以为南夷的攻势会极其迅猛且难以抵挡,甚至做好了第一阶段太明城以南就要全部沦陷的打算,却发现实际情况似乎并非如此,其中实在颇多蹊跷我一时间也想不透彻。” 他见唯一跟着他们两人进了屋的思齐想要从他手上接过茶具,便也微微一笑递给了她,只是嘴上仍旧不停,“再加上针对太守大人与我本人的两次刺杀,我脑海里大概有了些猜测,只是还需要更多验证......” 他抬起头,进屋之后第一次看向洛川,看到后者的表情后诧异道,“怎么了?” 洛川指了指陆府大门外的方向道,“就在刚才,若不是影出现在那里,你就已经死了!” 陆东风点了点头淡漠道,“可我没死。” 洛川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从思齐手中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若是你方才就死在那,这太明城的麻烦就大了。” 陆东风摇了摇头,“不会,陆东风凡人之躯总有一死,若是我死了这太明城就要乱了,那我在这太明十数载岂不都是在浪费时间?” 他看向洛川很认真的道,“即便方才我死在陆府门前,太明城也仍旧可以运转自如,直到新的太明将军到来,当然太守大人你得明白,此时此刻这离郡上下唯一可以给我接班的唯有一人,那人如今就在离城。” 洛川沉默以对,好半天才重新开口道,“说回到眼下的问题,若是南夷的变形术竟厉害到这种程度,太明以及百通,又或者离城内外,天知道有多少人是披着人皮的大妖,我们哪里还能安睡?!若是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在对方注视之下,这仗又该怎么打?!” “不可能的,”陆东风飞快的接过话题,语速也重新变得越来越快,“我们与南夷打了多少年的交道,若是他们早就可以大量使用这种程度的变形术,至少我陆东风就已经死了不止十次八次了,何至于还在南疆群山里与我们纠缠如此之久?所以这一次,这种较之以往变形术要强上太多的超级变形术,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苛刻限制,又或者代价极大,能够波及的人绝对不会超过十个!” “但即便只有十个人,只要其所处位置是在要害,关键时刻能够造成的杀伤和对战局的影响也绝对会极其惊人,”陆东风微微停顿了一下,眼神失去了焦距一秒钟的时间,等到他的目光重新清明他就已经将话题跳跃到另外的地方,“所以关键的答案还在群山之中,只能主动出击了。” 他接过思齐递给他的茶杯抿了一口,“一击知虚实,一击除隐患,又或者反之,若其真实意图在此,则为其备下第三击,若其想法果然不在此,则太守大人所想之事倒也不是不可能为之......” 洛川端着茶杯静静的听陆东风自语,脑子里飞快的运转仍旧没有能够明白其中意思,又不好打扰他的思路,只好闲人一般真的就品起茶来,这才发现这茶是真的不错。 陆东风自语一般与洛川说了许多话之后缓缓停下,再看向洛川的眼神已然清明得仿佛泛着微微的光,可他的声音平静一如先前,“太守大人,我始终有一种感觉,此战太明城的种种只不过是铺垫闲棋,或者干脆就是障眼法,但我不能确定也不能做太过冒险的事情,所以接下来,须太守大人在暗而我在明,你我各自落子,与这帮南夷妖物好好下一盘棋吧......” 第两百五十一章 变形之术 这一晚,洛川就在陆府上住下了。 由离郡轻骑亲自守护的独立院落里,大厅的门敞开着,思齐正在给洛川更换右手上的纱布,可将原本染了些血迹的纱布撤掉以后,却发现他的手上已经没有了破口,原本高高肿起甚至微微有些变形的指关节也已恢复如初。 她与正抬起头看她的洛川对视一眼,然后飞快的取出新的纱布将他的手里里外外缠了许多圈,让那里看起来十分厚重,“此次南下之时江伯还曾跟我说要将你看仔细了,切不可再身先士卒以身犯险,你是太守,又不是前锋将军,如果总是这样的话怎么行?” 她将白色纱布系成一个蝴蝶结后拍了拍,“你今天和陆将军说得那句话我觉得更适用于你自己,如果你死在这南疆,整个离郡的麻烦就大了,你如今才刚登位,你之于如今的离郡可没有陆将军之于太明一地的经营布置,若是没有了你,如今离郡一切向好的局面分分钟就会崩塌殆尽,甚至演变成更加可怕的麻烦来。” 洛川点了点头,但显然对于思齐这一番说教没听进去多少,他稍稍偏头去看大厅一角正欣赏墙上画作的年轻女道,“仙子姐姐,你可曾听掌教真人说起过南夷妖族的变形术?就如今日这般,可以将一名实力强大的妖彻底变成一个人,而且还能在太明城里隐匿妖气到上三境强者都不能轻易察觉的程度?” 年轻女道沉思片刻后道,“我曾听师兄们说起过南夷变形术,只说修炼到极高水平的妖确实可以改变其形体变成一个人的模样,若是再加上些辅助的法器当可以隐匿妖气,潜入人族世界很难被发现,但他们说修炼变形术对妖来说也一样是极其痛苦的过程,而且其对于修为增进没有半点帮助,所以即便是南夷万妖之中,修习变形术的妖也并不多,能将变形术修习到如此地步的反正我是没听说过的。” “可如今拥有如此变形术的妖,可是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啊......”洛川皱眉沉思,好一会儿之后又开口问道,“仙子姐姐,我想请你回一趟苍颜山替我问一问掌教真人,他老人家与南夷对峙多年见多识广,应当听说过才是。” 年轻女道回头看向洛川,“变形术短期内不可能频繁施展而不露出马脚,尤其是这等程度的变形术,所以如果你担心如今天一般的事情重演,尽可以将你和陆东风身边的人都让影大人挨个验上一验,一些不重要的如今日家丁一般的角色直接替换掉,便也就暂时性的隔绝了风险。” 洛川摇头,“若是能如此简单便就好了,且不说究竟有多少人会在哪些情况下接近到我与陆将军身边,就算我们费了大力气做这样的事情也只是打草惊蛇罢了,真能抓到的恐怕也是对方想要我们抓到的人,更何况若是此次南夷北上背后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将杀手锏摆在我和陆将军身边呢?” 他将自己包裹得好像馒头的右手放到桌面上轻声道,“南夷想要的归根结底还是打赢这一仗,想要打赢离郡的方法可不止是刺杀了我或者陆东风这一种啊......” 年轻女道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你希望我什么时候走,见到师尊以后又问些什么?” “越快越好,最好今晚便可启程,”洛川左手握拳抵在唇边,皱着眉头又沉思了一会儿后才语速极缓的开了口,“仙子姐姐见到掌教真人以后,就将我们在南疆遭遇如此超凡变形术的事情都与真人讲清楚了,然后问问掌教真人可有应对之法,若是有一种符箓或者照妖镜之类的法宝可以快速分辨妖族的就是最好,符箓之类消耗品太守府宫可以出钱买,法宝之类可以由你借出我们用完再还嘛,若是实在没有......也请掌教真人说说此种情况之下我们可以做点什么或者注意点什么,就是这样。” “照妖镜?”年轻女道看向洛川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傻子,“据我所知这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东西,若是能够凭借一面镜子便将万妖万种分辨出来,那这镜子岂不是已然有了灵性?便是王品法宝都根本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功效,可天下有数的那些个圣器之中又明显没有这样的东西,想来当初能够制作出圣器的前辈高人也绝不会为了这种鸡肋功能而浪费那许多珍贵到了极点的天材地宝。” 她转身就往大门外走去,“不过我还是会将你的问题原封不动的告知师尊,由他来给你解答。” “多谢仙子姐姐,”洛川看向年轻女道的背影问道,“仙子姐姐可有需要准备的东西,我着人去给你备着。” “出世之人何须太多外物,”她迈步走到院子里,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一挥手招出飞剑,化作一道蓝色光芒飞入天际,往北去了。 “灵静姐姐这样的仙子才是真的出尘,在我看来她可比秦前辈身边那几个嘻嘻哈哈的,尤其是那个长须老道,更像是修道之人,”思齐看着天空中那一抹消失的蓝色喃喃道,“天赋又好,悟性又高,难怪掌教真人愿意收她为徒......” 洛川竟也跟着点了点头,“我原以为她是因为修习了苍颜剑宗一脉的道法才变成了一块万载寒冰,但跟她相处久了才发现,或许她本身就是这样的性子,正是因为天性便与苍颜剑宗的道法相合才能修为境界增长的如此之快,前番益城大战之后返回离城的路上银匠就和我说过,这位灵境仙子怕是就快要突破到六境通神的境界了,”他撇了撇嘴酸溜溜道,“着实令人羡慕。” “你本身的修炼速度可也是极快的了,”思齐闻言不由得有些恼怒,嘴里的话语更是酸的不行,正想要再多刺洛川几句,却看到影子忽然出现在洛川身边,便就没有说话。 “思齐,你先出去一下,”洛川冲思齐笑道。 思齐诧异的看了洛川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走出大厅,还将大门关上,可也没有走,就趴在门口偷听。 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因为大厅之中影子挥了挥手,一道绿色的半球形防御阵纹将她和洛川罩在其中。 影子面具下的眼神死死盯着洛川的眼睛,“说吧,你为什么会比我更早发现白天那妖的......妖气波动?!!” 第两百五十一章 变形之术 这一晚,洛川就在陆府上住下了。 由离郡轻骑亲自守护的独立院落里,大厅的门敞开着,思齐正在给洛川更换右手上的纱布,可将原本染了些血迹的纱布撤掉以后,却发现他的手上已经没有了破口,原本高高肿起甚至微微有些变形的指关节也已恢复如初。 她与正抬起头看她的洛川对视一眼,然后飞快的取出新的纱布将他的手里里外外缠了许多圈,让那里看起来十分厚重,“此次南下之时江伯还曾跟我说要将你看仔细了,切不可再身先士卒以身犯险,你是太守,又不是前锋将军,如果总是这样的话怎么行?” 她将白色纱布系成一个蝴蝶结后拍了拍,“你今天和陆将军说得那句话我觉得更适用于你自己,如果你死在这南疆,整个离郡的麻烦就大了,你如今才刚登位,你之于如今的离郡可没有陆将军之于太明一地的经营布置,若是没有了你,如今离郡一切向好的局面分分钟就会崩塌殆尽,甚至演变成更加可怕的麻烦来。” 洛川点了点头,但显然对于思齐这一番说教没听进去多少,他稍稍偏头去看大厅一角正欣赏墙上画作的年轻女道,“仙子姐姐,你可曾听掌教真人说起过南夷妖族的变形术?就如今日这般,可以将一名实力强大的妖彻底变成一个人,而且还能在太明城里隐匿妖气到上三境强者都不能轻易察觉的程度?” 年轻女道沉思片刻后道,“我曾听师兄们说起过南夷变形术,只说修炼到极高水平的妖确实可以改变其形体变成一个人的模样,若是再加上些辅助的法器当可以隐匿妖气,潜入人族世界很难被发现,但他们说修炼变形术对妖来说也一样是极其痛苦的过程,而且其对于修为增进没有半点帮助,所以即便是南夷万妖之中,修习变形术的妖也并不多,能将变形术修习到如此地步的反正我是没听说过的。” “可如今拥有如此变形术的妖,可是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啊......”洛川皱眉沉思,好一会儿之后又开口问道,“仙子姐姐,我想请你回一趟苍颜山替我问一问掌教真人,他老人家与南夷对峙多年见多识广,应当听说过才是。” 年轻女道回头看向洛川,“变形术短期内不可能频繁施展而不露出马脚,尤其是这等程度的变形术,所以如果你担心如今天一般的事情重演,尽可以将你和陆东风身边的人都让影大人挨个验上一验,一些不重要的如今日家丁一般的角色直接替换掉,便也就暂时性的隔绝了风险。” 洛川摇头,“若是能如此简单便就好了,且不说究竟有多少人会在哪些情况下接近到我与陆将军身边,就算我们费了大力气做这样的事情也只是打草惊蛇罢了,真能抓到的恐怕也是对方想要我们抓到的人,更何况若是此次南夷北上背后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将杀手锏摆在我和陆将军身边呢?” 他将自己包裹得好像馒头的右手放到桌面上轻声道,“南夷想要的归根结底还是打赢这一仗,想要打赢离郡的方法可不止是刺杀了我或者陆东风这一种啊......” 年轻女道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你希望我什么时候走,见到师尊以后又问些什么?” “越快越好,最好今晚便可启程,”洛川左手握拳抵在唇边,皱着眉头又沉思了一会儿后才语速极缓的开了口,“仙子姐姐见到掌教真人以后,就将我们在南疆遭遇如此超凡变形术的事情都与真人讲清楚了,然后问问掌教真人可有应对之法,若是有一种符箓或者照妖镜之类的法宝可以快速分辨妖族的就是最好,符箓之类消耗品太守府宫可以出钱买,法宝之类可以由你借出我们用完再还嘛,若是实在没有......也请掌教真人说说此种情况之下我们可以做点什么或者注意点什么,就是这样。” “照妖镜?”年轻女道看向洛川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傻子,“据我所知这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东西,若是能够凭借一面镜子便将万妖万种分辨出来,那这镜子岂不是已然有了灵性?便是王品法宝都根本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功效,可天下有数的那些个圣器之中又明显没有这样的东西,想来当初能够制作出圣器的前辈高人也绝不会为了这种鸡肋功能而浪费那许多珍贵到了极点的天材地宝。” 她转身就往大门外走去,“不过我还是会将你的问题原封不动的告知师尊,由他来给你解答。” “多谢仙子姐姐,”洛川看向年轻女道的背影问道,“仙子姐姐可有需要准备的东西,我着人去给你备着。” “出世之人何须太多外物,”她迈步走到院子里,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一挥手招出飞剑,化作一道蓝色光芒飞入天际,往北去了。 “灵静姐姐这样的仙子才是真的出尘,在我看来她可比秦前辈身边那几个嘻嘻哈哈的,尤其是那个长须老道,更像是修道之人,”思齐看着天空中那一抹消失的蓝色喃喃道,“天赋又好,悟性又高,难怪掌教真人愿意收她为徒......” 洛川竟也跟着点了点头,“我原以为她是因为修习了苍颜剑宗一脉的道法才变成了一块万载寒冰,但跟她相处久了才发现,或许她本身就是这样的性子,正是因为天性便与苍颜剑宗的道法相合才能修为境界增长的如此之快,前番益城大战之后返回离城的路上银匠就和我说过,这位灵境仙子怕是就快要突破到六境通神的境界了,”他撇了撇嘴酸溜溜道,“着实令人羡慕。” “你本身的修炼速度可也是极快的了,”思齐闻言不由得有些恼怒,嘴里的话语更是酸的不行,正想要再多刺洛川几句,却看到影子忽然出现在洛川身边,便就没有说话。 “思齐,你先出去一下,”洛川冲思齐笑道。 思齐诧异的看了洛川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走出大厅,还将大门关上,可也没有走,就趴在门口偷听。 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因为大厅之中影子挥了挥手,一道绿色的半球形防御阵纹将她和洛川罩在其中。 影子面具下的眼神死死盯着洛川的眼睛,“说吧,你为什么会比我更早发现白天那妖的......妖气波动?!!” 第两百五十二章 诡异赤瞳 陆府某处戒备森严的小院大厅。 洛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影子的问题,而是不急不忙的煮水泡茶,给影子递了一杯,然后又给自己泡茶,“我知道你会来问,我也知道这件事怎么看怎么诡异,但说实话,我也说不清楚。” 他端起茶杯到了嘴边却没有喝,整个人顿在那里回忆白天的那一幕。 事实上他确实没有办法清楚明白的表达当时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眼睛一热,便“看”到了那个原本在他的感应中好似凡人的家丁,体内忽的冒出一团妖火!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便冲到陆东风身边要替后者挡下那一击! 可也就是他出拳的一刹那,他便知道眼前那个家丁根本不是他可以抵挡其一击的,因为就在他的拳和飞剑指向那家丁的同时,他便再次“看”到了那家丁体内的妖火以一种爆炸式的增长速度蔓延全身,自己体内那团隐藏在修道真气之下的蛰伏妖火在这一团火焰的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好像烛火之于篝火的差距一般! 但他的拳已经收不回来,飞剑也已经收不回来,只能向前,否则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影子突兀出现插在他和那家丁之间,切断了那家丁反击发出的所有攻势,却仍旧漏掉了一部分余罡,就这一部分余罡便将洛川的拳和飞剑通通击飞出去,给他和洛长恭两大四境强者齐齐击成轻伤! 洛川回忆至此悄悄回神,他看向影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就在那妖靠近到陆东风近前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体内有一小团妖火燃烧了起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某处,然后五指向上道,“就在这里,燃起了一团妖火。” “气海......”影子死死盯着洛川的腹部缓缓道,“人族修道聚气入海,妖族在四境之前也要如此,但一入五境即可凝丹,凝丹之处便在气海......此妖之所以能够隐匿妖气甚至躲过上三境强者的感知,就是因为其不知使用了何种手段将全身妖气封于妖丹之中,白日里他只是悄悄释放出些许妖气之时我其实并未有所感知,若不是你突然出手我的反应还要更慢上半拍,说不得一介凡人之躯的陆东风就要受创甚至身死,可你亦只是......又如何能‘看’到那妖体内的妖气?!” “其实你已然猜到了些什么吧,”洛川起身将自己的眼睛凑到影子的面前,运气于眼的时候,其中星芒点点,“我既然是她的孩子,就一定会从她的身上继承些什么东西过来的,”他抬了抬右手,“就比方说我比普通人强上太多的身体修复能力,以及这双眼睛,但......” “能够看到妖气这种事情确实是从小到大都未曾发生过的事情,”洛川又皱着眉头坐下,他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开口道,“那一次从西固关离开偷偷去了那里的时候,我曾入过风兮崖洞......” 影子果然知道风兮崖洞是什么地方,急忙追问道,“然后怎样?!” 洛川想到了那双眼睛,仿佛心有余悸一般打了个寒颤,“我在那里与九圣天狐......对视了一眼!!” “什么?!”即便是一向淡定的仿佛没有多少人类情感的影子都不由得失声,“九圣天狐早已在数千年前便已死了!!!” “是啊,应该是已经死了的,就连狐族的人自己都说我见到的是天狐的圣躯,但我确实......”洛川面上有些挣扎,却最终也没有继续说完,只是道,“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片血色,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的时候便已身在风兮崖洞之外,成就了四境分神境,还因此招来了天劫......” 影子沉默片刻后问道,“从风兮崖洞出来之后你可还感觉身体有别的不适?” “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很好,非常的好,”洛川抬起左手张开又握住,“或许是在三境的层次上压抑了太久,那一次进境之后带来的力量增长让我感觉无比自信,只是那时我已隐隐有种感觉,眼睛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如今突然能够‘看’到妖气,我的这种感觉却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更加强烈了。” 他抬头看向影子,一双狭长的眼眸变得有些深沉,“我觉得我的眼睛里还有一种非常可怕、更加可怕的力量......” 影子沉默得靠近洛川,两道淡绿色的法阵在她眼中运转不休,让她的瞳孔看起来泛着诡异的绿色的光,她就那样死死盯着洛川的眼睛看了半晌,什么都没有发现,她退后两步张开双手,周身上下没有外放一点光芒,但一瞬间就有了一种让洛川感到不由自主心惊肉跳的恐怖感觉,“你试着‘看’我。” 洛川很用心的盯着影子的气海,除了黑色的衣服什么都看不到,他又将气运至眼眸,便能够将影子漆黑斗篷下黑色的紧身衣材质都分辨得清晰,却仍旧无法看到她体内任何的气,他摇了摇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影子手上忽的多出一柄黑漆漆的匕首,一步踏前直直朝着他的脖子刺来! 他的心脏猛得一跳,大惊之下两只眼睛便又感觉到了白日里那种温热,一闪即逝! 然后他再一次“看”透了眼前之人的身体,在影子的这具身体中,无尽的绿色光芒仿佛血液一般飞快的流转,那一根根光芒凝成的路线有粗有细,遍布全身! 洛川瞪着眼睛盯着眼前的“奇景”,然后呆呆的低头,便也清晰的看到了自己体内赤色的气,哪怕相比较影子而言稚嫩细小的好像江海之于溪流,却也一样流转不息,在那些细细小小的支流汇入的火色气海之中,一团深红色的妖火如同一枚红玉,默默得蛰伏于气海深处,一动不动...... “我也能......”洛川抬起双手,目光穿透了一切阻碍直达深处,“看到人类的真气......” 影子点了点头,“本质上来说,无论是妖气还是真气都是天地之气,只不过用法不同,”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洛川的眼睛,“此时此刻的你,双目一片赤红......” 洛川一惊,眼睛里的赤色便就褪尽,“那它看起来......?” “除了赤红之外一切正常,”影子仿佛能够看到洛川的想法,“但人类的眼睛本不应该散发红芒,至少以你四境的实力还不可以,更不应该有什么可怕的力量......” “关于你眼睛的事情,不要再告诉任何人,”她看向洛川眼神里满是警告的意思,“从今天起,每晚我都会来助你练习瞳术,但不是为了让你学会如何使用它,而是......不要让它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第两百五十二章 诡异赤瞳 陆府某处戒备森严的小院大厅。 洛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影子的问题,而是不急不忙的煮水泡茶,给影子递了一杯,然后又给自己泡茶,“我知道你会来问,我也知道这件事怎么看怎么诡异,但说实话,我也说不清楚。” 他端起茶杯到了嘴边却没有喝,整个人顿在那里回忆白天的那一幕。 事实上他确实没有办法清楚明白的表达当时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眼睛一热,便“看”到了那个原本在他的感应中好似凡人的家丁,体内忽的冒出一团妖火!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便冲到陆东风身边要替后者挡下那一击! 可也就是他出拳的一刹那,他便知道眼前那个家丁根本不是他可以抵挡其一击的,因为就在他的拳和飞剑指向那家丁的同时,他便再次“看”到了那家丁体内的妖火以一种爆炸式的增长速度蔓延全身,自己体内那团隐藏在修道真气之下的蛰伏妖火在这一团火焰的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好像烛火之于篝火的差距一般! 但他的拳已经收不回来,飞剑也已经收不回来,只能向前,否则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影子突兀出现插在他和那家丁之间,切断了那家丁反击发出的所有攻势,却仍旧漏掉了一部分余罡,就这一部分余罡便将洛川的拳和飞剑通通击飞出去,给他和洛长恭两大四境强者齐齐击成轻伤! 洛川回忆至此悄悄回神,他看向影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就在那妖靠近到陆东风近前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体内有一小团妖火燃烧了起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某处,然后五指向上道,“就在这里,燃起了一团妖火。” “气海......”影子死死盯着洛川的腹部缓缓道,“人族修道聚气入海,妖族在四境之前也要如此,但一入五境即可凝丹,凝丹之处便在气海......此妖之所以能够隐匿妖气甚至躲过上三境强者的感知,就是因为其不知使用了何种手段将全身妖气封于妖丹之中,白日里他只是悄悄释放出些许妖气之时我其实并未有所感知,若不是你突然出手我的反应还要更慢上半拍,说不得一介凡人之躯的陆东风就要受创甚至身死,可你亦只是......又如何能‘看’到那妖体内的妖气?!” “其实你已然猜到了些什么吧,”洛川起身将自己的眼睛凑到影子的面前,运气于眼的时候,其中星芒点点,“我既然是她的孩子,就一定会从她的身上继承些什么东西过来的,”他抬了抬右手,“就比方说我比普通人强上太多的身体修复能力,以及这双眼睛,但......” “能够看到妖气这种事情确实是从小到大都未曾发生过的事情,”洛川又皱着眉头坐下,他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开口道,“那一次从西固关离开偷偷去了那里的时候,我曾入过风兮崖洞......” 影子果然知道风兮崖洞是什么地方,急忙追问道,“然后怎样?!” 洛川想到了那双眼睛,仿佛心有余悸一般打了个寒颤,“我在那里与九圣天狐......对视了一眼!!” “什么?!”即便是一向淡定的仿佛没有多少人类情感的影子都不由得失声,“九圣天狐早已在数千年前便已死了!!!” “是啊,应该是已经死了的,就连狐族的人自己都说我见到的是天狐的圣躯,但我确实......”洛川面上有些挣扎,却最终也没有继续说完,只是道,“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片血色,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的时候便已身在风兮崖洞之外,成就了四境分神境,还因此招来了天劫......” 影子沉默片刻后问道,“从风兮崖洞出来之后你可还感觉身体有别的不适?” “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很好,非常的好,”洛川抬起左手张开又握住,“或许是在三境的层次上压抑了太久,那一次进境之后带来的力量增长让我感觉无比自信,只是那时我已隐隐有种感觉,眼睛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如今突然能够‘看’到妖气,我的这种感觉却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更加强烈了。” 他抬头看向影子,一双狭长的眼眸变得有些深沉,“我觉得我的眼睛里还有一种非常可怕、更加可怕的力量......” 影子沉默得靠近洛川,两道淡绿色的法阵在她眼中运转不休,让她的瞳孔看起来泛着诡异的绿色的光,她就那样死死盯着洛川的眼睛看了半晌,什么都没有发现,她退后两步张开双手,周身上下没有外放一点光芒,但一瞬间就有了一种让洛川感到不由自主心惊肉跳的恐怖感觉,“你试着‘看’我。” 洛川很用心的盯着影子的气海,除了黑色的衣服什么都看不到,他又将气运至眼眸,便能够将影子漆黑斗篷下黑色的紧身衣材质都分辨得清晰,却仍旧无法看到她体内任何的气,他摇了摇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影子手上忽的多出一柄黑漆漆的匕首,一步踏前直直朝着他的脖子刺来! 他的心脏猛得一跳,大惊之下两只眼睛便又感觉到了白日里那种温热,一闪即逝! 然后他再一次“看”透了眼前之人的身体,在影子的这具身体中,无尽的绿色光芒仿佛血液一般飞快的流转,那一根根光芒凝成的路线有粗有细,遍布全身! 洛川瞪着眼睛盯着眼前的“奇景”,然后呆呆的低头,便也清晰的看到了自己体内赤色的气,哪怕相比较影子而言稚嫩细小的好像江海之于溪流,却也一样流转不息,在那些细细小小的支流汇入的火色气海之中,一团深红色的妖火如同一枚红玉,默默得蛰伏于气海深处,一动不动...... “我也能......”洛川抬起双手,目光穿透了一切阻碍直达深处,“看到人类的真气......” 影子点了点头,“本质上来说,无论是妖气还是真气都是天地之气,只不过用法不同,”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洛川的眼睛,“此时此刻的你,双目一片赤红......” 洛川一惊,眼睛里的赤色便就褪尽,“那它看起来......?” “除了赤红之外一切正常,”影子仿佛能够看到洛川的想法,“但人类的眼睛本不应该散发红芒,至少以你四境的实力还不可以,更不应该有什么可怕的力量......” “关于你眼睛的事情,不要再告诉任何人,”她看向洛川眼神里满是警告的意思,“从今天起,每晚我都会来助你练习瞳术,但不是为了让你学会如何使用它,而是......不要让它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第两百五十三章 无声较量 太明城里发生了一些变化。 随着太守大人以及陆将军的先后遇刺,无论是太明军还是太明城内,氛围都明显紧张了起来,紧张到连普通百姓都能轻易察觉的程度。 据说,不止是太明军的斥候队近些时候频繁往来于太明城与黑桥城之间,便是传说中隶属于太守大人的暗部都已经大批进入太明城,偶尔听闻哪里的人家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大概便是暗部的手笔。 相比较太明百姓的感知而言,太明军士卒的感受便要强烈的多。 随着暗部那些披着黑色披风穿着紧身衣的角色初入黑桥城,所有人都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恐怖感受。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没有任何士卒乃至军官被暗部带走的传闻,这便让黑桥城上方的乌云变得越发深沉而压抑,弄得人心神不宁。 好在,要打仗了。 打起仗来,士卒们便谁也没有精神去在乎那些黑袍人。 生死才是最大的问题。 自那一日太守大人巡军,太明军十数年来最大规模的演武操练之后,每日里都会有上千乃至两三千人规模的队伍接到将军令出城,以不同的线路深入山林之中执行侦查任务,无论发现或者没有发现目标都要在第二天指定时间返回黑桥城。 但诡异的是,所有外出的队伍,除了其中少数曾于少量兽群发生遭遇之外,竟没有一支队伍爆发过真正意义上的战斗。 这一日亲自领兵出战的是早已在黑桥城待得快要抑郁了的裨将张子峰,只在他接到军令的第二个时辰便已经点齐三千人马出了营地,大军毫不犹豫的往东南方向去,直接一头扎进了距离黑桥城最近的山区。 可他不知道,就在他的队伍离开黑桥城后不久,又有三支两千人的队伍相继接到军令出城,以一个半包裹的方式跟在他的身后。 张子峰没有心思太过关注身后,因为当他按照军令所指一路深入群山之中的时候,立刻就发现了异常之处。 因为按照太明军报,近期有大量的兽群乃至妖族出没于临近太明一边山区内的迹象,偶尔几次落入斥候眼中的兽潮规模甚至远超往年数倍之多! 可他此次抱着南下一场血战而还的态度深入山林的时候,却发现山林四下寂静无声,仿佛几天的时间就让这山林之中的鸟兽虫蛇全都死光了一般! 无比诡异。 他只能放慢了原本快速深入的计划,以精锐修炼者为斥候,将侦查范围扩大到方圆十里山林,不去走相对偏僻的路径而是挑选多少年里早已被太明军熟悉到骨子里的峡谷大道,可直到深入至军令所达之地他们都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兽群,这片熟悉又陌生的丛林一时间变得莫名可怕。 这种感觉让他都有些不安。 于是他传令领军都尉按照军令原路返回,自己却隐于林中往反方向而去,一路又自深入了数里,立刻便就在一条巨大的拥有河流的山川峡谷中发现了一支超大规模的兽群在此集结!! 他小心翼翼的潜伏在一边,仔细观察了那兽群之后才一点点后退撤离,一路后撤一路设置陷阱,很快便追上了大军,而后大军提速,顺利返回了黑桥城。 回城之后的张子峰还未来得及稍作休整便被城内将军府邸的传令兵喊去。 他也没有多说,直接就跟着传令官往黑桥城内的将军府邸而去。 一路穿过军营地,进入军官居住区,张子峰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一边跟着传令兵往前走一边低头思索着这两日来在南部山林之中的遭遇,尤其是那峡谷之中的兽群,总让他觉得怪异难测,一时间根本想不明白南夷此番北上究竟意欲何为。 就在他沉思入神之际,忽的感觉到身侧一道极其迫人的刺骨杀意扑面而来! 刺得他肌肤生疼!!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凭借着多少次沙场血战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本能反应让身体往后一扬,右手顺势往腰间一抹,却发觉自己要来将军府邸根本没有带刀! 一愣之下那道杀机凛然的攻势已经到了身侧!! 他飞快的调动体内真气于右侧臂膀将其往下一压,千钧一发之际仍然能够借助肩膀一靠之力于咫尺之间撞出一道土黄色的繁复阵纹!! “咚......” 一声好像巨石从高处落入土坑的沉闷声响之后,张子峰用肩膀撞出来的土黄色阵纹龟裂破碎成漫天的尘埃碎片,他本人却只是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震退三四步靠在一侧的墙壁上,一双豹眼瞪得老大,死死盯着眼前三个身穿道袍的男人吼道,“尔等......望川剑修?!!” 三个来人之中为首的是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此刻同样正瞪着一双牛眼看向张子峰,神采奕奕不知想些什么,在他左侧的一个与其面容相近,只是长须白发苍老了许多,笑眯眯的,看起来竟还有些可亲,另一边的却是个长相凶恶的道士。 只见三人之中那长相凶恶的道士冲着张子峰歉意一笑后打了个稽首,“张裨将莫怪,我等三人奉太守大人及陆将军令在此等候张裨将并出手一试,实在是南夷奸细过于狡猾不得已而为之,还望莫怪。” 张子峰看一眼另一边冲他点头的陆东风的传令亲兵,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揉了揉肩膀之后冲三个道士拱了拱手,“既是奉命行事张某自然不敢怪罪三位道长,”他看向居中的中年道士又郑重一礼后道,“敢问真人张某可是通过了考验?” “自然,”为首的中年道士摆了摆手道,“不过我对你最后这一手以肩成阵的技法有点兴趣,且我看你修炼的是土系道法,一身精气凝练厚重,恰巧老道我这一身本事也是以防御见长,若是他日有瑕你我可以切磋一番。” “不敢,真人道法精深张某哪里能与真人切磋,真人不嫌弃张某愚钝愿意赐教,张某感激不尽,只是眼下公务在身有些不便,待到闲暇之时必去真人府上求教,”张子峰躬身一礼,再向其它两个道士点头致意后随着传令兵往府内而去。 只留下三个道士仍在原地,自然便是牛德义、牛德信和秦万松三个道士。 长须老道牛德信早已装那世外高人风范装得累了,一边伸手揉搓已然僵硬的脸,一边问身边的中年道士,“师兄,这一次遇到的变形术真的有小太守说得那么麻烦?” 秦万松听得长须老道对洛川的称呼也只能无声苦笑。 牛德义却没了平日里随性的模样郑重点头,然后看向城主府深处喃喃道,“除非是那两位师兄来了,否则即便是清韵师姐真的到了只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种事情,就要看下棋的双方谁先沉不住气了啊......” 第两百五十三章 无声较量 太明城里发生了一些变化。 随着太守大人以及陆将军的先后遇刺,无论是太明军还是太明城内,氛围都明显紧张了起来,紧张到连普通百姓都能轻易察觉的程度。 据说,不止是太明军的斥候队近些时候频繁往来于太明城与黑桥城之间,便是传说中隶属于太守大人的暗部都已经大批进入太明城,偶尔听闻哪里的人家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大概便是暗部的手笔。 相比较太明百姓的感知而言,太明军士卒的感受便要强烈的多。 随着暗部那些披着黑色披风穿着紧身衣的角色初入黑桥城,所有人都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恐怖感受。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没有任何士卒乃至军官被暗部带走的传闻,这便让黑桥城上方的乌云变得越发深沉而压抑,弄得人心神不宁。 好在,要打仗了。 打起仗来,士卒们便谁也没有精神去在乎那些黑袍人。 生死才是最大的问题。 自那一日太守大人巡军,太明军十数年来最大规模的演武操练之后,每日里都会有上千乃至两三千人规模的队伍接到将军令出城,以不同的线路深入山林之中执行侦查任务,无论发现或者没有发现目标都要在第二天指定时间返回黑桥城。 但诡异的是,所有外出的队伍,除了其中少数曾于少量兽群发生遭遇之外,竟没有一支队伍爆发过真正意义上的战斗。 这一日亲自领兵出战的是早已在黑桥城待得快要抑郁了的裨将张子峰,只在他接到军令的第二个时辰便已经点齐三千人马出了营地,大军毫不犹豫的往东南方向去,直接一头扎进了距离黑桥城最近的山区。 可他不知道,就在他的队伍离开黑桥城后不久,又有三支两千人的队伍相继接到军令出城,以一个半包裹的方式跟在他的身后。 张子峰没有心思太过关注身后,因为当他按照军令所指一路深入群山之中的时候,立刻就发现了异常之处。 因为按照太明军报,近期有大量的兽群乃至妖族出没于临近太明一边山区内的迹象,偶尔几次落入斥候眼中的兽潮规模甚至远超往年数倍之多! 可他此次抱着南下一场血战而还的态度深入山林的时候,却发现山林四下寂静无声,仿佛几天的时间就让这山林之中的鸟兽虫蛇全都死光了一般! 无比诡异。 他只能放慢了原本快速深入的计划,以精锐修炼者为斥候,将侦查范围扩大到方圆十里山林,不去走相对偏僻的路径而是挑选多少年里早已被太明军熟悉到骨子里的峡谷大道,可直到深入至军令所达之地他们都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兽群,这片熟悉又陌生的丛林一时间变得莫名可怕。 这种感觉让他都有些不安。 于是他传令领军都尉按照军令原路返回,自己却隐于林中往反方向而去,一路又自深入了数里,立刻便就在一条巨大的拥有河流的山川峡谷中发现了一支超大规模的兽群在此集结!! 他小心翼翼的潜伏在一边,仔细观察了那兽群之后才一点点后退撤离,一路后撤一路设置陷阱,很快便追上了大军,而后大军提速,顺利返回了黑桥城。 回城之后的张子峰还未来得及稍作休整便被城内将军府邸的传令兵喊去。 他也没有多说,直接就跟着传令官往黑桥城内的将军府邸而去。 一路穿过军营地,进入军官居住区,张子峰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一边跟着传令兵往前走一边低头思索着这两日来在南部山林之中的遭遇,尤其是那峡谷之中的兽群,总让他觉得怪异难测,一时间根本想不明白南夷此番北上究竟意欲何为。 就在他沉思入神之际,忽的感觉到身侧一道极其迫人的刺骨杀意扑面而来! 刺得他肌肤生疼!!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凭借着多少次沙场血战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本能反应让身体往后一扬,右手顺势往腰间一抹,却发觉自己要来将军府邸根本没有带刀! 一愣之下那道杀机凛然的攻势已经到了身侧!! 他飞快的调动体内真气于右侧臂膀将其往下一压,千钧一发之际仍然能够借助肩膀一靠之力于咫尺之间撞出一道土黄色的繁复阵纹!! “咚......” 一声好像巨石从高处落入土坑的沉闷声响之后,张子峰用肩膀撞出来的土黄色阵纹龟裂破碎成漫天的尘埃碎片,他本人却只是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震退三四步靠在一侧的墙壁上,一双豹眼瞪得老大,死死盯着眼前三个身穿道袍的男人吼道,“尔等......望川剑修?!!” 三个来人之中为首的是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此刻同样正瞪着一双牛眼看向张子峰,神采奕奕不知想些什么,在他左侧的一个与其面容相近,只是长须白发苍老了许多,笑眯眯的,看起来竟还有些可亲,另一边的却是个长相凶恶的道士。 只见三人之中那长相凶恶的道士冲着张子峰歉意一笑后打了个稽首,“张裨将莫怪,我等三人奉太守大人及陆将军令在此等候张裨将并出手一试,实在是南夷奸细过于狡猾不得已而为之,还望莫怪。” 张子峰看一眼另一边冲他点头的陆东风的传令亲兵,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揉了揉肩膀之后冲三个道士拱了拱手,“既是奉命行事张某自然不敢怪罪三位道长,”他看向居中的中年道士又郑重一礼后道,“敢问真人张某可是通过了考验?” “自然,”为首的中年道士摆了摆手道,“不过我对你最后这一手以肩成阵的技法有点兴趣,且我看你修炼的是土系道法,一身精气凝练厚重,恰巧老道我这一身本事也是以防御见长,若是他日有瑕你我可以切磋一番。” “不敢,真人道法精深张某哪里能与真人切磋,真人不嫌弃张某愚钝愿意赐教,张某感激不尽,只是眼下公务在身有些不便,待到闲暇之时必去真人府上求教,”张子峰躬身一礼,再向其它两个道士点头致意后随着传令兵往府内而去。 只留下三个道士仍在原地,自然便是牛德义、牛德信和秦万松三个道士。 长须老道牛德信早已装那世外高人风范装得累了,一边伸手揉搓已然僵硬的脸,一边问身边的中年道士,“师兄,这一次遇到的变形术真的有小太守说得那么麻烦?” 秦万松听得长须老道对洛川的称呼也只能无声苦笑。 牛德义却没了平日里随性的模样郑重点头,然后看向城主府深处喃喃道,“除非是那两位师兄来了,否则即便是清韵师姐真的到了只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种事情,就要看下棋的双方谁先沉不住气了啊......” 第两百五十四章 阴雨绵绵 离郡南疆的这个春天,局势有些诡异。 原本无论妖族数量还是依然被妖族控制的妖物及野兽的数量都远超往年的南夷,不但没有如往年一般率先发动攻击,连滋扰太明平原地区的意图都没有,颇有一种大军压境却围而不攻的攻心之势。 而怎么看都应该处于弱势防守地位的太明军,反倒看起来强势而张扬,一波波的军队从各种方向入了山,似乎仅凭每日里那些小股的军队便就已经将南夷大军压制在群山之中不得出一般。 不可思议。 南疆多雨,春雨一下就是好几天,不但滋润了天地万物,给南疆的群山之中又添了不知几许绿色,也让太明军连日以来的南下试探被迫到一段落。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一番阴雨天里的各自沉默,将会带来的是更加的安宁,还是更大的风雨。 陆东风已经不在太明城陆府住了,直接搬到了黑桥城的将军府邸里,吃睡办公全都在那里完成,而相对的,则是他对太明军上下一系列堪称颠覆的临时调整。 他将太明军四大裨将十二位都尉一股脑招入将军府组成战时幕僚团,与他一起作为整支队伍的核心指挥机构几乎形影不离,其下各部士卒一律以各千人队直属军候管理,将太明五万大军分割为五十个千人队,直接将幕僚团决定的军令精确传达到军候一级,再以军候和千人队为单位进行战阵级别的掌控和配合。 经过一些天的调整,以及不断的对传令体系的优化磨合,这一支原本以五千人乃至万人为集团作战的大军竟就变成了精细化运作的一支新军,其令行禁止的精锐程度令人咋舌。 洛川反倒在太明城的陆府住下了,还在暂居的小院里召见了太明县守,一位理论上主掌一地政务的主官,只是除了中规中矩和一副老好人的性子以外,没有给他带来更多的惊喜。 而后他便彻底闲了下来,仿佛一下子成了整个太明战事的局外人,对城外风雨欲来的气氛毫不关心。 这一日,天未晴,雨初歇。 洛川独自坐在房檐下的摇椅上闭目养神,湿润的泥土夹杂着青草绿树的味道弥漫开来,让人心情舒畅,小院的大门忽的打开,一身红甲的思齐小跑着来到洛川身边,将一个竹筒放在他胸前,“黑桥城将军府来信。” 洛川也不起身,就那么半躺着将竹筒打开取出其中的信纸飞快的一扫,然后两根手指夹着那信纸往高处一送,神出鬼没的影子忽的出现在那里,伸手将信纸捏在手中。 “怎么了?”思齐不敢从影子手里拿信,只好低头问洛川。 “百通群山里查探到了妖族的痕迹,数量不多,”洛川再次闭目养神,只是眉头微微皱起。 思齐也将眉头皱得很紧,“如果百通群山妖族的数量不多,那便说明这一次太明果然是南夷北上的主攻方向了,哪怕他们藏头露尾故弄玄虚也毫无意义,何况那个张子峰不是说也发现了太明群山之中兽潮大军数量惊人吗?” “何止是张子峰......”洛川顿了一下继续话题,“无论如何现在的局势都显得有些诡异,往年南夷北上多是以百通为主攻方向,只在太明做牵制布局,可这一次南夷的动作与往年大有不同,在太明方向花了大力气渗透,又聚集了远超平常的兽潮大军,看起来确实像是要以太明为主攻方向,想要一举拿下太明,但其中种种亦颇多蹊跷,虚虚实实很难确定,”洛川停了停轻声问影子道,“罗将军的一万离城军精锐南下了吗?” “再有两天当可抵达太明,”影子一扬手,一团绿色的光芒疯狂撕扯,将手中的信纸切割得粉碎。 “江伯要来太明?!”思齐惊讶道,“那离城岂不是空了?” 洛川没好气的睁开眼睛瞪了思齐一眼道,“洛思齐,话都不能好好听仔细的话将来还想当将军?”他看思齐视线低垂下来又不忍心继续训她,只好解释道,“江伯会从离城军里分一万人南下支援太明军,他自己亲率剩余大军镇守离城,要说空城的话,那座骑兵城暂时确实算是空了,而且甘原军韩丰和上原军赵贵都已经接到太守令了,无论三仓之地还是离城,若有所需即可驰援。” 思齐抬起头来已经没有了先前被训的沮丧,只是诧异道,“咱们离郡轻骑都已经南下驰援太明军了,怎么这一万人还要来太明?” “这就是我从离城南下舍近求远非要先来太明而非百通的原因,”洛川从摇椅上坐起身来看向重又开始下雨的庭院,雨滴淅淅沥沥,听起来仿佛流水不息,“因为近十数年来,能够决定南疆最终局势的,从来就只有太明军啊......!” 他缓缓起身走到雨幕边缘,看着水滴从房檐上一道道从自己面前划过,“离郡的南疆战事,便是太明和百通的战事,百通有地利之便,太明有强军之基,在过去数百年时间里各有千秋始终如此,直到陆东风来了太明,十数年间南夷北上以太明为主攻方向的战役,无论大小便再没有占到过半点便宜......” 他伸手去接房檐雨水,雨水划过掌心,清凉一片,“反复了多次,南夷便也不再硬刚太明,转而以攻略百通为主,却不料他们在太明地区无论如何布置都根本无法留住陆东风,每每到了百通方面战局关键时刻,太明军便神兵天降,有时只是几千精锐长途奔袭,有时甚至是万人以上规模的大军暗度陈仓,总之于南夷而言大概就是莫名其妙防不胜防吧......” 思齐听得入神,一双看向雨幕的眼睛一眨不眨,“所以此次也应如此......” “谁都希望如此,”洛川一笑,看向雨幕的目光却有些深沉,“只是这一次南夷背后的操棋人绝不简单,谁都不能掉以轻心,原本以陆将军的性子大概是要先行求稳的,我却给他出了个难题啊......” 思齐看看洛川的侧脸,这一次没有追问什么。 “查的怎么样了?”洛川问道。 “已过一遍,”在两人身旁占了许久的影子道,“陆府一个,黑桥城两个。” “差不多了,”洛川抬头看看那灰蒙蒙的天,“和陆将军说一声,第二遍就该要在战时了。” “嗯,”影子应了一声,然后问道,“洛天语那边要不要去一封信?” 洛川摇了摇头。 等到影子身型一动想要离开的时候,洛川又忽的反悔了将她叫住,“等一下。” 影子扭头回身看他。 他很少表现出这样的犹豫寡断。 洛川看着雨幕兀自沉思半晌,一字一顿的道,“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事......” “都要撑到洛川抵达百通之时......” “他的那几坛好酒......” “我要陪他一起喝......” 第两百五十四章 阴雨绵绵 离郡南疆的这个春天,局势有些诡异。 原本无论妖族数量还是依然被妖族控制的妖物及野兽的数量都远超往年的南夷,不但没有如往年一般率先发动攻击,连滋扰太明平原地区的意图都没有,颇有一种大军压境却围而不攻的攻心之势。 而怎么看都应该处于弱势防守地位的太明军,反倒看起来强势而张扬,一波波的军队从各种方向入了山,似乎仅凭每日里那些小股的军队便就已经将南夷大军压制在群山之中不得出一般。 不可思议。 南疆多雨,春雨一下就是好几天,不但滋润了天地万物,给南疆的群山之中又添了不知几许绿色,也让太明军连日以来的南下试探被迫到一段落。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一番阴雨天里的各自沉默,将会带来的是更加的安宁,还是更大的风雨。 陆东风已经不在太明城陆府住了,直接搬到了黑桥城的将军府邸里,吃睡办公全都在那里完成,而相对的,则是他对太明军上下一系列堪称颠覆的临时调整。 他将太明军四大裨将十二位都尉一股脑招入将军府组成战时幕僚团,与他一起作为整支队伍的核心指挥机构几乎形影不离,其下各部士卒一律以各千人队直属军候管理,将太明五万大军分割为五十个千人队,直接将幕僚团决定的军令精确传达到军候一级,再以军候和千人队为单位进行战阵级别的掌控和配合。 经过一些天的调整,以及不断的对传令体系的优化磨合,这一支原本以五千人乃至万人为集团作战的大军竟就变成了精细化运作的一支新军,其令行禁止的精锐程度令人咋舌。 洛川反倒在太明城的陆府住下了,还在暂居的小院里召见了太明县守,一位理论上主掌一地政务的主官,只是除了中规中矩和一副老好人的性子以外,没有给他带来更多的惊喜。 而后他便彻底闲了下来,仿佛一下子成了整个太明战事的局外人,对城外风雨欲来的气氛毫不关心。 这一日,天未晴,雨初歇。 洛川独自坐在房檐下的摇椅上闭目养神,湿润的泥土夹杂着青草绿树的味道弥漫开来,让人心情舒畅,小院的大门忽的打开,一身红甲的思齐小跑着来到洛川身边,将一个竹筒放在他胸前,“黑桥城将军府来信。” 洛川也不起身,就那么半躺着将竹筒打开取出其中的信纸飞快的一扫,然后两根手指夹着那信纸往高处一送,神出鬼没的影子忽的出现在那里,伸手将信纸捏在手中。 “怎么了?”思齐不敢从影子手里拿信,只好低头问洛川。 “百通群山里查探到了妖族的痕迹,数量不多,”洛川再次闭目养神,只是眉头微微皱起。 思齐也将眉头皱得很紧,“如果百通群山妖族的数量不多,那便说明这一次太明果然是南夷北上的主攻方向了,哪怕他们藏头露尾故弄玄虚也毫无意义,何况那个张子峰不是说也发现了太明群山之中兽潮大军数量惊人吗?” “何止是张子峰......”洛川顿了一下继续话题,“无论如何现在的局势都显得有些诡异,往年南夷北上多是以百通为主攻方向,只在太明做牵制布局,可这一次南夷的动作与往年大有不同,在太明方向花了大力气渗透,又聚集了远超平常的兽潮大军,看起来确实像是要以太明为主攻方向,想要一举拿下太明,但其中种种亦颇多蹊跷,虚虚实实很难确定,”洛川停了停轻声问影子道,“罗将军的一万离城军精锐南下了吗?” “再有两天当可抵达太明,”影子一扬手,一团绿色的光芒疯狂撕扯,将手中的信纸切割得粉碎。 “江伯要来太明?!”思齐惊讶道,“那离城岂不是空了?” 洛川没好气的睁开眼睛瞪了思齐一眼道,“洛思齐,话都不能好好听仔细的话将来还想当将军?”他看思齐视线低垂下来又不忍心继续训她,只好解释道,“江伯会从离城军里分一万人南下支援太明军,他自己亲率剩余大军镇守离城,要说空城的话,那座骑兵城暂时确实算是空了,而且甘原军韩丰和上原军赵贵都已经接到太守令了,无论三仓之地还是离城,若有所需即可驰援。” 思齐抬起头来已经没有了先前被训的沮丧,只是诧异道,“咱们离郡轻骑都已经南下驰援太明军了,怎么这一万人还要来太明?” “这就是我从离城南下舍近求远非要先来太明而非百通的原因,”洛川从摇椅上坐起身来看向重又开始下雨的庭院,雨滴淅淅沥沥,听起来仿佛流水不息,“因为近十数年来,能够决定南疆最终局势的,从来就只有太明军啊......!” 他缓缓起身走到雨幕边缘,看着水滴从房檐上一道道从自己面前划过,“离郡的南疆战事,便是太明和百通的战事,百通有地利之便,太明有强军之基,在过去数百年时间里各有千秋始终如此,直到陆东风来了太明,十数年间南夷北上以太明为主攻方向的战役,无论大小便再没有占到过半点便宜......” 他伸手去接房檐雨水,雨水划过掌心,清凉一片,“反复了多次,南夷便也不再硬刚太明,转而以攻略百通为主,却不料他们在太明地区无论如何布置都根本无法留住陆东风,每每到了百通方面战局关键时刻,太明军便神兵天降,有时只是几千精锐长途奔袭,有时甚至是万人以上规模的大军暗度陈仓,总之于南夷而言大概就是莫名其妙防不胜防吧......” 思齐听得入神,一双看向雨幕的眼睛一眨不眨,“所以此次也应如此......” “谁都希望如此,”洛川一笑,看向雨幕的目光却有些深沉,“只是这一次南夷背后的操棋人绝不简单,谁都不能掉以轻心,原本以陆将军的性子大概是要先行求稳的,我却给他出了个难题啊......” 思齐看看洛川的侧脸,这一次没有追问什么。 “查的怎么样了?”洛川问道。 “已过一遍,”在两人身旁占了许久的影子道,“陆府一个,黑桥城两个。” “差不多了,”洛川抬头看看那灰蒙蒙的天,“和陆将军说一声,第二遍就该要在战时了。” “嗯,”影子应了一声,然后问道,“洛天语那边要不要去一封信?” 洛川摇了摇头。 等到影子身型一动想要离开的时候,洛川又忽的反悔了将她叫住,“等一下。” 影子扭头回身看他。 他很少表现出这样的犹豫寡断。 洛川看着雨幕兀自沉思半晌,一字一顿的道,“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事......” “都要撑到洛川抵达百通之时......” “他的那几坛好酒......” “我要陪他一起喝......” 第两百五十五章 峡谷无声 南疆的阴雨天一直下了三四天才终于放晴。 只在天晴的第二天,黑桥城数万大军便出城南下,朝着东南方向浩浩荡荡一路行军到群山以北不足五里的地方,就在距离那黑漆漆山林近在咫尺的地方安营扎寨,士卒们砍伐树木围成高大而坚固的营寨,将木头削尖做成拒马等防御设施,还在营地四周挖掘壕沟等兽潮防御工事,似乎在为久战做准备。 可在第三天的清晨,大军中便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军候接到军令,直接开拔出营,南下入了山林,接着是第二批将近三分之一的军候率军离开,最后是第三批。 一天的时间里原本打造得初具规模的庞大营寨竟似乎就被放弃了一般,数万大军毫无征兆的直接闯入了南方山林,只有两千人马和少量后勤工程士卒最终留守,一时间不仅仅是这个春天里南夷的动向颇显诡异,便是太明军一方也变得愈发难测了! 太明城方面,一万离城精锐南下接管了城防。 洛川和他的离郡轻骑则在第三天夜半时分默默的出发南下,没有与太明军主力走同样的路线,而是直接驰往太明地区平原地带的方向,这一支原本天下闻名的强军,像是根本无意参与太明军主力此次南下的大战一般,悠悠然开启了太守大人对太明一地的巡查之旅。 四千余骑兵南下的速度不快,每到一处小城村镇还要停下补给,洛川本人更是要带了身边人实际去到城镇之中视察一番,不但了解了民生情况,还顺便解决了几起民事纠纷。 如此耽搁之下,直到第四天夜晚时分才堪堪抵达了太明地区最南边的小镇,一座已然迁移百姓以至于如今空无一人的小镇。 按照洛川初时的计划,巡查之旅到了这里便算是到了头,在荒芜小镇中修整一晚之后就该返回太明城,可第二天天刚亮他便突然改了主意,带着大批骑兵直直闯入了一条直指东方的巨大峡谷之中。 峡谷开口极大,其中蜿蜒而出一条小河,小河两边地势平缓少有灌木,没有给骑兵入山带来太多麻烦。 峡谷蜿蜒深入,越往里走天光越是昏暗。 两侧群山渐次拔高,山体走势渐趋垂直,初时还有泥土山石的迹象,到了后面已经全都是巨石而成的山体,看起来高耸厚重,走得近些甚至让人有了险峰欲倒的错觉! 好在山体之间的距离仍大,峡谷底部虽说多了些从山上滚落的碎石,但却仍旧允许战马前进,只是速度相较平原地带自然是慢上许多。 只一入峡谷,洛川、思齐以及一众望川剑修便被离郡轻骑第一百将命人围了起来,原本骑术平平的洛川身处其中甚至不必如何去理会胯下马匹,只是抬头观察四周。 一片死寂之中,唯有山石间隙里顽强生长的松树随风而动的沙沙声。 “这片山林真是诡异,感觉比伏波山脉北部那条离郡古道沿线还要危险......”就骑马走在洛川身边的思齐忍不住往他这边靠了靠,两人踩在马镫上的腿脚都要撞在一起。 “思齐屯长若是怕了,老道我可以教你一招‘蒙头术’,”与秦万松和常五溪一起骑马走在洛川两人身后的长须老道耳朵尖的很,听到思齐的话以后嬉笑着比划了一个拿袋子套头的动作,“只要取一黑布缝成袋状往头上一扣,老道可保你立刻便恐惧消除!” 那长须老道如此仍不尽兴,嘴巴里啧啧有声,一只手还轻抚自己的长须,一派高人风范,“当真是大道至简,如此妙法人人皆可习得,实是不可思议功德......” 思齐闻言回头狠狠瞪了那长须老道一眼,哼了一声。 “牛师兄,这里可是南疆大山,咱们还需小心谨慎些,不要中了南夷诡计才好,”方脸道士常五溪一脸严肃的看向四周山石,看了眼洛川的背影后靠近秦万松小声道,“师兄,不然我去天上瞧着些吧?” 秦万松摇了摇头还没开口,长须老道便接过话头,“南夷的诡计?此次明摆着是咱们太守大人和那位陆将军要给南夷来一套诡计,再说了,天上又没缺了人,你这半吊子的御剑术飞上天,百里之外的南夷都提前知道你要来了。” 常五溪想了想也是,便就罢了,只是仍旧瞪着一双眼睛小心警戒四方,不敢有丝毫懈怠。 长须老道则往前凑了凑问洛川道,“太守大人,我听说离郡南疆士卒大捷之后太守府宫总会有丰厚奖励,此番瞧这氛围也该是有一场大仗可打的,是不是您也考虑将咱们望川剑修纳入奖励范围?如此一来剑修们岂不是更有力气杀妖除兽了?” 思齐闻言气鼓鼓的看了长须老道一眼,甚至别了别马屁股想要将长须老道挤到后面去。 洛川却只是微微一笑,“好。” 长须老道有些讶异的张了张嘴,然后小声问道,“若是咱们立下功勋,太守大人要奖励咱们些什么呢?” “不如也奖励些房舍田产,等到哪一日天下太平了,望川剑修全都聚集于我离郡境内,大家比邻而居也好有个照应,”洛川道。 长须老道顿时讪讪,一边轻抚胡须掩饰尴尬一边低声道,“那便不必了,那便不必了,望川剑修到底都是修炼之人,终归还是要回望川的......” 洛川回头看他,“我听说望川之上三千茅庐都是剑修们自己动手搭建的?” “确实如此,”秦万松接过话题,只是看向长须老道的目光中满是笑意,“不过如牛师兄这般洒脱的世外高人,也是不介意住在其他师兄弟的住处的。” 洛川哈哈大笑,那笑声在峡谷中回荡,豪迈异常,衬得那死寂诡异的峡谷都仿佛有了生气,他在马背上侧过身来看向撇了撇嘴满脸无所谓的长须老道,“牛道长,我不是小气的人,若是此次南疆大捷,我会从太守府宫的宝库中拿出一批天材地宝奖励此战助我离郡立有战功的望川剑修!” 此言一出,不光是秦万松和常五溪等邻近的望川剑修面露惊色,便是始作俑者的长须老道都连忙解释道,“太守大人无需如此,斩妖除兽本就是望川一脉的职责,老道此前戏言也不过是为一些火系的师兄弟讨一个入偏宫附近修行的机会罢了,绝无觊觎太守大人宝库的意思!” 洛川摆了摆手道,“洛川此举并非一时兴起,不光是望川剑修,便是我离郡各军中的中三境修炼者我亦将有赏赐,”他看向四周连绵不绝的群山肃然道,“世道已然如此,守着府宫宝库里的那些死物干什么,若是将其用于合用之人,每多一个因此突破境界的修炼者便能多救下不知多少人族性命。” 他轻声道,“百姓在,我才是太守,若是百姓都不在了,哪里还有什么太守呢......?” 第两百五十五章 峡谷无声 南疆的阴雨天一直下了三四天才终于放晴。 只在天晴的第二天,黑桥城数万大军便出城南下,朝着东南方向浩浩荡荡一路行军到群山以北不足五里的地方,就在距离那黑漆漆山林近在咫尺的地方安营扎寨,士卒们砍伐树木围成高大而坚固的营寨,将木头削尖做成拒马等防御设施,还在营地四周挖掘壕沟等兽潮防御工事,似乎在为久战做准备。 可在第三天的清晨,大军中便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军候接到军令,直接开拔出营,南下入了山林,接着是第二批将近三分之一的军候率军离开,最后是第三批。 一天的时间里原本打造得初具规模的庞大营寨竟似乎就被放弃了一般,数万大军毫无征兆的直接闯入了南方山林,只有两千人马和少量后勤工程士卒最终留守,一时间不仅仅是这个春天里南夷的动向颇显诡异,便是太明军一方也变得愈发难测了! 太明城方面,一万离城精锐南下接管了城防。 洛川和他的离郡轻骑则在第三天夜半时分默默的出发南下,没有与太明军主力走同样的路线,而是直接驰往太明地区平原地带的方向,这一支原本天下闻名的强军,像是根本无意参与太明军主力此次南下的大战一般,悠悠然开启了太守大人对太明一地的巡查之旅。 四千余骑兵南下的速度不快,每到一处小城村镇还要停下补给,洛川本人更是要带了身边人实际去到城镇之中视察一番,不但了解了民生情况,还顺便解决了几起民事纠纷。 如此耽搁之下,直到第四天夜晚时分才堪堪抵达了太明地区最南边的小镇,一座已然迁移百姓以至于如今空无一人的小镇。 按照洛川初时的计划,巡查之旅到了这里便算是到了头,在荒芜小镇中修整一晚之后就该返回太明城,可第二天天刚亮他便突然改了主意,带着大批骑兵直直闯入了一条直指东方的巨大峡谷之中。 峡谷开口极大,其中蜿蜒而出一条小河,小河两边地势平缓少有灌木,没有给骑兵入山带来太多麻烦。 峡谷蜿蜒深入,越往里走天光越是昏暗。 两侧群山渐次拔高,山体走势渐趋垂直,初时还有泥土山石的迹象,到了后面已经全都是巨石而成的山体,看起来高耸厚重,走得近些甚至让人有了险峰欲倒的错觉! 好在山体之间的距离仍大,峡谷底部虽说多了些从山上滚落的碎石,但却仍旧允许战马前进,只是速度相较平原地带自然是慢上许多。 只一入峡谷,洛川、思齐以及一众望川剑修便被离郡轻骑第一百将命人围了起来,原本骑术平平的洛川身处其中甚至不必如何去理会胯下马匹,只是抬头观察四周。 一片死寂之中,唯有山石间隙里顽强生长的松树随风而动的沙沙声。 “这片山林真是诡异,感觉比伏波山脉北部那条离郡古道沿线还要危险......”就骑马走在洛川身边的思齐忍不住往他这边靠了靠,两人踩在马镫上的腿脚都要撞在一起。 “思齐屯长若是怕了,老道我可以教你一招‘蒙头术’,”与秦万松和常五溪一起骑马走在洛川两人身后的长须老道耳朵尖的很,听到思齐的话以后嬉笑着比划了一个拿袋子套头的动作,“只要取一黑布缝成袋状往头上一扣,老道可保你立刻便恐惧消除!” 那长须老道如此仍不尽兴,嘴巴里啧啧有声,一只手还轻抚自己的长须,一派高人风范,“当真是大道至简,如此妙法人人皆可习得,实是不可思议功德......” 思齐闻言回头狠狠瞪了那长须老道一眼,哼了一声。 “牛师兄,这里可是南疆大山,咱们还需小心谨慎些,不要中了南夷诡计才好,”方脸道士常五溪一脸严肃的看向四周山石,看了眼洛川的背影后靠近秦万松小声道,“师兄,不然我去天上瞧着些吧?” 秦万松摇了摇头还没开口,长须老道便接过话头,“南夷的诡计?此次明摆着是咱们太守大人和那位陆将军要给南夷来一套诡计,再说了,天上又没缺了人,你这半吊子的御剑术飞上天,百里之外的南夷都提前知道你要来了。” 常五溪想了想也是,便就罢了,只是仍旧瞪着一双眼睛小心警戒四方,不敢有丝毫懈怠。 长须老道则往前凑了凑问洛川道,“太守大人,我听说离郡南疆士卒大捷之后太守府宫总会有丰厚奖励,此番瞧这氛围也该是有一场大仗可打的,是不是您也考虑将咱们望川剑修纳入奖励范围?如此一来剑修们岂不是更有力气杀妖除兽了?” 思齐闻言气鼓鼓的看了长须老道一眼,甚至别了别马屁股想要将长须老道挤到后面去。 洛川却只是微微一笑,“好。” 长须老道有些讶异的张了张嘴,然后小声问道,“若是咱们立下功勋,太守大人要奖励咱们些什么呢?” “不如也奖励些房舍田产,等到哪一日天下太平了,望川剑修全都聚集于我离郡境内,大家比邻而居也好有个照应,”洛川道。 长须老道顿时讪讪,一边轻抚胡须掩饰尴尬一边低声道,“那便不必了,那便不必了,望川剑修到底都是修炼之人,终归还是要回望川的......” 洛川回头看他,“我听说望川之上三千茅庐都是剑修们自己动手搭建的?” “确实如此,”秦万松接过话题,只是看向长须老道的目光中满是笑意,“不过如牛师兄这般洒脱的世外高人,也是不介意住在其他师兄弟的住处的。” 洛川哈哈大笑,那笑声在峡谷中回荡,豪迈异常,衬得那死寂诡异的峡谷都仿佛有了生气,他在马背上侧过身来看向撇了撇嘴满脸无所谓的长须老道,“牛道长,我不是小气的人,若是此次南疆大捷,我会从太守府宫的宝库中拿出一批天材地宝奖励此战助我离郡立有战功的望川剑修!” 此言一出,不光是秦万松和常五溪等邻近的望川剑修面露惊色,便是始作俑者的长须老道都连忙解释道,“太守大人无需如此,斩妖除兽本就是望川一脉的职责,老道此前戏言也不过是为一些火系的师兄弟讨一个入偏宫附近修行的机会罢了,绝无觊觎太守大人宝库的意思!” 洛川摆了摆手道,“洛川此举并非一时兴起,不光是望川剑修,便是我离郡各军中的中三境修炼者我亦将有赏赐,”他看向四周连绵不绝的群山肃然道,“世道已然如此,守着府宫宝库里的那些死物干什么,若是将其用于合用之人,每多一个因此突破境界的修炼者便能多救下不知多少人族性命。” 他轻声道,“百姓在,我才是太守,若是百姓都不在了,哪里还有什么太守呢......?” 第两百五十六章 天授之资 当离郡轻骑终于进入南疆群山峡谷之时。 太明三路大军已然与兽潮大军厮杀起来,只是场面之诡异完全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那是一个四道峡谷相交的巨大盆地,四面山势陡峭难以攀登,盆地之中地势低矮,四方河流汇聚而成巨大湖泊。 只见此刻的盆地之中湖畔四野尽是野兽,摩肩接踵已然挤成一团,可三道峡谷之中仍旧有海量的野兽不管不顾的涌入其中,一时间尘土飞扬几乎看不真切! 而唯一畅通的那一道峡谷出口处相对较窄,三路野兽拥挤不堪一时之间哪里能有多少流出?! 这一处峡谷盆地仿佛一道天然而成的巨大的难以想象的陷阱,直接便将兽潮大军“圈”在其中!! 在那三道峡谷兽潮的后方三路人族大军衔尾杀戮,一个个千人组成的飞剑神矢之阵如同飞旋的利刃,每一路都有十数个圆形大阵错落而生,仿佛十数个无比巨大的血肉磨盘彼此相接,将一切卷入其中的野兽群撕成碎片!! 可奈何兽潮数量太过庞大,哪怕三路人族大军已然倾尽全力,一时间也难以吃下兽潮一角! 只是驱赶,反倒惹得更多野兽在兽潮疯狂的奔跑之中被踩成肉泥! 场面一时诡异而疯狂。 距离战场不远的一座高峰之上,一行十数人站在崖边,为首之人锦帽貂裘,双手拢袖,站在悬崖最靠边的位置,双眼微眯盯着远处的战场,声音平静无波,“第三军第五军候张双慢了,进四百步,第五军第八军候王木飞慢了,进五百步。” 不远处站成一排的传令兵队伍中两个传令亲兵一言不发转身飞奔离去,在他们离开的同时就有两名亲兵补上了他们的位置。 就在陆东风身后的四人中,一个膀大腰圆披着铠甲远看更像韩丰的长须男人闻言先是一怒,听到后一句话后神情又是一缓,贱兮兮的斜了身边瘦竹竿一样皮肤白皙的男人,嘴里发出“嗤”的一声。 后者根本不为所动,只是盯着远处战场的一双细小眼睛仿佛闭上一般。 胖子丝毫不觉得无趣,又自表演一般挑衅半晌没有得到回应,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远方,“此番兽潮数量惊人,却不料背后大妖是个不认路的傻子,真当我太明军这几天在群山之中是陪他捉迷藏,如今情势已然......” 他脸上肥肉忽的颤了一颤,一步跨出来到悬崖边上往远处看,一双眼睛哪里还有半分戏谑,尽是寒芒,“邹思楠......?!” 只见远方胖子注视着的方向,原本将兽潮挤压成密密麻麻一团的千人军阵忽的溃散开来,只一刹那便被莫名反扑的兽潮冲成两半!! 那反扑的兽潮趋势不减,仿佛在堤坝上为洪水打开一道缺口,越来越多的野兽从那缺口中反向冲涌,一时间竟将后续十数个千人军阵压得无法继续向前!! 一道影子不知何时忽的出现在陆东风身边,陆东风身后四人之中除了一个面容蜡黄胡须稀疏的披甲老者以外,其它三人包括张子峰都被惊得几乎拔刀! 陆东风却根本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第三军第一军候邹思楠,斩!” 影子闻言消失在原地。 陆东风话语不停,“传令,第三军第一千人队由各百将率领成百人枪盾阵,后撤一千步,各百将听将军令行事。” 话音一落,不远处一个传令亲兵转身飞奔而去,另一个亲兵飞快的补充上来,同时,十个新的亲兵出现在传信兵的末尾,一排传令亲兵数量已达四十八人之多!! 陆东风身后那胖子忽的上前一步行了个军礼道,“将军,既然是我第三军出了问题,就让末将去顶上第一军候空缺!您以一人之力同时令调数十军候已然不易,末将的人出了问题,末将自己去......” “第三军第八军候曹晶强,斩!”陆东风没有理会身后胖子的话,仍旧双手拢袖自顾自话语不停,刚刚才返回到陆东风身边的影子又自消失不见,“传令,第三军第八千人队由各百将率领成百人枪盾阵,向东三百步,各百将听将军令行事,此外第三军第二、第三千人队后撤一百步稳住,第四千人队向东百步,稳住,第五第六千人队原地不动,第七千人队绕第四千人队后方向前五百步稳住,其余千人队军令不变。” 不远处七个传令亲兵转身离开,他们原本所在的位置由另外七人顶上,另外又有十人出现在传信兵的末尾!! 陆东风身后的瘦子伸手拽了胖子一把,冲他摇了摇头,胖子看一眼陆东风侧脸还想说些什么,终究只是叹息一声退了下来。 很快,影子再次回到陆东风身边,声音冰寒,“有妖族来袭,数量不少。” 陆东风头都不回的道,“张子峰,今夜子时之前,陆东风不能死。” 张子峰一拳砸在胸甲之上,“将军放心,张子峰人头担保!” 说完转身而去,崖壁后方的山坡上,三千精锐士卒不动如山,张子峰一去,却不回头...... “第四军第三军候陆心远......”陆东风再次开口,这一次不光是他身后的胖子和瘦子,就连始终古井不波的披甲老者都不由得看了过来,“斩!!” 影子毫不犹豫再次消失不见。 陆东风声音如常,“传令,第三军第八千人队由各百将率领成百人枪盾阵,向东三百步,各百将听将军令行事......” 于是又是十个亲兵出现在那一排传令兵的末尾...... 一道道军令飞快传递至战场终端...... 一次次围堵...... 一次次反冲...... 一时间尘土如幕,血色如风...... 偌大一个盆地三道峡谷如同三个已入官子之局的棋盘! 犬牙交错,彼此纠缠! 再加上狂风尘埃以及山火弥漫,许多地方已然是上三境强者都难以看清的局面! 可在那个双手拢袖面色始终如常的站在悬崖边的男人心中,却似乎总有一副清晰的地图画卷! 在山顶众人,包括胖子和瘦子乃至于那披甲老者和影子,所有人完全无法理解的维度上! 一次次化腐朽为神奇。 军令至而势改,仿佛未卜先知,可以立竿见影! 在这一片战场上。 哪怕峡谷之中野兽的数量恐怖的惊人。 哪怕野兽之中隐藏的妖族狡诈阴沉。 似乎只要这个人仍旧站在这里能够说话,一切的局面都可以更改。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日头西斜。 直到震颤大地的马蹄声起于西方的那道峡谷。 陆东风早已沙哑的声音才慢慢停止,他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来早了一点点啊......” 第两百五十六章 天授之资 当离郡轻骑终于进入南疆群山峡谷之时。 太明三路大军已然与兽潮大军厮杀起来,只是场面之诡异完全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那是一个四道峡谷相交的巨大盆地,四面山势陡峭难以攀登,盆地之中地势低矮,四方河流汇聚而成巨大湖泊。 只见此刻的盆地之中湖畔四野尽是野兽,摩肩接踵已然挤成一团,可三道峡谷之中仍旧有海量的野兽不管不顾的涌入其中,一时间尘土飞扬几乎看不真切! 而唯一畅通的那一道峡谷出口处相对较窄,三路野兽拥挤不堪一时之间哪里能有多少流出?! 这一处峡谷盆地仿佛一道天然而成的巨大的难以想象的陷阱,直接便将兽潮大军“圈”在其中!! 在那三道峡谷兽潮的后方三路人族大军衔尾杀戮,一个个千人组成的飞剑神矢之阵如同飞旋的利刃,每一路都有十数个圆形大阵错落而生,仿佛十数个无比巨大的血肉磨盘彼此相接,将一切卷入其中的野兽群撕成碎片!! 可奈何兽潮数量太过庞大,哪怕三路人族大军已然倾尽全力,一时间也难以吃下兽潮一角! 只是驱赶,反倒惹得更多野兽在兽潮疯狂的奔跑之中被踩成肉泥! 场面一时诡异而疯狂。 距离战场不远的一座高峰之上,一行十数人站在崖边,为首之人锦帽貂裘,双手拢袖,站在悬崖最靠边的位置,双眼微眯盯着远处的战场,声音平静无波,“第三军第五军候张双慢了,进四百步,第五军第八军候王木飞慢了,进五百步。” 不远处站成一排的传令兵队伍中两个传令亲兵一言不发转身飞奔离去,在他们离开的同时就有两名亲兵补上了他们的位置。 就在陆东风身后的四人中,一个膀大腰圆披着铠甲远看更像韩丰的长须男人闻言先是一怒,听到后一句话后神情又是一缓,贱兮兮的斜了身边瘦竹竿一样皮肤白皙的男人,嘴里发出“嗤”的一声。 后者根本不为所动,只是盯着远处战场的一双细小眼睛仿佛闭上一般。 胖子丝毫不觉得无趣,又自表演一般挑衅半晌没有得到回应,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远方,“此番兽潮数量惊人,却不料背后大妖是个不认路的傻子,真当我太明军这几天在群山之中是陪他捉迷藏,如今情势已然......” 他脸上肥肉忽的颤了一颤,一步跨出来到悬崖边上往远处看,一双眼睛哪里还有半分戏谑,尽是寒芒,“邹思楠......?!” 只见远方胖子注视着的方向,原本将兽潮挤压成密密麻麻一团的千人军阵忽的溃散开来,只一刹那便被莫名反扑的兽潮冲成两半!! 那反扑的兽潮趋势不减,仿佛在堤坝上为洪水打开一道缺口,越来越多的野兽从那缺口中反向冲涌,一时间竟将后续十数个千人军阵压得无法继续向前!! 一道影子不知何时忽的出现在陆东风身边,陆东风身后四人之中除了一个面容蜡黄胡须稀疏的披甲老者以外,其它三人包括张子峰都被惊得几乎拔刀! 陆东风却根本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第三军第一军候邹思楠,斩!” 影子闻言消失在原地。 陆东风话语不停,“传令,第三军第一千人队由各百将率领成百人枪盾阵,后撤一千步,各百将听将军令行事。” 话音一落,不远处一个传令亲兵转身飞奔而去,另一个亲兵飞快的补充上来,同时,十个新的亲兵出现在传信兵的末尾,一排传令亲兵数量已达四十八人之多!! 陆东风身后那胖子忽的上前一步行了个军礼道,“将军,既然是我第三军出了问题,就让末将去顶上第一军候空缺!您以一人之力同时令调数十军候已然不易,末将的人出了问题,末将自己去......” “第三军第八军候曹晶强,斩!”陆东风没有理会身后胖子的话,仍旧双手拢袖自顾自话语不停,刚刚才返回到陆东风身边的影子又自消失不见,“传令,第三军第八千人队由各百将率领成百人枪盾阵,向东三百步,各百将听将军令行事,此外第三军第二、第三千人队后撤一百步稳住,第四千人队向东百步,稳住,第五第六千人队原地不动,第七千人队绕第四千人队后方向前五百步稳住,其余千人队军令不变。” 不远处七个传令亲兵转身离开,他们原本所在的位置由另外七人顶上,另外又有十人出现在传信兵的末尾!! 陆东风身后的瘦子伸手拽了胖子一把,冲他摇了摇头,胖子看一眼陆东风侧脸还想说些什么,终究只是叹息一声退了下来。 很快,影子再次回到陆东风身边,声音冰寒,“有妖族来袭,数量不少。” 陆东风头都不回的道,“张子峰,今夜子时之前,陆东风不能死。” 张子峰一拳砸在胸甲之上,“将军放心,张子峰人头担保!” 说完转身而去,崖壁后方的山坡上,三千精锐士卒不动如山,张子峰一去,却不回头...... “第四军第三军候陆心远......”陆东风再次开口,这一次不光是他身后的胖子和瘦子,就连始终古井不波的披甲老者都不由得看了过来,“斩!!” 影子毫不犹豫再次消失不见。 陆东风声音如常,“传令,第三军第八千人队由各百将率领成百人枪盾阵,向东三百步,各百将听将军令行事......” 于是又是十个亲兵出现在那一排传令兵的末尾...... 一道道军令飞快传递至战场终端...... 一次次围堵...... 一次次反冲...... 一时间尘土如幕,血色如风...... 偌大一个盆地三道峡谷如同三个已入官子之局的棋盘! 犬牙交错,彼此纠缠! 再加上狂风尘埃以及山火弥漫,许多地方已然是上三境强者都难以看清的局面! 可在那个双手拢袖面色始终如常的站在悬崖边的男人心中,却似乎总有一副清晰的地图画卷! 在山顶众人,包括胖子和瘦子乃至于那披甲老者和影子,所有人完全无法理解的维度上! 一次次化腐朽为神奇。 军令至而势改,仿佛未卜先知,可以立竿见影! 在这一片战场上。 哪怕峡谷之中野兽的数量恐怖的惊人。 哪怕野兽之中隐藏的妖族狡诈阴沉。 似乎只要这个人仍旧站在这里能够说话,一切的局面都可以更改。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日头西斜。 直到震颤大地的马蹄声起于西方的那道峡谷。 陆东风早已沙哑的声音才慢慢停止,他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来早了一点点啊......” 第两百五十七章 峡谷冲锋 洛川和这一支离郡轻骑在群山峡谷中走得并不轻松。 南疆群山之中的峡谷多有相连如同迷阵,不仅蜿蜒曲折,而且植被茂密,尤其陆东风为他们选取的这一条峡谷路线虽然宽敞平坦,但却过于繁复,直线距离明明不远却偏偏几次绕行,耗费了他们大量的时间。 可无论如何,他们还是赶到了这处被陆东风精心选定的最终战场。 原本压抑的峡谷山底到了盆地附近变得越来越开阔。 地面平整还带着微微下沉的坡度。 简直就是藏在群山之中一块为骑兵冲锋量身定制的绝佳战场。 整军,加速,冲锋。 当整个离郡轻骑开始冲锋的时候,天地之间就只剩肃杀。 哪怕是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的长须老道牛德信,或者秦万松和常五溪这样往往恬静淡然的出世之人,在这一支强军中待得久了都不免染上三分煞气。 尤其在面对妖夷兽潮的时候,这份煞气叠加上无数同胞同袍的血海深仇,变得越发沉重。 以至于离郡轻骑冲锋成阵之时,那几乎能够贯通天地的气势狼烟都显出墨色! 就在那冲天的墨色气柱成型之时,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从天而降落入其中! 他一双牛眼瞪得老大,死死盯着远处盆地之中黑压压的兽潮大军,双手掐诀至于胸前,原本墨色的气势狼烟忽的如同流水般粘稠绵密,就像一道指天的墨色喷泉! 翻滚不休! 涌动不绝! 原本处于离郡轻骑前方正以千人结阵的十数个太明军千人队,一个个的圆形阵势在一条条军令的掌控下缓缓移动,最终形成两列纵队,仿佛两串无比硕大的糖葫芦,将峡谷切割出三条通道! 原本被十数个军阵挤压到盆地之中的庞大兽群,仿佛早已满溢的水库遇到开闸放水一般,立刻便分成三股反向冲出! 两侧两道兽潮洪流宽,而中间一道则很窄。 只是无论宽窄,相对于盆地之中本就密集得惊人的兽潮来说都不够用,更何况原本峡谷就不算多么宽敞又被两列军阵占去不少,兽潮汹涌之下,三条通道便就成了三条血腥长河,挤压踩踏而死的野兽不知几何。 而离郡轻骑便在这样的情况下狠狠撞入两列军阵的中间通道,仿佛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撞向迎面而来的洪水浪潮一般! 雷霆万钧! 势如山崩! 相触!! 如同惊涛拍岸! 离郡轻骑的军阵气势聚于阵前,好像万载不移的望川! 而迎面而来七零八落的一个个红着眼睛的野兽,便似那无知无畏的怒江,不知掀起多少浪花水气,终究无法撼动那山分毫! 离郡轻骑没有片刻停顿,一撞之下前冲之势不止,数十柄飞剑化作各色光芒逆流而上,将前方兽潮搅得混乱不堪,原本坎坷的道路便越发的好走! 洛川的双眼不知不觉间蒙上了一层几不可查的血色,他运气于胸膛,“同生!!” “共死!!” 数千离郡轻骑的声音震颤长虹! 那闷雷一样的雄性吼声一刹那便点燃了洛川的心,他气海翻腾再次怒吼出声,“同生!!!” “共死!!!” “共死......!!!” 这一次不光是离郡轻骑,这一片峡谷之中所有人,乃至于更远处兽海另一侧太明士卒的怒吼声此起彼伏,竟硬生生压过了无数野兽的惨嚎!! 洛川周身赤色的光芒闪烁,正要抽出那柄漆黑飞剑做些什么的时候,一条墨色瀑布自他头顶俯冲而下!! 就像是天河落水!! 只是一冲之力,便将离郡轻骑面前的一切野兽席卷其中,硬生生在骑兵冲锋的道路上开出了一条十余丈宽,百余丈长的空白地带!! 洛川原本有些躁动的心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他飞快的环视四周,再看一眼天空中的中年道士,扭头对身边的思齐道,“传令各百将,半数镇灵符箓准备!” 思齐闻言没有半点犹豫,一拉缰绳战马便减速下来,在后方骑兵让出的通道中一路往后立刻便不见了。 洛川头也不回只是死死盯着不远处一座山峰,却没有得到任何信号,心中不免着急。 此时的离郡轻骑已然冲入了盆地之中兽潮最为密集的所在,即便有望川剑修拼死冲击为骑兵开道,整支队伍的速度仍然不免越来越慢,若是等到骑兵完全失速,以他们这样长蛇阵直直冲入兽海的做法实在就与自杀无异,至少是个损失惨重的结果。 可那座山峰之上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又一道瀑布自天上落下,洛川一咬牙喊道,“骑兵提速!!” 身边十余骑兵齐声回头冲后方喊道,“骑兵提速!!!” 原本已经稍稍有些减速的骑兵们齐齐加速,在兽潮将那长条形的空白重新填满之前重新获得了不少速度,可如此一来,身下战马的状况就要更差一些,如果考虑到返程以及后续的厮杀...... 就在洛川焦虑不已的时候,一道苍老却浑厚的声音响彻峡谷盆地,“离郡轻骑,镇灵符箓阵!!” 洛川飞快的抬头看向那中年道士,“镇灵符箓!!” 一刹那,数百道白色光线汇入天空中原本呈现墨色的气势狼烟之中,中年道士面色凝重,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天空中墨色与白线混杂的气势飞快的融入那雾状精血之中,化作一个隐约可见的符文! 原本站在虚空之中随着离郡轻骑移动的中年道士双目一闭缓缓于半空之中盘膝“坐”下,双手掐着未知法决,四周的气势忽的加速往那符文之中涌动! 等到那符文越来越亮,好似天空之中又一轮太阳的时候,中年道士将双手法决往前一推,口中轻喝一声,“疾!” 那符文刹那消融,本已浓缩至极几乎要凝成固态的气疾速流转,进一步压缩成为一个极其细小微妙的光点!! 就在那光点停止变幻将要绽放无尽光芒与功效之时! 忽的一声高亢尖锐明显不是普通兽鸣的声音从峡谷盆地的某处传来,以峡谷盆地为筒,疯狂回荡!! 然后,一道微不足道的,几乎与天空蓝色融为一体的蓝色光芒,激光一般射来!! 直指中年道士身前那亮极的光点!! “轰隆隆......!!!” 第两百五十七章 峡谷冲锋 洛川和这一支离郡轻骑在群山峡谷中走得并不轻松。 南疆群山之中的峡谷多有相连如同迷阵,不仅蜿蜒曲折,而且植被茂密,尤其陆东风为他们选取的这一条峡谷路线虽然宽敞平坦,但却过于繁复,直线距离明明不远却偏偏几次绕行,耗费了他们大量的时间。 可无论如何,他们还是赶到了这处被陆东风精心选定的最终战场。 原本压抑的峡谷山底到了盆地附近变得越来越开阔。 地面平整还带着微微下沉的坡度。 简直就是藏在群山之中一块为骑兵冲锋量身定制的绝佳战场。 整军,加速,冲锋。 当整个离郡轻骑开始冲锋的时候,天地之间就只剩肃杀。 哪怕是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的长须老道牛德信,或者秦万松和常五溪这样往往恬静淡然的出世之人,在这一支强军中待得久了都不免染上三分煞气。 尤其在面对妖夷兽潮的时候,这份煞气叠加上无数同胞同袍的血海深仇,变得越发沉重。 以至于离郡轻骑冲锋成阵之时,那几乎能够贯通天地的气势狼烟都显出墨色! 就在那冲天的墨色气柱成型之时,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从天而降落入其中! 他一双牛眼瞪得老大,死死盯着远处盆地之中黑压压的兽潮大军,双手掐诀至于胸前,原本墨色的气势狼烟忽的如同流水般粘稠绵密,就像一道指天的墨色喷泉! 翻滚不休! 涌动不绝! 原本处于离郡轻骑前方正以千人结阵的十数个太明军千人队,一个个的圆形阵势在一条条军令的掌控下缓缓移动,最终形成两列纵队,仿佛两串无比硕大的糖葫芦,将峡谷切割出三条通道! 原本被十数个军阵挤压到盆地之中的庞大兽群,仿佛早已满溢的水库遇到开闸放水一般,立刻便分成三股反向冲出! 两侧两道兽潮洪流宽,而中间一道则很窄。 只是无论宽窄,相对于盆地之中本就密集得惊人的兽潮来说都不够用,更何况原本峡谷就不算多么宽敞又被两列军阵占去不少,兽潮汹涌之下,三条通道便就成了三条血腥长河,挤压踩踏而死的野兽不知几何。 而离郡轻骑便在这样的情况下狠狠撞入两列军阵的中间通道,仿佛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撞向迎面而来的洪水浪潮一般! 雷霆万钧! 势如山崩! 相触!! 如同惊涛拍岸! 离郡轻骑的军阵气势聚于阵前,好像万载不移的望川! 而迎面而来七零八落的一个个红着眼睛的野兽,便似那无知无畏的怒江,不知掀起多少浪花水气,终究无法撼动那山分毫! 离郡轻骑没有片刻停顿,一撞之下前冲之势不止,数十柄飞剑化作各色光芒逆流而上,将前方兽潮搅得混乱不堪,原本坎坷的道路便越发的好走! 洛川的双眼不知不觉间蒙上了一层几不可查的血色,他运气于胸膛,“同生!!” “共死!!” 数千离郡轻骑的声音震颤长虹! 那闷雷一样的雄性吼声一刹那便点燃了洛川的心,他气海翻腾再次怒吼出声,“同生!!!” “共死!!!” “共死......!!!” 这一次不光是离郡轻骑,这一片峡谷之中所有人,乃至于更远处兽海另一侧太明士卒的怒吼声此起彼伏,竟硬生生压过了无数野兽的惨嚎!! 洛川周身赤色的光芒闪烁,正要抽出那柄漆黑飞剑做些什么的时候,一条墨色瀑布自他头顶俯冲而下!! 就像是天河落水!! 只是一冲之力,便将离郡轻骑面前的一切野兽席卷其中,硬生生在骑兵冲锋的道路上开出了一条十余丈宽,百余丈长的空白地带!! 洛川原本有些躁动的心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他飞快的环视四周,再看一眼天空中的中年道士,扭头对身边的思齐道,“传令各百将,半数镇灵符箓准备!” 思齐闻言没有半点犹豫,一拉缰绳战马便减速下来,在后方骑兵让出的通道中一路往后立刻便不见了。 洛川头也不回只是死死盯着不远处一座山峰,却没有得到任何信号,心中不免着急。 此时的离郡轻骑已然冲入了盆地之中兽潮最为密集的所在,即便有望川剑修拼死冲击为骑兵开道,整支队伍的速度仍然不免越来越慢,若是等到骑兵完全失速,以他们这样长蛇阵直直冲入兽海的做法实在就与自杀无异,至少是个损失惨重的结果。 可那座山峰之上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又一道瀑布自天上落下,洛川一咬牙喊道,“骑兵提速!!” 身边十余骑兵齐声回头冲后方喊道,“骑兵提速!!!” 原本已经稍稍有些减速的骑兵们齐齐加速,在兽潮将那长条形的空白重新填满之前重新获得了不少速度,可如此一来,身下战马的状况就要更差一些,如果考虑到返程以及后续的厮杀...... 就在洛川焦虑不已的时候,一道苍老却浑厚的声音响彻峡谷盆地,“离郡轻骑,镇灵符箓阵!!” 洛川飞快的抬头看向那中年道士,“镇灵符箓!!” 一刹那,数百道白色光线汇入天空中原本呈现墨色的气势狼烟之中,中年道士面色凝重,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天空中墨色与白线混杂的气势飞快的融入那雾状精血之中,化作一个隐约可见的符文! 原本站在虚空之中随着离郡轻骑移动的中年道士双目一闭缓缓于半空之中盘膝“坐”下,双手掐着未知法决,四周的气势忽的加速往那符文之中涌动! 等到那符文越来越亮,好似天空之中又一轮太阳的时候,中年道士将双手法决往前一推,口中轻喝一声,“疾!” 那符文刹那消融,本已浓缩至极几乎要凝成固态的气疾速流转,进一步压缩成为一个极其细小微妙的光点!! 就在那光点停止变幻将要绽放无尽光芒与功效之时! 忽的一声高亢尖锐明显不是普通兽鸣的声音从峡谷盆地的某处传来,以峡谷盆地为筒,疯狂回荡!! 然后,一道微不足道的,几乎与天空蓝色融为一体的蓝色光芒,激光一般射来!! 直指中年道士身前那亮极的光点!! “轰隆隆......!!!” 第两百五十八章 百年东风 力量的强弱永远不以看起来的声势浩大为准则。 所以当那一束细弱的蓝色光线射在半空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响声时,洛川是有心理准备的。 他眯着眼睛抬起手臂遮挡住爆炸带来的强光,从指缝里看到在那爆炸的余波之中,一蓝一绿两道散发着光芒的人影在空中交错了一瞬!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眼中的一瞬,天空中那两个人影已经以死相搏招招欲至对方于死命的交手了七八个回合! 闪电般接触。 闪电般交手。 闪电般分离。 “是你......”等到两个人影分据天空两端彼此凝视的时候,绿色光芒中那个身型窈窕身披黑衣的影子才盯着对面的人影手上缺失了的两根手指缓缓道,“你还敢再入离郡......?!” 那人影看一眼影子身后的中年道士以及那个仍旧刺目的白色光点,冷笑道,“首先,这里不是离郡,人类,是你们来了不该来的地方,其次,我自然会再入离郡,到了那个时候,会有数不尽的人类蝼蚁成为我们的食粮......” 他扭头看向远处的一座山峰,话语却戛然而止,因为一柄绿色的细小飞剑洞穿了他的胸膛! 可影子却看都没有看那具在笔直坠落的过程中迅速变得漆黑僵硬的尸体,而是退到中年道士身边,先是低头看一眼离郡轻骑头部位置的某处,然后又看向远处陆东风所在的山峰,没有动。 那刺目的光点终于浓缩到了极致,中年道士右手一压,那光点便“咻”的一声向离郡轻骑奔行前方的某处落下,从几头野兽的身体边擦过,落在大地之上! “嗡!!” 仿佛无数的蜜蜂同时震颤了一下翅膀! 一道洁白的肉眼可见的波纹横扫全场! 无尽的水气带着极其强烈的风,直接就将爆点附近三十丈范围内的一切野兽掀飞到天上,无论它是渺小的蛇鼠亦或者野牛大象,无一例外! 而在三十丈范围以外,所有的野兽好像秋风吹过的芦苇丛一样倒下! 再远些的地方,哪怕是正在冲锋的离郡轻骑都被吹得停下脚步。 场面一时间彻底寂静下来。 直到那飓风一般的白雾掠过,洛川才觉得头脑复归清明。 他将手中漆黑飞剑扔到半空化作一道丈余长的赤色剑芒,朝着离郡轻骑前方就是一劈,“清理道路,再次冲锋!!” 一众望川剑修最先反应过来,各色飞剑各显其能,只片刻功夫便将离郡轻骑前方的道路扫清一空,使得整支已然失速的骑兵可以渐次加速,重新冲锋! 也就在这一静一动之后,峡谷盆地内的场面顿时被引爆!! 无数野兽的双眼中猩红之色渐渐褪去,显现本来的黑白! 凭借着野外生存的本能,它们从迷茫到惊恐只用了一刹那的功夫! 可它们从惊恐到迷乱的时间更短! 尤其是其中本就食草的野兽,本就是食物链底层的角色,一朝清醒过来发现身边环伺着数不清的肉食性野兽乃至于妖物,仅仅只是那画面就能将它们逼疯! 更何况四下里弥漫开来的那些浓郁得直冲它们脑海的血腥味!! 逃!只想逃!却无路可逃! 肉食性的野兽同样惊恐,哪怕是往常站在山林食物链顶端却脑子不够灵光的妖物,因为它们清醒过来的同时立刻就意识到身处一个陌生的场所,四周充满了野兽不说,不远不近的地方还不断的闪现着充满威胁的波动! 它们不明白是自己闯入了别的妖物的领地,还是别的妖物闯入了它们的领地。 于是它们惊恐而愤怒,似乎只有不断的肆虐杀戮才能彰显自己的强大,保护自己的安全...... 混乱,无比的混乱。 在这一记威力和覆盖范围上远超寻常的镇灵符箓的冲击之下,整个盆地都陷入了一种无比恐怖的混乱之中。 所有的野兽都在不受控制的吼叫嘶鸣,横冲直撞,在这场混乱里,即便是强壮巨大如象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因为只要它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倒,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盆地之中疯狂而混乱,三道峡谷之中的太明军却在变阵,他们在那巨大的镇灵符箓阵爆发以前就接到了军令,缓缓移动着军阵,最终组成了三个巨大的锥形阵列,仿佛一个楔子钉入峡谷,又像是调节水量的阀门,让越来越多清醒过来想要涌出峡谷的野兽不得不选择避开他们这一面钢铁城墙,而去与其他的野兽在有限的峡谷出口中争夺生存空间!! 只这一下变化,就让三条峡谷变成了三个魔鬼深渊般的碎肉机! 太明军只需要一层层高举盾牌等待,就可以让三条峡谷之中留下越来越多的野兽尸体! 血水汇聚成溪,又顺着峡谷的斜坡进入河流,最终将原本湛蓝的巨湖都染上了鲜红的颜色......! 离郡轻骑却仍在盆地之中,只是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到盆地临湖的中央地带,他们面前的阻力反而变得越来越小,野兽开始变得稀疏,直到最后一拨飞剑的劈砍,整个队伍彻底冲开兽群,来到了那巨湖之畔开阔的空地上。 洛川看了看头顶上两个仍旧站在轻骑气势狼烟之中的人影,又看向四周尘土飞扬之中仍旧可见可闻的兽潮上空巨大的恐惧,不由得喃喃道,“不可思议......” 已经从后队重新回归到他身边的思齐一样欣喜于四周的变化,闻言道,“先前那大妖走了么?此次离郡南疆之战的决战战场上竟只有一个大妖?!” “事到如今就算再有几个大妖出现也很难改变此战结局了,”洛川摇头道,“不过太明也大概真的不是此次南夷北上的主攻方向,所以百通......” 思齐闻言一惊,“这样规模的兽潮比之永昌郡那一次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这都不是南夷北上的主攻方向?!” “兽潮的规模虽大,其中妖族的占比却很低,是以无论是太明军还是我们的所有行动都没有遭遇太过强硬的反扑,甚至这些野兽看起来过于混沌,显然没有经过更加精细的操控,”洛川看向远处那座山峰喃喃道,“但无论如何,这样一场大胜都显得太过不可思议了,还记得仍在中京城时江伯曾与我说过一句话,那时我只当他胡言乱语,如今看来却更像是事实......” “......十年可得千林木,百年方有......陆东风......” 第两百五十八章 百年东风 力量的强弱永远不以看起来的声势浩大为准则。 所以当那一束细弱的蓝色光线射在半空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响声时,洛川是有心理准备的。 他眯着眼睛抬起手臂遮挡住爆炸带来的强光,从指缝里看到在那爆炸的余波之中,一蓝一绿两道散发着光芒的人影在空中交错了一瞬!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眼中的一瞬,天空中那两个人影已经以死相搏招招欲至对方于死命的交手了七八个回合! 闪电般接触。 闪电般交手。 闪电般分离。 “是你......”等到两个人影分据天空两端彼此凝视的时候,绿色光芒中那个身型窈窕身披黑衣的影子才盯着对面的人影手上缺失了的两根手指缓缓道,“你还敢再入离郡......?!” 那人影看一眼影子身后的中年道士以及那个仍旧刺目的白色光点,冷笑道,“首先,这里不是离郡,人类,是你们来了不该来的地方,其次,我自然会再入离郡,到了那个时候,会有数不尽的人类蝼蚁成为我们的食粮......” 他扭头看向远处的一座山峰,话语却戛然而止,因为一柄绿色的细小飞剑洞穿了他的胸膛! 可影子却看都没有看那具在笔直坠落的过程中迅速变得漆黑僵硬的尸体,而是退到中年道士身边,先是低头看一眼离郡轻骑头部位置的某处,然后又看向远处陆东风所在的山峰,没有动。 那刺目的光点终于浓缩到了极致,中年道士右手一压,那光点便“咻”的一声向离郡轻骑奔行前方的某处落下,从几头野兽的身体边擦过,落在大地之上! “嗡!!” 仿佛无数的蜜蜂同时震颤了一下翅膀! 一道洁白的肉眼可见的波纹横扫全场! 无尽的水气带着极其强烈的风,直接就将爆点附近三十丈范围内的一切野兽掀飞到天上,无论它是渺小的蛇鼠亦或者野牛大象,无一例外! 而在三十丈范围以外,所有的野兽好像秋风吹过的芦苇丛一样倒下! 再远些的地方,哪怕是正在冲锋的离郡轻骑都被吹得停下脚步。 场面一时间彻底寂静下来。 直到那飓风一般的白雾掠过,洛川才觉得头脑复归清明。 他将手中漆黑飞剑扔到半空化作一道丈余长的赤色剑芒,朝着离郡轻骑前方就是一劈,“清理道路,再次冲锋!!” 一众望川剑修最先反应过来,各色飞剑各显其能,只片刻功夫便将离郡轻骑前方的道路扫清一空,使得整支已然失速的骑兵可以渐次加速,重新冲锋! 也就在这一静一动之后,峡谷盆地内的场面顿时被引爆!! 无数野兽的双眼中猩红之色渐渐褪去,显现本来的黑白! 凭借着野外生存的本能,它们从迷茫到惊恐只用了一刹那的功夫! 可它们从惊恐到迷乱的时间更短! 尤其是其中本就食草的野兽,本就是食物链底层的角色,一朝清醒过来发现身边环伺着数不清的肉食性野兽乃至于妖物,仅仅只是那画面就能将它们逼疯! 更何况四下里弥漫开来的那些浓郁得直冲它们脑海的血腥味!! 逃!只想逃!却无路可逃! 肉食性的野兽同样惊恐,哪怕是往常站在山林食物链顶端却脑子不够灵光的妖物,因为它们清醒过来的同时立刻就意识到身处一个陌生的场所,四周充满了野兽不说,不远不近的地方还不断的闪现着充满威胁的波动! 它们不明白是自己闯入了别的妖物的领地,还是别的妖物闯入了它们的领地。 于是它们惊恐而愤怒,似乎只有不断的肆虐杀戮才能彰显自己的强大,保护自己的安全...... 混乱,无比的混乱。 在这一记威力和覆盖范围上远超寻常的镇灵符箓的冲击之下,整个盆地都陷入了一种无比恐怖的混乱之中。 所有的野兽都在不受控制的吼叫嘶鸣,横冲直撞,在这场混乱里,即便是强壮巨大如象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因为只要它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倒,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盆地之中疯狂而混乱,三道峡谷之中的太明军却在变阵,他们在那巨大的镇灵符箓阵爆发以前就接到了军令,缓缓移动着军阵,最终组成了三个巨大的锥形阵列,仿佛一个楔子钉入峡谷,又像是调节水量的阀门,让越来越多清醒过来想要涌出峡谷的野兽不得不选择避开他们这一面钢铁城墙,而去与其他的野兽在有限的峡谷出口中争夺生存空间!! 只这一下变化,就让三条峡谷变成了三个魔鬼深渊般的碎肉机! 太明军只需要一层层高举盾牌等待,就可以让三条峡谷之中留下越来越多的野兽尸体! 血水汇聚成溪,又顺着峡谷的斜坡进入河流,最终将原本湛蓝的巨湖都染上了鲜红的颜色......! 离郡轻骑却仍在盆地之中,只是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到盆地临湖的中央地带,他们面前的阻力反而变得越来越小,野兽开始变得稀疏,直到最后一拨飞剑的劈砍,整个队伍彻底冲开兽群,来到了那巨湖之畔开阔的空地上。 洛川看了看头顶上两个仍旧站在轻骑气势狼烟之中的人影,又看向四周尘土飞扬之中仍旧可见可闻的兽潮上空巨大的恐惧,不由得喃喃道,“不可思议......” 已经从后队重新回归到他身边的思齐一样欣喜于四周的变化,闻言道,“先前那大妖走了么?此次离郡南疆之战的决战战场上竟只有一个大妖?!” “事到如今就算再有几个大妖出现也很难改变此战结局了,”洛川摇头道,“不过太明也大概真的不是此次南夷北上的主攻方向,所以百通......” 思齐闻言一惊,“这样规模的兽潮比之永昌郡那一次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这都不是南夷北上的主攻方向?!” “兽潮的规模虽大,其中妖族的占比却很低,是以无论是太明军还是我们的所有行动都没有遭遇太过强硬的反扑,甚至这些野兽看起来过于混沌,显然没有经过更加精细的操控,”洛川看向远处那座山峰喃喃道,“但无论如何,这样一场大胜都显得太过不可思议了,还记得仍在中京城时江伯曾与我说过一句话,那时我只当他胡言乱语,如今看来却更像是事实......” “......十年可得千林木,百年方有......陆东风......” 第两百五十九章 百通城破 盆地不远处的山峰上,陆东风蹲下身子用手扶着悬崖边凉凉的石块,然后缓缓坐下,腰背却挺得笔直,俯视崖下众生。 春风吹过崖畔,没有一丝血腥气,只有从北方飘来的微微湿润的泥土气,带来春天的味道。 峡谷盆地之中的战争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只在大地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槽,仿佛伤口,陆东风头也不回的道出军令,“关福林暂掌第二第三军,纪仁暂掌第四第五军,待到盆地峡谷内兽潮散尽战至尾声,则调遣各军于盆地内集结并迅速打扫战场,今晚我们在盆地内临时驻扎,明天一早带上所有能带的兽肉返程,此外,传信回太明城,尽快组织后勤军及山区周边轻壮来此峡谷收集兽肉,明晚之前无论是否收集完毕都要撤出群山。” 胖子和瘦子肃然行礼,然后大步下山。 等到崖畔只剩下披甲老者和陆东风两人时,披甲老者才缓缓开口道,“这一次大战该让铁山也随军而来,如今他也是个百将了,应该多积累些军功。” 陆东风一笑,“此战之前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带铁山来难免让我分心,何况那个孩子也不适合冲锋陷阵,等我解甲归田的那一日,便在离城军务处里给他找个什么差事做也就是了,”他看向盆地之中那一支仍旧缓慢奔行着的钢铁洪流,忽的摇了摇头道,“在对下一代严格要求这件事情上我比天恩可差了太多太多了,”他想了想又再轻叹一声重复道,“太多太多了......” 披甲老者的目光同样落在那一支离郡轻骑身上,竟也点了点头应和道,“这位年轻太守的胆识魄力确实令人惊讶,真不知道这些年在中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成为这样一个人,如今又登位于这样的乱世,其成就只怕还要更胜其父。” 陆东风自来到这座山峰以后第一次回头,他似笑非笑的看向披甲老者,“王裨将,能让你老人家说出这样一番话,不易啊。” “确实不易,”披甲老者仍旧是满脸严肃的表情,闻言朝山下努了努嘴,“本来若是他父亲还在,可以坐镇离城,再加上他这般南征北战,那样的离郡该是何等的稳若泰山,如今这一座山都压在他一个小孩子肩膀上,一切顺利倒也罢了,若是他本人出了什么......这离郡又该如何是好啊......” 陆东风也点了点头同样面色肃然道,“所以南疆的事情本该由我们这些老家伙担着,而他......真是和他一样固执啊......” 披甲老者皱起眉头抿了抿嘴唇道,“不然......我去与那位影大人聊一聊,实在不行让离郡轻骑留下然后我们送他回离城?” “说得什么胡话!”陆东风罕见的冲披甲老者呵斥道,“王明,此等混账提议绝不可再在你心里出现了,更不可以与任何人说起!不要以为上三境强者可以为所欲为,你不知道安陵郡游仙门已经要迁往伏波山脉了?!如今的离郡......由不得了!” 披甲老者没有半点恼怒,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只是此战过后他定要率领离郡轻骑东去百通了,百通那边就不似太明这般轻巧了吧?” 陆东风又自盯着裨将老者看了一会儿后才面色稍霁,“我会领第一军与他同去,只是时间上......” 话音未落,就见山峰后方一人快速奔来,一掠便是数丈,一路上单手高举连连冲过几道亲兵哨卡,十分惶急,走得近了才发现那人已然摘了头盔,面容上与陆东风十分相似,只是看起来要年轻了许多。 “禀将军,百通急报!”来人抬起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后将一个细小的青铜圆筒递给走了过来的披甲老者王明,“将军,百通急报!” 王明接过青铜圆筒仔细查看,陆东风则微微皱眉看向来人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来人也不敢反驳,只得行礼后低头不语。 陆东风看他的样子想要再说上几句的时候,王明已经将打开的青铜圆筒递到他手上,他接过来展开其中纸条飞快的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先前面对无尽兽潮都不曾让他如此。 他将纸条重新卷好放入青铜圆筒后递还给王明,“速速传于太守大人知道!” “将军,我军打扫战场并完成修整还需要时间,而且黑甲军亦是步卒,此刻将这消息传于太守大人知道的话他定会率领离郡轻骑提前东去......”王明犹豫道,“我们非要在此时......将信息传于太守大人吗?” “当然,”陆东风冷冷看向王明,语气中尽是不可置疑的决然意思,“王裨将,既为人臣就当恪守为臣之道,这句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了。” 王明轻叹一身,就站在那悬崖边上一甩手,那重新密封的青铜圆筒便被一层土黄色的光芒笼罩,化作一线细微的光芒射向山下的钢铁强军。 就在那土黄色光芒从山峰上射出的同时,原本与中年道士一起虚空立于离郡轻骑上方的影子闪电般落下,轻飘飘立在洛川战马一侧一伸手将那青铜圆筒握在手中,然后那土黄色光芒才缓缓散去,她抬头往那山峰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打开圆筒将那纸条递给洛川。 洛川一样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远处的山峰然后接过那纸条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 “怎么了?!”思齐见洛川面色有异急忙问道。 洛川将纸条递给思齐,然后抬头看向那山峰喃喃道,“怎会如此,不该如此啊......!” 思齐也只看了那纸条一眼便面色大变,因为那纸条上面写着,“百通城破,洛将军令百通军民于巷间血战,紧急求援太明军!!” “咱们怎么办?”思齐看向四周,盆地之中野兽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只是到处可见野兽的尸体和血迹,峡谷之中太明军已然陆续进入盆地之中开始打扫战场,“不然我去问问陆将军太明军最快何时可以驰援百通?” “一定来不及,”洛川摇了摇头从那山峰上收回目光,“这一次......” “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第两百五十九章 百通城破 盆地不远处的山峰上,陆东风蹲下身子用手扶着悬崖边凉凉的石块,然后缓缓坐下,腰背却挺得笔直,俯视崖下众生。 春风吹过崖畔,没有一丝血腥气,只有从北方飘来的微微湿润的泥土气,带来春天的味道。 峡谷盆地之中的战争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只在大地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槽,仿佛伤口,陆东风头也不回的道出军令,“关福林暂掌第二第三军,纪仁暂掌第四第五军,待到盆地峡谷内兽潮散尽战至尾声,则调遣各军于盆地内集结并迅速打扫战场,今晚我们在盆地内临时驻扎,明天一早带上所有能带的兽肉返程,此外,传信回太明城,尽快组织后勤军及山区周边轻壮来此峡谷收集兽肉,明晚之前无论是否收集完毕都要撤出群山。” 胖子和瘦子肃然行礼,然后大步下山。 等到崖畔只剩下披甲老者和陆东风两人时,披甲老者才缓缓开口道,“这一次大战该让铁山也随军而来,如今他也是个百将了,应该多积累些军功。” 陆东风一笑,“此战之前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带铁山来难免让我分心,何况那个孩子也不适合冲锋陷阵,等我解甲归田的那一日,便在离城军务处里给他找个什么差事做也就是了,”他看向盆地之中那一支仍旧缓慢奔行着的钢铁洪流,忽的摇了摇头道,“在对下一代严格要求这件事情上我比天恩可差了太多太多了,”他想了想又再轻叹一声重复道,“太多太多了......” 披甲老者的目光同样落在那一支离郡轻骑身上,竟也点了点头应和道,“这位年轻太守的胆识魄力确实令人惊讶,真不知道这些年在中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成为这样一个人,如今又登位于这样的乱世,其成就只怕还要更胜其父。” 陆东风自来到这座山峰以后第一次回头,他似笑非笑的看向披甲老者,“王裨将,能让你老人家说出这样一番话,不易啊。” “确实不易,”披甲老者仍旧是满脸严肃的表情,闻言朝山下努了努嘴,“本来若是他父亲还在,可以坐镇离城,再加上他这般南征北战,那样的离郡该是何等的稳若泰山,如今这一座山都压在他一个小孩子肩膀上,一切顺利倒也罢了,若是他本人出了什么......这离郡又该如何是好啊......” 陆东风也点了点头同样面色肃然道,“所以南疆的事情本该由我们这些老家伙担着,而他......真是和他一样固执啊......” 披甲老者皱起眉头抿了抿嘴唇道,“不然......我去与那位影大人聊一聊,实在不行让离郡轻骑留下然后我们送他回离城?” “说得什么胡话!”陆东风罕见的冲披甲老者呵斥道,“王明,此等混账提议绝不可再在你心里出现了,更不可以与任何人说起!不要以为上三境强者可以为所欲为,你不知道安陵郡游仙门已经要迁往伏波山脉了?!如今的离郡......由不得了!” 披甲老者没有半点恼怒,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只是此战过后他定要率领离郡轻骑东去百通了,百通那边就不似太明这般轻巧了吧?” 陆东风又自盯着裨将老者看了一会儿后才面色稍霁,“我会领第一军与他同去,只是时间上......” 话音未落,就见山峰后方一人快速奔来,一掠便是数丈,一路上单手高举连连冲过几道亲兵哨卡,十分惶急,走得近了才发现那人已然摘了头盔,面容上与陆东风十分相似,只是看起来要年轻了许多。 “禀将军,百通急报!”来人抬起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后将一个细小的青铜圆筒递给走了过来的披甲老者王明,“将军,百通急报!” 王明接过青铜圆筒仔细查看,陆东风则微微皱眉看向来人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来人也不敢反驳,只得行礼后低头不语。 陆东风看他的样子想要再说上几句的时候,王明已经将打开的青铜圆筒递到他手上,他接过来展开其中纸条飞快的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先前面对无尽兽潮都不曾让他如此。 他将纸条重新卷好放入青铜圆筒后递还给王明,“速速传于太守大人知道!” “将军,我军打扫战场并完成修整还需要时间,而且黑甲军亦是步卒,此刻将这消息传于太守大人知道的话他定会率领离郡轻骑提前东去......”王明犹豫道,“我们非要在此时......将信息传于太守大人吗?” “当然,”陆东风冷冷看向王明,语气中尽是不可置疑的决然意思,“王裨将,既为人臣就当恪守为臣之道,这句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了。” 王明轻叹一身,就站在那悬崖边上一甩手,那重新密封的青铜圆筒便被一层土黄色的光芒笼罩,化作一线细微的光芒射向山下的钢铁强军。 就在那土黄色光芒从山峰上射出的同时,原本与中年道士一起虚空立于离郡轻骑上方的影子闪电般落下,轻飘飘立在洛川战马一侧一伸手将那青铜圆筒握在手中,然后那土黄色光芒才缓缓散去,她抬头往那山峰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打开圆筒将那纸条递给洛川。 洛川一样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远处的山峰然后接过那纸条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 “怎么了?!”思齐见洛川面色有异急忙问道。 洛川将纸条递给思齐,然后抬头看向那山峰喃喃道,“怎会如此,不该如此啊......!” 思齐也只看了那纸条一眼便面色大变,因为那纸条上面写着,“百通城破,洛将军令百通军民于巷间血战,紧急求援太明军!!” “咱们怎么办?”思齐看向四周,盆地之中野兽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只是到处可见野兽的尸体和血迹,峡谷之中太明军已然陆续进入盆地之中开始打扫战场,“不然我去问问陆将军太明军最快何时可以驰援百通?” “一定来不及,”洛川摇了摇头从那山峰上收回目光,“这一次......” “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第两百六十章 隔空对视 柔城,已是夜幕降临,陈敬之却仍旧在城墙上值守。 因为广郡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陈敬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从中午到晚上,始终安静的注视着远处缓坡上广郡的兵马安营扎寨,没有丝毫派兵出城的意思。 等到夜色完全笼罩天地,广郡的军营地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时,有两队人马陆续从营地两侧汇入营地。 天光渐暗,城墙上也开始燃起一支支的火把,将城墙下黑漆漆的护城河对岸照得隐约可见,时不时还会有一名弓箭手将燃烧的箭矢射到护城河对岸,进一步探测河岸虚实。 陈敬之就那么看着,一言不发。 直到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头戴白纱遮挡了绝美面容的女子时,他才稍稍回头问道,“千雪姑娘来了,启星子前辈那里可有异常?” 绝美女子正是千雪,她看向远处的大军营地摇了摇头,然后问道,“敌军几何?” “只看那营地规模与照明数量大概要有十万之数吧,”陈敬之轻笑道,“只是以我观之,前后几批人马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万,结合军务处对如今广郡各地局势的推算,考虑到广郡东线必然的压力,云百楼此时最多能调用的精锐人数也差不多如此,就算将劳工后勤全都算上也不会超过八万人。” “八万,那就已经是两倍于我都不止的数目了,”千雪道。 “想要拿下我离郡一座大城非得这么多兵力不可,”陈敬之毫不谦虚的道,“如果再算上如今这座柔城里我可以强征的士卒数量,以及持久拉锯带来的损耗,这点兵力实在不多。” “所以还是要看鹿头城和川城的动向?”千雪问道。 “只看川城,柔城不会有失,所以鹿头城不会有事,”陈敬之斩钉截铁的道。 “好,”千雪看向东南方向,“我去川城。” 陈敬之摇头,“太守大人来信曾说让我替他照顾好千雪姑娘。” “笑话,”千雪微微抬了抬下巴冷淡道,“我何曾需要谁来照顾?” “我也是如此想的,以姑娘的实力确实也不需要谁来照顾,”陈敬之道,“不过敬之这里真有一事想求姑娘相助。” 千雪扭头看向陈敬之,“你还是想让我在这柔城之中替你抓老鼠?” “是,”陈敬之正色道,“川城一地确实事关重大,但毕竟有春阳城和梁仓城两个方向作为牵制,它真想要做些什么我们也能有所应对,再者只要我柔城自身不出问题,便是川城大军来了也不会比现在更加糟糕多少,敬之唯一所虑......”他回头看向城内,“便是这柔城本身啊......” 千雪皱眉回头看一眼身后大城,然后看向城外的营地问起了不相干的事情,“南疆方面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太守大人已与离郡轻骑一同抵达太明,消息的传递上会有延迟,同时由军务处中转的消息在内容上应该也会有所取舍,今年春天南疆一战恐怕不会容易,但太明当无问题,”陈敬之十分肯定的道,“陆将军明白太守大人如今之于离郡的意义,所以不会有事。” “但愿如此,柔城事了我便要南下去找他,陈将军,希望此战过后你又可以升官发财,”千雪说着便闪身离开。 陈敬之则只是看向城外的营地,不语。 —————————————————————— 当陈敬之在看城外黑漆漆的营地的时候。 城外营地边缘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两个人也正在看柔城。 其中一人一身雪白,即便在光线昏暗的大军营地之中也颇为显眼,正是云百楼,只见他双手负后微微抬头,遥遥俯视那座城墙高耸的大城,“这座柔城从未拒绝过我,这是第一次,也该是最后一次,”他扭头微笑着看向身边一位有些矮小却很壮硕的老将,“我说的对吧,林老将军?” 那矮小的将军须发皆白,满脸的皱纹,可气色却很不错,看起来精神矍铄,尤其是一双大手,青筋暴突显示出极强的力量感,听得云百楼所言也不应和而是反驳道,“公子切不可小瞧了这柔城守将,此番我等前来做足了疲敝之师的姿态,扎营之时看起来又几不设防,明明有机可乘那人却毫不动心,否则我等埋伏在侧的伏兵便可送其一场大败以挫其军心,可见其人沉稳有余,且白日里我曾绕行柔城以观其布防,一座大城被其布置得极有章法,无论远近内外皆有所伏,一应攻城要地彼此呼应连成一线,实在也算是固若金汤,考虑到此人新得柔城便能布置若此,当是一员老成强将无疑。” “强将倒确实是一员强将,老成却也未必如何老成,”云百楼笑道,“林老将军,此中守将应当便是离郡太守当下最器重的年轻将领陈敬之。” “是他?他竟亲守柔城......”那身材矮小的老将军面上也没太过惊讶之色,只是微微皱眉道,“那此战怕是不易了......” “天下何曾少了强将,除去最开始的那几战,此后每一场仗大概都不容易,”云百楼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聊,而是问起了其它的事情,“林老将军多年不曾统兵,此番复起觉得这支锦城军如何?” “差强人意,”身材矮小的老将军闻言眉头皱得更深,“相比较老夫当年那支锦城军来说,如今的这一支军队无论是士卒人数还是装备质量上都有不小的提升,可战斗力却可能反而下降了,哪怕这支军队之中的核心枝干都经历过攻伐河内有过战阵经验的精锐,他们身上的杀意还是太过于浅淡了,强军,一定是要在血与火的战争中反复磨砺才可得的稀罕玩意,如今......还差得远。” “在林老将军眼中,离郡可有强军?”云百楼又问。 “自然有,”身材矮小的老将军看向柔城的方向,“这个陈敬之不就是陆东风那支太明强军中出来的?只是若他为了对抗广郡又在安陵一地招募了新兵混入原本的精锐士卒之中,整支强军便也称不上强,倒是与如今的锦城军半斤八两了。” “半斤八两也就够用了,”云百楼闻言笑容灿烂,看向柔城方向的目光中却有寒芒,“方才林老将军说这柔城固若金汤,或许是的吧,但我却随时可以让他露出致命的破绽,只是......” 那身材矮小的老将军诧异的看向云百楼,却什么都没问。 “......只是要先让他们将目光都投在我们身上......!!” 第两百六十章 隔空对视 柔城,已是夜幕降临,陈敬之却仍旧在城墙上值守。 因为广郡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陈敬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从中午到晚上,始终安静的注视着远处缓坡上广郡的兵马安营扎寨,没有丝毫派兵出城的意思。 等到夜色完全笼罩天地,广郡的军营地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时,有两队人马陆续从营地两侧汇入营地。 天光渐暗,城墙上也开始燃起一支支的火把,将城墙下黑漆漆的护城河对岸照得隐约可见,时不时还会有一名弓箭手将燃烧的箭矢射到护城河对岸,进一步探测河岸虚实。 陈敬之就那么看着,一言不发。 直到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头戴白纱遮挡了绝美面容的女子时,他才稍稍回头问道,“千雪姑娘来了,启星子前辈那里可有异常?” 绝美女子正是千雪,她看向远处的大军营地摇了摇头,然后问道,“敌军几何?” “只看那营地规模与照明数量大概要有十万之数吧,”陈敬之轻笑道,“只是以我观之,前后几批人马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万,结合军务处对如今广郡各地局势的推算,考虑到广郡东线必然的压力,云百楼此时最多能调用的精锐人数也差不多如此,就算将劳工后勤全都算上也不会超过八万人。” “八万,那就已经是两倍于我都不止的数目了,”千雪道。 “想要拿下我离郡一座大城非得这么多兵力不可,”陈敬之毫不谦虚的道,“如果再算上如今这座柔城里我可以强征的士卒数量,以及持久拉锯带来的损耗,这点兵力实在不多。” “所以还是要看鹿头城和川城的动向?”千雪问道。 “只看川城,柔城不会有失,所以鹿头城不会有事,”陈敬之斩钉截铁的道。 “好,”千雪看向东南方向,“我去川城。” 陈敬之摇头,“太守大人来信曾说让我替他照顾好千雪姑娘。” “笑话,”千雪微微抬了抬下巴冷淡道,“我何曾需要谁来照顾?” “我也是如此想的,以姑娘的实力确实也不需要谁来照顾,”陈敬之道,“不过敬之这里真有一事想求姑娘相助。” 千雪扭头看向陈敬之,“你还是想让我在这柔城之中替你抓老鼠?” “是,”陈敬之正色道,“川城一地确实事关重大,但毕竟有春阳城和梁仓城两个方向作为牵制,它真想要做些什么我们也能有所应对,再者只要我柔城自身不出问题,便是川城大军来了也不会比现在更加糟糕多少,敬之唯一所虑......”他回头看向城内,“便是这柔城本身啊......” 千雪皱眉回头看一眼身后大城,然后看向城外的营地问起了不相干的事情,“南疆方面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太守大人已与离郡轻骑一同抵达太明,消息的传递上会有延迟,同时由军务处中转的消息在内容上应该也会有所取舍,今年春天南疆一战恐怕不会容易,但太明当无问题,”陈敬之十分肯定的道,“陆将军明白太守大人如今之于离郡的意义,所以不会有事。” “但愿如此,柔城事了我便要南下去找他,陈将军,希望此战过后你又可以升官发财,”千雪说着便闪身离开。 陈敬之则只是看向城外的营地,不语。 —————————————————————— 当陈敬之在看城外黑漆漆的营地的时候。 城外营地边缘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两个人也正在看柔城。 其中一人一身雪白,即便在光线昏暗的大军营地之中也颇为显眼,正是云百楼,只见他双手负后微微抬头,遥遥俯视那座城墙高耸的大城,“这座柔城从未拒绝过我,这是第一次,也该是最后一次,”他扭头微笑着看向身边一位有些矮小却很壮硕的老将,“我说的对吧,林老将军?” 那矮小的将军须发皆白,满脸的皱纹,可气色却很不错,看起来精神矍铄,尤其是一双大手,青筋暴突显示出极强的力量感,听得云百楼所言也不应和而是反驳道,“公子切不可小瞧了这柔城守将,此番我等前来做足了疲敝之师的姿态,扎营之时看起来又几不设防,明明有机可乘那人却毫不动心,否则我等埋伏在侧的伏兵便可送其一场大败以挫其军心,可见其人沉稳有余,且白日里我曾绕行柔城以观其布防,一座大城被其布置得极有章法,无论远近内外皆有所伏,一应攻城要地彼此呼应连成一线,实在也算是固若金汤,考虑到此人新得柔城便能布置若此,当是一员老成强将无疑。” “强将倒确实是一员强将,老成却也未必如何老成,”云百楼笑道,“林老将军,此中守将应当便是离郡太守当下最器重的年轻将领陈敬之。” “是他?他竟亲守柔城......”那身材矮小的老将军面上也没太过惊讶之色,只是微微皱眉道,“那此战怕是不易了......” “天下何曾少了强将,除去最开始的那几战,此后每一场仗大概都不容易,”云百楼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聊,而是问起了其它的事情,“林老将军多年不曾统兵,此番复起觉得这支锦城军如何?” “差强人意,”身材矮小的老将军闻言眉头皱得更深,“相比较老夫当年那支锦城军来说,如今的这一支军队无论是士卒人数还是装备质量上都有不小的提升,可战斗力却可能反而下降了,哪怕这支军队之中的核心枝干都经历过攻伐河内有过战阵经验的精锐,他们身上的杀意还是太过于浅淡了,强军,一定是要在血与火的战争中反复磨砺才可得的稀罕玩意,如今......还差得远。” “在林老将军眼中,离郡可有强军?”云百楼又问。 “自然有,”身材矮小的老将军看向柔城的方向,“这个陈敬之不就是陆东风那支太明强军中出来的?只是若他为了对抗广郡又在安陵一地招募了新兵混入原本的精锐士卒之中,整支强军便也称不上强,倒是与如今的锦城军半斤八两了。” “半斤八两也就够用了,”云百楼闻言笑容灿烂,看向柔城方向的目光中却有寒芒,“方才林老将军说这柔城固若金汤,或许是的吧,但我却随时可以让他露出致命的破绽,只是......” 那身材矮小的老将军诧异的看向云百楼,却什么都没问。 “......只是要先让他们将目光都投在我们身上......!!” 第两百六十一章 两处攻城 广郡大军在城外扎营的第三天天还不亮的时候,第一轮的试探性攻城便已经开始了。 没有一兵一卒试图靠近到城墙下近战。 只依靠远程的攻击不断的消磨东面城墙上守军的意志。 一辆辆投石车被组装起来,大块的石头,散碎的石头,不断的撒向城头,仿佛雨落,压得城墙上所有守军不敢露头。 守军们倒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将身体全数隐藏在墙垛后,听着耳中的震动与石头划过天际的呼啸声,该干嘛干嘛。 可等天色刚刚泛白之后守城一方才发现蹊跷,原来夹杂在那呼啸而至的投石过程中的,还有一袋袋装了碎石的麻袋被定向的投入了护城河的三个位置! 广郡大军竟偷偷利用这种方式堆填护城河! 于是,城内守军自然进行了第一波反击,只见几道土黄色的光芒悄然出城,贴着地面激射向远方,虽然被攻方大军及时发现,被遗漏掉的一缕剑光仍旧成功击碎了五六架崭新的投石机,稍稍抑制住了攻方的势头。 可只是太阳升起的时候,更多的投石机便被组合起来,这一次城内的飞剑再想轻易破坏那些攻城设备已然没有了可能,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护城河里接近被堆砌成型的通路,尽可能的进行破坏。 但这种行为的成本是很高的,对修炼者真气的损耗也可能会在接下来的某次进攻中成为守城一方的软肋。 而胜负,往往就在毫厘之差。 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大战的气氛开始笼罩柔城上空。 居住在距离城墙较近区域的百姓不得不被疏散到更靠近城市中心的地方成为“流民”,让城内的环境变得更加紧张难测。 整整一天,广郡都只是在试探,一直到夜晚投石机都没有停止工作,第一批搭建完毕的投石机已经因为超过负荷报废了不少,可即便如此高损耗的投入,广郡看起来也在所不惜。 这一晚,柔城的所有人都不得不在这样刺耳的呼啸声中入睡,再在某一个时刻被巨大的响声惊醒,如此往复,等到第二天清晨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所有人便或多或少有了些不适。 然后,守军发现投石的数量似乎在减少,一些胆子大些的守军去看时,就发现几个体型巨大的攻城车从城外营地中推了出来。 那是一种由巨大圆木组成的器械,从正面去看,那像是一个比城墙还要高上一截的楼车,被薄薄的金属覆盖着,让它看起来异常厚重,从背面去看,它就更像是一个巨大无比被分成几段的梯子! 一旦被这样的器械搭上城墙,攻城车后方排成长队的士卒们便可以通过后方的梯子源源不断的登上城墙! 然后,自然便是围绕这几个巨大的攻城车之间的角力。 天空中各色飞剑的光芒飞旋环绕,在那攻城车的四周不断撞击! 巨大的频繁的爆响声震得推动攻城车的士卒头晕目眩,偶尔一次强力撞击带来的冲击波甚至要将他们掀翻在地! 与此同时柔城守军第一次主动打开了城门,两千骑兵飞奔而出,只一出城便往南北两方迂回而去,最终在那几辆攻城车的后方交错,将那里排成长队的士卒们杀得七零八落,随即向几辆攻城车发起进攻,只是几波箭雨便让推车的士卒大片的倒下,再结合一波火箭,引燃了三辆攻城车后骑兵返城。 如此往复了几次之后,广郡一方才在日落之后将两辆攻城车推进到了城墙上,并在这一天的夜晚发动了大军集结以来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攻城战。 初战即是血战! 进攻方的强硬与那一天一夜投石机的随性截然不同,只在双方短兵相接的一瞬间城墙上的守军便知道对方首战想要达到的目的是何等决绝,虽然战场只有两处,这两处的战况却十分焦灼,双方不断的往这两个点上增加筹码,以至于单单只是集中在这两个点上的修炼者数量便多达百余人! 于是就在这个晚上,一场攻守双方修炼者之间短暂而急促的战斗便突兀爆发,最终带来了周边士卒巨大的伤亡后,两辆攻城车终于被毁坏殆尽! 直到此刻,广郡才鸣金收兵,让后续等待攻城的近万士卒撤回营地...... 攻城之战似乎迎来了第一个暂停。 可任谁都知道,短暂的停顿之后柔城将会迎来的,必将是更大规模的血战...... ———————————————————————— 就在安陵一地柔城与广郡大军正面交锋的夜晚,远在三仓之地的郑仓城也与来自绣城的广郡大军有了城墙上的第一次正面接触。 几乎与柔城方面相同,广郡方面只一出手便是万余士卒规模的攻城之战。 但比之柔城步步进逼的进攻态势而言,郑仓城的攻守双方都表现出了巨大的侵略性。 只在广郡大军的前锋部队才刚抵达郑仓城附近的时候,郑仓城守将沈诚便大规模主动出击,利用短时间局部上的兵力差距给了广郡大军一场不大不小的败仗。但或许是这一次守军方面的主动出击激怒了广郡来将,第二天天不亮广郡方面便已完成了数架投石机的组装开始对城头进行全方位的投石压制,随着白日里组装完毕投入使用的投石机数量增多,城墙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郑仓城相比柔城来说守城器械更完备些,自也组装了一些大型的投石机试图击毁城外的投石机,只是数量上就要逊色不少。 可即便如此,城墙上空呼啸来回的石块也已颇为壮观。 如此一直持续到夜晚时分,广郡守军才趁着夜色推出攻城车,并顶着巨大伤亡强行撑上了城墙。 接下来便是一场短兵相接的血战。 郑仓城守军沈诚身体还没有完全好透,但仍旧坚持着上了城墙,与一众将领士卒一同血战在最前线,守城一方因此士气大振。 与此同时,被沈诚大胆决策率兵出击的都尉九歌也进展顺利,将城外攻城一方的阵型搅得混乱不堪。 两方合力之下,很快便将一度攻上城墙的广郡士卒击退。 等到九歌返回郑仓城重新登上城墙的时候,沈诚仍旧拄着带血的长刀站在城头之上。 “沈裨将,如何?”九歌笑着靠到沈诚身边问道。 沈诚没有回应他的炫耀,只是凝视远方的大营,“我觉得有些不对......” 九歌一愣问道,“有何不对?”他顺着沈诚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广郡大营,那是一处地势较高的所在,即便他们站在郑仓城头也看不真切,“此番攻城战双方死伤都不算小,显然对方也不是闹着玩的,你觉得哪里不对?” 沈诚摇了摇头,拿起手中长刀指了指远方大营,“看那营地规模其中至少要有四五万人,今日初战便是如此规模,似乎广郡是真的铁了心想要拿下我郑仓城不可,但......为何不是安陵的柔城?” 九歌皱眉道,“对广郡而言攻取安陵一地固然容易,可论及于我离郡而言的重要性,安陵是比不上如今的三仓之地的,要知道这三仓之地地势平坦是三穷郡里极其难得的产粮之地,如今的离郡最缺的便是粮食。” “话虽如此,但想要正面强攻拿下背靠离郡的三仓之地何其艰难......”沈诚沉思片刻后将手中长刀收回刀鞘,“无论如何,还是要将郑仓战局传信于军务处和陈将军知道的,”他顿了一下后又道,“往通仓陈少雄和梁仓李牧那里也传一份,这一次的广郡有些奇怪......我们都得防备着些了......” 第两百六十一章 两处攻城 广郡大军在城外扎营的第三天天还不亮的时候,第一轮的试探性攻城便已经开始了。 没有一兵一卒试图靠近到城墙下近战。 只依靠远程的攻击不断的消磨东面城墙上守军的意志。 一辆辆投石车被组装起来,大块的石头,散碎的石头,不断的撒向城头,仿佛雨落,压得城墙上所有守军不敢露头。 守军们倒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将身体全数隐藏在墙垛后,听着耳中的震动与石头划过天际的呼啸声,该干嘛干嘛。 可等天色刚刚泛白之后守城一方才发现蹊跷,原来夹杂在那呼啸而至的投石过程中的,还有一袋袋装了碎石的麻袋被定向的投入了护城河的三个位置! 广郡大军竟偷偷利用这种方式堆填护城河! 于是,城内守军自然进行了第一波反击,只见几道土黄色的光芒悄然出城,贴着地面激射向远方,虽然被攻方大军及时发现,被遗漏掉的一缕剑光仍旧成功击碎了五六架崭新的投石机,稍稍抑制住了攻方的势头。 可只是太阳升起的时候,更多的投石机便被组合起来,这一次城内的飞剑再想轻易破坏那些攻城设备已然没有了可能,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护城河里接近被堆砌成型的通路,尽可能的进行破坏。 但这种行为的成本是很高的,对修炼者真气的损耗也可能会在接下来的某次进攻中成为守城一方的软肋。 而胜负,往往就在毫厘之差。 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大战的气氛开始笼罩柔城上空。 居住在距离城墙较近区域的百姓不得不被疏散到更靠近城市中心的地方成为“流民”,让城内的环境变得更加紧张难测。 整整一天,广郡都只是在试探,一直到夜晚投石机都没有停止工作,第一批搭建完毕的投石机已经因为超过负荷报废了不少,可即便如此高损耗的投入,广郡看起来也在所不惜。 这一晚,柔城的所有人都不得不在这样刺耳的呼啸声中入睡,再在某一个时刻被巨大的响声惊醒,如此往复,等到第二天清晨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所有人便或多或少有了些不适。 然后,守军发现投石的数量似乎在减少,一些胆子大些的守军去看时,就发现几个体型巨大的攻城车从城外营地中推了出来。 那是一种由巨大圆木组成的器械,从正面去看,那像是一个比城墙还要高上一截的楼车,被薄薄的金属覆盖着,让它看起来异常厚重,从背面去看,它就更像是一个巨大无比被分成几段的梯子! 一旦被这样的器械搭上城墙,攻城车后方排成长队的士卒们便可以通过后方的梯子源源不断的登上城墙! 然后,自然便是围绕这几个巨大的攻城车之间的角力。 天空中各色飞剑的光芒飞旋环绕,在那攻城车的四周不断撞击! 巨大的频繁的爆响声震得推动攻城车的士卒头晕目眩,偶尔一次强力撞击带来的冲击波甚至要将他们掀翻在地! 与此同时柔城守军第一次主动打开了城门,两千骑兵飞奔而出,只一出城便往南北两方迂回而去,最终在那几辆攻城车的后方交错,将那里排成长队的士卒们杀得七零八落,随即向几辆攻城车发起进攻,只是几波箭雨便让推车的士卒大片的倒下,再结合一波火箭,引燃了三辆攻城车后骑兵返城。 如此往复了几次之后,广郡一方才在日落之后将两辆攻城车推进到了城墙上,并在这一天的夜晚发动了大军集结以来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攻城战。 初战即是血战! 进攻方的强硬与那一天一夜投石机的随性截然不同,只在双方短兵相接的一瞬间城墙上的守军便知道对方首战想要达到的目的是何等决绝,虽然战场只有两处,这两处的战况却十分焦灼,双方不断的往这两个点上增加筹码,以至于单单只是集中在这两个点上的修炼者数量便多达百余人! 于是就在这个晚上,一场攻守双方修炼者之间短暂而急促的战斗便突兀爆发,最终带来了周边士卒巨大的伤亡后,两辆攻城车终于被毁坏殆尽! 直到此刻,广郡才鸣金收兵,让后续等待攻城的近万士卒撤回营地...... 攻城之战似乎迎来了第一个暂停。 可任谁都知道,短暂的停顿之后柔城将会迎来的,必将是更大规模的血战...... ———————————————————————— 就在安陵一地柔城与广郡大军正面交锋的夜晚,远在三仓之地的郑仓城也与来自绣城的广郡大军有了城墙上的第一次正面接触。 几乎与柔城方面相同,广郡方面只一出手便是万余士卒规模的攻城之战。 但比之柔城步步进逼的进攻态势而言,郑仓城的攻守双方都表现出了巨大的侵略性。 只在广郡大军的前锋部队才刚抵达郑仓城附近的时候,郑仓城守将沈诚便大规模主动出击,利用短时间局部上的兵力差距给了广郡大军一场不大不小的败仗。但或许是这一次守军方面的主动出击激怒了广郡来将,第二天天不亮广郡方面便已完成了数架投石机的组装开始对城头进行全方位的投石压制,随着白日里组装完毕投入使用的投石机数量增多,城墙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郑仓城相比柔城来说守城器械更完备些,自也组装了一些大型的投石机试图击毁城外的投石机,只是数量上就要逊色不少。 可即便如此,城墙上空呼啸来回的石块也已颇为壮观。 如此一直持续到夜晚时分,广郡守军才趁着夜色推出攻城车,并顶着巨大伤亡强行撑上了城墙。 接下来便是一场短兵相接的血战。 郑仓城守军沈诚身体还没有完全好透,但仍旧坚持着上了城墙,与一众将领士卒一同血战在最前线,守城一方因此士气大振。 与此同时,被沈诚大胆决策率兵出击的都尉九歌也进展顺利,将城外攻城一方的阵型搅得混乱不堪。 两方合力之下,很快便将一度攻上城墙的广郡士卒击退。 等到九歌返回郑仓城重新登上城墙的时候,沈诚仍旧拄着带血的长刀站在城头之上。 “沈裨将,如何?”九歌笑着靠到沈诚身边问道。 沈诚没有回应他的炫耀,只是凝视远方的大营,“我觉得有些不对......” 九歌一愣问道,“有何不对?”他顺着沈诚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广郡大营,那是一处地势较高的所在,即便他们站在郑仓城头也看不真切,“此番攻城战双方死伤都不算小,显然对方也不是闹着玩的,你觉得哪里不对?” 沈诚摇了摇头,拿起手中长刀指了指远方大营,“看那营地规模其中至少要有四五万人,今日初战便是如此规模,似乎广郡是真的铁了心想要拿下我郑仓城不可,但......为何不是安陵的柔城?” 九歌皱眉道,“对广郡而言攻取安陵一地固然容易,可论及于我离郡而言的重要性,安陵是比不上如今的三仓之地的,要知道这三仓之地地势平坦是三穷郡里极其难得的产粮之地,如今的离郡最缺的便是粮食。” “话虽如此,但想要正面强攻拿下背靠离郡的三仓之地何其艰难......”沈诚沉思片刻后将手中长刀收回刀鞘,“无论如何,还是要将郑仓战局传信于军务处和陈将军知道的,”他顿了一下后又道,“往通仓陈少雄和梁仓李牧那里也传一份,这一次的广郡有些奇怪......我们都得防备着些了......” 第两百六十二章 柔城墙破 柔城高强度的攻防血战足足持续了三天。 三天的时间里,陈敬之始终没有走下城墙。 他看起来仍旧如同往常一般平静,身姿挺拔的好像一杆旗帜,可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困惑与担忧正与日俱增。 因为他没有能够读懂对面广郡将领的思想。 每一次大战开启时他都会出现在东面的城墙上俯视整个战场,又会在大战止歇时巡视四方,审视一切可能存在的防御漏洞,但即便如此也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安慰。 因为以他的视角来看,柔城仍然固若金汤,让他自己来攻打此刻的柔城,能够一定奏效的战术也是一个没有,除非...... 他扭头看向城内,夜幕又临,整座柔城里的灯光却不算多,短时间内连续遭遇两场残酷的城市攻防战已经让这里的百姓成了惊弓之鸟,仿佛只是在夜晚多点一盏灯都有可能为这个家庭带来厄运一般。 也就在陈敬之注视柔城那看似静谧的夜色之时。 城市中心地带的某片居住区里,两道身影正在黑暗之中无声无息的飞掠着。 这一片区域曾经是整个柔城最为富贵的人家所在,院落宽敞,房屋高大,尤其是其中一些,雕梁画栋、池塘假山,实在是贵气逼人。 可在这样的夜晚里,曾经的一切威严与繁华都失去了意义。 两道人影之中靠前的一个身法灵动,显然不是一二境的修炼者可以为之,只见他身穿黑色紧身衣,身轻如燕,只在各个院落最高的屋脊上借力就可以飞掠出极远的距离,速度极快,行动却也极谨慎。 可跟在他身后一身白衣的女子却丝毫没有被甩开,她只是不紧不慢的跟着,时而拉开些距离,时而又赶上些,间或还要躲避前方人影的回望,一切显得游刃有余。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在这片区域里几乎转过一个圈,那白衣女子的身型才忽的一闪,只刹那间便出现在前方人影的面前,仿佛驱赶苍蝇一般一挥袖,那人影便被击飞,落入一处宽阔的花园里,撞破一座假山跌落在湖边亭子里。 院子里的护卫们听到声响聚集过来将那黑衣人遥遥围住,却见白衣女子已然落在湖边破碎了一角的假山顶上,只是罩了一层洁白面纱看不清样貌,她看都不看四周景象只是朝那黑衣人影道,“阴灵?” 那黑衣人口中涌出大量鲜血将面巾完全浸湿,闻言只是嘿然一笑,“你在说什么呢......?” 白衣女子看一眼花园一角,才刚出现在那里的园子主人已将一众护卫喝退,然后冲着她卑躬屈膝求饶不已,“滚回屋子里去。” 那园子主人闻言如蒙大赦,感恩戴德的去了,只将这一处院子都干干净净的让给两个外人。 白衣女子低头看向黑衣人道,“你不会希望我将你交给暗部的。” “什么暗部?”黑衣人似乎满是困惑,“姑娘你不会是抓错人了吧,我不过是想趁着城外战乱到这些肥的流油的家伙们府上偷些东西,你.....” 白衣女子眼睛一眯,黑衣人的四肢便被极寒之气冻在地面上,她伸出一根手指,黑衣人便看到自己右手上对应的食指砰然碎裂,化作一片冰碴落在地上,可他的肢体偏偏感受不到半点疼痛,这种诡异的视觉刺激让他不由得惨呼求饶起来。 白衣女子缓缓伸出第二根手指,黑衣人的右手中指碎裂成渣,“不要用这种拙劣的谎言考验我的耐性......又或者你在试图拖延时间......?” 她话音未落忽的扭头看向北方某处,那里,一道赤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座天空,继而是波及全城的震动,仿佛地龙翻身,接着是雷暴一般的沉闷响声席卷全城! “轰轰......!!!” “宁河......”白衣女子悚然一惊,“港口?!” “与港口有关,又与港口无关,只是告诉你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前一刻还在惨呼的黑衣人忽的叹了口气,那块满是血迹的遮挡在他脸上的黑巾落下,露出他一张惨白如同阴灵的脸来,脸上满是笑意,“暗部?一群生活在大山里的蹩脚刺客哪里能理解阴灵的力量......”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消失在园内,就在她离开的一刹那,黑衣人整个被冻成了一座冰雕,继而碎裂成渣...... 白衣女子自然便是千雪,她一掠而上高空,脚下水晶飞剑闪烁着浅蓝色的光载着她飞向爆响声传来的方向。 可事实上只是掠上高空的一刹那她的心里便是一沉,因为以她的视力已然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在柔城北面城墙与宁河城墙相交的地方火光冲天,而在那火光印照之下清晰可见的,则是一截倒塌的城墙!! 柔城的一截城墙,塌了!!! 千雪心中不安,飞剑的速度便又快了几分,可还不等她靠近到那处城墙,就听得又一声剧烈的爆响从西南方向传来,这一次千真万确来自柔城港口的方向! “轰隆隆!!” 千雪回头去看,只见那一方的天空中一道绿色一道赤色,两色光芒交汇穿插,每一次碰撞都能引得一声雷鸣般的爆响,显然是镇守柔城港口的启星子与人交手了! 她滞留空中微一犹豫的功夫,一个富贵公子模样的人便出现在她身侧的虚空之中,“去找陈敬之,别让他死了,港口那边的事情我来处理。” 千雪一惊,随即点头称是,化作一道淡蓝色的光芒继续往北方城墙的方向飞去,很快便抵达那座城墙附近的火焰缺口处,只见熊熊火光无物而自焚,恐怖的热浪激得城墙附近根本没有人可以靠近,城内守军不断的向那里泼水却没有丝毫作用。 她看一眼城外,大量的广郡士卒已然如同蚂蚁般汹涌而来,只得双手掐诀飞快施法,一个巨大的淡蓝色法阵在那火焰上空成形,继而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冰寒之气沉沉压下,剧烈的爆响声中将那虚无之火压得越来越小。 眼见那诡异火焰得到控制,千雪根本不敢丝毫停留,就沿着北方城墙一路往东飞去,一路上所见军官士卒极多却偏偏没有陈敬之。 就在她逐渐焦躁将脚下飞剑催至疾速的时候,忽见远处城墙上空一人也正御剑而来,银色铠甲,赤色披风,正是陈敬之! 而在他的头顶上,一道气势惊天的巨大的金色剑芒从天而降,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直直斩落!! 而陈敬之,根本躲避不及!! “小心!!!” 第两百六十二章 柔城墙破 柔城高强度的攻防血战足足持续了三天。 三天的时间里,陈敬之始终没有走下城墙。 他看起来仍旧如同往常一般平静,身姿挺拔的好像一杆旗帜,可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困惑与担忧正与日俱增。 因为他没有能够读懂对面广郡将领的思想。 每一次大战开启时他都会出现在东面的城墙上俯视整个战场,又会在大战止歇时巡视四方,审视一切可能存在的防御漏洞,但即便如此也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安慰。 因为以他的视角来看,柔城仍然固若金汤,让他自己来攻打此刻的柔城,能够一定奏效的战术也是一个没有,除非...... 他扭头看向城内,夜幕又临,整座柔城里的灯光却不算多,短时间内连续遭遇两场残酷的城市攻防战已经让这里的百姓成了惊弓之鸟,仿佛只是在夜晚多点一盏灯都有可能为这个家庭带来厄运一般。 也就在陈敬之注视柔城那看似静谧的夜色之时。 城市中心地带的某片居住区里,两道身影正在黑暗之中无声无息的飞掠着。 这一片区域曾经是整个柔城最为富贵的人家所在,院落宽敞,房屋高大,尤其是其中一些,雕梁画栋、池塘假山,实在是贵气逼人。 可在这样的夜晚里,曾经的一切威严与繁华都失去了意义。 两道人影之中靠前的一个身法灵动,显然不是一二境的修炼者可以为之,只见他身穿黑色紧身衣,身轻如燕,只在各个院落最高的屋脊上借力就可以飞掠出极远的距离,速度极快,行动却也极谨慎。 可跟在他身后一身白衣的女子却丝毫没有被甩开,她只是不紧不慢的跟着,时而拉开些距离,时而又赶上些,间或还要躲避前方人影的回望,一切显得游刃有余。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在这片区域里几乎转过一个圈,那白衣女子的身型才忽的一闪,只刹那间便出现在前方人影的面前,仿佛驱赶苍蝇一般一挥袖,那人影便被击飞,落入一处宽阔的花园里,撞破一座假山跌落在湖边亭子里。 院子里的护卫们听到声响聚集过来将那黑衣人遥遥围住,却见白衣女子已然落在湖边破碎了一角的假山顶上,只是罩了一层洁白面纱看不清样貌,她看都不看四周景象只是朝那黑衣人影道,“阴灵?” 那黑衣人口中涌出大量鲜血将面巾完全浸湿,闻言只是嘿然一笑,“你在说什么呢......?” 白衣女子看一眼花园一角,才刚出现在那里的园子主人已将一众护卫喝退,然后冲着她卑躬屈膝求饶不已,“滚回屋子里去。” 那园子主人闻言如蒙大赦,感恩戴德的去了,只将这一处院子都干干净净的让给两个外人。 白衣女子低头看向黑衣人道,“你不会希望我将你交给暗部的。” “什么暗部?”黑衣人似乎满是困惑,“姑娘你不会是抓错人了吧,我不过是想趁着城外战乱到这些肥的流油的家伙们府上偷些东西,你.....” 白衣女子眼睛一眯,黑衣人的四肢便被极寒之气冻在地面上,她伸出一根手指,黑衣人便看到自己右手上对应的食指砰然碎裂,化作一片冰碴落在地上,可他的肢体偏偏感受不到半点疼痛,这种诡异的视觉刺激让他不由得惨呼求饶起来。 白衣女子缓缓伸出第二根手指,黑衣人的右手中指碎裂成渣,“不要用这种拙劣的谎言考验我的耐性......又或者你在试图拖延时间......?” 她话音未落忽的扭头看向北方某处,那里,一道赤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座天空,继而是波及全城的震动,仿佛地龙翻身,接着是雷暴一般的沉闷响声席卷全城! “轰轰......!!!” “宁河......”白衣女子悚然一惊,“港口?!” “与港口有关,又与港口无关,只是告诉你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前一刻还在惨呼的黑衣人忽的叹了口气,那块满是血迹的遮挡在他脸上的黑巾落下,露出他一张惨白如同阴灵的脸来,脸上满是笑意,“暗部?一群生活在大山里的蹩脚刺客哪里能理解阴灵的力量......”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消失在园内,就在她离开的一刹那,黑衣人整个被冻成了一座冰雕,继而碎裂成渣...... 白衣女子自然便是千雪,她一掠而上高空,脚下水晶飞剑闪烁着浅蓝色的光载着她飞向爆响声传来的方向。 可事实上只是掠上高空的一刹那她的心里便是一沉,因为以她的视力已然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在柔城北面城墙与宁河城墙相交的地方火光冲天,而在那火光印照之下清晰可见的,则是一截倒塌的城墙!! 柔城的一截城墙,塌了!!! 千雪心中不安,飞剑的速度便又快了几分,可还不等她靠近到那处城墙,就听得又一声剧烈的爆响从西南方向传来,这一次千真万确来自柔城港口的方向! “轰隆隆!!” 千雪回头去看,只见那一方的天空中一道绿色一道赤色,两色光芒交汇穿插,每一次碰撞都能引得一声雷鸣般的爆响,显然是镇守柔城港口的启星子与人交手了! 她滞留空中微一犹豫的功夫,一个富贵公子模样的人便出现在她身侧的虚空之中,“去找陈敬之,别让他死了,港口那边的事情我来处理。” 千雪一惊,随即点头称是,化作一道淡蓝色的光芒继续往北方城墙的方向飞去,很快便抵达那座城墙附近的火焰缺口处,只见熊熊火光无物而自焚,恐怖的热浪激得城墙附近根本没有人可以靠近,城内守军不断的向那里泼水却没有丝毫作用。 她看一眼城外,大量的广郡士卒已然如同蚂蚁般汹涌而来,只得双手掐诀飞快施法,一个巨大的淡蓝色法阵在那火焰上空成形,继而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冰寒之气沉沉压下,剧烈的爆响声中将那虚无之火压得越来越小。 眼见那诡异火焰得到控制,千雪根本不敢丝毫停留,就沿着北方城墙一路往东飞去,一路上所见军官士卒极多却偏偏没有陈敬之。 就在她逐渐焦躁将脚下飞剑催至疾速的时候,忽见远处城墙上空一人也正御剑而来,银色铠甲,赤色披风,正是陈敬之! 而在他的头顶上,一道气势惊天的巨大的金色剑芒从天而降,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直直斩落!! 而陈敬之,根本躲避不及!! “小心!!!” 第两百六十三章 天才陷阱 太明城里一片欢腾。 因为太明城南疆大捷的消息早在一日前便已经传回太明,报捷的骑兵更是早早北上,此时大概已经将这一消息传遍了小半个离郡盆地。 令人震惊的是此次南疆大捷所获之丰超过往年太多,据说不光是主战军团人人负重,便是加上负责打扫战场的后勤兵团的人都不够用,还临时征召了群山之外的轻壮一同入山,忙活了一天都没有没有将兽肉全都处理完! 而关于那位新任太守大人和离郡轻骑在战场上的表现,已经由黑桥城至太明城换防的士兵口述再被百姓们添油加醋的传播开来,尤其是其与陆将军通力合作赢得此战的经过,更是将不少原本于民间悄然传播开来的谣言击得粉碎。 很明显,这一场战役对太明一地的影响是巨大而深远的。 相对来说,民间将新任太守和陆东风一并神话并吹上了天的事情,就不是官员和军方乐意理会的事情。 但事实上,只有对于真正熟悉军事的人们才会关注这一场发生在群山之中的战役其它的细节,那些仅仅只是凭借太明军士卒事后传播开来的只言片语就可以推测一二的东西。 那才是太明一地真正可怕的东西。 太明军凯旋而归,离郡轻骑却直接从战场上离开了。 一路向东,驰援百通。 如今的太明百姓,似乎只是听闻这个消息便不会再为百通有任何担忧。 可仍旧选择居住在黑桥城将军府邸的陆东风却不会这么想,他昼夜不眠,一条条军令飞快的发布出去,甚至为了提高效率完全不似以往那样顾忌同僚颜面,直接以上将军身份强压太明城那位事实上也确实权威缺缺的太明县守,将一些需要军政配合的战后事宜事无巨细一股脑的交代清楚。 只待那支黑甲军完成修整,便可以发兵东进。 他就这样忙碌着,直到黄昏才将脑子里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情处理完毕,他有些疲惫的站起身抬头去看敞开着的门外,只见夕阳洒落在他将军府邸的宽敞院子里,将其中一棵柳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微风拂过,柳条随风摇曳,让他一下子想起了童年时候的一些事情。 “王明,”他指了指外面的柳树阴影冲始终待在他身边如同守护神一般的披甲老者笑道,“我小时候总是......” 王明扭头看着陆东风,却见他话还没有说完脸上的笑容便猛地凝固了,不由诧异道,“你小时候如何?” “快,快!”陆东风连说了两个快字之后才稍稍平复了心情,他脸色阴沉的缓缓坐到椅子里,深深皱眉,“原来是他......原来从落霞谷开始所有的事情就根本不是冲着我陆东风来的......好一个挑拨离间,好一个避重就轻,好一个......声东击西......!!” 王明与陆东风相处时间太久,哪里还不知道他如此状况之下,事情大概就已经糟糕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他看着陆东风脸色越发苍白也不细问原因,直接飞快道,“该当如何?!” 陆东风只是一言不发,好一阵沉思之后才沉重而缓慢的开口道,“将张子峰、关福林和纪仁以及......陆星雨喊来......” 王明飞快走出房间传令,却被陆东风叫住,“等等,”他想了想以后继续道,“让张子峰亲自去喊陆星雨,让他......小心些!” 王明一怔,随即有些了然的出去传令,然后仍旧返回陆东风身边站定。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明眼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陆东风双拳紧握,握得发白,一颗心便渐渐沉到谷底。 他从未见过这个人,为任何事情,焦虑到如此程度。 没过多久,关福林这个胖子和纪仁这个瘦子两大裨将便到了。 陆东风安坐上首闭目养神,胖瘦二人只好以目光询问王明,看到王明皱眉摇头之后没了话说。 好一会儿,张子峰和陆星雨才联袂而至,原来这个与太明军三大裨将一同被喊来的人,正是前两日在群山之中急急忙忙为陆东风传信还挨了训斥的传信都尉!! 张子峰冲陆东风行了一礼之后自然站到胖瘦二人身边。 那与陆东风长相相似的传信都尉进了屋来看到眼下阵势便是一愣,尤其看到陆东风身边站着的王明时,更是身形一滞,随即才急忙上前两步冲陆东风行了一礼,正想要站到胖瘦二人下首位置,却被陆东风喊住,“星雨......” “嗳,”那都尉闻言站定不动,看向陆东风憨憨一笑。 陆东风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那都尉的目光微有波澜,“星雨,近些时日可有回府上看望娘亲?” 那都尉歉然一笑道,“兄长知道,我近些时日都在军营里忙碌,还未得闲......” 此言一出,不仅陆东风的眼神里尽是哀伤,便是原本站在那都尉身边不远处的胖瘦二人和张子峰都不由诧然望来。 不等三人有所反应,前一刻还面似忠良的都尉脸色刹那变得狰狞,一步跨出就已来到距离最近的瘦子纪仁身侧一爪抓出!! 本就没有心理准备的瘦子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在那爪将要触及瘦子脖颈之时,一道土黄色刀芒一闪而过,那都尉的整条手臂都被一刀斩落!! 下一刻,披甲老者王明已然出现在那都尉身前一掌拍出就是一道重于千钧的土黄色法阵,那法阵直接砸在都尉的头顶,将他整个按在大厅地面之上!! 坚硬的巨石地面龟裂成一地碎石!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那条被王明斩落的手臂之上竟然流出绿色的血液! 妖族!! 陆东风将目光从张子峰和胖子、瘦子的脸上收回,重新看向地面上那个长相与他亲弟弟陆星雨完全一样却面目狰狞的妖族,表情已重归淡然,“那日你并未拆看青铜信筒却慌张而来的时候我就该猜到你是南夷藏在我身边最大的那颗棋子,事已至此,告诉我妖夷布局我赏你一个速死。” 那被压在地上吐血不止的妖一边咳血一边面目狰狞的笑,“陆东风......怎么不问问这具皮囊的主人如何了?”他哈哈的笑着,“我们可没有赏他一个速死,他痛的要死,一边哭一边求喊哥哥......噗......!” 陆东风面色不变,王明却已然怒极,手上稍稍用力便压得那妖胸腔凹陷了大半!! “说......”陆东风声音低沉死死盯着那妖的眼睛,“你们在何处......设伏?!!” 那被王明一压之下身受重伤的妖虚弱的笑着,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陆东风,“知道嘛陆东风,当大长老找到我的时候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我答应来此行险,你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嚣张的笑着,似乎要将自己此刻的模样刻到陆东风的骨子里,“他说,天才总是困于自傲而不可自知,只这一句话,我便知道你陆东风这一次输定了......不必心怀侥幸,你已然知道了那个答案......” “就凭洛川小儿的那支离郡轻骑,或者他身边的那几个小角色,能挡得了大长老一击......?!” “洛川死了......!” “离郡......也该乱了......!!!” 第两百六十三章 天才陷阱 太明城里一片欢腾。 因为太明城南疆大捷的消息早在一日前便已经传回太明,报捷的骑兵更是早早北上,此时大概已经将这一消息传遍了小半个离郡盆地。 令人震惊的是此次南疆大捷所获之丰超过往年太多,据说不光是主战军团人人负重,便是加上负责打扫战场的后勤兵团的人都不够用,还临时征召了群山之外的轻壮一同入山,忙活了一天都没有没有将兽肉全都处理完! 而关于那位新任太守大人和离郡轻骑在战场上的表现,已经由黑桥城至太明城换防的士兵口述再被百姓们添油加醋的传播开来,尤其是其与陆将军通力合作赢得此战的经过,更是将不少原本于民间悄然传播开来的谣言击得粉碎。 很明显,这一场战役对太明一地的影响是巨大而深远的。 相对来说,民间将新任太守和陆东风一并神话并吹上了天的事情,就不是官员和军方乐意理会的事情。 但事实上,只有对于真正熟悉军事的人们才会关注这一场发生在群山之中的战役其它的细节,那些仅仅只是凭借太明军士卒事后传播开来的只言片语就可以推测一二的东西。 那才是太明一地真正可怕的东西。 太明军凯旋而归,离郡轻骑却直接从战场上离开了。 一路向东,驰援百通。 如今的太明百姓,似乎只是听闻这个消息便不会再为百通有任何担忧。 可仍旧选择居住在黑桥城将军府邸的陆东风却不会这么想,他昼夜不眠,一条条军令飞快的发布出去,甚至为了提高效率完全不似以往那样顾忌同僚颜面,直接以上将军身份强压太明城那位事实上也确实权威缺缺的太明县守,将一些需要军政配合的战后事宜事无巨细一股脑的交代清楚。 只待那支黑甲军完成修整,便可以发兵东进。 他就这样忙碌着,直到黄昏才将脑子里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情处理完毕,他有些疲惫的站起身抬头去看敞开着的门外,只见夕阳洒落在他将军府邸的宽敞院子里,将其中一棵柳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微风拂过,柳条随风摇曳,让他一下子想起了童年时候的一些事情。 “王明,”他指了指外面的柳树阴影冲始终待在他身边如同守护神一般的披甲老者笑道,“我小时候总是......” 王明扭头看着陆东风,却见他话还没有说完脸上的笑容便猛地凝固了,不由诧异道,“你小时候如何?” “快,快!”陆东风连说了两个快字之后才稍稍平复了心情,他脸色阴沉的缓缓坐到椅子里,深深皱眉,“原来是他......原来从落霞谷开始所有的事情就根本不是冲着我陆东风来的......好一个挑拨离间,好一个避重就轻,好一个......声东击西......!!” 王明与陆东风相处时间太久,哪里还不知道他如此状况之下,事情大概就已经糟糕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他看着陆东风脸色越发苍白也不细问原因,直接飞快道,“该当如何?!” 陆东风只是一言不发,好一阵沉思之后才沉重而缓慢的开口道,“将张子峰、关福林和纪仁以及......陆星雨喊来......” 王明飞快走出房间传令,却被陆东风叫住,“等等,”他想了想以后继续道,“让张子峰亲自去喊陆星雨,让他......小心些!” 王明一怔,随即有些了然的出去传令,然后仍旧返回陆东风身边站定。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明眼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陆东风双拳紧握,握得发白,一颗心便渐渐沉到谷底。 他从未见过这个人,为任何事情,焦虑到如此程度。 没过多久,关福林这个胖子和纪仁这个瘦子两大裨将便到了。 陆东风安坐上首闭目养神,胖瘦二人只好以目光询问王明,看到王明皱眉摇头之后没了话说。 好一会儿,张子峰和陆星雨才联袂而至,原来这个与太明军三大裨将一同被喊来的人,正是前两日在群山之中急急忙忙为陆东风传信还挨了训斥的传信都尉!! 张子峰冲陆东风行了一礼之后自然站到胖瘦二人身边。 那与陆东风长相相似的传信都尉进了屋来看到眼下阵势便是一愣,尤其看到陆东风身边站着的王明时,更是身形一滞,随即才急忙上前两步冲陆东风行了一礼,正想要站到胖瘦二人下首位置,却被陆东风喊住,“星雨......” “嗳,”那都尉闻言站定不动,看向陆东风憨憨一笑。 陆东风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那都尉的目光微有波澜,“星雨,近些时日可有回府上看望娘亲?” 那都尉歉然一笑道,“兄长知道,我近些时日都在军营里忙碌,还未得闲......” 此言一出,不仅陆东风的眼神里尽是哀伤,便是原本站在那都尉身边不远处的胖瘦二人和张子峰都不由诧然望来。 不等三人有所反应,前一刻还面似忠良的都尉脸色刹那变得狰狞,一步跨出就已来到距离最近的瘦子纪仁身侧一爪抓出!! 本就没有心理准备的瘦子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在那爪将要触及瘦子脖颈之时,一道土黄色刀芒一闪而过,那都尉的整条手臂都被一刀斩落!! 下一刻,披甲老者王明已然出现在那都尉身前一掌拍出就是一道重于千钧的土黄色法阵,那法阵直接砸在都尉的头顶,将他整个按在大厅地面之上!! 坚硬的巨石地面龟裂成一地碎石!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那条被王明斩落的手臂之上竟然流出绿色的血液! 妖族!! 陆东风将目光从张子峰和胖子、瘦子的脸上收回,重新看向地面上那个长相与他亲弟弟陆星雨完全一样却面目狰狞的妖族,表情已重归淡然,“那日你并未拆看青铜信筒却慌张而来的时候我就该猜到你是南夷藏在我身边最大的那颗棋子,事已至此,告诉我妖夷布局我赏你一个速死。” 那被压在地上吐血不止的妖一边咳血一边面目狰狞的笑,“陆东风......怎么不问问这具皮囊的主人如何了?”他哈哈的笑着,“我们可没有赏他一个速死,他痛的要死,一边哭一边求喊哥哥......噗......!” 陆东风面色不变,王明却已然怒极,手上稍稍用力便压得那妖胸腔凹陷了大半!! “说......”陆东风声音低沉死死盯着那妖的眼睛,“你们在何处......设伏?!!” 那被王明一压之下身受重伤的妖虚弱的笑着,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陆东风,“知道嘛陆东风,当大长老找到我的时候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我答应来此行险,你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嚣张的笑着,似乎要将自己此刻的模样刻到陆东风的骨子里,“他说,天才总是困于自傲而不可自知,只这一句话,我便知道你陆东风这一次输定了......不必心怀侥幸,你已然知道了那个答案......” “就凭洛川小儿的那支离郡轻骑,或者他身边的那几个小角色,能挡得了大长老一击......?!” “洛川死了......!” “离郡......也该乱了......!!!” 第两百六十四章 镜像天幕 离郡轻骑从群山之中出来花费了不少功夫。 因为南疆山谷对于骑兵来说实在有些不太友好,哪怕陆东风为他们挑选出来的路线已经是几条北部方向上最为宽阔的彼此相连的峡谷,期间不时便要连成一片的低矮灌木或者藤蔓之类仍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直到洛川和一众望川剑修不得不轮流御使飞剑为大军开路,速度才稍稍提起来些。 即便如此,等到离郡轻骑出了山的时候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洛川没有让骑兵们休息,而是趁着夜色又往东北百通城的方向疾行了几个时辰之后才在一处缓坡上扎营。 骑兵们一个个疲惫得甚至不愿撑起帐篷,只是靠着树干就可以睡着。 半夜短暂的修整根本无法让骑兵和马匹在那种规模的战役后得到足够的休息,可第二天天不亮,骑兵便再次启程,没有人有一句怨言,只是沉默着执行军令,其精锐程度让洛川这样没有见识过冷兵器强军的人为之震惊。 就这样急行军,等到天色近午的时候洛川一行抵达了太明与百通中间一处颇有些名气的地方,名曰六凤山。 六凤山与南疆群山并不相连却也离得不远,是由六座几乎等高的山峰组成,六座山峰两两相依,中间一谷,气候湿润草木茂盛,春风一来生机勃勃的。 相传中古之时曾有六位凤皇在此修炼,六凤各据一山,在那个万族纷争天下混乱的时代,三皇未出之时,人族作为先天弱势的种族散落于四方为各族奴仆血食,可谓极其悲惨,唯有六凤山一带与众不同,六位凤皇实力强大,又愿意庇护一方人族繁衍生息,因此享受人族香火千百年,直至今日离郡盆地各方仍有建六凤庙以祭祀这六位凤皇的,以妖族身份享人族香火,大概也是中洲之上独一份的待遇。 作为六凤传说所指之地,六凤山上自然有着离郡范围内最大的六凤庙,而且是大鼎立国之后由第一任离郡太守亲自命人建造,这或许也是他这个外来诸侯最终可以在离人的土地上站稳脚跟的原因之一。 这座六凤庙建造之初也确实享受了数百年的旺盛香火,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当大鼎王朝对外不再具有野心而使整个中洲从攻势转为守势时,离郡便开始承受南夷越来越多的侵扰,六凤山距离南疆群山太近,附近百姓为躲避妖祸陆续北迁,这里便又回归荒野,连同山上的庙宇也已成了残破古迹无人问津。 若是往日以洛川的性子,路过这样有些神秘感的古迹是必然要上山看看的,如今百通陷落情况未知,再加上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他只想着赶在下雨之前抵达北边的下一座小镇,便没有这种想法。 离郡轻骑策马入谷,马蹄落地,将谷中花草踩踏成泥。 数千骑兵奔驰而过一路没有停歇。 只是才绕过四座山头洛川便发觉不妥,因为在他眼前又出现了四座山头! 他飞快的抬起手臂,整支骑兵队伍缓缓停止。 “怎么回事?”思齐也揉了揉眼睛看向远处的四座山头,又回身望向来路,一时间这座远近闻名的六凤山竟出现了八座山峰?!! 一众望川剑修也来回张望着,神色个个凝重。 影子出现在洛川身边,看向四周的目光森寒吓人,“有些古怪。” 洛川点了点头。 原本总是在天上缓缓跟随的中年道士牛德义也一脸凝重的落下,独自站在离郡轻骑前方的山谷内,向四方看了一会儿后朗声道,“不知哪位高人前辈在此布阵清修,在下望川剑修牛德义,恳请现身一见!” 声音在静谧的山谷之中反复回荡,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牛德义微微皱眉还要再次出声,影子却已经不愿再拖,右手一抬,一柄绿色的细小飞剑飞射而出直刺前方两山之间的峡谷! 细小飞剑速度极快,眼看着那飞剑即将穿过两座山峰之时,一团绿色的鬼火忽的出现在飞剑前方! 就在那细小飞剑将要撞入鬼火之际,飞剑之上忽的爆发出一道细如丝线却极其绵长的光芒,一下子就洞穿了那鬼火,射至后方山谷之中! 然后,便是“嗡”的一声响! 仿佛石子投入湖面! 原本在所有人眼中看来真实的风景立刻起了涟漪,如同弧形水幕一般! 一时间让人分不清虚假与真实! 那涟漪层层叠叠,从一点开始,最后竟波及整个天空!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早已被一个半球形的无形光幕所笼罩,似乎要与外界隔离!! “是益城曾出现过的大妖,速度破阵!”影子看向那绿色鬼火的目光一寒,留下一句话后便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经和天空中一团突兀出现的硕大鬼火战作一团! 那绿色鬼火如同天幕火海,其中人影桀桀怪笑着,控制火焰与影子在空中玩起了追逐之战。 牛德义见状怒喝一声也朝着那绿色鬼火冲去,却在半空中被一根闪电射来的水色翎羽击落在地! 就在众人心中大惊之时,就看到刚一落地的牛德义以一个比坠落快上数倍的速度弹射回半空,与那里一个周身散发水色光芒的修长身影战作一团!! 场面一时间紧张起来。 “怎么办?”思齐问洛川道。 洛川看一眼正缓缓弥合又重新抚平成虚幻景色的天幕,“咔”的一声将面甲合上道,“结阵!冲锋!” 思齐及洛川身边几个传令骑兵飞快将军令传递给五大军候,片刻功夫四千余离郡轻骑便结阵完毕,骑兵队伍缓缓启动,冲天气势如同一根狼烟直直冲到天幕之上,在那里形成一串串微弱的涟漪,荡漾开来。 洛川一边驾驭战马前行一边死死盯着天空战局,却根本难以看出四大强者交手的态势,扭头问秦万松道,“秦前辈,战况如何?” 秦万松皱眉摇头,在他身边的长须老道飞快道,“焦灼,这种级别的强者除非立刻要分生死,否则一时半刻也难结束战斗,我担心这阵法背后还有其他大妖,覆盖范围如此之广防御能力如此之强的大阵,背后布阵之人的实力恐怕深不可测,”他抬起手指了指气势狼烟与天幕之间的震荡道,“气势狼烟能够给天空大阵带来的影响越来越小了,天幕之下的光线也越来越暗,种种迹象表明这座大阵仍旧处于成形的过程之中,现在尚未全部完成,我们须得按照影大人所说尽快破阵!” 洛川面甲下发出沉闷的“嗯”声,双手死死握着缰绳,“还请诸位前辈与我一同御剑破阵,这一次无论如何,请尽全力!” “是生是死,就此试试吧!!” 第两百六十四章 镜像天幕 离郡轻骑从群山之中出来花费了不少功夫。 因为南疆山谷对于骑兵来说实在有些不太友好,哪怕陆东风为他们挑选出来的路线已经是几条北部方向上最为宽阔的彼此相连的峡谷,期间不时便要连成一片的低矮灌木或者藤蔓之类仍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直到洛川和一众望川剑修不得不轮流御使飞剑为大军开路,速度才稍稍提起来些。 即便如此,等到离郡轻骑出了山的时候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洛川没有让骑兵们休息,而是趁着夜色又往东北百通城的方向疾行了几个时辰之后才在一处缓坡上扎营。 骑兵们一个个疲惫得甚至不愿撑起帐篷,只是靠着树干就可以睡着。 半夜短暂的修整根本无法让骑兵和马匹在那种规模的战役后得到足够的休息,可第二天天不亮,骑兵便再次启程,没有人有一句怨言,只是沉默着执行军令,其精锐程度让洛川这样没有见识过冷兵器强军的人为之震惊。 就这样急行军,等到天色近午的时候洛川一行抵达了太明与百通中间一处颇有些名气的地方,名曰六凤山。 六凤山与南疆群山并不相连却也离得不远,是由六座几乎等高的山峰组成,六座山峰两两相依,中间一谷,气候湿润草木茂盛,春风一来生机勃勃的。 相传中古之时曾有六位凤皇在此修炼,六凤各据一山,在那个万族纷争天下混乱的时代,三皇未出之时,人族作为先天弱势的种族散落于四方为各族奴仆血食,可谓极其悲惨,唯有六凤山一带与众不同,六位凤皇实力强大,又愿意庇护一方人族繁衍生息,因此享受人族香火千百年,直至今日离郡盆地各方仍有建六凤庙以祭祀这六位凤皇的,以妖族身份享人族香火,大概也是中洲之上独一份的待遇。 作为六凤传说所指之地,六凤山上自然有着离郡范围内最大的六凤庙,而且是大鼎立国之后由第一任离郡太守亲自命人建造,这或许也是他这个外来诸侯最终可以在离人的土地上站稳脚跟的原因之一。 这座六凤庙建造之初也确实享受了数百年的旺盛香火,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当大鼎王朝对外不再具有野心而使整个中洲从攻势转为守势时,离郡便开始承受南夷越来越多的侵扰,六凤山距离南疆群山太近,附近百姓为躲避妖祸陆续北迁,这里便又回归荒野,连同山上的庙宇也已成了残破古迹无人问津。 若是往日以洛川的性子,路过这样有些神秘感的古迹是必然要上山看看的,如今百通陷落情况未知,再加上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他只想着赶在下雨之前抵达北边的下一座小镇,便没有这种想法。 离郡轻骑策马入谷,马蹄落地,将谷中花草踩踏成泥。 数千骑兵奔驰而过一路没有停歇。 只是才绕过四座山头洛川便发觉不妥,因为在他眼前又出现了四座山头! 他飞快的抬起手臂,整支骑兵队伍缓缓停止。 “怎么回事?”思齐也揉了揉眼睛看向远处的四座山头,又回身望向来路,一时间这座远近闻名的六凤山竟出现了八座山峰?!! 一众望川剑修也来回张望着,神色个个凝重。 影子出现在洛川身边,看向四周的目光森寒吓人,“有些古怪。” 洛川点了点头。 原本总是在天上缓缓跟随的中年道士牛德义也一脸凝重的落下,独自站在离郡轻骑前方的山谷内,向四方看了一会儿后朗声道,“不知哪位高人前辈在此布阵清修,在下望川剑修牛德义,恳请现身一见!” 声音在静谧的山谷之中反复回荡,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牛德义微微皱眉还要再次出声,影子却已经不愿再拖,右手一抬,一柄绿色的细小飞剑飞射而出直刺前方两山之间的峡谷! 细小飞剑速度极快,眼看着那飞剑即将穿过两座山峰之时,一团绿色的鬼火忽的出现在飞剑前方! 就在那细小飞剑将要撞入鬼火之际,飞剑之上忽的爆发出一道细如丝线却极其绵长的光芒,一下子就洞穿了那鬼火,射至后方山谷之中! 然后,便是“嗡”的一声响! 仿佛石子投入湖面! 原本在所有人眼中看来真实的风景立刻起了涟漪,如同弧形水幕一般! 一时间让人分不清虚假与真实! 那涟漪层层叠叠,从一点开始,最后竟波及整个天空!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早已被一个半球形的无形光幕所笼罩,似乎要与外界隔离!! “是益城曾出现过的大妖,速度破阵!”影子看向那绿色鬼火的目光一寒,留下一句话后便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经和天空中一团突兀出现的硕大鬼火战作一团! 那绿色鬼火如同天幕火海,其中人影桀桀怪笑着,控制火焰与影子在空中玩起了追逐之战。 牛德义见状怒喝一声也朝着那绿色鬼火冲去,却在半空中被一根闪电射来的水色翎羽击落在地! 就在众人心中大惊之时,就看到刚一落地的牛德义以一个比坠落快上数倍的速度弹射回半空,与那里一个周身散发水色光芒的修长身影战作一团!! 场面一时间紧张起来。 “怎么办?”思齐问洛川道。 洛川看一眼正缓缓弥合又重新抚平成虚幻景色的天幕,“咔”的一声将面甲合上道,“结阵!冲锋!” 思齐及洛川身边几个传令骑兵飞快将军令传递给五大军候,片刻功夫四千余离郡轻骑便结阵完毕,骑兵队伍缓缓启动,冲天气势如同一根狼烟直直冲到天幕之上,在那里形成一串串微弱的涟漪,荡漾开来。 洛川一边驾驭战马前行一边死死盯着天空战局,却根本难以看出四大强者交手的态势,扭头问秦万松道,“秦前辈,战况如何?” 秦万松皱眉摇头,在他身边的长须老道飞快道,“焦灼,这种级别的强者除非立刻要分生死,否则一时半刻也难结束战斗,我担心这阵法背后还有其他大妖,覆盖范围如此之广防御能力如此之强的大阵,背后布阵之人的实力恐怕深不可测,”他抬起手指了指气势狼烟与天幕之间的震荡道,“气势狼烟能够给天空大阵带来的影响越来越小了,天幕之下的光线也越来越暗,种种迹象表明这座大阵仍旧处于成形的过程之中,现在尚未全部完成,我们须得按照影大人所说尽快破阵!” 洛川面甲下发出沉闷的“嗯”声,双手死死握着缰绳,“还请诸位前辈与我一同御剑破阵,这一次无论如何,请尽全力!” “是生是死,就此试试吧!!” 第两百六十五章 赴死而已 六凤山,天气阴沉,光线却仍充足。 六座山峰两两相依,一如往常般安静美丽,春风拂过山谷,就连草木的颤动都看不出异样。 可就在这美好的风景之下,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悄然进行! 天幕之下,已是夜幕降临一般。 阴森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天空中四大强者的撞击偶尔激荡出的光芒可以一刹那点亮整个山谷之外,一切都已陷入黑暗之中,只是似乎这黑暗亦可以为黑暗中的人们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无论洛川还是望川剑修亦或者离郡轻骑之中的修炼者,没有谁率先使用一个照明术。 他们只是沉默着冲锋,连呼吸声都不由自主的被压抑下来。 而此时此刻的六凤山谷,似乎弥漫着一种语言无法形容的气息。 一种仿佛风吹草动般极其自然。 又好像地狱阴风直入灵魂深处。 激得黑暗之中每一个人汗毛倒竖。 那种感觉,仿佛蝼蚁直面天敌。 哪怕对方尚未展露真容。 就已经让人不由自主回想起源自血脉的恐惧。 “妖气......”奔行在洛川和思齐等人身后的秦万松面色凝重,双手在胸前不断的更换结印,“这一方小天地中充斥着一股极其强大的妖气......” “大妖外放的妖气?”洛川一边疑惑回问,一边借着天空中战斗的余光看向前方山谷,此时的离郡轻骑距离先前闪现天幕的位置已不足二里,马蹄声在山谷中回荡,踏出一种孤独和决然的意味,这让他心底升腾起极其不详和不安的感受,只是仍自压抑着,“比之天上那两个大妖如何?!” 秦万松摇头道,“或许更强......” 洛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山谷,等到靠近先前天幕所在的位置接近一里,便抬起手来,那柄漆黑长剑立刻飞入半空,其上火焰真气如同火把,照亮了方圆百米的范围,“诸位前辈,斩!!”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近百道各色光芒飞入半空,如秦万松、牛德信这样的六境大修士还驾驭飞剑在离郡轻骑军阵气势上一裹,继而后发先至,在洛川的飞剑尚未抵达那一处天幕所在位置时就已经斩落!! 近百剑光如同无数闪烁着光芒的箭矢,齐齐的指向了同一个位置! 那一刹那,天幕之上荡起的涟漪几乎形成浪潮,比之此前的任何一次冲击都要强烈! “嗤!!” 一声仿佛布帛破裂的声音传遍山谷,就在所有人惊喜的目光中,那仿佛黑布一样的天幕被斩破了一道缺口! 秦万松与牛德义等望川剑修见状连忙催动剑光,一道道光芒就势在那天幕之上一划,将那缺口撕开得更大!好像已经久违的天光射入了这一片黑暗的天地之中。 离郡轻骑奔行的速度不变,朝着那道缺口飞奔! 可就在下一刻! 那道从缺口之中射出的光芒重又消失无踪了!! 于此同时,洛川和秦万松与牛德信等望川剑修齐齐喷出一口鲜血!!! 近百柄飞剑光芒黯淡的飞回骑兵军阵之中! “怎么了?!”思齐一把抓住洛川的手臂问道,浑身紧绷有些颤抖。 洛川强行将喉头又一口鲜血咽下,飞快的举起右手握拳道,“止!!” 在他身边十数传令骑兵急忙吼道,“止!!!” 数千离郡轻骑缓缓停下! 可还不等洛川稳住心神,就听得天空中一声闷哼一声惨叫,原本正在与两位大妖纠缠死战的绿色和蓝色两道光芒好像两颗流星一样坠落山谷!! 然后。 一个苍老的,低沉的。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洛川......” “洛天恩之子......” “我看到你了......!” 洛川掀开面甲,伸手擦了擦下巴上的鲜血,看向黑漆漆的天际,一言不发。 离郡轻骑则在五大军候的授意下缓缓流动,围绕着洛川组成防御圆阵。 所有人沉默着,围绕在他们的太守身边,仿佛无数道钢铁城墙。 可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在低语。 这些钢铁城墙救不了那个人的性命...... 影子忽的出现在洛川身边,只是没有如同往常一样虚空站立,而是落在他身边的大地之上,一只手搭在他的后腰,不知何意。 牛德义则不知去向,仿佛消失在这一片小天地中一样没了声息。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何妨现身一见?”洛川看一眼明显受了些伤的影子,将声音传遍山谷,听不见一点惊慌。 那苍老的声音低沉的笑笑。 然后洛川就看到了自他降临这个世界以来看到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这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忽的有一点微朦朦的光好似自极远处来!! 所有人顺着那光线望去,就见距离众人最远的六凤山上,弯曲盘绕着一条通天彻地的巨蟒!!! 那座山虽说远比不上苍颜名山那般高耸也绝对不矮,可在那巨蟒的盘绕之下,它就像山间溪水边的一块普通石头一般!! “真妖法相......”方脸道士常五溪喃喃自语,一双眼睛几乎失神。 洛川自然听到了他的话,一颗心一刹那便沉到了谷底! 若眼前的巨蟒确是真妖,则即便有影子和牛德义在,甚至于再加上离郡轻骑的气势为其所用,他们一行都一样是十死无生...... 何况这一片黑暗之中,还有两个实力强悍的大妖虎视眈眈...... “十几年前,有人在南疆布了个局,哄骗我南疆各宗倾力北上......”那巨蟒也不开口,声音却仿佛自天地间震荡而来一般,直入心灵,“我的一个好友信了,来了,死在了离郡,然后我才知道,那个刚刚登位不久乳臭未干的蝼蚁太守......叫做洛天恩,而这个人......参与了那个局......” 洛川心头一凛,却一言不发。 这一方小天地里的一切生灵似乎都只能听着那非凡的生灵的话语。 “我没有见过洛天恩,他就死了,死得像一个蝼蚁该有的样子,死得轻巧,”巨蟒的一双眼眸死死盯着洛川,即便他们之间的体型相差千万倍,它也能轻易的找到焦点,“你值得我出手,我希望你死得明白,原本只是因为你是洛天恩的儿子,如今似乎又多了些其它的东西,比方说益城之下你的那句狂言,激怒了一些你完全惹不起的存在......” “人类,总是不自量力的,有些话,说出来就是死,”巨蟒从那山峰上滑落,缓缓游入山谷,接近离郡轻骑,它好像并不快,却有山崩一般的气势,洪水一般崩腾,无可阻挡,“何必说呢......?!” 离郡轻骑开始旋转,气势狼烟再次冲天而起,牛德义不知从天空何处现身落入其中,一柄水色飞剑刹那便凝聚起所有的力量,化作一条疯狂涌动的江水朝那巨蟒的方向狠狠砸下!! 那巨蟒却只是直截了当的迎头一撞,只是轻轻摆一摆头,便将那江水撞得粉碎! 将牛德义蝼蚁般的身躯撞得倒飞入一旁的山体,发出轰隆隆的山石碎裂之声! 它看都不去看牛德义,只是将那如山般的巨大头颅停留在离郡轻骑阵前,它看向洛川又一次问道,“何必呢?!!” 洛川只觉得那巨蟒的声音好像有穿透他胸膛的力量,震得他内腑翻腾,嘴边不住的涌出鲜血,但目光却仍旧平静,“这就是你作为一条蛇,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他双手掐诀,黑漆漆的飞剑化作一道丈余长的赤芒悬在他头顶上方,剑芒吞吐直指巨蟒,那场景如同蝼蚁举起麦芒对抗巨象一般滑稽,“终有一日会有我人族强者斩你蛇头,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你会明白那句话的意义。” “敢犯我人族者!!” 洛川怒吼出声! “虽远必诛!!!” 四千余离郡轻骑齐声应和! 洛川狞笑,面目如鬼! 不过是......! 赴死!!! 而已!!! 第两百六十五章 赴死而已 六凤山,天气阴沉,光线却仍充足。 六座山峰两两相依,一如往常般安静美丽,春风拂过山谷,就连草木的颤动都看不出异样。 可就在这美好的风景之下,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悄然进行! 天幕之下,已是夜幕降临一般。 阴森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天空中四大强者的撞击偶尔激荡出的光芒可以一刹那点亮整个山谷之外,一切都已陷入黑暗之中,只是似乎这黑暗亦可以为黑暗中的人们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无论洛川还是望川剑修亦或者离郡轻骑之中的修炼者,没有谁率先使用一个照明术。 他们只是沉默着冲锋,连呼吸声都不由自主的被压抑下来。 而此时此刻的六凤山谷,似乎弥漫着一种语言无法形容的气息。 一种仿佛风吹草动般极其自然。 又好像地狱阴风直入灵魂深处。 激得黑暗之中每一个人汗毛倒竖。 那种感觉,仿佛蝼蚁直面天敌。 哪怕对方尚未展露真容。 就已经让人不由自主回想起源自血脉的恐惧。 “妖气......”奔行在洛川和思齐等人身后的秦万松面色凝重,双手在胸前不断的更换结印,“这一方小天地中充斥着一股极其强大的妖气......” “大妖外放的妖气?”洛川一边疑惑回问,一边借着天空中战斗的余光看向前方山谷,此时的离郡轻骑距离先前闪现天幕的位置已不足二里,马蹄声在山谷中回荡,踏出一种孤独和决然的意味,这让他心底升腾起极其不详和不安的感受,只是仍自压抑着,“比之天上那两个大妖如何?!” 秦万松摇头道,“或许更强......” 洛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山谷,等到靠近先前天幕所在的位置接近一里,便抬起手来,那柄漆黑长剑立刻飞入半空,其上火焰真气如同火把,照亮了方圆百米的范围,“诸位前辈,斩!!”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近百道各色光芒飞入半空,如秦万松、牛德信这样的六境大修士还驾驭飞剑在离郡轻骑军阵气势上一裹,继而后发先至,在洛川的飞剑尚未抵达那一处天幕所在位置时就已经斩落!! 近百剑光如同无数闪烁着光芒的箭矢,齐齐的指向了同一个位置! 那一刹那,天幕之上荡起的涟漪几乎形成浪潮,比之此前的任何一次冲击都要强烈! “嗤!!” 一声仿佛布帛破裂的声音传遍山谷,就在所有人惊喜的目光中,那仿佛黑布一样的天幕被斩破了一道缺口! 秦万松与牛德义等望川剑修见状连忙催动剑光,一道道光芒就势在那天幕之上一划,将那缺口撕开得更大!好像已经久违的天光射入了这一片黑暗的天地之中。 离郡轻骑奔行的速度不变,朝着那道缺口飞奔! 可就在下一刻! 那道从缺口之中射出的光芒重又消失无踪了!! 于此同时,洛川和秦万松与牛德信等望川剑修齐齐喷出一口鲜血!!! 近百柄飞剑光芒黯淡的飞回骑兵军阵之中! “怎么了?!”思齐一把抓住洛川的手臂问道,浑身紧绷有些颤抖。 洛川强行将喉头又一口鲜血咽下,飞快的举起右手握拳道,“止!!” 在他身边十数传令骑兵急忙吼道,“止!!!” 数千离郡轻骑缓缓停下! 可还不等洛川稳住心神,就听得天空中一声闷哼一声惨叫,原本正在与两位大妖纠缠死战的绿色和蓝色两道光芒好像两颗流星一样坠落山谷!! 然后。 一个苍老的,低沉的。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洛川......” “洛天恩之子......” “我看到你了......!” 洛川掀开面甲,伸手擦了擦下巴上的鲜血,看向黑漆漆的天际,一言不发。 离郡轻骑则在五大军候的授意下缓缓流动,围绕着洛川组成防御圆阵。 所有人沉默着,围绕在他们的太守身边,仿佛无数道钢铁城墙。 可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在低语。 这些钢铁城墙救不了那个人的性命...... 影子忽的出现在洛川身边,只是没有如同往常一样虚空站立,而是落在他身边的大地之上,一只手搭在他的后腰,不知何意。 牛德义则不知去向,仿佛消失在这一片小天地中一样没了声息。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何妨现身一见?”洛川看一眼明显受了些伤的影子,将声音传遍山谷,听不见一点惊慌。 那苍老的声音低沉的笑笑。 然后洛川就看到了自他降临这个世界以来看到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这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忽的有一点微朦朦的光好似自极远处来!! 所有人顺着那光线望去,就见距离众人最远的六凤山上,弯曲盘绕着一条通天彻地的巨蟒!!! 那座山虽说远比不上苍颜名山那般高耸也绝对不矮,可在那巨蟒的盘绕之下,它就像山间溪水边的一块普通石头一般!! “真妖法相......”方脸道士常五溪喃喃自语,一双眼睛几乎失神。 洛川自然听到了他的话,一颗心一刹那便沉到了谷底! 若眼前的巨蟒确是真妖,则即便有影子和牛德义在,甚至于再加上离郡轻骑的气势为其所用,他们一行都一样是十死无生...... 何况这一片黑暗之中,还有两个实力强悍的大妖虎视眈眈...... “十几年前,有人在南疆布了个局,哄骗我南疆各宗倾力北上......”那巨蟒也不开口,声音却仿佛自天地间震荡而来一般,直入心灵,“我的一个好友信了,来了,死在了离郡,然后我才知道,那个刚刚登位不久乳臭未干的蝼蚁太守......叫做洛天恩,而这个人......参与了那个局......” 洛川心头一凛,却一言不发。 这一方小天地里的一切生灵似乎都只能听着那非凡的生灵的话语。 “我没有见过洛天恩,他就死了,死得像一个蝼蚁该有的样子,死得轻巧,”巨蟒的一双眼眸死死盯着洛川,即便他们之间的体型相差千万倍,它也能轻易的找到焦点,“你值得我出手,我希望你死得明白,原本只是因为你是洛天恩的儿子,如今似乎又多了些其它的东西,比方说益城之下你的那句狂言,激怒了一些你完全惹不起的存在......” “人类,总是不自量力的,有些话,说出来就是死,”巨蟒从那山峰上滑落,缓缓游入山谷,接近离郡轻骑,它好像并不快,却有山崩一般的气势,洪水一般崩腾,无可阻挡,“何必说呢......?!” 离郡轻骑开始旋转,气势狼烟再次冲天而起,牛德义不知从天空何处现身落入其中,一柄水色飞剑刹那便凝聚起所有的力量,化作一条疯狂涌动的江水朝那巨蟒的方向狠狠砸下!! 那巨蟒却只是直截了当的迎头一撞,只是轻轻摆一摆头,便将那江水撞得粉碎! 将牛德义蝼蚁般的身躯撞得倒飞入一旁的山体,发出轰隆隆的山石碎裂之声! 它看都不去看牛德义,只是将那如山般的巨大头颅停留在离郡轻骑阵前,它看向洛川又一次问道,“何必呢?!!” 洛川只觉得那巨蟒的声音好像有穿透他胸膛的力量,震得他内腑翻腾,嘴边不住的涌出鲜血,但目光却仍旧平静,“这就是你作为一条蛇,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他双手掐诀,黑漆漆的飞剑化作一道丈余长的赤芒悬在他头顶上方,剑芒吞吐直指巨蟒,那场景如同蝼蚁举起麦芒对抗巨象一般滑稽,“终有一日会有我人族强者斩你蛇头,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你会明白那句话的意义。” “敢犯我人族者!!” 洛川怒吼出声! “虽远必诛!!!” 四千余离郡轻骑齐声应和! 洛川狞笑,面目如鬼! 不过是......! 赴死!!! 而已!!! 第两百六十六章 顺天应命 安阳郡南疆防线之上有两座决不可破的大城。 一座位于最南方叫做南口城,因为在这里,原本连绵不绝的南疆群山中断了百余里的距离,就像中洲大地最雄伟的天然南城墙上开了一道口子一样,是整条防线上举足轻重的位置。 另一座则是双龙城。 双龙城位于安阳郡南疆群山以北,是其位于群山之中第一道防线和第二道防线之后,是最重要的后勤支撑之地。 可如今,南夷兽潮已然兵临双龙城下围城长达一月之久。 这标志着安阳郡西部群山两道防线的完全崩溃,也让双龙城这座九百年来从未正面遭遇过兽潮冲击的大城,成了安阳郡直面南夷的最新前线。 好在,城中还有一个人每一日都会准时出现在城墙之上行走,让城中百姓不至于绝望恐慌。 他就是统辖安阳郡南部防线数十年之久的人族名将,魏长河。 这一日大雨初歇,身披漆黑阵纹铠甲的魏长河如往常一样登上南城墙,只是在他身边除了亲兵之外多了个身穿灰白华服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与魏长河并肩走在城墙上,神情淡漠。 魏长河沿着墙垛走得慢而稳,一边看向城外密密麻麻的兽群一边对身边年轻人道,“你这一次冒险前来多少还是有些冒失,如你所想,现在的安阳郡确实需要有晏家的人站出来鼓舞士气了,但那个人不应该是你,哪怕你父亲迫于当前局势短时间内允了,时间长了这件事也会成为你在他心中一个糟糕印象的点,毕竟,你还有几位兄长。” “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拙儿哪里没有给那些个兄长们表达的机会?只是他们终究还是不愿离开安城罢了,再等下去也是徒劳,”那神情淡漠的年轻人正是曾与洛川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子晏拙,“更何况如今南疆战事不顺连同第二道防线也丢掉了,朝堂之上已经出现了对外公不利的议论之声,我若不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朝堂?”魏长河哈哈大笑道,“何须在意朝堂之上那些书生们的议论,一群鼠辈罢了,”他停下脚步,伸出手在双龙城高耸厚重的城墙上拍了拍道,“我本已是解甲归田安心养老的岁数,如今却被你父亲请出来坐镇南疆,南下双龙城之前我便已经与他说过了,西部防线既破则第二道防线也定是撑不住的,去年冬天开始元河以南的百姓就已经在往北撤离了,如今元河以南只孤零零立着一座南口城,很快......南口城也是要丢的。” 魏长河轻叹一声后看向晏拙,“这些事情,你当你的父亲不知道?他都知道,只是朝堂之上无论如何他仍旧要做出震怒的模样罢了,他需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他看着晏拙有些震惊的目光温和的笑着缓缓道,“你应当已经猜到了,这个交代,只能是我魏长河。” “怎可如此?!”晏拙一把抓住魏长河的胳膊飞快道,“南疆战线之上若有外公在,还可以保双龙城元河一线这第三条防线不失,则安阳郡大半的土地仍旧可以安稳无虞,若是连外公都......那谁又能来确保这第三道防线不会像前面两道防线一样被破?一旦第三道防线被破,南夷即可长驱直入肆虐安阳郡广袤的中部平原,兵临安城亦无险要可守了!!” “切不可小看了年轻人,外公当年初到南疆之时不也是那么个年纪?魏长河将为安阳郡最后再打造一道牢不可破的第三防线,而后为它选择一个新的将军,南夷北上?拒之何难......”魏长河伸手在晏拙的手上拍了拍,“拙儿,外公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放不下的?不过是你和你的母亲,我走之后,你的母亲会成为安阳郡唯一的夫人,再加上我为你们留下的几个明里暗里可用的军方之人,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他看晏拙还有什么想要说便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对你何等看重,可不许如此小儿女状,”他伸手拍了拍晏拙的脑袋,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原本,我是希望你能到南疆来,在第三道防线之上有些作为的,可自打年节离郡那位年轻太守派人来了以后,我反倒觉得更多机会说不定就在北方,如今的西南汉州两强格局已然确立,原本若是没有南疆之祸我安阳郡说不定也可以趁势而起,可如今......便只能做做抉择了。” “广郡云家本是我们不二的选择,多年来云家与晏家始终交好,可那个心狠手黑的云百楼偏偏选择拿河内郡开刀,你父亲和满朝文武十有七八便不再信得过那一家人,反倒是新鲜登位就能替父报仇的洛川,因为有情有义也倒成了可能的选择,是以才有了那一份盟约,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在于离郡毕竟离我们要更远些,若是能与离郡结成联盟,一来有利于我南疆战局,二来也可以震慑广郡不敢轻易起了对我们动手的心思,”魏长河忽的一笑,“世事难料,谁能想到那个半年前还在为返乡安危犯愁的小家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为动辄牵动一州风云的关键人物......” “外公是说我可以多与这个洛川的人接触,然后往......北方去?”晏拙面露沉思之色,然后抬头问道,“楚城?!” 魏长河赞许的点一点头肯定道,“就是楚城,”他背着双手缓慢开口,“楚城位于雅水河套之地,与广郡宝城隔水相望,只要渡过雅河就能在广郡南部任何一处腰腹重地登录,而偏偏......楚城就有我安阳郡唯一的一支水军。” “外公想要我掌握那支水军?”晏拙诧异道,“那支水军不必说与江州各郡相比,便是如今的广郡水军我们也是远远不及的.....” “差距大不重要,重要的事情在于.......离郡没有水军,”魏长河笑看向西方,“离郡拥有三十余万精锐陆军,却没有一个水军,只在三穷郡里打转倒也罢了,可只要他还想要更进一步,水军就是最先要解决的问题,没有战船,没有水军,更没有熟悉水军事务的将领,这是洛川的未来必将面临的困境,而你......或许可以帮他解决这个困境!!” 晏拙脸上震惊之色已然无法掩饰,“外公你......”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一个万一的准备罢了,”魏长河看向城外,在那里,一支由骑兵打头精锐步卒跟进的人族大军从城门涌出,将湿冷疲惫的兽群击得七零八落,继而往东去了,“我曾想过若是逼迫你的父亲让位于你,安阳郡能不能在这乱世之中谋得一个可得主动的机会并反复推演,可无论如何最终的结局都是失败,在过去的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时间里,晏家做过的错事太多太多了。” 他偏头看向晏拙笑道,“你是我带大的孩子,我自信你不会比罗江带大的那个孩子差一点点,可......你的父亲不是洛天恩,那么一切就都不同了......” “......很多时候,我们可以去奋斗以博取一个相对现在更好的未来,但......大多数时候,你无法对抗命运,顺天应命,或许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第两百六十六章 顺天应命 安阳郡南疆防线之上有两座决不可破的大城。 一座位于最南方叫做南口城,因为在这里,原本连绵不绝的南疆群山中断了百余里的距离,就像中洲大地最雄伟的天然南城墙上开了一道口子一样,是整条防线上举足轻重的位置。 另一座则是双龙城。 双龙城位于安阳郡南疆群山以北,是其位于群山之中第一道防线和第二道防线之后,是最重要的后勤支撑之地。 可如今,南夷兽潮已然兵临双龙城下围城长达一月之久。 这标志着安阳郡西部群山两道防线的完全崩溃,也让双龙城这座九百年来从未正面遭遇过兽潮冲击的大城,成了安阳郡直面南夷的最新前线。 好在,城中还有一个人每一日都会准时出现在城墙之上行走,让城中百姓不至于绝望恐慌。 他就是统辖安阳郡南部防线数十年之久的人族名将,魏长河。 这一日大雨初歇,身披漆黑阵纹铠甲的魏长河如往常一样登上南城墙,只是在他身边除了亲兵之外多了个身穿灰白华服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与魏长河并肩走在城墙上,神情淡漠。 魏长河沿着墙垛走得慢而稳,一边看向城外密密麻麻的兽群一边对身边年轻人道,“你这一次冒险前来多少还是有些冒失,如你所想,现在的安阳郡确实需要有晏家的人站出来鼓舞士气了,但那个人不应该是你,哪怕你父亲迫于当前局势短时间内允了,时间长了这件事也会成为你在他心中一个糟糕印象的点,毕竟,你还有几位兄长。” “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拙儿哪里没有给那些个兄长们表达的机会?只是他们终究还是不愿离开安城罢了,再等下去也是徒劳,”那神情淡漠的年轻人正是曾与洛川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子晏拙,“更何况如今南疆战事不顺连同第二道防线也丢掉了,朝堂之上已经出现了对外公不利的议论之声,我若不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朝堂?”魏长河哈哈大笑道,“何须在意朝堂之上那些书生们的议论,一群鼠辈罢了,”他停下脚步,伸出手在双龙城高耸厚重的城墙上拍了拍道,“我本已是解甲归田安心养老的岁数,如今却被你父亲请出来坐镇南疆,南下双龙城之前我便已经与他说过了,西部防线既破则第二道防线也定是撑不住的,去年冬天开始元河以南的百姓就已经在往北撤离了,如今元河以南只孤零零立着一座南口城,很快......南口城也是要丢的。” 魏长河轻叹一声后看向晏拙,“这些事情,你当你的父亲不知道?他都知道,只是朝堂之上无论如何他仍旧要做出震怒的模样罢了,他需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他看着晏拙有些震惊的目光温和的笑着缓缓道,“你应当已经猜到了,这个交代,只能是我魏长河。” “怎可如此?!”晏拙一把抓住魏长河的胳膊飞快道,“南疆战线之上若有外公在,还可以保双龙城元河一线这第三条防线不失,则安阳郡大半的土地仍旧可以安稳无虞,若是连外公都......那谁又能来确保这第三道防线不会像前面两道防线一样被破?一旦第三道防线被破,南夷即可长驱直入肆虐安阳郡广袤的中部平原,兵临安城亦无险要可守了!!” “切不可小看了年轻人,外公当年初到南疆之时不也是那么个年纪?魏长河将为安阳郡最后再打造一道牢不可破的第三防线,而后为它选择一个新的将军,南夷北上?拒之何难......”魏长河伸手在晏拙的手上拍了拍,“拙儿,外公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放不下的?不过是你和你的母亲,我走之后,你的母亲会成为安阳郡唯一的夫人,再加上我为你们留下的几个明里暗里可用的军方之人,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他看晏拙还有什么想要说便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对你何等看重,可不许如此小儿女状,”他伸手拍了拍晏拙的脑袋,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原本,我是希望你能到南疆来,在第三道防线之上有些作为的,可自打年节离郡那位年轻太守派人来了以后,我反倒觉得更多机会说不定就在北方,如今的西南汉州两强格局已然确立,原本若是没有南疆之祸我安阳郡说不定也可以趁势而起,可如今......便只能做做抉择了。” “广郡云家本是我们不二的选择,多年来云家与晏家始终交好,可那个心狠手黑的云百楼偏偏选择拿河内郡开刀,你父亲和满朝文武十有七八便不再信得过那一家人,反倒是新鲜登位就能替父报仇的洛川,因为有情有义也倒成了可能的选择,是以才有了那一份盟约,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在于离郡毕竟离我们要更远些,若是能与离郡结成联盟,一来有利于我南疆战局,二来也可以震慑广郡不敢轻易起了对我们动手的心思,”魏长河忽的一笑,“世事难料,谁能想到那个半年前还在为返乡安危犯愁的小家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为动辄牵动一州风云的关键人物......” “外公是说我可以多与这个洛川的人接触,然后往......北方去?”晏拙面露沉思之色,然后抬头问道,“楚城?!” 魏长河赞许的点一点头肯定道,“就是楚城,”他背着双手缓慢开口,“楚城位于雅水河套之地,与广郡宝城隔水相望,只要渡过雅河就能在广郡南部任何一处腰腹重地登录,而偏偏......楚城就有我安阳郡唯一的一支水军。” “外公想要我掌握那支水军?”晏拙诧异道,“那支水军不必说与江州各郡相比,便是如今的广郡水军我们也是远远不及的.....” “差距大不重要,重要的事情在于.......离郡没有水军,”魏长河笑看向西方,“离郡拥有三十余万精锐陆军,却没有一个水军,只在三穷郡里打转倒也罢了,可只要他还想要更进一步,水军就是最先要解决的问题,没有战船,没有水军,更没有熟悉水军事务的将领,这是洛川的未来必将面临的困境,而你......或许可以帮他解决这个困境!!” 晏拙脸上震惊之色已然无法掩饰,“外公你......”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一个万一的准备罢了,”魏长河看向城外,在那里,一支由骑兵打头精锐步卒跟进的人族大军从城门涌出,将湿冷疲惫的兽群击得七零八落,继而往东去了,“我曾想过若是逼迫你的父亲让位于你,安阳郡能不能在这乱世之中谋得一个可得主动的机会并反复推演,可无论如何最终的结局都是失败,在过去的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时间里,晏家做过的错事太多太多了。” 他偏头看向晏拙笑道,“你是我带大的孩子,我自信你不会比罗江带大的那个孩子差一点点,可......你的父亲不是洛天恩,那么一切就都不同了......” “......很多时候,我们可以去奋斗以博取一个相对现在更好的未来,但......大多数时候,你无法对抗命运,顺天应命,或许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第两百六十七章 战船西来 汉江如海,水量惊人。 这一日风和日丽,大江之上百艘战舰逆水而来,船如远山,帆似云彩,在那蒸腾的水汽折射下,壮观的好似海市蜃楼一般,不真实。 但那就是真实。 只见那一艘艘战舰形制相同,长余三十丈,居中最大的一艘足有六十丈长,十数丈高,喻之为楼船都不为过。 战舰之上旌旗飘扬,青底鱼纹,只要是对江州一地有些了解的就会知道,这种图案是江州大郡江东郡的图腾。 离得近些才能看到那些战舰上下武装齐整,撞角拍杆一应俱全,甲板之上更是配有攻城强弩,所有水兵披甲背弓,杀气腾腾。 这些战舰自极东而来,往西南汉州而去,一路上逆水而行速度算不得快。 居中那一艘最为巨大也最为独特的旗舰分为上下三层,最下方的一层甲板面积最大,此刻在最下层的甲板末尾栏杆处,一个身穿金色铠甲的男人正独自倚栏远望,略显苍白消瘦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疲惫与迷茫,看起来竟已有了些老态。 春风吹皱了江面,与战舰行驶推开的波纹交错而过,又乱向远方。 “然之兄你怎么在这?!”一个声音从天空中传来。 被叫做“然之兄”的金甲男人抬头去看,就见一个穿着轻便软甲的男子从天空中落到他身旁的栏杆上蹲下,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脸庞上满是阳光笑意,“是不是嫌弃楼上那些家伙们太过聒噪?” 他见金甲男人笑着摇头,便稍稍偏了偏头又道,“这有什么关系,我也总是觉得他们吵闹,整日里不是谁家的小妾如何如何,就是哪里的姑娘怎样怎样,好像这世界上除了女人就再没有什么值得一提了,可谁让咱们身在这种家庭,像这样狗屁一般的场面免不了要应付。” 金甲男人脸上仍旧是客气的笑,“江南风物本就如此,曾经的我不也是这般,只是如今......没了那个心情罢了,你不必管我,自去应付他们就是了。” “自然是应付完了才来找你的,要不是这些家伙背后的老人们一个个都有些不简单,我早就把他们都踢下楼船了,真当我此行西去是游玩不成,”年轻男子嘴上说着不客气的话,脸上却仍旧是笑嘻嘻的,似乎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值得挂心,“然之兄,离开苏城到得此处,你的心情应当好些了吧?” 金甲男人一愣,随即惭愧一笑道,“好多了。” 年轻男子“嗯”了一声道,“这就对了,朝堂里那些迂腐朝臣们能懂什么,一个个就知道抬高踩低的,上不得台面,真要是当着面给说了几句难听的,全当他们放屁就是了,等到你收复了河内失地重返怀城,你看这天下人谁还敢说些什么?” 他嗤笑一声道,“去他么的命运安排!” 金甲男人闻言,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去了,看向年轻男子的目光有些柔和,“虞威贤弟,多谢了。” “然之兄何必与我客气,我小时候贪玩落水,若不是然之兄及时发现喊人救我,我说不定那时候就已经喂了这汉江龙王,”年轻男子哈哈大笑着,全将旧年囧事当笑话。 “贤弟天生近水,龙王自是不敢收的,”金甲男人笑着打趣道,这一次笑得便自然了许多。 年轻男子闻言又是哈哈一笑,然后才看向金甲男人道,“然之兄,说笑过后咱们便也要谈些正经事,关于那广郡云百楼我其实一直有些好奇,只是这些天一直没问,如今你既心情好些倒也可以给我讲讲。” 金甲男人脸上神色顿时有些复杂,只是叹息一声后仍旧还是开口说起,“要我来说,云百楼首先是个极擅伪装的人......”他从自己年幼时第一次与云百楼见面时说起,一直说到云百楼诓骗他领军北上却在汉江之上断了他的后路,再到如今广郡与河内郡的复杂局势,说到后面脸上已是掩盖不住的悲愤,“我与他本是亲人,血缘之上并不很远,亦算得上从小一起长大,是打心底里将他当做亲弟弟一般看待,结果......他竟在我身上种蛊,又杀我父亲夺我家园,实在是......实在是......!” “猪狗不如!!”另一边原本蹲在栏杆上的年轻男子忽的起身指着西方便是破口大骂,惊得不远处楼船上下的水兵士卒纷纷看来,然后又一个个飞快的将脑袋转过去装作没有看到。 等那年轻男子骂的痛快了稍稍缓口气,才重新又蹲下身子,嘴里仍旧忿忿不平的嘟囔着,“就凭这样的货色也配与我同列四大公子,评此名号的人莫不是瞎了眼!” 金甲男人被年轻男子这一番情绪宣泄弄的有些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这云百楼名义上确实还是个公子,但事实上广郡上下无论政务还是军事早已是他一手打理,其父云三山据说从早些年登位开始就已经不管事了,如今广郡上下更是连他是否还活着都不清楚,前些时候有鼎极门强者趁夜潜入广郡太守府宫刺杀了云三山,那云百楼却对外声称只是死了个替身,可到底死的是替身,还是如今活着的才是替身,谁能说得清楚?” “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如此贼人岂不是人人得而诛之?”年轻男子问道,“难道那广郡朝堂上下无一人敢仗义执言?广郡民间亦没有丝毫讨伐之声?” 金甲男人摇了摇头,“这云百楼与贤弟你不同,你自小生活在战船之上,于江海之中战出了威名,他之所以为天下人共知靠得却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手段,贤弟你有所不知,广郡有一支行走于阴暗之地的组织名为‘阴灵’,传闻这‘阴灵’成员遍布天下,无孔不入,无物不察,甚是麻烦,又兼其行事多阴险毒辣,无所不用其极,是以广郡上至庙堂下至百姓闻之色变,哪里还敢有什么讨伐之声!” “原来如此,”年轻男子皱眉沉思片刻后重新又展露出阳光笑容,“如此也多少有了些意思吧,但阴谋就是阴谋,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旦被人拉到阳光之下还能有几分胆气......?” 他从栏杆上跳下来站在金甲男人身边回头看向眼前的大江帆影,笑容灿烂如同这艳阳蓝天,“这一次,我就给他一个阳光下的战场,让天下人看看什么叫作......” “......我以天时赢地利......!!” 第两百六十七章 战船西来 汉江如海,水量惊人。 这一日风和日丽,大江之上百艘战舰逆水而来,船如远山,帆似云彩,在那蒸腾的水汽折射下,壮观的好似海市蜃楼一般,不真实。 但那就是真实。 只见那一艘艘战舰形制相同,长余三十丈,居中最大的一艘足有六十丈长,十数丈高,喻之为楼船都不为过。 战舰之上旌旗飘扬,青底鱼纹,只要是对江州一地有些了解的就会知道,这种图案是江州大郡江东郡的图腾。 离得近些才能看到那些战舰上下武装齐整,撞角拍杆一应俱全,甲板之上更是配有攻城强弩,所有水兵披甲背弓,杀气腾腾。 这些战舰自极东而来,往西南汉州而去,一路上逆水而行速度算不得快。 居中那一艘最为巨大也最为独特的旗舰分为上下三层,最下方的一层甲板面积最大,此刻在最下层的甲板末尾栏杆处,一个身穿金色铠甲的男人正独自倚栏远望,略显苍白消瘦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疲惫与迷茫,看起来竟已有了些老态。 春风吹皱了江面,与战舰行驶推开的波纹交错而过,又乱向远方。 “然之兄你怎么在这?!”一个声音从天空中传来。 被叫做“然之兄”的金甲男人抬头去看,就见一个穿着轻便软甲的男子从天空中落到他身旁的栏杆上蹲下,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脸庞上满是阳光笑意,“是不是嫌弃楼上那些家伙们太过聒噪?” 他见金甲男人笑着摇头,便稍稍偏了偏头又道,“这有什么关系,我也总是觉得他们吵闹,整日里不是谁家的小妾如何如何,就是哪里的姑娘怎样怎样,好像这世界上除了女人就再没有什么值得一提了,可谁让咱们身在这种家庭,像这样狗屁一般的场面免不了要应付。” 金甲男人脸上仍旧是客气的笑,“江南风物本就如此,曾经的我不也是这般,只是如今......没了那个心情罢了,你不必管我,自去应付他们就是了。” “自然是应付完了才来找你的,要不是这些家伙背后的老人们一个个都有些不简单,我早就把他们都踢下楼船了,真当我此行西去是游玩不成,”年轻男子嘴上说着不客气的话,脸上却仍旧是笑嘻嘻的,似乎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值得挂心,“然之兄,离开苏城到得此处,你的心情应当好些了吧?” 金甲男人一愣,随即惭愧一笑道,“好多了。” 年轻男子“嗯”了一声道,“这就对了,朝堂里那些迂腐朝臣们能懂什么,一个个就知道抬高踩低的,上不得台面,真要是当着面给说了几句难听的,全当他们放屁就是了,等到你收复了河内失地重返怀城,你看这天下人谁还敢说些什么?” 他嗤笑一声道,“去他么的命运安排!” 金甲男人闻言,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去了,看向年轻男子的目光有些柔和,“虞威贤弟,多谢了。” “然之兄何必与我客气,我小时候贪玩落水,若不是然之兄及时发现喊人救我,我说不定那时候就已经喂了这汉江龙王,”年轻男子哈哈大笑着,全将旧年囧事当笑话。 “贤弟天生近水,龙王自是不敢收的,”金甲男人笑着打趣道,这一次笑得便自然了许多。 年轻男子闻言又是哈哈一笑,然后才看向金甲男人道,“然之兄,说笑过后咱们便也要谈些正经事,关于那广郡云百楼我其实一直有些好奇,只是这些天一直没问,如今你既心情好些倒也可以给我讲讲。” 金甲男人脸上神色顿时有些复杂,只是叹息一声后仍旧还是开口说起,“要我来说,云百楼首先是个极擅伪装的人......”他从自己年幼时第一次与云百楼见面时说起,一直说到云百楼诓骗他领军北上却在汉江之上断了他的后路,再到如今广郡与河内郡的复杂局势,说到后面脸上已是掩盖不住的悲愤,“我与他本是亲人,血缘之上并不很远,亦算得上从小一起长大,是打心底里将他当做亲弟弟一般看待,结果......他竟在我身上种蛊,又杀我父亲夺我家园,实在是......实在是......!” “猪狗不如!!”另一边原本蹲在栏杆上的年轻男子忽的起身指着西方便是破口大骂,惊得不远处楼船上下的水兵士卒纷纷看来,然后又一个个飞快的将脑袋转过去装作没有看到。 等那年轻男子骂的痛快了稍稍缓口气,才重新又蹲下身子,嘴里仍旧忿忿不平的嘟囔着,“就凭这样的货色也配与我同列四大公子,评此名号的人莫不是瞎了眼!” 金甲男人被年轻男子这一番情绪宣泄弄的有些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这云百楼名义上确实还是个公子,但事实上广郡上下无论政务还是军事早已是他一手打理,其父云三山据说从早些年登位开始就已经不管事了,如今广郡上下更是连他是否还活着都不清楚,前些时候有鼎极门强者趁夜潜入广郡太守府宫刺杀了云三山,那云百楼却对外声称只是死了个替身,可到底死的是替身,还是如今活着的才是替身,谁能说得清楚?” “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如此贼人岂不是人人得而诛之?”年轻男子问道,“难道那广郡朝堂上下无一人敢仗义执言?广郡民间亦没有丝毫讨伐之声?” 金甲男人摇了摇头,“这云百楼与贤弟你不同,你自小生活在战船之上,于江海之中战出了威名,他之所以为天下人共知靠得却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手段,贤弟你有所不知,广郡有一支行走于阴暗之地的组织名为‘阴灵’,传闻这‘阴灵’成员遍布天下,无孔不入,无物不察,甚是麻烦,又兼其行事多阴险毒辣,无所不用其极,是以广郡上至庙堂下至百姓闻之色变,哪里还敢有什么讨伐之声!” “原来如此,”年轻男子皱眉沉思片刻后重新又展露出阳光笑容,“如此也多少有了些意思吧,但阴谋就是阴谋,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旦被人拉到阳光之下还能有几分胆气......?” 他从栏杆上跳下来站在金甲男人身边回头看向眼前的大江帆影,笑容灿烂如同这艳阳蓝天,“这一次,我就给他一个阳光下的战场,让天下人看看什么叫作......” “......我以天时赢地利......!!” 第两百六十八章 白衣相对 柔城的夜,火色将半边天空染成红色。 城墙上下,弓弩,飞剑,刀兵相接,焦黑的城墙碎石之上,士卒的尸体堆砌交错,血染护城河。 北城墙不知何故突然爆响随后坍塌了一角的时候,陈敬之心里便是咯噔一下,可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赶赴那一处缺口,而是就在原地将一道道军令经由亲兵传至各方城墙,让应当固守的仍旧固守,让可以驰援的及时驰援,城墙破了并不代表城便丢了,他的心里冰火两重,一方面心急如焚,另一方面又莫名的有些轻松,仿佛一块不可测的巨石忽的落地一般。 等到他能想到的一切军令全都发出,又回顾一遍不会在这个夜里再在其他方向露出致命缺口之后,才疾速御剑往北城墙的那处火焰缺口飞去。 隔着老远便看到那里冰火交击,继而那始终不休的火焰渐渐熄灭,然后就看到一道淡蓝色的光芒从那里飞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就感觉顶上生疼,仿佛被人一剑斩破头颅一般!! “小心!” 他听得远处那白衣女子喊声哪里还不知道情况危急,可只来得及微微仰头,然后眼睁睁看着那道金色的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落至其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蓝色的仿佛镜子一般大小的细密法阵凭空出现在他面前,那威势之猛烈如同天雷的一击落在那水镜之上竟一时间没有能够穿刺而过!!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带着剧烈的风压直接就将陈敬之从飞剑之上掀翻下来从空中坠落,却被白衣女子一把抓住丢到北城墙上。 “受伤重么?”白衣女子自然是千雪,她看一眼陈敬之满脸的血迹,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陈敬之伸手一抹额头血迹道,“没事,”他看向那一截城墙缺口问道,“那里如何了?” “守军数量不少,但城外大军也要到了,”千雪看向天空中某处,那里一金一蓝两道光芒正在对峙,“我随你去守城墙破口,只要撑过一轮防守缺口不失就有机会在那城墙破损处重建防御工事,另外要小心柔城港口的那些码头工人,城墙破损之处距离他们居住的区域极近,应该是他们做的。” “码头工人?”陈敬之皱眉的时候额头有些疼痛,“原来竟是如此,可若是云百楼这手棋子不在柔城权贵身上而在这些普通百姓群中的话,今晚便还有发生其他意外的可能性啊......”他飞快的抬头看一眼天空又看了看港口的方向道,“这两处地方有没有问题?” “港口方向当无任何问题,天上这一处......只要这位游仙子前辈撑得到港口那边解决麻烦便没问题,”千雪扭头看向城墙缺口处,“当务之急还是那一处缺口。” “缺口短时间内应当无碍,其它的只怕得看......云家想要拿下柔城的决心有多大了,”陈敬之双手掐诀将他遗落于某处的飞剑唤回,然后光芒一闪与千雪两人一前一后飞往城墙缺口处。 等到两人飞至城墙缺口上方的时候,这里已经是混战一片,在一名都尉两个军候身先士卒的情况下,守军一度越过缺口杀出到城外护城河畔,将攻方士卒挤压在被乱石沙包填的坑坑洼洼的护城河上。 可随着攻方士卒的数量越来越多,守军只能重新退回到缺口附近,凭借着缺口两边城墙上弓箭弩手们一轮又一轮居高临下的箭矢压制,借着缺口处狭窄的攻守接触面与攻方僵持起来。 陈敬之到了之后没有丝毫停顿,飞剑下压如同一枚炮弹直接炸响在敌军阵中,在那里开出一个暂时性的数丈方圆的空白。 守军士卒一看主将到来且如此刚猛立刻欢呼起来,一时间士气大振,短时间迅速占据上风,重新冲出城墙之外将攻方战场逼回到护城河内,那里凹凸不平水漫过膝,沁之冰凉,给攻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千雪没有下场,只是盯着陈敬之所在的那片战场,发现没有特殊的角色藏匿其中后扭头去看城外,密密麻麻的广郡士卒正不断涌来,仿佛无穷无尽,其中一些结成军阵在外,御使飞剑穿梭于缺口内,每一下都要造成不小的杀伤,而在缺口附近的北城墙上则重新遭遇投石机的集中打击,让支援缺口附近防守变得困难。 原本对于守城一方绝对有利的攻城战几乎要演变成绝对的地面厮杀,在人数上完全没有优势的守军一方势必陷入苦战。 她刚想要跃下城墙加入战团,就见北方城门打开,两千骑兵再次冲锋而出,借着夜色的掩盖那震动大地的马蹄声让他们听起来仿佛无处不在,他们在攻城一方的后方和两侧反复袭扰,抛射箭雨又离开,尤其是几次逼近广郡营地抛射火箭,给攻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离郡无水军而广郡无骑兵,两千骑兵的主动出击显然给了攻方主将压力,并让他一切的行动变得不得不更加谨慎。 千雪跃下城墙,然后那一袭白衣便化作黑夜里月光下的一抹白光,如一股逆风吹入广郡大军之中,游走其间,每一次挥手都是一名什长以上级别军官生命的凋零。 没有多余一丝一毫的气的浪费,她就像一个守财奴一样,只用恰到好处的付出换取最大程度的回报。 可只是几个回合的杀伤便已经引得足够的关注。 “敌袭!” “结阵,结阵!!” 千雪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扫视一眼,嘴角一弯,仰头躲过一记从隐蔽角度射来的飞剑,弯曲手指一弹,一截指甲在淡蓝色气的包裹下一闪而逝,下一刻,方才喊着结阵的军候便已不再出声,只留下额头上一个通透的血洞...... 千雪没有丝毫停留,身子一矮躲过飞剑的又一下刺击然后便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身处于两次控制飞剑偷袭她的军候面前,那军候已经算是反应极快,也只来得及激发全身的赤色真气冲出体外化作一团火焰庇护自身,却看到千雪冲他一笑,下一刻天旋地转最终滚落尘埃...... 千雪理都不理四周惊慌散开的士卒,只是轻轻回首看一眼陈敬之所在的方向无碍之后扭头去看面前密密麻麻的大军人头。 她的目光中蓝色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就看见遥远的某个地方,黑暗之中另一个与她一样穿着雪白衣衫的人,她看都不看一挥手,一道蓝色光芒激射而出将一个斗胆冲她挥剑的士卒钉死在地上,然后喃喃自语,“你该不会就是那个......云百楼吧......” 第两百六十八章 白衣相对 柔城的夜,火色将半边天空染成红色。 城墙上下,弓弩,飞剑,刀兵相接,焦黑的城墙碎石之上,士卒的尸体堆砌交错,血染护城河。 北城墙不知何故突然爆响随后坍塌了一角的时候,陈敬之心里便是咯噔一下,可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赶赴那一处缺口,而是就在原地将一道道军令经由亲兵传至各方城墙,让应当固守的仍旧固守,让可以驰援的及时驰援,城墙破了并不代表城便丢了,他的心里冰火两重,一方面心急如焚,另一方面又莫名的有些轻松,仿佛一块不可测的巨石忽的落地一般。 等到他能想到的一切军令全都发出,又回顾一遍不会在这个夜里再在其他方向露出致命缺口之后,才疾速御剑往北城墙的那处火焰缺口飞去。 隔着老远便看到那里冰火交击,继而那始终不休的火焰渐渐熄灭,然后就看到一道淡蓝色的光芒从那里飞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就感觉顶上生疼,仿佛被人一剑斩破头颅一般!! “小心!” 他听得远处那白衣女子喊声哪里还不知道情况危急,可只来得及微微仰头,然后眼睁睁看着那道金色的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落至其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蓝色的仿佛镜子一般大小的细密法阵凭空出现在他面前,那威势之猛烈如同天雷的一击落在那水镜之上竟一时间没有能够穿刺而过!!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带着剧烈的风压直接就将陈敬之从飞剑之上掀翻下来从空中坠落,却被白衣女子一把抓住丢到北城墙上。 “受伤重么?”白衣女子自然是千雪,她看一眼陈敬之满脸的血迹,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陈敬之伸手一抹额头血迹道,“没事,”他看向那一截城墙缺口问道,“那里如何了?” “守军数量不少,但城外大军也要到了,”千雪看向天空中某处,那里一金一蓝两道光芒正在对峙,“我随你去守城墙破口,只要撑过一轮防守缺口不失就有机会在那城墙破损处重建防御工事,另外要小心柔城港口的那些码头工人,城墙破损之处距离他们居住的区域极近,应该是他们做的。” “码头工人?”陈敬之皱眉的时候额头有些疼痛,“原来竟是如此,可若是云百楼这手棋子不在柔城权贵身上而在这些普通百姓群中的话,今晚便还有发生其他意外的可能性啊......”他飞快的抬头看一眼天空又看了看港口的方向道,“这两处地方有没有问题?” “港口方向当无任何问题,天上这一处......只要这位游仙子前辈撑得到港口那边解决麻烦便没问题,”千雪扭头看向城墙缺口处,“当务之急还是那一处缺口。” “缺口短时间内应当无碍,其它的只怕得看......云家想要拿下柔城的决心有多大了,”陈敬之双手掐诀将他遗落于某处的飞剑唤回,然后光芒一闪与千雪两人一前一后飞往城墙缺口处。 等到两人飞至城墙缺口上方的时候,这里已经是混战一片,在一名都尉两个军候身先士卒的情况下,守军一度越过缺口杀出到城外护城河畔,将攻方士卒挤压在被乱石沙包填的坑坑洼洼的护城河上。 可随着攻方士卒的数量越来越多,守军只能重新退回到缺口附近,凭借着缺口两边城墙上弓箭弩手们一轮又一轮居高临下的箭矢压制,借着缺口处狭窄的攻守接触面与攻方僵持起来。 陈敬之到了之后没有丝毫停顿,飞剑下压如同一枚炮弹直接炸响在敌军阵中,在那里开出一个暂时性的数丈方圆的空白。 守军士卒一看主将到来且如此刚猛立刻欢呼起来,一时间士气大振,短时间迅速占据上风,重新冲出城墙之外将攻方战场逼回到护城河内,那里凹凸不平水漫过膝,沁之冰凉,给攻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千雪没有下场,只是盯着陈敬之所在的那片战场,发现没有特殊的角色藏匿其中后扭头去看城外,密密麻麻的广郡士卒正不断涌来,仿佛无穷无尽,其中一些结成军阵在外,御使飞剑穿梭于缺口内,每一下都要造成不小的杀伤,而在缺口附近的北城墙上则重新遭遇投石机的集中打击,让支援缺口附近防守变得困难。 原本对于守城一方绝对有利的攻城战几乎要演变成绝对的地面厮杀,在人数上完全没有优势的守军一方势必陷入苦战。 她刚想要跃下城墙加入战团,就见北方城门打开,两千骑兵再次冲锋而出,借着夜色的掩盖那震动大地的马蹄声让他们听起来仿佛无处不在,他们在攻城一方的后方和两侧反复袭扰,抛射箭雨又离开,尤其是几次逼近广郡营地抛射火箭,给攻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离郡无水军而广郡无骑兵,两千骑兵的主动出击显然给了攻方主将压力,并让他一切的行动变得不得不更加谨慎。 千雪跃下城墙,然后那一袭白衣便化作黑夜里月光下的一抹白光,如一股逆风吹入广郡大军之中,游走其间,每一次挥手都是一名什长以上级别军官生命的凋零。 没有多余一丝一毫的气的浪费,她就像一个守财奴一样,只用恰到好处的付出换取最大程度的回报。 可只是几个回合的杀伤便已经引得足够的关注。 “敌袭!” “结阵,结阵!!” 千雪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扫视一眼,嘴角一弯,仰头躲过一记从隐蔽角度射来的飞剑,弯曲手指一弹,一截指甲在淡蓝色气的包裹下一闪而逝,下一刻,方才喊着结阵的军候便已不再出声,只留下额头上一个通透的血洞...... 千雪没有丝毫停留,身子一矮躲过飞剑的又一下刺击然后便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身处于两次控制飞剑偷袭她的军候面前,那军候已经算是反应极快,也只来得及激发全身的赤色真气冲出体外化作一团火焰庇护自身,却看到千雪冲他一笑,下一刻天旋地转最终滚落尘埃...... 千雪理都不理四周惊慌散开的士卒,只是轻轻回首看一眼陈敬之所在的方向无碍之后扭头去看面前密密麻麻的大军人头。 她的目光中蓝色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就看见遥远的某个地方,黑暗之中另一个与她一样穿着雪白衣衫的人,她看都不看一挥手,一道蓝色光芒激射而出将一个斗胆冲她挥剑的士卒钉死在地上,然后喃喃自语,“你该不会就是那个......云百楼吧......” 第两百六十九章 天生不合 夜晚,柔城。 北城墙上下处处是滚油和燃烧的痕迹,火光冲天染红了半边天,漆黑的浓烟几乎熏得攻守双方无法睁眼,一时间攻防都变得艰难。 更加艰难的则是围绕那一处缺口反复拉锯的死战。 当攻方不惜性命强攻而守方也不惜性命坚守的时候,那短短的一截城墙内外以及相邻的大片城墙上下就都成了血肉磨坊。 尤其是在兵力上并不占优又失去了地利优势的情况下,当夜色之中东、南、西三个方向同样传来投石机攻城的声响和火光之后,守军的意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遭受考验。 就在那一片最为激烈的战场上刀光剑影飞剑落石如同暴雨狂风的时候,广郡的后援大军之中也发生了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变化。 一道白衣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不断的在大军之中逆流穿行,每一次落地都会伴随着一朵微不足道的血花,可在她离开之后,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头便会陷入短暂的混乱,然后一窝蜂的随着大军往前奔行。 等到广郡中军坐镇的那位经验丰富却身材矮小的老将军发现不妥的时候,已经有相当一部分队伍在黑暗之中失去了与上层军官之间的联系。 “都尉杨峰......哼,”那身材矮小的老将军眉头的竖纹与褶皱的抬头纹连成一体,看起来好像枯木树皮,他斜了那传令兵一眼后道,“让他将军令传达至百将一级,本将要的是此战各部如臂使指,谁的兵出了问题就砍了谁的脑袋!!” 那传令兵连忙跪下行礼,然后带着满头冷汗飞快的转身而去。 就站在身材矮小的老将军身边高台之上一身白衣的云百楼缓缓道,“既是有高手趁着夜色杀入我军中斩首军官,那便不能放任她如此作为,林老将军有何应对之法?” 身材矮小的老将军一步步走上高台与云百楼一同眺望黑漆漆的夜色之后远方那一线火光,“若是大军结阵而行自然可以将那高手袭杀的影响降到最低,可后续援军给到那一处破碎城墙的压力会大大减弱,如此于我攻城情势不利,若是公子手头还有可用之人,便请去阻那人一阻......”他将目光看向高台上一角里一个身穿白衣却长着一张黑炭脸庞的矮小老汉道,“只要那人不再给我援军捣乱,天明时分我们便可攻入柔城以里。” 那黑炭脸的老汉冷哼一声回应道,“如今十八和杨大人都不在公子身边,若是我也走了,公子安危如何保证?!” “你走后我会让中军结阵,再以中军裨将林肃为阵眼,则公子的安危当有保障,”身材矮小的老将军看向云百楼的侧脸对黑炭脸的老汉道。 “哼,林老将军莫不是舍不得让自己的亲儿子犯险......”黑炭脸的老汉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百楼打断。 “云二,你就去替我会会对面那位胆大包天的高手,让我看看她到底有多高,”云百楼始终看向远处那一截断掉的城墙处,声音平静。 黑炭脸的老汉一句话别在肚子里,狠狠瞪了身材矮小的老将军一眼后才朝着云百楼默默行了一礼,消失在原地。 等到他彻底离开,身材矮小的老将军仍旧在看云百楼的侧脸,“公子......何以敢将身家性命交到我这样一个曾经忤逆过太守大人的老东西手上?你不担心我趁机......要了你的性命!!” 云百楼笑着回头看了身材矮小的老将军一眼,“林老将军,你曾经忤逆我父亲不是因为你对广郡怀有二心,恰恰是因为你对祖父和对云家的忠诚,这些年来朝堂内外清算林氏一族的声音一直不少,我却始终压着不去理他们,为的就是今日。”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的战场,“林老将军到了如今这个年龄其实应该已经想明白了,否则也不会主动出山为我掌军,尤其林家这些年压力之下一样面临着继承人的抉择困境,应当能理解一家一姓于乱世之中最大的幸运,就是将权力平稳顺畅的交接给最有能力的子孙,我父亲证明了他是兄弟们之间最强的那个,那么让他当广郡太守就是云家最好的选择。” “如今的广郡很好,比过去九百年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好,每一个顺势而为又有能力的人都应当庆幸生而逢时,林老将军你如今的选择无论对你自己还是对林氏子孙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你?”云百楼扭头冲身材矮小的老人一笑,然后伸手从飞快奔上高台的一个黑衣人手中接过竹筒,拆开看完之后竟忍不住轻叹一声,将那纸条递给身材矮小的老将军,“时不我与啊......” 身材矮小的老将军看过之后那老树皮一般的眉头皱得更深,“东线那边还能给我们多少时间?” “此次江东郡突然入局多少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一出手就斩掉了阴灵不少触手,这条消息拿到手上的时候江州水军联军应该已经快要到了江北郡吧,”云百楼看向柔城的那一处战场,脸上没有了惯常的笑容,“江东郡的虞威是个很麻烦的角色,我们必须及早赶回东线。” “三日,不,若是川城军明日可以抵达,我以人头担保两日之内彻底拿下柔城,让那陈敬之败走春阳!”身材矮小的老将军狠声道,“届时公子只需给老头子留下一万人马,我便可以在秋季来临之前以柔城为基础打造出一条稳固防线!” 云百楼看到中军大阵之外一个闪烁腾挪的白衣身影已然距离自己不远,心里头却在飞快的盘算着时间,“三日太久,只能两日,我会让阴灵传信于叔祖,川城大军当可以在今晚夜幕降临之时抵达,等到拿下柔城,我会为林老将军留下一万五千精锐人马,哪怕暂时放空了汉南我都要保柔城平原不失......!” “汉南紧邻汉江,若是江州水军......”身材矮小的老将军沉思半晌后道,“公子且在此处观景,老头子先去做些布置。” 说完也不等云百楼回应便转身下了高台。 也就在身材矮小的老将军走下高台的同时,远处军阵之外两处白衣一触而分! 黑炭脸的老汉倒飞出去十数丈脸色难看! 另一边飘然退去如同仙子的绝美女子看向云百楼所在的高台一笑道,“云百楼,准备好去死了么?” 高台之上姿容不逊色于世间任何女子的云百楼同样一笑,“你可以来试试。” 那绝美女子右手一抬将一柄金色的短小飞剑捏在手中,只一用力便将那飞剑之上缠绕的气捏散,“试试......就试试!!” 第两百六十九章 天生不合 夜晚,柔城。 北城墙上下处处是滚油和燃烧的痕迹,火光冲天染红了半边天,漆黑的浓烟几乎熏得攻守双方无法睁眼,一时间攻防都变得艰难。 更加艰难的则是围绕那一处缺口反复拉锯的死战。 当攻方不惜性命强攻而守方也不惜性命坚守的时候,那短短的一截城墙内外以及相邻的大片城墙上下就都成了血肉磨坊。 尤其是在兵力上并不占优又失去了地利优势的情况下,当夜色之中东、南、西三个方向同样传来投石机攻城的声响和火光之后,守军的意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遭受考验。 就在那一片最为激烈的战场上刀光剑影飞剑落石如同暴雨狂风的时候,广郡的后援大军之中也发生了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变化。 一道白衣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不断的在大军之中逆流穿行,每一次落地都会伴随着一朵微不足道的血花,可在她离开之后,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头便会陷入短暂的混乱,然后一窝蜂的随着大军往前奔行。 等到广郡中军坐镇的那位经验丰富却身材矮小的老将军发现不妥的时候,已经有相当一部分队伍在黑暗之中失去了与上层军官之间的联系。 “都尉杨峰......哼,”那身材矮小的老将军眉头的竖纹与褶皱的抬头纹连成一体,看起来好像枯木树皮,他斜了那传令兵一眼后道,“让他将军令传达至百将一级,本将要的是此战各部如臂使指,谁的兵出了问题就砍了谁的脑袋!!” 那传令兵连忙跪下行礼,然后带着满头冷汗飞快的转身而去。 就站在身材矮小的老将军身边高台之上一身白衣的云百楼缓缓道,“既是有高手趁着夜色杀入我军中斩首军官,那便不能放任她如此作为,林老将军有何应对之法?” 身材矮小的老将军一步步走上高台与云百楼一同眺望黑漆漆的夜色之后远方那一线火光,“若是大军结阵而行自然可以将那高手袭杀的影响降到最低,可后续援军给到那一处破碎城墙的压力会大大减弱,如此于我攻城情势不利,若是公子手头还有可用之人,便请去阻那人一阻......”他将目光看向高台上一角里一个身穿白衣却长着一张黑炭脸庞的矮小老汉道,“只要那人不再给我援军捣乱,天明时分我们便可攻入柔城以里。” 那黑炭脸的老汉冷哼一声回应道,“如今十八和杨大人都不在公子身边,若是我也走了,公子安危如何保证?!” “你走后我会让中军结阵,再以中军裨将林肃为阵眼,则公子的安危当有保障,”身材矮小的老将军看向云百楼的侧脸对黑炭脸的老汉道。 “哼,林老将军莫不是舍不得让自己的亲儿子犯险......”黑炭脸的老汉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百楼打断。 “云二,你就去替我会会对面那位胆大包天的高手,让我看看她到底有多高,”云百楼始终看向远处那一截断掉的城墙处,声音平静。 黑炭脸的老汉一句话别在肚子里,狠狠瞪了身材矮小的老将军一眼后才朝着云百楼默默行了一礼,消失在原地。 等到他彻底离开,身材矮小的老将军仍旧在看云百楼的侧脸,“公子......何以敢将身家性命交到我这样一个曾经忤逆过太守大人的老东西手上?你不担心我趁机......要了你的性命!!” 云百楼笑着回头看了身材矮小的老将军一眼,“林老将军,你曾经忤逆我父亲不是因为你对广郡怀有二心,恰恰是因为你对祖父和对云家的忠诚,这些年来朝堂内外清算林氏一族的声音一直不少,我却始终压着不去理他们,为的就是今日。”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的战场,“林老将军到了如今这个年龄其实应该已经想明白了,否则也不会主动出山为我掌军,尤其林家这些年压力之下一样面临着继承人的抉择困境,应当能理解一家一姓于乱世之中最大的幸运,就是将权力平稳顺畅的交接给最有能力的子孙,我父亲证明了他是兄弟们之间最强的那个,那么让他当广郡太守就是云家最好的选择。” “如今的广郡很好,比过去九百年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好,每一个顺势而为又有能力的人都应当庆幸生而逢时,林老将军你如今的选择无论对你自己还是对林氏子孙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你?”云百楼扭头冲身材矮小的老人一笑,然后伸手从飞快奔上高台的一个黑衣人手中接过竹筒,拆开看完之后竟忍不住轻叹一声,将那纸条递给身材矮小的老将军,“时不我与啊......” 身材矮小的老将军看过之后那老树皮一般的眉头皱得更深,“东线那边还能给我们多少时间?” “此次江东郡突然入局多少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一出手就斩掉了阴灵不少触手,这条消息拿到手上的时候江州水军联军应该已经快要到了江北郡吧,”云百楼看向柔城的那一处战场,脸上没有了惯常的笑容,“江东郡的虞威是个很麻烦的角色,我们必须及早赶回东线。” “三日,不,若是川城军明日可以抵达,我以人头担保两日之内彻底拿下柔城,让那陈敬之败走春阳!”身材矮小的老将军狠声道,“届时公子只需给老头子留下一万人马,我便可以在秋季来临之前以柔城为基础打造出一条稳固防线!” 云百楼看到中军大阵之外一个闪烁腾挪的白衣身影已然距离自己不远,心里头却在飞快的盘算着时间,“三日太久,只能两日,我会让阴灵传信于叔祖,川城大军当可以在今晚夜幕降临之时抵达,等到拿下柔城,我会为林老将军留下一万五千精锐人马,哪怕暂时放空了汉南我都要保柔城平原不失......!” “汉南紧邻汉江,若是江州水军......”身材矮小的老将军沉思半晌后道,“公子且在此处观景,老头子先去做些布置。” 说完也不等云百楼回应便转身下了高台。 也就在身材矮小的老将军走下高台的同时,远处军阵之外两处白衣一触而分! 黑炭脸的老汉倒飞出去十数丈脸色难看! 另一边飘然退去如同仙子的绝美女子看向云百楼所在的高台一笑道,“云百楼,准备好去死了么?” 高台之上姿容不逊色于世间任何女子的云百楼同样一笑,“你可以来试试。” 那绝美女子右手一抬将一柄金色的短小飞剑捏在手中,只一用力便将那飞剑之上缠绕的气捏散,“试试......就试试!!” 第两百七十章 虽千万人 柔城外。 夜空之中,千雪手中捏着一柄金色的短小飞剑,原本飞剑外蕴藏的气被她一捏而散,飞剑内深敛的气则被一股由外而内的极寒之气封冻压制! 她看向远处,在那里有一座被广郡中军大阵围拢得密不透风的高台,高台上一个同样一身雪白衣袍难辨雌雄的美人也在看她。 她眉眼一弯,嘴角含笑,手上金色飞剑之上立刻结了一层寒霜,然后极其写意的将手一甩,那柄本属于别人的飞剑法器便好像成了她的一般,化作一道淡蓝色的光芒笔直的朝着高台上的白衣美人射去! 意料之中,一道水色光芒夹杂着灰色的军阵气势磅礴而来,只是一击便将那金色飞剑斩成碎片! 与此同时,原本处于军阵之外的某个穿着军候铠甲的男人一口心血喷出,委顿于地。 千雪看都不看那随手丢出去的一击,脚尖在原地一点,冰霜立刻便覆盖了她脚下十数丈方圆的大地,同时她的身躯就好像弹簧一样射向身后,将两名来不及躲闪的广郡士卒撞飞出去数丈生死不知。 就在她离开原地的下一秒,一道土黄色的剑气斜刺而来,将她原本所站位置斩出一个极深的剑痕! 千雪同样不去看那飞剑射来的方向,而是看向中军大阵之中一个距离高台不远的所在,在那里,一个两鬓已现白发的中年将军安坐于一匹极其神异的战马之上,那战马肩高足有六尺,头顶长有两根微微凸起的角,显然不是凡马,再看那将军单手掐诀,一双狭长的眼眸斜视着她,淡漠而冰寒。 千雪脸上笑容不变,身型在那一撞之后又在地上一点,冰霜覆盖大地,于此同时她自己则以更快的速度飞射向后方,周身上下冰寒之气比之先前越盛。 那大军之中的中年将军看她退去却没有丝毫轻松的表情,反倒微微皱眉,单手掐诀变为双手掐诀,那一道重新回到高台上方盘旋的水色剑气越发凝实如同实质,仿佛一尾巨鲸在高台上空游动,只是引而不发,没有丝毫主动挑起下一轮攻势的意思。 因为千雪身前已经出现了一道人影,那人脸如黑炭却穿白衣,正是先前在高台之上被云百楼叫做“云二”的老汉! 只见他干瘪的老脸上黑里透红,一双眼睛里是血丝密布,盯着千雪直欲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憎恨之极,“贱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一边沉声怒喝一边在脚下土黄色飞剑上重重一踏,原本就是御剑而来速度极快的他身形顿时又快了不止一筹,如同一枚炮弹直直冲着千雪冲来,与此同时,只见他双手一合,三道土黄色的巨大法阵凭空而生出现在他身前身侧,让他看起来好像一座极速飞行的小山一般,拥有了极其恐怖的势能! 这还没有完,结阵完成的同时,他双手一错便从两个袖子里各自抽出一柄材质奇异似金似石的金石如意,握在拳里,贯透土芒,朝着千雪狠狠一砸! 千雪后退之势似乎已尽,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她忽的止步下蹲,雪白的裙摆飘起,从上方看去此刻的她就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她看都不看四周刺来的几杆长枪,只是轻轻将手往大地之上一按。 一按之下! 刹那莲开!! 无数泛着些微微蓝意的白色冰柱以那一只纤纤玉手为圆点炸射开来!! 眨眼间便已经是一个直径足有十数丈的巨大冰莲! 其状如小山! 其锋锐如刀! 那几个胆敢靠近过来的广郡士卒根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包裹其中,成为那巨大冰晶雪莲之中几个隐约可见的黑点! 原本站在不远处观望徘徊的十数名士卒则在冰莲绽放的一瞬间就被无尽的冰刺钉在半空! 从远空悍然冲来的撑着一座土黄色小山的黑炭脸的老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直直撞入了这座生满倒刺的冰山之中!! “轰隆!!” “咔嚓嚓!!” 冰雪崩坏! 地动山摇! 爆响声中无数的碎冰被振飞上天又落在不远处的士卒们头上,造成了细小的混乱。 而原本那一朵形似莲花的冰山被撞得只余半数。 那黑炭脸的老汉没有从冰山之中出来,另一半完好的莲花冰山一头却闪出一道雪白的影子,全身上下看不出任何不妥的千雪仍旧冰上仙子一般气质优雅的再次后退了百余步站定。 她抬起左手竖于胸前,一柄匕首大小的晶石飞剑化作淡蓝色的光芒出现在她脚下。 她抬起右手竖于胸前,一根细小且晶莹剔透的发簪从她发间一闪而逝,化作身体四周一道若有若无的光芒,飞快的闪现。 然后她动了。 一动便是疾速! 没有什么冰霜覆盖,没有什么声光浩瀚,就只是一迈步身体便冲入那半座莲花冰山之中,可旁观众人预想中更大规模的爆炸声没有来临,反倒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能错过那道雪白身影从莲花冰山另一头飞射而出的身姿! 更快!! 她几乎化作了月夜大地之上一道模糊的白色光线,一闪便落在先前再次后退时足尖点地之处,那些原本覆盖了大地的冰霜仿佛法阵一般亮了一刹那! 也就是那一刹那的功夫,千雪本已极快的速度又进了一筹!! 快极!!! 这一次,在场的所有人光靠双眼几乎已经无法分辨她的身影,只觉得她像是穿越了空间跨越了距离一般直接就出现在了她丢掷金色飞剑和第一次点地后退的位置! 她止步,拧身,右手掐诀往前一甩! 那根始终旋绕在她身畔飞快盘旋的细小发簪“嗖”的一声,不见了踪影! 以一个远超千雪先前速度的速度,激射而出!! 发簪细小,隐没于黑暗之中!只在那中军大阵的形态边缘上稍稍一闪,便已经透阵而入,直指高台之上的白衣美人!!! 可就在那一根细小发簪以一个无与伦比的速度靠近高台之时,一道水色的光芒带着军阵汹涌的气势从天而降!它的速度相比较那细小发簪而言缓慢的好像蜗牛,但终究还是在那发簪一闪而过之前,轻轻的蹭了它一蹭! “噌!!!” 发簪穿过了水色光芒,穿过了高台,穿过了整座中军大阵,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返回到千雪身边! 千雪却没有再去看那高台一眼,只是回头看了看柔城上空的两处战场,然后闪身消失在原地。 在她身后,那水色的光芒如同一道光墙竖在高台前。 高台之上,白衣美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袍边角一道细小的缺口,再看向黑暗之中那道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 眼中寒芒闪烁...... 第两百七十章 虽千万人 柔城外。 夜空之中,千雪手中捏着一柄金色的短小飞剑,原本飞剑外蕴藏的气被她一捏而散,飞剑内深敛的气则被一股由外而内的极寒之气封冻压制! 她看向远处,在那里有一座被广郡中军大阵围拢得密不透风的高台,高台上一个同样一身雪白衣袍难辨雌雄的美人也在看她。 她眉眼一弯,嘴角含笑,手上金色飞剑之上立刻结了一层寒霜,然后极其写意的将手一甩,那柄本属于别人的飞剑法器便好像成了她的一般,化作一道淡蓝色的光芒笔直的朝着高台上的白衣美人射去! 意料之中,一道水色光芒夹杂着灰色的军阵气势磅礴而来,只是一击便将那金色飞剑斩成碎片! 与此同时,原本处于军阵之外的某个穿着军候铠甲的男人一口心血喷出,委顿于地。 千雪看都不看那随手丢出去的一击,脚尖在原地一点,冰霜立刻便覆盖了她脚下十数丈方圆的大地,同时她的身躯就好像弹簧一样射向身后,将两名来不及躲闪的广郡士卒撞飞出去数丈生死不知。 就在她离开原地的下一秒,一道土黄色的剑气斜刺而来,将她原本所站位置斩出一个极深的剑痕! 千雪同样不去看那飞剑射来的方向,而是看向中军大阵之中一个距离高台不远的所在,在那里,一个两鬓已现白发的中年将军安坐于一匹极其神异的战马之上,那战马肩高足有六尺,头顶长有两根微微凸起的角,显然不是凡马,再看那将军单手掐诀,一双狭长的眼眸斜视着她,淡漠而冰寒。 千雪脸上笑容不变,身型在那一撞之后又在地上一点,冰霜覆盖大地,于此同时她自己则以更快的速度飞射向后方,周身上下冰寒之气比之先前越盛。 那大军之中的中年将军看她退去却没有丝毫轻松的表情,反倒微微皱眉,单手掐诀变为双手掐诀,那一道重新回到高台上方盘旋的水色剑气越发凝实如同实质,仿佛一尾巨鲸在高台上空游动,只是引而不发,没有丝毫主动挑起下一轮攻势的意思。 因为千雪身前已经出现了一道人影,那人脸如黑炭却穿白衣,正是先前在高台之上被云百楼叫做“云二”的老汉! 只见他干瘪的老脸上黑里透红,一双眼睛里是血丝密布,盯着千雪直欲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憎恨之极,“贱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一边沉声怒喝一边在脚下土黄色飞剑上重重一踏,原本就是御剑而来速度极快的他身形顿时又快了不止一筹,如同一枚炮弹直直冲着千雪冲来,与此同时,只见他双手一合,三道土黄色的巨大法阵凭空而生出现在他身前身侧,让他看起来好像一座极速飞行的小山一般,拥有了极其恐怖的势能! 这还没有完,结阵完成的同时,他双手一错便从两个袖子里各自抽出一柄材质奇异似金似石的金石如意,握在拳里,贯透土芒,朝着千雪狠狠一砸! 千雪后退之势似乎已尽,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她忽的止步下蹲,雪白的裙摆飘起,从上方看去此刻的她就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她看都不看四周刺来的几杆长枪,只是轻轻将手往大地之上一按。 一按之下! 刹那莲开!! 无数泛着些微微蓝意的白色冰柱以那一只纤纤玉手为圆点炸射开来!! 眨眼间便已经是一个直径足有十数丈的巨大冰莲! 其状如小山! 其锋锐如刀! 那几个胆敢靠近过来的广郡士卒根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包裹其中,成为那巨大冰晶雪莲之中几个隐约可见的黑点! 原本站在不远处观望徘徊的十数名士卒则在冰莲绽放的一瞬间就被无尽的冰刺钉在半空! 从远空悍然冲来的撑着一座土黄色小山的黑炭脸的老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直直撞入了这座生满倒刺的冰山之中!! “轰隆!!” “咔嚓嚓!!” 冰雪崩坏! 地动山摇! 爆响声中无数的碎冰被振飞上天又落在不远处的士卒们头上,造成了细小的混乱。 而原本那一朵形似莲花的冰山被撞得只余半数。 那黑炭脸的老汉没有从冰山之中出来,另一半完好的莲花冰山一头却闪出一道雪白的影子,全身上下看不出任何不妥的千雪仍旧冰上仙子一般气质优雅的再次后退了百余步站定。 她抬起左手竖于胸前,一柄匕首大小的晶石飞剑化作淡蓝色的光芒出现在她脚下。 她抬起右手竖于胸前,一根细小且晶莹剔透的发簪从她发间一闪而逝,化作身体四周一道若有若无的光芒,飞快的闪现。 然后她动了。 一动便是疾速! 没有什么冰霜覆盖,没有什么声光浩瀚,就只是一迈步身体便冲入那半座莲花冰山之中,可旁观众人预想中更大规模的爆炸声没有来临,反倒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能错过那道雪白身影从莲花冰山另一头飞射而出的身姿! 更快!! 她几乎化作了月夜大地之上一道模糊的白色光线,一闪便落在先前再次后退时足尖点地之处,那些原本覆盖了大地的冰霜仿佛法阵一般亮了一刹那! 也就是那一刹那的功夫,千雪本已极快的速度又进了一筹!! 快极!!! 这一次,在场的所有人光靠双眼几乎已经无法分辨她的身影,只觉得她像是穿越了空间跨越了距离一般直接就出现在了她丢掷金色飞剑和第一次点地后退的位置! 她止步,拧身,右手掐诀往前一甩! 那根始终旋绕在她身畔飞快盘旋的细小发簪“嗖”的一声,不见了踪影! 以一个远超千雪先前速度的速度,激射而出!! 发簪细小,隐没于黑暗之中!只在那中军大阵的形态边缘上稍稍一闪,便已经透阵而入,直指高台之上的白衣美人!!! 可就在那一根细小发簪以一个无与伦比的速度靠近高台之时,一道水色的光芒带着军阵汹涌的气势从天而降!它的速度相比较那细小发簪而言缓慢的好像蜗牛,但终究还是在那发簪一闪而过之前,轻轻的蹭了它一蹭! “噌!!!” 发簪穿过了水色光芒,穿过了高台,穿过了整座中军大阵,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返回到千雪身边! 千雪却没有再去看那高台一眼,只是回头看了看柔城上空的两处战场,然后闪身消失在原地。 在她身后,那水色的光芒如同一道光墙竖在高台前。 高台之上,白衣美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袍边角一道细小的缺口,再看向黑暗之中那道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 眼中寒芒闪烁...... 第两百七十一章 孤城落日 一夜鏖战,广郡大军几次突入柔城以里,却被离郡守军借着地利之便反杀出城。 身材矮小的老将军林有木几次想要身先士卒以激励士气被阻之后,仍旧十分强硬的坚持在天明时分最后一次强攻时领亲兵军阵冒险将帅旗前压到护城河畔! 可僵持就仍旧只是僵持。 在双方付出了更大的伤亡之后只得各自将主力后撤,由人数占优的广郡一方轮替着分批用兵保持对城墙缺口处的压制状态,再加上投石机和床弩、飞剑的配合,让守军无法有效的修补城墙,甚至于借助强大的远程攻势将原本的缺口撕裂的更大,再拿燃着的火油一烧,就是谁都无法弥补的一片焦土。 城破而不陷,对于攻守双方来说都是煎熬。 可只要让如此情势持续下去,胜利就必将朝着攻城一方缓缓倾斜。 天明之前,一身白衣却偏偏是张黑炭脸的云二就已经板着一张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的脸回到了高台之上,重新站到距离云百楼不远不近的位置上,沉默不语。 云百楼收回看向柔城的目光,头也不回的问道,“这个女人就是护着洛川一路从中京城返回的那个女人吧?” 黑炭脸的老汉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嗯”了一声,他那一身雪白的衣袍上有些破损,不少地方还被打湿,看起来斑斑驳驳有些狼狈,“当初在怀城之时我便隐约感觉到了她那一身气息的不凡,不料她小小年纪已达六境通神圆满不说,竟还能将武道修炼至龙象之巅,实在是匪夷所思......” “通神圆满?”云百楼再看一眼远处的柔城之后转身往高台下走去,“可有机会达至上三境?” 黑炭脸的老汉跟在云百楼身后皱眉犹豫,半天没有吭一声。 然后一个穿着褐色衣袍的女人从天而降落在云百楼身侧,落后半步紧紧相随,“有。” 云百楼扭头去看褐色衣袍的女人衣袍上几道染血的破口,神情变得有些凝重,“果然出现了意外?是银匠假意南下实则北上安陵了,还是那启星子苦修多年有所突破?” 褐色衣袍的女人摇了摇头,神色刹那狰狞,一下子就将她原本姣好柔和的面上美感破坏殆尽,“就凭启星子那蠢不可及的悟性,得入上三境就已经是天大的意外了,就算再给他一千年也不可能有所寸进,从多方信息来看银匠确实南下百通了无疑,今天出现在启星子身边藏头露尾的角色,是个不明身份的神秘人......” “启星子,神秘人......”云百楼喃喃自语,然后就见远空之中一道金色的光芒如流星般划过最终落在他们身边,是个眉毛倒竖又须发茂盛的中年男子,其人身穿黑色道袍,腰间系一柄金色剑鞘的短柄飞剑,只是看着就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感,极不符合人们对一个道士的认知,“杨真人,陈敬之未死,阻你的又是何人?” 只见那黑袍道士怒哼一声,两道眉毛几乎要竖直起来,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安陵郡......仙游子......” “仙游子......?!”褐色衣袍的女人用低沉而嘶哑的声音笑了一笑,竟有媚态,“此间事了我必取其狗命......!” 云百楼停步了片刻,然后继续往中军营地方向走去,“仙游子老迈不堪且性子柔弱不是能左右大局的角色,此番其归顺离郡十有八九也要被豢养在某地等到日后时机成熟为洛川卖命罢了,且先不去管他,反倒是昨夜敢在如此情境之下趁机袭杀到我中军阵前的白衣女子......我要尽快看到她的人头!” “不必先弄清她的底细直接杀了?”褐色衣袍的女人问道。 “不必,”云百楼声音冰寒,“我只是想要她的命罢了,浪费多一丝的力气都毫无必要,”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既然那仙游子老匹夫此时已在柔城,就传信叔祖让他先一步赶来柔城相助,大军交由裨将王郎统辖即可,这一战,必须要赢!!” 褐色衣袍的女人轻轻点头,柔柔怯怯的说了一声“好”。 ———————————————————————— 就在柔城上下激战开启的同时,川城方面就有一支万余人的大军精锐出了城。 与此相伴的,是这座短时间内连番遭遇战火又经历易主之变的大城更大规模的封禁管控,城内城外往来断绝,四方城门日夜紧闭不说,但凡城内百姓,无论其原本身份如何如今又是什么模样,一律不许离开各自的院落长达十日之久! 这种前所未有的严苛的封禁于富贵人家而言倒也罢了,只是短时间不得自由,不但粮食充足自家的花园也足够活动,对于城内本就贫苦或者因为战争失去了家人重新变得贫苦的百姓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那些失去了顶梁柱只剩老幼的家庭,那些已经没有了存粮的家庭,以及那些从各地流亡至此的流民乞丐...... 当一切能想的办法都想尽了的时候,死亡可能就是唯一的结果...... 这就是战争,没有丝毫温情可言。 而如此大费周章的警戒的结果,是这一座川城被打造成了一个进出不得的铁桶,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所以这一支大军一路向西走了百余里,才碰到来自春阳城方向一支明显超出了探查范围的斥候队伍。 那支斥候小队只有十余人,就在一处土丘高点上看到广郡大军的一瞬间便驰了战马四散飞逃,同时信鸽与传信法器齐齐被放飞。 可他们反应快广郡方面的反应更快,数柄飞剑从大军阵列里激射而出,于空中转了几个圈便将一切可能的信息传递扼杀在摇篮。 等到沾了血的飞剑返回阵列,数十名大军斥候才赶到那一处山丘之上。 大军中一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人伸手拉扯了一下身上的轻薄铠甲,多年不曾披甲的他对于这样的束缚已然有些不太适应,“柔城被围,春阳城就将斥候的侦查范围扩大到这里来,但如此一来侦查势必不密,王裨将后续行军只需小心些便不会出甚问题。” 在老人身边的是个眉心舒展也仍旧有道深深竖纹的中年人,只是面对老人时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有些僵硬的笑容,“老祖放心,末将定会按照老祖吩咐,尽快将大军平稳带至柔城。” “王裨将做事老夫是放心的,”老人和蔼的笑着扭头冲那中年人点一点头,“此时柔城城墙已破,大军一至哪怕只是依靠兵力上巨大的优势也可轻松拿下柔城,届时老夫会替你向公子要个川城主将的职位,你知道,老夫终究是......不适合待在这个位置上的。” 中年人闻言脸上的笑意止不住的更浓,随即连忙压下喜悦之情冲着老人肃然行礼,“老祖对王郎的提携之恩,王氏一族永世不忘!” 老人又笑着点了点头,化作一道蓝芒消失于天际。 只留下一个中年人弯曲的脊梁,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 第两百七十一章 孤城落日 一夜鏖战,广郡大军几次突入柔城以里,却被离郡守军借着地利之便反杀出城。 身材矮小的老将军林有木几次想要身先士卒以激励士气被阻之后,仍旧十分强硬的坚持在天明时分最后一次强攻时领亲兵军阵冒险将帅旗前压到护城河畔! 可僵持就仍旧只是僵持。 在双方付出了更大的伤亡之后只得各自将主力后撤,由人数占优的广郡一方轮替着分批用兵保持对城墙缺口处的压制状态,再加上投石机和床弩、飞剑的配合,让守军无法有效的修补城墙,甚至于借助强大的远程攻势将原本的缺口撕裂的更大,再拿燃着的火油一烧,就是谁都无法弥补的一片焦土。 城破而不陷,对于攻守双方来说都是煎熬。 可只要让如此情势持续下去,胜利就必将朝着攻城一方缓缓倾斜。 天明之前,一身白衣却偏偏是张黑炭脸的云二就已经板着一张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的脸回到了高台之上,重新站到距离云百楼不远不近的位置上,沉默不语。 云百楼收回看向柔城的目光,头也不回的问道,“这个女人就是护着洛川一路从中京城返回的那个女人吧?” 黑炭脸的老汉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嗯”了一声,他那一身雪白的衣袍上有些破损,不少地方还被打湿,看起来斑斑驳驳有些狼狈,“当初在怀城之时我便隐约感觉到了她那一身气息的不凡,不料她小小年纪已达六境通神圆满不说,竟还能将武道修炼至龙象之巅,实在是匪夷所思......” “通神圆满?”云百楼再看一眼远处的柔城之后转身往高台下走去,“可有机会达至上三境?” 黑炭脸的老汉跟在云百楼身后皱眉犹豫,半天没有吭一声。 然后一个穿着褐色衣袍的女人从天而降落在云百楼身侧,落后半步紧紧相随,“有。” 云百楼扭头去看褐色衣袍的女人衣袍上几道染血的破口,神情变得有些凝重,“果然出现了意外?是银匠假意南下实则北上安陵了,还是那启星子苦修多年有所突破?” 褐色衣袍的女人摇了摇头,神色刹那狰狞,一下子就将她原本姣好柔和的面上美感破坏殆尽,“就凭启星子那蠢不可及的悟性,得入上三境就已经是天大的意外了,就算再给他一千年也不可能有所寸进,从多方信息来看银匠确实南下百通了无疑,今天出现在启星子身边藏头露尾的角色,是个不明身份的神秘人......” “启星子,神秘人......”云百楼喃喃自语,然后就见远空之中一道金色的光芒如流星般划过最终落在他们身边,是个眉毛倒竖又须发茂盛的中年男子,其人身穿黑色道袍,腰间系一柄金色剑鞘的短柄飞剑,只是看着就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感,极不符合人们对一个道士的认知,“杨真人,陈敬之未死,阻你的又是何人?” 只见那黑袍道士怒哼一声,两道眉毛几乎要竖直起来,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安陵郡......仙游子......” “仙游子......?!”褐色衣袍的女人用低沉而嘶哑的声音笑了一笑,竟有媚态,“此间事了我必取其狗命......!” 云百楼停步了片刻,然后继续往中军营地方向走去,“仙游子老迈不堪且性子柔弱不是能左右大局的角色,此番其归顺离郡十有八九也要被豢养在某地等到日后时机成熟为洛川卖命罢了,且先不去管他,反倒是昨夜敢在如此情境之下趁机袭杀到我中军阵前的白衣女子......我要尽快看到她的人头!” “不必先弄清她的底细直接杀了?”褐色衣袍的女人问道。 “不必,”云百楼声音冰寒,“我只是想要她的命罢了,浪费多一丝的力气都毫无必要,”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既然那仙游子老匹夫此时已在柔城,就传信叔祖让他先一步赶来柔城相助,大军交由裨将王郎统辖即可,这一战,必须要赢!!” 褐色衣袍的女人轻轻点头,柔柔怯怯的说了一声“好”。 ———————————————————————— 就在柔城上下激战开启的同时,川城方面就有一支万余人的大军精锐出了城。 与此相伴的,是这座短时间内连番遭遇战火又经历易主之变的大城更大规模的封禁管控,城内城外往来断绝,四方城门日夜紧闭不说,但凡城内百姓,无论其原本身份如何如今又是什么模样,一律不许离开各自的院落长达十日之久! 这种前所未有的严苛的封禁于富贵人家而言倒也罢了,只是短时间不得自由,不但粮食充足自家的花园也足够活动,对于城内本就贫苦或者因为战争失去了家人重新变得贫苦的百姓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那些失去了顶梁柱只剩老幼的家庭,那些已经没有了存粮的家庭,以及那些从各地流亡至此的流民乞丐...... 当一切能想的办法都想尽了的时候,死亡可能就是唯一的结果...... 这就是战争,没有丝毫温情可言。 而如此大费周章的警戒的结果,是这一座川城被打造成了一个进出不得的铁桶,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所以这一支大军一路向西走了百余里,才碰到来自春阳城方向一支明显超出了探查范围的斥候队伍。 那支斥候小队只有十余人,就在一处土丘高点上看到广郡大军的一瞬间便驰了战马四散飞逃,同时信鸽与传信法器齐齐被放飞。 可他们反应快广郡方面的反应更快,数柄飞剑从大军阵列里激射而出,于空中转了几个圈便将一切可能的信息传递扼杀在摇篮。 等到沾了血的飞剑返回阵列,数十名大军斥候才赶到那一处山丘之上。 大军中一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人伸手拉扯了一下身上的轻薄铠甲,多年不曾披甲的他对于这样的束缚已然有些不太适应,“柔城被围,春阳城就将斥候的侦查范围扩大到这里来,但如此一来侦查势必不密,王裨将后续行军只需小心些便不会出甚问题。” 在老人身边的是个眉心舒展也仍旧有道深深竖纹的中年人,只是面对老人时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有些僵硬的笑容,“老祖放心,末将定会按照老祖吩咐,尽快将大军平稳带至柔城。” “王裨将做事老夫是放心的,”老人和蔼的笑着扭头冲那中年人点一点头,“此时柔城城墙已破,大军一至哪怕只是依靠兵力上巨大的优势也可轻松拿下柔城,届时老夫会替你向公子要个川城主将的职位,你知道,老夫终究是......不适合待在这个位置上的。” 中年人闻言脸上的笑意止不住的更浓,随即连忙压下喜悦之情冲着老人肃然行礼,“老祖对王郎的提携之恩,王氏一族永世不忘!” 老人又笑着点了点头,化作一道蓝芒消失于天际。 只留下一个中年人弯曲的脊梁,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 第两百七十二章 天幕落河 六凤山,有风西来,天阴落雨。 只是当雨滴从天而降落入六凤山谷的时候,会在某一个穹顶式的地方发生一点轻微的偏折,偏折之后复又垂直落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穹顶天幕之下,是一个昏暗灰败的世界。 天地间唯一似乎在绽放光芒的,便是一条巨大如同山岳的巨蟒法相! 而与那微弱的光明相对的,则是一个正在缓缓流转的五千人骑兵军阵,那一道粗壮的气势狼烟不断的冲击着穹顶天幕,却没有任何一个主阵之人居于其中,看起来极其悲壮。 巨蟒法相没有急于发起攻击,所以骑兵军阵也没有妄动。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巨蟒的无敌姿态将带给每一个骑兵的心理压力,都将是无形而致命的。 “自上古九圣君临天下时起,至中古妖皇太一陨落于北海,期间数千年的时间,这天地之间的主角始终是妖,”那巨蟒身躯缓缓游动,在离郡轻骑圆形大阵的四周碾出一条宽大的浅沟,将所有人围在其中,它就像是玩弄猎物的猎人一般,当那数千轻骑于无物,“人族蝼蚁不过是各方大妖所豢养的宠物吃食,就像这六凤山,直至数百年前都还有人族蝼蚁尊奉六凤以为神灵......” 巨蟒蛇头看向四周几座荒芜的山头,蛇信轻吐,“天地之大,强者为尊,弱者屈从于强者才能活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经历了区区九百载繁荣的人族似乎就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如你这般蝼蚁都敢口出那等狂言,你说我不能理解,”它缓缓低头看向洛川,似乎在笑,“在我看来却是你没有明白,人族的繁荣是吕玄这样的存在给予的,而不是天经地义就该是你们的,若是吕玄尚在说一句虽远必诛倒也罢了,你......凭什么?!” 那一句“凭什么”似乎带有无上震撼,在那巨蟒的注视之下,原本想要张嘴说些什么的洛川被一股无形的气势压得胸口烦闷,大口吐血! “如今,吕玄死了,人族就应该知道过去的日子没有了,”巨蟒缓缓将视线从洛川的身上挪开,语气之中有种全无所谓的意思,“曾经的人族够强,便是各方妖族繁衍生息了数千年的祖地都可以让你们拿去,天经地义,可如今的你们不够强,那么让你人族借去九百载的中洲之地,也该还回来了,不就是这么简单......?” “若真如此,你南夷妖族大大方方来拿就是了,又何必犹犹豫豫躲躲藏藏尽用些下三滥见不得光的手段?”洛川一把抹去下巴上的鲜血,冲着那巨蟒笑着喊道,“更何况九圣是九圣,妖皇是妖皇,和你这条老蛇又有什么关系?我看你这法相平凡无奇,怕是连个古妖异种都算不上,更不必说九圣遗脉,就凭你也配来与我人族讨要中洲?!” “蝼蚁不可语天,”巨蟒这一次没有看向洛川,而是抬起头来注视着黑漆漆的天幕某处,“我已经与你说的够多的了......” 话音一落,就见原本光线昏暗的某处六凤山头之上便亮起一道蓝芒,其中一个身材高挑戴着白色羽毛面具的女人脚踩虚空而来,速度极快,以至于她身后那一袭雪白的羽毛披风几乎化作一条流星拖尾,滑过天际,直指离郡轻骑大阵中央的洛川,“这蝼蚁于前辈太过不敬,晚辈替前辈取他头颅!!” 另一边几乎在那蓝芒现身的一刹那便燃起的绿色鬼火一样飞射而来,桀桀之声压过了破空巨响。 可那流星和鬼火都没有落在离郡轻骑军阵之中,因为一道同样的蓝芒从军阵后方某处黑暗的所在弹射而出,撞入离郡轻骑军阵上方的气势狼烟之后,带着一股灰蒙蒙的气直接撞在高挑女人的必经之路上! 继而是那道消失于洛川身后的影子,化作一道绿色的光与那鬼火撞在一起,顿时散发着浓浓死气和邪气的鬼火散落开来,在六凤山谷四周的山坡上燃烧起来! “轰隆!” 一时间剧烈的撞击和爆炸声在山谷之中回荡,地动山摇。 可那巨蟒却根本没有理会那两处战团,而是仍旧看向天空某处,好一会儿后才似乎失去了耐心,那庞大如山的蛇尾仿佛清扫尘埃一般往离郡轻骑集聚的方向一扫! 这轻描淡写的一击看在离郡轻骑众人眼中却好像山崩地陷于眼前一般,带着天灾般根本无可撼动的威势横扫而来!! 避无可避! 躲无可躲!! 眼看着那巨大的蛇尾即将扫中离郡轻骑的军阵,黑压压的天幕穹顶之上忽然亮起一束刺眼灼人的亮光!! 那亮光如同夜幕银河,直接便在那漆黑的天幕之上划出一道光明,继而是天河落水,又像是剑气如山! 只见一道水色天河从天幕之上倾泻而下,带着极其锋锐的刺痛感,朝着那巨蟒的尾部斩落!! “咔!!” 就像神兵利刃划过山石,六凤山谷之中的地面上被斩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那道看似流转不休的天河树立在这山谷天幕之下,好像将这一方小世界分割开来一般! 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窈窕人影从天河后面缓缓落下,最终立于半空,伸手一招,离郡轻骑军阵上空那道灰蒙蒙的气势便被牵引到她手上,继而往面前的天河上一拍,原本透彻湛蓝的天河便好似罩了一层灰蒙蒙的光。 “清韵师姐!” “又是你......!”天幕之下正与影子纠缠的鬼火之中传出气急败坏的声音,“老祖宗,这贱人便是益城之时......!” “望川剑修?”那巨蟒的声音重新响彻天地,他摇晃了一下完好无损的蛇尾,眼睛没有看向那不速之客亦或者那条天河,而是那道在他的注视之下正缓缓弥合的天幕,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被江清韵斩破的天幕便已重新弥合,天地间再次回归昏暗的时候,周身上下泛着灰蒙蒙光芒的巨蟒才终于将视线投射向天河之后的那道窈窕身影,即便隔着天河都能感受到他那一双蛇眼里凌厉的杀机,“修行不易,何必自寻死路?!” “如你这般的真妖擅入中洲,莫不是以为师尊不在就没有人能斩了你?!”江清韵声音清冷,一样传遍这一方小天地。 “前辈,尽快破除这天幕穹顶,噗!”军阵之中洛川飞快的说出一句话便又开始喷血。 因为在不远处的巨蟒再次将目光盯上了他,“找死......!!!” 第两百七十二章 天幕落河 六凤山,有风西来,天阴落雨。 只是当雨滴从天而降落入六凤山谷的时候,会在某一个穹顶式的地方发生一点轻微的偏折,偏折之后复又垂直落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穹顶天幕之下,是一个昏暗灰败的世界。 天地间唯一似乎在绽放光芒的,便是一条巨大如同山岳的巨蟒法相! 而与那微弱的光明相对的,则是一个正在缓缓流转的五千人骑兵军阵,那一道粗壮的气势狼烟不断的冲击着穹顶天幕,却没有任何一个主阵之人居于其中,看起来极其悲壮。 巨蟒法相没有急于发起攻击,所以骑兵军阵也没有妄动。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巨蟒的无敌姿态将带给每一个骑兵的心理压力,都将是无形而致命的。 “自上古九圣君临天下时起,至中古妖皇太一陨落于北海,期间数千年的时间,这天地之间的主角始终是妖,”那巨蟒身躯缓缓游动,在离郡轻骑圆形大阵的四周碾出一条宽大的浅沟,将所有人围在其中,它就像是玩弄猎物的猎人一般,当那数千轻骑于无物,“人族蝼蚁不过是各方大妖所豢养的宠物吃食,就像这六凤山,直至数百年前都还有人族蝼蚁尊奉六凤以为神灵......” 巨蟒蛇头看向四周几座荒芜的山头,蛇信轻吐,“天地之大,强者为尊,弱者屈从于强者才能活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经历了区区九百载繁荣的人族似乎就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如你这般蝼蚁都敢口出那等狂言,你说我不能理解,”它缓缓低头看向洛川,似乎在笑,“在我看来却是你没有明白,人族的繁荣是吕玄这样的存在给予的,而不是天经地义就该是你们的,若是吕玄尚在说一句虽远必诛倒也罢了,你......凭什么?!” 那一句“凭什么”似乎带有无上震撼,在那巨蟒的注视之下,原本想要张嘴说些什么的洛川被一股无形的气势压得胸口烦闷,大口吐血! “如今,吕玄死了,人族就应该知道过去的日子没有了,”巨蟒缓缓将视线从洛川的身上挪开,语气之中有种全无所谓的意思,“曾经的人族够强,便是各方妖族繁衍生息了数千年的祖地都可以让你们拿去,天经地义,可如今的你们不够强,那么让你人族借去九百载的中洲之地,也该还回来了,不就是这么简单......?” “若真如此,你南夷妖族大大方方来拿就是了,又何必犹犹豫豫躲躲藏藏尽用些下三滥见不得光的手段?”洛川一把抹去下巴上的鲜血,冲着那巨蟒笑着喊道,“更何况九圣是九圣,妖皇是妖皇,和你这条老蛇又有什么关系?我看你这法相平凡无奇,怕是连个古妖异种都算不上,更不必说九圣遗脉,就凭你也配来与我人族讨要中洲?!” “蝼蚁不可语天,”巨蟒这一次没有看向洛川,而是抬起头来注视着黑漆漆的天幕某处,“我已经与你说的够多的了......” 话音一落,就见原本光线昏暗的某处六凤山头之上便亮起一道蓝芒,其中一个身材高挑戴着白色羽毛面具的女人脚踩虚空而来,速度极快,以至于她身后那一袭雪白的羽毛披风几乎化作一条流星拖尾,滑过天际,直指离郡轻骑大阵中央的洛川,“这蝼蚁于前辈太过不敬,晚辈替前辈取他头颅!!” 另一边几乎在那蓝芒现身的一刹那便燃起的绿色鬼火一样飞射而来,桀桀之声压过了破空巨响。 可那流星和鬼火都没有落在离郡轻骑军阵之中,因为一道同样的蓝芒从军阵后方某处黑暗的所在弹射而出,撞入离郡轻骑军阵上方的气势狼烟之后,带着一股灰蒙蒙的气直接撞在高挑女人的必经之路上! 继而是那道消失于洛川身后的影子,化作一道绿色的光与那鬼火撞在一起,顿时散发着浓浓死气和邪气的鬼火散落开来,在六凤山谷四周的山坡上燃烧起来! “轰隆!” 一时间剧烈的撞击和爆炸声在山谷之中回荡,地动山摇。 可那巨蟒却根本没有理会那两处战团,而是仍旧看向天空某处,好一会儿后才似乎失去了耐心,那庞大如山的蛇尾仿佛清扫尘埃一般往离郡轻骑集聚的方向一扫! 这轻描淡写的一击看在离郡轻骑众人眼中却好像山崩地陷于眼前一般,带着天灾般根本无可撼动的威势横扫而来!! 避无可避! 躲无可躲!! 眼看着那巨大的蛇尾即将扫中离郡轻骑的军阵,黑压压的天幕穹顶之上忽然亮起一束刺眼灼人的亮光!! 那亮光如同夜幕银河,直接便在那漆黑的天幕之上划出一道光明,继而是天河落水,又像是剑气如山! 只见一道水色天河从天幕之上倾泻而下,带着极其锋锐的刺痛感,朝着那巨蟒的尾部斩落!! “咔!!” 就像神兵利刃划过山石,六凤山谷之中的地面上被斩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那道看似流转不休的天河树立在这山谷天幕之下,好像将这一方小世界分割开来一般! 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窈窕人影从天河后面缓缓落下,最终立于半空,伸手一招,离郡轻骑军阵上空那道灰蒙蒙的气势便被牵引到她手上,继而往面前的天河上一拍,原本透彻湛蓝的天河便好似罩了一层灰蒙蒙的光。 “清韵师姐!” “又是你......!”天幕之下正与影子纠缠的鬼火之中传出气急败坏的声音,“老祖宗,这贱人便是益城之时......!” “望川剑修?”那巨蟒的声音重新响彻天地,他摇晃了一下完好无损的蛇尾,眼睛没有看向那不速之客亦或者那条天河,而是那道在他的注视之下正缓缓弥合的天幕,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被江清韵斩破的天幕便已重新弥合,天地间再次回归昏暗的时候,周身上下泛着灰蒙蒙光芒的巨蟒才终于将视线投射向天河之后的那道窈窕身影,即便隔着天河都能感受到他那一双蛇眼里凌厉的杀机,“修行不易,何必自寻死路?!” “如你这般的真妖擅入中洲,莫不是以为师尊不在就没有人能斩了你?!”江清韵声音清冷,一样传遍这一方小天地。 “前辈,尽快破除这天幕穹顶,噗!”军阵之中洛川飞快的说出一句话便又开始喷血。 因为在不远处的巨蟒再次将目光盯上了他,“找死......!!!” 第两百七十三章 且来试试 天幕之下,大战再起! 洛川的一句话似乎激怒了巨蟒,他将如山巨尾甩了起来,以一个比之先前更快更疾了数倍的速度横扫而来,直直撞在江清韵面前的天河之上!! “轰隆隆!!” 整个天地都剧烈的晃动了几下,六凤山上一些山体巨石在这一番震动之下裂出山体滚落下来,山谷大地之上更是裂纹遍布,仿佛要直接崩散一般! 原本结阵的离郡轻骑由于距离太近立刻便被波及,人仰马翻之下原本的军阵气势刹那消散! 本已受伤不轻的洛川直接就要坠落马下,却被思齐一把抓住拉到自己的战马前面双臂之间,这样支撑着才让他勉强可以坐住,“公子,你怎么样?!” 洛川连连咳嗽,好一会儿之后才抬头去看,却惊骇的发现原本阻挡在离郡轻骑与那巨蟒之间的天河已然崩裂了一角,其上更是裂纹密布任凭江清韵如何加持都不得巩固! “快,快传令长恭他们领军后撤,咳咳......”洛川盯着远处山谷之中那条盘旋如同第七座山峰一般的巨蟒捂着嘴喊道,“速速后撤!!” 思齐立刻将军令传递至四周传令兵,几个出自血骑本就是三境修炼者的骑兵各自弃了战马飞掠而去,很快,整支离郡轻骑便开始流动,在仍旧震动不已又处处裂陷的山谷之中化整为零,在五大军候的精准掌控之下往外撤离! 可就在五千轻骑将要离开先前巨蟒围绕他们游动划出的浅沟之时,就听远处巨蟒一声尖鸣,浅沟环绕的大地忽的再次震动起来!! 土黄色的光芒从那浅沟之中迸射而起又连成一圈,继而像是砸断了大地的脊梁,浅沟环绕的圆形区域好像失去了底部的支撑一样,不断下沉!! 无法逃离!! 在一片混暗之中,飞散的尘土将这个新现于此的圆形大坑笼罩起来,让所有人的眼前越发黑暗! 洛川又惊又怒,将气运于眼部,看着四周仿佛正在升起的绝壁,一时间内心尽是无力......! 而与此同时,天空之中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巨蟒的蛇尾第二次如鞭子一般甩在那从天而降的长河之上,那本来坚固无比的蓝色剑气顿时碎裂半数! 江清韵唇边见血,手上的动作却始终不停,一道道蓝光飞快的冲入悬浮于她身前的一面像是星盘又像明镜的法宝之中,等到巨蟒的长尾第三次甩在长河剑气之上将其击得崩碎飞散的时候,她恰恰一口血喷在那星盘之上,璀璨的蓝光一闪,将整个天幕下的六凤山谷照得如同重回白昼! “嗯?”巨蟒的声音之中似有犹疑,继而浑身上下都是一摆,打出了一记更加气势无匹的甩尾,直接了当的砸向半空之中的渺小人影! 就在那巨蛇之尾将要临身的前一刻,虚空立于江清韵身前的星盘之上原本光耀天地的蓝光忽的熄灭了! 就像幻觉一样! 那一刻看似缓慢实则极快! 黑暗复又光明! 只是这一次重新绽放的光芒不再是幽幽的蓝光,而是璀璨如同日耀一般的金光!! 那金光足有三四十丈方圆,好像一面坚盾一般竖在江清韵那渺小的身躯面前,可在那巨蟒如山的蛇尾面前又显得轻薄如纸! 可就是这样一张轻薄如纸的金色,却奇迹般的挡住了那巨蟒山崩地裂的一击!!! “当~!!!” 那一声巨响,仿佛神明敲动大钟,震得坑底的洛川等人头晕目眩,大半经过妖物血肉和珍贵草药强化过肉身的战马都不得不俯卧在地,微微颤鸣! 天地之间仿佛激起一道道波纹,将另一边于半空中战斗的两处战团都强行分开!! 大妖茉莉和鬼火墨玉聚在一起,将各自护身光芒融为一体才稍稍抵御那冲击的影响! 本已受了伤的牛德义和影子只能落在山谷地面,即便将护身光芒融为一体都不能完全抵消那种影响,激得各自伤口上鲜血直流! 天幕穹顶更是在这一击之下破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阴雨天光再次落入这一方天地! 可就在下一刻那光线便再次消失,因为巨蟒整个腾空而起,将它巨大的蛇躯盘旋起来倒贴在天幕穹顶那缺口之上,一双蛇眼之中的怒火几乎如同实质,死死盯着仍旧站在半空之中持着一面金色大盾对着他的江清韵,“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法宝......” 他将那巨大的蛇头扭转向山谷之中的圆形大坑,“只是无论如何,今日我都要取他性命......挡我者......死!!!” 话音未落,巨蟒便如弹簧一般射出,不再理会身后再现的阴雨天光,也不再去费力弥补那天幕穹顶,巨大的蛇头直奔圆形大坑,与此同时,一道又一道拥有极其繁复纹理的土色的巨大法阵叠加在他蛇头之前,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 更加奇异的是,那些法阵竟然反复叠加,最终融而为一,无数的法阵叠加之后竟隐约形成一个仿佛土色城墙一般的散发着近乎金色光芒的面!! 另一边江清韵也不见丝毫犹豫,双手掐诀将蓝色光芒打入星盘之中,那星盘抢在巨蟒之前先一步落在圆形大坑上方,金色的光芒激射而出,好像一个轻薄的盖子将整个圆形大坑整个盖住!! 大蛇至! 金芒与金芒的碰撞!! 厚重如大山的金光撞在轻薄如蝉翼的金光之上!! “轰隆隆隆......!!!” 大地震动得几乎要将骑兵连同战马一起掀飞! 可那一层薄薄的金光却只是颤动,始终没有散去!!! “我不信你身上还有第二件这种级别的法宝......”那巨蟒一击无功之后干脆便盘卧在那薄薄金光之上,将那金光与星盘压在身下,他抬起巨大的蛇头看向半空之中嘴唇以下尽是血迹的江清韵,声音如同落入这一方小天地之中的阴雨,混乱而绵长,“修炼不易,你竟要拿自家的性命去为这些蝼蚁续命?!!” “老娘要如何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老妖在这指手画脚,一条臭蛇叽叽歪歪,好多年没说过话了么?”江清韵低头看一眼那巨蟒,抬起袖子在下巴上擦了擦,一柄蓝如大海似乎有光波在其中流转的古朴飞剑从她背后的剑鞘之中升起,被她一把握在手中指向那巨蟒蛇头! “想要老娘的命,且来试试!!!” 第两百七十三章 且来试试 天幕之下,大战再起! 洛川的一句话似乎激怒了巨蟒,他将如山巨尾甩了起来,以一个比之先前更快更疾了数倍的速度横扫而来,直直撞在江清韵面前的天河之上!! “轰隆隆!!” 整个天地都剧烈的晃动了几下,六凤山上一些山体巨石在这一番震动之下裂出山体滚落下来,山谷大地之上更是裂纹遍布,仿佛要直接崩散一般! 原本结阵的离郡轻骑由于距离太近立刻便被波及,人仰马翻之下原本的军阵气势刹那消散! 本已受伤不轻的洛川直接就要坠落马下,却被思齐一把抓住拉到自己的战马前面双臂之间,这样支撑着才让他勉强可以坐住,“公子,你怎么样?!” 洛川连连咳嗽,好一会儿之后才抬头去看,却惊骇的发现原本阻挡在离郡轻骑与那巨蟒之间的天河已然崩裂了一角,其上更是裂纹密布任凭江清韵如何加持都不得巩固! “快,快传令长恭他们领军后撤,咳咳......”洛川盯着远处山谷之中那条盘旋如同第七座山峰一般的巨蟒捂着嘴喊道,“速速后撤!!” 思齐立刻将军令传递至四周传令兵,几个出自血骑本就是三境修炼者的骑兵各自弃了战马飞掠而去,很快,整支离郡轻骑便开始流动,在仍旧震动不已又处处裂陷的山谷之中化整为零,在五大军候的精准掌控之下往外撤离! 可就在五千轻骑将要离开先前巨蟒围绕他们游动划出的浅沟之时,就听远处巨蟒一声尖鸣,浅沟环绕的大地忽的再次震动起来!! 土黄色的光芒从那浅沟之中迸射而起又连成一圈,继而像是砸断了大地的脊梁,浅沟环绕的圆形区域好像失去了底部的支撑一样,不断下沉!! 无法逃离!! 在一片混暗之中,飞散的尘土将这个新现于此的圆形大坑笼罩起来,让所有人的眼前越发黑暗! 洛川又惊又怒,将气运于眼部,看着四周仿佛正在升起的绝壁,一时间内心尽是无力......! 而与此同时,天空之中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巨蟒的蛇尾第二次如鞭子一般甩在那从天而降的长河之上,那本来坚固无比的蓝色剑气顿时碎裂半数! 江清韵唇边见血,手上的动作却始终不停,一道道蓝光飞快的冲入悬浮于她身前的一面像是星盘又像明镜的法宝之中,等到巨蟒的长尾第三次甩在长河剑气之上将其击得崩碎飞散的时候,她恰恰一口血喷在那星盘之上,璀璨的蓝光一闪,将整个天幕下的六凤山谷照得如同重回白昼! “嗯?”巨蟒的声音之中似有犹疑,继而浑身上下都是一摆,打出了一记更加气势无匹的甩尾,直接了当的砸向半空之中的渺小人影! 就在那巨蛇之尾将要临身的前一刻,虚空立于江清韵身前的星盘之上原本光耀天地的蓝光忽的熄灭了! 就像幻觉一样! 那一刻看似缓慢实则极快! 黑暗复又光明! 只是这一次重新绽放的光芒不再是幽幽的蓝光,而是璀璨如同日耀一般的金光!! 那金光足有三四十丈方圆,好像一面坚盾一般竖在江清韵那渺小的身躯面前,可在那巨蟒如山的蛇尾面前又显得轻薄如纸! 可就是这样一张轻薄如纸的金色,却奇迹般的挡住了那巨蟒山崩地裂的一击!!! “当~!!!” 那一声巨响,仿佛神明敲动大钟,震得坑底的洛川等人头晕目眩,大半经过妖物血肉和珍贵草药强化过肉身的战马都不得不俯卧在地,微微颤鸣! 天地之间仿佛激起一道道波纹,将另一边于半空中战斗的两处战团都强行分开!! 大妖茉莉和鬼火墨玉聚在一起,将各自护身光芒融为一体才稍稍抵御那冲击的影响! 本已受了伤的牛德义和影子只能落在山谷地面,即便将护身光芒融为一体都不能完全抵消那种影响,激得各自伤口上鲜血直流! 天幕穹顶更是在这一击之下破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阴雨天光再次落入这一方天地! 可就在下一刻那光线便再次消失,因为巨蟒整个腾空而起,将它巨大的蛇躯盘旋起来倒贴在天幕穹顶那缺口之上,一双蛇眼之中的怒火几乎如同实质,死死盯着仍旧站在半空之中持着一面金色大盾对着他的江清韵,“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法宝......” 他将那巨大的蛇头扭转向山谷之中的圆形大坑,“只是无论如何,今日我都要取他性命......挡我者......死!!!” 话音未落,巨蟒便如弹簧一般射出,不再理会身后再现的阴雨天光,也不再去费力弥补那天幕穹顶,巨大的蛇头直奔圆形大坑,与此同时,一道又一道拥有极其繁复纹理的土色的巨大法阵叠加在他蛇头之前,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 更加奇异的是,那些法阵竟然反复叠加,最终融而为一,无数的法阵叠加之后竟隐约形成一个仿佛土色城墙一般的散发着近乎金色光芒的面!! 另一边江清韵也不见丝毫犹豫,双手掐诀将蓝色光芒打入星盘之中,那星盘抢在巨蟒之前先一步落在圆形大坑上方,金色的光芒激射而出,好像一个轻薄的盖子将整个圆形大坑整个盖住!! 大蛇至! 金芒与金芒的碰撞!! 厚重如大山的金光撞在轻薄如蝉翼的金光之上!! “轰隆隆隆......!!!” 大地震动得几乎要将骑兵连同战马一起掀飞! 可那一层薄薄的金光却只是颤动,始终没有散去!!! “我不信你身上还有第二件这种级别的法宝......”那巨蟒一击无功之后干脆便盘卧在那薄薄金光之上,将那金光与星盘压在身下,他抬起巨大的蛇头看向半空之中嘴唇以下尽是血迹的江清韵,声音如同落入这一方小天地之中的阴雨,混乱而绵长,“修炼不易,你竟要拿自家的性命去为这些蝼蚁续命?!!” “老娘要如何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老妖在这指手画脚,一条臭蛇叽叽歪歪,好多年没说过话了么?”江清韵低头看一眼那巨蟒,抬起袖子在下巴上擦了擦,一柄蓝如大海似乎有光波在其中流转的古朴飞剑从她背后的剑鞘之中升起,被她一把握在手中指向那巨蟒蛇头! “想要老娘的命,且来试试!!!” 第两百七十四章 真蟒之劫 六凤山。 天幕穹顶的缺口正在缓慢修补,短时间无法补全。 天幕之下的小世界有了光明,却似乎更加黑暗。 细雨绵绵落入天幕之中,落在那巨蟒法相上,滴滴答答,让那一身灰黑色的鳞片看起来凝实光亮,然后,巨蟒那如山一般的身躯似乎微微颤动了一刹那。 天空之中忽的出现一面土色的法阵。 那法阵形态近圆,直径足有百余丈,期间光芒流转彼此勾连,形态繁复好像江州锦绣一般,绵密非常。 法阵阵面朝上,仿佛一面镜子,正对着身在半空手持古剑的江清韵! 江清韵见状便是一步迈出,身体突兀出现在三十余丈开外堪堪让过那法阵阵面所指的方向,就在她避开法阵的一刹那,那法阵之上土色的光芒一闪,一道土色的圆形光芒从法阵上“嗡”的一声弹射而起,冲天而去,几乎擦着她的身体掠过!! 轻松避过一击的江清韵根本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因为第二面土色的法阵已经凭空而生,接着是第三面、第四面、第五面......!! 一座座法阵起于虚无又终于天际! 起点不同,角度不同,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 很快便已经有十数道法阵立于虚空又连成一片,将整个天幕之下的天空占了个满满当当,土黄色的光芒各自冲天,将灰蒙蒙的天色照得大明! 江清韵只得不断躲闪,可她心里已经颇为焦躁,这漫天的法阵此起彼伏就好像一个计算精密的巨大机器,环环相扣又不断增多,反复的压缩着她的生存空间,她从初时可以在数里方圆内辗转腾挪,到现在只能在百余丈范围内闪躲,已然是在一面面法阵的夹缝之中求存了,险象环生。 如此下去终有一刻将避无可避! 她飞快的扫一眼下方一动不动的巨蟒,将手中长剑往某处狠狠一刺,一道极其细长的水色剑气切入两面相继出现的法阵之间,左手掐诀往下一压,那水色剑气瞬间粗重了数倍,巨大的力量推动着,以其中一面法阵为支点撬动另一面,原本几乎已经密不透风的法阵攻势立刻便现出一角空缺! 只这一线空缺便足以让江清韵细小的身体脱身而去! 可就在她想要闪身从那空缺处过时,却猛然发现,哪里还有什么空缺?! 她方才的这一下干扰,似乎拨动了一个彼此相连的精密齿轮,一刹那间天空之中所有的法阵同时发生了不可测的偏折,原本她已稍稍掌握的闪躲规则立刻便失了效!! 可到了此时她哪里还有能力于一瞬间找到那一线缝隙?! 避无可避!! 只能硬抗!! 她飞快的将系在右手腕上的金色丝带扯断,一道金色强光猛地炸裂开来,将她整个包裹其中,下一个刹那,三道土黄色的法阵之光齐齐扫中那团金色强光!! “轰!” “轰!” “轰......!” 阵法黄光远去,金色强光消弭! 江清韵于那短暂爆炸的时间里扫视四周再次找到了那一线可避之处,却根本没有机会趁机跳出那法阵集合之外!! “好东西真不少啊......”巨蟒轻哼一声,整座六凤山都似乎震动了一下,继而有黄色的光点自大地之上溢出,无数的光点好像逆天而去的土黄色雨滴一般朝着天空射去! 那一幕诡异而真实。 原本还敢停留在远处天幕半空遥遥对峙的茉莉和墨玉以及牛德义和影子见状立刻便四散而逃,各自落在一座六凤山头之后。 那一刻似缓实疾! 江清韵逃无可逃! 她一咬牙将左手腕上的金色丝带也扯断了,于金色强光绽放的一刹那立于虚空,闭上双眼,手持古剑在天空中飞快的划出一个圆,天空之上无尽的落雨便受其牵引直直朝着她剑尖的方向凝聚,与此同时水色蓝芒凝聚如同实质,真水与真气凝聚融合不断流转,最终形成了一头云朵般环绕她飞行的巨鲲!! 那鲲游于天际,其头如鲸,其翼如云,其身如水,其尾如烟...... 缥缈如水中云海,通透似海浪推波。 然后江清韵睁开双眼,看都不看四周将自己围拢成为一座天地牢笼的黄色光点之海,与那些悄然消散的法阵,只是缓缓将那古剑抬起,又一剑下劈指向巨蟒头颅,秀眉倒竖,“斩!!” 一个斩字如同雷霆!! 原本悠然围绕古剑漂浮的巨鲲刹那而动,如同怒海狂潮,直扑巨蟒而去! “嗯?”那巨蟒似乎有些惊讶,却也大概仅止于此,只是眨了眨眼睛的功夫,在他头顶便有无数反复细密的阵纹不住交叠,最终再次形成那近乎金黄的幕墙,“可笑......” 声音落,巨鲲斩! “轰隆!!” 只见那气势磅礴震得空气都为之荡漾的恐怖一击没有撼动那金黄色的幕墙分毫,却在巨大的爆响声中,化作一道威势惊人的水色气浪,冲击波一般席卷整个六凤山谷,继而在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天幕穹顶上打开一圈更加巨大的缺口,其威势仍旧不止,将远空连绵的阴云搅得翻滚不休!! “时间浪费的够多了......”巨蟒看一眼自己头顶金黄色幕墙上几道细微的裂痕,又看了看四周已然开始崩溃的天幕,抬头轻喝,“死......!” 一言既出,天空之中已然形成一个立体球型阵法的牢笼里,黄色光点猛地一顿,继而疯狂收缩,原本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六凤山的阵法牢笼眨眼之间便已缩至一人大小,以剑气化鲲又一击不中的江清韵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困于其中! “清韵师姐!!!” “咚......!!!” 一声巨响!! 数十里开外都清晰可闻!! 如同一声闷鼓敲响在所有在场之人心底,震得每个人心脏狂跳!! 一朵蘑菇云!! 直接搅碎了天空阴云!! 天地之间所有雨滴被炸成极小的微粒,再在滚滚波纹之中被送到十数里开外!! 巨蟒却只是低头,一条巨大的蛇尾不知何时已然穿透身下薄如纸张的金色光幕探入地下,“有一个明灵境的望川剑修和五千离郡轻骑为你陪葬,作为洛天恩的继任者,你这个离郡太守死得不算委屈了......” 他弯下那巨大的蛇头几乎抵在金色光幕之上,“你死了......那些蝼蚁很快便会忘记那句话......” 第两百七十四章 真蟒之劫 六凤山。 天幕穹顶的缺口正在缓慢修补,短时间无法补全。 天幕之下的小世界有了光明,却似乎更加黑暗。 细雨绵绵落入天幕之中,落在那巨蟒法相上,滴滴答答,让那一身灰黑色的鳞片看起来凝实光亮,然后,巨蟒那如山一般的身躯似乎微微颤动了一刹那。 天空之中忽的出现一面土色的法阵。 那法阵形态近圆,直径足有百余丈,期间光芒流转彼此勾连,形态繁复好像江州锦绣一般,绵密非常。 法阵阵面朝上,仿佛一面镜子,正对着身在半空手持古剑的江清韵! 江清韵见状便是一步迈出,身体突兀出现在三十余丈开外堪堪让过那法阵阵面所指的方向,就在她避开法阵的一刹那,那法阵之上土色的光芒一闪,一道土色的圆形光芒从法阵上“嗡”的一声弹射而起,冲天而去,几乎擦着她的身体掠过!! 轻松避过一击的江清韵根本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因为第二面土色的法阵已经凭空而生,接着是第三面、第四面、第五面......!! 一座座法阵起于虚无又终于天际! 起点不同,角度不同,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 很快便已经有十数道法阵立于虚空又连成一片,将整个天幕之下的天空占了个满满当当,土黄色的光芒各自冲天,将灰蒙蒙的天色照得大明! 江清韵只得不断躲闪,可她心里已经颇为焦躁,这漫天的法阵此起彼伏就好像一个计算精密的巨大机器,环环相扣又不断增多,反复的压缩着她的生存空间,她从初时可以在数里方圆内辗转腾挪,到现在只能在百余丈范围内闪躲,已然是在一面面法阵的夹缝之中求存了,险象环生。 如此下去终有一刻将避无可避! 她飞快的扫一眼下方一动不动的巨蟒,将手中长剑往某处狠狠一刺,一道极其细长的水色剑气切入两面相继出现的法阵之间,左手掐诀往下一压,那水色剑气瞬间粗重了数倍,巨大的力量推动着,以其中一面法阵为支点撬动另一面,原本几乎已经密不透风的法阵攻势立刻便现出一角空缺! 只这一线空缺便足以让江清韵细小的身体脱身而去! 可就在她想要闪身从那空缺处过时,却猛然发现,哪里还有什么空缺?! 她方才的这一下干扰,似乎拨动了一个彼此相连的精密齿轮,一刹那间天空之中所有的法阵同时发生了不可测的偏折,原本她已稍稍掌握的闪躲规则立刻便失了效!! 可到了此时她哪里还有能力于一瞬间找到那一线缝隙?! 避无可避!! 只能硬抗!! 她飞快的将系在右手腕上的金色丝带扯断,一道金色强光猛地炸裂开来,将她整个包裹其中,下一个刹那,三道土黄色的法阵之光齐齐扫中那团金色强光!! “轰!” “轰!” “轰......!” 阵法黄光远去,金色强光消弭! 江清韵于那短暂爆炸的时间里扫视四周再次找到了那一线可避之处,却根本没有机会趁机跳出那法阵集合之外!! “好东西真不少啊......”巨蟒轻哼一声,整座六凤山都似乎震动了一下,继而有黄色的光点自大地之上溢出,无数的光点好像逆天而去的土黄色雨滴一般朝着天空射去! 那一幕诡异而真实。 原本还敢停留在远处天幕半空遥遥对峙的茉莉和墨玉以及牛德义和影子见状立刻便四散而逃,各自落在一座六凤山头之后。 那一刻似缓实疾! 江清韵逃无可逃! 她一咬牙将左手腕上的金色丝带也扯断了,于金色强光绽放的一刹那立于虚空,闭上双眼,手持古剑在天空中飞快的划出一个圆,天空之上无尽的落雨便受其牵引直直朝着她剑尖的方向凝聚,与此同时水色蓝芒凝聚如同实质,真水与真气凝聚融合不断流转,最终形成了一头云朵般环绕她飞行的巨鲲!! 那鲲游于天际,其头如鲸,其翼如云,其身如水,其尾如烟...... 缥缈如水中云海,通透似海浪推波。 然后江清韵睁开双眼,看都不看四周将自己围拢成为一座天地牢笼的黄色光点之海,与那些悄然消散的法阵,只是缓缓将那古剑抬起,又一剑下劈指向巨蟒头颅,秀眉倒竖,“斩!!” 一个斩字如同雷霆!! 原本悠然围绕古剑漂浮的巨鲲刹那而动,如同怒海狂潮,直扑巨蟒而去! “嗯?”那巨蟒似乎有些惊讶,却也大概仅止于此,只是眨了眨眼睛的功夫,在他头顶便有无数反复细密的阵纹不住交叠,最终再次形成那近乎金黄的幕墙,“可笑......” 声音落,巨鲲斩! “轰隆!!” 只见那气势磅礴震得空气都为之荡漾的恐怖一击没有撼动那金黄色的幕墙分毫,却在巨大的爆响声中,化作一道威势惊人的水色气浪,冲击波一般席卷整个六凤山谷,继而在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天幕穹顶上打开一圈更加巨大的缺口,其威势仍旧不止,将远空连绵的阴云搅得翻滚不休!! “时间浪费的够多了......”巨蟒看一眼自己头顶金黄色幕墙上几道细微的裂痕,又看了看四周已然开始崩溃的天幕,抬头轻喝,“死......!” 一言既出,天空之中已然形成一个立体球型阵法的牢笼里,黄色光点猛地一顿,继而疯狂收缩,原本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六凤山的阵法牢笼眨眼之间便已缩至一人大小,以剑气化鲲又一击不中的江清韵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困于其中! “清韵师姐!!!” “咚......!!!” 一声巨响!! 数十里开外都清晰可闻!! 如同一声闷鼓敲响在所有在场之人心底,震得每个人心脏狂跳!! 一朵蘑菇云!! 直接搅碎了天空阴云!! 天地之间所有雨滴被炸成极小的微粒,再在滚滚波纹之中被送到十数里开外!! 巨蟒却只是低头,一条巨大的蛇尾不知何时已然穿透身下薄如纸张的金色光幕探入地下,“有一个明灵境的望川剑修和五千离郡轻骑为你陪葬,作为洛天恩的继任者,你这个离郡太守死得不算委屈了......” 他弯下那巨大的蛇头几乎抵在金色光幕之上,“你死了......那些蝼蚁很快便会忘记那句话......” 第两百七十五章 下山出山 fe7vkjrk4jmzzkdtiri2qsyndsn/0t4vime9ri1ywgszgivu7lurcmb52tylz9mukxrdhjmiidq4 ux6rt1fw08aagydj1qhqdwghh9/+lpzqlcmzyigy9miymcjwjkosismoz/0fafgc4yahvmw7ng5j dup9oczas14eij+ih8zmpt4zzobfiaa9mmkvldgwhwcsayznv1usozqr7wmsv/qg1tn8v1mjt3kj zatg4yln/ge+nopbnikm8z0dgsclfg3qmc1/yintvh9rgcj64dmzhsftrabnnx9r/svo3kpqn egvmth/cl3vngoy/kibemhgf2pdv0pk1ata52chflt5sap/unzoaci0uq4uq7j8e4oz6ylhs2 20zjdbsdgpoemfyam8qguei+450vsn8juwrvmbbwrvwxhohjsnbaitc4mxrr669f6jj7wvprv unullbuqdvtwc/8vnesfz0rchj2xqbp4hbjzk9x+y/ko/bg/ri8tt3sgvgpncjn1tjimzi/nmsd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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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trwzjnfjtntuhbb5cp+qdgnfxaxwhlx5egn786di/dssjsi4mtlhpeydw7hkedbjni9nnc6k41o vkgd4tkkwguiiq4lrkdgeafjpjm09wlqr1jujedow0/8hhr0ulrvuaawbxjaqyhwtzm71vkeov3x h/rkerwo6gnttkimoekuirqhkmuujwads0janldv05ko2z9dkxt8w1ptxscd8tbmzihr2bjtq ce0dak+/2faviguxqbkji8ykcup1aw3s1jt6sg6szlropoft2tdrpqbpt6sqkhhppzbkxzll5 ry1rb1gcybg9fcecpl3pcurv8g3pqejktowlq0ngpw95md8emfxmbymu0ag1gn3ih5vxvmtfatzw gu9ckeaytu5zfwhq6nvhy70nizwppbetwxk4akz7k5wiefuxrwnbhygcfx8bgusfc9oh0uvp9tn3 /x9ykhu96tm/de66jq227sbiswji2vzatyyuuzhtpjq0kj1ivzziqbkz93cbrwrqtuzmijd4cf4p fefmhj89yd23g5hywcbeniupw+xuet/dvji9nva+gzbqodtpqphvrj4lbda3cto7qq7cjgmhksvz lo4k3h8pst10v8bu0xhdn1uxqkbumig3wuvrj+p9dlqtnttgweucuaxhtfmnp+fwbtp/x6+c23ok a9kr1pcp2hz/xrdivupynpxx6jsc2meaj0xw1c+ejywikqk9ytk/ndha/rh2wfpa+e3q4dntzo/1 ysglfef1keto1vo10k2ivvpmihmrdpg+ylytxikttqog3yobpni68qxugl1q+qanluzogupddcik tj7qmwf6eg7llndwl/pa37lgi9mkiacukutmrzjxvxdrqikffplreewry4x8uvntujc7zz63is1u bfe0qegztqjzbt412bxapdowdhsksdou5tmbe1hz7ur/cfr6ei1mbwm9ag+9u/faqa/woylo9f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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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cetmvpjjwsvf+w0l3wxlzwxagh0ndjfr2urg0j7otpxnpxxqlyv3tsgjlvxwqrvx1jqudcr2btc winiq5obsklkpg9vjaeuqd3feken32dqll5y3sa8enwgv1wun3a2/kgc3pqhi4mvjl7xf9mbiimn 5c8i0k7a6v7isffqefs44ajhvw6iw5v+ekf364rvbc3ftkbyu0cwx7v/wk64/r8emrewt1e7eu1j tqx2h/zyrpa+ue6cs2ad/1qc4atpdkjuqw7ymgohwtlxq4yku8tcecqxxkhmzgraie57vnx4yq+s thsnrbxpdkkyqj6dejuae4clsgs+irkkli4a6+jg6tbwljaodabs6aeoo8xknzhodksdhpuzikns /eretekiwx20d0w866kqryg85xhglol0u8lpv1eyo67p0sauft82wj/v7wjeibdlyaudywrx1rqn 5l734p5yjtlxe/ih4pvjdtbd58/pj+/sppvsmxrehrivcimlpbqjfxhbtslnoixvdwomwsvtjq0z r3zdxzflqvhy8zy68pav/otrhmogj8ryhf92tqtc7nvfjqz7a4rlchkyff0vbdr4jwk4ecsgd qjvdj1z92noyki2hbmyh5ci5ildt3cae3ipllihgm2wl2g5ekmdxeofy/prvm09o9juiehdhtl1v qng9e36upceogbpnpa3rh3jovoy4mvmh+yobjmcr3wg4vqaeqmqb1kgxxw6igurevhtumcvsuykz ntobu4vndmpp9ku9ooijdao2fvokg3d9hch+zdeykjweu4j5hu1lu0frrhxbl4ct9eqariu/ enabvtdmcdfdjiommzte9bwclnfv2t2kr0fsk1ykvwjud/6+6khyqxyqwdwoiwcys7ihnyz dbm+ave7fps3s3ii99jeozamoim5a6plfyoeygrapy+q5axwpuzno2nujxyfhfr6oc/0xdabfz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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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处营地距离甘水河已经不远,甘水自西向东一路汇入雅河,没有人知道广郡那支强悍的水师是否已然顺着雅河逆流来到甘水上游随时策应支援,沈诚不敢冒险追击只得求稳,退军回城以图防守,却也在一日之内派出了十数支斥候队伍重新覆盖了郑仓城北部的大半区域,将郑仓城以北地区的情况尽数掌握。 这些斥候队伍中的几支更是接到了极其明确的旨令,一路顺着甘水河往西走,直接逼近了距离川城最近的甘水渡河点,其中一支斥候队伍还与对面川城的斥候队伍隔河相望打了个照面! 几乎就在那一支斥候队伍与川城的斥候打了照面的同时,通仓城主将陈少雄和郑仓城主将沈诚便接到了离城军务处郡尉赵无忌的加急军令,令调通仓五千守军北上协防郑仓城,而郑仓城则同步出兵一万进逼川城方向,驻扎于距离川城最近的甘水河畔作渡河准备! 这是整个北部战役从被动遇袭到被动防守之后,战略上进行的第一次反击式的试探! 陈、沈二人本就是赵无忌曾经的直属下属,接到军令的第一时间便开始执行,三仓之地的军事调动尤其是通仓城方面的出兵立刻便牵动了永昌郡方面的神经,益城与兴城方面立刻开始加强警戒,可在了解到离郡的军队动向明确向北指向广郡之后便没有做出任何增兵边境之类的进一步调整,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离郡方面生疑,给那个刚刚达成的南疆之盟笼上阴霾。 事实上赵无忌这一纸军令的调动在沈诚看来多少是有些冒险的,因为当前广郡方面的布局仍未足够明朗,尤其在郑仓城以北的甘水河畔还有一支广郡大军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派出近半兵力进逼川城是有可能引得郑仓城重陷围城困局的,但他仍旧毫不犹豫的派出了九歌领军往西北方向的川城杀去。 可结果却完全没有如沈诚担心的那样发生,而是出人意料的诡异! 不但向川城进逼的九歌大军没有受到丝毫阻碍一路顺畅的抵达了军务处军令所指的甘水河畔,原本驻扎在郑仓城以北同样背靠甘水的那一支广郡大军反倒再一次后撤了,而且这一次更是干干脆脆的撤到了广郡境内绣城地区下属的一处前沿军镇,完全是依城防守的架势!! 于是郑仓城内的沈诚有些想不明白了,只能感慨赵无忌用兵之能,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站在城墙上拄刀而望北方晴空万里心态轻松的时候,川城与柔城之间的平原大地上,阴沉沉的天色下正进行着一场惨烈的厮杀!! 其中兵力方面似乎稍稍占优的一方身披广郡铠甲以百人阵为基础,百余个百人阵层层围拢结成一个巨大的圆,然后缓缓向东滚动,朝着战场不远处的一个缓坡前进,呈现守势。 而兵力方面并不占优的一方则披挂离郡铠甲组成了十个千人大阵,衔尾追击,仿佛群狼围猎巨熊一般此起彼伏的发动一轮轮强攻,不断的从那巨熊身上撕扯下些血肉来。 于是两支大军一路厮杀一路缓行,只留下平原大地上处处残破的铠甲旗帜与血肉残尸在他们身后,似乎不死不休。 直到巨熊一般的广郡圆阵大军快要抵达那一处战略上相对易守难攻的缓坡之时,缓坡之后却忽的传来马蹄声! 那马蹄声由远而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密密麻麻仿佛无穷无尽! 巨熊一般的圆阵大军立刻便有些不稳! 紧接着便听得那十个群狼一般的离郡千人军阵之中爆发出高昂的欢呼声,他们一边高喊着“离郡轻骑到了”,一边斗志高昂发动最强攻势,被他们集中撕咬的圆阵一角立刻便坍塌凹陷,十余个百人阵立刻告破,其中士卒溃散败退涌入圆阵深处的其它军阵! 巨熊一般的圆阵大军初现败象,任凭那军中主将与各级军官如何喊叫都难以逆转圆阵一角的溃散迹象! 然后,缓坡之后那一支骑兵适时登场! 只见那一支骑兵足有近三千之数,其中战马高大,战甲精良,马上骑兵人人持弩挎弓,整支队伍呈现长蛇阵型,冲上缓坡之后没有任何停留,也没有直冲那巨熊一般的圆阵大军杀来,而是好像一条巨蟒在大地之上疾行游走,与那巨熊圆阵擦肩而过未触即走,然后便是一波波仿佛没有尽头的箭矢抛射而来,暴雨般散落在巨熊圆阵边缘的一个个百人军阵之中! 血花飞溅,惨嚎之声顿时大起,即便是外围那闷雷一般的马蹄声都无法掩盖! 于是,更大规模的百人军阵的溃散开始了。 士卒们推搡着,拥挤着,争先恐后的往圆阵深处涌去。 没有办法向同袍伙伴劈砍的士卒被冲击得失去了自己的位置,便只好加入其中一同往圆阵内部卷去...... 当一场溃败不可避免的时候,这一支巨熊般广郡大军的领军主将终于做出决定,军令之下大半个圆阵飞快变阵组成一个便于快速行军且可以兼顾防御的矩形阵列,飞快往东方逃去。 而那小半个被丢弃当场的数十个混乱不堪的百人阵群,则被身后的离郡大军围拢...... 继而淹没......  第两百七十八章 分兵而击 柔城与川城之间的平原之上,阴云密布。 荒野之中,血迹斑斑。 那一处距离最终战场极近的缓坡上,千余精锐亲兵围拢“李”字将旗,三千骑兵靠近之后围拢在外,只有一身骑兵都尉铠甲的领兵军官穿越亲兵阵营大步入内。 他一路走到缓坡最上方,只见缓坡最高处的位置上独独站了一个身穿离郡裨将铠甲的中年男人,那人脸上胡茬有些长,显然是刚开始续须还未留长,也不看身边四方,只是肃然而立了望远方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卒们如同蚂蚁般动作,却是此时此刻本应待在甘水关或者梁仓城的甘梁主将李牧! 骑兵都尉咔的一声掀开面甲,露出一张并不好看的脸,尤其是一双眼睛不大,看起来就很平凡,是曾随洛川南下离城的沈诚家的侄子沈均! 沈均大步走到李牧身前行了个军礼道,“属下沈均参见裨将大人!” 李牧闻言扭头冲沈均一笑,“这又没有什么外人,不必如此客气,来,”他走到沈均面前拉着他往缓坡下方走去,到了一个已然搭建完毕的大帐内让他坐下,自己则去到大帐中间的地图上比划起来,“先前一战以有心算无意让我们占了些便宜,但那一支川城大军的主将也不是庸人,最后时刻断尾求生不可谓不果断,如此一来我们想要在野外将那一支大军彻底打残便不可能了。” 李牧回头看沈均正襟危坐的听着,一笑后扭头继续指着地图讲解起来,“方才那支大军往东撤退,但却未必真的一路退回川城,广郡此番大举而来目标是取柔城,则柔城以外此时必是大军围城,若这一支败军假意返回川城实则仍旧西去与广郡大军汇合围城,则柔城局势势必雪上加霜,所以,我们必须要让他们老老实实返回川城,同时......” 他看向沈均收敛了笑容道,“我们还得驰援柔城!” 认真听着的沈均沉思起来,以他们这一支军队步骑相合的配置和实力又携大胜之威,追击一支新败的如今兵力上还要弱于己方的大军并将其驱赶回川城不算困难,可若要如李牧所说在做到这件事的情况下还要驰援柔城就不简单了,他抬头看向李牧问道,“裨将大人的意思是您亲率本部大军追击这一支川城军,我和三千骑兵驰援柔城?” 李牧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指向沈均郑重道,“正好相反,你和三千骑兵自去追击这一支川城军,我和本部大军驰援柔城!” 沈均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问道,“裨......裨将大人是说让我率领这支三千人的骑兵新兵,去追击那一支仍旧有万人左右的川城精锐?!” “哪里有什么骑兵新兵和川城精锐,”李牧一笑道,“你率领的可是三千纵横无敌的离郡轻骑,是曾在太守大人率领下于益城大败南夷的绝对王牌,而被你驱赶着返回川城的不过是一支不足万人的广郡败卒罢了!” 沈均顿时目瞪口呆,可随即还是起身行了个军礼肃然道,“沈均遵裨将大人军令!” 李牧伸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然后自己也取了把椅子坐到沈均面前道,“沈均,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这安陵局势我不瞒你,其实极坏,”他面色严肃和沈均一样端坐椅子上将腰背挺的笔直,“柳飞絮拥兵西线对柔城、春阳和楠城其实都有威胁,咱们那位客卿苏先生入了鹿头城已有多日仍未建功,可见那柳飞絮是铁了心要观望到底的,那么一旦柔城失守,则柳飞絮立刻就会拼了命的出兵拿下另外两城中的一座给广郡云家作那投名状,就算柔城不失,一样难保那柳飞絮不会投向广郡往柔城背后插刀。” “另一方面,即便不考虑柳飞絮这个变数,单说柔城情况也极不乐观,原本我便想过一旦广郡此番西来首选柔城,那就十有八九在柔城布有后手,这才不等离城军务处军令便擅自率军北上来到这柔城与川城之间,可就在昨天我已得到暗部传来的消息,柔城城墙破碎一角,陷入血战......!”李牧看到沈均面色大变,不由得安抚道,“陈将军及本部精锐自然是悍勇无双的,在兵力差距不足够悬殊的情况下短时间自然可保柔城不失,但时间久了便很难说,此刻的柔城急需援军,而整个安陵如今仍能在外机动又距离柔城最近的就只有我们这一支了,所以我,必须,要尽快率军赶到柔城,而你,必须,要让那支川城败军返回川城......” 沈均闻言霍得起身将右拳狠狠砸在左胸道,“裨将大人放心,沈均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让那支川城败军返回川城!!” 李牧却皱起眉头,只是坐在椅子上不起身,就那样盯着沈均看,直把后者看得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裨......裨将大人......”沈均僵在原地,好半天才忽的想起自己先前一番话说了眼前之人最不喜欢听到的话语,不由得有些惭愧,“沈均......沈均必思虑万全谋而后动,不敢轻率用兵......” 李牧这才起身,两只手用力按在沈均的肩膀上,却仍旧皱着眉盯着他的眼睛道,“沈均,你是都尉,不是初入军伍的毛头小子,当初你不愿随你叔父去郑仓而是跟了我,为了什么?为的不是粉身碎骨马革裹尸,更不是带着三千披挂了精良铠甲驾着良驹战马的骑兵去慷慨赴死,而是凭着你的智慧带着那些信任你的兵去打胜仗!让所有人知道你只靠自己和自己的兵,也可以打胜仗!” 他将沈均按到座椅上用力晃了晃,“听我说!” 沈均这才回过神来,重新肃穆面容正襟危坐,用力点了点头。 李牧沉声道,“方才骑兵冲阵一战而胜,骑兵与敌军大阵一触而分并未暴露太多,即便离郡轻骑人人黑甲早已闻名西南汉州,那敌军主将也绝不敢轻易断言你们并非离郡轻骑,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大军是否一样仍在穷追不舍,只要你们追击的足够凶狠,接触的又足够短暂,就足以让那一支败军惊疑之下一路向东不敢轻易回头,”他在地图上的几个点位用力的点了点,“这几处所在是敌军东撤最可能选择的驻扎区域,一旦他们果真驻扎于此,你便可以率领骑兵自这几个方向发起突袭,白日则游走箭雨,夜晚则以火箭对敌,一旦交手一次性射光一半箭矢都在所不惜,如此则敌军深恐被你缠住继而被我大军追上歼灭,则必一路东逃回到川城!” “当然......”李牧肃然回望沈均,“这些都只是最好的情况,而最坏的情况则是那川城军主将识破了我们的计策,悍然反攻咬住你们,那么......” 他走回沈均身边一支大手再次用力按在他的肩膀上,双目瞪若猛虎,“方才敌军主将那一记断尾求生,就算是给你上得最好一课了......!!!”  第两百七十九章 广郡退兵 柔城血战进入了最残酷血腥的阶段。 攻方与守方围绕那一截倒塌的城墙缺口进行了各种博弈,广郡攻方在老将军林有木的铁血强压之下爆发了极强的战斗力,结合投石车和军阵飞剑的协助终究还是攻入了缺口之中与守军一方进行巷战! 柔城守军也并没有乱了阵脚,早已在陈敬之的安排下将那一处缺口附近的街道房屋里百姓清退,依据街道地形打造防御工事,再结合缺口两侧的城墙围拢,形成了一个防御性的小型口袋,对攻入城内的广郡士卒进行了立体式的密集打击,让其困于其中不得寸进。 只是随着双方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大,伤亡损耗的数字各自激增,双方主将的心态也多少发生了变化。 柔城一战对于广郡老将林有木来说,是他复出掌军的第一战,在拥有了城破和兵力更多两大优势的情况下还迟迟拿不下柔城,已然不是颜面尽失的问题,骑虎难下只得死战不休。 而守城一方陈敬之则不得不考虑更多,尤其是安陵西部柳飞絮方面斥候多次抵近宁河侦查的动作,更是反复挑动他的神经,让他不得不在坚决守城之余也要为大军后路做准备。 可就在这一日双方血战到接近天黑的时候,原本已然在陈敬之刻意让出来的城内口袋里站稳脚跟,就要再来一波迅猛攻势以图占领柔城城内更大面积的时候,广郡攻方却忽然撤兵了! 这一变故让陈敬之都颇感惊讶,反复试探之后发觉对方的这一次撤退非常彻底,不仅仅是进攻的士卒闻金而退,就连城外远处的大军营寨都在有序拔营,还在撤退姿态成型后做足了防备手段,显然还会担心柔城方面趁机出城袭击。 可等到陈敬之将城内外的防线重新布置登上东侧城墙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原因,因为此时距离李牧的援军抵达柔城还剩不到一日的时间,而他的传令斥候则已经先一步抵达了柔城。 陈敬之将手中那封李牧的亲笔书信看完后顺手递给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千雪,然后冲仍旧单膝跪地的传令斥候道,“且去军营地内休息吧。” 明显风尘仆仆的传令斥候行礼退去。 等到传令斥候下了城墙,千雪才将书信重新递给陈敬之,“确实应是李牧的亲笔信,他那一手烂字烂得别具一格,一般人大概是学不来的。” 陈敬之闻言一笑道,“字写得如何且不去说,仗打得是真的漂亮,他能在这个时间北上到这个位置,长途奔袭之下还能在野外大败广郡川城来军,其中艰难之处不足为外人道,我却能想见一二,这个李牧李裨将相当的不简单。” 千雪扭头看向东方,城外广郡营地已经散得七七八八,“此番广郡退兵可是真的要退?即便那李牧领军来援甚至打败了川城军确实对战局有所影响,也没有到了让那云百楼直接放弃柔城的程度吧,不是说柔城之与广郡在战略上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吗?” 陈敬之摇了摇头,“那云百楼在想什么我们此时还看不通透,此番退兵应是暂退或者真退还不确定,”他扭头看向北城墙那一处显眼的缺口,“不过无论如何他这一退都给了我们更多的时间修补城墙和重建防御工事,等到他再来的时候就没有这般容易了,除非他还有本事再弄塌我一段城墙......!” “经此一役,暗部大概会在这柔城里做些疯狂的事情,你得看着些,不能让他们做得太过火,尤其直到如今洛川也没有给柔城派来一个合适的县守,有些事做得过了便难挽回了,他是很在意民心民意的,”千雪看到陈敬之眼神里似有询问之意,便就直言,“我必须要回去洛川那里了,他此次南下南疆我始终感觉不安,作为一名太守来说他总是太过冒失,身边没有一个人能说上话会很麻烦。” “暗部......”陈敬之有些为难的轻叹一口气道,“敬之当尽力而为。” “这句话我会替你转告洛川,”千雪又道,“我那位师门长辈和启星真人应当会在柔城之中再待些时候,直到你确定广郡确实退兵为止,有事你可到港口码头去寻,仙游子则要南下离郡了,银匠曾说过那零之约定,此次云百楼遣上三境强者刺杀于你已经是犯了忌讳,可大军交锋尤有借口可以推脱,若是大军既退仍要如此大概就会惹来些他也未必惹得起的人,既如此,到时候你只要小心些就当无碍。” 说完也不等陈敬之回应便跃上飞剑一路往南飞去,就此离了柔城。 陈敬之则仍旧在东面城墙上等候,看着那广郡营寨拆成一片白地,又听着一波波斥候和亲兵传来的军报,内心一片安宁。 一夜无话,直到第二天天刚破晓,陈敬之便看到了从东南方向而来的大军荡起的烟尘,等到太阳升起时大军已从东城门处入城。 援兵到来之际,全城沸腾。 士卒们高举兵刃欢呼着迎接兄弟友军入城,直把会师搞成了凯旋而归般,热烈。 李牧就在这样的气氛下一路登上城墙,来到陈敬之面前行了个军礼道,“末将李牧率军来援,见过陈将军!” 陈敬之冲李牧点了点头示意他来到身边,问道,“你信里说让那三千骑兵追击川城败军去了,如今怎样?” 李牧走到陈敬之身边憨厚一笑道,“先前沈均已经来信,川城败军初时还有绕道西来的意思,后来便一路往川城去了,既然眼下连柔城外的广郡大军都退了,想来那川城败军的主将也当接到了撤退军令,如此那三千骑兵不日便能归来。” “嗯,”陈敬之看了看东方之后转身看向一片欢腾的城内,“此番柔城之围十有八九便此解了,上奏太守大人及军务处时我会为你甘梁援军请奏首功......” “将军不可!”李牧急忙道,“柔城之围可解自该是柔城守军拼死血战之功,甘梁援军不过恰逢其会罢了怎么能作首功?而且李牧此番北上未得离城方面调令本已属于违令行事,将军上奏之时若能建言功过相抵已是极好,首功一说李牧决不可受!” “违令之事你不必担心,毕竟太守大人曾授予我安陵一地战时临调权,稍后我为你补一封调令即可,首功之事也可容后再说,只是若甘梁之地当下稳固无虞,则你部精锐便就暂留柔城,”陈敬之看向西方目光寒冷,“经此一战便已明了,鹿头城不拔,柔城始终如芒在背,若是不能将宁河彻底变成安陵一地可用之内河,则南北两方也终难合二为一,我已传信于军务处郡尉大人,等到太守大人批复之时广郡退兵之事便应该尘埃落定,川城新败亦不足为虑,届时我们便从柔城开始,发起最后一战......!” “柔城背后这把刀子......必须断折......!”  第两百八十章 凛然无惧 鹿头城是一座规模极大的军镇,也是安陵一地宁河以西唯一的一座大城。 宁河以西与西夷之间隔着一座龙脊山脉,山脉北至汉江,南接苍颜,是时常会有西夷妖族入山狩猎的危险地区,山中妖物野兽便总会被驱赶着跑出山来为害百姓,久而久之,相比较安全富饶的宁河以东而言,宁河以西的百姓数量便就少得多了。 百姓少,环境恶劣,民风自然也就彪悍。 在宁河以西,除了靠近柔城的两百里地域,其它地方几乎可以说是法外之地,尤其是安陵严氏没落以后,安陵律法在这些地方便是一纸空文,除非是鹿头城贴出来的将军令,否则没人在乎。 在这里,谁的拳头大谁就是最大的道理。 鹿头城说是一座城,但其实是由东西两座分开的城组成。 西城是老城,是一座纯粹的军事要塞,城墙高耸,防御设施齐全,如今已是安陵西部群山一线最大的驻军地,西城有且只有一座城门,城门向东,出城不足百丈便是东城的大门。 东城相比西城要大上许多,也更像是一座传统意义上的城,城池开阔道路纵横,百姓商贾聚集其中,往来不休,而这座东城却也只有一座城门,城门同样向东。 两座城的两个城门连成一线的,是一条笔直相通的宽阔主路,所以每一次出征亦或者凯旋,鹿头城的士卒都要从东城这条街上走过,带来无尽压抑的氛围,或者如此刻一般的满城欢腾。 鹿头城打了胜仗。 这是西夷压境三月以来鹿头城第一次取得的反击之胜,因此将军柳飞絮特意召此役中的功勋将士返回鹿头城受封,以彰其功。 可与东城的热闹不同的是,此刻正身处西城一座独立高墙院落里的柳飞絮本人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喜悦之情。 柳飞絮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头发胡须白了大半,相貌而言颇为粗犷,眼圆唇阔,鼻如鹰钩,两只耳朵大可招风,表情总是似怒非怒。 此刻的他坐于厅堂上首,冷冷的注视着安坐客座之上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道,“一鸣贤弟,你与老夫相识已有多年,如今你既做客鹿头城,为何老夫三请而不至?可是埋怨老夫待客不周?!” 言语之中冰寒似铁,字字铿锵,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被叫做一鸣贤弟的锦衣中年人自然就是被洛川封为离郡客卿的苏一鸣,他听得柳飞絮话语之中满满的问责之意也不惊慌,只是悠然取出一块黄色石头拿在手中摩挲,“苏某做客鹿头城已近两月,柳将军整日里命人好吃好喝的款待着哪里能称得上待客不周?只是苏某如此白吃白喝下去也不是办法,想着收拾完行李再去拜见柳将军,也不必再多走一遭耽误柳将军处理公务。” “一鸣贤弟要走?!”柳飞絮左眉一跳,将上半身缓缓往前倾,“老夫是军伍出身直来直去惯了的,不喜欢打哑谜绕弯子,咱们有什么话都可以放在明面上说,一鸣贤弟因何要走?” 苏一鸣略一沉思后微微一笑道,“如此也好,当初与柳将军相识相交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格外投缘,”他将那一枚黄石放在身边的案几上正色道,“柳将军,当初苏某来到鹿头城时便已与柳将军说明来意,作为离郡客卿苏某是带着离郡太守大人的巨大善意而来的,那时节,除去鹿头城及宁河以西的土地以外,大半个安陵已然归于离郡,包括柳将军的旧时同僚韩将军也已获封甘原将军深得太守大人信任,若柳将军愿意加入离郡,则离郡立刻便如虎添翼成为这西南汉州最强一郡,成为乱世之中一方稳定霸主,哪怕如今的广郡也只得敬服,而立此巨功的柳将军所得封赏便只在韩将军之上了,可......” 他叹息一声又道,“可柳将军偏要听那广郡使者胡言乱语,广郡如今粮多不假,但光有粮食有什么用?抵得过离郡三十余万精锐大军?这个道理我懂,在鹿头城长大的柳将军更懂,归根结底,柳将军还是想看看柔城一战的归属再做决定罢了,可你是否想过,就算如今的离郡将柔城让与广郡,柳将军也顺利投了广郡,便算是广郡的心头肉了?那广郡云百楼最擅权谋,拿出些钱粮让你替他西抗西夷南抗离郡大概没甚问题,一旦西夷或者离郡之中任何一方兵临鹿头城下,你指望广郡能遣来一兵一卒?何况广郡想要拿下柔城哪有那么容易!” 苏一鸣重新将那枚黄石握在手中摩挲了一下后放回怀里,“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些道理如今说来也是无用,柳将军既然今日忽要见我,那说明柔城一战应该是尘埃落定了,而且广郡十有八九没讨到什么好处,如此,苏某再留在鹿头城便没有了意义,只能向柳将军请辞了。” 柳飞絮盯着苏一鸣的眼睛看了许久,才伸出双手拍了拍,原本候在厅外的一名膀大腰圆的亲兵捧着一个红漆的盒子进来,将那盒子放在柳飞絮身边的案几上打开,露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正是苏一鸣曾见过一面的广郡使者! “一鸣贤弟,谁都不能把未来的事情说得那么清楚,所以作为一个上位者,做任何决定都必须慎之又慎,”柳飞絮看都不看身边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只是盯着苏一鸣道,“广郡的这个人骗了我,我便要了他的命,一鸣贤弟没有骗我,那贤弟留在鹿头城便仍有意义。”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听说南夷如今陈兵南疆,离郡南面的压力想来是很大的,如今北面又有了广郡这样的大敌,能多一分助力都是好的,贤弟,你看我这份诚意是不是......已经足够了?” 苏一鸣却笑着摇了摇头,“柳将军,鹿头城的规矩很好,但鹿头城的规矩离了鹿头城就什么都不是了,你今日就算用这颗血淋淋的人头把我苏一鸣吓死,带领离郡轻骑亲征南疆的离郡太守也不会因此皱一下眉头,哦,忘了和柳将军说了,我也刚得知不久,太明城大捷,南夷主力被我离郡大军......正面击退了......!” 柳飞絮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皮笑肉不笑道,“一鸣贤弟好手段,身在鹿头城还能知道离郡南疆的事情,老夫佩服......”他眼神里阴霾密布,“只是贤弟当真不愿替老夫和离郡太守之间搭这座桥了?!” 苏一鸣摇了摇头淡淡道,“柳将军你还不明白?柔城之战开启之后这座桥就已经没了,堂堂离郡太守坐拥数十万精锐悍卒,麾下强者如云,需要为区区一座鹿头城将善意桥梁留到今日?!何况柔城一战期间柳将军还有意无意派兵去宁河河畔溜达,”他抬起头看向柳飞絮,面无表情,“苏某之所以留到今日才走,只是念着当初柳将军于我那一饭之恩想要等柳将军明晰事态之后再多说上一句话罢了,虽然说过了大概也如过去两个月里说过的那些一样无用。” 柳飞絮双眼眯起,双拳紧握,一言不发。 苏一鸣却已起身拱手,“柳兄,西南汉州如今已无柳氏立足之地,若你仍不死心......便往西北武州去吧......” 他一句话说完朝柳飞絮拱了拱手扭头便要走出大厅,却被门口几名凶神恶煞的亲兵挡住,惹得院落之中呼啦啦一片拔刀声,他头也不回的笑道,“柳将军,仙游子前辈正在城外等候离郡客卿,若如此你仍不愿放我走......难道非要让我请家师过来与你一叙?!” 柳飞絮沉默半晌,眼眸之中杀机时隐时现,良久,才抬起手来摆了摆。 刀兵散去。 苏一鸣一言不发。 大步离去。  第两百七十六章 大变之轮 nn7nsq0vf8ds7bus5bo3qqseelnmh6+dwuie7juru7drxg+5tnfalfbl+y4b39qwen99o1r2b l9outridcaf0tnxivzuxlcrqyp3kdwqam4atvoigc1le3lu3pdzzcsn8sp4wf3qoljnlwaxecu93 w4/1rw3bds8hz2lo+tcttuy14k//4qjbizw3ddc5zatd12jg+ubhkzeywkmcaux7ups7xyfvhnne m053wmi//qqtem3/fd+2ohgdotu4o5hdo0rquztfqhzcvv49b3xlidpsjvzcyembjj20etgicocd o6xiutkdfdta0s92htojbjv2w8z5h+wkwibxv9e56prcau+kfmiu7fgzagipwmebzxtbdeqb0 m62zkf8otjiliosaelblvowllpemkf2dl4z4qm6rpzbjjfpb7m/totwp/9dnotjm2kqczertzagu 8bfrp1nkmgddlrmhpdphercpojm2d0dtp+tehiocwqlc9giqvq2//zxnz73w3gfrd7taft3+r4pu xsykojhxioxg/+zjzxcjtlpd3uqc+50m4nr4lcxiwwjekstnkq+eyak8fsgqzshcw5qlwjkim ugcwm/kt5tan1y4yozh4zlt65cqje6u6mrtixq7yrwkx5fcrb/4mojwmiqh9zcafjepc2iqc/x/k 3pllrlncdwbpwzk85epxe1qxknpwy1w3d5o2sc2u2ues8sfihm/jepowot1i9tggfzb8mqx86oos pjgdgk1rllmknwolrmllckxvrk2nb1kbmhqqvh7qox04h3n2bvrueyyqxr45fkra77rmqc0mo loalxsgscbk/bifc8rnfxuywz31s6fyomz2w7ft9mbpnlrwek5axvn2bmg/pnaxoreiyjsvabcob jalf4as2jexambdgnhotvq7skkudxx6ujgg3t5xm1mf7lcjsiuh12sfsqlkfcg824so9/j7surzm bdqg2z67ihb5wkkwog6ohd0gi3h/efqkvhxpx+oxckpk8fokejca4l1v6edi2suzqqbech2cia1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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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子似乎仍在想着洛川方才话里的意思,闻言随口道,“涅泽这个级数的存在本不应该出现在此,但不知因何缘故他竟冒险来了,只是如此一来破誓之痛于他亦有些碍难,短期内当不会再来,”他看向陆东风似乎才从思绪之中醒来,手腕一翻,陆东风的一根发丝便自动断折飞到他手上,继而燃成灰烬,他略一沉吟道,“顺而动之,三思后行......南疆自此无宁日,谦而不豫地回春。” 陆东风点了点头似有所悟,然后看向洛川道,“从太明一役至六凤山一役可见南夷此次北上所为主要便落在太守大人身上,太明一地实为疑阵,百通一地则主牵制,此前我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如今与掌教真人意见相合大概便有了些计较,南夷大举北上可能仍不得时,眼下六凤山真妖无功而返且短期内当不再来,则我们可在百通方向上获得了一股可用之势......只看太守大人如何决断。” 洛川听得云里雾里只得问道,“何势之有?” 陆东风道,“妖夷在百通方向的布局前期应以牵制其兵力使之无力驰援六凤山为主,可一旦太守大人身陷六凤山之局,在妖夷看来便是必死,离郡大乱已成定局,以南夷大妖心性定要趁势北上,然而太明一地兽潮巨而妖夷少,所以主攻方向定是百通。百通一地数十年来只守不攻,如今南夷大军压境迫城日久看起来更该如此,我们却可反其道而行之,明归太明,暗至百通,聚南疆精锐强者于一军,反攻入百通群山则至少可以歼敌一路......此前赵郡尉于我书信之时曾提到太守大人醉酒一语,说中洲之地四夷可至,四夷之地我亦可往,此番太守大人若仍有此志,陆东风......愿往之!” 闻得此言,陆东风身后的王明和张子峰齐刷刷将视线投到洛川脸上。 洛川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正该如此,只是其中细节处还要陆将军多加推敲,百通不同太明,既要入山一战,则须必胜速胜!” 陆东风点了点头,带着两名裨将起身告辞,大概是要一夜无眠。 这一边大帐之中只剩下洛川三人和苍颜掌教启明子,看洛川神态疲惫之色已然很浓,却仍旧强撑着看向启明子问道,“掌教真人,今日大战之时听那大蛇说起掌教真人下山,想来于真人修行亦有些麻烦吧?” 启明子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了。” “真人此番能及时赶到,是因为灵静仙子?”洛川又问。 启明子点头,“那种诡异变形术是涅泽自家修来的特有神通,数十年前曾见识过一次,方知是他来了,只是此类情形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自此之后老道便每日往那天机峰顶走一遭,离郡各方的大妖苍颜剑宗会盯着些。” 洛川眼皮有些沉重,便也没有细问,“方才掌教真人也已听到,我等此番东去百通将往南杀入群山之中,真人既已下山可否助我等一臂之力?” 启明子摇头,“如老道和那位清韵道友这般的,不得轻往四夷之地,其他人倒是无妨,只是南疆群山之中妖夷众多危机重重,离郡太守当三思而行。” 洛川伸手从自己头上拔了根头发递向启明子笑道,“掌教真人不如也给我卜上一卦,测一测此去吉凶如何?” 启明子眼睑低垂看都不看,“你的命理本就有些难测,如今身为一方诸侯更是测不得了,未来种种皆在你自己脚下,只得你去亲自丈量了......” 洛川听得这一番话多少有些意外,闻言随手丢掉了那根头发,淡淡道,“方才掌教真人曾说这南疆之地再无宁日,我是信的,此次南夷扣边规模之大远超以往,自然不会只是与我人族闹着玩,可越是如此,我才越是想去南面的群山里走一遭,我要让所有离人知道,那群山里的东西远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可怕。” 他看起来仍旧虚弱,周身气势却一涨再涨! 启明子终于再次抬头认认真真看向洛川,只觉得眼前年轻人身上火气弥漫,波动不已,“立大志者其路漫漫,急切不得,修道亦是如此,”他缓缓起身来到洛川面前,伸出一指点在他的眉心,一道金光一闪而没,然后洛川便歪歪斜斜往后倒去。 思齐一惊将洛川抱住,抬头看向启明子,却见影子已然出现在启明子身侧两步,却似进退不得,不由惊道,“掌教真人?!” “无妨,他修炼日短却急于突破容易坏了大道修行,老道在他气海之外上了一把锁,破开此锁之时便是突破瓶颈之日,”启明子转身出了大帐,“我将清韵道友带回苍颜山,其他人......各随缘去吧......” 在他身后,影子仿佛撞破一座无形的屏障一般终于向前迈出了一步,却也没有多余动作,只是看向大帐外的方向,眼神冰寒.....  第两百八十二章 分神凝神 洛川感觉极困极乏。 意识模糊,无数的画面与念头不断的在他脑海之中闪现,却似乎又很清醒,知道自己此刻正身处梦境。 觉察自己身处梦境的一刹那,四周的一切开始具象化。 梦境不再是梦境,而是他每日里修炼时皆可以自视的气海小天地。 这一片天地仿佛火海地狱,烈焰熊熊,他似人似灵般居于其中,可奇异的是那火焰炙烤得四下里空气都似凝了他却不觉得丝毫燥意,只感觉理所应当舒适得很,他意念一动,一道火焰自火海中乍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越过他的“头顶”又最终融入火海之中,仿佛日珥。 洛川抬起自己的“手”去看,却好像在内视自己的灵魂。 自青城山一行他突破瓶颈进入四境分神之后,便可以在修炼时分神而内视,可从来没有一次可以像现在这一次一般看得如此亲近如此通透,好像给内视的过程加上了一面放大镜一般,让他可以看到的细节更多更清晰。 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对体内气海火焰的控制已然十分精准而熟练,但绝做不到此刻一般意动而气动的程度,到了如今这种程度,直觉真气又多了不知多少妙用,他隐约间有些明白了年轻女道当初那句境界越高实力差距越大的意思。 洛川看向四周,明白自己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已经摸到了五境凝神的门槛,聚神形于气海,动意念而道行。 可当他“抬头”去看时,只见“头顶”虚无之间不知为何存有一张巨大的金网,将他与火海天地围拢其中,仿佛牢笼! 他往天上一指,十数道火焰遵从他的心意冲天而起,将那金色大网撞得微微摇晃,却根本没有丝毫动摇,他似有怒意,顿时又是十数道火焰冲上天际,仍旧只是将那金色大网撞得摇晃,根本没有半点破碎痕迹。 他“双手”往下一压,火海往四周激散,露出下方混混沌沌看不透彻的底来,继而不及一个刹那,火海便以一个更加霸道的方式汹涌而来又凝成一股,往天上一撞! 然后现实中的洛川便在那一撞之下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只觉胸口沉闷,嘴角已然溢血! “公子,你怎么样?!”熟悉的声音传来。 洛川低头,就见趴在自己塌边的思齐抬头看他,见他唇边血迹便手忙脚乱的掏出丝巾给他擦拭。 “方才......”洛川看向大帐外明显已经大亮的天色,慢慢回神,“那掌教真人可是已经走了?” 思齐给他擦完血迹之后又给他倒了杯水来喂给他喝,“昨晚掌教真人在你额头一点你就昏了过去,影大人险些要和掌教真人动起手来,掌教真人就说他只是怕你急于突破坏了大道修行,所以给你气海之外上了一把锁,说是破锁之日便是突破之时。” 她又取了毛巾打湿之后给洛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依我看掌教真人说得有理,你这才突破到四境多少时日就想着再破瓶颈进入五境?江伯以前不是说过一层境界一重天,每一重天都有其独特风景,这么短的日子你哪里能够将四境的风景看遍。” 洛川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微微抬手活动了一下臂膀,只觉得动作之间胸腹仍感痛楚,可比之昨晚实在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正常行动已经没有问题,“如今是什么时辰,营寨之中又如何了?” 思齐摇了摇头将毛巾递给他,转身小跑着出了大帐,不一会儿便又跑了回来,“日头已经有些高了,陆将军传令太明军拔营准备返回太明,离郡轻骑方面洛长恭他们几个还在帐外等你发话呢。” “陆将军没有说离郡轻骑该当如何?”洛川问道。 思齐摇头。 洛川想了想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起身,没有穿上那套颇为沉重的血色铠甲,而是换上了有些日子不穿的黑底金纹富贵袍,在离郡,这是只有太守和夫人才能穿戴的颜色样式,无论剪裁还是缝制都是极精细的,可惜洛川欣赏不来,只将衣襟腰带胡乱扣上就要出门,被思齐按住前前后后收拾妥当才得出门。 等到两人出了大帐,太阳已经越过东方那座六凤山顶,阳光普照,晴空万里。 洛川看了眼正大步而来的陆东风等人,又看向四周斑驳山谷伸了个懒腰,昨日一切彷如隔世,“六凤山谷气候宜人,不住人可惜了。” 陆东风与身后的王明张子峰二人行礼后独自靠近到洛川身边问道,“太守大人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洛川看四周众人都稍稍拉开些距离便低声问道,“如何行事?” “昨夜百通洛将军的人到了大营,百通如今情况我们已然知悉,只是不知那声东击西一计将从何出,结果......”陆东风也压低了声音回道,“结果昨夜掌教真人临走之时曾去见我,说六凤山高空之上有只中三境的妖鸟盘旋不去,眼下事情便简单了。” 他一边说这话一边就伸手扶住了洛川的胳膊,让后者看起来好像行动仍有不便,“我将太明军分成两部,大部主力由张子峰统领返回太明,一部万人精锐则随我走,一路向北,护送离郡轻骑和太守大人回返离城!” 洛川就势弯腰,在陆东风的搀扶下重新返回大帐,认真听着并未问话。 进了大帐陆东风就没有再去搀扶洛川,而是走到居中的南疆地图上指着百通一带,话语之中仍旧带着极强的跳跃性,“太守大人应当知道百通城依沱沱河而建,往南不远便是南疆群山,又因地利之便建了三座要塞分别是平南关、镇南关和御南关,其中平南关依山靠河临近伏波山脉,地势开阔平坦也是当下聚拢妖族最多的地方,只要我们可破此一路,则向西可断另外两关妖夷之后路,向东可威胁永昌郡河玉城的正面之敌,向南则直指距离我最近的南夷六宗之一的宗门......万虫谷!” 洛川看向陆东风,“我曾听江伯说起,犯我离郡最多的南夷宗门便是万虫谷?” 陆东风点了点头,“此前设计攻破了安阳郡南疆第一道防线的......也是万虫谷!”  第两百七十七章 平原大捷 郑仓城,天气晴好。 战争的阴云似乎已经完全散去。 因为自前些天广郡大军在城外驻扎并发动强势攻城之战未果之后,往后的几天里郑仓城便再没有遭遇过像样的进攻,广郡大军只是零零散散做些趁夜偷袭之类的勾当,强度也与第一日天差地别。 到得此时,沈诚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的郑仓城在此番战役之中所面对的只是广郡佯攻? 他一边给离城军务处和柔城及其余各地以最快的速度传递消息,一边开始调整策略,反过来趁夜奇袭广郡大军的营地,然后发现城外这一个规模庞大的营地已然是个空壳子,看似有四五万人规模的庞大营地实际上最多只有两万人驻守,所谓攻方兵力竟然只与守城一方相当,这便根本不是确要攻城的模样。 哪怕他沈诚手里的原班精锐只有一万,另外的近万士卒是近些时日在郑仓城附近从流民与百姓之中征召的新兵,也绝不是广郡如今区区两万士卒可以攻陷的! 可等到第二日天明了解了敌方真实情况的沈诚打算出动主力部队进逼广郡营地,试图试探性的谋求城外一战时,对方却先一步拔了营地一口气后撤了五十里,几乎退到了三仓之地与广郡旧时的边界线上,寻了一处易守难攻的地势扎营! 那一处营地距离甘水河已经不远,甘水自西向东一路汇入雅河,没有人知道广郡那支强悍的水师是否已然顺着雅河逆流来到甘水上游随时策应支援,沈诚不敢冒险追击只得求稳,退军回城以图防守,却也在一日之内派出了十数支斥候队伍重新覆盖了郑仓城北部的大半区域,将郑仓城以北地区的情况尽数掌握。 这些斥候队伍中的几支更是接到了极其明确的旨令,一路顺着甘水河往西走,直接逼近了距离川城最近的甘水渡河点,其中一支斥候队伍还与对面川城的斥候队伍隔河相望打了个照面! 几乎就在那一支斥候队伍与川城的斥候打了照面的同时,通仓城主将陈少雄和郑仓城主将沈诚便接到了离城军务处郡尉赵无忌的加急军令,令调通仓五千守军北上协防郑仓城,而郑仓城则同步出兵一万进逼川城方向,驻扎于距离川城最近的甘水河畔作渡河准备! 这是整个北部战役从被动遇袭到被动防守之后,战略上进行的第一次反击式的试探! 陈、沈二人本就是赵无忌曾经的直属下属,接到军令的第一时间便开始执行,三仓之地的军事调动尤其是通仓城方面的出兵立刻便牵动了永昌郡方面的神经,益城与兴城方面立刻开始加强警戒,可在了解到离郡的军队动向明确向北指向广郡之后便没有做出任何增兵边境之类的进一步调整,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离郡方面生疑,给那个刚刚达成的南疆之盟笼上阴霾。 事实上赵无忌这一纸军令的调动在沈诚看来多少是有些冒险的,因为当前广郡方面的布局仍未足够明朗,尤其在郑仓城以北的甘水河畔还有一支广郡大军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派出近半兵力进逼川城是有可能引得郑仓城重陷围城困局的,但他仍旧毫不犹豫的派出了九歌领军往西北方向的川城杀去。 可结果却完全没有如沈诚担心的那样发生,而是出人意料的诡异! 不但向川城进逼的九歌大军没有受到丝毫阻碍一路顺畅的抵达了军务处军令所指的甘水河畔,原本驻扎在郑仓城以北同样背靠甘水的那一支广郡大军反倒再一次后撤了,而且这一次更是干干脆脆的撤到了广郡境内绣城地区下属的一处前沿军镇,完全是依城防守的架势!! 于是郑仓城内的沈诚有些想不明白了,只能感慨赵无忌用兵之能,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站在城墙上拄刀而望北方晴空万里心态轻松的时候,川城与柔城之间的平原大地上,阴沉沉的天色下正进行着一场惨烈的厮杀!! 其中兵力方面似乎稍稍占优的一方身披广郡铠甲以百人阵为基础,百余个百人阵层层围拢结成一个巨大的圆,然后缓缓向东滚动,朝着战场不远处的一个缓坡前进,呈现守势。 而兵力方面并不占优的一方则披挂离郡铠甲组成了十个千人大阵,衔尾追击,仿佛群狼围猎巨熊一般此起彼伏的发动一轮轮强攻,不断的从那巨熊身上撕扯下些血肉来。 于是两支大军一路厮杀一路缓行,只留下平原大地上处处残破的铠甲旗帜与血肉残尸在他们身后,似乎不死不休。 直到巨熊一般的广郡圆阵大军快要抵达那一处战略上相对易守难攻的缓坡之时,缓坡之后却忽的传来马蹄声! 那马蹄声由远而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密密麻麻仿佛无穷无尽! 巨熊一般的圆阵大军立刻便有些不稳! 紧接着便听得那十个群狼一般的离郡千人军阵之中爆发出高昂的欢呼声,他们一边高喊着“离郡轻骑到了”,一边斗志高昂发动最强攻势,被他们集中撕咬的圆阵一角立刻便坍塌凹陷,十余个百人阵立刻告破,其中士卒溃散败退涌入圆阵深处的其它军阵! 巨熊一般的圆阵大军初现败象,任凭那军中主将与各级军官如何喊叫都难以逆转圆阵一角的溃散迹象! 然后,缓坡之后那一支骑兵适时登场! 只见那一支骑兵足有近三千之数,其中战马高大,战甲精良,马上骑兵人人持弩挎弓,整支队伍呈现长蛇阵型,冲上缓坡之后没有任何停留,也没有直冲那巨熊一般的圆阵大军杀来,而是好像一条巨蟒在大地之上疾行游走,与那巨熊圆阵擦肩而过未触即走,然后便是一波波仿佛没有尽头的箭矢抛射而来,暴雨般散落在巨熊圆阵边缘的一个个百人军阵之中! 血花飞溅,惨嚎之声顿时大起,即便是外围那闷雷一般的马蹄声都无法掩盖! 于是,更大规模的百人军阵的溃散开始了。 士卒们推搡着,拥挤着,争先恐后的往圆阵深处涌去。 没有办法向同袍伙伴劈砍的士卒被冲击得失去了自己的位置,便只好加入其中一同往圆阵内部卷去...... 当一场溃败不可避免的时候,这一支巨熊般广郡大军的领军主将终于做出决定,军令之下大半个圆阵飞快变阵组成一个便于快速行军且可以兼顾防御的矩形阵列,飞快往东方逃去。 而那小半个被丢弃当场的数十个混乱不堪的百人阵群,则被身后的离郡大军围拢...... 继而淹没......  第两百八十三章 不赢与输 百通城南数十里,便是南疆群山。 不像太明城以南的南疆群山那样相对平缓,百通城面对的却是一座座挺拔高耸又连绵不绝的大山,没有数量众多如同毛细血管般的山路,除了少数存在可以凭借强大的实力强行翻越群山之外,唯一可以用于成规模出山的宽敞些的峡谷通道只有三处,其中的每一处峡谷出口都筑有高墙军镇,所以大规模的兽潮于百通而言是少见的。 相对的,南夷针对百通方向的入侵也向来不以兽潮为凭。 却往往更加隐蔽也更加血腥凶残。 不过这一规律似乎要在今年被打破。 因为只在严冬刚过春季未来的时候,百通三座前沿军镇的外围便开始聚拢兽潮,尤其是蛇虫鼠类,更是一波又一波仿佛无穷尽一般的往三大军镇之中渗透,挖洞钻坑,似乎只要有土有缝的地方就无法阻止它们到来,让军镇内的士卒不堪其扰,更加恶劣的则是侵蚀粮仓和带来疾病,让军镇内的环境变得危险难测。 再之后是禽鸟一类,成群结队的往军镇之中抛洒粪便,哪怕军镇内部每日里组织清洗打扫也仍旧阻不住弥漫其中的阵阵恶臭,让士卒们极度不适。 最后,便是军镇城墙外越聚越多的野兽,它们默默的聚集着,有序的吃食和繁衍,仿佛全然进入了高等文明一般诡异。 再加上中三境妖族不时趁夜发起的袭杀,每一次都力求在自身无损的情况下少量杀伤的模样,一副长久消耗战的姿态。 三座军镇彼此并不相邻,尤以最东面的平南关距离最远。 平南关所封禁的是沱沱河流经的峡谷。 沱沱河源自天门山,从北向南纵贯上原和百通两大地区,最终经平南关而入南疆群山,其水量极大流速极快,索性一路之上河道较深历来少有水患。 沱沱河经过平南关的一截便是如此且水势更疾,平南关临河而建,城墙两端一则与峭壁相接,另一则半入河谷,迫得此处水势更猛,完全过不得人。 河水自此而下,涌入峡谷之中,又在一处开阔之地聚拢成潭,成了兽潮汇聚的天然之地,潭水一侧有座高峰,山峰高耸甚至高过一些云头,此刻的山峰绝顶并肩站着四个人。 为首一人在如今这样的凉爽天气里仍旧披着厚厚的绒毛大氅,只露出一颗须发雪白又如同针刺的头颅,正是曾于祭坛密地之中与茉莉一行见过面的万毒宗长老戚山,只见他一双圆豆一般的眼睛正透过薄薄云气看向远处的平南关,一眨不眨。 在他身边的三个男人也都是形象诡异的角色,一个个头脑娇小身躯庞大,如同戚山一样披着厚重的黑色毛绒大氅,远远看着好像三个黑土堆上放了三颗剥开的鸡蛋。 “戚山大人,大长老那边怎么样了,何时才能......”那三个诡异男人中个头最高的一个同样看向远处的平南关,眼瞳之中光芒流转之际才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漆黑透亮,好像无色琉璃,“何时才能攻入这平南关啊,其中血食......啧啧......” 戚山却不看他,而是抬头望向天际,只见众人头顶上一个黑点正不断盘旋迅速下落,是一个翎羽之间夹杂着些金色羽毛的展开双翼足有四五丈大的巨鹰! 那巨鹰朝着四人所在的山峰落下,停在众人身后数丈的地方,收拢羽翼,弯曲了脖子用巨喙摩擦身体像是梳理羽毛。 三个诡异男人转身面对巨鹰呆呆的看着,戚山却没有回头,问道,“如何?” “大半黑甲军返回太明,少数黑甲军与离郡轻骑一同北返,”巨鹰抬头,极其轻蔑的斜了三个诡异男人一眼后看向戚山的背影道,“六凤山一地山崩地陷,大长老出手那离郡太守不可能不死,陆东风定是要率军北上坐镇离城,以应对离郡太守死后的混乱,所以黑甲军根本没有来百通城的意思!” 三个诡异男人中个头最矮的一个开口,声音迟缓而憨直,“陆东风可能只是在骗我们,每一次他都会来到百通......” 无论是戚山还是那巨鹰,甚至开口男人身边的另外两个诡异男人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从来没有说过话一样。 “虽然结果匪夷所思,但墨玉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我开玩笑,他在秘密传来的法信上确实明确写了离郡太守伤而未死,大长老返回宗门,”戚山缓缓转过身看向巨鹰,“你可有看到过那离郡太守?” 三个诡异的男人听闻大长老返回宗门一句齐刷刷瞪大眼睛看向戚山,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似乎看到了,”巨鹰略微沉吟,“我只能肯定我看到了一个穿着锦衣华服被所有人围拢守护的人,那人可以步行,之后上了马车,我随着他们北上急行盯了一日一夜,那人都没有再下来过。” 戚山双眼一眯冷笑道,“大长老何等神通,便是那离郡太守身边的人拿了圣器都不可能护得住他,以他区区四境的实力,被大长老随手一击擦到边都是必死之局,所以你看到的人十有八九是陆东风为了安抚大军弄出来的替身,而这离郡太守恐怕......至少伤得不轻......” “若是那离郡太守伤得不轻,则陆东风和黑甲军随之北上便说得通了,”巨鹰道。 戚山看向那巨鹰的眼睛正色道,“你......有没有被发现......?!” “绝无可能!”那巨鹰想也不想便斩钉截铁的道,“我耗费元气化作原型飞入极高天空以后,戚山长老可能看到或者感知到我的存在?!” 戚山摇了摇头。 “既然戚山长老无法感知,则对面长老级别的存在也就无法感知,何况多数时候我有借高空之中的云雾水汽遮挡身型,”巨鹰将头颅高高抬起,“那陆东风的黑甲军大部西去太明的时候还分出几支队伍在六凤山附近兜圈子,以此掩盖他分兵随离郡轻骑偷偷北上之事,若是从地面上看,恐怕十有八九要被他骗过去了,但若从天空中看下去,这些许障眼法便全无意义。” “我也不想冒险啊,可这一战......”戚山转身看向远处的平南关喃喃道,“我们可以不赢,但......绝不能输啊......!”  第两百七十八章 分兵而击 柔城与川城之间的平原之上,阴云密布。 荒野之中,血迹斑斑。 那一处距离最终战场极近的缓坡上,千余精锐亲兵围拢“李”字将旗,三千骑兵靠近之后围拢在外,只有一身骑兵都尉铠甲的领兵军官穿越亲兵阵营大步入内。 他一路走到缓坡最上方,只见缓坡最高处的位置上独独站了一个身穿离郡裨将铠甲的中年男人,那人脸上胡茬有些长,显然是刚开始续须还未留长,也不看身边四方,只是肃然而立了望远方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卒们如同蚂蚁般动作,却是此时此刻本应待在甘水关或者梁仓城的甘梁主将李牧! 骑兵都尉咔的一声掀开面甲,露出一张并不好看的脸,尤其是一双眼睛不大,看起来就很平凡,是曾随洛川南下离城的沈诚家的侄子沈均! 沈均大步走到李牧身前行了个军礼道,“属下沈均参见裨将大人!” 李牧闻言扭头冲沈均一笑,“这又没有什么外人,不必如此客气,来,”他走到沈均面前拉着他往缓坡下方走去,到了一个已然搭建完毕的大帐内让他坐下,自己则去到大帐中间的地图上比划起来,“先前一战以有心算无意让我们占了些便宜,但那一支川城大军的主将也不是庸人,最后时刻断尾求生不可谓不果断,如此一来我们想要在野外将那一支大军彻底打残便不可能了。” 李牧回头看沈均正襟危坐的听着,一笑后扭头继续指着地图讲解起来,“方才那支大军往东撤退,但却未必真的一路退回川城,广郡此番大举而来目标是取柔城,则柔城以外此时必是大军围城,若这一支败军假意返回川城实则仍旧西去与广郡大军汇合围城,则柔城局势势必雪上加霜,所以,我们必须要让他们老老实实返回川城,同时......” 他看向沈均收敛了笑容道,“我们还得驰援柔城!” 认真听着的沈均沉思起来,以他们这一支军队步骑相合的配置和实力又携大胜之威,追击一支新败的如今兵力上还要弱于己方的大军并将其驱赶回川城不算困难,可若要如李牧所说在做到这件事的情况下还要驰援柔城就不简单了,他抬头看向李牧问道,“裨将大人的意思是您亲率本部大军追击这一支川城军,我和三千骑兵驰援柔城?” 李牧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指向沈均郑重道,“正好相反,你和三千骑兵自去追击这一支川城军,我和本部大军驰援柔城!” 沈均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问道,“裨......裨将大人是说让我率领这支三千人的骑兵新兵,去追击那一支仍旧有万人左右的川城精锐?!” “哪里有什么骑兵新兵和川城精锐,”李牧一笑道,“你率领的可是三千纵横无敌的离郡轻骑,是曾在太守大人率领下于益城大败南夷的绝对王牌,而被你驱赶着返回川城的不过是一支不足万人的广郡败卒罢了!” 沈均顿时目瞪口呆,可随即还是起身行了个军礼肃然道,“沈均遵裨将大人军令!” 李牧伸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然后自己也取了把椅子坐到沈均面前道,“沈均,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这安陵局势我不瞒你,其实极坏,”他面色严肃和沈均一样端坐椅子上将腰背挺的笔直,“柳飞絮拥兵西线对柔城、春阳和楠城其实都有威胁,咱们那位客卿苏先生入了鹿头城已有多日仍未建功,可见那柳飞絮是铁了心要观望到底的,那么一旦柔城失守,则柳飞絮立刻就会拼了命的出兵拿下另外两城中的一座给广郡云家作那投名状,就算柔城不失,一样难保那柳飞絮不会投向广郡往柔城背后插刀。” “另一方面,即便不考虑柳飞絮这个变数,单说柔城情况也极不乐观,原本我便想过一旦广郡此番西来首选柔城,那就十有八九在柔城布有后手,这才不等离城军务处军令便擅自率军北上来到这柔城与川城之间,可就在昨天我已得到暗部传来的消息,柔城城墙破碎一角,陷入血战......!”李牧看到沈均面色大变,不由得安抚道,“陈将军及本部精锐自然是悍勇无双的,在兵力差距不足够悬殊的情况下短时间自然可保柔城不失,但时间久了便很难说,此刻的柔城急需援军,而整个安陵如今仍能在外机动又距离柔城最近的就只有我们这一支了,所以我,必须,要尽快率军赶到柔城,而你,必须,要让那支川城败军返回川城......” 沈均闻言霍得起身将右拳狠狠砸在左胸道,“裨将大人放心,沈均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让那支川城败军返回川城!!” 李牧却皱起眉头,只是坐在椅子上不起身,就那样盯着沈均看,直把后者看得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裨......裨将大人......”沈均僵在原地,好半天才忽的想起自己先前一番话说了眼前之人最不喜欢听到的话语,不由得有些惭愧,“沈均......沈均必思虑万全谋而后动,不敢轻率用兵......” 李牧这才起身,两只手用力按在沈均的肩膀上,却仍旧皱着眉盯着他的眼睛道,“沈均,你是都尉,不是初入军伍的毛头小子,当初你不愿随你叔父去郑仓而是跟了我,为了什么?为的不是粉身碎骨马革裹尸,更不是带着三千披挂了精良铠甲驾着良驹战马的骑兵去慷慨赴死,而是凭着你的智慧带着那些信任你的兵去打胜仗!让所有人知道你只靠自己和自己的兵,也可以打胜仗!” 他将沈均按到座椅上用力晃了晃,“听我说!” 沈均这才回过神来,重新肃穆面容正襟危坐,用力点了点头。 李牧沉声道,“方才骑兵冲阵一战而胜,骑兵与敌军大阵一触而分并未暴露太多,即便离郡轻骑人人黑甲早已闻名西南汉州,那敌军主将也绝不敢轻易断言你们并非离郡轻骑,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大军是否一样仍在穷追不舍,只要你们追击的足够凶狠,接触的又足够短暂,就足以让那一支败军惊疑之下一路向东不敢轻易回头,”他在地图上的几个点位用力的点了点,“这几处所在是敌军东撤最可能选择的驻扎区域,一旦他们果真驻扎于此,你便可以率领骑兵自这几个方向发起突袭,白日则游走箭雨,夜晚则以火箭对敌,一旦交手一次性射光一半箭矢都在所不惜,如此则敌军深恐被你缠住继而被我大军追上歼灭,则必一路东逃回到川城!” “当然......”李牧肃然回望沈均,“这些都只是最好的情况,而最坏的情况则是那川城军主将识破了我们的计策,悍然反攻咬住你们,那么......” 他走回沈均身边一支大手再次用力按在他的肩膀上,双目瞪若猛虎,“方才敌军主将那一记断尾求生,就算是给你上得最好一课了......!!!”  第两百八十四章 平南关战 这一夜,极暗。 明月不见,没了星斗。 百通南部的三座军镇关口好像融入了无尽群山一般,从天上看几乎找不到他们的位置。 夜色已深,当镇南关和御南关刚刚完成了一轮士卒换防,轮替的士卒才刚刚睡下的时候,聚变突至! 伴随着巨石大木滚落山崖的声音,这些时日以来始终盘踞在镇南关和御南关外的兽潮突然发起进攻! 它们仿佛拥有了智慧又失去了痛感,根本无视城墙之上的箭矢甚至火焰,顶着伤害将石块木头堆挤到城墙下,强行弥补城墙内外的落差,继而一些体型娇小或善于跳跃的野兽便已经可以攻上城墙! 战况迅速变得激烈而血腥。 镇南关和御南关军官士卒的反应速度极快,可黑暗之中好像无穷无尽的敌人还是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随即便有烽火燃起,很快传至百通城。 没有很久,百通城开,两支军队迅速集结驰援两关。 可就在镇南关和御南关血战正酣的时候,平南关的夜仍旧漆黑而平静。 除了平南关南面的城墙和四下里防卫示警的灯台以外,整个军镇内外都是暗色。 没有光,也不宁静,因为那一条河谷里流水不息,水声仿若就在耳畔,又像逐浪随波,已然成了这些年平南关士卒们离不开的助眠曲。 只是这一夜的水声,有些不为人知的异样。 等到百通城两支援兵出城之后,平南关平静的夜色才终于被打破。 最先打破平静的不是河谷,而是城墙。 初始时只听得城墙之上几个士卒惊呼之声,继而如同浪潮般传播开来,接着是密密麻麻如同刀兵划过瓷器的尖锐之声,夹杂着鼠鸣兽吼,一下子就让关内所有仍在睡眠的士卒们完全清醒了过来。 竟是蛇鼠虫蚁洪水般汹涌而来,就连火把都驱之无效!! 军官们反应最快,只在最初的惊慌过后便迅速稳住了局面,他们精锐出身又身先士卒,很快便重新在城墙之上站住跟脚,为后续援兵扫清了道路。 然后,如同镇南关和御南关外发生的一幕同样出现在平南关外,巨木石块堆砌于外,越来越多的野兽冲上城墙!! 血战开始,平南关的士卒到底精锐,只在关内士卒一波波赶到城墙之后便彻底稳住局面,他们依靠高墙,列为三排,配合默契,轮转不休,加之城防弩和滚油点火,很快便将城墙外的攻势压制住了。 就在城墙上刚刚稳住阵脚的时候,一道暗绿色的足有四十余丈长仿若通天巨木一般的恐怖光芒,朝着平南关城墙横扫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暗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落在城墙之外,好像一根金刚铁棒一样树立在那里,堪堪挡下了那根横扫而来的巨木光芒,使之不能寸进!! 两道远非人力可以抗衡的光芒就在众人眼前疯狂角力,让城墙之上的士卒或者野兽都有了立足于危楼之下的恐怖错觉! “银匠......”一个声音从群山深处响起,“像臭虫一样藏头露尾了这么久,你终究还是现身了......” 话音未落,便又有一道暗绿色光芒自群山之中射出,同一道暗金色的光芒在天空之中飞快交错,与大地之上那两道彼此僵持纠缠不下的光芒交互辉映,将这一片峡谷天地映照得有了光明。 “这一战,你在也没用......”天空中绿色光芒里的声音响起如同震雷,“起!!” 随着那声音落下,平南关河谷之中异变突起! 只见原本湍急的河流之中忽然射出数十道白丝,直接黏在了平南关北城墙上! 然后三个足有十数丈直径的白丝大茧破水而出! 每一个大茧之上都立着一个数丈尺寸的黑漆漆的巨型蜘蛛,它们脚踩大茧收拢丝线,将一个个大茧逆向拉上了河谷,好像重锤一样撞击在平型关的北城墙内!! 大茧破碎,金、绿、蓝、红、黄,各色光芒包裹着其中的妖族飞射开来,有的冲向大军营地,有的飞往军阵粮仓,只一眨眼的功夫平南关内就已经处处火起! 原本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南部城墙之上的守将是个中年都尉,眼神明亮,双眉如剑,只在那三个大茧破水而出的一刻便知道不好,一时间却也无法将城墙上已然成势的守军调下回援,正心急如焚之际,就听得身后,平南关北方传来马蹄声! 他原以为是错觉,却听得越来越清晰,一剑横扫,赤色的光芒化作三四丈长的神兵巨刃,将身前野兽全部击碎之后趁势后退数步,等身后士卒将他退出的空当补上以后才转过身,借着天空中两大强者激斗的光芒向北方看去,只见越来越明显又沉闷如雷的马蹄声中,一支隐约可见的骑兵如同大地长龙一般直奔平南关而来! 在那长龙的头脑位置,一道红色的光芒悬停于一面大旗上方,大旗之上一个金色的“洛”字如同神符!! “离......离郡轻骑......?!”中年都尉眼睛一亮怒吼出声,“离郡轻骑来援平南关,妖夷宵小顷刻可灭,同生!!” “共死!!!” 无数的士卒声浪从平南关各处传来,杂乱无序仍旧气势磅礴! 中年都尉却没有被四下里渐渐狂热的气氛所影响,而是仍旧盯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骑兵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骑兵靠近到他能够看清那赤色光芒下隐约可见的一人之后才冲着北方城墙吼道,“快为离郡轻骑打开城门!!” 北城门内毫无动静,因为早先听得离郡轻骑来援之后,一个黑漆漆的巨型蜘蛛便占据了北城门洞,它四目八足,周身被绿色的烟雾环绕,哪怕百通士卒听闻军令之后一个个屏住呼吸悍不畏死想要冲入其中,都只是徒劳无功! 中年都尉见状直接从南城墙上跃下,手中飞剑化作一道赤色光芒载着他冲向城门,他眉头紧锁面目狰狞,将脚下剑光催动到四五丈长,身剑合一像一枚炮弹般射向北城门洞的方向! 哪怕有去无回!! 就在他几乎要射入那北城门洞的刹那,一道柔和的绿光化作一只大手将他横着拍飞了出去! 中年都尉剑光破碎人也在地上连着打了七八个滚才翻身起来横剑于胸,嘴角溢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城门洞口。 却见一个身着黑衣身型修长的女人悠悠然从城门洞内缓步走出,扭头看他时,一张漆黑面具之下两只眼睛绽放绿芒,“谢炎炎......?”  第两百七十九章 广郡退兵 柔城血战进入了最残酷血腥的阶段。 攻方与守方围绕那一截倒塌的城墙缺口进行了各种博弈,广郡攻方在老将军林有木的铁血强压之下爆发了极强的战斗力,结合投石车和军阵飞剑的协助终究还是攻入了缺口之中与守军一方进行巷战! 柔城守军也并没有乱了阵脚,早已在陈敬之的安排下将那一处缺口附近的街道房屋里百姓清退,依据街道地形打造防御工事,再结合缺口两侧的城墙围拢,形成了一个防御性的小型口袋,对攻入城内的广郡士卒进行了立体式的密集打击,让其困于其中不得寸进。 只是随着双方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大,伤亡损耗的数字各自激增,双方主将的心态也多少发生了变化。 柔城一战对于广郡老将林有木来说,是他复出掌军的第一战,在拥有了城破和兵力更多两大优势的情况下还迟迟拿不下柔城,已然不是颜面尽失的问题,骑虎难下只得死战不休。 而守城一方陈敬之则不得不考虑更多,尤其是安陵西部柳飞絮方面斥候多次抵近宁河侦查的动作,更是反复挑动他的神经,让他不得不在坚决守城之余也要为大军后路做准备。 可就在这一日双方血战到接近天黑的时候,原本已然在陈敬之刻意让出来的城内口袋里站稳脚跟,就要再来一波迅猛攻势以图占领柔城城内更大面积的时候,广郡攻方却忽然撤兵了! 这一变故让陈敬之都颇感惊讶,反复试探之后发觉对方的这一次撤退非常彻底,不仅仅是进攻的士卒闻金而退,就连城外远处的大军营寨都在有序拔营,还在撤退姿态成型后做足了防备手段,显然还会担心柔城方面趁机出城袭击。 可等到陈敬之将城内外的防线重新布置登上东侧城墙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原因,因为此时距离李牧的援军抵达柔城还剩不到一日的时间,而他的传令斥候则已经先一步抵达了柔城。 陈敬之将手中那封李牧的亲笔书信看完后顺手递给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千雪,然后冲仍旧单膝跪地的传令斥候道,“且去军营地内休息吧。” 明显风尘仆仆的传令斥候行礼退去。 等到传令斥候下了城墙,千雪才将书信重新递给陈敬之,“确实应是李牧的亲笔信,他那一手烂字烂得别具一格,一般人大概是学不来的。” 陈敬之闻言一笑道,“字写得如何且不去说,仗打得是真的漂亮,他能在这个时间北上到这个位置,长途奔袭之下还能在野外大败广郡川城来军,其中艰难之处不足为外人道,我却能想见一二,这个李牧李裨将相当的不简单。” 千雪扭头看向东方,城外广郡营地已经散得七七八八,“此番广郡退兵可是真的要退?即便那李牧领军来援甚至打败了川城军确实对战局有所影响,也没有到了让那云百楼直接放弃柔城的程度吧,不是说柔城之与广郡在战略上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吗?” 陈敬之摇了摇头,“那云百楼在想什么我们此时还看不通透,此番退兵应是暂退或者真退还不确定,”他扭头看向北城墙那一处显眼的缺口,“不过无论如何他这一退都给了我们更多的时间修补城墙和重建防御工事,等到他再来的时候就没有这般容易了,除非他还有本事再弄塌我一段城墙......!” “经此一役,暗部大概会在这柔城里做些疯狂的事情,你得看着些,不能让他们做得太过火,尤其直到如今洛川也没有给柔城派来一个合适的县守,有些事做得过了便难挽回了,他是很在意民心民意的,”千雪看到陈敬之眼神里似有询问之意,便就直言,“我必须要回去洛川那里了,他此次南下南疆我始终感觉不安,作为一名太守来说他总是太过冒失,身边没有一个人能说上话会很麻烦。” “暗部......”陈敬之有些为难的轻叹一口气道,“敬之当尽力而为。” “这句话我会替你转告洛川,”千雪又道,“我那位师门长辈和启星真人应当会在柔城之中再待些时候,直到你确定广郡确实退兵为止,有事你可到港口码头去寻,仙游子则要南下离郡了,银匠曾说过那零之约定,此次云百楼遣上三境强者刺杀于你已经是犯了忌讳,可大军交锋尤有借口可以推脱,若是大军既退仍要如此大概就会惹来些他也未必惹得起的人,既如此,到时候你只要小心些就当无碍。” 说完也不等陈敬之回应便跃上飞剑一路往南飞去,就此离了柔城。 陈敬之则仍旧在东面城墙上等候,看着那广郡营寨拆成一片白地,又听着一波波斥候和亲兵传来的军报,内心一片安宁。 一夜无话,直到第二天天刚破晓,陈敬之便看到了从东南方向而来的大军荡起的烟尘,等到太阳升起时大军已从东城门处入城。 援兵到来之际,全城沸腾。 士卒们高举兵刃欢呼着迎接兄弟友军入城,直把会师搞成了凯旋而归般,热烈。 李牧就在这样的气氛下一路登上城墙,来到陈敬之面前行了个军礼道,“末将李牧率军来援,见过陈将军!” 陈敬之冲李牧点了点头示意他来到身边,问道,“你信里说让那三千骑兵追击川城败军去了,如今怎样?” 李牧走到陈敬之身边憨厚一笑道,“先前沈均已经来信,川城败军初时还有绕道西来的意思,后来便一路往川城去了,既然眼下连柔城外的广郡大军都退了,想来那川城败军的主将也当接到了撤退军令,如此那三千骑兵不日便能归来。” “嗯,”陈敬之看了看东方之后转身看向一片欢腾的城内,“此番柔城之围十有八九便此解了,上奏太守大人及军务处时我会为你甘梁援军请奏首功......” “将军不可!”李牧急忙道,“柔城之围可解自该是柔城守军拼死血战之功,甘梁援军不过恰逢其会罢了怎么能作首功?而且李牧此番北上未得离城方面调令本已属于违令行事,将军上奏之时若能建言功过相抵已是极好,首功一说李牧决不可受!” “违令之事你不必担心,毕竟太守大人曾授予我安陵一地战时临调权,稍后我为你补一封调令即可,首功之事也可容后再说,只是若甘梁之地当下稳固无虞,则你部精锐便就暂留柔城,”陈敬之看向西方目光寒冷,“经此一战便已明了,鹿头城不拔,柔城始终如芒在背,若是不能将宁河彻底变成安陵一地可用之内河,则南北两方也终难合二为一,我已传信于军务处郡尉大人,等到太守大人批复之时广郡退兵之事便应该尘埃落定,川城新败亦不足为虑,届时我们便从柔城开始,发起最后一战......!” “柔城背后这把刀子......必须断折......!”  第两百八十五章 以你为傲 平南关。 谢炎炎瞪大眼睛点了点头,北城门口那道影子便消失在原地,仿佛融入黑暗一般。 下一刻,天空中原本的暗绿色和暗金色之外又多了一道绿色光芒,好像一道闪电自大地始,逆天而上斩破长空! “轰隆......轰隆隆!!” 恐怖的巨响声密集得好像天要塌了一样! 谢炎炎却根本没有理会,而是一俯身冲入城门洞内将北城门打开,那时候离郡轻骑几乎已经冲到城下,他急忙避让开来,任由数千骑兵从他身边飞掠而过。 骑兵毫不停留,笔直向前,每过一道街口便有几支百人队从主干之中剥离,各自化作军阵,好像流水一般渗透到平南关内的每一个角落。 而比之骑兵更快的则是骑兵头部位置上一刹那绽放开来的数十道光芒,他们有的飞过城墙杀入城外野兽群中化身收割机器,有的则落在关内街道之中,不一时便有光芒绽放,追逐之战开启。 眨眼的功夫平南关内便已处处战场,等到谢炎炎重新飞上南部城墙往城外看去的时候,一道令人精神为之一震的水气扑面而来,他就知道平南关的这一场战役虽然刚刚开始,却也已经结束了。 因为就在城外那一处兽群聚集的湖畔盆地,一支黑压压的肃杀大军如同从天而降的神兵,正结成万人大阵缓缓向前,哪怕无数已然在镇灵符箓之下神智清明的野兽,仍旧能够在妖夷们的控制之下如同潮水般涌向他们,也丝毫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他们就像一座黑色绝峰,任由潮水拍打不动分毫! 更何况混乱的兽群之中,更多的野兽挣脱了妖夷的束缚选择了逃向四周?! 峡谷血色,蔓延开来。 谢炎炎抬起头,天空中的战团已经越来越远,哪怕以他这样完全无法看清那一处战场细节的人,都能清楚的感知到天空中那属于大妖的暗绿色光芒正左冲右突寻求生路,他回头去看关内,四下里原本丛生的战火已然消弭大半。 他安排城墙上的士卒一部分仍旧摆出防御阵型,另一部分则开始打扫战场,给受伤的野兽补刀,为受伤的同袍治疗,等到一切妥当以后,便看到那个身披血色铠甲的角色已经在一众望川剑修和骑兵的簇拥下上了城墙,便大步走去单膝跪地行了军礼,“属下平南关守将谢炎炎,拜见太守大人!” 在他身后,平南关城墙上所有士卒闻言多是一愣,随即陆续行了军礼。 “免礼,”洛川掀开面甲冲城墙上的士卒们挥了挥手,用自己手上那柄染了血的漆黑长剑的剑脊,敲了敲谢炎炎的铠甲肩头,然后从他身边走过径直来到南城墙的边缘跳上一个墙垛,看得谢炎炎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跳,“谢炎炎,来。” 谢炎炎闻言起身来到洛川身后,想着伸手去扶着他些,又觉得这样做有些无礼便只好作罢。 洛川完全没有在意他在身后的动作,伸手指着远处混乱不堪的战场道,“可曾想过有一天,这平南关外会有一支离郡铁军绞杀妖夷?!” 谢炎炎也顺着洛川所指的方向看去,一时间感慨万千,“属下不曾想过。” “你肯定没有想过,因为这平南关连一道南向的城门都没有,自然只有挨打的份,”洛川不再看向南方,而是转身眺望北方,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一道微弱的火线蔓延而来,“百通援兵来了,从你们最开始点燃烽火,到百通方面援兵赶来,这个时间已经够短的了......” 谢炎炎同样回头去看,心里也在盘算着时间,这一次妖夷进攻无论从强度上数量上还是计策上,其实都已经是成功了的,如果没有天空中那道暗金色光芒的主人以及离郡轻骑和关外那支黑甲军的突兀出现,等到百通城的援军此刻到来平南关怕是早已血流成河成了南夷妖族的领地,届时凭借大妖之力给城墙破开一道缺口,兽潮就可以长驱直入百通地区腹地,一场血战根本难免...... 洛川扭头看向南方远空,最后几声遥遥传来的爆响之后再无声息,没多久,一道影子便出现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城墙垛上,再然后是一道暗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落在洛川另一边的城墙垛上,似乎有些气闷一般将战斧往后腰上一别,一屁股坐在墙垛上道,“跑了!” “跑了便跑了吧,大妖这种角色哪里那么好杀,”洛川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向影子,“你的伤不要紧吧?” 影子摇了摇头。 洛川就坐在那里安静的看着远处的战场,不言语了。 百通大军一路急行军速度不慢,可等来到平南关的时候东方已经微微泛白,此时平南关内早已平息了战事,平南关外黑甲军也已经在打扫战场。 等到军中主将在一众部属亲兵们的簇拥下登上南城墙的时候,洛川正学着银匠的模样坐在城墙垛上,将两只脚伸到城墙外晃悠,听到身后声响扭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张与洛天恩有七分相似的脸,一样的面白有须,一样的浓眉大眼,只是不像洛天恩一般满身书卷气,要更强壮硬朗些,穿着一身镶金的银色铠甲,看起来颇有些威严。 洛川有些失神的时候,谢炎炎已经上前行了军礼,“属下见过将军。” 百通的将军,就只有一人。 洛天语。 只见洛天语自上了城墙时起眼睛里就再没有其他人,他大步而来走到洛川身边将他拉下墙垛,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上下下的看了一会儿,才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了好几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喃喃着道,“好,好......” 洛川长出了一口气,双手一拱道,“洛川见过叔父。” “好啊,”洛天语笑着笑着眼睛就有些红,然后忽的退后两步一拳敲在左胸上,“末将百通将军洛天语,拜见太守大人!”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单膝下跪,被洛川急忙扶住,“叔父不必如此,你是长辈洛川如何能受你大礼。” 洛天语却挣脱开来执意跪下行了一礼才又起身,“君是君臣是臣,没有规矩不行,”他一边说着一边握住洛川的手,死死的攥着,“你在中京城里大多数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以为你在那里没人在意,其实不是这样的,你父亲......” 他停顿了一下用手在洛川的手背上拍了拍,“如今你回来了,你回来以后的所有事情我也都知道了,你做的很好,比我们想象中最好的样子还要好,他......以你为傲,哪怕他现在不在了,我还是要告诉你......他一直以你为傲......!”  第两百八十章 凛然无惧 鹿头城是一座规模极大的军镇,也是安陵一地宁河以西唯一的一座大城。 宁河以西与西夷之间隔着一座龙脊山脉,山脉北至汉江,南接苍颜,是时常会有西夷妖族入山狩猎的危险地区,山中妖物野兽便总会被驱赶着跑出山来为害百姓,久而久之,相比较安全富饶的宁河以东而言,宁河以西的百姓数量便就少得多了。 百姓少,环境恶劣,民风自然也就彪悍。 在宁河以西,除了靠近柔城的两百里地域,其它地方几乎可以说是法外之地,尤其是安陵严氏没落以后,安陵律法在这些地方便是一纸空文,除非是鹿头城贴出来的将军令,否则没人在乎。 在这里,谁的拳头大谁就是最大的道理。 鹿头城说是一座城,但其实是由东西两座分开的城组成。 西城是老城,是一座纯粹的军事要塞,城墙高耸,防御设施齐全,如今已是安陵西部群山一线最大的驻军地,西城有且只有一座城门,城门向东,出城不足百丈便是东城的大门。 东城相比西城要大上许多,也更像是一座传统意义上的城,城池开阔道路纵横,百姓商贾聚集其中,往来不休,而这座东城却也只有一座城门,城门同样向东。 两座城的两个城门连成一线的,是一条笔直相通的宽阔主路,所以每一次出征亦或者凯旋,鹿头城的士卒都要从东城这条街上走过,带来无尽压抑的氛围,或者如此刻一般的满城欢腾。 鹿头城打了胜仗。 这是西夷压境三月以来鹿头城第一次取得的反击之胜,因此将军柳飞絮特意召此役中的功勋将士返回鹿头城受封,以彰其功。 可与东城的热闹不同的是,此刻正身处西城一座独立高墙院落里的柳飞絮本人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喜悦之情。 柳飞絮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头发胡须白了大半,相貌而言颇为粗犷,眼圆唇阔,鼻如鹰钩,两只耳朵大可招风,表情总是似怒非怒。 此刻的他坐于厅堂上首,冷冷的注视着安坐客座之上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道,“一鸣贤弟,你与老夫相识已有多年,如今你既做客鹿头城,为何老夫三请而不至?可是埋怨老夫待客不周?!” 言语之中冰寒似铁,字字铿锵,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被叫做一鸣贤弟的锦衣中年人自然就是被洛川封为离郡客卿的苏一鸣,他听得柳飞絮话语之中满满的问责之意也不惊慌,只是悠然取出一块黄色石头拿在手中摩挲,“苏某做客鹿头城已近两月,柳将军整日里命人好吃好喝的款待着哪里能称得上待客不周?只是苏某如此白吃白喝下去也不是办法,想着收拾完行李再去拜见柳将军,也不必再多走一遭耽误柳将军处理公务。” “一鸣贤弟要走?!”柳飞絮左眉一跳,将上半身缓缓往前倾,“老夫是军伍出身直来直去惯了的,不喜欢打哑谜绕弯子,咱们有什么话都可以放在明面上说,一鸣贤弟因何要走?” 苏一鸣略一沉思后微微一笑道,“如此也好,当初与柳将军相识相交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格外投缘,”他将那一枚黄石放在身边的案几上正色道,“柳将军,当初苏某来到鹿头城时便已与柳将军说明来意,作为离郡客卿苏某是带着离郡太守大人的巨大善意而来的,那时节,除去鹿头城及宁河以西的土地以外,大半个安陵已然归于离郡,包括柳将军的旧时同僚韩将军也已获封甘原将军深得太守大人信任,若柳将军愿意加入离郡,则离郡立刻便如虎添翼成为这西南汉州最强一郡,成为乱世之中一方稳定霸主,哪怕如今的广郡也只得敬服,而立此巨功的柳将军所得封赏便只在韩将军之上了,可......” 他叹息一声又道,“可柳将军偏要听那广郡使者胡言乱语,广郡如今粮多不假,但光有粮食有什么用?抵得过离郡三十余万精锐大军?这个道理我懂,在鹿头城长大的柳将军更懂,归根结底,柳将军还是想看看柔城一战的归属再做决定罢了,可你是否想过,就算如今的离郡将柔城让与广郡,柳将军也顺利投了广郡,便算是广郡的心头肉了?那广郡云百楼最擅权谋,拿出些钱粮让你替他西抗西夷南抗离郡大概没甚问题,一旦西夷或者离郡之中任何一方兵临鹿头城下,你指望广郡能遣来一兵一卒?何况广郡想要拿下柔城哪有那么容易!” 苏一鸣重新将那枚黄石握在手中摩挲了一下后放回怀里,“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些道理如今说来也是无用,柳将军既然今日忽要见我,那说明柔城一战应该是尘埃落定了,而且广郡十有八九没讨到什么好处,如此,苏某再留在鹿头城便没有了意义,只能向柳将军请辞了。” 柳飞絮盯着苏一鸣的眼睛看了许久,才伸出双手拍了拍,原本候在厅外的一名膀大腰圆的亲兵捧着一个红漆的盒子进来,将那盒子放在柳飞絮身边的案几上打开,露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正是苏一鸣曾见过一面的广郡使者! “一鸣贤弟,谁都不能把未来的事情说得那么清楚,所以作为一个上位者,做任何决定都必须慎之又慎,”柳飞絮看都不看身边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只是盯着苏一鸣道,“广郡的这个人骗了我,我便要了他的命,一鸣贤弟没有骗我,那贤弟留在鹿头城便仍有意义。”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听说南夷如今陈兵南疆,离郡南面的压力想来是很大的,如今北面又有了广郡这样的大敌,能多一分助力都是好的,贤弟,你看我这份诚意是不是......已经足够了?” 苏一鸣却笑着摇了摇头,“柳将军,鹿头城的规矩很好,但鹿头城的规矩离了鹿头城就什么都不是了,你今日就算用这颗血淋淋的人头把我苏一鸣吓死,带领离郡轻骑亲征南疆的离郡太守也不会因此皱一下眉头,哦,忘了和柳将军说了,我也刚得知不久,太明城大捷,南夷主力被我离郡大军......正面击退了......!” 柳飞絮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皮笑肉不笑道,“一鸣贤弟好手段,身在鹿头城还能知道离郡南疆的事情,老夫佩服......”他眼神里阴霾密布,“只是贤弟当真不愿替老夫和离郡太守之间搭这座桥了?!” 苏一鸣摇了摇头淡淡道,“柳将军你还不明白?柔城之战开启之后这座桥就已经没了,堂堂离郡太守坐拥数十万精锐悍卒,麾下强者如云,需要为区区一座鹿头城将善意桥梁留到今日?!何况柔城一战期间柳将军还有意无意派兵去宁河河畔溜达,”他抬起头看向柳飞絮,面无表情,“苏某之所以留到今日才走,只是念着当初柳将军于我那一饭之恩想要等柳将军明晰事态之后再多说上一句话罢了,虽然说过了大概也如过去两个月里说过的那些一样无用。” 柳飞絮双眼眯起,双拳紧握,一言不发。 苏一鸣却已起身拱手,“柳兄,西南汉州如今已无柳氏立足之地,若你仍不死心......便往西北武州去吧......” 他一句话说完朝柳飞絮拱了拱手扭头便要走出大厅,却被门口几名凶神恶煞的亲兵挡住,惹得院落之中呼啦啦一片拔刀声,他头也不回的笑道,“柳将军,仙游子前辈正在城外等候离郡客卿,若如此你仍不愿放我走......难道非要让我请家师过来与你一叙?!” 柳飞絮沉默半晌,眼眸之中杀机时隐时现,良久,才抬起手来摆了摆。 刀兵散去。 苏一鸣一言不发。 大步离去。  第两百八十六章 祸水东引 洛川和洛天语在南城墙垛上冲北坐着叙旧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一个冲南坐着一言不发的银匠,和一个独立于墙垛上一言不发的影子,包括思齐和谢炎炎在内的所有人都撤到了远些的地方。 没一会儿,便有一道土色的光芒自南而来,落在城墙之上,光芒散去,露出其中的王明和陆东风。 “......他来信和我说要将太守之位传给你,我还有些意外,当初他曾和我说过不愿让你接班,只想你在中京城里便就挺好,但后来既然改了主意我就也挺高兴,以你的天赋早晚是要突破到中三境甚至上三境的,你瞧,如今你果然已经入了四境分神,你可知道咱们洛氏一脉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中三境的修炼者了?”洛天语扭头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陆东风,然后回头对着洛川比划了个二的手势道,“已经快两百年了,娘的,就好像见了鬼一样,区区四境,愣是没有一个人突破过去......” 陆东风缓步而来,走到洛川两人面前颇有些嫌弃的瞥了洛天语一眼后,直接出声打断了洛天语的话对洛川道,“太守大人,平南关一战已毕,黑甲军只需修整半日便可南下......!” “什么?!南下?!”洛天语闻言便从墙垛上跳了下来,两步走到陆东风面前一张脸几乎要贴在陆东风的脸上,“陆东风,莫不是关外一战把你的脑子打坏了?你的黑甲军此刻已在南疆群山之中了,你当百通是太明?再往南,天知道有多少妖夷盘踞,你想带着这一万黑甲军精锐去送死?!” 陆东风冷冷的看着洛天语,等到对方全都说完才回了一句,“百通不是太明,我也不是你洛天语!” 洛天语闻言瞪大了眼睛怒道,“陆东风,六凤山的事情你我都有份,你若非要觉得丢了面子便怪我好了,毕竟那一封密信确实是盖了我的章发去太明的,是我御下不严出了纰漏,但事已至此,你我找机会再在那群妖狗身上找回场子也就是了,毕竟太守大人安然无恙,你又何须如此?!” 陆东风哼了一声,话语里却也没有先前那般冷淡,只是仍旧没有多言,“太守大人有志南下,陆东风自然愿往。” 洛天语飞快的回头看了洛川一眼,然后再次看向陆东风,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先前怒意,取而代之的亦是冷淡,言简意赅道,“陆东风可往,但他绝对不可。” 陆东风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自然。” 洛天语脸上这才稍稍缓和,便又是那副甚至有些兵痞气质的表情,“若是你陆东风一不小心死在了南疆,太明一地何人继任?” “你死了我都不会死,”陆东风极其厌恶的一把拨开洛天语看向洛川道,“太守大人有何吩咐?” 洛川也跳下墙垛对陆东风道,“黑甲军深入南疆腹地,无论是否如你所想达成目标都已是对那份南疆之盟有了交代,是以此战不论胜负,只要你和黑甲军平安归来便是凯旋。” 陆东风点了点头。 洛川又道,“牛真人有伤在身,虽说他执意随黑甲军南下,但你用时还需小心,不要再伤了他,其余士卒我便不说了,他们是陆将军的兵,陆将军自会比我更爱护他们。” 陆东风又是点头,见洛川似乎没什么说的了,便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王裨将......”洛川等陆东风走出十几步后喊住了在他身后的王明,王明转身看来的时候他正色道,“陆将军不能死。” 王明冲着洛川郑重行了个军礼,然后一言不发转过身,飞剑一掠而过,化作一道巨大的剑芒将他与陆东风包裹其中刹那远去。 等到两人所在的剑芒走远,洛天语才走到洛川身边沉声道,“陆星雨此番遭了妖夷毒手,你又因此险些陷在六凤山,陆东风此次南下必有复仇之心,他入军伍以来十数载,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不能冷静,你何苦真的让他南下啊,南夷之强,哪里是我们一个离郡一支黑甲军就可以抗衡的,如此一来势必......唉......” 洛川看着远处整军南下的黑甲军道,“你我知道的陆将军自然也知道,他仍旧要南下固然是有复仇之心,却也在大局考量之上,安阳郡如今的处境有些艰难,若是黑甲军此番南下能打得万虫谷感觉到痛,则安阳郡南线的日子就要好过的多了。” 洛天语略一思索便也点头称是,只是看着远处那支黑甲军缓缓消失在群山之中仍旧感慨万千,有些忧虑,“南夷六宗,任何一个拿出来都是极其麻烦的对手,黑甲军此番南下虽说明确指向了万虫谷,可......谁知道会不会引出些别的麻烦。” “黑甲军此番便是不南下,该来的麻烦也还是会来,”洛川眼神中没有丝毫动摇,“更何况南夷六宗也不会把力气全都使在我离郡身上,永昌郡且不去说,无论是陆将军还是赵叔叔都曾断言安阳郡南口城必破无疑,则元河以南说不定此刻就已经是南夷的地盘了,可舍弃了南口城的安阳郡仍有元河可以据守,他们的邻居江州柳林郡可没有,相比较渡过元河面对安阳郡的第三道防线,东去江州于妖夷而言自然是更好的选择,所以魏长河这一次的布局看到现在十有八九就是这祸水东引之计了,说实话,于安阳郡而言这已经是极好的选择,可既然人口密集沃野数千里的江州大门都已打开,南夷有什么理由盯着我离郡这个硬骨头不放?” 洛川看向南面无尽的群山喃喃道,“我就是要让南夷所有人都知道,我离郡是这西南汉州乃至于整个中洲最难啃的硬骨头,你敢谋我于六凤山,我就敢打到你南夷之地!”他微微抿嘴道,“我听说南疆群山也不是天地尽头,群山以南便亦是沃土......总有一天是要去看看的。” 洛天语看着洛川的侧脸,一时间百感交集,“你和他......果然还是不太像的......” 洛川扭头冲着洛天语大大的笑,“如果只是像他,又怎么能让他以我为傲?” 他看向连绵不绝的群山,“我是应该让他以我为傲的......”  第两百八十一章 命已难测 六凤山谷,夜幕降临。 山谷之中围绕那一个圆形的巨大坑洞建立起连绵的营帐,几乎将整个山谷填满,山谷两头设有防御工事,六座山头是岗哨烽火,让这一处山谷安若军镇。 营寨深处的一座大帐内此刻灯火通明,帐内七人,拥有座位的只有三个,分别是居于上首的离郡太守洛川、太明将军陆东风,以及此番赶来六凤山将众人救下的苍颜掌教启明子。 其余四人则分别是站在洛川身后的影子和思齐、站在陆东风身边的太明裨将王明和张子峰。 “所以百通城破巷道血战确实是假?”气色衰败明显状态不佳的洛川起身将椅子往前拉了拉,坐到陆东风和启明子的座位之间,只是坐下的动作显然牵动内腑伤势,让他忍不住为之一顿。 陆东风起身肃然道,“是,陆东风掌太明军务十余载,却犯下如此致命纰漏,险些危及太守大人性命,请太守大人治臣大罪!” 说着一撩衣袍前摆就要跪下,却被洛川一把扶住,这一下动作就激得他疼痛不已,一刹那已是满头冷汗,反被陆东风扶着坐下。 洛川皱眉看一眼仍旧站在自己面前的陆东风,又忽的笑了,“陆将军,你这一下莫不是故意的?” 陆东风正色摇头。 洛川深呼吸一口气后也收敛了笑容,“当年我还在中京城里的时候闲来无事读兵书范例,每每读到常胜将军一词都觉得颇为难受,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何况于人?有些东西,无论是别人给的还是自己认的,扛起来容易卸下来难,如今陆将军经此一战在我看来反倒圆满了,这是好事,只不过南夷妖族既敢杀我兄弟袍泽......我们就得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教训,太明群山一战野兽杀了不少,妖族死伤却并不多,此番东去百通我们需得计较一番。” 始终闭目养神的苍颜掌教在听闻洛川关于大道之论的时候忍不住睁眼看了看他。 陆东风返身回到座位上坐下,没有及时回应洛川的话语,反倒看向苍颜掌教问道,“掌教真人如何看待当下之南疆局势?” 启明子似乎仍在想着洛川方才话里的意思,闻言随口道,“涅泽这个级数的存在本不应该出现在此,但不知因何缘故他竟冒险来了,只是如此一来破誓之痛于他亦有些碍难,短期内当不会再来,”他看向陆东风似乎才从思绪之中醒来,手腕一翻,陆东风的一根发丝便自动断折飞到他手上,继而燃成灰烬,他略一沉吟道,“顺而动之,三思后行......南疆自此无宁日,谦而不豫地回春。” 陆东风点了点头似有所悟,然后看向洛川道,“从太明一役至六凤山一役可见南夷此次北上所为主要便落在太守大人身上,太明一地实为疑阵,百通一地则主牵制,此前我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如今与掌教真人意见相合大概便有了些计较,南夷大举北上可能仍不得时,眼下六凤山真妖无功而返且短期内当不再来,则我们可在百通方向上获得了一股可用之势......只看太守大人如何决断。” 洛川听得云里雾里只得问道,“何势之有?” 陆东风道,“妖夷在百通方向的布局前期应以牵制其兵力使之无力驰援六凤山为主,可一旦太守大人身陷六凤山之局,在妖夷看来便是必死,离郡大乱已成定局,以南夷大妖心性定要趁势北上,然而太明一地兽潮巨而妖夷少,所以主攻方向定是百通。百通一地数十年来只守不攻,如今南夷大军压境迫城日久看起来更该如此,我们却可反其道而行之,明归太明,暗至百通,聚南疆精锐强者于一军,反攻入百通群山则至少可以歼敌一路......此前赵郡尉于我书信之时曾提到太守大人醉酒一语,说中洲之地四夷可至,四夷之地我亦可往,此番太守大人若仍有此志,陆东风......愿往之!” 闻得此言,陆东风身后的王明和张子峰齐刷刷将视线投到洛川脸上。 洛川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正该如此,只是其中细节处还要陆将军多加推敲,百通不同太明,既要入山一战,则须必胜速胜!” 陆东风点了点头,带着两名裨将起身告辞,大概是要一夜无眠。 这一边大帐之中只剩下洛川三人和苍颜掌教启明子,看洛川神态疲惫之色已然很浓,却仍旧强撑着看向启明子问道,“掌教真人,今日大战之时听那大蛇说起掌教真人下山,想来于真人修行亦有些麻烦吧?” 启明子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了。” “真人此番能及时赶到,是因为灵静仙子?”洛川又问。 启明子点头,“那种诡异变形术是涅泽自家修来的特有神通,数十年前曾见识过一次,方知是他来了,只是此类情形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自此之后老道便每日往那天机峰顶走一遭,离郡各方的大妖苍颜剑宗会盯着些。” 洛川眼皮有些沉重,便也没有细问,“方才掌教真人也已听到,我等此番东去百通将往南杀入群山之中,真人既已下山可否助我等一臂之力?” 启明子摇头,“如老道和那位清韵道友这般的,不得轻往四夷之地,其他人倒是无妨,只是南疆群山之中妖夷众多危机重重,离郡太守当三思而行。” 洛川伸手从自己头上拔了根头发递向启明子笑道,“掌教真人不如也给我卜上一卦,测一测此去吉凶如何?” 启明子眼睑低垂看都不看,“你的命理本就有些难测,如今身为一方诸侯更是测不得了,未来种种皆在你自己脚下,只得你去亲自丈量了......” 洛川听得这一番话多少有些意外,闻言随手丢掉了那根头发,淡淡道,“方才掌教真人曾说这南疆之地再无宁日,我是信的,此次南夷扣边规模之大远超以往,自然不会只是与我人族闹着玩,可越是如此,我才越是想去南面的群山里走一遭,我要让所有离人知道,那群山里的东西远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可怕。” 他看起来仍旧虚弱,周身气势却一涨再涨! 启明子终于再次抬头认认真真看向洛川,只觉得眼前年轻人身上火气弥漫,波动不已,“立大志者其路漫漫,急切不得,修道亦是如此,”他缓缓起身来到洛川面前,伸出一指点在他的眉心,一道金光一闪而没,然后洛川便歪歪斜斜往后倒去。 思齐一惊将洛川抱住,抬头看向启明子,却见影子已然出现在启明子身侧两步,却似进退不得,不由惊道,“掌教真人?!” “无妨,他修炼日短却急于突破容易坏了大道修行,老道在他气海之外上了一把锁,破开此锁之时便是突破瓶颈之日,”启明子转身出了大帐,“我将清韵道友带回苍颜山,其他人......各随缘去吧......” 在他身后,影子仿佛撞破一座无形的屏障一般终于向前迈出了一步,却也没有多余动作,只是看向大帐外的方向,眼神冰寒.....  第两百八十七章 且敬一杯 陆东风从平南关南下的时候,镇南关和御南关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但却也已进行到尾声,所以得到消息的洛天语没有继续派遣援兵,而是留下两千人在平南关协助打扫战场以后便带领大军与离郡轻骑一同返回百通城。 从平南关往北,一路沿着沱沱河便抵达了百通城。 百通城是一座大城,城墙高耸,占地极广,单纯从城市建设的规模上来说是要比太明城大上不少的,可只是肉眼去看,就能发现百通城里的人口相比较太明而言差了太多。 从平南关见到洛川开始就说个没完的洛天语和洛川并肩骑马入城,看他四处张望便多少猜到些心思,解释道,“百通城本也是离郡人口繁荣的大城,只是十几年前那一战太过惨烈,以至于这座大城里的百姓损失大半。” 他指了指城门口附近如今大片的整齐的街道和房屋道,“那时候这些地方都是废墟了的,半座南城都打烂了,能在短短十数年间就将这百通恢复到如今的程度,还要感谢一个人,”他指了指前方。 洛川顺着洛天语所指方向去看,就见不远处百通最核心的主街道上不知何时站了十数名身穿离郡官服的人,为首一人看起来四五十岁年纪,身材高大却气质儒雅,皮肤白皙,须发齐长,让他看着颇有些熟悉感,看到他们到来这些官吏齐齐下拜,“百通县守公孙润泽领百通各部主官,拜见太守大人。” 洛川翻身下马亲自将那自称公孙润泽的中年人扶起来,又让其身后众人免礼起身之后才对那中年人歉意道,“公孙老大人故去都不曾让你回去,实在是......”他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是我欠了你公孙家的。” 中年人闻言退后两步,双手合抱冲着洛川深深弯腰一揖到底,“父亲去世之前曾于润泽书信一封,最后教我何为忠义,不许我因为他的事情返回离城,如今想来,既然我离郡四方安定,则父亲便亦死得其所,臣作为公孙错的儿子,与有荣焉,太守大人不欠公孙家分毫。” 洛川立刻便想明白了眼前之人为何让他有了似曾相识之感,一个刹那,似乎离城府衙里那个身型苍老写字之时却腰背挺直的老人家,苍颜城里那个不惜算计自己以为百姓请命的倔强书生,都与眼前的中年人合而为一,只觉得文风正气忠义相传,大概便是如此了吧,“如今离郡四方安定南疆战事亦已平缓,公孙大人可与我同返离城。” 中年人似乎有些为难,“我已听闻太守大人与两位将军于平南关大胜南夷之事,可南夷之祸不会是一战之胜便可高枕无忧的,此番南夷北上声势浩大,此后恐怕祸患仍多,而百通一地经过十数载休养生息如今也不过是堪堪恢复了当初六七分元气,臣在此多年最知此地事务,若是此时随太守大人返回离城,于百通无益。” 洛天语等得有些不耐,看一看四周渐渐多起来的百姓翻身下马走到众人身边对中年人道,“于百通无益却可能对离郡有益,如今离城朝堂之上到底还是缺了不少人的,太守大人返回离郡没几年,身边又能有几个可用之人?所以说让你回离城你就回去,婆婆妈妈的,这十数年来天天瞅着你这张脸咱们也有些厌烦,”他伸手指了指中年人身后的一群官吏道,“更何况你走了把他们全都留下就是了,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只等太守大人回去离城将各方捋顺了再派个合适的人来做县守就是了。” 洛川笑着看了洛天语一眼,随即道,“且先回府去吧,事情都可以慢慢聊。” “就是,在这大街上叨叨实在难看,”洛天语说着就返回自己战马旁翻身上去,“走走走,都去我府上,边喝边聊。” 中年人便也就应了,与洛川等人一起去到洛天语府上。 府上摆下的却是家宴,除了洛天语这个主人以外,就连他的夫人女眷都有出席,所以洛川便也只带了思齐,除此之外属于外人的就只有公孙润泽一个人。 洛天语仍旧是话说不完的模样,一边喝酒一边给洛川介绍了家中众人,之后又拉着他的独子洛远山和思齐比起了年纪,得知思齐自己都不知道出生年月之后,便自作主张给洛远山定了个兄长的名头,“太守大人你瞧,兄长给你们两个起的名字自然是不错的,但我给你兄长起的是不是也颇为雅致?”他得意洋洋的看向四周,等到一家子人纷纷表扬之后才又冲着洛川道,“你再瞧瞧陆东风的儿子,啧啧,陆铁山,铁山能比得过远山?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哈哈哈。” 洛川顿时无语,却也只能笑笑,毕竟这是家宴,他举起酒杯与同样尴尬不语的公孙润泽碰了碰,然后对洛天语道,“叔父可知侄儿此番返回离城就要开那文武举一事?届时便让兄长去试试吧。” “试试自然......是要试试的,”洛天语看向自己的儿子,话语里大概是有些没有底,“陆东风那个儿子要去么?” 洛川脸上笑容有些僵硬,“陆铁山已经授了军职,自然不去。” “那咱们家自然是要去的,”洛天语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公孙润泽道,“公孙大人家应当也有后辈可以参加文举吧?” 公孙润泽点了点头,“文举武举,公孙家都有人去,”他顿了一下扭头看向洛川问道,“太守大人,臣听说文武举一事如今已是传遍中洲,天下权贵......有何说法?” “肯定不是什么好说法,但咱们管他什么说法,”洛天语哼了一声道。 洛川却稍稍正色,“文武举不分贫贱举而可用,此事一出自然传遍天下,可暗地里究竟激起多少涟漪还是未知,只知道如今离城已经是八方来客齐聚一堂,其中混乱可想而知,我此番不等陆将军北返就要先一步返回离城也是因此,”他又看向洛天语嘱咐道,“叔父近些时候多往南疆群山里派些斥候,若黑甲军有所需要,必要驰援。” 洛天语点头,“太守大人放心,虽说瞧不上那陆东风,但总不能让他死在我百通以南。” 洛川又道,“银匠此次就要随我北返,可那位牛德义牛真人却可以留在百通,牛真人为人正派嫉恶如仇,叔父当以礼相待。” 洛天语又是点头,“那么你明天就走?” “嗯,”洛川看他脸上有些不舍,便笑着举起酒杯,“既然明天才走,今日便当陪叔父一醉。” 洛天语来者不拒举杯相迎,“是该如此!” 洛川一饮而尽,“将军百战十年归,叔父戍守百通十余载,且再容侄儿一二年,便让您荣归离城。” 洛天语却是醉了,他笑着再次为自己倒酒,问道,“陆东风可能荣归?” 洛川沉默,然后摇头。 洛天语哈哈大笑道,“陆东风不走,我便也不走了,”他举起酒杯冲着南方遥遥一敬,“将军百战十年归,可既已待了十年,那当归之时......该往何方呢?” “儿孙们想去哪里都且由他,我洛天语......” “便与百通共存亡罢......” 第两百八十二章 分神凝神 洛川感觉极困极乏。 意识模糊,无数的画面与念头不断的在他脑海之中闪现,却似乎又很清醒,知道自己此刻正身处梦境。 觉察自己身处梦境的一刹那,四周的一切开始具象化。 梦境不再是梦境,而是他每日里修炼时皆可以自视的气海小天地。 这一片天地仿佛火海地狱,烈焰熊熊,他似人似灵般居于其中,可奇异的是那火焰炙烤得四下里空气都似凝了他却不觉得丝毫燥意,只感觉理所应当舒适得很,他意念一动,一道火焰自火海中乍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越过他的“头顶”又最终融入火海之中,仿佛日珥。 洛川抬起自己的“手”去看,却好像在内视自己的灵魂。 自青城山一行他突破瓶颈进入四境分神之后,便可以在修炼时分神而内视,可从来没有一次可以像现在这一次一般看得如此亲近如此通透,好像给内视的过程加上了一面放大镜一般,让他可以看到的细节更多更清晰。 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对体内气海火焰的控制已然十分精准而熟练,但绝做不到此刻一般意动而气动的程度,到了如今这种程度,直觉真气又多了不知多少妙用,他隐约间有些明白了年轻女道当初那句境界越高实力差距越大的意思。 洛川看向四周,明白自己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已经摸到了五境凝神的门槛,聚神形于气海,动意念而道行。 可当他“抬头”去看时,只见“头顶”虚无之间不知为何存有一张巨大的金网,将他与火海天地围拢其中,仿佛牢笼! 他往天上一指,十数道火焰遵从他的心意冲天而起,将那金色大网撞得微微摇晃,却根本没有丝毫动摇,他似有怒意,顿时又是十数道火焰冲上天际,仍旧只是将那金色大网撞得摇晃,根本没有半点破碎痕迹。 他“双手”往下一压,火海往四周激散,露出下方混混沌沌看不透彻的底来,继而不及一个刹那,火海便以一个更加霸道的方式汹涌而来又凝成一股,往天上一撞! 然后现实中的洛川便在那一撞之下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只觉胸口沉闷,嘴角已然溢血! “公子,你怎么样?!”熟悉的声音传来。 洛川低头,就见趴在自己塌边的思齐抬头看他,见他唇边血迹便手忙脚乱的掏出丝巾给他擦拭。 “方才......”洛川看向大帐外明显已经大亮的天色,慢慢回神,“那掌教真人可是已经走了?” 思齐给他擦完血迹之后又给他倒了杯水来喂给他喝,“昨晚掌教真人在你额头一点你就昏了过去,影大人险些要和掌教真人动起手来,掌教真人就说他只是怕你急于突破坏了大道修行,所以给你气海之外上了一把锁,说是破锁之日便是突破之时。” 她又取了毛巾打湿之后给洛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依我看掌教真人说得有理,你这才突破到四境多少时日就想着再破瓶颈进入五境?江伯以前不是说过一层境界一重天,每一重天都有其独特风景,这么短的日子你哪里能够将四境的风景看遍。” 洛川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微微抬手活动了一下臂膀,只觉得动作之间胸腹仍感痛楚,可比之昨晚实在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正常行动已经没有问题,“如今是什么时辰,营寨之中又如何了?” 思齐摇了摇头将毛巾递给他,转身小跑着出了大帐,不一会儿便又跑了回来,“日头已经有些高了,陆将军传令太明军拔营准备返回太明,离郡轻骑方面洛长恭他们几个还在帐外等你发话呢。” “陆将军没有说离郡轻骑该当如何?”洛川问道。 思齐摇头。 洛川想了想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起身,没有穿上那套颇为沉重的血色铠甲,而是换上了有些日子不穿的黑底金纹富贵袍,在离郡,这是只有太守和夫人才能穿戴的颜色样式,无论剪裁还是缝制都是极精细的,可惜洛川欣赏不来,只将衣襟腰带胡乱扣上就要出门,被思齐按住前前后后收拾妥当才得出门。 等到两人出了大帐,太阳已经越过东方那座六凤山顶,阳光普照,晴空万里。 洛川看了眼正大步而来的陆东风等人,又看向四周斑驳山谷伸了个懒腰,昨日一切彷如隔世,“六凤山谷气候宜人,不住人可惜了。” 陆东风与身后的王明张子峰二人行礼后独自靠近到洛川身边问道,“太守大人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洛川看四周众人都稍稍拉开些距离便低声问道,“如何行事?” “昨夜百通洛将军的人到了大营,百通如今情况我们已然知悉,只是不知那声东击西一计将从何出,结果......”陆东风也压低了声音回道,“结果昨夜掌教真人临走之时曾去见我,说六凤山高空之上有只中三境的妖鸟盘旋不去,眼下事情便简单了。” 他一边说这话一边就伸手扶住了洛川的胳膊,让后者看起来好像行动仍有不便,“我将太明军分成两部,大部主力由张子峰统领返回太明,一部万人精锐则随我走,一路向北,护送离郡轻骑和太守大人回返离城!” 洛川就势弯腰,在陆东风的搀扶下重新返回大帐,认真听着并未问话。 进了大帐陆东风就没有再去搀扶洛川,而是走到居中的南疆地图上指着百通一带,话语之中仍旧带着极强的跳跃性,“太守大人应当知道百通城依沱沱河而建,往南不远便是南疆群山,又因地利之便建了三座要塞分别是平南关、镇南关和御南关,其中平南关依山靠河临近伏波山脉,地势开阔平坦也是当下聚拢妖族最多的地方,只要我们可破此一路,则向西可断另外两关妖夷之后路,向东可威胁永昌郡河玉城的正面之敌,向南则直指距离我最近的南夷六宗之一的宗门......万虫谷!” 洛川看向陆东风,“我曾听江伯说起,犯我离郡最多的南夷宗门便是万虫谷?” 陆东风点了点头,“此前设计攻破了安阳郡南疆第一道防线的......也是万虫谷!”  第两百八十八章 如同儿戏 离郡的春天,很温暖。 而离郡的这一个春天,显然温暖的有些过了头。 离城以北那座正在围拢建设的文武举院已然接近完成,高墙大院,远远的看着还以为是某位离郡权贵家的别院。 而离城以南的街边凉亭、城郊原野,成了中洲各方士子论道亦或者武人切磋的场所,今天江州的士子辩得武州的书生吐血三升,明天常州的武人打断京州修炼者三根肋骨,随着那里发生的故事越来越多,自然也就不再缺了看客,等到离城里的朝官家眷亦或者富贾儿孙都乐意去那里游逛的时候,那些靠近官道或是柳下河边的好地方便已经热闹的好像赶集,商贾小贩甚至卖艺杂耍,几乎要赶得上离城如今早已人满为患的商业街区。 等到这一片区域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离城守备军便不得不将巡逻士卒的常规路线做了调整,将这一片区域都纳入其中。 这一日风和日丽,微风清凉,城南自是一大早就有商贩摆开了阵势的,随着日头升起,越来越多的人们聚集于此。 文人士子们居于一团畅谈天下大势,武人和修炼者们则在另一边探讨修炼之道,一条宽敞的官道上小贩连成两排,竟也有些泾渭分明的样子。 只是没一会儿,武人一方便起了些骚乱。 起初只是女子争吵之声,继而便多了几名男子的声音,没一会儿又乒铃乓啷打了起来,不但没有息事宁人的态势,波及的范围反倒越来越大,只惊得距离近些的小贩推了自家的摊子就跑。 武人和修炼者们毕竟更有底气,只是围拢成圈在外观战,没谁逃了开,隔着官道另一边就有些不同,一些士子一边与人谈笑风生一边缓步远去,似是不屑,另一些则好奇心起忍不住越过官道去看热闹,只有少数还能留在原地做自家的事情,不受影响。 可不曾想,两边这一交互却又生出更多事端。 士子一方不少人竟卷入了是非之中,让场面变得越发混乱。 等到离城守备军一支百人的巡逻队赶到此处试图平息事态时,矛盾双方的参与者已从原本的数人发展到数十人,尤其是其中的修炼者和武者,已经打得剑光四射劲气横飞,见到巡逻队至此都没有半点收敛,几个打出了真火的武人更是将战火绵延到了这一支巡逻队身上,将局面推向了不可控的方向。 就在这一大片区域闹得越来越厉害的时候,城南,远处,一支骑兵绕过那一片村镇的某个路口,步入官道。 起初,只有止步于远处看热闹的人们发现了这支骑兵,慢慢的,随着骑兵越来越近,聪明些的便已知道来者是谁,那沉重的铠甲,高大的战马,精锐的黑色骑兵之中夹杂得点点血色...... 离郡轻骑! 于是人们越发谨慎,不断有人从看热闹的人群之中拖拽着友人逃离开来,跑到远处观望。 可一直等到这支骑兵不急不缓行至近前,正在与离城守备军巡逻队纠缠的几人都没有从战团之中脱身! 离郡轻骑停下脚步,仿佛一条钢铁长龙蛰伏于官道之上,压得四下里所有观望者都觉得喘不上气来,近距离与这支骑兵照面,所有人才知道这一支如今早已将大名传遍天下的强军,绝不仅仅是传说中好听好看的模样,而是真真正正煞气杀气均已成型的百战强军......! 包括此时散落于道路一侧的武人或者修炼者,一个个连靠近那支骑兵近前的胆量都没有! 更遑论与之抗衡! 所有人都只是安静的立于原地,等待着。 然后他们便看到一辆宽大的由四匹马牵引的车辇从骑兵队伍中间一路驶来,最终停在整支骑兵队伍前方,驾车的是个身型极其高大身穿血色铠甲的骑兵军候,他抬起右臂比划了一个什么,便有两支百人轻骑从大队之中脱离,奔向那一片混乱所在的区域。 他们速度极快,奔行之间军阵气势冲天而起,于是原本无论如何都似乎不能停手的混乱参与者们立刻便分了开来化作三方阵营,小心翼翼的收了兵刃,乖乖的被两支骑兵交错围拢,又在一名骑兵百将的驱赶下来到那辆马车面前。 三方之中属于离城守备军巡逻队的百将冲着马车上的骑兵军候行了军礼正要说话,就被那军候一摆手打断了,他轻轻跳下马车掀开车帘,就见一个穿着黑底金纹富贵袍的年轻人走出车厢,也不下了马车,只是站在车辕之上双手负后看向道路两侧的士子与武人。 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守备军巡逻队百将立刻单膝跪地行了军礼,“属下拜见太守大人!” 接着是四下里兀自不安的商贾小贩们,一个个跪地行礼。 再之后则是道路上与道路两旁的所有人,跪地行礼。 没有一人敢抬头与这位当下里声望权力如日中天的年轻太守对视一眼。 “拜见太守大人。” 站在马车上的自然便是刚从百通赶回离城的洛川,他运起真气将声音传遍四方,“起身。” 所有人闻言谢恩起身。 洛川这才将视线投到面前被两百轻骑围拢着的人们身上,只见其中人数最多的是离城守备军的巡逻队,此刻的巡逻队士卒看起来颇为狼狈,不少人身上都挂了彩,另外的两波人却有些意思,一波人锦衣玉带有文有武,另一波则平民打扮,哪怕算不上衣衫褴褛也差的不远,全是武人! 他看向那巡逻队百将问道,“怎么回事?” 那百将立刻行了个军礼道,“回禀太守大人,属下等人今日巡视到此,见这些境外百姓恶意滋事,搅得城南之地一片混乱,便要依律将其带走,不料他们竟不听劝阻依仗武力负隅顽抗,属下等人一时间未能将其拿下以至于惊扰了太守大人圣驾,请太守大人责罚!” “你放......!” 那群平民武人之中一个体型彪悍凶眉豹目的黑脸汉子指着那百将就要怒骂出声,却被身边其它几个人连忙拉住,捂嘴的捂嘴,拉扯的拉扯,好容易才按了下来。 洛川看着那黑脸汉子,问那百将道,“你们巡逻至此时,他们已然打闹了许久?” 百将答道,“回禀太守大人,属下等人赶到之时他们应该已经打了有些时候。” 洛川看向那百将轻飘飘的问道,“你既连他们打了多久都不能确定,又何以知晓是谁在恶意滋事?” 那百将闻言立刻便是一身冷汗,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洛川没有再看向他,而是伸手一指那黑脸汉子道,“来,你说。” 第两百八十三章 不赢与输 百通城南数十里,便是南疆群山。 不像太明城以南的南疆群山那样相对平缓,百通城面对的却是一座座挺拔高耸又连绵不绝的大山,没有数量众多如同毛细血管般的山路,除了少数存在可以凭借强大的实力强行翻越群山之外,唯一可以用于成规模出山的宽敞些的峡谷通道只有三处,其中的每一处峡谷出口都筑有高墙军镇,所以大规模的兽潮于百通而言是少见的。 相对的,南夷针对百通方向的入侵也向来不以兽潮为凭。 却往往更加隐蔽也更加血腥凶残。 不过这一规律似乎要在今年被打破。 因为只在严冬刚过春季未来的时候,百通三座前沿军镇的外围便开始聚拢兽潮,尤其是蛇虫鼠类,更是一波又一波仿佛无穷尽一般的往三大军镇之中渗透,挖洞钻坑,似乎只要有土有缝的地方就无法阻止它们到来,让军镇内的士卒不堪其扰,更加恶劣的则是侵蚀粮仓和带来疾病,让军镇内的环境变得危险难测。 再之后是禽鸟一类,成群结队的往军镇之中抛洒粪便,哪怕军镇内部每日里组织清洗打扫也仍旧阻不住弥漫其中的阵阵恶臭,让士卒们极度不适。 最后,便是军镇城墙外越聚越多的野兽,它们默默的聚集着,有序的吃食和繁衍,仿佛全然进入了高等文明一般诡异。 再加上中三境妖族不时趁夜发起的袭杀,每一次都力求在自身无损的情况下少量杀伤的模样,一副长久消耗战的姿态。 三座军镇彼此并不相邻,尤以最东面的平南关距离最远。 平南关所封禁的是沱沱河流经的峡谷。 沱沱河源自天门山,从北向南纵贯上原和百通两大地区,最终经平南关而入南疆群山,其水量极大流速极快,索性一路之上河道较深历来少有水患。 沱沱河经过平南关的一截便是如此且水势更疾,平南关临河而建,城墙两端一则与峭壁相接,另一则半入河谷,迫得此处水势更猛,完全过不得人。 河水自此而下,涌入峡谷之中,又在一处开阔之地聚拢成潭,成了兽潮汇聚的天然之地,潭水一侧有座高峰,山峰高耸甚至高过一些云头,此刻的山峰绝顶并肩站着四个人。 为首一人在如今这样的凉爽天气里仍旧披着厚厚的绒毛大氅,只露出一颗须发雪白又如同针刺的头颅,正是曾于祭坛密地之中与茉莉一行见过面的万毒宗长老戚山,只见他一双圆豆一般的眼睛正透过薄薄云气看向远处的平南关,一眨不眨。 在他身边的三个男人也都是形象诡异的角色,一个个头脑娇小身躯庞大,如同戚山一样披着厚重的黑色毛绒大氅,远远看着好像三个黑土堆上放了三颗剥开的鸡蛋。 “戚山大人,大长老那边怎么样了,何时才能......”那三个诡异男人中个头最高的一个同样看向远处的平南关,眼瞳之中光芒流转之际才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漆黑透亮,好像无色琉璃,“何时才能攻入这平南关啊,其中血食......啧啧......” 戚山却不看他,而是抬头望向天际,只见众人头顶上一个黑点正不断盘旋迅速下落,是一个翎羽之间夹杂着些金色羽毛的展开双翼足有四五丈大的巨鹰! 那巨鹰朝着四人所在的山峰落下,停在众人身后数丈的地方,收拢羽翼,弯曲了脖子用巨喙摩擦身体像是梳理羽毛。 三个诡异男人转身面对巨鹰呆呆的看着,戚山却没有回头,问道,“如何?” “大半黑甲军返回太明,少数黑甲军与离郡轻骑一同北返,”巨鹰抬头,极其轻蔑的斜了三个诡异男人一眼后看向戚山的背影道,“六凤山一地山崩地陷,大长老出手那离郡太守不可能不死,陆东风定是要率军北上坐镇离城,以应对离郡太守死后的混乱,所以黑甲军根本没有来百通城的意思!” 三个诡异男人中个头最矮的一个开口,声音迟缓而憨直,“陆东风可能只是在骗我们,每一次他都会来到百通......” 无论是戚山还是那巨鹰,甚至开口男人身边的另外两个诡异男人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从来没有说过话一样。 “虽然结果匪夷所思,但墨玉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我开玩笑,他在秘密传来的法信上确实明确写了离郡太守伤而未死,大长老返回宗门,”戚山缓缓转过身看向巨鹰,“你可有看到过那离郡太守?” 三个诡异的男人听闻大长老返回宗门一句齐刷刷瞪大眼睛看向戚山,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似乎看到了,”巨鹰略微沉吟,“我只能肯定我看到了一个穿着锦衣华服被所有人围拢守护的人,那人可以步行,之后上了马车,我随着他们北上急行盯了一日一夜,那人都没有再下来过。” 戚山双眼一眯冷笑道,“大长老何等神通,便是那离郡太守身边的人拿了圣器都不可能护得住他,以他区区四境的实力,被大长老随手一击擦到边都是必死之局,所以你看到的人十有八九是陆东风为了安抚大军弄出来的替身,而这离郡太守恐怕......至少伤得不轻......” “若是那离郡太守伤得不轻,则陆东风和黑甲军随之北上便说得通了,”巨鹰道。 戚山看向那巨鹰的眼睛正色道,“你......有没有被发现......?!” “绝无可能!”那巨鹰想也不想便斩钉截铁的道,“我耗费元气化作原型飞入极高天空以后,戚山长老可能看到或者感知到我的存在?!” 戚山摇了摇头。 “既然戚山长老无法感知,则对面长老级别的存在也就无法感知,何况多数时候我有借高空之中的云雾水汽遮挡身型,”巨鹰将头颅高高抬起,“那陆东风的黑甲军大部西去太明的时候还分出几支队伍在六凤山附近兜圈子,以此掩盖他分兵随离郡轻骑偷偷北上之事,若是从地面上看,恐怕十有八九要被他骗过去了,但若从天空中看下去,这些许障眼法便全无意义。” “我也不想冒险啊,可这一战......”戚山转身看向远处的平南关喃喃道,“我们可以不赢,但......绝不能输啊......!”  第两百八十九章 永远有我 离城以南的官道之上,离郡轻骑静默如钢铁城墙。 官道两侧的士子、武人和商贾小贩都只在旁观这一场似乎有些奇异的小事。 被洛川点了名的黑脸汉子一甩身挣脱开身边众人的拉扯,冲着洛川大咧咧拱了拱手便道,“太守大人,那离军百将尽是胡说,我等确非离郡百姓,是听闻离郡文武举事特来一试的外地武人没错,可要说我们恶意滋事那就是天大的冤枉,今日我等本就是在这城南之地交流切磋,想着不日便是大考看能做些什么准备,不料这些官家子弟径直冲着文长兄便来了,说要替什么人教训他,我是不知道离郡这边什么规矩,但在我们武州,身为武人以多欺少便是可耻,我等与文长兄源于四海既有缘结识于离郡,自要为其打抱不平,这才与他们打了起来。” 他斜了眼那跪地不起的百将颇有些不屑的道,“至于说如何与这些离军打起来,谁让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我们回去?自家实力又不济事,打输了还好意思告状,哼......拉我作甚!” 那黑脸汉子摆了摆胳膊将拉扯他的几人甩开,一脸的无所谓。 洛川似乎也全无所谓,只是看了眼黑脸汉子身边一个从始至终沉默无言的中年汉子,将目光移向那群锦衣华服的年轻人,只见他尚未问话,便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太守大人,此事与身后众人无关,太守大人若要责罚便罚我一人。” 洛川一笑,问道,“你叫什么?” 那年轻人一顿,而后将腰弯得更深,“回禀太守大人,不才闫冰玉......” “哦?”洛川又问,“可是闫铁鹰的闫?” 那人深呼吸一口气后道,“正是。” “好,”洛川笑容依旧,声音之中却有了几分怒意,“既是姓了闫铁鹰的闫,怎得做事如此粗糙,区区几个外地来的平民武人,无声无息的杀了也就是了,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得这般难堪?!” 那年轻人闻言一怔,四下里仍旧听着看着这边动静的人们却一刹那如同坠入冰窟一般,只觉得浑身上下阴寒之气狂涌,尤其在看到那一支不动如山的强军之后,更是止不住的惊恐,生怕下一刻这一支大军便会化身死神,将所有听闻这一句话的人们尽数坑杀于此。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们才忽的想起,眼前的年轻人哪里会像看起来那样温和简单?! 就是这个人,坐拥三十余万精锐悍卒,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将安陵严氏打得从诸侯大姓之中除名,永昌北地尽数易主仍要遣使求和,更不必说益城之下一战将南夷打得溃败而逃!! 这样的人什么都可能缺,却独独不可能缺了杀气......!!! 那年轻人气势为之夺,不由得跪在地上,却仍旧低头飞快道,“太守府宫曾有明令,凡中洲而至离郡参加文武举之人皆以离人百姓待之,我与那吕文长之间的私怨不过是百姓之间的些许矛盾,怎可......况且祖父曾说文武举一事于离郡而言关乎重大,他们既是参加文武举的考生,我们便应保其......性命无虞......” 洛川不置可否,一时间让这一片天地都为之凝结。 好一会儿,他才忽的一笑道,“闫冰玉,这几句话说得才像是闫铁鹰的子孙应有的样子,”他看向四方朗声道,“我离郡要开文武举,开大鼎九百载未有之先河,凡我人族无论贫富贵贱,有德有才者皆可举之,为何?!” “因为吕祖仙逝天下不平,四夷大妖入侵中土,值此妖夷肆虐人族危难之际,若我等仍不可摒弃地域之嫌隙以人族之名共处之,不能放下文武之成见以贤者之能同敬之,则非外夷之快人族之痛?!”洛川的声音传遍四周,天地之间此刻只有他的声音,他扫视四周,与所有仰望他的人平和对视,“是以,我离郡就是要开文武举,聚天下武人以安天下,取四海贤者以治四海,有德者名之,有能者用之,有功者赏,有过者罚!” “这一次文武举,我们便要让天下人看到离郡举贤而用的决心,以及离人可容天下的雄心,”洛川右手平举指向北方,“如今的离郡已经走出群山闭锁之地,北阔平原而百姓安居,南战妖夷则万妖避退,我用一个最好的离郡欢迎天下人到来,在这里建功立业,在这里功成名就!但......” 他看向黑脸汉子等一众外地武人,神情肃穆,“但首先,天下人也当敬我,敬我离郡的规矩。” 那黑脸汉子被洛川盯得脊背发凉,脸上尽是惊慌之色,只是一时间再不敢开口。 “我离郡有三十余万士卒精锐,他们为我尽忠,我便为他们做主,你等若有冤屈去了司律府衙堂上尽管明言,谁若敢做那冤假错案冤枉了你们,自有我离郡律法砍他的脑袋,可你们敢在我离城之畔持刀拒捕蔑视离军,”洛川面色如霜声音冰寒,“谁给了你们的胆子?!!” 黑脸汉子一行包括那为首沉默的中年汉子一同拜倒,口称赎罪。 “国既有法,则依法决之,该怎么处罚你们自有司律府衙的主官断决,我在这里不予评判,但这个小黑,”洛川指着那个面色已有些白的黑脸汉子对马车边的高大军候道,“这个小黑说我离军实力不济,长恭,找个与他等阶相当实力济事的,让他切身体会,心服口服!” 洛长恭一拳敲在左胸发出当的一声响,再看那黑脸汉子的时候眼神就有些不善。 洛川又看向那眉清目秀的年轻人,“闫冰玉,文武举事近在眼前,你却因私损公,回家找你祖父领五十皮鞭,另外,从明天起你就是此次文武举的调和使,再有外地士子亦或者武人遇到此类碍难,你就去给我解决了,若解决不好,我还要打你的板子!” 那年轻人跪地行礼道,“闫冰玉遵太守令!” 洛川指了指那年轻人身后的十几人,“各自回家领十皮鞭,谁家心疼你们舍不得,我就把这十鞭子抽在你们家长辈脸上!” 几人连忙跪地行礼道,“遵太守令!” 最后,洛川才终于看向那个始终跪在地上一言不再发的守备军百将,“你是平民出身吧?” 那百将沉声道,“回禀太守大人,属下......是平民出身。” 洛川点了点头,“陈敬之也是平民出身,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若还想要救下些他们这样的平民,就光明正大的救下,不要对我离郡的朝臣官员们太没信心,更何况你是离郡的士卒,那么你的背后就永远站着我,离郡太守洛川,怕什么?!” 那百将闻言不再回话。 只是将头,用力磕在官道的大地之上...... 第两百八十四章 平南关战 这一夜,极暗。 明月不见,没了星斗。 百通南部的三座军镇关口好像融入了无尽群山一般,从天上看几乎找不到他们的位置。 夜色已深,当镇南关和御南关刚刚完成了一轮士卒换防,轮替的士卒才刚刚睡下的时候,聚变突至! 伴随着巨石大木滚落山崖的声音,这些时日以来始终盘踞在镇南关和御南关外的兽潮突然发起进攻! 它们仿佛拥有了智慧又失去了痛感,根本无视城墙之上的箭矢甚至火焰,顶着伤害将石块木头堆挤到城墙下,强行弥补城墙内外的落差,继而一些体型娇小或善于跳跃的野兽便已经可以攻上城墙! 战况迅速变得激烈而血腥。 镇南关和御南关军官士卒的反应速度极快,可黑暗之中好像无穷无尽的敌人还是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随即便有烽火燃起,很快传至百通城。 没有很久,百通城开,两支军队迅速集结驰援两关。 可就在镇南关和御南关血战正酣的时候,平南关的夜仍旧漆黑而平静。 除了平南关南面的城墙和四下里防卫示警的灯台以外,整个军镇内外都是暗色。 没有光,也不宁静,因为那一条河谷里流水不息,水声仿若就在耳畔,又像逐浪随波,已然成了这些年平南关士卒们离不开的助眠曲。 只是这一夜的水声,有些不为人知的异样。 等到百通城两支援兵出城之后,平南关平静的夜色才终于被打破。 最先打破平静的不是河谷,而是城墙。 初始时只听得城墙之上几个士卒惊呼之声,继而如同浪潮般传播开来,接着是密密麻麻如同刀兵划过瓷器的尖锐之声,夹杂着鼠鸣兽吼,一下子就让关内所有仍在睡眠的士卒们完全清醒了过来。 竟是蛇鼠虫蚁洪水般汹涌而来,就连火把都驱之无效!! 军官们反应最快,只在最初的惊慌过后便迅速稳住了局面,他们精锐出身又身先士卒,很快便重新在城墙之上站住跟脚,为后续援兵扫清了道路。 然后,如同镇南关和御南关外发生的一幕同样出现在平南关外,巨木石块堆砌于外,越来越多的野兽冲上城墙!! 血战开始,平南关的士卒到底精锐,只在关内士卒一波波赶到城墙之后便彻底稳住局面,他们依靠高墙,列为三排,配合默契,轮转不休,加之城防弩和滚油点火,很快便将城墙外的攻势压制住了。 就在城墙上刚刚稳住阵脚的时候,一道暗绿色的足有四十余丈长仿若通天巨木一般的恐怖光芒,朝着平南关城墙横扫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暗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落在城墙之外,好像一根金刚铁棒一样树立在那里,堪堪挡下了那根横扫而来的巨木光芒,使之不能寸进!! 两道远非人力可以抗衡的光芒就在众人眼前疯狂角力,让城墙之上的士卒或者野兽都有了立足于危楼之下的恐怖错觉! “银匠......”一个声音从群山深处响起,“像臭虫一样藏头露尾了这么久,你终究还是现身了......” 话音未落,便又有一道暗绿色光芒自群山之中射出,同一道暗金色的光芒在天空之中飞快交错,与大地之上那两道彼此僵持纠缠不下的光芒交互辉映,将这一片峡谷天地映照得有了光明。 “这一战,你在也没用......”天空中绿色光芒里的声音响起如同震雷,“起!!” 随着那声音落下,平南关河谷之中异变突起! 只见原本湍急的河流之中忽然射出数十道白丝,直接黏在了平南关北城墙上! 然后三个足有十数丈直径的白丝大茧破水而出! 每一个大茧之上都立着一个数丈尺寸的黑漆漆的巨型蜘蛛,它们脚踩大茧收拢丝线,将一个个大茧逆向拉上了河谷,好像重锤一样撞击在平型关的北城墙内!! 大茧破碎,金、绿、蓝、红、黄,各色光芒包裹着其中的妖族飞射开来,有的冲向大军营地,有的飞往军阵粮仓,只一眨眼的功夫平南关内就已经处处火起! 原本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南部城墙之上的守将是个中年都尉,眼神明亮,双眉如剑,只在那三个大茧破水而出的一刻便知道不好,一时间却也无法将城墙上已然成势的守军调下回援,正心急如焚之际,就听得身后,平南关北方传来马蹄声! 他原以为是错觉,却听得越来越清晰,一剑横扫,赤色的光芒化作三四丈长的神兵巨刃,将身前野兽全部击碎之后趁势后退数步,等身后士卒将他退出的空当补上以后才转过身,借着天空中两大强者激斗的光芒向北方看去,只见越来越明显又沉闷如雷的马蹄声中,一支隐约可见的骑兵如同大地长龙一般直奔平南关而来! 在那长龙的头脑位置,一道红色的光芒悬停于一面大旗上方,大旗之上一个金色的“洛”字如同神符!! “离......离郡轻骑......?!”中年都尉眼睛一亮怒吼出声,“离郡轻骑来援平南关,妖夷宵小顷刻可灭,同生!!” “共死!!!” 无数的士卒声浪从平南关各处传来,杂乱无序仍旧气势磅礴! 中年都尉却没有被四下里渐渐狂热的气氛所影响,而是仍旧盯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骑兵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骑兵靠近到他能够看清那赤色光芒下隐约可见的一人之后才冲着北方城墙吼道,“快为离郡轻骑打开城门!!” 北城门内毫无动静,因为早先听得离郡轻骑来援之后,一个黑漆漆的巨型蜘蛛便占据了北城门洞,它四目八足,周身被绿色的烟雾环绕,哪怕百通士卒听闻军令之后一个个屏住呼吸悍不畏死想要冲入其中,都只是徒劳无功! 中年都尉见状直接从南城墙上跃下,手中飞剑化作一道赤色光芒载着他冲向城门,他眉头紧锁面目狰狞,将脚下剑光催动到四五丈长,身剑合一像一枚炮弹般射向北城门洞的方向! 哪怕有去无回!! 就在他几乎要射入那北城门洞的刹那,一道柔和的绿光化作一只大手将他横着拍飞了出去! 中年都尉剑光破碎人也在地上连着打了七八个滚才翻身起来横剑于胸,嘴角溢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城门洞口。 却见一个身着黑衣身型修长的女人悠悠然从城门洞内缓步走出,扭头看他时,一张漆黑面具之下两只眼睛绽放绿芒,“谢炎炎......?”  第两百九十章 幕后权衡 离郡太守回来了。 与他一同回来的,是太明城与百通城两处南疆战场两次大捷的消息,于是整座离城都沸腾了。 身在边郡,能有什么比边境大捷更令人安心的消息? 可对于从中洲各地赶赴离城参加文武举的文人和武人来说,更重要的则是这一日在离城南郊发生的那件小事,在那里,这位有些传奇的年轻太守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他们这群人中疯狂传播,发酵。 离郡轻骑大半都返回了骑兵城,可仍有洛长恭所率千人如同往常一般跟着洛川回了太守府宫,将这座府宫内外的防卫工作从宫廷护卫们的手上接管过来。 对于这样有些坏了规矩的事情,如今太守府宫里唯一一个大侍长高士贤却没有半点意见,只是嘱咐宫廷护卫和宫廷侍者们顺从的应了。 洛川的车架慢悠悠的进了宫以后并没有往后宫去,反倒停在前宫大殿前,他下了马车,看一看仍旧空旷的殿前广场,冲早已候在马车边的高士贤点了点头后走到最高一级台阶上坐下,看着府宫大门的方向问身后的影子道,“你说陆铁山趁着陆东风不在的档口带着陆思凡从太明城跑了?” 影子点了点头,“看样子是要来离城,我们的人跟着,陆东风的人也跟着。” 思齐站在洛川身后,踮着脚看府宫外的官道。 高士贤则微微低着头,不着痕迹的看了思齐一眼后又看了看洛川的侧脸,将头垂的更低。 “来就来吧,路上小心些别让他们出什么问题就是了,”洛川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思齐忽的指了指远方道,“喏,来人了。” 以洛川如今的目力自然早就看见了,只是最先来的这人不是他想象中的离城将军罗江,反倒是如今暂任离郡司律副官的木泽言。 司律府衙就在当初郡丞所在的大院前院,距离太守府宫不远,这位如今已经可以在离郡朝堂中排的上号的大官却只是孤身而来,身边不说下属官员,便是连个随身护卫或者仆从都没有,他就那么经过检查入了府宫,不急不缓的走到洛川身前五级台阶停下,躬身行礼,“臣木泽言,拜见太守大人。” “不必多礼,”洛川看着永远一副严肃脸孔的木泽言笑道,“泽言,总该不会是你来了离城没几日,就又混成孤家寡人了吧?” “臣如今在离郡司律府衙任职,寻常人大概是唯恐避而不及的,”木泽言稍稍加快了语速道,“方才臣已听闻太守大人于南郊之外所遇之事,特来请示那些外地平民该当如何处置?” 洛川再次将目光投向府宫大门的方向随口问道,“依你看,那些人该当如何处置?” 木泽言眼帘低垂缓缓道,“那些人藐视律法于前,冲撞太守于后,自当重罚,其中首犯当斩首以儆效尤。” 思齐闻言不禁瞪大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开不得口,只是抿着嘴盯着洛川的后脑勺看。 洛川对木泽言的说法不置可否,像是转移话题一般说起了另外的事情,“泽言,我在南疆的时候除了南夷的事情以外其实就只关注了两件事,一件,是广郡入侵安陵及三仓之地的战事,另一件,便是文武举。我此番返回离城,连离城将军罗江都不曾提前知晓,可偏偏就在到了南郊的时候恰巧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他看向木泽言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道,“有些人就这么急着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木泽言也不抬头,微微皱眉直言道,“太守大人,此事当非我离郡朝臣所为。” “自然不是,否则我哪里只会让闫冰玉那些被人利用了的小朋友们回家挨鞭子?”洛川冷笑道,“但你要说这件事背后那人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动这样小儿科的手脚,我离郡那一院子的朝臣们都瞎了眼看不见看不懂......他们当我是白痴?!” 木泽言轻叹一声躬身行礼,“太守大人息怒......” 洛川看了眼正从太守府宫正门里走进来的罗江,轻哼一声道,“泽言,你这个孤家寡人既然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那就得替我告诉他们一些我洛川自己的道理,赵无忌有功可以做得郡尉,陈敬之有功便也做得将军,这近在眼前的文武举,闫冰玉可以参加,吕文长也可以参加,与其去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让甘原那边的家族里好好寻几个哪怕旁支的好苗子出来,如今的离郡是庙小水浅容不下他们吗?恰恰相反,是放着大把的官位良田在那里,他们那些不成器的子孙们不中用啊!” “所以你问我那些外地平民怎么处置?”洛川无所谓的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换了闫冰玉他们该怎么处置,那些外地的平民就怎么处置。” 木泽言起身行礼之后转身离开,与一身铠甲的罗江擦肩而过也没有打招呼。 正在上台阶的罗江不由诧异的回头看了木泽言一眼,这才上来问洛川道,“木大人这是怎么了?瞧着心事重重的。” “罗将军,还是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人家木大人再心事重重事情也能办的比你漂亮,”洛川没好气的道。 罗江看了眼洛川稍稍有些赧然,背着双手看向府宫一侧的高墙道,“你在南疆之时战况如何你也不说,如今回来离城竟也不说,如今这离城内外人员复杂,我手头的兵又让你往太明调去一半,实在也是没有办法......” 洛川也没有再怨他什么,只是问道,“如今距离公示在外的文武举开考之日还有月余吧,从各地赶来离城的人能有很多?” “多啊,怎么不多,”罗江就那么站在洛川面前两级台阶上俯视他道,“京州、武州、江州、常州,哪里来的都有,相对来说似乎武州来人要多些,但更多的还是咱们西南汉州,尤其是原来河内郡地域里来了不少人,当然,最多的自然还是我离郡各地的年轻人,其中又以三仓之地和安陵来人最多。这些人里头,士子们倒还好些,武人们事情就要多一些,如同今日这种,聚在一起就肯定会有摩擦。” 洛川略一沉思也没有深想,而是抬头看向罗江道,“江伯,秦敖告老还乡之后原本跟着他的三个裨将便也都退了下去,陆银宝就不必说,如今离城军里一下子没了裨将,我有心为你选两个副手,你心里可有合用的人选?” 罗江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有一个!” 第两百八十五章 以你为傲 平南关。 谢炎炎瞪大眼睛点了点头,北城门口那道影子便消失在原地,仿佛融入黑暗一般。 下一刻,天空中原本的暗绿色和暗金色之外又多了一道绿色光芒,好像一道闪电自大地始,逆天而上斩破长空! “轰隆......轰隆隆!!” 恐怖的巨响声密集得好像天要塌了一样! 谢炎炎却根本没有理会,而是一俯身冲入城门洞内将北城门打开,那时候离郡轻骑几乎已经冲到城下,他急忙避让开来,任由数千骑兵从他身边飞掠而过。 骑兵毫不停留,笔直向前,每过一道街口便有几支百人队从主干之中剥离,各自化作军阵,好像流水一般渗透到平南关内的每一个角落。 而比之骑兵更快的则是骑兵头部位置上一刹那绽放开来的数十道光芒,他们有的飞过城墙杀入城外野兽群中化身收割机器,有的则落在关内街道之中,不一时便有光芒绽放,追逐之战开启。 眨眼的功夫平南关内便已处处战场,等到谢炎炎重新飞上南部城墙往城外看去的时候,一道令人精神为之一震的水气扑面而来,他就知道平南关的这一场战役虽然刚刚开始,却也已经结束了。 因为就在城外那一处兽群聚集的湖畔盆地,一支黑压压的肃杀大军如同从天而降的神兵,正结成万人大阵缓缓向前,哪怕无数已然在镇灵符箓之下神智清明的野兽,仍旧能够在妖夷们的控制之下如同潮水般涌向他们,也丝毫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他们就像一座黑色绝峰,任由潮水拍打不动分毫! 更何况混乱的兽群之中,更多的野兽挣脱了妖夷的束缚选择了逃向四周?! 峡谷血色,蔓延开来。 谢炎炎抬起头,天空中的战团已经越来越远,哪怕以他这样完全无法看清那一处战场细节的人,都能清楚的感知到天空中那属于大妖的暗绿色光芒正左冲右突寻求生路,他回头去看关内,四下里原本丛生的战火已然消弭大半。 他安排城墙上的士卒一部分仍旧摆出防御阵型,另一部分则开始打扫战场,给受伤的野兽补刀,为受伤的同袍治疗,等到一切妥当以后,便看到那个身披血色铠甲的角色已经在一众望川剑修和骑兵的簇拥下上了城墙,便大步走去单膝跪地行了军礼,“属下平南关守将谢炎炎,拜见太守大人!” 在他身后,平南关城墙上所有士卒闻言多是一愣,随即陆续行了军礼。 “免礼,”洛川掀开面甲冲城墙上的士卒们挥了挥手,用自己手上那柄染了血的漆黑长剑的剑脊,敲了敲谢炎炎的铠甲肩头,然后从他身边走过径直来到南城墙的边缘跳上一个墙垛,看得谢炎炎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跳,“谢炎炎,来。” 谢炎炎闻言起身来到洛川身后,想着伸手去扶着他些,又觉得这样做有些无礼便只好作罢。 洛川完全没有在意他在身后的动作,伸手指着远处混乱不堪的战场道,“可曾想过有一天,这平南关外会有一支离郡铁军绞杀妖夷?!” 谢炎炎也顺着洛川所指的方向看去,一时间感慨万千,“属下不曾想过。” “你肯定没有想过,因为这平南关连一道南向的城门都没有,自然只有挨打的份,”洛川不再看向南方,而是转身眺望北方,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一道微弱的火线蔓延而来,“百通援兵来了,从你们最开始点燃烽火,到百通方面援兵赶来,这个时间已经够短的了......” 谢炎炎同样回头去看,心里也在盘算着时间,这一次妖夷进攻无论从强度上数量上还是计策上,其实都已经是成功了的,如果没有天空中那道暗金色光芒的主人以及离郡轻骑和关外那支黑甲军的突兀出现,等到百通城的援军此刻到来平南关怕是早已血流成河成了南夷妖族的领地,届时凭借大妖之力给城墙破开一道缺口,兽潮就可以长驱直入百通地区腹地,一场血战根本难免...... 洛川扭头看向南方远空,最后几声遥遥传来的爆响之后再无声息,没多久,一道影子便出现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城墙垛上,再然后是一道暗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落在洛川另一边的城墙垛上,似乎有些气闷一般将战斧往后腰上一别,一屁股坐在墙垛上道,“跑了!” “跑了便跑了吧,大妖这种角色哪里那么好杀,”洛川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向影子,“你的伤不要紧吧?” 影子摇了摇头。 洛川就坐在那里安静的看着远处的战场,不言语了。 百通大军一路急行军速度不慢,可等来到平南关的时候东方已经微微泛白,此时平南关内早已平息了战事,平南关外黑甲军也已经在打扫战场。 等到军中主将在一众部属亲兵们的簇拥下登上南城墙的时候,洛川正学着银匠的模样坐在城墙垛上,将两只脚伸到城墙外晃悠,听到身后声响扭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张与洛天恩有七分相似的脸,一样的面白有须,一样的浓眉大眼,只是不像洛天恩一般满身书卷气,要更强壮硬朗些,穿着一身镶金的银色铠甲,看起来颇有些威严。 洛川有些失神的时候,谢炎炎已经上前行了军礼,“属下见过将军。” 百通的将军,就只有一人。 洛天语。 只见洛天语自上了城墙时起眼睛里就再没有其他人,他大步而来走到洛川身边将他拉下墙垛,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上下下的看了一会儿,才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了好几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喃喃着道,“好,好......” 洛川长出了一口气,双手一拱道,“洛川见过叔父。” “好啊,”洛天语笑着笑着眼睛就有些红,然后忽的退后两步一拳敲在左胸上,“末将百通将军洛天语,拜见太守大人!”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单膝下跪,被洛川急忙扶住,“叔父不必如此,你是长辈洛川如何能受你大礼。” 洛天语却挣脱开来执意跪下行了一礼才又起身,“君是君臣是臣,没有规矩不行,”他一边说着一边握住洛川的手,死死的攥着,“你在中京城里大多数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以为你在那里没人在意,其实不是这样的,你父亲......” 他停顿了一下用手在洛川的手背上拍了拍,“如今你回来了,你回来以后的所有事情我也都知道了,你做的很好,比我们想象中最好的样子还要好,他......以你为傲,哪怕他现在不在了,我还是要告诉你......他一直以你为傲......!”  第两百八十六章 祸水东引 洛川和洛天语在南城墙垛上冲北坐着叙旧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一个冲南坐着一言不发的银匠,和一个独立于墙垛上一言不发的影子,包括思齐和谢炎炎在内的所有人都撤到了远些的地方。 没一会儿,便有一道土色的光芒自南而来,落在城墙之上,光芒散去,露出其中的王明和陆东风。 “......他来信和我说要将太守之位传给你,我还有些意外,当初他曾和我说过不愿让你接班,只想你在中京城里便就挺好,但后来既然改了主意我就也挺高兴,以你的天赋早晚是要突破到中三境甚至上三境的,你瞧,如今你果然已经入了四境分神,你可知道咱们洛氏一脉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中三境的修炼者了?”洛天语扭头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陆东风,然后回头对着洛川比划了个二的手势道,“已经快两百年了,娘的,就好像见了鬼一样,区区四境,愣是没有一个人突破过去......” 陆东风缓步而来,走到洛川两人面前颇有些嫌弃的瞥了洛天语一眼后,直接出声打断了洛天语的话对洛川道,“太守大人,平南关一战已毕,黑甲军只需修整半日便可南下......!” “什么?!南下?!”洛天语闻言便从墙垛上跳了下来,两步走到陆东风面前一张脸几乎要贴在陆东风的脸上,“陆东风,莫不是关外一战把你的脑子打坏了?你的黑甲军此刻已在南疆群山之中了,你当百通是太明?再往南,天知道有多少妖夷盘踞,你想带着这一万黑甲军精锐去送死?!” 陆东风冷冷的看着洛天语,等到对方全都说完才回了一句,“百通不是太明,我也不是你洛天语!” 洛天语闻言瞪大了眼睛怒道,“陆东风,六凤山的事情你我都有份,你若非要觉得丢了面子便怪我好了,毕竟那一封密信确实是盖了我的章发去太明的,是我御下不严出了纰漏,但事已至此,你我找机会再在那群妖狗身上找回场子也就是了,毕竟太守大人安然无恙,你又何须如此?!” 陆东风哼了一声,话语里却也没有先前那般冷淡,只是仍旧没有多言,“太守大人有志南下,陆东风自然愿往。” 洛天语飞快的回头看了洛川一眼,然后再次看向陆东风,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先前怒意,取而代之的亦是冷淡,言简意赅道,“陆东风可往,但他绝对不可。” 陆东风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自然。” 洛天语脸上这才稍稍缓和,便又是那副甚至有些兵痞气质的表情,“若是你陆东风一不小心死在了南疆,太明一地何人继任?” “你死了我都不会死,”陆东风极其厌恶的一把拨开洛天语看向洛川道,“太守大人有何吩咐?” 洛川也跳下墙垛对陆东风道,“黑甲军深入南疆腹地,无论是否如你所想达成目标都已是对那份南疆之盟有了交代,是以此战不论胜负,只要你和黑甲军平安归来便是凯旋。” 陆东风点了点头。 洛川又道,“牛真人有伤在身,虽说他执意随黑甲军南下,但你用时还需小心,不要再伤了他,其余士卒我便不说了,他们是陆将军的兵,陆将军自会比我更爱护他们。” 陆东风又是点头,见洛川似乎没什么说的了,便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王裨将......”洛川等陆东风走出十几步后喊住了在他身后的王明,王明转身看来的时候他正色道,“陆将军不能死。” 王明冲着洛川郑重行了个军礼,然后一言不发转过身,飞剑一掠而过,化作一道巨大的剑芒将他与陆东风包裹其中刹那远去。 等到两人所在的剑芒走远,洛天语才走到洛川身边沉声道,“陆星雨此番遭了妖夷毒手,你又因此险些陷在六凤山,陆东风此次南下必有复仇之心,他入军伍以来十数载,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不能冷静,你何苦真的让他南下啊,南夷之强,哪里是我们一个离郡一支黑甲军就可以抗衡的,如此一来势必......唉......” 洛川看着远处整军南下的黑甲军道,“你我知道的陆将军自然也知道,他仍旧要南下固然是有复仇之心,却也在大局考量之上,安阳郡如今的处境有些艰难,若是黑甲军此番南下能打得万虫谷感觉到痛,则安阳郡南线的日子就要好过的多了。” 洛天语略一思索便也点头称是,只是看着远处那支黑甲军缓缓消失在群山之中仍旧感慨万千,有些忧虑,“南夷六宗,任何一个拿出来都是极其麻烦的对手,黑甲军此番南下虽说明确指向了万虫谷,可......谁知道会不会引出些别的麻烦。” “黑甲军此番便是不南下,该来的麻烦也还是会来,”洛川眼神中没有丝毫动摇,“更何况南夷六宗也不会把力气全都使在我离郡身上,永昌郡且不去说,无论是陆将军还是赵叔叔都曾断言安阳郡南口城必破无疑,则元河以南说不定此刻就已经是南夷的地盘了,可舍弃了南口城的安阳郡仍有元河可以据守,他们的邻居江州柳林郡可没有,相比较渡过元河面对安阳郡的第三道防线,东去江州于妖夷而言自然是更好的选择,所以魏长河这一次的布局看到现在十有八九就是这祸水东引之计了,说实话,于安阳郡而言这已经是极好的选择,可既然人口密集沃野数千里的江州大门都已打开,南夷有什么理由盯着我离郡这个硬骨头不放?” 洛川看向南面无尽的群山喃喃道,“我就是要让南夷所有人都知道,我离郡是这西南汉州乃至于整个中洲最难啃的硬骨头,你敢谋我于六凤山,我就敢打到你南夷之地!”他微微抿嘴道,“我听说南疆群山也不是天地尽头,群山以南便亦是沃土......总有一天是要去看看的。” 洛天语看着洛川的侧脸,一时间百感交集,“你和他......果然还是不太像的......” 洛川扭头冲着洛天语大大的笑,“如果只是像他,又怎么能让他以我为傲?” 他看向连绵不绝的群山,“我是应该让他以我为傲的......”  第两百九十一章 其利其弊 离城,太守府宫正殿前,洛川和罗江两人围着那个仿佛落地生根一般动摇不得的巨大青铜鼎绕圈子,高士贤在不远处候着,思齐自己去了后宫独属于她的那个小院,惦记着她满院子的花这些日子是不是被照顾的够好,影子则不知何时已然不知去向。 洛川一边看着面前那巨鼎之上精细又玄奥的纹理,一边伸手在上面摩挲着,仿佛要找到什么机关,“你说的这个姚胜既是原来离城守备军的都尉,那咱们当初联军南下的时候他是在骑兵城还是离城里面?” “在离城,他本是陆银宝手底下的都尉,当初孟繁星以洛云的名义掌控了离城守备军,陆银宝为其所用,其下几个都尉里唯一抗其命而不遵的便是这个姚胜,”罗江走在洛川身边道,“陆银宝和他毕竟多年袍泽没有为难,只是将他暂时关押了起来,那孟繁星却是容不得的,不但命人上刑将其打成重伤,暗地里还派人前去杀他,好在旧日袍泽偷偷将其救下又藏在地下暗室为其医治,他才活到了你登位之后。” “江伯你与他也是旧识的?”洛川又问。 罗江点了点头,“算是当初我们几个百通出来的老兄弟带出来的一个小兄弟吧,战场上的交情,我们那一批的老人如今也多在这离城军里,其它几个军功资历足够的就算我有心想要提拔,他们自己也是不愿意的,年纪都大了,没必要和年轻人们抢位置,这个姚胜毕竟还年轻些,人很聪明,心思又正,加之当初与你父亲也有挺深的羁绊,我们几个闲时聊起觉得让他做个裨将应当不差。” “他与我父亲又有何羁绊?”洛川回头看了罗江一眼。 “当年他初到离城还只是个百将,那时候因为他妹妹家的一些缘故,家里人惹上了某个甘原大姓家的子弟,我们几个那时头脑也颇简单,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硬替他出头,不想竟惹得那家的老人不快,出手给我们几个一顿拾掇,”罗江苦笑道,“那时候你父亲还是公子,一边去老太守那里为我们求情,一边又亲自去那家大姓府上说和,最终才算消弭了这桩事情,姚胜那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记着,直到后来你父亲成为太守时他已是军候,一次巡逻恰巧遇到刺客袭击,便舍命相救替你父亲挡了一剑,险些身死。” 罗江摇了摇头继续道,“如今想来,那样的刺杀自然是不可能真的伤到你父亲的,但那时只是军候的姚胜哪里知道,是以这一剑挡下来是祸也是福,此后便被提拔成了都尉。” “如此说来,这个姚胜是平民出身?”洛川问道。 “是,甘原出身的平民,”罗江答道。 洛川略一思索道,“江伯,原本按理说这个裨将到底是你手底下的位置,你自己用着放心方便也就是了,但放在眼下这时节却有些不妥,文武举近在眼前,我借着今日城外这样的小事敲打敲打那些朝臣权贵并不打紧,可无功而封一个平民裨将却可能使得天平过于倾斜,引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他将手从那大鼎上拿开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道,“所以提拔姚胜一事且先放放,只是将一个裨将空缺留在那里便是,若命中注定该是他的,日后也总还是他的,不过眼下离城军事务越发繁多也确实该给你配上一个可用的裨将,”他看向罗江笑道,“我亦有一个人选,江伯你可能猜到是谁?” 罗江看着洛川脸上笑容,沉思片刻道,“从你登位至今拢共才认识几个都尉,既不是平民便不会是九歌、鹿白之类,沈诚的侄子沈均此番北上听说是立了奇功的应当也不会被你召回,那就只能是南面你曾见过的宁安康或者......谢炎炎?!” “不错呀,罗将军,”洛川哈哈大笑着伸手在罗江擦得光亮的铠甲上弹了弹道,“就是谢炎炎,如何?” “你觉得合适就好,离城军到底不是边军,百通出来的都尉能力上自然是没问题的,”罗江看向洛川正色道,“只是你如今在平民与权贵之间的一些做法,总会让我觉得有些危险,就例如开这文武举,给天下平民一个上升之阶,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洛川仍旧是嘻嘻哈哈的模样,看着罗江笑问道,“江伯,这些日子以来这句话可把你憋坏了吧,”不等罗江回应他便又是一问,“自我南下之后有多少位朝臣找你聊过文武举之弊病?” 罗江一愣,随即讪讪道,“自是也有不少的,例如那......” 洛川摆了摆手无所谓的道,“江伯,这种事情细说就无趣了,不用问也知道能光明正大跑到你府上抒发己见的不过都是些小角色罢了,上不得台面,”他将长长的衣袖甩了甩,就像甩掉一些微不足道的尘埃,“文武举一事于我离郡而言,短期之利在于举贤,例如三仓之地与安陵,又或者未来的其它什么地方,无论驻守亦或者治理需要多少人才?没有文武举,纯靠司吏府衙那一套古老而陈旧的选官制度,等到各方官员就位黄花菜都凉了。” 罗江有些不明白所谓黄花菜凉了是什么意思,但洛川却不管他,只是继续道,“于我离郡而言,文武举长期之利在于权贵阶层的更新,”他看着罗江脸上惊异的神色淡笑道,“世间死水总是肮脏腥臭不可避免,除非池塘上下是为活水,这种道理我懂,那些朝臣大人们自然也懂,可是,于离郡有利便要于世家有损,江伯,你若不是与我亲近而是罗家,又该如何抉择?” 洛川笑道,“所以,朝堂上真正聪明的大人物们,根本不会和我在是否开文武举一事上多做纠缠,文武举具体的考审规矩才是接下来朝堂之上争锋的焦点,瞧着吧,咱们的朝臣大人们有的是办法让文武举成为离郡权贵快速内举的渠道,明日朝堂之上,你大概就能开开眼界了。” 罗江闻言却是叹息一声道,“原以为你当上太守又稳定四边,离郡朝堂内外便应该是一片祥和,岂料......” 洛川失笑,“江伯你......”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就只是伸手又在他的铠甲上敲了敲,“如今这样不就已经是一片祥和了?我若想就此做个安稳太守,便就天天待在太守府宫又如何?只不过是我自讨苦吃选择去走那条不好走的路罢了,在那条路上,每走一步都注定不易,可......” 他用力在那青铜巨鼎上拍了拍,“这不就是人生该有的模样......?” 第两百九十二章 飞熊无畏 赵无忌入宫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 可洛川和罗江仍旧待在那青铜巨鼎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大概是被洛川莫名其妙的举动所感染,罗江竟也开始摩挲那巨鼎,甚至试着将真气以各种方式渡入鼎中,却好像泥牛入海一去不回,吞噬了不少真气的大鼎丝毫没有法器一般的变化,就好像无底洞一样,诡异神奇。 赵无忌与洛川随意见了个礼之后便也伸手去摸那大鼎,一边摸一边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洛川撇了撇嘴道,“没有。” 赵无忌便就有些无语的将手收了回来,却听洛川又道,“我南下太明以后,影告诉我说广郡云家的太守府宫大殿前,也突然多出来这么一个青铜大鼎,和咱们这个长相不同,他们那是个四足方鼎,可其他方面就像的很了,一样是神神秘秘突然就出现在了府宫禁地,没有人看到它是怎么出现的,也没有人能将它挪走。” 洛川再次将双手从鼎上收回,无奈的拍了拍手道,“在这种事情的尝试上云百楼显然比我要更有热情,据说他令人火烧水浇甚至将大殿前那一块地面都刨开几米深,一样没法动那大鼎分毫,”他哈哈大笑着看向赵无忌,“赵叔叔,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赵无忌却没有笑,反倒满面肃然,重新将手贴在那青铜巨鼎之上,“中洲九鼎,聚天下气运,如今却被人从皇宫大殿前盗走分给了四方诸侯,这件事背后恐怕极不简单,更何况天下诸侯三十二,鼎却只有区区九个,如此一来......” “绝不仅仅是要为本已开启的诸侯之战再点一把火,因为如果是那样,我们这些得了九鼎之一的州郡名字早该被传得天下皆知,但如今除了我们和广郡之外,还不曾听闻另外七鼎的下落,”洛川看起来并没有将这青铜大鼎的事情太过放在心上,“出手做下这件事的那个人,实力之强说不定比之我此番见过的真妖大蛇还要强,那样的人所谋之事自然极大,只是如今......那些事情暂且还与我们无关。” “真妖大蛇?!”罗江的耳朵却是很尖,闻言立刻问道,“什么真妖大蛇?!你们此番南下竟又遇到了真妖?” 洛川点了点头。 赵无忌沉声问道,“就是在那......六凤山?” 洛川又点了点头。 罗江看一看赵无忌又看一看洛川后问道,“不是说太明百通两处大捷吗?怎么又和那六凤山有何关系?还有真妖大蛇?” 洛川抬起右手轻轻抚摸胸口,哪怕六凤山一役已经过去这么久,他想起那一片黑漆漆的天地和那条通天巨蟒仍旧会感觉心有余悸,甚至连已经好了大半的内伤都似乎有了再次发作的迹象一般,沉闷,“此番南夷以太明一败引我入了六凤山之局,大型阵法覆盖了整个六凤山,其中一条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大蛇如山峰般大小,一举一动都能让大地为之震颤,心念一起满天满地都是巨型法阵,无可匹敌......” “真......真妖法相?!!”赵无忌面色阴沉,罗江却是目瞪口呆,随即目光便在洛川身上飞快打量,“那后来又是如何......?” 洛川缓缓摇头,“起先只是拖延时间,接着曾在益城外与我们并肩一战的那位清韵前辈及时出现将那大蛇挡下,又将笼罩六凤山的阵法毁得七七八八,可她自身却也身受重伤,然后便是苍颜剑宗的掌教真人及时到来将那大蛇惊走......六凤山一役前后也不到一个时辰,却让我和整个离郡轻骑在毁灭的边缘徘徊数次,若是清韵前辈亦或者苍颜掌教真人其中一个晚来片刻,如今的离郡便是又一番景象了......” 他看向罗江仍旧能够微笑,“所以江伯,你曾与我说过的南疆之凶险,我这一次南下算是有所体会了。” 听闻一切罗江的脸色一样变得极其难看,“南疆之凶险可不是总能包含真妖法相这种级别的存在,看来南夷这一次是真正动了亡我之心......” 赵无忌点了点头,“在此之前无论是我还是陆东风其实都还抱有幻想,只觉得吕祖仙逝但人族高手却不是都死光了,四夷之中毕竟有所顾忌,如今看来,这种顾忌的程度要比我们想象之中低得多的多,可既然如此,百通平南关外一战之后陆东风又为何非要继续南下?!” 出身百通对平南关三个字无比熟悉的罗江听闻此言更是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洛川看。 洛川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初到太明之时陆将军便给我说起过一个故事,他说他年轻的时候曾为了去望川一观而至武州,听闻灵郡极北之地山林中有一种很有名的野兽叫做飞熊,飞熊非熊,个头比大些的狼都要小些,可就是这么一个东西,便是山林之中的虎豹都不敢轻易招惹,为何?因为它凶猛无比,悍不畏死,你可以杀了我,可别想杀了我后还可以毫发无伤,在丛林之中,哪怕你强如虎豹,受伤也往往意味着要直面死亡......” “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他扭头看向赵无忌和罗江正色道,“离郡不弱,可与南夷六宗尤其是其中一些强大的宗门比较,我们还差得远,如今这天下乱象已定,就好比那丛林之中弱肉强食到了紧要时候,我只能也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头飞熊,谁想杀我,我便伤谁,如果我不仅能伤你,还有可能伤得你痛彻心扉......那么有其它食草的野兽可以选的情况下,谁愿意轻易招惹我?!” 他扭头看向南方,眼神寒冷,“只要他们短时间里不敢来招惹我,我便有机会从飞熊变成一头灰熊,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他们要不要来找我的问题了......” 罗江怔然无语。 赵无忌则没有理会洛川那些豪言壮语,而是道,“所以陆东风与黑甲军一路南下攻破万虫谷一座下宗,又火烧万虫谷本宗外山而返,也是与太守大人商议之后的决定?” 罗江此刻已经有些麻木。 这一次轮到洛川有些诧异的看了过来,“这几日我小心北上还没接到最新战报,黑甲军竟一路南下到了万虫谷本宗?!” 赵无忌摇了摇头,“不是黑甲军,而是......王明!” 第两百八十七章 且敬一杯 陆东风从平南关南下的时候,镇南关和御南关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但却也已进行到尾声,所以得到消息的洛天语没有继续派遣援兵,而是留下两千人在平南关协助打扫战场以后便带领大军与离郡轻骑一同返回百通城。 从平南关往北,一路沿着沱沱河便抵达了百通城。 百通城是一座大城,城墙高耸,占地极广,单纯从城市建设的规模上来说是要比太明城大上不少的,可只是肉眼去看,就能发现百通城里的人口相比较太明而言差了太多。 从平南关见到洛川开始就说个没完的洛天语和洛川并肩骑马入城,看他四处张望便多少猜到些心思,解释道,“百通城本也是离郡人口繁荣的大城,只是十几年前那一战太过惨烈,以至于这座大城里的百姓损失大半。” 他指了指城门口附近如今大片的整齐的街道和房屋道,“那时候这些地方都是废墟了的,半座南城都打烂了,能在短短十数年间就将这百通恢复到如今的程度,还要感谢一个人,”他指了指前方。 洛川顺着洛天语所指方向去看,就见不远处百通最核心的主街道上不知何时站了十数名身穿离郡官服的人,为首一人看起来四五十岁年纪,身材高大却气质儒雅,皮肤白皙,须发齐长,让他看着颇有些熟悉感,看到他们到来这些官吏齐齐下拜,“百通县守公孙润泽领百通各部主官,拜见太守大人。” 洛川翻身下马亲自将那自称公孙润泽的中年人扶起来,又让其身后众人免礼起身之后才对那中年人歉意道,“公孙老大人故去都不曾让你回去,实在是......”他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是我欠了你公孙家的。” 中年人闻言退后两步,双手合抱冲着洛川深深弯腰一揖到底,“父亲去世之前曾于润泽书信一封,最后教我何为忠义,不许我因为他的事情返回离城,如今想来,既然我离郡四方安定,则父亲便亦死得其所,臣作为公孙错的儿子,与有荣焉,太守大人不欠公孙家分毫。” 洛川立刻便想明白了眼前之人为何让他有了似曾相识之感,一个刹那,似乎离城府衙里那个身型苍老写字之时却腰背挺直的老人家,苍颜城里那个不惜算计自己以为百姓请命的倔强书生,都与眼前的中年人合而为一,只觉得文风正气忠义相传,大概便是如此了吧,“如今离郡四方安定南疆战事亦已平缓,公孙大人可与我同返离城。” 中年人似乎有些为难,“我已听闻太守大人与两位将军于平南关大胜南夷之事,可南夷之祸不会是一战之胜便可高枕无忧的,此番南夷北上声势浩大,此后恐怕祸患仍多,而百通一地经过十数载休养生息如今也不过是堪堪恢复了当初六七分元气,臣在此多年最知此地事务,若是此时随太守大人返回离城,于百通无益。” 洛天语等得有些不耐,看一看四周渐渐多起来的百姓翻身下马走到众人身边对中年人道,“于百通无益却可能对离郡有益,如今离城朝堂之上到底还是缺了不少人的,太守大人返回离郡没几年,身边又能有几个可用之人?所以说让你回离城你就回去,婆婆妈妈的,这十数年来天天瞅着你这张脸咱们也有些厌烦,”他伸手指了指中年人身后的一群官吏道,“更何况你走了把他们全都留下就是了,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只等太守大人回去离城将各方捋顺了再派个合适的人来做县守就是了。” 洛川笑着看了洛天语一眼,随即道,“且先回府去吧,事情都可以慢慢聊。” “就是,在这大街上叨叨实在难看,”洛天语说着就返回自己战马旁翻身上去,“走走走,都去我府上,边喝边聊。” 中年人便也就应了,与洛川等人一起去到洛天语府上。 府上摆下的却是家宴,除了洛天语这个主人以外,就连他的夫人女眷都有出席,所以洛川便也只带了思齐,除此之外属于外人的就只有公孙润泽一个人。 洛天语仍旧是话说不完的模样,一边喝酒一边给洛川介绍了家中众人,之后又拉着他的独子洛远山和思齐比起了年纪,得知思齐自己都不知道出生年月之后,便自作主张给洛远山定了个兄长的名头,“太守大人你瞧,兄长给你们两个起的名字自然是不错的,但我给你兄长起的是不是也颇为雅致?”他得意洋洋的看向四周,等到一家子人纷纷表扬之后才又冲着洛川道,“你再瞧瞧陆东风的儿子,啧啧,陆铁山,铁山能比得过远山?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哈哈哈。” 洛川顿时无语,却也只能笑笑,毕竟这是家宴,他举起酒杯与同样尴尬不语的公孙润泽碰了碰,然后对洛天语道,“叔父可知侄儿此番返回离城就要开那文武举一事?届时便让兄长去试试吧。” “试试自然......是要试试的,”洛天语看向自己的儿子,话语里大概是有些没有底,“陆东风那个儿子要去么?” 洛川脸上笑容有些僵硬,“陆铁山已经授了军职,自然不去。” “那咱们家自然是要去的,”洛天语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公孙润泽道,“公孙大人家应当也有后辈可以参加文举吧?” 公孙润泽点了点头,“文举武举,公孙家都有人去,”他顿了一下扭头看向洛川问道,“太守大人,臣听说文武举一事如今已是传遍中洲,天下权贵......有何说法?” “肯定不是什么好说法,但咱们管他什么说法,”洛天语哼了一声道。 洛川却稍稍正色,“文武举不分贫贱举而可用,此事一出自然传遍天下,可暗地里究竟激起多少涟漪还是未知,只知道如今离城已经是八方来客齐聚一堂,其中混乱可想而知,我此番不等陆将军北返就要先一步返回离城也是因此,”他又看向洛天语嘱咐道,“叔父近些时候多往南疆群山里派些斥候,若黑甲军有所需要,必要驰援。” 洛天语点头,“太守大人放心,虽说瞧不上那陆东风,但总不能让他死在我百通以南。” 洛川又道,“银匠此次就要随我北返,可那位牛德义牛真人却可以留在百通,牛真人为人正派嫉恶如仇,叔父当以礼相待。” 洛天语又是点头,“那么你明天就走?” “嗯,”洛川看他脸上有些不舍,便笑着举起酒杯,“既然明天才走,今日便当陪叔父一醉。” 洛天语来者不拒举杯相迎,“是该如此!” 洛川一饮而尽,“将军百战十年归,叔父戍守百通十余载,且再容侄儿一二年,便让您荣归离城。” 洛天语却是醉了,他笑着再次为自己倒酒,问道,“陆东风可能荣归?” 洛川沉默,然后摇头。 洛天语哈哈大笑道,“陆东风不走,我便也不走了,”他举起酒杯冲着南方遥遥一敬,“将军百战十年归,可既已待了十年,那当归之时......该往何方呢?” “儿孙们想去哪里都且由他,我洛天语......” “便与百通共存亡罢......” 第两百九十三章 不死王明 太守府宫,湖畔宴会大殿。 洛川没有坐在上首明显高出一级的位置,而是和罗江以及赵无忌一样坐在下面,为了说话方便还将三个原本距离很远的案几凑到一起拼了一张三角形的大桌子,三个人就这样近距离的席地而坐,将大殿之中原本肃穆的氛围破坏殆尽。 洛川招手让刚刚进入大殿的思齐坐到他旁边,然后伸手捏了个肉块丢到嘴里,哈哈大笑道,“原本我也曾想过兵临万虫谷本宗,但陆将军与我分析过后觉得不妥,万虫谷的实力虽说不及万毒宗、日月湖和幽谷三大宗门,可因为宗门选址与我人族防线最近,算是南夷六宗之中对南疆群山最为熟悉的一支,一旦过于深入万一被万虫谷本宗的高手缠上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便就作罢了,只以万虫谷北部那座下宗为目标,不料这位王明王裨将却是个妙人,竟舍了大军独自潜入万虫谷宗门,在那附近放了一把火,哈哈哈。” 赵无忌脸上没有丝毫笑意,“陆东风与黑甲军攻破万虫谷北部下宗之后便要回返,毕竟百通以南群山之中当时还有多少大妖根本无法预知,而且镇南关和御南关外兽潮妖夷规模仍旧庞大,一旦他们被切断后路,整支黑甲军便彻底陷在南疆群山之中回不来了,可那王明竟不遵军令私自南下潜入群山之中,以至于陆东风不得不将北上计划推迟了半日有余!尤其他明知自己之于黑甲军不仅仅是一名裨将更是万人成阵的关键,却还要私自离军,简直是置黑甲军安危于不顾!” 他言语之中尽是不满,“如今黑甲军确实平安回来了,可就算陆东风自己上书军务处的书信之中也须说明颇为‘侥幸’,但那信中只提太守大人与黑甲军士卒之功,只字不提王明之过,明显是要用自家军功为王明抵过了!”他怒哼一声道,“身为上将军却如此作为,他置军法于何地?!” “不错,陆将军如此处置确实极为不妥,那王明既已违反军法自然是必须要受罚的,”洛川义正言辞的为此事下了一个结论后看一眼赵无忌的表情又微微一笑柔声道,“可赵叔叔,到底黑甲军此番南下深入群山是有大功的,如今也平安回来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功过相抵自不可取,但赏罚衡量一事军务处也需斟酌,总不能伤了功勋将士之心嘛。” 赵无忌闻言面色缓和了许多,点头道,“军务处也是这般认为,王明其人特立独行常常行那军法军纪不容之事,过往年月相对和平老太守不愿与他为难,可如今天下如此,离郡已是四方危局,任何一步棋走得错了都有可能导致败局难返,安阳郡便是先例,太守大人不可不察。” 洛川收起了先前嬉笑的模样,皱眉沉思片刻后道,“此次南下陆将军和洛将军不是都给我也请了功吗?和陆将军的此战军功一起抵扣,去堵王明应罚之罪,军务处最终核算明晰定下罪来交我审定,而后加盖太守印玺传阅全军,”他面色肃穆缓缓道,“赵叔叔有句话说得不错,如今的离郡容不得半步走错,那么无论是军队将军还是上三境强者,都得在我离郡的规矩里面做事......” 赵无忌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看着洛川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公子......确实长大了......” 罗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低声道,“王明......本也是苦命之人......” 洛川和思齐诧异看来,“什么?” 罗江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继续道,“王明其实不是离人,甚至不是中洲之人,”他看到思齐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他是从南疆群山之中逃出来的南夷人族......!” “南疆群山之中也有人族生活?!”思齐不可思议的问道。 罗江摇了摇头,“南疆群山是野兽妖物的天堂,便是实力弱些的妖夷行走其中也有丧命的危险,但传说南疆群山以南也有平原沃土,据说那里气候温热雨水较多,植被丰富野兽凶恶,其中人族多以部落群居,部落又以狩猎为生,生活艰苦,或者说......生命脆弱......” “按照王明自己的说法,他就是出生于那样一个部落,一个不过百余人的小部落,一天天长大,学习狩猎技巧,可还不等他真的猎到自己的第一头猎物,部落便被妖夷毁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和部落里还活着的人都被关在巨大的网子里,飞到了一个‘天宫’一般的地方,”罗江轻叹了一口气,“可他们却并没有被这‘天宫’之中的人们善待,而是开启了长达十数年的牢笼生涯,他看着部落里的人一个个被抓走再没有回来,也看着牢笼之中一个个新的人进来,他那时候麻木的想着,哪一天自己也被抓出去,或许这一辈子也就如此了......” “可天不绝他吧,一日‘天宫’之中忽的乱起,大战之际将牢笼地下都打穿了一道口子,他便与其他人一起逃了出来,可逃出来不意味着可以活,那‘天宫’周边的群山之中到处都是毒虫毒物,和他一起逃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死在了山林之中,他只是跑,直到跑到精疲力尽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群山之中,”罗江举杯又饮,“而后就是丛林求生,一路往北,最终就到了......百通城......” 思齐一愣,随即看向洛川。 洛川也颇有些意外道,“那所谓‘天宫’......便是万虫谷?!” 罗江点了点头,“开始的时候人们只因为他是误入群山中又好运逃出来的哑巴,后来为了吃上饭就自然而然参了军,可他是哑巴嘛,听不懂军令就只好去敢死营......然后,他就在百通城的敢死营里成了修炼者,再然后是下三境、中三境直至上三境,哪怕因军功累计早已被将军们授了都尉,他都只愿待在敢死营......” 洛川看向赵无忌,却见后者脸上没有半点诧异,“赵叔叔早就听说过他的事情?” “自然,”赵无忌点了点头也跟着轻叹一声,“我是百通出来的兵,那些年里但凡是从百通出来的兵,谁不知道敢死营的不死王明,后来他就跟了陆东风,年轻些的兵慢慢也就不再说起,可在太明,他杀死的妖只会更多吧,”他抬头看向洛川,没有言语。 “原来如此,”洛川也轻叹一声回看向赵无忌,“赵叔叔放心,赏罚一事你我既已议定便不改了,只是王明既是这样的王明,今后该补偿给他的我也自会补偿给他就是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喝一口酒,看向南方的眼神就似乎有了点迷离,“不死王明......这名头真的是帅的令人嫉妒......不死王明......”  第两百八十八章 如同儿戏 离郡的春天,很温暖。 而离郡的这一个春天,显然温暖的有些过了头。 离城以北那座正在围拢建设的文武举院已然接近完成,高墙大院,远远的看着还以为是某位离郡权贵家的别院。 而离城以南的街边凉亭、城郊原野,成了中洲各方士子论道亦或者武人切磋的场所,今天江州的士子辩得武州的书生吐血三升,明天常州的武人打断京州修炼者三根肋骨,随着那里发生的故事越来越多,自然也就不再缺了看客,等到离城里的朝官家眷亦或者富贾儿孙都乐意去那里游逛的时候,那些靠近官道或是柳下河边的好地方便已经热闹的好像赶集,商贾小贩甚至卖艺杂耍,几乎要赶得上离城如今早已人满为患的商业街区。 等到这一片区域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离城守备军便不得不将巡逻士卒的常规路线做了调整,将这一片区域都纳入其中。 这一日风和日丽,微风清凉,城南自是一大早就有商贩摆开了阵势的,随着日头升起,越来越多的人们聚集于此。 文人士子们居于一团畅谈天下大势,武人和修炼者们则在另一边探讨修炼之道,一条宽敞的官道上小贩连成两排,竟也有些泾渭分明的样子。 只是没一会儿,武人一方便起了些骚乱。 起初只是女子争吵之声,继而便多了几名男子的声音,没一会儿又乒铃乓啷打了起来,不但没有息事宁人的态势,波及的范围反倒越来越大,只惊得距离近些的小贩推了自家的摊子就跑。 武人和修炼者们毕竟更有底气,只是围拢成圈在外观战,没谁逃了开,隔着官道另一边就有些不同,一些士子一边与人谈笑风生一边缓步远去,似是不屑,另一些则好奇心起忍不住越过官道去看热闹,只有少数还能留在原地做自家的事情,不受影响。 可不曾想,两边这一交互却又生出更多事端。 士子一方不少人竟卷入了是非之中,让场面变得越发混乱。 等到离城守备军一支百人的巡逻队赶到此处试图平息事态时,矛盾双方的参与者已从原本的数人发展到数十人,尤其是其中的修炼者和武者,已经打得剑光四射劲气横飞,见到巡逻队至此都没有半点收敛,几个打出了真火的武人更是将战火绵延到了这一支巡逻队身上,将局面推向了不可控的方向。 就在这一大片区域闹得越来越厉害的时候,城南,远处,一支骑兵绕过那一片村镇的某个路口,步入官道。 起初,只有止步于远处看热闹的人们发现了这支骑兵,慢慢的,随着骑兵越来越近,聪明些的便已知道来者是谁,那沉重的铠甲,高大的战马,精锐的黑色骑兵之中夹杂得点点血色...... 离郡轻骑! 于是人们越发谨慎,不断有人从看热闹的人群之中拖拽着友人逃离开来,跑到远处观望。 可一直等到这支骑兵不急不缓行至近前,正在与离城守备军巡逻队纠缠的几人都没有从战团之中脱身! 离郡轻骑停下脚步,仿佛一条钢铁长龙蛰伏于官道之上,压得四下里所有观望者都觉得喘不上气来,近距离与这支骑兵照面,所有人才知道这一支如今早已将大名传遍天下的强军,绝不仅仅是传说中好听好看的模样,而是真真正正煞气杀气均已成型的百战强军......! 包括此时散落于道路一侧的武人或者修炼者,一个个连靠近那支骑兵近前的胆量都没有! 更遑论与之抗衡! 所有人都只是安静的立于原地,等待着。 然后他们便看到一辆宽大的由四匹马牵引的车辇从骑兵队伍中间一路驶来,最终停在整支骑兵队伍前方,驾车的是个身型极其高大身穿血色铠甲的骑兵军候,他抬起右臂比划了一个什么,便有两支百人轻骑从大队之中脱离,奔向那一片混乱所在的区域。 他们速度极快,奔行之间军阵气势冲天而起,于是原本无论如何都似乎不能停手的混乱参与者们立刻便分了开来化作三方阵营,小心翼翼的收了兵刃,乖乖的被两支骑兵交错围拢,又在一名骑兵百将的驱赶下来到那辆马车面前。 三方之中属于离城守备军巡逻队的百将冲着马车上的骑兵军候行了军礼正要说话,就被那军候一摆手打断了,他轻轻跳下马车掀开车帘,就见一个穿着黑底金纹富贵袍的年轻人走出车厢,也不下了马车,只是站在车辕之上双手负后看向道路两侧的士子与武人。 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守备军巡逻队百将立刻单膝跪地行了军礼,“属下拜见太守大人!” 接着是四下里兀自不安的商贾小贩们,一个个跪地行礼。 再之后则是道路上与道路两旁的所有人,跪地行礼。 没有一人敢抬头与这位当下里声望权力如日中天的年轻太守对视一眼。 “拜见太守大人。” 站在马车上的自然便是刚从百通赶回离城的洛川,他运起真气将声音传遍四方,“起身。” 所有人闻言谢恩起身。 洛川这才将视线投到面前被两百轻骑围拢着的人们身上,只见其中人数最多的是离城守备军的巡逻队,此刻的巡逻队士卒看起来颇为狼狈,不少人身上都挂了彩,另外的两波人却有些意思,一波人锦衣玉带有文有武,另一波则平民打扮,哪怕算不上衣衫褴褛也差的不远,全是武人! 他看向那巡逻队百将问道,“怎么回事?” 那百将立刻行了个军礼道,“回禀太守大人,属下等人今日巡视到此,见这些境外百姓恶意滋事,搅得城南之地一片混乱,便要依律将其带走,不料他们竟不听劝阻依仗武力负隅顽抗,属下等人一时间未能将其拿下以至于惊扰了太守大人圣驾,请太守大人责罚!” “你放......!” 那群平民武人之中一个体型彪悍凶眉豹目的黑脸汉子指着那百将就要怒骂出声,却被身边其它几个人连忙拉住,捂嘴的捂嘴,拉扯的拉扯,好容易才按了下来。 洛川看着那黑脸汉子,问那百将道,“你们巡逻至此时,他们已然打闹了许久?” 百将答道,“回禀太守大人,属下等人赶到之时他们应该已经打了有些时候。” 洛川看向那百将轻飘飘的问道,“你既连他们打了多久都不能确定,又何以知晓是谁在恶意滋事?” 那百将闻言立刻便是一身冷汗,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洛川没有再看向他,而是伸手一指那黑脸汉子道,“来,你说。” 第两百九十四章 如鲠在喉 太守府宫,宴客大殿里气氛略显沉闷。 好一会儿各自吃喝以后赵无忌才再次开口道,“陆东风的黑甲军如今还在返回太明的路上,南疆两战之后南夷在我离郡方向上应该可以消停一段时间,只是毕竟他们已经在我离郡手上连续吃了几次大亏,卷土重来之时恐怕就不好对付了。” 洛川点了点头,“南夷之事也只能如此走一步看一步了,只是若真到了连我离郡都难以抵挡的地步,那这天下也应该再有变化才是,”他转移了话题问道,“永昌郡和安阳郡南疆局势如何呢?” 赵无忌想了想道,“按照最近传来的消息看,永昌郡南疆防线承受的压力与往常相差不多,只是考虑到益城一败,则在强度上其实是要超过以往的,双方伤亡都不算小,但南夷想要以此攻破河玉城或者照水城大概很难,安阳郡的情况就要差上许多。” 他捏起的一枚朱果停在半空,眉头微皱道,“南口城如今已是南夷兽潮包围之下的一座死城,只等什么时候城破就是满城士卒尽死的结果,谁都改变不了,元河以南基本已是妖夷野兽的天下,可南夷这一次表现出来的克制确实令人惊讶,除了少数失去控制的兽潮涌入江州柳林郡的契约城范围以外,柳南大城根本没有受到像样的攻势,仿佛南夷与他柳林郡有约定默契一般。” “哪里会有什么默契......”洛川又问,“双龙城呢?” “魏长河在双龙城先是利用元河补给将城外妖夷兽潮晾得够呛,然后抓住机会在双龙城外一战将南夷主力彻底打回了群山之中,还就势夺回了山林之间的第二道防线,短时间算是重新站稳了脚跟,”赵无忌有些赞叹的道,“魏长河到底还是有真本事的,再加上如今万虫谷本宗被我们放了一把火,如此一来双龙城元河一线的所谓第三道防线就算基本稳固,不出意外的话也能再多撑些时候,后面会怎么样就说不清,主动权已经在南夷手上了。” “双龙城被围日久,魏长河竟一直就在其中?”洛川诧异道。 “是,”赵无忌点头道,“如果不是魏长河亲自带了一批高手坐镇双龙城,恐怕这座南疆大城早该易主了,哪里还有如今一胜?安阳军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魏长河们已经老去,年轻的却还太过年轻,中间整整差了一代,就会显得青黄不接,这便是数十年前那一场宫廷之变的后遗症结了。” 洛川点了点头,思绪一时间有些杂乱。 “江州的柳林郡和清州郡南部战线暂时未受到成规模的侵袭,南疆战事大体上就是这样,”赵无忌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折叠起来的法信打开递给洛川,“此次入宫来寻太守大人其实是为了北疆之事,这是陈敬之给军务处递来的信笺。” 洛川接过信笺看了几眼之后面色就有些冷,“苏先生如今如何?” “苏一鸣已经从鹿头城出来了,正与游仙门南迁众人一道,如今该在楠城或者甘水关地界,”赵无忌道,“柔城之战陈敬之本想以宁河为凭,打通楠城和春阳城以为兵力后援,却不料那柳飞絮竟屡次派兵巡守宁河西岸,逼得陈敬之不敢行险,只能以柔城兵力硬撼广郡大军,若不是李牧兵出甘水关及时北上,陈敬之应该已经弃了柔城退回春阳城了。” “我本已做好了丢掉柔城的准备,但既然守了下来,陈敬之和李牧以及所属各部便是有功的,”洛川平静道,“至于说鹿头城柳飞絮......苏先生可有信笺寄回离城?” “有一封信寄到军务处,信里只有一句话,”赵无忌点头话语冰寒,“柳飞絮野心极大,无归降诚意,”他停了一下又道,“但柳飞絮确有遣使求和,如今就在柔城。” “如今求和?”洛川冷笑一声将手中信纸丢到面前桌上,也不管思齐拿起来看,只是问赵无忌道,“这个柳飞絮,赵叔叔以为如何?” 赵无忌直接开口,显然早已深思熟虑,“首先,我离郡与广郡之间当有一战,尤其是那座川城,若是我们能够拿下川城,安陵与三仓之地便可彻底盘活连成一体,如同太守大人早先的设想一般以柔城、川城和郑仓城三点为锋,则进退皆可,但如果想要谋得川城,鹿头城这根隐约刺在宁河一线背后的毒匕首就必须要拔掉,哪怕因此就要接过安陵西线防务......” 赵无忌看向洛川停顿了一下又道,“其次,如今广郡云家被汉江雅河之上的水战牵扯了大量精力,短时间根本无暇西顾,此时就是我们经略鹿头城最好的机会,最后,安陵西部民风彪悍与南部不同,若是真的接受了那柳飞絮的求和之议,则安陵西部十有八九要成为离郡一块毒瘤之地,时间久了势必又成祸患,不如就一战打碎了他,让所有人乖乖照我离郡的规矩过活,则不出十年,那里便可以与苍颜一般成为我离郡一块上佳的兵源之地。” 洛川皱眉沉思片刻后一字一顿缓缓道,“打是一定要打的,但如何打,军务处先给出一个计划,”他又想了一会儿后道,“柳飞絮经营安陵西部日久,与韩丰这样过惯了富贵日子的还有不同,他手底下的士卒战力如何敬之那边应当了解,让他和李牧也给我们出一个计划,两相比较之后我还要和千雪商量一些事情,再做决定,”他扭头问思齐道,“千雪应该快到离城了吧?” “前些时候传信说已经到了甘原,如今说不定已经在离城之中了吧,”思齐将手中的信笺递给洛川。 洛川顺手就将信转给了罗江,然后又问赵无忌道,“汉江雅河之上的那一战如何了?” 赵无忌摇了摇头,“我们没有得到具体的消息,只知道申然之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舍了些东西,江州派出的水上联军规模极大,不好对付。” “水军啊水军......”洛川叹息一声后道,“宁河向北汇入汉江,加之柔城结构特殊,我曾想过广郡水陆并进则必克柔城,甚至春阳城都麻烦了,不料当初只作闲棋的这位申家公子,竟还真的拖住了广郡的后腿......有点意思......”  第两百八十九章 永远有我 离城以南的官道之上,离郡轻骑静默如钢铁城墙。 官道两侧的士子、武人和商贾小贩都只在旁观这一场似乎有些奇异的小事。 被洛川点了名的黑脸汉子一甩身挣脱开身边众人的拉扯,冲着洛川大咧咧拱了拱手便道,“太守大人,那离军百将尽是胡说,我等确非离郡百姓,是听闻离郡文武举事特来一试的外地武人没错,可要说我们恶意滋事那就是天大的冤枉,今日我等本就是在这城南之地交流切磋,想着不日便是大考看能做些什么准备,不料这些官家子弟径直冲着文长兄便来了,说要替什么人教训他,我是不知道离郡这边什么规矩,但在我们武州,身为武人以多欺少便是可耻,我等与文长兄源于四海既有缘结识于离郡,自要为其打抱不平,这才与他们打了起来。” 他斜了眼那跪地不起的百将颇有些不屑的道,“至于说如何与这些离军打起来,谁让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我们回去?自家实力又不济事,打输了还好意思告状,哼......拉我作甚!” 那黑脸汉子摆了摆胳膊将拉扯他的几人甩开,一脸的无所谓。 洛川似乎也全无所谓,只是看了眼黑脸汉子身边一个从始至终沉默无言的中年汉子,将目光移向那群锦衣华服的年轻人,只见他尚未问话,便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太守大人,此事与身后众人无关,太守大人若要责罚便罚我一人。” 洛川一笑,问道,“你叫什么?” 那年轻人一顿,而后将腰弯得更深,“回禀太守大人,不才闫冰玉......” “哦?”洛川又问,“可是闫铁鹰的闫?” 那人深呼吸一口气后道,“正是。” “好,”洛川笑容依旧,声音之中却有了几分怒意,“既是姓了闫铁鹰的闫,怎得做事如此粗糙,区区几个外地来的平民武人,无声无息的杀了也就是了,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得这般难堪?!” 那年轻人闻言一怔,四下里仍旧听着看着这边动静的人们却一刹那如同坠入冰窟一般,只觉得浑身上下阴寒之气狂涌,尤其在看到那一支不动如山的强军之后,更是止不住的惊恐,生怕下一刻这一支大军便会化身死神,将所有听闻这一句话的人们尽数坑杀于此。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们才忽的想起,眼前的年轻人哪里会像看起来那样温和简单?! 就是这个人,坐拥三十余万精锐悍卒,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将安陵严氏打得从诸侯大姓之中除名,永昌北地尽数易主仍要遣使求和,更不必说益城之下一战将南夷打得溃败而逃!! 这样的人什么都可能缺,却独独不可能缺了杀气......!!! 那年轻人气势为之夺,不由得跪在地上,却仍旧低头飞快道,“太守府宫曾有明令,凡中洲而至离郡参加文武举之人皆以离人百姓待之,我与那吕文长之间的私怨不过是百姓之间的些许矛盾,怎可......况且祖父曾说文武举一事于离郡而言关乎重大,他们既是参加文武举的考生,我们便应保其......性命无虞......” 洛川不置可否,一时间让这一片天地都为之凝结。 好一会儿,他才忽的一笑道,“闫冰玉,这几句话说得才像是闫铁鹰的子孙应有的样子,”他看向四方朗声道,“我离郡要开文武举,开大鼎九百载未有之先河,凡我人族无论贫富贵贱,有德有才者皆可举之,为何?!” “因为吕祖仙逝天下不平,四夷大妖入侵中土,值此妖夷肆虐人族危难之际,若我等仍不可摒弃地域之嫌隙以人族之名共处之,不能放下文武之成见以贤者之能同敬之,则非外夷之快人族之痛?!”洛川的声音传遍四周,天地之间此刻只有他的声音,他扫视四周,与所有仰望他的人平和对视,“是以,我离郡就是要开文武举,聚天下武人以安天下,取四海贤者以治四海,有德者名之,有能者用之,有功者赏,有过者罚!” “这一次文武举,我们便要让天下人看到离郡举贤而用的决心,以及离人可容天下的雄心,”洛川右手平举指向北方,“如今的离郡已经走出群山闭锁之地,北阔平原而百姓安居,南战妖夷则万妖避退,我用一个最好的离郡欢迎天下人到来,在这里建功立业,在这里功成名就!但......” 他看向黑脸汉子等一众外地武人,神情肃穆,“但首先,天下人也当敬我,敬我离郡的规矩。” 那黑脸汉子被洛川盯得脊背发凉,脸上尽是惊慌之色,只是一时间再不敢开口。 “我离郡有三十余万士卒精锐,他们为我尽忠,我便为他们做主,你等若有冤屈去了司律府衙堂上尽管明言,谁若敢做那冤假错案冤枉了你们,自有我离郡律法砍他的脑袋,可你们敢在我离城之畔持刀拒捕蔑视离军,”洛川面色如霜声音冰寒,“谁给了你们的胆子?!!” 黑脸汉子一行包括那为首沉默的中年汉子一同拜倒,口称赎罪。 “国既有法,则依法决之,该怎么处罚你们自有司律府衙的主官断决,我在这里不予评判,但这个小黑,”洛川指着那个面色已有些白的黑脸汉子对马车边的高大军候道,“这个小黑说我离军实力不济,长恭,找个与他等阶相当实力济事的,让他切身体会,心服口服!” 洛长恭一拳敲在左胸发出当的一声响,再看那黑脸汉子的时候眼神就有些不善。 洛川又看向那眉清目秀的年轻人,“闫冰玉,文武举事近在眼前,你却因私损公,回家找你祖父领五十皮鞭,另外,从明天起你就是此次文武举的调和使,再有外地士子亦或者武人遇到此类碍难,你就去给我解决了,若解决不好,我还要打你的板子!” 那年轻人跪地行礼道,“闫冰玉遵太守令!” 洛川指了指那年轻人身后的十几人,“各自回家领十皮鞭,谁家心疼你们舍不得,我就把这十鞭子抽在你们家长辈脸上!” 几人连忙跪地行礼道,“遵太守令!” 最后,洛川才终于看向那个始终跪在地上一言不再发的守备军百将,“你是平民出身吧?” 那百将沉声道,“回禀太守大人,属下......是平民出身。” 洛川点了点头,“陈敬之也是平民出身,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若还想要救下些他们这样的平民,就光明正大的救下,不要对我离郡的朝臣官员们太没信心,更何况你是离郡的士卒,那么你的背后就永远站着我,离郡太守洛川,怕什么?!” 那百将闻言不再回话。 只是将头,用力磕在官道的大地之上...... 第两百九十五章 皆是呓语 离城,太守府宫,夜已深。 赵无忌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然后整个军务处便灯火通明了一整夜。 洛川则与罗江、思齐一起在后宫的花园里散步,除了高士贤始终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便就只有一些侍者和护卫们远远的跟着了。 “郡尉是一郡之中主掌军务的武官第一人,可实际上这个位置和他主掌的军务处,向来是军方公认的养老之地,尤其是有功有名的老将军们基本上人人都要在这个地方走一遭然后才能回家安心养老,多数时候是没有足够大实际用途的,顶多算是坐镇中枢免出纰漏,也多流于表面说法,”穿着将军铠甲的罗江双手负后踱着步,哪里还能看出当年为洛川做车夫时候的落魄样子,“可如今你将一个年纪轻轻的赵无忌放到这个位置,情况就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同了。” 洛川就在他身边走着,默默的听着罗江的话,“苍颜赵轻侠与上原赵贵都是赵家的人,哪怕你将苍颜和上原的兵力削去近半,到底还是给了两个地区级实打实的将军之名,郑仓主将沈诚和通仓主将陈少雄都是赵无忌多年的部属,甘原将军韩丰新人一个,自不敢不听军务处调遣,整个离郡北方除了陈敬之和李牧所在的安陵以外,大半都与赵无忌有不浅的羁绊,再加上我这个居于中部的离城将军以及洛天语这个镇守南部的百通将军和他亦是多年的战友,情义不可谓不深,如今,你又支持军务处处罚陆东风的裨将王明......” 他叹了口气看向洛川,“如此一来,军务处便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军务处了......” 洛川笑着回望罗江道,“怎么,你还怕赵叔叔反了我的天?” 罗江明显一惊,随即飞快的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训斥道,“说得什么话,以你如今的身份,这种话怎么能乱说?!”他又朝身后看了一眼,黑暗之中与高士贤相视一笑,然后才扭头回来低声对洛川道,“你做太守的时间虽短,但只凭借南北这两场大战就算是彻底坐稳了位置,声望之隆怕是你父亲在世时都未必能及,我怕的是......是他赵无忌无法善终啊......” 洛川一愣,随即看向罗江诧异道,“江伯,你怕我鸟尽弓藏?!” 罗江看向洛川道,“我觉得你不会,但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你不会,”他轻叹一声道,“如今的离郡需要一个强势的能够将各方大军凝成一股绳的太守,自然也就需要一个可以为各方大军查漏补缺甚至临时调配的郡尉,可等到天下太平,前者自然还是需要的,后者却就不能需要了吧?何况离郡数百年来始终是文臣强于庙堂而武将强于四方的格局,如今庙堂之上忽然出了一个赵无忌,文臣之中又没有了那个公孙错......真到了某个时候,若是所有文臣乃至于这些年来他在郡尉这个位置上一定会得罪的诸如韩丰甚至陆东风这样的将军们,都想要他死呢......?!” 洛川听得皱眉,“赵叔叔不是不懂变通的人,哪怕与文臣不睦,又何至于与武将生了那么大嫌隙?再者说这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只是你既有此担忧,我以后注意着些也就是了。” 罗江点了点头,“本也是些有的没的,你就当我是在瞎想吧,只是今日听你们说话我就想起曾听你母亲说过的‘刚则易折和盛极而衰’,原以为你登位之前赵家一门三将已然盛极,不料如今再看,赵无忌门下何止三将,这才觉得有些担忧,他原本确是想着来军务处养老的,可现在......” “晓得了,往后种种,我有分寸,”洛川笑着看向罗江道,“江伯,做了将军的人这视野格局确实与车夫是大有不同了。” 罗江斜了洛川一眼,“不必捧我,我自己有多少斤两心里还是清楚的,早些找了合适的人顶替我,我好去军务处给赵无忌打下手,也省得得罪人的事情都让他一个人干完了。” 洛川笑笑不置可否,然后看向那大大的湖泊轻声问道,“江伯,你说我父亲就真的一点关于她的信息都没有给我留下吗?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江沉默不语,这是洛川长这么大以来极少数的几次的问起这个话题,他一言不发好一会儿之后才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那几年离郡发生了好多变故,其一,当初你父亲并非继承太守之位的唯一人选,甚至在我看来并非最佳人选,但等到尘埃落定最终成为太守的是你父亲,其二,南夷北上祸乱离郡,那种规模比之今年不知强了多少,可最终却是损失惨重大败而回,其三便是你父亲娶了孟繁星,只说你母亲已经病逝又将三岁的你送入中京城为质,这些事情里面的每一件都透着股诡异的感觉,却偏偏又都看起来理所应当,真正能够了解其中真相的,如今活着的怕是已不多了......” 他看向洛川,“他如果不想让你知道,那么就说明你知道了这些事并不好,或者说眼下的你知道这些事情并不好,真相不会被永远藏在云雾之后,该你知道的时候,大概就是云雾散尽之时吧......” 洛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面色平静的往前走,不说话。 罗江又看一眼洛川,问道,“咱们南疆战火起时广郡云百楼袭我柔城,如今他云百楼忙着和江州水军打仗,咱们就不给他的大后方找点麻烦?依我看,单单趁此机会拿下鹿头城还不够,干脆将川城也打下来,等到今年秋收之季,咱们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加上永昌和安阳郡,说不定就一举将他锦绣二城都收入囊中了!” “哪里有那么简单,”洛川也没有什么别扭,就顺着罗江转移的话题往下聊,“按照陈敬之返回来的消息,川城是有上三境强者坐镇的,那是哪怕丢了汉南都不愿丢了川城的架势,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不会轻易去动川城。” 就在三人散步闲聊之时,影子忽的出现在洛川身边,洛川扭头去看时,眼角余光便看到不远处的黑暗之中缓缓走出一个白衣女子,她明眸皓齿,风姿绰约,款款而来,夜色为之明媚。 “你回来了。”  第两百九十章 幕后权衡 离郡太守回来了。 与他一同回来的,是太明城与百通城两处南疆战场两次大捷的消息,于是整座离城都沸腾了。 身在边郡,能有什么比边境大捷更令人安心的消息? 可对于从中洲各地赶赴离城参加文武举的文人和武人来说,更重要的则是这一日在离城南郊发生的那件小事,在那里,这位有些传奇的年轻太守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他们这群人中疯狂传播,发酵。 离郡轻骑大半都返回了骑兵城,可仍有洛长恭所率千人如同往常一般跟着洛川回了太守府宫,将这座府宫内外的防卫工作从宫廷护卫们的手上接管过来。 对于这样有些坏了规矩的事情,如今太守府宫里唯一一个大侍长高士贤却没有半点意见,只是嘱咐宫廷护卫和宫廷侍者们顺从的应了。 洛川的车架慢悠悠的进了宫以后并没有往后宫去,反倒停在前宫大殿前,他下了马车,看一看仍旧空旷的殿前广场,冲早已候在马车边的高士贤点了点头后走到最高一级台阶上坐下,看着府宫大门的方向问身后的影子道,“你说陆铁山趁着陆东风不在的档口带着陆思凡从太明城跑了?” 影子点了点头,“看样子是要来离城,我们的人跟着,陆东风的人也跟着。” 思齐站在洛川身后,踮着脚看府宫外的官道。 高士贤则微微低着头,不着痕迹的看了思齐一眼后又看了看洛川的侧脸,将头垂的更低。 “来就来吧,路上小心些别让他们出什么问题就是了,”洛川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思齐忽的指了指远方道,“喏,来人了。” 以洛川如今的目力自然早就看见了,只是最先来的这人不是他想象中的离城将军罗江,反倒是如今暂任离郡司律副官的木泽言。 司律府衙就在当初郡丞所在的大院前院,距离太守府宫不远,这位如今已经可以在离郡朝堂中排的上号的大官却只是孤身而来,身边不说下属官员,便是连个随身护卫或者仆从都没有,他就那么经过检查入了府宫,不急不缓的走到洛川身前五级台阶停下,躬身行礼,“臣木泽言,拜见太守大人。” “不必多礼,”洛川看着永远一副严肃脸孔的木泽言笑道,“泽言,总该不会是你来了离城没几日,就又混成孤家寡人了吧?” “臣如今在离郡司律府衙任职,寻常人大概是唯恐避而不及的,”木泽言稍稍加快了语速道,“方才臣已听闻太守大人于南郊之外所遇之事,特来请示那些外地平民该当如何处置?” 洛川再次将目光投向府宫大门的方向随口问道,“依你看,那些人该当如何处置?” 木泽言眼帘低垂缓缓道,“那些人藐视律法于前,冲撞太守于后,自当重罚,其中首犯当斩首以儆效尤。” 思齐闻言不禁瞪大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开不得口,只是抿着嘴盯着洛川的后脑勺看。 洛川对木泽言的说法不置可否,像是转移话题一般说起了另外的事情,“泽言,我在南疆的时候除了南夷的事情以外其实就只关注了两件事,一件,是广郡入侵安陵及三仓之地的战事,另一件,便是文武举。我此番返回离城,连离城将军罗江都不曾提前知晓,可偏偏就在到了南郊的时候恰巧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他看向木泽言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道,“有些人就这么急着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木泽言也不抬头,微微皱眉直言道,“太守大人,此事当非我离郡朝臣所为。” “自然不是,否则我哪里只会让闫冰玉那些被人利用了的小朋友们回家挨鞭子?”洛川冷笑道,“但你要说这件事背后那人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动这样小儿科的手脚,我离郡那一院子的朝臣们都瞎了眼看不见看不懂......他们当我是白痴?!” 木泽言轻叹一声躬身行礼,“太守大人息怒......” 洛川看了眼正从太守府宫正门里走进来的罗江,轻哼一声道,“泽言,你这个孤家寡人既然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那就得替我告诉他们一些我洛川自己的道理,赵无忌有功可以做得郡尉,陈敬之有功便也做得将军,这近在眼前的文武举,闫冰玉可以参加,吕文长也可以参加,与其去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让甘原那边的家族里好好寻几个哪怕旁支的好苗子出来,如今的离郡是庙小水浅容不下他们吗?恰恰相反,是放着大把的官位良田在那里,他们那些不成器的子孙们不中用啊!” “所以你问我那些外地平民怎么处置?”洛川无所谓的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换了闫冰玉他们该怎么处置,那些外地的平民就怎么处置。” 木泽言起身行礼之后转身离开,与一身铠甲的罗江擦肩而过也没有打招呼。 正在上台阶的罗江不由诧异的回头看了木泽言一眼,这才上来问洛川道,“木大人这是怎么了?瞧着心事重重的。” “罗将军,还是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人家木大人再心事重重事情也能办的比你漂亮,”洛川没好气的道。 罗江看了眼洛川稍稍有些赧然,背着双手看向府宫一侧的高墙道,“你在南疆之时战况如何你也不说,如今回来离城竟也不说,如今这离城内外人员复杂,我手头的兵又让你往太明调去一半,实在也是没有办法......” 洛川也没有再怨他什么,只是问道,“如今距离公示在外的文武举开考之日还有月余吧,从各地赶来离城的人能有很多?” “多啊,怎么不多,”罗江就那么站在洛川面前两级台阶上俯视他道,“京州、武州、江州、常州,哪里来的都有,相对来说似乎武州来人要多些,但更多的还是咱们西南汉州,尤其是原来河内郡地域里来了不少人,当然,最多的自然还是我离郡各地的年轻人,其中又以三仓之地和安陵来人最多。这些人里头,士子们倒还好些,武人们事情就要多一些,如同今日这种,聚在一起就肯定会有摩擦。” 洛川略一沉思也没有深想,而是抬头看向罗江道,“江伯,秦敖告老还乡之后原本跟着他的三个裨将便也都退了下去,陆银宝就不必说,如今离城军里一下子没了裨将,我有心为你选两个副手,你心里可有合用的人选?” 罗江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有一个!” 第两百九十六章 梧桐生根 离城的春天温暖湿润,可如今的太守府宫却与以往有些不同,温暖的有些热烈,尤其是位于前宫与后宫之间的一带,无论昼夜都如同夏日,守在这边的宫廷侍者和护卫们更是早早穿上夏装,看起来清爽方便。 这一片温热干燥的区域有着一排三座大殿,居中的一座比之前宫大殿略小一些,是历任太守日常办公的地方,东边的偏殿一般用于太守宴客等对外活动,西边的偏殿一般是太守私用,有些太守会将西殿改为书房一般,会在其中检查公子们的课业,有些则将其布置为寝宫,不去后宫各院之时便在此休息。 到了前任太守洛天恩这一代,似乎因为不太喜欢这个地方,就将其中的摆设搬空,任由它荒废了十数年,以至于大殿门前后的石阶上都生了苔藓。 洛川在离城待着的时间太短,本也不想理会这座偏殿,却在永昌郡带来一棵火梧桐之后改了主意,直接将那棵火梧桐连同红色箱子一起挪到了这里,于是这座偏殿便成了太守府宫之中最大的一座火炉,风雪不侵。 此时的偏殿之中热气弥漫,偏殿中央,一个硕大的红色箱子安静的立着,箱子大大的敞开,其中一棵通体赤红的大树好像一个巨大的火把,将整个偏殿撑得满满当当,殿内无风,巴掌大的火焰形状的树叶却自在摇摆,仿若有灵。 这些火样的叶片自带光芒,映照得整个大殿都笼上一层暖色。 大树主干之上牵着一根红绳,红绳从树干上垂下来落在地上,另一端系在一枚巨大的铜钱上,那铜钱紧贴地面,在铜钱四周的刻着深深的阵纹,阵纹中还有淡淡的绿色光芒流转,看起来颇为玄妙。 偏殿之中只有六人,树下近前并肩而立的两个正是洛川和从安陵归来的千雪,稍远些是低语的罗江和思齐,而在大树另一头靠近红色箱子位置一站一蹲也在低语的则是影子和银匠。 “这就是你信中所说的那棵火梧桐啊,”千雪抬头看着眼前大树那火焰般的树冠,右手抬起微微一翻,一团泛着些微微蓝色的寒气凭空而生,又在偏殿一波波的热浪之下化作无形的水汽消散不见,“对于你这样的火系修炼者来说,这个东西说不定真能够得上圣物二字了,五行之间相生相克,土系修炼者在此修炼当略有增益,但对于金木二系来说就恰好相反,于水系一脉亦无裨益,但无论怎么说,这东西都算是毫无疑问的修炼至宝,你确定要将它栽在府宫之中?” “不然呢,总也不能将这种东西丢掉吧,”洛川耸了耸肩膀道,“离城太守府宫已经是离郡当下最保险的地方之一了。” 千雪仍旧抬头看着树叶如火海浪潮般涌动,“你先前说起大殿门前的青铜鼎时,说那送鼎的高人也曾在这树下停留又观察一番,最终却没有出手与你抢夺,这样说的话,将它栽在府宫之中或许也非不可。” 洛川苦笑道,“你这一番话说得我有些不安,好像我已是拿捏在某些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千雪扭头看他,嘴角挂着些嘲讽的笑意,“从你当初决定不跟我走而是一脚踏进这离郡漩涡的时候起,不就应该想得到会成为别人的棋子?”她又看向大树粗壮的树干,伸出手稍稍衡量了一下,“从这个角度来说,你少往外面跑些,留在这棵树下好好修炼大概才是于你而言最好的破局之路,如今你也见识过了真妖法相的厉害,想和那样的人下棋可不就得有那样的实力,总想着如今次一般靠他人运气是不行的。” 洛川的脸色顿时更苦,“我如今不过区区四境,就算我从此待在这棵树下哪里都不去,想要突破到上三境也都不知道是不是几十上百年后的事情了,更不必说达到那条老蛇一般的境界,天知道它已经活了几百岁,”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腹位置道,“不必说上三境,那位苍颜剑宗的掌教真人给我气海之上系了一道锁链,我如今拼尽全力都无法撼动其分毫,五境凝神说不定就要了我的老命!” 千雪闻言笑道,“你如今不过二十,哪里来的一条老命,那位掌教真人给你上锁大概是怕你在修炼之事上急功近利反倒误了修行,”她一边走到那巨大铜钱所在的法阵边观察,一边无意般问道,“你于六凤山见着那真妖法相时,可有察觉什么异样?” “异样?”洛川下意识的朝影子方向斜了一眼道,“能有什么异样,那老蛇在六凤山布下大阵,弄得乌漆嘛黑甚是恐怖,真妖法相巨如小山,我没当场吓死已经是勇武过人,还能察觉什么异样。” 千雪回头深深望他一眼,随即道,“你如今的修行之路......有些特殊,没有谁能给你一个绝对契合的经验,因此你便不能单纯循着任何一人的道路去走,须得放开视野博采众长,哪怕是你口中的那条老蛇,说不得也有你可以借鉴之处,但修行之事万分复杂,若遇到碍难定要及时问我,我解决不了的背后自还有师门长辈,总好过你一个人低头乱撞,出了岔子就太麻烦。” 洛川点了点头,然后笑眯眯的说起另外的话题,“我听敬之说你在柔城以外单枪匹马杀到了那云百楼面前,险些就当众斩了他,可惜我不在场,不然当可以将仙女姐姐之风采先行借鉴一番了。” 千雪嗤笑一声,伸手拍了拍洛川的肩膀,将那里浅浅冰封一层,在这偏殿之中却也很快融化殆尽,成了华服之上一滩水渍,“太守大人恭维人的本事倒也没有减退,真是可喜可贺,只不过没有斩了就是没有斩了,哪里有什么险些不险些的说法,”她看向偏殿中央,只见银匠和影子一人一头已经将那火梧桐从红色箱子里拔了出来! 一刹那,火焰树冠疯狂摇摆,无数的根须好像白蛇一般疯狂扭动,又在触及大地的一刹那钻入其中! 地面微震。 只眨眼功夫,那许多根须便已然刺入地下,将原本平整厚实的石板地面推挤得乱七八糟。 “这东西以后若是再长......”洛川只是抬头去看偏殿的顶子,“还不得给房顶都捅个大窟窿啊......”  第两百九十一章 其利其弊 离城,太守府宫正殿前,洛川和罗江两人围着那个仿佛落地生根一般动摇不得的巨大青铜鼎绕圈子,高士贤在不远处候着,思齐自己去了后宫独属于她的那个小院,惦记着她满院子的花这些日子是不是被照顾的够好,影子则不知何时已然不知去向。 洛川一边看着面前那巨鼎之上精细又玄奥的纹理,一边伸手在上面摩挲着,仿佛要找到什么机关,“你说的这个姚胜既是原来离城守备军的都尉,那咱们当初联军南下的时候他是在骑兵城还是离城里面?” “在离城,他本是陆银宝手底下的都尉,当初孟繁星以洛云的名义掌控了离城守备军,陆银宝为其所用,其下几个都尉里唯一抗其命而不遵的便是这个姚胜,”罗江走在洛川身边道,“陆银宝和他毕竟多年袍泽没有为难,只是将他暂时关押了起来,那孟繁星却是容不得的,不但命人上刑将其打成重伤,暗地里还派人前去杀他,好在旧日袍泽偷偷将其救下又藏在地下暗室为其医治,他才活到了你登位之后。” “江伯你与他也是旧识的?”洛川又问。 罗江点了点头,“算是当初我们几个百通出来的老兄弟带出来的一个小兄弟吧,战场上的交情,我们那一批的老人如今也多在这离城军里,其它几个军功资历足够的就算我有心想要提拔,他们自己也是不愿意的,年纪都大了,没必要和年轻人们抢位置,这个姚胜毕竟还年轻些,人很聪明,心思又正,加之当初与你父亲也有挺深的羁绊,我们几个闲时聊起觉得让他做个裨将应当不差。” “他与我父亲又有何羁绊?”洛川回头看了罗江一眼。 “当年他初到离城还只是个百将,那时候因为他妹妹家的一些缘故,家里人惹上了某个甘原大姓家的子弟,我们几个那时头脑也颇简单,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硬替他出头,不想竟惹得那家的老人不快,出手给我们几个一顿拾掇,”罗江苦笑道,“那时候你父亲还是公子,一边去老太守那里为我们求情,一边又亲自去那家大姓府上说和,最终才算消弭了这桩事情,姚胜那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记着,直到后来你父亲成为太守时他已是军候,一次巡逻恰巧遇到刺客袭击,便舍命相救替你父亲挡了一剑,险些身死。” 罗江摇了摇头继续道,“如今想来,那样的刺杀自然是不可能真的伤到你父亲的,但那时只是军候的姚胜哪里知道,是以这一剑挡下来是祸也是福,此后便被提拔成了都尉。” “如此说来,这个姚胜是平民出身?”洛川问道。 “是,甘原出身的平民,”罗江答道。 洛川略一思索道,“江伯,原本按理说这个裨将到底是你手底下的位置,你自己用着放心方便也就是了,但放在眼下这时节却有些不妥,文武举近在眼前,我借着今日城外这样的小事敲打敲打那些朝臣权贵并不打紧,可无功而封一个平民裨将却可能使得天平过于倾斜,引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他将手从那大鼎上拿开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道,“所以提拔姚胜一事且先放放,只是将一个裨将空缺留在那里便是,若命中注定该是他的,日后也总还是他的,不过眼下离城军事务越发繁多也确实该给你配上一个可用的裨将,”他看向罗江笑道,“我亦有一个人选,江伯你可能猜到是谁?” 罗江看着洛川脸上笑容,沉思片刻道,“从你登位至今拢共才认识几个都尉,既不是平民便不会是九歌、鹿白之类,沈诚的侄子沈均此番北上听说是立了奇功的应当也不会被你召回,那就只能是南面你曾见过的宁安康或者......谢炎炎?!” “不错呀,罗将军,”洛川哈哈大笑着伸手在罗江擦得光亮的铠甲上弹了弹道,“就是谢炎炎,如何?” “你觉得合适就好,离城军到底不是边军,百通出来的都尉能力上自然是没问题的,”罗江看向洛川正色道,“只是你如今在平民与权贵之间的一些做法,总会让我觉得有些危险,就例如开这文武举,给天下平民一个上升之阶,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洛川仍旧是嘻嘻哈哈的模样,看着罗江笑问道,“江伯,这些日子以来这句话可把你憋坏了吧,”不等罗江回应他便又是一问,“自我南下之后有多少位朝臣找你聊过文武举之弊病?” 罗江一愣,随即讪讪道,“自是也有不少的,例如那......” 洛川摆了摆手无所谓的道,“江伯,这种事情细说就无趣了,不用问也知道能光明正大跑到你府上抒发己见的不过都是些小角色罢了,上不得台面,”他将长长的衣袖甩了甩,就像甩掉一些微不足道的尘埃,“文武举一事于我离郡而言,短期之利在于举贤,例如三仓之地与安陵,又或者未来的其它什么地方,无论驻守亦或者治理需要多少人才?没有文武举,纯靠司吏府衙那一套古老而陈旧的选官制度,等到各方官员就位黄花菜都凉了。” 罗江有些不明白所谓黄花菜凉了是什么意思,但洛川却不管他,只是继续道,“于我离郡而言,文武举长期之利在于权贵阶层的更新,”他看着罗江脸上惊异的神色淡笑道,“世间死水总是肮脏腥臭不可避免,除非池塘上下是为活水,这种道理我懂,那些朝臣大人们自然也懂,可是,于离郡有利便要于世家有损,江伯,你若不是与我亲近而是罗家,又该如何抉择?” 洛川笑道,“所以,朝堂上真正聪明的大人物们,根本不会和我在是否开文武举一事上多做纠缠,文武举具体的考审规矩才是接下来朝堂之上争锋的焦点,瞧着吧,咱们的朝臣大人们有的是办法让文武举成为离郡权贵快速内举的渠道,明日朝堂之上,你大概就能开开眼界了。” 罗江闻言却是叹息一声道,“原以为你当上太守又稳定四边,离郡朝堂内外便应该是一片祥和,岂料......” 洛川失笑,“江伯你......”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就只是伸手又在他的铠甲上敲了敲,“如今这样不就已经是一片祥和了?我若想就此做个安稳太守,便就天天待在太守府宫又如何?只不过是我自讨苦吃选择去走那条不好走的路罢了,在那条路上,每走一步都注定不易,可......” 他用力在那青铜巨鼎上拍了拍,“这不就是人生该有的模样......?” 第两百九十七章 离城朝议 离城的清晨,街道之上没有多少行人。 但太守大人回来了,太守府宫门外许久不见的朝官静候上朝的场景便又恢复了。 如今已是春天,可若是放在往年,这个季节的清晨太守府宫门外的广场上应当还是有些清冷的,可自打今年年节时候开始,太守府宫就好像自带了一股暖意,所有靠近过太守府宫的人都明显有了感觉,此时等候在这里的朝臣们便是如此,只感觉宁静宜人,原本早起的些许困意也都消失无踪,十分神异。 朝臣们在府宫门外等候的时候,自那火梧桐落地生根便就在树下入定修炼了一晚的洛川也被思齐叫醒。 他稍稍有些迷糊,等到高士贤招呼着一众低着头小跑进来的侍女们服侍着梳洗完毕换上庄重的朝服才缓过些神来,他抬头看一眼那火梧桐对思齐道,“我曾听过一种说法叫做醉氧,如今我在这棵树下修炼的感觉竟让我想起了这么一个词来......” 思齐诧异的看着他,“都从哪听来这些奇奇怪怪的说法,快些吧,朝臣们这会儿大概都要到大殿前了。” 洛川抬起手等侍女们将朝服最后的捆系之处处理完,拧身摆臂的活动了活动对高士贤道,“再给我做衣服的时候,让他们弄得稍稍宽松些,”说完便大步出了偏殿。 “主上放心,老奴记着了,”高士贤躬身到底,然后快步跟上。 洛川大步而行,一众宫廷侍者和护卫们呼啦啦跟随在后,他也没有理会身后那一群走到哪里都要跟着的人们,只是侧头对身边的思齐道,“今天开始便陆续会有望川剑修和长恭这样从离郡轻骑或暗部里挑出来的火系修炼者们入宫修炼,但偏殿也就那么大,下三境的修炼者暂时就算了,可有两个人是例外,一个是你,一个是年节时候曾入宫来的小姑娘甘梅子,你在这府宫里已经熟悉了,那小姑娘大概会有些拘谨,你就带着她一起,全当个玩伴了。” 思齐翻了个白眼道,“哦。” 洛川又道,“这偏殿原本空荡荡荒废了多年,如今放进去一棵树就占得七七八八,树下位置倒是很多,但大家彼此相见修炼之时也难免有些尴尬,尤其暗部的几个人还是不太方便,你今日不必跟着我,找些合用的人手将偏殿布置一下,稍稍隔出来一些空间,老高你找几个处理事情麻利的人给她,帮着些。” 思齐嗯了一声直接了当的停下脚步。 高士贤则躬身行礼,然后从身后的宫廷侍者里找出来五个挺年轻的面孔一边走一边嘱咐了几句,几个年轻侍者便小跑着去到思齐身边,跟着走了。 洛川头也没回问道,“你刚才嘱咐跟着思齐去了的几人里面有个叫曹满的,是你什么人?” 高士贤小跑着上前几步,就那么躬着身跟在洛川身畔,“回主上的话,曹满少年时是乞讨到了离城的流民,一日饿晕在了老奴孙儿家的门口,老奴当时外出遇到了就给了他些饭吃,谁知后来他竟入了太守府宫成了后宫大侍长曹士清的义子......再后来等到曹士清要行那不义之事,曹满便暗地里通知了我,这才有了主上入主太守府宫所见的那些事情......” 洛川看向高士贤道,“我不知道你还有个孙儿,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吧,在做什么?” “回主上的话,不是老奴的亲孙儿,也是十数年前外出捡来的孩子,如今二十来岁,就在离城里开了个小酒馆,日子也就过得去,”高士贤笑呵呵的道。 “和我年纪差不多,改日有空该去他的小酒馆里坐坐,”洛川冲高士贤笑笑,然后收敛了笑容进入大殿,也不去看大殿内哗啦啦跪拜礼敬的声音,径自坐在最高处那把极其宽大的黄金座椅上,一挥袖袍道,“众卿起身!” 一众朝臣闻言谢礼起身。 谁都没有抬头与洛川对视,看着底下黑压压一群人,让他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后道,“自登位以来,我离郡先征北地又拒南夷,我待在离城的时间太少,政务军务能够始终顺畅无虞多亏了诸位爱卿的辛劳付出,一切种种我都记在心上,此番回来可以多待些时间,朝堂之上亦或者各个地方有什么待决之事,皆从急重轻缓,依次奏起吧,窦大人,你来主持一下。” 听闻洛川所说,如今位列文臣第一的司吏主官窦秋实行礼应是,然后朗声道,“启禀太守大人,如今离郡战事暂休,各地正是春耕时节,最为紧要之事莫过于司农事务,便由陈雨陈大人率先奏事吧。” 洛川说了声“好”,就见文臣一列排在第三位的陈雨出列行礼后道,“启禀太守大人,如今我离郡原有旧地已然如往年一般顺利春耕,各地风调雨顺农人积极,其中又以苍颜一地为最佳,新田垦荒进展顺利,只此一项便为我离郡增了不少粮税,”他稍稍抬头余光一扫洛川神色,话音一转道,“但我离郡新得之地春耕却极不顺畅!” 洛川面无表情适时问道,“为何?” 陈雨道,“柔城、郑仓新战方休且先不提,通仓、梁仓、甘水、楠城和春阳五座大城之中司农府衙主官皆已就位,一众府衙官吏虽仍有不小缺口却也可以运转,春耕不顺的缘故只在于以上各地仍处于军事管制状态,各地县守、县丞又多有缺失,只凭三司主官......各项事务推进就有些难......” 洛川略一沉思便明白陈雨话里意思,只是也没有当众说些什么,冲着位列武将第一的赵无忌道,“赵郡尉,军务处如今各项事务有些繁重,但春耕一事却也不可耽搁,这样,让柔城陈敬之、郑仓沈诚和通仓陈少雄见见那些司农官,将各自所辖战区之中除却必要之地以外的区域解禁,楠城、春阳以及甘梁之地则全域解禁,这一年春秋于我离郡而言十分重要,各地农务不能出任何问题。” 赵无忌躬身行礼道,“臣,遵太守令。” 陈雨同样躬身行礼,然后退回班列。 洛川看向窦秋实问道,“窦大人,下一个。” 窦秋实行礼之后微微回头,“司农既毕,便说说司库事宜吧,谢无伤谢大人。” 第两百九十二章 飞熊无畏 赵无忌入宫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 可洛川和罗江仍旧待在那青铜巨鼎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大概是被洛川莫名其妙的举动所感染,罗江竟也开始摩挲那巨鼎,甚至试着将真气以各种方式渡入鼎中,却好像泥牛入海一去不回,吞噬了不少真气的大鼎丝毫没有法器一般的变化,就好像无底洞一样,诡异神奇。 赵无忌与洛川随意见了个礼之后便也伸手去摸那大鼎,一边摸一边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洛川撇了撇嘴道,“没有。” 赵无忌便就有些无语的将手收了回来,却听洛川又道,“我南下太明以后,影告诉我说广郡云家的太守府宫大殿前,也突然多出来这么一个青铜大鼎,和咱们这个长相不同,他们那是个四足方鼎,可其他方面就像的很了,一样是神神秘秘突然就出现在了府宫禁地,没有人看到它是怎么出现的,也没有人能将它挪走。” 洛川再次将双手从鼎上收回,无奈的拍了拍手道,“在这种事情的尝试上云百楼显然比我要更有热情,据说他令人火烧水浇甚至将大殿前那一块地面都刨开几米深,一样没法动那大鼎分毫,”他哈哈大笑着看向赵无忌,“赵叔叔,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赵无忌却没有笑,反倒满面肃然,重新将手贴在那青铜巨鼎之上,“中洲九鼎,聚天下气运,如今却被人从皇宫大殿前盗走分给了四方诸侯,这件事背后恐怕极不简单,更何况天下诸侯三十二,鼎却只有区区九个,如此一来......” “绝不仅仅是要为本已开启的诸侯之战再点一把火,因为如果是那样,我们这些得了九鼎之一的州郡名字早该被传得天下皆知,但如今除了我们和广郡之外,还不曾听闻另外七鼎的下落,”洛川看起来并没有将这青铜大鼎的事情太过放在心上,“出手做下这件事的那个人,实力之强说不定比之我此番见过的真妖大蛇还要强,那样的人所谋之事自然极大,只是如今......那些事情暂且还与我们无关。” “真妖大蛇?!”罗江的耳朵却是很尖,闻言立刻问道,“什么真妖大蛇?!你们此番南下竟又遇到了真妖?” 洛川点了点头。 赵无忌沉声问道,“就是在那......六凤山?” 洛川又点了点头。 罗江看一看赵无忌又看一看洛川后问道,“不是说太明百通两处大捷吗?怎么又和那六凤山有何关系?还有真妖大蛇?” 洛川抬起右手轻轻抚摸胸口,哪怕六凤山一役已经过去这么久,他想起那一片黑漆漆的天地和那条通天巨蟒仍旧会感觉心有余悸,甚至连已经好了大半的内伤都似乎有了再次发作的迹象一般,沉闷,“此番南夷以太明一败引我入了六凤山之局,大型阵法覆盖了整个六凤山,其中一条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大蛇如山峰般大小,一举一动都能让大地为之震颤,心念一起满天满地都是巨型法阵,无可匹敌......” “真......真妖法相?!!”赵无忌面色阴沉,罗江却是目瞪口呆,随即目光便在洛川身上飞快打量,“那后来又是如何......?” 洛川缓缓摇头,“起先只是拖延时间,接着曾在益城外与我们并肩一战的那位清韵前辈及时出现将那大蛇挡下,又将笼罩六凤山的阵法毁得七七八八,可她自身却也身受重伤,然后便是苍颜剑宗的掌教真人及时到来将那大蛇惊走......六凤山一役前后也不到一个时辰,却让我和整个离郡轻骑在毁灭的边缘徘徊数次,若是清韵前辈亦或者苍颜掌教真人其中一个晚来片刻,如今的离郡便是又一番景象了......” 他看向罗江仍旧能够微笑,“所以江伯,你曾与我说过的南疆之凶险,我这一次南下算是有所体会了。” 听闻一切罗江的脸色一样变得极其难看,“南疆之凶险可不是总能包含真妖法相这种级别的存在,看来南夷这一次是真正动了亡我之心......” 赵无忌点了点头,“在此之前无论是我还是陆东风其实都还抱有幻想,只觉得吕祖仙逝但人族高手却不是都死光了,四夷之中毕竟有所顾忌,如今看来,这种顾忌的程度要比我们想象之中低得多的多,可既然如此,百通平南关外一战之后陆东风又为何非要继续南下?!” 出身百通对平南关三个字无比熟悉的罗江听闻此言更是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洛川看。 洛川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初到太明之时陆将军便给我说起过一个故事,他说他年轻的时候曾为了去望川一观而至武州,听闻灵郡极北之地山林中有一种很有名的野兽叫做飞熊,飞熊非熊,个头比大些的狼都要小些,可就是这么一个东西,便是山林之中的虎豹都不敢轻易招惹,为何?因为它凶猛无比,悍不畏死,你可以杀了我,可别想杀了我后还可以毫发无伤,在丛林之中,哪怕你强如虎豹,受伤也往往意味着要直面死亡......” “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他扭头看向赵无忌和罗江正色道,“离郡不弱,可与南夷六宗尤其是其中一些强大的宗门比较,我们还差得远,如今这天下乱象已定,就好比那丛林之中弱肉强食到了紧要时候,我只能也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头飞熊,谁想杀我,我便伤谁,如果我不仅能伤你,还有可能伤得你痛彻心扉......那么有其它食草的野兽可以选的情况下,谁愿意轻易招惹我?!” 他扭头看向南方,眼神寒冷,“只要他们短时间里不敢来招惹我,我便有机会从飞熊变成一头灰熊,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他们要不要来找我的问题了......” 罗江怔然无语。 赵无忌则没有理会洛川那些豪言壮语,而是道,“所以陆东风与黑甲军一路南下攻破万虫谷一座下宗,又火烧万虫谷本宗外山而返,也是与太守大人商议之后的决定?” 罗江此刻已经有些麻木。 这一次轮到洛川有些诧异的看了过来,“这几日我小心北上还没接到最新战报,黑甲军竟一路南下到了万虫谷本宗?!” 赵无忌摇了摇头,“不是黑甲军,而是......王明!” 第两百九十八章 国之根本 离城,太守府宫前宫大殿。 位列文臣第四的司库主官谢无伤出列行礼道,“启禀太守大人,北疆一战我离郡府库所获极丰,尤其是三仓、顺平以及春阳和柔城,如今新得各地府库已由各地新任司库主官携各地驻军都尉以上主官共同清点完毕,除去按照太守大人钦定封赏给予各军犒赏已经兑付,以及为各地府库留存足够运转所需之外,仍有大量财物需要从各地转运回离城大库及太守府宫私库,由于财物数量巨大单靠我司库府衙下辖车队难以保障其安全,需向军务处申请借调一批人手协助转运事宜。” 洛川没有直接答复而是问道,“三仓之地以及安陵各城如今所需司库主官均已到位?” “尚未完全到位,”谢无伤道,“甘水关、梁仓城以及顺平尚未有合适人选,其余大城司库主官均已到位,但由于军方需要尽快完成府库交接,所以臣便临时将甘原及上原司库副官临时借调去完成了府库清点,各地府库及此战所得清单皆已报至离城,此后转运核实财物与清单匹配即可。” 洛川点了点头又问,“各地转运财物所需兵力几何?” 谢无伤道,“安陵转运可从柔城始,经春阳城、楠城、甘水关过天门山口走甘原而至离城,三仓之地转运可从郑仓城始,经梁仓、顺平、通仓城过上原山口走上原而至离城,由于货物数量极大,两条线路各需三千至五千士卒为宜。” 洛川略一沉吟看向赵无忌。 赵无忌也正抬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刻赵无忌出列行礼道,“启禀太守大人,三仓之地如今相对太平,可由通仓守军派出三千人协助司库府衙转运三仓财物,但安陵一地应当暂缓转运,等到......自可以走宁河水路,应当不会耽搁太多事情。” 谢无伤微微偏头与文臣序列之中排位靠前的几个交换一个眼神,大概便已经猜到赵无忌话里的意思。 洛川将台下一众文武朝臣的表现尽收眼底,而后才点头道,“暂定如此,谢大人,如今我离郡府库应当充足,转运财物之事便也不必急于一时,安陵既已经是我们的安陵,那些财物早晚都会回到离城。” 谢无伤行礼称是,而后又道,“府库财物转运之事说完之后,便该说说府库存粮了。” 洛川一听是存粮事宜便也不由得将身子正了正,“讲。” 谢无伤从袖中取出一本书来直接翻开,“我离郡各地及离城大库常年储备精粮三百万石,足以支撑离郡各部大军一年之久,然则此番南北两场大战及战后军属发放,消耗了不少储粮,同时随着新得之地征兵扩军,各地粮草供需情况发生变化,哪怕新得之地府库之中同样有些存粮,但考虑到当下情形要持续至今年秋后,总体而言还是入不敷出要更多消耗一批存粮,而且,去年以河内郡为首的三郡供粮多数质量不佳,只能消耗不得入库存粮以新换旧,对原本的存粮惯例有不小的打击,综上所述......离郡府库存粮其质其量已不如以往健康,要看今年尤其是三仓之地产量及税粮的真实情况,以及如今广郡为首的两大郡供粮情况......而定。” 赵无忌默默返回班列,窦秋实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了看洛川的表情后道,“太守大人,以往离郡粮草供应无虞一方面自是我离郡百姓辛劳耕种,且十数年风调雨顺无甚天灾人祸的功劳,另一方面也多仰仗河内、安阳和广郡三郡每年足质足量的供粮支撑,如今西南汉州变局已定,三郡之中原本产粮最巨的河内郡一分为三,汉江以北的地界如今归了西北武州的青郡短期内自是回不来了,雅河以南的区域现在自顾不暇,只余扩大了近倍面积的广郡和丢失了元河以南的安阳郡,每年两百万石的供粮恐难回归以往状态,乱世之中,离郡当以自给自足长期持续为根本,此后无论启战亦或扩军......” 他朝着洛川深深行礼,“请太守大人以离郡根本为虑......” 文臣一列便也都齐齐行礼,“请太守大人以离郡根本为虑......” 洛川看一眼武将班列众人,为首赵无忌面无表情,其后罗江低头不语,再往后军务处及离城军将领则表情各异,只是看向文臣班列的一众朝臣眼神都有些冷淡。 “众卿起身,”洛川看着一众谢礼起身的文臣道,“众卿所虑皆是离郡长远大计,且直言敢谏,让我颇为感动,不过感动之余也会有些委屈,”他看到窦秋实等人忍不住微微抬头拿余光看他,便就叹息一声道,“自我登位之初便不得不接连打了这南北两场大仗,让众卿以为洛川是个好战喜功的太守,这却是误会了,若是不战也可天下太平,我是恨不得天天待在太守府宫里享乐的性子,只是如今这世道不战可得太平否?众卿心里都有答案,心怀侥幸不是离郡根本......” 他缓缓道,“粮草一事关乎离郡千万百姓生死,不可谓不重,但存粮到底是可以收支出入为准的,三仓之地及安陵各处平原春耕秋收只要治理得当定可以是税粮重地,曾经的三穷郡如今大半已然一统,原本用于彼此牵制互相防备的消耗性兵力于我而言多可砍除,是以一统之后我于北地各处增兵的数量远不及永昌及安陵当初驻军规模的一半,当初其税粮可以养兵而有结余,如今岂不是结余更多?这样算来北地一战终究是赚了的,至于说广郡和安阳郡供粮......无论他们想或者不想,他们都得给!” 洛川见文臣之中无人复言,便微笑着声音更柔,“众卿放心,洛川虽说登位不久年纪尚幼,可行事之间总还是有分寸的,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粮者,国之根本,兴衰之始,治乱之源,不可不慎。今我离郡方于这乱世之中站稳脚跟,未来种种皆需我与众卿共察之,共慎之,往后百年,皆如今日!” 一众文臣听得讶异而动容,一众武将同样两眼放光。 赵无忌嘴角挂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率先躬身行礼,“太守大人圣明!” 继而是文臣武将齐齐俯首。 “太守大人圣明!”  第两百九十三章 不死王明 太守府宫,湖畔宴会大殿。 洛川没有坐在上首明显高出一级的位置,而是和罗江以及赵无忌一样坐在下面,为了说话方便还将三个原本距离很远的案几凑到一起拼了一张三角形的大桌子,三个人就这样近距离的席地而坐,将大殿之中原本肃穆的氛围破坏殆尽。 洛川招手让刚刚进入大殿的思齐坐到他旁边,然后伸手捏了个肉块丢到嘴里,哈哈大笑道,“原本我也曾想过兵临万虫谷本宗,但陆将军与我分析过后觉得不妥,万虫谷的实力虽说不及万毒宗、日月湖和幽谷三大宗门,可因为宗门选址与我人族防线最近,算是南夷六宗之中对南疆群山最为熟悉的一支,一旦过于深入万一被万虫谷本宗的高手缠上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便就作罢了,只以万虫谷北部那座下宗为目标,不料这位王明王裨将却是个妙人,竟舍了大军独自潜入万虫谷宗门,在那附近放了一把火,哈哈哈。” 赵无忌脸上没有丝毫笑意,“陆东风与黑甲军攻破万虫谷北部下宗之后便要回返,毕竟百通以南群山之中当时还有多少大妖根本无法预知,而且镇南关和御南关外兽潮妖夷规模仍旧庞大,一旦他们被切断后路,整支黑甲军便彻底陷在南疆群山之中回不来了,可那王明竟不遵军令私自南下潜入群山之中,以至于陆东风不得不将北上计划推迟了半日有余!尤其他明知自己之于黑甲军不仅仅是一名裨将更是万人成阵的关键,却还要私自离军,简直是置黑甲军安危于不顾!” 他言语之中尽是不满,“如今黑甲军确实平安回来了,可就算陆东风自己上书军务处的书信之中也须说明颇为‘侥幸’,但那信中只提太守大人与黑甲军士卒之功,只字不提王明之过,明显是要用自家军功为王明抵过了!”他怒哼一声道,“身为上将军却如此作为,他置军法于何地?!” “不错,陆将军如此处置确实极为不妥,那王明既已违反军法自然是必须要受罚的,”洛川义正言辞的为此事下了一个结论后看一眼赵无忌的表情又微微一笑柔声道,“可赵叔叔,到底黑甲军此番南下深入群山是有大功的,如今也平安回来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功过相抵自不可取,但赏罚衡量一事军务处也需斟酌,总不能伤了功勋将士之心嘛。” 赵无忌闻言面色缓和了许多,点头道,“军务处也是这般认为,王明其人特立独行常常行那军法军纪不容之事,过往年月相对和平老太守不愿与他为难,可如今天下如此,离郡已是四方危局,任何一步棋走得错了都有可能导致败局难返,安阳郡便是先例,太守大人不可不察。” 洛川收起了先前嬉笑的模样,皱眉沉思片刻后道,“此次南下陆将军和洛将军不是都给我也请了功吗?和陆将军的此战军功一起抵扣,去堵王明应罚之罪,军务处最终核算明晰定下罪来交我审定,而后加盖太守印玺传阅全军,”他面色肃穆缓缓道,“赵叔叔有句话说得不错,如今的离郡容不得半步走错,那么无论是军队将军还是上三境强者,都得在我离郡的规矩里面做事......” 赵无忌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看着洛川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公子......确实长大了......” 罗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低声道,“王明......本也是苦命之人......” 洛川和思齐诧异看来,“什么?” 罗江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继续道,“王明其实不是离人,甚至不是中洲之人,”他看到思齐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他是从南疆群山之中逃出来的南夷人族......!” “南疆群山之中也有人族生活?!”思齐不可思议的问道。 罗江摇了摇头,“南疆群山是野兽妖物的天堂,便是实力弱些的妖夷行走其中也有丧命的危险,但传说南疆群山以南也有平原沃土,据说那里气候温热雨水较多,植被丰富野兽凶恶,其中人族多以部落群居,部落又以狩猎为生,生活艰苦,或者说......生命脆弱......” “按照王明自己的说法,他就是出生于那样一个部落,一个不过百余人的小部落,一天天长大,学习狩猎技巧,可还不等他真的猎到自己的第一头猎物,部落便被妖夷毁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和部落里还活着的人都被关在巨大的网子里,飞到了一个‘天宫’一般的地方,”罗江轻叹了一口气,“可他们却并没有被这‘天宫’之中的人们善待,而是开启了长达十数年的牢笼生涯,他看着部落里的人一个个被抓走再没有回来,也看着牢笼之中一个个新的人进来,他那时候麻木的想着,哪一天自己也被抓出去,或许这一辈子也就如此了......” “可天不绝他吧,一日‘天宫’之中忽的乱起,大战之际将牢笼地下都打穿了一道口子,他便与其他人一起逃了出来,可逃出来不意味着可以活,那‘天宫’周边的群山之中到处都是毒虫毒物,和他一起逃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死在了山林之中,他只是跑,直到跑到精疲力尽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群山之中,”罗江举杯又饮,“而后就是丛林求生,一路往北,最终就到了......百通城......” 思齐一愣,随即看向洛川。 洛川也颇有些意外道,“那所谓‘天宫’......便是万虫谷?!” 罗江点了点头,“开始的时候人们只因为他是误入群山中又好运逃出来的哑巴,后来为了吃上饭就自然而然参了军,可他是哑巴嘛,听不懂军令就只好去敢死营......然后,他就在百通城的敢死营里成了修炼者,再然后是下三境、中三境直至上三境,哪怕因军功累计早已被将军们授了都尉,他都只愿待在敢死营......” 洛川看向赵无忌,却见后者脸上没有半点诧异,“赵叔叔早就听说过他的事情?” “自然,”赵无忌点了点头也跟着轻叹一声,“我是百通出来的兵,那些年里但凡是从百通出来的兵,谁不知道敢死营的不死王明,后来他就跟了陆东风,年轻些的兵慢慢也就不再说起,可在太明,他杀死的妖只会更多吧,”他抬头看向洛川,没有言语。 “原来如此,”洛川也轻叹一声回看向赵无忌,“赵叔叔放心,赏罚一事你我既已议定便不改了,只是王明既是这样的王明,今后该补偿给他的我也自会补偿给他就是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喝一口酒,看向南方的眼神就似乎有了点迷离,“不死王明......这名头真的是帅的令人嫉妒......不死王明......”  第两百九十九章 假议真议 离城,太守府宫之中一场久违的朝会直接开到正午才结束。 等到大多数文武朝臣散去,洛川便与被他点名留下的几个重臣,去到大殿之后那个与火梧桐相对的西偏殿进餐。 洛川自居于上首,几个重臣则如同朝会时一样以文武分列两旁。 武将一边只有赵无忌和罗江,文臣一边则要多一些,依次是司吏主官窦秋实,司户主官周仲青,司农主官陈雨,司库主官谢无伤,监察主官闫铁鹰和司律副官木泽言。 除去洛川与几个重臣以及间或送上酒菜的侍女之外,就只有高士贤一个人可以侍立于殿内。 太守宴客,一如既往的简单,包括洛川自己在内每个人桌上都只是简餐和水果,吃自然是足够吃的,看起来却总觉得有些寒酸。 洛川早就饿了,一边吃饭一边头也不抬的随意道,“窦大人,先前朝会之上各部主官都有阐述,唯独你司吏府衙一部没有说,可是有什么难处?” 窦秋实看起来是个食量不大的,只是简单吃了一些以后就停了筷子,闻言也不起身只是拱手一礼后道,“启禀太守大人,老太守在时曾于各部主官有约,朝会之上所能明言者有限,尤以司吏府衙用官任命一事为要,而且当下司吏府衙之事与文武举一事相关性强,未与太守大人私下里商议确定之事按照以往惯例不能直接于朝会之上公开议事。” “哦?”洛川抬头看向窦秋实道,“那父亲曾于你们约定过哪样的事情不宜在朝会上直接议事呢?” 窦秋实道,“约定者有三,其一,涉及军事、粮库、情报等机密事宜,其二,涉及未定国策、律法及官员任免,其三,涉及皇室、太守宗族、人族强者等私密事务,此三类者或先与太守大人私议,或于朝堂之上假议,”他顿了一下看向洛川,“司吏府衙及文武举一事便被臣押后,等先与太守大人私议之后再启朝堂议事,而司库府衙事关粮草之事则按照惯例行朝堂假议。” “朝堂假议?”洛川有些好奇的停下筷子问陈雨道,“谢大人,既然朝堂之上为假议,则真议又是如何呢?” 谢无伤听到窦秋实说起假议时就已停箸,闻言道,“启禀太守大人,臣在朝堂之上说我离郡各地及离城大库常备精粮三百万石,这是遵循前太守大人旧历的假数,实际上自前太守大人登位十年起,司库府衙每年都在秘密进行粮仓扩建及储粮扩大之事,即至如今,哪怕新历战事我离郡储粮数量都在四百万石以上,即便按照太守大人如今增兵之后的规模,亦可供给全军一年有余,除此之外无论是今年远超往年的存粮支出,还是河内三郡供粮质量,皆为真议。” 洛川追问道,“关于我离郡新得之地产粮收支你也确实心存忧虑?” 谢无伤摇了摇头,“三仓之地皆是平原沃土,其中可耕种面积顶得上一整个离郡盆地,且气候水土更好,安陵一地也不遑多让,这两块新得之地若是经营得当可让我离郡年产税粮翻一倍有余,即便如今需要养活更多的军队和官吏并且往后大概战事难免,在纸面上计算仍是勉强可以做到自给自足的,但事实上不能如此计算,且不去说征税、保存、运输等一层层的损耗,只说库存储粮,以如今离郡的体量来说四百万石粮食的储备就远远不够了,因为离郡储粮可不仅仅是为了供给军队,更重要的是防灾预备和战损预备,我离郡人口近两千万,如今司户府衙还未对新得之地做彻底盘查,可想来人口翻倍是有的,一旦发生些天灾人祸......” 他没有说那结果而是接着道,“另外,按理说安陵郡作为一个完整的郡理应是有存粮储备的,但如今除了鹿头城和川城所属区域以外安陵一地核心大城已经尽归离郡,可各大城里储备粮食全部加起来竟都不足百万石,这可还包括了各种计入充公的战争所得,三仓之地就更是如此,它是永昌郡产粮重地不假,可永昌郡的储粮之地却都集中在中部,如此一来我们便都是得了地得了民却未得粮的,若是往后数年都风调雨顺也就罢了,若是风雨不顺以至于安陵或者三仓之地的百姓吃不上饭,我们能不管吗?所以臣以为,如今离郡仍处于粮食短缺的状态并非危言耸听。” 洛川道,“乱世将至,我离郡一地既然和平,那属地百姓大概还要只增不减,但储粮甚至耕地都可能会减少......”他冲谢无伤点一点头后道,“知道了,此事我记在心上。” 他又转向窦秋实道,“窦大人,今日朝会之上还有哪些未尽之事,如今便就一遍说了吧,虽说我这次回来大概要在离城待上很久,而需要决断处理之事也要一件件来,但好歹先有个底。” “太守大人如此一说,臣等也就放心许多,”窦秋实闻言一笑道,“原本离郡旧地政务处理各部衙门均有旧例可循多数时候是没甚问题的,但如今多了北方两处土地则大大不同了,各部衙门其实都有极多事务需要报太守大人决断,例如司户衙门周大人苦于新编百姓户籍及各地百姓的教化统一之事,司农府衙陈大人对于新得之地公属土地分派及税粮征收变更之事,司律府衙木大人则为难安陵、永昌二郡与我离郡律法出入以及两地原将领官员审理之事,等等等等,事有轻重缓急,可在没有先例可循的情况下,多数事情都还是需要太守大人决断的,当然,臣所负责的司吏府衙便不必说了,各部衙门如今事务繁多都缺人缺得厉害,以至于许多事务无法正常运转,臣一时间亦难以补齐,所以接下来这一场文武举的事情便是司吏府衙如今的重中之重,或可解决不少问题。” 洛川沉思片刻,抬头去看时发现殿内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便就一笑,“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端起酒杯道,“如今我与诸位大人的烦恼,我愿称之为幸福的烦恼,但凡走上坡路总是要更辛苦些的,其中最为紧要的自然是官员短缺一事,可文武举的事情先不忙说,在我看来倒有件更紧要的事情须先解决,如今郡丞一职尚且空悬,其下各部又如何能运转圆融?” 他的视线扫过一众低头的文臣,而后一笑,看向监察主官闫铁鹰,“闫大人认为,何人适合接任郡丞一职?” 第两百九十四章 如鲠在喉 太守府宫,宴客大殿里气氛略显沉闷。 好一会儿各自吃喝以后赵无忌才再次开口道,“陆东风的黑甲军如今还在返回太明的路上,南疆两战之后南夷在我离郡方向上应该可以消停一段时间,只是毕竟他们已经在我离郡手上连续吃了几次大亏,卷土重来之时恐怕就不好对付了。” 洛川点了点头,“南夷之事也只能如此走一步看一步了,只是若真到了连我离郡都难以抵挡的地步,那这天下也应该再有变化才是,”他转移了话题问道,“永昌郡和安阳郡南疆局势如何呢?” 赵无忌想了想道,“按照最近传来的消息看,永昌郡南疆防线承受的压力与往常相差不多,只是考虑到益城一败,则在强度上其实是要超过以往的,双方伤亡都不算小,但南夷想要以此攻破河玉城或者照水城大概很难,安阳郡的情况就要差上许多。” 他捏起的一枚朱果停在半空,眉头微皱道,“南口城如今已是南夷兽潮包围之下的一座死城,只等什么时候城破就是满城士卒尽死的结果,谁都改变不了,元河以南基本已是妖夷野兽的天下,可南夷这一次表现出来的克制确实令人惊讶,除了少数失去控制的兽潮涌入江州柳林郡的契约城范围以外,柳南大城根本没有受到像样的攻势,仿佛南夷与他柳林郡有约定默契一般。” “哪里会有什么默契......”洛川又问,“双龙城呢?” “魏长河在双龙城先是利用元河补给将城外妖夷兽潮晾得够呛,然后抓住机会在双龙城外一战将南夷主力彻底打回了群山之中,还就势夺回了山林之间的第二道防线,短时间算是重新站稳了脚跟,”赵无忌有些赞叹的道,“魏长河到底还是有真本事的,再加上如今万虫谷本宗被我们放了一把火,如此一来双龙城元河一线的所谓第三道防线就算基本稳固,不出意外的话也能再多撑些时候,后面会怎么样就说不清,主动权已经在南夷手上了。” “双龙城被围日久,魏长河竟一直就在其中?”洛川诧异道。 “是,”赵无忌点头道,“如果不是魏长河亲自带了一批高手坐镇双龙城,恐怕这座南疆大城早该易主了,哪里还有如今一胜?安阳军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魏长河们已经老去,年轻的却还太过年轻,中间整整差了一代,就会显得青黄不接,这便是数十年前那一场宫廷之变的后遗症结了。” 洛川点了点头,思绪一时间有些杂乱。 “江州的柳林郡和清州郡南部战线暂时未受到成规模的侵袭,南疆战事大体上就是这样,”赵无忌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折叠起来的法信打开递给洛川,“此次入宫来寻太守大人其实是为了北疆之事,这是陈敬之给军务处递来的信笺。” 洛川接过信笺看了几眼之后面色就有些冷,“苏先生如今如何?” “苏一鸣已经从鹿头城出来了,正与游仙门南迁众人一道,如今该在楠城或者甘水关地界,”赵无忌道,“柔城之战陈敬之本想以宁河为凭,打通楠城和春阳城以为兵力后援,却不料那柳飞絮竟屡次派兵巡守宁河西岸,逼得陈敬之不敢行险,只能以柔城兵力硬撼广郡大军,若不是李牧兵出甘水关及时北上,陈敬之应该已经弃了柔城退回春阳城了。” “我本已做好了丢掉柔城的准备,但既然守了下来,陈敬之和李牧以及所属各部便是有功的,”洛川平静道,“至于说鹿头城柳飞絮......苏先生可有信笺寄回离城?” “有一封信寄到军务处,信里只有一句话,”赵无忌点头话语冰寒,“柳飞絮野心极大,无归降诚意,”他停了一下又道,“但柳飞絮确有遣使求和,如今就在柔城。” “如今求和?”洛川冷笑一声将手中信纸丢到面前桌上,也不管思齐拿起来看,只是问赵无忌道,“这个柳飞絮,赵叔叔以为如何?” 赵无忌直接开口,显然早已深思熟虑,“首先,我离郡与广郡之间当有一战,尤其是那座川城,若是我们能够拿下川城,安陵与三仓之地便可彻底盘活连成一体,如同太守大人早先的设想一般以柔城、川城和郑仓城三点为锋,则进退皆可,但如果想要谋得川城,鹿头城这根隐约刺在宁河一线背后的毒匕首就必须要拔掉,哪怕因此就要接过安陵西线防务......” 赵无忌看向洛川停顿了一下又道,“其次,如今广郡云家被汉江雅河之上的水战牵扯了大量精力,短时间根本无暇西顾,此时就是我们经略鹿头城最好的机会,最后,安陵西部民风彪悍与南部不同,若是真的接受了那柳飞絮的求和之议,则安陵西部十有八九要成为离郡一块毒瘤之地,时间久了势必又成祸患,不如就一战打碎了他,让所有人乖乖照我离郡的规矩过活,则不出十年,那里便可以与苍颜一般成为我离郡一块上佳的兵源之地。” 洛川皱眉沉思片刻后一字一顿缓缓道,“打是一定要打的,但如何打,军务处先给出一个计划,”他又想了一会儿后道,“柳飞絮经营安陵西部日久,与韩丰这样过惯了富贵日子的还有不同,他手底下的士卒战力如何敬之那边应当了解,让他和李牧也给我们出一个计划,两相比较之后我还要和千雪商量一些事情,再做决定,”他扭头问思齐道,“千雪应该快到离城了吧?” “前些时候传信说已经到了甘原,如今说不定已经在离城之中了吧,”思齐将手中的信笺递给洛川。 洛川顺手就将信转给了罗江,然后又问赵无忌道,“汉江雅河之上的那一战如何了?” 赵无忌摇了摇头,“我们没有得到具体的消息,只知道申然之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舍了些东西,江州派出的水上联军规模极大,不好对付。” “水军啊水军......”洛川叹息一声后道,“宁河向北汇入汉江,加之柔城结构特殊,我曾想过广郡水陆并进则必克柔城,甚至春阳城都麻烦了,不料当初只作闲棋的这位申家公子,竟还真的拖住了广郡的后腿......有点意思......”  第两百九十五章 皆是呓语 离城,太守府宫,夜已深。 赵无忌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然后整个军务处便灯火通明了一整夜。 洛川则与罗江、思齐一起在后宫的花园里散步,除了高士贤始终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便就只有一些侍者和护卫们远远的跟着了。 “郡尉是一郡之中主掌军务的武官第一人,可实际上这个位置和他主掌的军务处,向来是军方公认的养老之地,尤其是有功有名的老将军们基本上人人都要在这个地方走一遭然后才能回家安心养老,多数时候是没有足够大实际用途的,顶多算是坐镇中枢免出纰漏,也多流于表面说法,”穿着将军铠甲的罗江双手负后踱着步,哪里还能看出当年为洛川做车夫时候的落魄样子,“可如今你将一个年纪轻轻的赵无忌放到这个位置,情况就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同了。” 洛川就在他身边走着,默默的听着罗江的话,“苍颜赵轻侠与上原赵贵都是赵家的人,哪怕你将苍颜和上原的兵力削去近半,到底还是给了两个地区级实打实的将军之名,郑仓主将沈诚和通仓主将陈少雄都是赵无忌多年的部属,甘原将军韩丰新人一个,自不敢不听军务处调遣,整个离郡北方除了陈敬之和李牧所在的安陵以外,大半都与赵无忌有不浅的羁绊,再加上我这个居于中部的离城将军以及洛天语这个镇守南部的百通将军和他亦是多年的战友,情义不可谓不深,如今,你又支持军务处处罚陆东风的裨将王明......” 他叹了口气看向洛川,“如此一来,军务处便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军务处了......” 洛川笑着回望罗江道,“怎么,你还怕赵叔叔反了我的天?” 罗江明显一惊,随即飞快的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训斥道,“说得什么话,以你如今的身份,这种话怎么能乱说?!”他又朝身后看了一眼,黑暗之中与高士贤相视一笑,然后才扭头回来低声对洛川道,“你做太守的时间虽短,但只凭借南北这两场大战就算是彻底坐稳了位置,声望之隆怕是你父亲在世时都未必能及,我怕的是......是他赵无忌无法善终啊......” 洛川一愣,随即看向罗江诧异道,“江伯,你怕我鸟尽弓藏?!” 罗江看向洛川道,“我觉得你不会,但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你不会,”他轻叹一声道,“如今的离郡需要一个强势的能够将各方大军凝成一股绳的太守,自然也就需要一个可以为各方大军查漏补缺甚至临时调配的郡尉,可等到天下太平,前者自然还是需要的,后者却就不能需要了吧?何况离郡数百年来始终是文臣强于庙堂而武将强于四方的格局,如今庙堂之上忽然出了一个赵无忌,文臣之中又没有了那个公孙错......真到了某个时候,若是所有文臣乃至于这些年来他在郡尉这个位置上一定会得罪的诸如韩丰甚至陆东风这样的将军们,都想要他死呢......?!” 洛川听得皱眉,“赵叔叔不是不懂变通的人,哪怕与文臣不睦,又何至于与武将生了那么大嫌隙?再者说这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只是你既有此担忧,我以后注意着些也就是了。” 罗江点了点头,“本也是些有的没的,你就当我是在瞎想吧,只是今日听你们说话我就想起曾听你母亲说过的‘刚则易折和盛极而衰’,原以为你登位之前赵家一门三将已然盛极,不料如今再看,赵无忌门下何止三将,这才觉得有些担忧,他原本确是想着来军务处养老的,可现在......” “晓得了,往后种种,我有分寸,”洛川笑着看向罗江道,“江伯,做了将军的人这视野格局确实与车夫是大有不同了。” 罗江斜了洛川一眼,“不必捧我,我自己有多少斤两心里还是清楚的,早些找了合适的人顶替我,我好去军务处给赵无忌打下手,也省得得罪人的事情都让他一个人干完了。” 洛川笑笑不置可否,然后看向那大大的湖泊轻声问道,“江伯,你说我父亲就真的一点关于她的信息都没有给我留下吗?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江沉默不语,这是洛川长这么大以来极少数的几次的问起这个话题,他一言不发好一会儿之后才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那几年离郡发生了好多变故,其一,当初你父亲并非继承太守之位的唯一人选,甚至在我看来并非最佳人选,但等到尘埃落定最终成为太守的是你父亲,其二,南夷北上祸乱离郡,那种规模比之今年不知强了多少,可最终却是损失惨重大败而回,其三便是你父亲娶了孟繁星,只说你母亲已经病逝又将三岁的你送入中京城为质,这些事情里面的每一件都透着股诡异的感觉,却偏偏又都看起来理所应当,真正能够了解其中真相的,如今活着的怕是已不多了......” 他看向洛川,“他如果不想让你知道,那么就说明你知道了这些事并不好,或者说眼下的你知道这些事情并不好,真相不会被永远藏在云雾之后,该你知道的时候,大概就是云雾散尽之时吧......” 洛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面色平静的往前走,不说话。 罗江又看一眼洛川,问道,“咱们南疆战火起时广郡云百楼袭我柔城,如今他云百楼忙着和江州水军打仗,咱们就不给他的大后方找点麻烦?依我看,单单趁此机会拿下鹿头城还不够,干脆将川城也打下来,等到今年秋收之季,咱们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加上永昌和安阳郡,说不定就一举将他锦绣二城都收入囊中了!” “哪里有那么简单,”洛川也没有什么别扭,就顺着罗江转移的话题往下聊,“按照陈敬之返回来的消息,川城是有上三境强者坐镇的,那是哪怕丢了汉南都不愿丢了川城的架势,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不会轻易去动川城。” 就在三人散步闲聊之时,影子忽的出现在洛川身边,洛川扭头去看时,眼角余光便看到不远处的黑暗之中缓缓走出一个白衣女子,她明眸皓齿,风姿绰约,款款而来,夜色为之明媚。 “你回来了。”  第三百章 信手点官 太守府宫,西偏殿内一片寂静。 洛川安坐上首自顾自的吃东西,文臣之中无论是先前已然停箸的窦秋实和谢无伤,还是被他点到名字的闫铁鹰,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这大殿之上只坐了他们几个人所以彼此隔得也有些远,连交换个视线都会觉得过于显眼。 但洛川不急,他就那么悠悠然吃着东西,一点没有催促的意思。 良久,先前被点到名字的闫铁鹰才冲着洛川行礼道,“请太守大人恕臣失礼之罪,实在是太守大人所提郡丞一事事关重大,臣一时间有些失了神......”他抬起头,见洛川摆手示意无妨之后才语速极缓的道,“郡丞乃一郡文臣之首,有辅佐太守大人考察百官之责,亦是六部事务筛检上报于太守大人之上传下达核心要职,历来是由对六部事务皆有了解且老成持重忠义无双之人担任,臣以为......”他低下头缓慢而肯定的道,“臣以为曾任司农、司库两部副官如今为司户主官的周仲青周大人最为合适!” 洛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看一眼仍旧可以低头吃着白米饭一双筷子稳定如初的周仲青,微微偏头问木泽言道,“木大人,你以为如何?” 闫铁鹰微微偏头,往下首木泽言的方向看去。 木泽言却没有回望,闻言只是行礼道,“臣入朝为官时日尚短,与几位大人也不算熟识,但司户主官周大人与家父私交甚好,家父曾多次在家族私宴之上称赞其人品德行,说其是位难得清廉的好官。” 这一番话说得直白干脆,便是另一边看热闹的罗江都忍不住瞪大眼睛朝木泽言看了一眼。 洛川笑容更甚,“哦?如此说来周大人倒确实是郡丞之位不错的人选,”他又看向司农主官陈雨和司库主官谢无伤问道,“陈大人、谢大人,你二位以为如何?” 陈雨闻言行礼道,“回禀太守大人,臣以为司户主官周大人人品能力确实皆是上等,既有地方治政之功,又有朝堂统筹之能,但......”他略一停顿,等到洛川看过来后才颇有些遗憾的道,“但可惜周大人没有主掌过司吏府衙,要知道司吏府衙既为六部之首,负有提举百官之责,与郡丞一职职责相通一脉相承,我离郡过往九百载出过四十二任郡丞,其中三十六位都是经由司吏主官提拔而上的,这其中的道理不言而喻,所以臣以为,由司吏主官窦秋实窦大人担任郡丞最为合适!” 洛川视线一扫,看到窦秋实与周仲青一样,只是低头吃饭,好像眼下事关两人前途的争论并不重要一般。 等到陈雨话毕,谢无伤便自然的接过话题,“回禀太守大人,臣亦以为由司吏主官窦秋实窦大人担任郡丞一职最为合适,窦大人入朝之前曾任太明县守一职,作为一地治理之主官成绩斐然,太守大人如今也去过太明了,太明之治便有窦大人之功,窦大人入朝之后作为司吏主官更是兢兢业业未有丝毫懈怠,尤其太守大人登位以来,窦大人为保大军后顾无虞主动承担起了太多职责和压力,流言蜚语日渐增多亦不改其心,实是为了我离郡新朝之稳定已将个人荣辱置之度外了,此等担当谢无伤打心底里敬之佩之,依我看来,郡丞之责非窦大人不能担之!” 洛川脸上笑意减淡,闫铁鹰见状肃然起身行礼道,“启禀太守大人,陈、谢两位大人所言不虚,但郡丞一职关乎离郡兴衰何等重要,岂能仅仅因为旧例或者一时勤勉就倾向之?窦大人能力精力自然都是上等的,可年龄毕竟小些,无论在地方上做一地县守亦或者入朝担任司吏主官的时间都太短,无论资历还是经历都不足以令百官信服,所以臣还是以为,郡丞一职当由周大人当之!” 饭团看书 话音未落,木泽言便已微微皱眉。 陈雨和谢无伤各自低头不语。 另一边赵无忌则笑着摇了摇头。 洛川居于上首将在场众人的表情表现尽收眼底,他拿起酒杯在手上把玩两下语气微凉,“闫大人,我敬你们身为六部重臣才开口问你们意见,却不是要让你们替我做决定,何况......”他抬眼看向满脸惊愕的闫铁鹰冷冷道,“何况区区一个郡丞罢了,何至于关乎我的离郡之兴衰?!” 闫铁鹰听闻洛川话语之中“我的离郡”四字立刻便是满头冷汗。 洛川看着闫铁鹰慌忙下跪也不理会,只是轻哼一声自顾自说道,“我的离郡如今治下有数千万百姓,靠我自己自然管不过来,所以我需要文武百官为我处理各项事务,我自为首脑而文武百官为四肢,我和离郡离不开你们,但却不意味着离郡离不开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除了我洛川,这离郡上下任何一个人,一个家族,乃至于几个家族......没了,不也就没了?!!” 闫铁鹰一刹那整个后背都浸透了,不住的磕头请罪。 洛川盯着闫铁鹰的后背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起来吧,”他声音冷淡道,“洛川虽说年纪尚幼且初掌朝堂,却也不是会因言治罪的昏庸角色,但有些话,不要让我再听到第二次......” 包括赵无忌和窦秋实等所有重臣闻言齐齐行礼,“谨遵太守令......” 洛川悠悠然举起酒杯将其中美酒饮尽,然后笑呵呵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对窦秋实道,“窦大人,我觉得陈大人和谢大人所言有些道理,那么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离郡的郡丞大人了。” 洛川一句话说得极其随意,随意的好像食客随手丢给街边小狗的一块肉骨头。 可窦秋实却起身出列,面容肃穆的朝着洛川行了叩拜大礼,头磕了九响之后才道,“臣窦秋实,遵太守令!” 洛川笑着点头,“起身吧,窦郡丞。” 窦秋实起身之后返回到自己的案几旁坐下道,“太守大人,若臣升任郡丞,那么司吏主官一职便就空缺......” 洛川想也不想便指了指周仲青道,“方才闫大人说周大人曾任司农、司库副官和司户主官一职,就是没有做过司吏主官,如今文武举一事又迫在眉睫司吏主官一职不宜空缺,那便由周大人改任司吏主官将文武举这件大事办好,至于说因此空缺的司户主官一职嘛......”他看向一众朝他看来的文臣笑道,“百通县守公孙润泽如今也快到了离城,那便是他了......!” 第两百九十六章 梧桐生根 离城的春天温暖湿润,可如今的太守府宫却与以往有些不同,温暖的有些热烈,尤其是位于前宫与后宫之间的一带,无论昼夜都如同夏日,守在这边的宫廷侍者和护卫们更是早早穿上夏装,看起来清爽方便。 这一片温热干燥的区域有着一排三座大殿,居中的一座比之前宫大殿略小一些,是历任太守日常办公的地方,东边的偏殿一般用于太守宴客等对外活动,西边的偏殿一般是太守私用,有些太守会将西殿改为书房一般,会在其中检查公子们的课业,有些则将其布置为寝宫,不去后宫各院之时便在此休息。 到了前任太守洛天恩这一代,似乎因为不太喜欢这个地方,就将其中的摆设搬空,任由它荒废了十数年,以至于大殿门前后的石阶上都生了苔藓。 洛川在离城待着的时间太短,本也不想理会这座偏殿,却在永昌郡带来一棵火梧桐之后改了主意,直接将那棵火梧桐连同红色箱子一起挪到了这里,于是这座偏殿便成了太守府宫之中最大的一座火炉,风雪不侵。 此时的偏殿之中热气弥漫,偏殿中央,一个硕大的红色箱子安静的立着,箱子大大的敞开,其中一棵通体赤红的大树好像一个巨大的火把,将整个偏殿撑得满满当当,殿内无风,巴掌大的火焰形状的树叶却自在摇摆,仿若有灵。 这些火样的叶片自带光芒,映照得整个大殿都笼上一层暖色。 大树主干之上牵着一根红绳,红绳从树干上垂下来落在地上,另一端系在一枚巨大的铜钱上,那铜钱紧贴地面,在铜钱四周的刻着深深的阵纹,阵纹中还有淡淡的绿色光芒流转,看起来颇为玄妙。 偏殿之中只有六人,树下近前并肩而立的两个正是洛川和从安陵归来的千雪,稍远些是低语的罗江和思齐,而在大树另一头靠近红色箱子位置一站一蹲也在低语的则是影子和银匠。 “这就是你信中所说的那棵火梧桐啊,”千雪抬头看着眼前大树那火焰般的树冠,右手抬起微微一翻,一团泛着些微微蓝色的寒气凭空而生,又在偏殿一波波的热浪之下化作无形的水汽消散不见,“对于你这样的火系修炼者来说,这个东西说不定真能够得上圣物二字了,五行之间相生相克,土系修炼者在此修炼当略有增益,但对于金木二系来说就恰好相反,于水系一脉亦无裨益,但无论怎么说,这东西都算是毫无疑问的修炼至宝,你确定要将它栽在府宫之中?” “不然呢,总也不能将这种东西丢掉吧,”洛川耸了耸肩膀道,“离城太守府宫已经是离郡当下最保险的地方之一了。” 千雪仍旧抬头看着树叶如火海浪潮般涌动,“你先前说起大殿门前的青铜鼎时,说那送鼎的高人也曾在这树下停留又观察一番,最终却没有出手与你抢夺,这样说的话,将它栽在府宫之中或许也非不可。” 洛川苦笑道,“你这一番话说得我有些不安,好像我已是拿捏在某些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千雪扭头看他,嘴角挂着些嘲讽的笑意,“从你当初决定不跟我走而是一脚踏进这离郡漩涡的时候起,不就应该想得到会成为别人的棋子?”她又看向大树粗壮的树干,伸出手稍稍衡量了一下,“从这个角度来说,你少往外面跑些,留在这棵树下好好修炼大概才是于你而言最好的破局之路,如今你也见识过了真妖法相的厉害,想和那样的人下棋可不就得有那样的实力,总想着如今次一般靠他人运气是不行的。” 洛川的脸色顿时更苦,“我如今不过区区四境,就算我从此待在这棵树下哪里都不去,想要突破到上三境也都不知道是不是几十上百年后的事情了,更不必说达到那条老蛇一般的境界,天知道它已经活了几百岁,”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腹位置道,“不必说上三境,那位苍颜剑宗的掌教真人给我气海之上系了一道锁链,我如今拼尽全力都无法撼动其分毫,五境凝神说不定就要了我的老命!” 千雪闻言笑道,“你如今不过二十,哪里来的一条老命,那位掌教真人给你上锁大概是怕你在修炼之事上急功近利反倒误了修行,”她一边走到那巨大铜钱所在的法阵边观察,一边无意般问道,“你于六凤山见着那真妖法相时,可有察觉什么异样?” “异样?”洛川下意识的朝影子方向斜了一眼道,“能有什么异样,那老蛇在六凤山布下大阵,弄得乌漆嘛黑甚是恐怖,真妖法相巨如小山,我没当场吓死已经是勇武过人,还能察觉什么异样。” 千雪回头深深望他一眼,随即道,“你如今的修行之路......有些特殊,没有谁能给你一个绝对契合的经验,因此你便不能单纯循着任何一人的道路去走,须得放开视野博采众长,哪怕是你口中的那条老蛇,说不得也有你可以借鉴之处,但修行之事万分复杂,若遇到碍难定要及时问我,我解决不了的背后自还有师门长辈,总好过你一个人低头乱撞,出了岔子就太麻烦。” 洛川点了点头,然后笑眯眯的说起另外的话题,“我听敬之说你在柔城以外单枪匹马杀到了那云百楼面前,险些就当众斩了他,可惜我不在场,不然当可以将仙女姐姐之风采先行借鉴一番了。” 千雪嗤笑一声,伸手拍了拍洛川的肩膀,将那里浅浅冰封一层,在这偏殿之中却也很快融化殆尽,成了华服之上一滩水渍,“太守大人恭维人的本事倒也没有减退,真是可喜可贺,只不过没有斩了就是没有斩了,哪里有什么险些不险些的说法,”她看向偏殿中央,只见银匠和影子一人一头已经将那火梧桐从红色箱子里拔了出来! 一刹那,火焰树冠疯狂摇摆,无数的根须好像白蛇一般疯狂扭动,又在触及大地的一刹那钻入其中! 地面微震。 只眨眼功夫,那许多根须便已然刺入地下,将原本平整厚实的石板地面推挤得乱七八糟。 “这东西以后若是再长......”洛川只是抬头去看偏殿的顶子,“还不得给房顶都捅个大窟窿啊......”  第三百零一章 文武举议 离城,太守府宫偏殿之中响起歌舞之声。 一群身着艳丽衣裳婷婷袅袅的宫廷侍女正在一众乐师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她们体态轻盈,衣袂飘飘,一片桃花撒过之后,几朵雪白如云般退去。 等到舞者乐师全都撤去,大殿之中才又恢复平静,只是除了上首洛川似是仍旧回味方才歌舞之外,一众文武重臣大概早已各有心思。 “我曾在中京城的皇宫里见过那里的舞姬歌者,不想我离宫之中的侍女也不差嘛,”洛川哈哈大笑着看向罗江忽道,“罗将军,不若我将方才几个舞姬送到你的府上吧,如何?” 罗江一张老脸冷的像冰,压抑着怒气哼了一声后道,“多谢太守大人美意,舞姬就不必了!” 洛川有些遗憾似的还想调侃几句,却见罗江已经冷冷看了过来,便就不敢了,只能轻咳一声干笑道,“不必就不必了吧......方才咱们议过了郡丞、司吏主官和司户主官的归属,接下来便可以说一说那文武举了。” 他看一众文臣又各自低头之后便笑着问窦秋实道,“窦大人,不若这一次你先说?” 窦秋实点了点头道,“回禀太守大人,离郡文武举之事此前一直由臣主理,如今离城以北为文武举考所建的别院已经基本完工,从各地而来离城的考生也多已完成登记,如今唯一需要确定的就是报考、考项和评判的具体办法。” “司吏府衙对此可已经有了预备的办法?”洛川随口问道。 “有,”窦秋实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打开道,“报考办法有两条:一则是举荐报考,一则是自荐报考;考项大体亦分两条:一则是文举以司农、司库、司律三司出题分科笔考,武举以武人、修道分科验其等阶而后比试证其排名,一则是文举以三司出题不分科笔考,武举同样不分科,只验其等阶而后比试;评判目前只有一条:文举考卷分由三司副官亲阅评判其分,武举则遵比试排名。” 洛川略一沉吟后道,“举荐报考可以弃之,若是需要什么人举荐才能报考那和如今的察举为官又有何不同?报考只以时间为限,时间之内无论贵族亦或平民、离人亦或外地人,一律自荐即可报考,若是日后自荐之考生太多,则可在文武举大考之前设置前考,例如不识字的便就不必报考文举,未入一境或年龄太大的就不必报考武举,根据报考人数而定报考门槛,假若日后报考之人太多,则提高前考要求便是。” 窦秋实行礼称是。 洛川又道,“我离郡行文武举考目的是很明白的,就是为朝堂及各地甄选切实可用之才,是以分科而考很有必要,报考之人自该在报考之时就选定分科,以擅长之科考之,也省去些考后官员选材的功夫,文举以三司分科没有问题,武举只以武、道分科缺了最重要的一门,即为兵科,”他看向赵无忌道,“武、道两科只挑强者,选拔而出者可任职于护卫、侍卫甚至于暗部、秋风,从军则不可为军官正职,兵科则不同,其中需设兵法、军阵、骑射等军官必备之项目,脱颖而出者可任军官正职!” 赵无忌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武举一途到底是要为军队选材的,若只是聚天下强者而无法择出兵者,武举的意义便丢掉了大半。” 窦秋实点头道,“确该如此。” 洛川继续道,“至于说评判一事,文举由三司官员评判自没有问题,武举既增了兵科则同样需要军务处官员评判,但评判官员不能固定为三司副官或者军务处某个官职,而须每次考后由我钦定,此外,”他看向窦秋实问道,“既是笔考,则必会写明考生姓名,如何防止亲近之人徇私而提拔其名?” 窦秋实道,“可使考生在纸张左侧延边写名,考后将所有考卷左边缝死,则评判官员无法知晓考生姓名。” 洛川点头道,“不仅如此,考卷之上有涂抹标记者亦视作无效考卷,文武举一事关乎我离郡举贤任官的大事,谁在这件事情上徇私舞弊,便是与我离郡根本为敌,”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够严格便道,“文举及武举兵科前十名尤为重要,是以大考之后考得前十的人要入太守府宫加试一场,由我与诸位同为考官,加试考卷一律由专人誊抄交给我等,我定前三名人选,诸位定其余七人名次。”窦秋实行礼道,“遵太守令。” “诸位大人可还有遗漏补充之处?”洛川看向众人问道。 文臣之中没有一人出声,罗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中洲平民多不识字,若文举武举皆要笔考,则平民几乎无望......” 洛川看一眼其余重臣的表情后道,“罗将军,文武举本就是要将已然有才之人选拔出来委以重任的,却不是为了选取平民而设,我已允许天下人皆可自荐报名,至于说他们识不识字却是他们自己该去想办法的事情了。” 罗江微微皱眉又问,“那评判一事既做了要求,分科出题一事是否也须秘密些?否则一旦考题泄露则难说公平!” 窦秋实道,“司吏府衙与诸位大人也商议过此事,觉得让三司府衙每次出题各备五份,最终在开考之前由太守大人亲自决定其中之一即可。” 罗江还要说话,洛川却抢先一步道,“如此便好,窦大人,虽说如今你已是郡丞,需要将文武举及相关司吏府衙事宜交接于周大人,但到底文武举一事此前都是由你牵头,眼下距离文武举不过月余时间,你还要协助周大人将其办好,”他又看向进入偏殿后始终不现悲喜的周仲青道,“周大人,司户府衙的事情也是如此,虽说今天过后你就要着手将其中事务交接于公孙大人,但短时间内还不可全然放手,需要护持着公孙大人做一段时间。” 窦秋实与周仲青二人同时行礼,“臣,遵太守令!” 罗江看一眼洛川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见赵无忌冲着他摇了摇头,便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洛川举杯,“诸位大人皆是我离郡不可或缺之重臣大才,离郡之繁盛离不开诸位大人的付出,等到天下复归大定之时我离郡必将越发繁盛,届时洛川将在离郡四方建造文庙武庙,于我离郡有大功之文臣武将皆可塑像其中,永受离郡百姓之香火,名传千古!” 他看到在场众人脸上多有讶色,便笑着举杯,“愿文庙武庙建成之时,诸位大人皆可上座!” 众臣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第三百零二章 通天之路 离城,太守府宫偏殿之中的重臣直到晚宴已毕之后才陆续出宫。 洛川本是要留赵无忌一起再喝杯茶的,可后者却直接拒绝,而后匆忙出宫返回了军务处,可想而知近期的事情确实让军务处忙得不可开交。 罗江则没有走,他就坐在案几之后一杯杯的喝酒,直到思齐带着个叮叮当当的少女进了偏殿他才止了杯。 “小民甘梅子拜见太守大人!”少女走到大殿正中朝着正走下来的洛川行了大礼。 “起来吧,”洛川微笑着冲她点头,“往后你入宫的机会很多,像这样只有自己人在的时候见了我就不必行礼了,跪来拜去的多麻烦,”他又看向思齐道,“东偏殿那边布置完了?” 思齐点了点头,“也只是用丝绸屏风隔出来一些空间,又往里面放了些蒲团软垫之类,多少免得尴尬而已。” 洛川道,“暂且就这样吧,往后再想其他法子,你们两个先去修炼,我和江伯说些话就过去。” 思齐嗯了一声拉着甘梅子叮叮当当的去了。 洛川让高士贤也出去之后便走到罗江身边坐下,笑道,“罗将军,虽说你后来好像是和罗家闹得颇不愉快,可到底从小是在贵族家庭长大的少爷,为何如今为了平民们可以出头差点要把自己搞成了贵族公敌?难不成是你曾经喜欢上了哪家平民的女儿,所以才对平民格外亲近?” 罗江狠狠瞪了洛川一眼,右手巴掌都举了起来,可看了看他如今身上穿着的华服,终究还是将手又收了回来,“只是觉得你当初想要办这文武举既然就存了权贵阶层更新的心思,那自然是让平民们能够真正获得机会,让外地人也真正得到公平才是本来目的,如今......” 他冲着如今已经空了的文臣案几方向努了努嘴,看向洛川叹息道,“如今这样的文武举看起来也算公平,实则能有几分公平?除了武举的武、道两科以外其他科对于平民而言等同于无,而那考题和评判的方式更是漏洞颇多,只要这些离郡权贵们动动手指头,外地人怕是一个都中不了,嗨......” 洛川拿起罗江案几上的酒壶摇了摇,已经不多了,他就为他的酒杯里倒满,“江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消冰解冻又哪里是朝夕之间就能改了的,就算我们为平民开了所谓口试或者更简单的渠道他们便就真的解脱了?”他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不必说其它,我自己就不可能拿离郡的根基开玩笑,真要让不识字的平民进了庙堂,我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傻瓜,要想彻底改变平民们如今无力上升的绝望环境唯有一点,就是让他们中的更多人可以读书识字!” 罗江满脸惊讶,“如今全天下识字的人都只为权贵做事,谁会跑去教平民识字?!” “会有的,”洛川哈哈大笑,“当初没有文武举,平民识字几乎可以算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可如今有了文武举情况就大不相同了,那些侥幸经商赚得了银钱的富贵人家会不会请了先生来教自家孩子读书识字?说不定哪一天他们这些商贾之家也可以出了重臣呢?那些官场不得意甚至在家族里也不得意的权贵子弟如窦炳章之流,会不会哪一天想着召集一批聪明伶俐的平民孩子教他们识字,然后哪一天其中的某一个或者几个就真的成了朝堂柱石,届时他们作为老师不一样可以名满天下为人敬重?!” 洛川拍了拍目瞪口呆的罗江的胳膊道,“江伯,我听说离郡的一只蝴蝶扇一扇翅膀,若干年后就会在东海之上形成一股龙卷,何况我这个离郡太守在这离城以北给全天下的人开了一条通天之路?!相信我,有了这条通天之路,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变得不同,可这一切的变化都需要时间,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在它的发展过程中不断的给它施加影响,让它不至于跑得太偏罢了。” 罗江点了点头又问,“今日朝会结束之后来这偏殿之前,赵无忌很感慨的和我说他没有想到你能朝堂之上说出那一番话,可就在这殿里,便又有人敢口出狂言,是不是需要给有些人一点教训?” 洛川摇了摇头道,“如今离郡三十余万大军尽在我手,谁敢真的站在我的对立面?只不过是有些老牌权贵家族的榆木脑袋觉得我太过年轻又在中京城里当了多年质子,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便想趁着最开始的朝会占点便宜罢了,起初想借着我先前说过‘率由旧章’的空子干脆在朝堂之上直接议那文武举,凭着满朝文臣唱一台大戏让我头脑一热答应一些事情,可没想到窦秋实、陈雨和谢无伤不同意也就算了,就连按理说应当属于他们阵营的木泽言也敢反对,只能不了了之,可文武举之事不行,你窦秋实作为如今的文臣之首代表我们打压一下赵无忌为首的军方没问题吧?” “窦秋实就真的答应了下来,在我这个新太守正式的第一个朝会上冒着将我得罪死的风险打压军方,光明正大的做了这个出头鸟,”洛川脸上没有半点怒意反而笑道,“我自然不可能偏向谁,但若是一点表示都没有也不行,我怕那些榆木脑袋以为我如今果然离不开他们就敢蹬鼻子上脸,所以便将那郡丞的位置丢了出来,聪明些的榆木脑袋就该想明白些事情了......至于说让窦秋实当郡丞后将司吏主官的位置给了周仲青,又从百通将老牌权贵家的公孙润泽提起来做了司户主官的事情大概也出乎了新兴贵族们的意料......” 他看向罗江明显并不认真在听的模样道,“总之从今往后他们都该更懂事些,那么我就只是和颜悦色的年轻太守,否则,就不是拉出一个榆木脑袋都算不上的闫铁鹰训斥几句了事了......” 罗江只是似懂非懂,只是心中已经畅快的多,他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我大概一辈子也不可能搞明白你们父子这样的人心里面在想什么,但我知道自打从中京城出来以后你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那么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如果有一天所有的权贵都反对你,那么我便真的做个贵族公敌也无妨,”他拍了拍洛川的肩膀起身往殿外走去,“我去守城了。” 洛川点了点头,没有去看罗江的背影。 他神情淡漠的看向对面一排空荡荡的案几,举起酒壶将剩下的酒水倒入自己嘴里。 饮尽。 第两百九十七章 离城朝议 离城的清晨,街道之上没有多少行人。 但太守大人回来了,太守府宫门外许久不见的朝官静候上朝的场景便又恢复了。 如今已是春天,可若是放在往年,这个季节的清晨太守府宫门外的广场上应当还是有些清冷的,可自打今年年节时候开始,太守府宫就好像自带了一股暖意,所有靠近过太守府宫的人都明显有了感觉,此时等候在这里的朝臣们便是如此,只感觉宁静宜人,原本早起的些许困意也都消失无踪,十分神异。 朝臣们在府宫门外等候的时候,自那火梧桐落地生根便就在树下入定修炼了一晚的洛川也被思齐叫醒。 他稍稍有些迷糊,等到高士贤招呼着一众低着头小跑进来的侍女们服侍着梳洗完毕换上庄重的朝服才缓过些神来,他抬头看一眼那火梧桐对思齐道,“我曾听过一种说法叫做醉氧,如今我在这棵树下修炼的感觉竟让我想起了这么一个词来......” 思齐诧异的看着他,“都从哪听来这些奇奇怪怪的说法,快些吧,朝臣们这会儿大概都要到大殿前了。” 洛川抬起手等侍女们将朝服最后的捆系之处处理完,拧身摆臂的活动了活动对高士贤道,“再给我做衣服的时候,让他们弄得稍稍宽松些,”说完便大步出了偏殿。 “主上放心,老奴记着了,”高士贤躬身到底,然后快步跟上。 洛川大步而行,一众宫廷侍者和护卫们呼啦啦跟随在后,他也没有理会身后那一群走到哪里都要跟着的人们,只是侧头对身边的思齐道,“今天开始便陆续会有望川剑修和长恭这样从离郡轻骑或暗部里挑出来的火系修炼者们入宫修炼,但偏殿也就那么大,下三境的修炼者暂时就算了,可有两个人是例外,一个是你,一个是年节时候曾入宫来的小姑娘甘梅子,你在这府宫里已经熟悉了,那小姑娘大概会有些拘谨,你就带着她一起,全当个玩伴了。” 思齐翻了个白眼道,“哦。” 洛川又道,“这偏殿原本空荡荡荒废了多年,如今放进去一棵树就占得七七八八,树下位置倒是很多,但大家彼此相见修炼之时也难免有些尴尬,尤其暗部的几个人还是不太方便,你今日不必跟着我,找些合用的人手将偏殿布置一下,稍稍隔出来一些空间,老高你找几个处理事情麻利的人给她,帮着些。” 思齐嗯了一声直接了当的停下脚步。 高士贤则躬身行礼,然后从身后的宫廷侍者里找出来五个挺年轻的面孔一边走一边嘱咐了几句,几个年轻侍者便小跑着去到思齐身边,跟着走了。 洛川头也没回问道,“你刚才嘱咐跟着思齐去了的几人里面有个叫曹满的,是你什么人?” 高士贤小跑着上前几步,就那么躬着身跟在洛川身畔,“回主上的话,曹满少年时是乞讨到了离城的流民,一日饿晕在了老奴孙儿家的门口,老奴当时外出遇到了就给了他些饭吃,谁知后来他竟入了太守府宫成了后宫大侍长曹士清的义子......再后来等到曹士清要行那不义之事,曹满便暗地里通知了我,这才有了主上入主太守府宫所见的那些事情......” 洛川看向高士贤道,“我不知道你还有个孙儿,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吧,在做什么?” “回主上的话,不是老奴的亲孙儿,也是十数年前外出捡来的孩子,如今二十来岁,就在离城里开了个小酒馆,日子也就过得去,”高士贤笑呵呵的道。 “和我年纪差不多,改日有空该去他的小酒馆里坐坐,”洛川冲高士贤笑笑,然后收敛了笑容进入大殿,也不去看大殿内哗啦啦跪拜礼敬的声音,径自坐在最高处那把极其宽大的黄金座椅上,一挥袖袍道,“众卿起身!” 一众朝臣闻言谢礼起身。 谁都没有抬头与洛川对视,看着底下黑压压一群人,让他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后道,“自登位以来,我离郡先征北地又拒南夷,我待在离城的时间太少,政务军务能够始终顺畅无虞多亏了诸位爱卿的辛劳付出,一切种种我都记在心上,此番回来可以多待些时间,朝堂之上亦或者各个地方有什么待决之事,皆从急重轻缓,依次奏起吧,窦大人,你来主持一下。” 听闻洛川所说,如今位列文臣第一的司吏主官窦秋实行礼应是,然后朗声道,“启禀太守大人,如今离郡战事暂休,各地正是春耕时节,最为紧要之事莫过于司农事务,便由陈雨陈大人率先奏事吧。” 洛川说了声“好”,就见文臣一列排在第三位的陈雨出列行礼后道,“启禀太守大人,如今我离郡原有旧地已然如往年一般顺利春耕,各地风调雨顺农人积极,其中又以苍颜一地为最佳,新田垦荒进展顺利,只此一项便为我离郡增了不少粮税,”他稍稍抬头余光一扫洛川神色,话音一转道,“但我离郡新得之地春耕却极不顺畅!” 洛川面无表情适时问道,“为何?” 陈雨道,“柔城、郑仓新战方休且先不提,通仓、梁仓、甘水、楠城和春阳五座大城之中司农府衙主官皆已就位,一众府衙官吏虽仍有不小缺口却也可以运转,春耕不顺的缘故只在于以上各地仍处于军事管制状态,各地县守、县丞又多有缺失,只凭三司主官......各项事务推进就有些难......” 洛川略一沉思便明白陈雨话里意思,只是也没有当众说些什么,冲着位列武将第一的赵无忌道,“赵郡尉,军务处如今各项事务有些繁重,但春耕一事却也不可耽搁,这样,让柔城陈敬之、郑仓沈诚和通仓陈少雄见见那些司农官,将各自所辖战区之中除却必要之地以外的区域解禁,楠城、春阳以及甘梁之地则全域解禁,这一年春秋于我离郡而言十分重要,各地农务不能出任何问题。” 赵无忌躬身行礼道,“臣,遵太守令。” 陈雨同样躬身行礼,然后退回班列。 洛川看向窦秋实问道,“窦大人,下一个。” 窦秋实行礼之后微微回头,“司农既毕,便说说司库事宜吧,谢无伤谢大人。” 第三百零三章 青衣寄奴 离城的夜,是热闹的。 商业街里,不光两旁的店铺灯火点点照得四下明亮,店铺门前的街道上也多被安置了街灯,各式各样的街灯连成一片,让整条街都十分光明。 酒肆里的食客们来自天南海北,带来大鼎王朝五州四方的谈资,不光引得其它外地人围拢驻足,便是本地的客人们也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 更何况青楼脂粉,本就是趁着夜色来做买卖的行当。 一时间行人往来,声色不绝。 大概是这些时日以来离城的大街上出现了太多身穿四方各式服装的奇人,所以当一个面上蒙了层薄薄青纱一身青衣又背了一柄大剑在身后的高挑女子出现在大街上的时候,没有多少人投过来过多的关注。 反倒是走在她侧后一点好似仆从侍女一般作绿衣打扮的女人更引人注目些,因为哪怕在这夜里,与她擦肩而过的人也会注意到她那张并不多么出色的脸孔,惨白得好像恶鬼...... “没想到这离城虽说不算很大,但其中繁荣竟也不输京师太多了,”青衣女子一边走着一边四下里打量,时不时还要停在哪个摊子前,借着微光拿起一些小物件摆弄摆弄再放下,“只是这里的人们好像高兴的有些过头了,不过是和南面的虫子们打了几场无关痛痒的胜仗,就以为天下太平了?” 那绿衣打扮的白脸女子从始至终都只是冷着一张脸,对于四周的人群和热闹的商铺以及嘈杂的人声没有半点兴趣,她就好像行尸走肉一般跟在青衣女子的身后,走起路来连胳膊都懒得摇摆,“这城里的人比之从前多了不少,看服饰很多人都来自外州,我们路上听说的那件事大概是真的了。” “文武举?”青衣女子脸上青纱之下隐现笑容,“短时间来看说不定真的能给这离郡带来些好处,但时间长了就只是给自己找麻烦罢了,天下人心哪里是他凭着一个文武举想聚就能聚的起来的?真把天下人都当傻瓜的话,他自己就成了最大的傻瓜。”白脸女子不再说话,而是微微皱眉,偏了偏头看向身后,人流涌动,影影绰绰,好像有人在那里又好像没有,她心中一紧将声音送到青衣女子耳中,“我们被人盯上了!” “自然,”青衣女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仍旧一路游逛着往前走,越往深处去道路就越是宽敞,人也越多,直到某个巨大的十字路口她才忽的折向一旁,又往那街巷里深入了几十米到了一个门前没有摆放多少桌椅看起来稍稍有些冷清的酒馆,她抬头去看那酒馆门匾,上面刻着三个大字,“高粱醉”。 这酒馆门外看似冷清,门内却热闹的很,青衣女子笑眯眯走了进去,只见其中穿着各式服装的汉子们一个个身型魁梧,嗓门极大,有些个勾肩搭背脸色通红的胡乱说着话来,有些干脆袒露了上半身,一只脚踏在板凳上高谈阔论,气氛热烈而奔放。 看到青衣女子二人走入酒馆大厅,不少人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一看过后多数也就继续先前的事情去了,少数几个胆子大的敢往两个女人身上多看几眼,也没有谁敢真的乱来。 《诸世大罗》 酒馆没见小二,老板是个精瘦精瘦的年轻人,行走在一群彪形大汉之间瘦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见青衣女子二人进来便急忙出了柜台迎上,也不多问直接就往二楼引,上了楼梯才回头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两位姑娘勿怪,咱们小店酒水有些烈,所以客人们多是习武之人,我给两位姑娘找处楼上清净的地方坐下再说。” 青衣女子点了点头就跟着酒馆老板上了楼,上楼之前看了眼柜台后的女孩,又看了看满堂的酒客,笑着摇了摇头。 酒馆二层是隔间设计,客人要比大堂里少些,喧哗之声却要更盛,男人们的吼叫声与笑闹声几乎要将房顶掀开,酒馆老板将两人安顿在最靠里的隔间,关上门后才稍稍清净,“两位客人是来点酒水还是饭菜?”他看了眼两人又补充说了一遍,“咱们小店的酒水比较烈,不若......” “先来壶烈酒,一斤牛肉,其它小菜看着来三四个,”青衣女子坐在桌边豪迈的一摆手打断了酒馆老板的话,然后忽的问道,“你这酒馆叫做高粱居,是因为你叫高粱?” 酒馆老板一愣,随即笑道,“这位客人,小店叫做高粱居是因为酿酒的主材是高粱,不过小人也确实姓高,”说罢弯了弯腰,转身离去了,出了门外还不忘将房门小心的关上。 白脸女子打开了隔间的窗户,夜晚寒气立刻便涌了进来,她站在窗边往下看了许久,再回头的时候却骇然发现青衣女子的对面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绝美女子!! 青衣女子摆了摆手示意白脸女子不必紧张,看着对面那张熟悉的脸孔笑道,“千雪,许久不见了。” 白衣千雪闻言微微皱眉看向那白脸女子,“你......需要我替你杀了她?” “随便你,不过是个寄奴罢了,”青衣女子摘了面上青纱笑呵呵的摆出个请的手势。 千雪看向她的目光却越冷,“草儿,我听说你已经回了老家,如今怎的又来了这离城?” “只许你在这人间流连忘返,就不许我也来这离郡玩玩?”青衣女子挑衅似的斜了千雪一眼,然后房门被敲了敲,酒馆老板端着食盘进来,看到千雪的时候明显一愣,随即又低着头把东西放下退了出去。 千雪看向仍旧站在窗户旁的白脸女子道,“出去。” 白脸女子看向青衣女子,看到后者点头后才退出门外又将房门关上,其中的声音便不再传出来。 “宫主要你来做什么?”千雪严肃道,“草儿,我没有时间与你玩闹!” “人家又没和你玩闹,宫主让我来自然是办事的,只是原本那离郡太守身在南疆事情要好办一些,如今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反倒不好办了,”青衣女子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顾影自怜般道,“老天总是不会让我这样智慧与美貌并重的姑娘轻易完成任务的,不然......”她斜眼看向千雪道,“你也帮帮我?!” 第两百九十八章 国之根本 离城,太守府宫前宫大殿。 位列文臣第四的司库主官谢无伤出列行礼道,“启禀太守大人,北疆一战我离郡府库所获极丰,尤其是三仓、顺平以及春阳和柔城,如今新得各地府库已由各地新任司库主官携各地驻军都尉以上主官共同清点完毕,除去按照太守大人钦定封赏给予各军犒赏已经兑付,以及为各地府库留存足够运转所需之外,仍有大量财物需要从各地转运回离城大库及太守府宫私库,由于财物数量巨大单靠我司库府衙下辖车队难以保障其安全,需向军务处申请借调一批人手协助转运事宜。” 洛川没有直接答复而是问道,“三仓之地以及安陵各城如今所需司库主官均已到位?” “尚未完全到位,”谢无伤道,“甘水关、梁仓城以及顺平尚未有合适人选,其余大城司库主官均已到位,但由于军方需要尽快完成府库交接,所以臣便临时将甘原及上原司库副官临时借调去完成了府库清点,各地府库及此战所得清单皆已报至离城,此后转运核实财物与清单匹配即可。” 洛川点了点头又问,“各地转运财物所需兵力几何?” 谢无伤道,“安陵转运可从柔城始,经春阳城、楠城、甘水关过天门山口走甘原而至离城,三仓之地转运可从郑仓城始,经梁仓、顺平、通仓城过上原山口走上原而至离城,由于货物数量极大,两条线路各需三千至五千士卒为宜。” 洛川略一沉吟看向赵无忌。 赵无忌也正抬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刻赵无忌出列行礼道,“启禀太守大人,三仓之地如今相对太平,可由通仓守军派出三千人协助司库府衙转运三仓财物,但安陵一地应当暂缓转运,等到......自可以走宁河水路,应当不会耽搁太多事情。” 谢无伤微微偏头与文臣序列之中排位靠前的几个交换一个眼神,大概便已经猜到赵无忌话里的意思。 洛川将台下一众文武朝臣的表现尽收眼底,而后才点头道,“暂定如此,谢大人,如今我离郡府库应当充足,转运财物之事便也不必急于一时,安陵既已经是我们的安陵,那些财物早晚都会回到离城。” 谢无伤行礼称是,而后又道,“府库财物转运之事说完之后,便该说说府库存粮了。” 洛川一听是存粮事宜便也不由得将身子正了正,“讲。” 谢无伤从袖中取出一本书来直接翻开,“我离郡各地及离城大库常年储备精粮三百万石,足以支撑离郡各部大军一年之久,然则此番南北两场大战及战后军属发放,消耗了不少储粮,同时随着新得之地征兵扩军,各地粮草供需情况发生变化,哪怕新得之地府库之中同样有些存粮,但考虑到当下情形要持续至今年秋后,总体而言还是入不敷出要更多消耗一批存粮,而且,去年以河内郡为首的三郡供粮多数质量不佳,只能消耗不得入库存粮以新换旧,对原本的存粮惯例有不小的打击,综上所述......离郡府库存粮其质其量已不如以往健康,要看今年尤其是三仓之地产量及税粮的真实情况,以及如今广郡为首的两大郡供粮情况......而定。” 赵无忌默默返回班列,窦秋实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了看洛川的表情后道,“太守大人,以往离郡粮草供应无虞一方面自是我离郡百姓辛劳耕种,且十数年风调雨顺无甚天灾人祸的功劳,另一方面也多仰仗河内、安阳和广郡三郡每年足质足量的供粮支撑,如今西南汉州变局已定,三郡之中原本产粮最巨的河内郡一分为三,汉江以北的地界如今归了西北武州的青郡短期内自是回不来了,雅河以南的区域现在自顾不暇,只余扩大了近倍面积的广郡和丢失了元河以南的安阳郡,每年两百万石的供粮恐难回归以往状态,乱世之中,离郡当以自给自足长期持续为根本,此后无论启战亦或扩军......” 他朝着洛川深深行礼,“请太守大人以离郡根本为虑......” 文臣一列便也都齐齐行礼,“请太守大人以离郡根本为虑......” 洛川看一眼武将班列众人,为首赵无忌面无表情,其后罗江低头不语,再往后军务处及离城军将领则表情各异,只是看向文臣班列的一众朝臣眼神都有些冷淡。 “众卿起身,”洛川看着一众谢礼起身的文臣道,“众卿所虑皆是离郡长远大计,且直言敢谏,让我颇为感动,不过感动之余也会有些委屈,”他看到窦秋实等人忍不住微微抬头拿余光看他,便就叹息一声道,“自我登位之初便不得不接连打了这南北两场大仗,让众卿以为洛川是个好战喜功的太守,这却是误会了,若是不战也可天下太平,我是恨不得天天待在太守府宫里享乐的性子,只是如今这世道不战可得太平否?众卿心里都有答案,心怀侥幸不是离郡根本......” 他缓缓道,“粮草一事关乎离郡千万百姓生死,不可谓不重,但存粮到底是可以收支出入为准的,三仓之地及安陵各处平原春耕秋收只要治理得当定可以是税粮重地,曾经的三穷郡如今大半已然一统,原本用于彼此牵制互相防备的消耗性兵力于我而言多可砍除,是以一统之后我于北地各处增兵的数量远不及永昌及安陵当初驻军规模的一半,当初其税粮可以养兵而有结余,如今岂不是结余更多?这样算来北地一战终究是赚了的,至于说广郡和安阳郡供粮......无论他们想或者不想,他们都得给!” 洛川见文臣之中无人复言,便微笑着声音更柔,“众卿放心,洛川虽说登位不久年纪尚幼,可行事之间总还是有分寸的,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粮者,国之根本,兴衰之始,治乱之源,不可不慎。今我离郡方于这乱世之中站稳脚跟,未来种种皆需我与众卿共察之,共慎之,往后百年,皆如今日!” 一众文臣听得讶异而动容,一众武将同样两眼放光。 赵无忌嘴角挂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率先躬身行礼,“太守大人圣明!” 继而是文臣武将齐齐俯首。 “太守大人圣明!”  第两百九十九章 假议真议 离城,太守府宫之中一场久违的朝会直接开到正午才结束。 等到大多数文武朝臣散去,洛川便与被他点名留下的几个重臣,去到大殿之后那个与火梧桐相对的西偏殿进餐。 洛川自居于上首,几个重臣则如同朝会时一样以文武分列两旁。 武将一边只有赵无忌和罗江,文臣一边则要多一些,依次是司吏主官窦秋实,司户主官周仲青,司农主官陈雨,司库主官谢无伤,监察主官闫铁鹰和司律副官木泽言。 除去洛川与几个重臣以及间或送上酒菜的侍女之外,就只有高士贤一个人可以侍立于殿内。 太守宴客,一如既往的简单,包括洛川自己在内每个人桌上都只是简餐和水果,吃自然是足够吃的,看起来却总觉得有些寒酸。 洛川早就饿了,一边吃饭一边头也不抬的随意道,“窦大人,先前朝会之上各部主官都有阐述,唯独你司吏府衙一部没有说,可是有什么难处?” 窦秋实看起来是个食量不大的,只是简单吃了一些以后就停了筷子,闻言也不起身只是拱手一礼后道,“启禀太守大人,老太守在时曾于各部主官有约,朝会之上所能明言者有限,尤以司吏府衙用官任命一事为要,而且当下司吏府衙之事与文武举一事相关性强,未与太守大人私下里商议确定之事按照以往惯例不能直接于朝会之上公开议事。” “哦?”洛川抬头看向窦秋实道,“那父亲曾于你们约定过哪样的事情不宜在朝会上直接议事呢?” 窦秋实道,“约定者有三,其一,涉及军事、粮库、情报等机密事宜,其二,涉及未定国策、律法及官员任免,其三,涉及皇室、太守宗族、人族强者等私密事务,此三类者或先与太守大人私议,或于朝堂之上假议,”他顿了一下看向洛川,“司吏府衙及文武举一事便被臣押后,等先与太守大人私议之后再启朝堂议事,而司库府衙事关粮草之事则按照惯例行朝堂假议。” “朝堂假议?”洛川有些好奇的停下筷子问陈雨道,“谢大人,既然朝堂之上为假议,则真议又是如何呢?” 谢无伤听到窦秋实说起假议时就已停箸,闻言道,“启禀太守大人,臣在朝堂之上说我离郡各地及离城大库常备精粮三百万石,这是遵循前太守大人旧历的假数,实际上自前太守大人登位十年起,司库府衙每年都在秘密进行粮仓扩建及储粮扩大之事,即至如今,哪怕新历战事我离郡储粮数量都在四百万石以上,即便按照太守大人如今增兵之后的规模,亦可供给全军一年有余,除此之外无论是今年远超往年的存粮支出,还是河内三郡供粮质量,皆为真议。” 洛川追问道,“关于我离郡新得之地产粮收支你也确实心存忧虑?” 谢无伤摇了摇头,“三仓之地皆是平原沃土,其中可耕种面积顶得上一整个离郡盆地,且气候水土更好,安陵一地也不遑多让,这两块新得之地若是经营得当可让我离郡年产税粮翻一倍有余,即便如今需要养活更多的军队和官吏并且往后大概战事难免,在纸面上计算仍是勉强可以做到自给自足的,但事实上不能如此计算,且不去说征税、保存、运输等一层层的损耗,只说库存储粮,以如今离郡的体量来说四百万石粮食的储备就远远不够了,因为离郡储粮可不仅仅是为了供给军队,更重要的是防灾预备和战损预备,我离郡人口近两千万,如今司户府衙还未对新得之地做彻底盘查,可想来人口翻倍是有的,一旦发生些天灾人祸......” 他没有说那结果而是接着道,“另外,按理说安陵郡作为一个完整的郡理应是有存粮储备的,但如今除了鹿头城和川城所属区域以外安陵一地核心大城已经尽归离郡,可各大城里储备粮食全部加起来竟都不足百万石,这可还包括了各种计入充公的战争所得,三仓之地就更是如此,它是永昌郡产粮重地不假,可永昌郡的储粮之地却都集中在中部,如此一来我们便都是得了地得了民却未得粮的,若是往后数年都风调雨顺也就罢了,若是风雨不顺以至于安陵或者三仓之地的百姓吃不上饭,我们能不管吗?所以臣以为,如今离郡仍处于粮食短缺的状态并非危言耸听。” 洛川道,“乱世将至,我离郡一地既然和平,那属地百姓大概还要只增不减,但储粮甚至耕地都可能会减少......”他冲谢无伤点一点头后道,“知道了,此事我记在心上。” 他又转向窦秋实道,“窦大人,今日朝会之上还有哪些未尽之事,如今便就一遍说了吧,虽说我这次回来大概要在离城待上很久,而需要决断处理之事也要一件件来,但好歹先有个底。” “太守大人如此一说,臣等也就放心许多,”窦秋实闻言一笑道,“原本离郡旧地政务处理各部衙门均有旧例可循多数时候是没甚问题的,但如今多了北方两处土地则大大不同了,各部衙门其实都有极多事务需要报太守大人决断,例如司户衙门周大人苦于新编百姓户籍及各地百姓的教化统一之事,司农府衙陈大人对于新得之地公属土地分派及税粮征收变更之事,司律府衙木大人则为难安陵、永昌二郡与我离郡律法出入以及两地原将领官员审理之事,等等等等,事有轻重缓急,可在没有先例可循的情况下,多数事情都还是需要太守大人决断的,当然,臣所负责的司吏府衙便不必说了,各部衙门如今事务繁多都缺人缺得厉害,以至于许多事务无法正常运转,臣一时间亦难以补齐,所以接下来这一场文武举的事情便是司吏府衙如今的重中之重,或可解决不少问题。” 洛川沉思片刻,抬头去看时发现殿内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便就一笑,“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端起酒杯道,“如今我与诸位大人的烦恼,我愿称之为幸福的烦恼,但凡走上坡路总是要更辛苦些的,其中最为紧要的自然是官员短缺一事,可文武举的事情先不忙说,在我看来倒有件更紧要的事情须先解决,如今郡丞一职尚且空悬,其下各部又如何能运转圆融?” 他的视线扫过一众低头的文臣,而后一笑,看向监察主官闫铁鹰,“闫大人认为,何人适合接任郡丞一职?” 第三百零四章 事锁心头 离郡的规矩历来是五日一早朝,十日一休沐。 但在这个春天,那位自从登位就总是在外打仗的年轻太守回到离城之后,一连数日,天天早朝。 等到终于临近休沐日才总算没有继续,官员们可以晚一些起床,这让不少人暗自松了口气。 洛川仍旧在那棵树下醒来,一夜的修炼让他精神奕奕,他抬起头去看那棵火炬一样的大树,感受着身边或远或近、或暴烈或温暖的火系的气,好像坐在冬日暖阳里一般舒适。 可他的心情却并不像感受一般舒服,因为他始终无法找到打破那金色锁链的方法,甚至哪怕只是使之丝毫动摇都做不到。 他的气海火色日渐深沉,他的火系真气越发凝练,甚至于他操控那真气的流转速度都越来越快,他非常确定的感觉到自己比之南疆之时强了不少,可在那金色锁链面前,他的一切看起来巨大的变化都没有让结果改变哪怕一点点。 合理的解释就是,可能他努力的方向根本不对。 又或者他努力的方向是对的,可在这个方向上他需要花费的时间要极多极多。 现在,他觉得自己最缺的东西,就是时间...... 深呼吸,压下心底关于修炼的所有念头。 安静的起身,等到走出东偏殿的时候,他看到阳光大好。 “生命是应该倾注在美好的事物上,对吧?”洛川不用去看都知道出现在身边的是影子。 原本正隔着殿门看向大殿内那棵火梧桐方向的影子闻言,顺着洛川视线的方向看了看天,然后道,“每晚的练习还不能彻底停下,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已经控制好不让它轻易出现,另外,陆铁山和陆思凡到离城了。” 洛川刚刚冒头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掉了大半,“他们现在在哪?” “刚进了城,看样子是要去将军巷那边的什么人家,”影子再次扭头看向火梧桐的方向,“苍颜那个灵静子和她们在一起,”她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小的册子递给洛川,“这是你要的那个人的资料。” “哦,”洛川接过册子挥挥手让高士贤和一众宫廷侍者离得远些,只他自己和影子两个人往前宫方向走,一边看一遍道,“让陆家兄妹俩先来府宫见我吧,既然都已经到了离城早晚都是要见面的,灵静仙子是在城外与他们相遇?” “应该是更早些,”影子道。 洛川嗯了一声,飞快的将那册子看完将声音压得极低,“甲乙丙丁戊,只有他这个甲是知道姓名的?” 影子将声音送入洛川耳中,“是,这五个人独立于离郡任何组织之外,即便是我也不了解他们的情况,除了知道他是甲以外,只知道乙大概也在府宫之中。” 洛川点了点头将册子收好,“如今离城之中聚集的各地来人越来越多,暗部调查的如何?” “比较难,除了那些直接和各地谍子网有联络的可以确定之外,多数人是很难分清按兵不动亦或者真的清白,毕竟一旦超脱出西南汉州之外,我们便完全无能为力了,”影子语气之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相比较平常而言语速稍稍慢了些,“那些已经确定了暗谍身份的人要不要......?” “不必,”洛川一边走一边琢磨,“文武举不是短时间的事情,相比较于第一考之后有多少人可用,我更在意的是第一考之后天下有多少人听闻此事,并愿意不远千里来我离城,所以哪怕知道了他们确是暗谍也不能在考前杀人,以免被人借机生事坏了文武举的名声,不过你可以交一份名单给窦秋实,等到最后发榜时将这些人踢出去便是了,毕竟是有史以来第一场文武举,如此倒也无虞。” 哔嘀阁 他想了想又道,“至于说隐于暗处不动声色意图长期潜伏于我离郡官场之上的,就只能长期防范重点照顾,让他们进来容易离开难了,毕竟就算没有文武举,那些想要往我离郡安插人手的州郡也自有如此办法,如此只是让我用人之时多一份小心罢了,等到日后......自然也就不是太大问题。” “若仅仅如此,此次文武举取的人少些也就是了,如今离城之中龙蛇混杂,有真才实学的能有几个?”影子道。 洛川看向影子笑道,“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像普通人一样了?”他又摇了摇头否定道,“你本就是个普通人,”他哈哈笑了一会儿后想要将双手如前世一般将插在兜里,摸索了几下之后才想起这个世界上的衣服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只好悻悻然作罢,将双手背到身后,“此次文武举取才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离人少了不行太多也不行,确实是挺麻烦的一件事情,但......且看看窦秋实和周仲青这两个人能把它做成什么样子,毕竟麻烦的事情做好了才有价值嘛,不然岂不是太过无趣?” “就比方说你气海之中的金色锁链?”影子道。 洛川脸上的表情有些僵,心想若是将眼前这个人弄得过于像个普通人,恐怕也就不太普通了,“既然灵静仙子已然回了离城,解决掉这个金色锁链的问题便也该有了头绪,那位苍颜山的掌教真人只管给我锁上却也没说如何解锁,实在是......不负责任。”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前宫大殿,绕过那青铜巨鼎,洛川在平常习惯坐着的最高一级台阶中央坐下,看着四周远远近近有的忙着打扫有的步履匆匆的宫廷侍者和侍女们,洛川压低了声音问道,“去年冬天太守府宫里死了不少人,如今剩下的这些背景都算清白么?” 影子点了点头,“宫廷侍者和侍女们本就是千挑万选了身家清白的角色,经过去年冬天那一次之后原本有些不太确定的几个也都死了,如今的这些虽然数量上少了,反而可以绝对放心,侍女们前些时候高士贤补充了一些,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洛川点了点头,“去往南疆之前高士贤就和我说起过侍者们如今不太够用,我本来觉得制造宫廷侍者过于残忍就拒绝了,但听周仲青说今年开春以后不断有流民自西北武州涌入离郡,就觉得相比较饿死人来说,能入了府宫至少又不愁一口吃的,便也就允了......如今这个世道啊......” “你只能做你能做的,”影子看洛川诧异的看向她,便补充了一句,“你父亲说的。” 洛川一笑,“管他谁说的,到了你的嘴里那就是你的,”他缓缓起身拍了拍自己屁股后面的尘土,看着府宫大门口那几个心情大概有些忐忑的年轻人喃喃道,“我该怎么处理你们啊......真是让人头大......” 第三百章 信手点官 太守府宫,西偏殿内一片寂静。 洛川安坐上首自顾自的吃东西,文臣之中无论是先前已然停箸的窦秋实和谢无伤,还是被他点到名字的闫铁鹰,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这大殿之上只坐了他们几个人所以彼此隔得也有些远,连交换个视线都会觉得过于显眼。 但洛川不急,他就那么悠悠然吃着东西,一点没有催促的意思。 良久,先前被点到名字的闫铁鹰才冲着洛川行礼道,“请太守大人恕臣失礼之罪,实在是太守大人所提郡丞一事事关重大,臣一时间有些失了神......”他抬起头,见洛川摆手示意无妨之后才语速极缓的道,“郡丞乃一郡文臣之首,有辅佐太守大人考察百官之责,亦是六部事务筛检上报于太守大人之上传下达核心要职,历来是由对六部事务皆有了解且老成持重忠义无双之人担任,臣以为......”他低下头缓慢而肯定的道,“臣以为曾任司农、司库两部副官如今为司户主官的周仲青周大人最为合适!” 洛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看一眼仍旧可以低头吃着白米饭一双筷子稳定如初的周仲青,微微偏头问木泽言道,“木大人,你以为如何?” 闫铁鹰微微偏头,往下首木泽言的方向看去。 木泽言却没有回望,闻言只是行礼道,“臣入朝为官时日尚短,与几位大人也不算熟识,但司户主官周大人与家父私交甚好,家父曾多次在家族私宴之上称赞其人品德行,说其是位难得清廉的好官。” 这一番话说得直白干脆,便是另一边看热闹的罗江都忍不住瞪大眼睛朝木泽言看了一眼。 洛川笑容更甚,“哦?如此说来周大人倒确实是郡丞之位不错的人选,”他又看向司农主官陈雨和司库主官谢无伤问道,“陈大人、谢大人,你二位以为如何?” 陈雨闻言行礼道,“回禀太守大人,臣以为司户主官周大人人品能力确实皆是上等,既有地方治政之功,又有朝堂统筹之能,但......”他略一停顿,等到洛川看过来后才颇有些遗憾的道,“但可惜周大人没有主掌过司吏府衙,要知道司吏府衙既为六部之首,负有提举百官之责,与郡丞一职职责相通一脉相承,我离郡过往九百载出过四十二任郡丞,其中三十六位都是经由司吏主官提拔而上的,这其中的道理不言而喻,所以臣以为,由司吏主官窦秋实窦大人担任郡丞最为合适!” 洛川视线一扫,看到窦秋实与周仲青一样,只是低头吃饭,好像眼下事关两人前途的争论并不重要一般。 等到陈雨话毕,谢无伤便自然的接过话题,“回禀太守大人,臣亦以为由司吏主官窦秋实窦大人担任郡丞一职最为合适,窦大人入朝之前曾任太明县守一职,作为一地治理之主官成绩斐然,太守大人如今也去过太明了,太明之治便有窦大人之功,窦大人入朝之后作为司吏主官更是兢兢业业未有丝毫懈怠,尤其太守大人登位以来,窦大人为保大军后顾无虞主动承担起了太多职责和压力,流言蜚语日渐增多亦不改其心,实是为了我离郡新朝之稳定已将个人荣辱置之度外了,此等担当谢无伤打心底里敬之佩之,依我看来,郡丞之责非窦大人不能担之!” 洛川脸上笑意减淡,闫铁鹰见状肃然起身行礼道,“启禀太守大人,陈、谢两位大人所言不虚,但郡丞一职关乎离郡兴衰何等重要,岂能仅仅因为旧例或者一时勤勉就倾向之?窦大人能力精力自然都是上等的,可年龄毕竟小些,无论在地方上做一地县守亦或者入朝担任司吏主官的时间都太短,无论资历还是经历都不足以令百官信服,所以臣还是以为,郡丞一职当由周大人当之!” 饭团看书 话音未落,木泽言便已微微皱眉。 陈雨和谢无伤各自低头不语。 另一边赵无忌则笑着摇了摇头。 洛川居于上首将在场众人的表情表现尽收眼底,他拿起酒杯在手上把玩两下语气微凉,“闫大人,我敬你们身为六部重臣才开口问你们意见,却不是要让你们替我做决定,何况......”他抬眼看向满脸惊愕的闫铁鹰冷冷道,“何况区区一个郡丞罢了,何至于关乎我的离郡之兴衰?!” 闫铁鹰听闻洛川话语之中“我的离郡”四字立刻便是满头冷汗。 洛川看着闫铁鹰慌忙下跪也不理会,只是轻哼一声自顾自说道,“我的离郡如今治下有数千万百姓,靠我自己自然管不过来,所以我需要文武百官为我处理各项事务,我自为首脑而文武百官为四肢,我和离郡离不开你们,但却不意味着离郡离不开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除了我洛川,这离郡上下任何一个人,一个家族,乃至于几个家族......没了,不也就没了?!!” 闫铁鹰一刹那整个后背都浸透了,不住的磕头请罪。 洛川盯着闫铁鹰的后背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起来吧,”他声音冷淡道,“洛川虽说年纪尚幼且初掌朝堂,却也不是会因言治罪的昏庸角色,但有些话,不要让我再听到第二次......” 包括赵无忌和窦秋实等所有重臣闻言齐齐行礼,“谨遵太守令......” 洛川悠悠然举起酒杯将其中美酒饮尽,然后笑呵呵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对窦秋实道,“窦大人,我觉得陈大人和谢大人所言有些道理,那么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离郡的郡丞大人了。” 洛川一句话说得极其随意,随意的好像食客随手丢给街边小狗的一块肉骨头。 可窦秋实却起身出列,面容肃穆的朝着洛川行了叩拜大礼,头磕了九响之后才道,“臣窦秋实,遵太守令!” 洛川笑着点头,“起身吧,窦郡丞。” 窦秋实起身之后返回到自己的案几旁坐下道,“太守大人,若臣升任郡丞,那么司吏主官一职便就空缺......” 洛川想也不想便指了指周仲青道,“方才闫大人说周大人曾任司农、司库副官和司户主官一职,就是没有做过司吏主官,如今文武举一事又迫在眉睫司吏主官一职不宜空缺,那便由周大人改任司吏主官将文武举这件大事办好,至于说因此空缺的司户主官一职嘛......”他看向一众朝他看来的文臣笑道,“百通县守公孙润泽如今也快到了离城,那便是他了......!” 第三百零五章 陆家兄妹 太守府宫,前宫大殿面前的台阶比较高。 洛川双手负后站在最高层,身边站着一身黑色的影子。 在他前面十几级台阶下,一身百将铠甲的陆铁山低着头踟蹰不前,在他身边的陆思凡,这一次打扮得不似前次明艳,只是一身浅蓝色的绣花长裙,一头长发柔顺的披在脑后,两根浅蓝色丝带随风摇摆,十分素淡,她见陆铁山停下便伸手去扯,就这么拉着他来到洛川身前五级台阶下行了一礼,“小妹陆思凡,见过太守哥哥!” 在她身后,上次也曾随她一起见过洛川的侍女则不顾台阶不平直接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草民陆小白,拜见太守大人!” 陆铁山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洛川,却见后者也正朝他望来,不由得打了个机灵一拳敲在左胸甲上,身子一正行了个军礼道,“属下陆铁山,见过太守大人!” “陆铁山,我听说陆将军已经在太明军里给你授了实职,你这次护送妹妹来离城之前可曾与你的上司请示说明?”洛川没有让众人免礼,几人便就只好弯腰的弯腰跪着的跪着。 陆铁山闻言挺了挺胸道,“回禀太守大人,陆铁山出营之前已经得了军候大人的准许,只是离开太明......确是没有军令的......” 洛川点了点头,“好歹没有把军人的规矩都丢干净了,否则让别人知道你这个百将是我给你的,还不得连着我一起骂!” 陆铁山一惊直接就跪到台阶上道,“属下私自离开太明确是大罪,请太守大人责罚!” 洛川哼了一声道,“罚肯定是要罚的,但也轮不到我来罚,此次你既然来了离城便不要走了,我在军务处给你找个事情做,到时候该怎么罚总有军务处的人来评判。” 《极灵混沌决》 陆铁山犹豫片刻却忽的抬头道,“太守大人,您还是让我回太明军吧,只要回了太明军,要怎么罚都行!” 陆思凡秀发上的珠钗微微一颤,什么都没有说。 就听洛川不悦道,“为何?!” 陆铁山这一次抬头看向洛川,“父亲也曾于我说过离城军务处里安稳太平,可我既是他的儿子又怎能在这离城里求太平?属下恳请太守大人让我返回太明,我愿与太明军里那些人同生共死,太明百姓家的孩子不怕死,那么陆东风的儿子就更不怕!” 洛川沉默片刻后道,“陆将军已然为离郡百姓出生入死多少次,何须你再去证明什么......” 陆铁山低头,声音明显小了很多,“他确实不需要我为他做什么,但我......总得做点什么吧......” 洛川几步走下台阶蹲在陆铁山面前,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一番话,要是你父亲能听到,应该会很高兴,都起来吧,”他起身后伸手在陆铁山的精铁头盔上敲了敲道,“想回去便回去吧,只是记住了,让你回去可不是为了用你的脑袋去证明陆东风的儿子不怕死,而是用你的脑子去证明我离郡军神后继有人,这事儿可比求死难得太多了。” 他又想了想道,“不过眼下南疆短时间应该没有太大战事,就陪着你妹妹在离城多住些天,等文武举这等盛事结束之后再回太明,到时候去军务处找郡尉大人给你补一封军令,免得回去了还要被你父亲打得下不了床。” 陆铁山面现喜色挺胸抬头行了个军礼道,“属下谢太守大人,遵太守令!!” 洛川这才扭头看向陆思凡,他先是低头看了下她皓腕之上那翠绿的镯子,然后与她的视线相对,“来之前告诉过你母亲了吗?” 陆思凡微笑着重重点头,“嗯,告诉过了。” 洛川轻叹一声道,“那就先在离城住下吧,离城到底要比太明城热闹些也安全些,你这个年龄的女孩总是待在太明那样的地方确实会有些孤单。洛氏在离城里还有一些宅子,其中有一处位于将军巷深处,今年年节没事的时候思齐曾去那里看过,说是挺不错的,陆将军在离城没有购置过宅子,如此往来的时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也不妥当,就将这座宅子赐予陆将军吧,你们两个先住在那里,其中的仆从侍女也一遍给你们留着,等到在离城安顿下来,慢慢的也就有了家的感觉。”陆思凡低着头微微抿了一下嘴唇,然后柔柔的笑着也对上了洛川的眼睛,“思凡既已来了离城,便......全凭太守哥哥安排。” 陆铁山扭头看向妹妹,没有说话。 洛川闻言冲兄妹俩道,“好,我让老高他们先去将宅子那头安顿妥当,我带你们到府宫花园里转转,你们今日来得也算巧了,若是早几天我都没有这样的空闲,”他转身将高士贤喊到身边交代了几句,然后就带着众人往后宫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向一直安静站在兄妹俩身侧的年轻女道,“灵静仙子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些我该派人去苍颜山上找你了。” 年轻女道看一眼洛川又看一眼陆铁山兄妹二人,也跟在洛川身后往后宫方向去,“我先去百通找了你,然后才知道你已回了离城。” “原来是走岔了,我如今有挺多问题要向你请教,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洛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与陆铁山兄妹二人聊起些离城和太明城的事情,两人便也渐渐没有了初入府宫时候的紧张感,放松了不少。 洛川带着几人绕过大殿路过东偏殿旁的时候,始终跟在陆思凡身后那侍女明显诧异的偏着头去看,满面凝重。 洛川也没有解释,只是径直带着众人到了后宫花园,如今是春天,花园之中已经到处都是绿色,蓝天之下,一座大湖映着白云,美不胜收。 他看向陆思凡笑问道,“怎么样,可还是你梦里的模样吗?” 陆思凡一边眨着眼睛四处看着一边点头,仍有稚气的小脸上不再是此前始终恬静的模样,有了一点纯真,“比梦里真实......只是我记得湖边该有一座楼的?” “原本也确是有一座楼的,前些时候失火烧掉了,”洛川看向少了那座听雨楼只留下一个高大石基的湖畔位置,“那里确实是该有一座楼,才好吗?” 陆思凡点了点头道,“柳岸花开天水色,少了一座楼怎么能和谐呢?” “是啊......”洛川看着那一片水色天光,喃喃道,“确实瞧着不怎么和谐呢......” 第三百零六章 工锁珠帘 等到陆铁山和陆思凡兄妹俩随着高士贤离开的时候,已是黄昏天色。 影子也已经不在,只有洛川和年轻女道两个人站在湖畔那座孤零零的石基之上。 年轻女道在看湖中倒映的火红晚霞,洛川则干脆坐在石基边上,抬头看远处即将消失的半轮红日,那夕阳光芒照在他的眼睛里,将那里渲染得一片赤红。 “仙子姐姐,掌教真人在六凤山的时候曾与我说起过一座天机峰,说只要每日往那天机峰去一趟便可以洞察离郡周边群山之中的大妖动向?”洛川抬头看向身边站着的年轻女道问,“这天机峰可是一座大有玄机的宝地?” 年轻女道点了点头,“天地之间有大气象,凡入上三境者无论是人或是妖,都势必要扯动天机无法彻底遁形,但想要洞察这一份天机同样只有上三境强者可以为之,”她也抬头看向天边快要落尽的一点残阳,“上三境强者感应天机的能力亦各有不同,为了增强这一能力,各门各派多有其传承秘法与落地阵纹,有些还会打造专有法宝作为增幅法器,天机峰便是我苍颜剑宗一处这样的密地,若是以师尊之能加上天机峰的加持,当可以覆盖如今离郡大半的范围,只是......” “有洞察天机之法自然也会有隐遁天机之术,就如同你方才描述的六凤山险境,那真妖大蛇提前在那里布下的阵法应当便可以暂时隐遁天机,若不是那位清韵真人及时赶到打破大阵,便是师尊赶到了南疆一时半刻也未必能寻得到那里,所以此番南疆之行你能平安回来实在是天大的侥幸,”年轻女道看着远方天光点点消弭,声音无波,“南夷比你想象中强大的多,这一次遭遇也算给你提了醒,再若轻率行事下一次可就未必能有这样的运气。” 洛川微微皱眉也看向远处日落之后的余晖又问,“南夷既强大如斯,何不一鼓作气攻入中洲腹地,如今吕祖仙逝他们仍旧如此作为可见亦有所虑。” “自然,”年轻女道低头去看洛川,只是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欲言又止,甚至于她的眉头都微微皱起了一瞬,然后才又看向湖泊,“大鼎立国九百载,人族在这中洲大地之上近千年,底蕴自不是吕祖仙逝便能完全消弭的,可为何人人又都说吕祖仙逝天下必乱?因为大鼎皇室暗弱,近三百载人族能够团结一心全在吕祖一人,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人族天下还能团结一心吗?” “诸侯之战势必旷日持久,强者之乱......”她轻叹一声,“又何尝不是如此......” “以苍颜剑宗观之,四夷只是为了等待人族混乱之后大举入侵的真正时机?”洛川皱眉道,“似乎有些说不通......” “不止如此,四夷自然极其强大,可四夷何尝又能是一体同心?就算他们都想入侵中土,彼此之间也必要防备算计,”年轻女道轻轻摇头,“吕祖仙逝至今也才不过一年时间,四夷为此已经等了三百年,怎会不计算得失而去急于一时?” 洛川点头,不语。 年轻女道同样沉默片刻后终于还是低声道,“除此之外总还有些别的缘故只是师尊很少提及,只言片语之间我的理解或许便有偏差,不能与你乱说,离郡洛氏传承日久总该有些书籍记录才是,你若真的想要知道倒不如去翻翻看。” “原本是有不少的,但......”洛川指了指身后,“其中最珍贵也最厚重的古籍都和这座楼一起被那个女人烧掉了......” 年轻女道回头看了眼身后石基上仍旧可见的焦黑痕迹,无声的摇了摇头。 “说说其它的吧,”洛川指了指自己的气海位置道,“掌教真人给我气海之上施加了一片金色的锁链,我原本已然摸到了突破境界的门槛,结果如今不必说什么门槛,哪怕真气凝练的再如何精纯都动不了那锁链分毫......” 他抬头去看时,就见年轻女道一边看着他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的气海位置,“这个东西不是只有你有,它叫做‘珠帘’,是望川一脉少数上三境强者消耗本源才可以施展的秘术,用以压制门内弟子过快的修行速度,迫使其不断凝练真气以及感悟境界,”她看向洛川道,“整个苍颜剑宗近百年来,被师尊亲自施以珠帘秘术的仅只三人,你我各占其一。” 洛川面上看似只是微微惊讶,心底却已是惊骇不已,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在苍颜剑宗独入困龙谷时的情景,只觉得那位本就高深莫测的掌教真人越发的让人看不真切,“掌教真人是在仙子姐姐进入五境之后才施以珠帘秘术压制境界的?” 年轻女道摇了摇头,“珠帘三重,破尽云开,师尊亦是在我晋入四境之后为我施加珠帘秘术。” “也就是说,仙子姐姐已经破了一重,如今将要破这第二重了?”洛川诧异道,“那破这珠帘秘术又有什么诀窍呢?” 年轻女道再次摇头,“这话我亦问过师尊,师尊只说让我顺其自然,珠帘翻卷,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办法,有的人优雅些,有的人粗暴些,此事种种与事后种种就都是各自缘法了。” “缘法?难道破解珠帘的方法还会影响到破境之后的事情?”洛川又诧异问道。 “确实有这样的说法,但具体如何没有定论,毕竟这世上曾破过珠帘的总共也没有多少,又都是各自修行路上的隐秘事,谁能说得清呢,只是我第一次破开珠帘之后师尊曾说了‘灵而不静’四个字,如今想来其中意思是颇深刻的......”年轻女道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又睁开,“下三境练气,中三境修神,破境从来不止是真气的提升那么简单,”她又低头看向洛川,“虽说以你的天赋资质在三境卡了十年,进境之后修炼速度理当极快,但半年一境还是过于夸张了,修炼之事如同做人,也会讲究事缓则圆,既然那金色锁链已经在气海落地生根,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修炼状态。” “顺其自然......”洛川叹了口气道,“若是生在和平盛世我大概也是顺其自然的,可如今这离郡不知何时就要再起祸端,”他抬起头看渐渐降临的夜,“谁会给我顺其自然的时间啊......” 第三百零一章 文武举议 离城,太守府宫偏殿之中响起歌舞之声。 一群身着艳丽衣裳婷婷袅袅的宫廷侍女正在一众乐师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她们体态轻盈,衣袂飘飘,一片桃花撒过之后,几朵雪白如云般退去。 等到舞者乐师全都撤去,大殿之中才又恢复平静,只是除了上首洛川似是仍旧回味方才歌舞之外,一众文武重臣大概早已各有心思。 “我曾在中京城的皇宫里见过那里的舞姬歌者,不想我离宫之中的侍女也不差嘛,”洛川哈哈大笑着看向罗江忽道,“罗将军,不若我将方才几个舞姬送到你的府上吧,如何?” 罗江一张老脸冷的像冰,压抑着怒气哼了一声后道,“多谢太守大人美意,舞姬就不必了!” 洛川有些遗憾似的还想调侃几句,却见罗江已经冷冷看了过来,便就不敢了,只能轻咳一声干笑道,“不必就不必了吧......方才咱们议过了郡丞、司吏主官和司户主官的归属,接下来便可以说一说那文武举了。” 他看一众文臣又各自低头之后便笑着问窦秋实道,“窦大人,不若这一次你先说?” 窦秋实点了点头道,“回禀太守大人,离郡文武举之事此前一直由臣主理,如今离城以北为文武举考所建的别院已经基本完工,从各地而来离城的考生也多已完成登记,如今唯一需要确定的就是报考、考项和评判的具体办法。” “司吏府衙对此可已经有了预备的办法?”洛川随口问道。 “有,”窦秋实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打开道,“报考办法有两条:一则是举荐报考,一则是自荐报考;考项大体亦分两条:一则是文举以司农、司库、司律三司出题分科笔考,武举以武人、修道分科验其等阶而后比试证其排名,一则是文举以三司出题不分科笔考,武举同样不分科,只验其等阶而后比试;评判目前只有一条:文举考卷分由三司副官亲阅评判其分,武举则遵比试排名。” 洛川略一沉吟后道,“举荐报考可以弃之,若是需要什么人举荐才能报考那和如今的察举为官又有何不同?报考只以时间为限,时间之内无论贵族亦或平民、离人亦或外地人,一律自荐即可报考,若是日后自荐之考生太多,则可在文武举大考之前设置前考,例如不识字的便就不必报考文举,未入一境或年龄太大的就不必报考武举,根据报考人数而定报考门槛,假若日后报考之人太多,则提高前考要求便是。” 窦秋实行礼称是。 洛川又道,“我离郡行文武举考目的是很明白的,就是为朝堂及各地甄选切实可用之才,是以分科而考很有必要,报考之人自该在报考之时就选定分科,以擅长之科考之,也省去些考后官员选材的功夫,文举以三司分科没有问题,武举只以武、道分科缺了最重要的一门,即为兵科,”他看向赵无忌道,“武、道两科只挑强者,选拔而出者可任职于护卫、侍卫甚至于暗部、秋风,从军则不可为军官正职,兵科则不同,其中需设兵法、军阵、骑射等军官必备之项目,脱颖而出者可任军官正职!” 赵无忌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武举一途到底是要为军队选材的,若只是聚天下强者而无法择出兵者,武举的意义便丢掉了大半。” 窦秋实点头道,“确该如此。” 洛川继续道,“至于说评判一事,文举由三司官员评判自没有问题,武举既增了兵科则同样需要军务处官员评判,但评判官员不能固定为三司副官或者军务处某个官职,而须每次考后由我钦定,此外,”他看向窦秋实问道,“既是笔考,则必会写明考生姓名,如何防止亲近之人徇私而提拔其名?” 窦秋实道,“可使考生在纸张左侧延边写名,考后将所有考卷左边缝死,则评判官员无法知晓考生姓名。” 洛川点头道,“不仅如此,考卷之上有涂抹标记者亦视作无效考卷,文武举一事关乎我离郡举贤任官的大事,谁在这件事情上徇私舞弊,便是与我离郡根本为敌,”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够严格便道,“文举及武举兵科前十名尤为重要,是以大考之后考得前十的人要入太守府宫加试一场,由我与诸位同为考官,加试考卷一律由专人誊抄交给我等,我定前三名人选,诸位定其余七人名次。”窦秋实行礼道,“遵太守令。” “诸位大人可还有遗漏补充之处?”洛川看向众人问道。 文臣之中没有一人出声,罗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中洲平民多不识字,若文举武举皆要笔考,则平民几乎无望......” 洛川看一眼其余重臣的表情后道,“罗将军,文武举本就是要将已然有才之人选拔出来委以重任的,却不是为了选取平民而设,我已允许天下人皆可自荐报名,至于说他们识不识字却是他们自己该去想办法的事情了。” 罗江微微皱眉又问,“那评判一事既做了要求,分科出题一事是否也须秘密些?否则一旦考题泄露则难说公平!” 窦秋实道,“司吏府衙与诸位大人也商议过此事,觉得让三司府衙每次出题各备五份,最终在开考之前由太守大人亲自决定其中之一即可。” 罗江还要说话,洛川却抢先一步道,“如此便好,窦大人,虽说如今你已是郡丞,需要将文武举及相关司吏府衙事宜交接于周大人,但到底文武举一事此前都是由你牵头,眼下距离文武举不过月余时间,你还要协助周大人将其办好,”他又看向进入偏殿后始终不现悲喜的周仲青道,“周大人,司户府衙的事情也是如此,虽说今天过后你就要着手将其中事务交接于公孙大人,但短时间内还不可全然放手,需要护持着公孙大人做一段时间。” 窦秋实与周仲青二人同时行礼,“臣,遵太守令!” 罗江看一眼洛川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见赵无忌冲着他摇了摇头,便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洛川举杯,“诸位大人皆是我离郡不可或缺之重臣大才,离郡之繁盛离不开诸位大人的付出,等到天下复归大定之时我离郡必将越发繁盛,届时洛川将在离郡四方建造文庙武庙,于我离郡有大功之文臣武将皆可塑像其中,永受离郡百姓之香火,名传千古!” 他看到在场众人脸上多有讶色,便笑着举杯,“愿文庙武庙建成之时,诸位大人皆可上座!” 众臣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第三百零二章 通天之路 离城,太守府宫偏殿之中的重臣直到晚宴已毕之后才陆续出宫。 洛川本是要留赵无忌一起再喝杯茶的,可后者却直接拒绝,而后匆忙出宫返回了军务处,可想而知近期的事情确实让军务处忙得不可开交。 罗江则没有走,他就坐在案几之后一杯杯的喝酒,直到思齐带着个叮叮当当的少女进了偏殿他才止了杯。 “小民甘梅子拜见太守大人!”少女走到大殿正中朝着正走下来的洛川行了大礼。 “起来吧,”洛川微笑着冲她点头,“往后你入宫的机会很多,像这样只有自己人在的时候见了我就不必行礼了,跪来拜去的多麻烦,”他又看向思齐道,“东偏殿那边布置完了?” 思齐点了点头,“也只是用丝绸屏风隔出来一些空间,又往里面放了些蒲团软垫之类,多少免得尴尬而已。” 洛川道,“暂且就这样吧,往后再想其他法子,你们两个先去修炼,我和江伯说些话就过去。” 思齐嗯了一声拉着甘梅子叮叮当当的去了。 洛川让高士贤也出去之后便走到罗江身边坐下,笑道,“罗将军,虽说你后来好像是和罗家闹得颇不愉快,可到底从小是在贵族家庭长大的少爷,为何如今为了平民们可以出头差点要把自己搞成了贵族公敌?难不成是你曾经喜欢上了哪家平民的女儿,所以才对平民格外亲近?” 罗江狠狠瞪了洛川一眼,右手巴掌都举了起来,可看了看他如今身上穿着的华服,终究还是将手又收了回来,“只是觉得你当初想要办这文武举既然就存了权贵阶层更新的心思,那自然是让平民们能够真正获得机会,让外地人也真正得到公平才是本来目的,如今......” 他冲着如今已经空了的文臣案几方向努了努嘴,看向洛川叹息道,“如今这样的文武举看起来也算公平,实则能有几分公平?除了武举的武、道两科以外其他科对于平民而言等同于无,而那考题和评判的方式更是漏洞颇多,只要这些离郡权贵们动动手指头,外地人怕是一个都中不了,嗨......” 洛川拿起罗江案几上的酒壶摇了摇,已经不多了,他就为他的酒杯里倒满,“江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消冰解冻又哪里是朝夕之间就能改了的,就算我们为平民开了所谓口试或者更简单的渠道他们便就真的解脱了?”他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不必说其它,我自己就不可能拿离郡的根基开玩笑,真要让不识字的平民进了庙堂,我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傻瓜,要想彻底改变平民们如今无力上升的绝望环境唯有一点,就是让他们中的更多人可以读书识字!” 罗江满脸惊讶,“如今全天下识字的人都只为权贵做事,谁会跑去教平民识字?!” “会有的,”洛川哈哈大笑,“当初没有文武举,平民识字几乎可以算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可如今有了文武举情况就大不相同了,那些侥幸经商赚得了银钱的富贵人家会不会请了先生来教自家孩子读书识字?说不定哪一天他们这些商贾之家也可以出了重臣呢?那些官场不得意甚至在家族里也不得意的权贵子弟如窦炳章之流,会不会哪一天想着召集一批聪明伶俐的平民孩子教他们识字,然后哪一天其中的某一个或者几个就真的成了朝堂柱石,届时他们作为老师不一样可以名满天下为人敬重?!” 洛川拍了拍目瞪口呆的罗江的胳膊道,“江伯,我听说离郡的一只蝴蝶扇一扇翅膀,若干年后就会在东海之上形成一股龙卷,何况我这个离郡太守在这离城以北给全天下的人开了一条通天之路?!相信我,有了这条通天之路,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变得不同,可这一切的变化都需要时间,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在它的发展过程中不断的给它施加影响,让它不至于跑得太偏罢了。” 罗江点了点头又问,“今日朝会结束之后来这偏殿之前,赵无忌很感慨的和我说他没有想到你能朝堂之上说出那一番话,可就在这殿里,便又有人敢口出狂言,是不是需要给有些人一点教训?” 洛川摇了摇头道,“如今离郡三十余万大军尽在我手,谁敢真的站在我的对立面?只不过是有些老牌权贵家族的榆木脑袋觉得我太过年轻又在中京城里当了多年质子,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便想趁着最开始的朝会占点便宜罢了,起初想借着我先前说过‘率由旧章’的空子干脆在朝堂之上直接议那文武举,凭着满朝文臣唱一台大戏让我头脑一热答应一些事情,可没想到窦秋实、陈雨和谢无伤不同意也就算了,就连按理说应当属于他们阵营的木泽言也敢反对,只能不了了之,可文武举之事不行,你窦秋实作为如今的文臣之首代表我们打压一下赵无忌为首的军方没问题吧?” “窦秋实就真的答应了下来,在我这个新太守正式的第一个朝会上冒着将我得罪死的风险打压军方,光明正大的做了这个出头鸟,”洛川脸上没有半点怒意反而笑道,“我自然不可能偏向谁,但若是一点表示都没有也不行,我怕那些榆木脑袋以为我如今果然离不开他们就敢蹬鼻子上脸,所以便将那郡丞的位置丢了出来,聪明些的榆木脑袋就该想明白些事情了......至于说让窦秋实当郡丞后将司吏主官的位置给了周仲青,又从百通将老牌权贵家的公孙润泽提起来做了司户主官的事情大概也出乎了新兴贵族们的意料......” 他看向罗江明显并不认真在听的模样道,“总之从今往后他们都该更懂事些,那么我就只是和颜悦色的年轻太守,否则,就不是拉出一个榆木脑袋都算不上的闫铁鹰训斥几句了事了......” 罗江只是似懂非懂,只是心中已经畅快的多,他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我大概一辈子也不可能搞明白你们父子这样的人心里面在想什么,但我知道自打从中京城出来以后你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那么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如果有一天所有的权贵都反对你,那么我便真的做个贵族公敌也无妨,”他拍了拍洛川的肩膀起身往殿外走去,“我去守城了。” 洛川点了点头,没有去看罗江的背影。 他神情淡漠的看向对面一排空荡荡的案几,举起酒壶将剩下的酒水倒入自己嘴里。 饮尽。 第三百零七章 明暗而已 火梧桐下火气纵横。 洛川再一次从入定中醒来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这一夜,他仍然没有将那金色锁链撼动分毫,只是经过与年轻女道一番交谈后,这一道珠帘也不再如前些时日那般让他不安,至于说那位掌教真人为何要耗费本源在他身上种珠帘,便又是另外的事情了。 今天是休沐日,百官休假。 可事实上这一日的各部府衙里根本没有半点休息的意思,太守府宫也不例外,虽说成规模的朝会没有举办,但自洛川从东偏殿出来和思齐等人一起吃饭的的时候开始,就不断的有朝官求见。 一边吃饭一边处理完各种事情,正想要出宫去看看秦万松等人伤势如何的洛川又被赵无忌拦下,便一同乘太守御辇出了宫,去军务处将第一套针对鹿头城的计划完整的过了一遍。 再出军务处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洛川坐在御辇之中沉默不语,好一会儿后才伸出手撩开车帘一角,道路两旁尽是跪地行礼的百姓,忽的,他感觉到某个街巷拐角有个直立的身影在注视着他,便顺着那种感觉看过去,只见一个皮肤白得像鬼的老者将身后兜帽戴上,转身消失在街角,他脑海里想着的事情有些多,只一转念便将车帘放下对另一边正拿着一本书和一张地图比划的思齐道,“你方才去将军巷那边,陆家兄妹俩住得还习惯吗?” 《种菜骷髅的异域开荒》 “还行吧,陆思凡大概是换了地方还有些不太适应,但我去的时候也已经在梳洗打扮,说是要好好逛逛这离城,陆铁山则根本没见到,听管家说一大早就披挂了铠甲出去了,”思齐一边皱着眉头盯在地图上,一边答道,“肯定是找将门子弟去玩了,真是幼稚。” 洛川哑然失笑,也未多言。 太守御辇队伍浩浩荡荡,很快便去到了距离太守府宫挺远的一座占地颇广门厅富贵的宅子,这本是洛氏在年节之类宗族典礼,用来安排离郡各地洛氏旁支长辈们用的清净宅子,如今被洛川拿来安置秦万松等望川剑修。 原本宅子足够大,数十个剑修住下还显得空荡,可这一次从南疆北返之后,离城竟又聚集了二三十个望川剑修,他们从各地赶来,最远的一个是从东北常州山北郡的战场上一路南下,穿越了大半个中洲来到离城,其中曲折,尤其是北地边境上的情况洛川颇感兴趣,便想着趁休沐日来看望秦万松和牛德信等伤者的时候,顺便见一见他们。 宅子的大门很宽,所以御辇可以直接进入其中。 等到洛川打开车门的时候,就见以秦万松和牛德信几个六境大修士为首的近百望川剑修正聚集在此,见他现身众人齐齐行了个道礼,“见过太守大人!” 洛川见状也来不及下车,就站在车辕之上冲着一众道士回了个道礼,“洛川见过诸位道长。” 秦万松等人熟悉了洛川为人倒也没什么惊奇,新来的剑修们则大为惊奇,面面相觑不知如何。 洛川跳下车架走到秦万松和牛德信几人身前道,“瞧瞧你们这气色,都要赶上中京城里给人算卦的冒牌道士了,本就是来看你们的,何必硬撑着跑出来搞这种场面事。” 秦万松笑而不语,牛德信却是个藏不住话的,“也就是秦师弟坚持才会如此,否则老道我自是起不来床的。” 那一群早已与洛川并肩作战熟络了的道士们闻言顿时哈哈大笑,气氛就有些热闹。 洛川也跟着打趣了几句,然后在秦万松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众新来的剑修,尤其对那个从山北郡赶来的剑修印象格外深刻。 那是个身型魁梧能将宽松道袍都撑出肌肉线条的大汉,足足比洛川高出一个脑袋,这种身型即便是放在尽是精锐悍卒的离郡轻骑里都算少见,同样是六境的大修士,与秦万松清风拂面、牛德信清净无为的气质截然不同,这个名叫萧斩的道士满身满溢的杀伐气,在洛川的感知中,哪怕比之王明都不会逊色太多,十分惊人。 众剑修与洛川打过招呼之后便各自散去,只有秦万松、常五溪和几个从各州新来的剑修被洛川留下,洛川与几人一边往宅子的会客厅堂走,一边就已经忍不住问那萧斩道,“我曾听闻北境战况如今也已进入僵持阶段,北夷没有攻下同城,姬重心也没有能够收复山北郡北部失地,萧前辈自山北郡来,应当知道那里的真实情况,如今到底如何了?” 那萧斩闻言眉头紧蹙恨声道,“山北郡北部失地实际上并非不可能收复,而是那姬重心不想罢了!” 洛川一惊问道,“不想?!” 萧斩点了点头有些怒道,“北地战事之初,那姬重心第一个率兵驰援,确确实实减缓了北夷南下的脚步,那时候人们只以为他义薄云天纷纷追随响应,各路援军便也以他马首是瞻,可只是在退到同城建立新的防线,并将大妖第一波袭击打退之后,姬重心便再难掩饰其野心,对同城姜氏下了手,那时候,人们还只当是诸侯之争也属正常,虽说手段上有些不太光明但为了抗夷大计也便认了,可等到姜氏让贤之后姬重心仍迟迟不愿北上人们才有些明白过来,那山北郡本就是常州境内土地最小百姓最少的贫瘠边地,其中又称南富北贱,如今整个山北郡南部都已经归了山南郡,姬重心哪里还愿意消耗自家兵力去与北夷死磕?” “可恨那时节山北郡北部多个小城尚在坚守,未被北夷攻破,若是姬重心能将北夷大妖吸引在同城再分兵北上驰援,不少小城百姓便有机会活着南下,可......”萧斩双拳紧握气喘如牛,深呼吸一口气后才冷冷道,“可姬重心始终固守不出,北夷大妖见同城难克便自北返,如此一来此前尚在坚守的小城哪里还有活路,我曾与诸位师兄弟冒险驰援同城就近的一座小城,到了那里时早已没了什么小城,尸山血海,断壁残垣,已是野兽出没乌鸦漫天的死地了......” “北夷过境难道......一律屠城?”洛川微微皱眉问道。 萧斩缓缓点头,“四夷之恶,南北为最,我人族百姓落在南夷手中生不如死,落在北夷手上则有死无生,”他扭头看向洛川,“可是太守大人,师尊仙逝以后我一路从西北武州到东北常州,再过京州而至西南汉州,除了据说富庶平安的东南江州之外,中洲如今处处可见妖夷,北夷南夷在明,其罪当诛,西夷东夷在暗,又如何呢?” 第三百零八章 天下如何 离城,洛氏别院。 厅堂之中洛川与几名望川剑修对面而坐,他神情肃穆又问那萧斩道,“如今的中洲北境仍旧只有山北郡北部一地沦陷吧,其它各郡萧前辈可知如何?” 萧斩叹息一声道,“哪里可能只有山北郡,太守大人有所不知,那北夷不同于南夷,历来是少有驱赶兽潮为先锋的,只以妖族本部为凭,他们崇尚个体勇武以战斗中获得的伤疤为耀,加之他们的入侵往往不是为了占领仅仅只是杀戮,以大妖为中心组织起来的妖夷团体没有目的便也完全没有了顾忌,四处流窜随性妄为,让人无从判断极难防范,如今中洲北境只是以山北郡受害最早也遭灾最大罢了,常州的苍山郡、京州的常安郡北部,甚至西北武州第一大郡的灵郡北部河套地带,有大军驻守都一样屡遭入侵防不胜防。” “百姓们能有什么办法,哪怕寒冬季节也只能背起行囊试图南下,不光临边地带会有大批的难民流民迁徙南下,便是山南郡乃至于京州各郡都有人开始往南迁徙,尤其在我往离郡而来的路上,天气渐渐暖和了,一路上随处可见拖家带口的旅人,或赶了车或徒步,这其中往东南江州去的最多,毕竟人人都知道江州富庶,哪怕一样都是街边乞讨都比别处多出许多活命的机会,其次便是西南汉州了......”萧斩看向洛川道,“西南汉州三穷三富,至少半数地带是相对富庶的,虽说如今也有些乱,但到底还是强过其它地方一些。” 洛川点了点头,“常州虽说也是富裕之地,可若是北境战乱无法遏制以至于人口持续流失的话,长此以往亦将难以为继,尤其北夷凶残,城破便屠,每丢失一座城便是一大片国土从人族中洲的版图上被抹去,若是如此只能被步步蚕食不是长久之计,必须要主动出击歼敌于外才行,只是想要如此并不容易......”他看向萧斩道,“至于说南下流民,其实离郡司户府衙今年已经有所察觉,南下而至离郡的百姓相比往年确实多了许多,只是其中多来自西北武州,又是何故?” “西北武州民风彪悍军力强盛,除了灵郡北地听说有些战事却也没有过于为难之外,没有听说还有其他地方受北夷入侵之害的,尤其是拥有昆仑的云山郡,据说只是大妖过境都被昆仑山上的高人打了回去,”萧斩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身边另一个剑修。 这是个年纪看起来不小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规规矩矩的道士,眉目口鼻没有半点特别,名字却很出尘,亦是一名六境大修士,叫作宋归云。 他见萧斩看他便接过话题对洛川道,“太守大人有所不知,武州流民南下却不是因为战乱,而是天灾,”他面上微现波澜,显得有些愁苦,“武州地势开阔却过于干燥,冬季冷而夏季热,垦荒成本巨大以至于良田面积不多,本来相对而言地广人稀,百姓的日子就也还过得去,只是一直不算富裕,可去年武州多地大旱,百姓们秋收不足,各家余粮能撑过这个冬天的就算不错了,开春以后老道走过西北武州各个郡县,各地府衙多数都是不愿放粮只愿施粥的,那粥清汤寡水看着就不顶什么事......” 他叹息一声道,“尤其是今年开春雨水照样不多,这就让许多人没了坚持下去的信心,往南逃难就是必然......” “原来如此......”洛川微微皱眉,“听离郡司农府衙的官员说西南汉州这边今年的雨水比往年要多些,前几天太守府宫还下令各县守府勘察河道以免雨季来临之时发生涝灾,天地无情真是最难测的事情,只是可怜了百姓......” 厅堂之中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洛川缓了缓又问萧斩道,“萧前辈,我从中京城回来已有些时候,如今京州尤其是中京城又是如何了?” 萧斩面色冷淡哼了一声道,“中京城自然还是那个中京城,一个冬天过去连街道上的流民都见不到多少,车水马龙繁盛依旧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环京各郡就各有各的麻烦,不过这些我也都是道听途说,不能与太守大人尽言,以免误了大事,倒是掌握了中京郡东边门户的京东郡确是过得好些,毕竟是如今那位太后的母家,凭着这么一重关系再加上京东钟家也算扶龙有功,各种来自皇宫的恩旨一道接一道,那钟家的老太守更是加封了太尉,位列三公可算荣宠至极,凭着这么一层关系那位年幼的新帝大概也算稍稍站稳了脚跟吧,前些时候不是听说还主持订立了一份‘南疆之盟’,既然皇帝诏令亦能出了中京城,看起来倒似乎比以前还要强些,但......也就如此吧。” 这萧斩是个极直爽的性子,按理说如今人族仍属大鼎,即便各郡太守已然是事实上的一方诸侯,明面上说起皇帝太后之类仍要用上敬语斟酌措辞,可他当众说出这些话来竟一点也不掩饰,直截了当,字里行间还带着些冷意。 洛川自然也就不好去接这个话题,毕竟萧斩等人不过是世外修行之人,他这个太守可是实实在在的大鼎太守,只好转移话题看向其他人问道,“敢问诸位可有去过东南江州的?既然各地流民纷纷涌入江州,那边各府衙如何安置?” 几个剑修互相看了看彼此,最终发现竟无一人去过江州。 这一会儿始终沉默的秦万松见状笑道,“东南江州历来是大鼎最繁华富裕和太平的地方,江州六郡大概也不需要望川剑修去做什么。” 洛川恍然,只是看向眼前一众望川剑修展露笑容道,“真是遗憾,没有在吕祖仙逝以前登上过那座望川......” 几个望川剑修一起看向洛川,尤其那萧斩更是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然后也笑了,“若是如今的太守大人倒也有资格登上望川问剑一场了,可若是一年前......大概登不上多少台阶就要被看山的道童赶下山了!” 几个望川剑修笑着,秦万松也不禁莞尔,“望川其实也不过是一座高山罢了,如今只是公子你身份不同,否则便让清韵师姐带你去一趟望川倒也不是不可以的。” 洛川闻言只是看向西面,喃喃道,“也不知道清韵前辈如今的伤势怎么样了......?” 几个望川剑修仍是笑。 可看向洛川的目光,就有了些暖意...... 第三百零三章 青衣寄奴 离城的夜,是热闹的。 商业街里,不光两旁的店铺灯火点点照得四下明亮,店铺门前的街道上也多被安置了街灯,各式各样的街灯连成一片,让整条街都十分光明。 酒肆里的食客们来自天南海北,带来大鼎王朝五州四方的谈资,不光引得其它外地人围拢驻足,便是本地的客人们也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 更何况青楼脂粉,本就是趁着夜色来做买卖的行当。 一时间行人往来,声色不绝。 大概是这些时日以来离城的大街上出现了太多身穿四方各式服装的奇人,所以当一个面上蒙了层薄薄青纱一身青衣又背了一柄大剑在身后的高挑女子出现在大街上的时候,没有多少人投过来过多的关注。 反倒是走在她侧后一点好似仆从侍女一般作绿衣打扮的女人更引人注目些,因为哪怕在这夜里,与她擦肩而过的人也会注意到她那张并不多么出色的脸孔,惨白得好像恶鬼...... “没想到这离城虽说不算很大,但其中繁荣竟也不输京师太多了,”青衣女子一边走着一边四下里打量,时不时还要停在哪个摊子前,借着微光拿起一些小物件摆弄摆弄再放下,“只是这里的人们好像高兴的有些过头了,不过是和南面的虫子们打了几场无关痛痒的胜仗,就以为天下太平了?” 那绿衣打扮的白脸女子从始至终都只是冷着一张脸,对于四周的人群和热闹的商铺以及嘈杂的人声没有半点兴趣,她就好像行尸走肉一般跟在青衣女子的身后,走起路来连胳膊都懒得摇摆,“这城里的人比之从前多了不少,看服饰很多人都来自外州,我们路上听说的那件事大概是真的了。” “文武举?”青衣女子脸上青纱之下隐现笑容,“短时间来看说不定真的能给这离郡带来些好处,但时间长了就只是给自己找麻烦罢了,天下人心哪里是他凭着一个文武举想聚就能聚的起来的?真把天下人都当傻瓜的话,他自己就成了最大的傻瓜。”白脸女子不再说话,而是微微皱眉,偏了偏头看向身后,人流涌动,影影绰绰,好像有人在那里又好像没有,她心中一紧将声音送到青衣女子耳中,“我们被人盯上了!” “自然,”青衣女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仍旧一路游逛着往前走,越往深处去道路就越是宽敞,人也越多,直到某个巨大的十字路口她才忽的折向一旁,又往那街巷里深入了几十米到了一个门前没有摆放多少桌椅看起来稍稍有些冷清的酒馆,她抬头去看那酒馆门匾,上面刻着三个大字,“高粱醉”。 这酒馆门外看似冷清,门内却热闹的很,青衣女子笑眯眯走了进去,只见其中穿着各式服装的汉子们一个个身型魁梧,嗓门极大,有些个勾肩搭背脸色通红的胡乱说着话来,有些干脆袒露了上半身,一只脚踏在板凳上高谈阔论,气氛热烈而奔放。 看到青衣女子二人走入酒馆大厅,不少人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一看过后多数也就继续先前的事情去了,少数几个胆子大的敢往两个女人身上多看几眼,也没有谁敢真的乱来。 《诸世大罗》 酒馆没见小二,老板是个精瘦精瘦的年轻人,行走在一群彪形大汉之间瘦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见青衣女子二人进来便急忙出了柜台迎上,也不多问直接就往二楼引,上了楼梯才回头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两位姑娘勿怪,咱们小店酒水有些烈,所以客人们多是习武之人,我给两位姑娘找处楼上清净的地方坐下再说。” 青衣女子点了点头就跟着酒馆老板上了楼,上楼之前看了眼柜台后的女孩,又看了看满堂的酒客,笑着摇了摇头。 酒馆二层是隔间设计,客人要比大堂里少些,喧哗之声却要更盛,男人们的吼叫声与笑闹声几乎要将房顶掀开,酒馆老板将两人安顿在最靠里的隔间,关上门后才稍稍清净,“两位客人是来点酒水还是饭菜?”他看了眼两人又补充说了一遍,“咱们小店的酒水比较烈,不若......” “先来壶烈酒,一斤牛肉,其它小菜看着来三四个,”青衣女子坐在桌边豪迈的一摆手打断了酒馆老板的话,然后忽的问道,“你这酒馆叫做高粱居,是因为你叫高粱?” 酒馆老板一愣,随即笑道,“这位客人,小店叫做高粱居是因为酿酒的主材是高粱,不过小人也确实姓高,”说罢弯了弯腰,转身离去了,出了门外还不忘将房门小心的关上。 白脸女子打开了隔间的窗户,夜晚寒气立刻便涌了进来,她站在窗边往下看了许久,再回头的时候却骇然发现青衣女子的对面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绝美女子!! 青衣女子摆了摆手示意白脸女子不必紧张,看着对面那张熟悉的脸孔笑道,“千雪,许久不见了。” 白衣千雪闻言微微皱眉看向那白脸女子,“你......需要我替你杀了她?” “随便你,不过是个寄奴罢了,”青衣女子摘了面上青纱笑呵呵的摆出个请的手势。 千雪看向她的目光却越冷,“草儿,我听说你已经回了老家,如今怎的又来了这离城?” “只许你在这人间流连忘返,就不许我也来这离郡玩玩?”青衣女子挑衅似的斜了千雪一眼,然后房门被敲了敲,酒馆老板端着食盘进来,看到千雪的时候明显一愣,随即又低着头把东西放下退了出去。 千雪看向仍旧站在窗户旁的白脸女子道,“出去。” 白脸女子看向青衣女子,看到后者点头后才退出门外又将房门关上,其中的声音便不再传出来。 “宫主要你来做什么?”千雪严肃道,“草儿,我没有时间与你玩闹!” “人家又没和你玩闹,宫主让我来自然是办事的,只是原本那离郡太守身在南疆事情要好办一些,如今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反倒不好办了,”青衣女子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顾影自怜般道,“老天总是不会让我这样智慧与美貌并重的姑娘轻易完成任务的,不然......”她斜眼看向千雪道,“你也帮帮我?!” 第三百零九章 广郡来使 从别院出来的时候天色渐晚。 洛川并没有留在别院里与剑修们一同晚宴,倒不是别的什么缘故,只是望川的道士们多是过午不食的,他便没有必要非破坏人家的习惯。 御辇车队回程的路上洛川越发心事重重,如今的天下五州除了位居中心的京州似乎仍旧可以歌舞升平之外,其余四州的情况可以说全都不容乐观。 在北夷南夷明显没有动用全力,而西夷东夷尚在暗处布局的情况下,偌大一个人族中洲就已经呈现出了一种似乎根本不可逆的衰败气象。 常州面对北夷来袭毫无办法,人口损失和流失之巨可以想象;武州遭遇天灾,若是这样干旱的情况再持续一两年,或者哪怕只是局部地区持续干旱,其将引发的后果都难以想象;西南汉州直面南夷以至于安阳郡丢失大片领土不说,更算是打开了整个汉州平原地带的门户,无险可依;而江州虽然看似最是富庶平安,却不得不被迫接受其余各州大量的流民,全盘接纳的话,不说长期而言江州亦力有不逮,只是权贵阶层就未必乐意,可偏偏流民一事最难处理,一个不好便是天大的麻烦...... 他不由得想起年轻女道与他说过的话,吕祖仙逝看似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事实上也才不过一年的时间罢了......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御辇车厢外的铃铛发出脆响,将他从思绪之中惊醒,不由皱眉问道,“何事?” 车厢外传来高士贤的声音,“回禀主上,郡丞府衙官员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让他靠到车架窗前,”洛川掀开车帘,就见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官员被护卫在外的离郡轻骑放行,小跑着来到他的窗前行礼。 《骗了康熙》 “禀告太守大人,广郡遣使来到离城,非常急切,想要求见太守大人!”那年轻官员的声音有些低,却恰恰好落在洛川的耳中。 “广郡云家派来的使者?”洛川不动声色的又问,“来了多少人?” “回禀太守大人,只有主副使者两人,但随行护卫有近百人,此外还有运送礼品的车架十数辆,”年轻官员飞快回道。洛川点了点头,“今日天色已晚自然是没空见他们的,告诉他们明天本太守也没空,让窦郡丞安排他们后天觐见吧。” 年轻官员飞快的俯身行礼,然后又小跑着离开。 洛川放下车帘,从思齐那里将地图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阵后又交还给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伸手拉了拉车厢上一根金黄色的绳子,车厢外就有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主上,老奴在呢,”高士贤的声音传来。 “老高,晚上不回府宫吃饭了,去你孙子家的小酒馆吧,”洛川道。 “主上,他那个小酒馆很小,又没有提前准备,若是怠慢了主上就是天大的罪过,是不是等下个休沐日老奴提前叫他谢客好好准备一下......?”高士贤听起来有些为难。 “无妨,”洛川道,“只我和思齐两个人,四菜一汤也就足够了。” “老奴遵令,”高士贤终究还是喜多过忧,回禀过后下了御辇,招呼了一个宫廷侍者小跑着传令,然后又招手唤来曹满嘱咐了几句,后者转身足尖点地飞快消失在城内街道上。 车队转向,驶往商业街区。 这时候已临近夜晚,商业街区上属于酒馆青楼的区域渐渐热闹起来,可太守御辇的到来一下子给整个区域都降了温,一时间连青楼之中的笑闹之声都不见了。 沿街的商贩行人跪拜于地,楼上的客人们一个个禁声关窗,只留下窗边小缝里的眼睛小心又好奇的打量着。 御辇最终停在一个规模并不大的小酒馆前,思齐和洛川先后下了御辇。 洛川抬头去看那小酒馆门匾上的“高粱醉”三个字,问身边躬身的高士贤道,“这三个字写得不错,笔走龙蛇,看着就有了点醉意。” 高士贤将腰弯得更深,“这三个字是老主上亲笔御赐,只是老奴没有让孙儿将落款刻上......” “哦,”洛川又认真看了看那三个字,是与他平日里批示公文或者往来太守府宫的公办书信中完全不同的风格,微微一笑往小酒馆走去。 小酒馆前早已跪了几个人,居中的是个精瘦精瘦的年轻人,一身衣服既不华贵也不算清贫,只是十分素淡普通,在他身边跪着的是个身型娇小的少女,布裙荆钗,也颇朴素,其它的则是厨师小二,跪在地上都有些打颤。 “草民高之远与高粱醉众人恭迎太守大人!”年轻人听到脚步声临近也不抬头,只是高声礼敬。 “都起来吧,”洛川看着众人起身后也不敢抬头,只是将道路让开,便就和思齐一起当先走了进去,在他身后一队队披挂整齐的骑兵将酒馆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洛川进入酒馆一层,这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人,只是有些桌上擦洗的痕迹未干,想来原本在这里的客人也才走不久,他也不用谁引导径自上了二楼,挑了间宽敞些的有窗隔间坐下,思齐将窗户打开的功夫影子就已经鬼魅般出现在洛川身后。 洛川看一眼随他上来的高士贤和高之远二人,笑道,“来,你们爷孙俩也坐下。” 高之远只是弓着腰一句话不敢说,高士贤则惶恐道,“老奴什么身份哪里能与主上同席......” “又不是在太守府宫,今天到底是在你们家里,主人家连个座位都没有就过分了,坐吧,”洛川又说了一遍高士贤两人便不好再拒绝,扭扭捏捏将屁股坐了个椅子的边角,他看向高之远道,“我这一次突然来了将你一屋子的客人都赶走了,赔了不少钱吧?” 高之远始终不敢看向洛川,闻言将头压得越低,“回太守大人的话,这时候也还早些,所以没有多少客人,赔不了多少钱的,赔不了多少。” “哦,这些时日离城里来了不少外来人,酒馆的生意应该好些吗?”洛川看向窗外,洛长恭已经将车队挪出街道,虽说往来行人车马经过这里时仍旧要低着头加快脚步,但到底没有带来太大的麻烦。 “回太守大人的话,今年的生意确实比之往年好了很多,外来武人多豪迈,喝到兴起往往要到后半夜才能离开,”高之远说话不似先前一般拘谨,渐渐的放开了些。 洛川点了点头,“辛苦是辛苦了些,但赚钱养家就是这样,”他回头看向高之远问道,“先前在你身侧的姑娘是你什么人?” 第三百零四章 事锁心头 离郡的规矩历来是五日一早朝,十日一休沐。 但在这个春天,那位自从登位就总是在外打仗的年轻太守回到离城之后,一连数日,天天早朝。 等到终于临近休沐日才总算没有继续,官员们可以晚一些起床,这让不少人暗自松了口气。 洛川仍旧在那棵树下醒来,一夜的修炼让他精神奕奕,他抬起头去看那棵火炬一样的大树,感受着身边或远或近、或暴烈或温暖的火系的气,好像坐在冬日暖阳里一般舒适。 可他的心情却并不像感受一般舒服,因为他始终无法找到打破那金色锁链的方法,甚至哪怕只是使之丝毫动摇都做不到。 他的气海火色日渐深沉,他的火系真气越发凝练,甚至于他操控那真气的流转速度都越来越快,他非常确定的感觉到自己比之南疆之时强了不少,可在那金色锁链面前,他的一切看起来巨大的变化都没有让结果改变哪怕一点点。 合理的解释就是,可能他努力的方向根本不对。 又或者他努力的方向是对的,可在这个方向上他需要花费的时间要极多极多。 现在,他觉得自己最缺的东西,就是时间...... 深呼吸,压下心底关于修炼的所有念头。 安静的起身,等到走出东偏殿的时候,他看到阳光大好。 “生命是应该倾注在美好的事物上,对吧?”洛川不用去看都知道出现在身边的是影子。 原本正隔着殿门看向大殿内那棵火梧桐方向的影子闻言,顺着洛川视线的方向看了看天,然后道,“每晚的练习还不能彻底停下,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已经控制好不让它轻易出现,另外,陆铁山和陆思凡到离城了。” 洛川刚刚冒头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掉了大半,“他们现在在哪?” “刚进了城,看样子是要去将军巷那边的什么人家,”影子再次扭头看向火梧桐的方向,“苍颜那个灵静子和她们在一起,”她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小的册子递给洛川,“这是你要的那个人的资料。” “哦,”洛川接过册子挥挥手让高士贤和一众宫廷侍者离得远些,只他自己和影子两个人往前宫方向走,一边看一遍道,“让陆家兄妹俩先来府宫见我吧,既然都已经到了离城早晚都是要见面的,灵静仙子是在城外与他们相遇?” “应该是更早些,”影子道。 洛川嗯了一声,飞快的将那册子看完将声音压得极低,“甲乙丙丁戊,只有他这个甲是知道姓名的?” 影子将声音送入洛川耳中,“是,这五个人独立于离郡任何组织之外,即便是我也不了解他们的情况,除了知道他是甲以外,只知道乙大概也在府宫之中。” 洛川点了点头将册子收好,“如今离城之中聚集的各地来人越来越多,暗部调查的如何?” “比较难,除了那些直接和各地谍子网有联络的可以确定之外,多数人是很难分清按兵不动亦或者真的清白,毕竟一旦超脱出西南汉州之外,我们便完全无能为力了,”影子语气之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相比较平常而言语速稍稍慢了些,“那些已经确定了暗谍身份的人要不要......?” “不必,”洛川一边走一边琢磨,“文武举不是短时间的事情,相比较于第一考之后有多少人可用,我更在意的是第一考之后天下有多少人听闻此事,并愿意不远千里来我离城,所以哪怕知道了他们确是暗谍也不能在考前杀人,以免被人借机生事坏了文武举的名声,不过你可以交一份名单给窦秋实,等到最后发榜时将这些人踢出去便是了,毕竟是有史以来第一场文武举,如此倒也无虞。” 哔嘀阁 他想了想又道,“至于说隐于暗处不动声色意图长期潜伏于我离郡官场之上的,就只能长期防范重点照顾,让他们进来容易离开难了,毕竟就算没有文武举,那些想要往我离郡安插人手的州郡也自有如此办法,如此只是让我用人之时多一份小心罢了,等到日后......自然也就不是太大问题。” “若仅仅如此,此次文武举取的人少些也就是了,如今离城之中龙蛇混杂,有真才实学的能有几个?”影子道。 洛川看向影子笑道,“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像普通人一样了?”他又摇了摇头否定道,“你本就是个普通人,”他哈哈笑了一会儿后想要将双手如前世一般将插在兜里,摸索了几下之后才想起这个世界上的衣服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只好悻悻然作罢,将双手背到身后,“此次文武举取才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离人少了不行太多也不行,确实是挺麻烦的一件事情,但......且看看窦秋实和周仲青这两个人能把它做成什么样子,毕竟麻烦的事情做好了才有价值嘛,不然岂不是太过无趣?” “就比方说你气海之中的金色锁链?”影子道。 洛川脸上的表情有些僵,心想若是将眼前这个人弄得过于像个普通人,恐怕也就不太普通了,“既然灵静仙子已然回了离城,解决掉这个金色锁链的问题便也该有了头绪,那位苍颜山的掌教真人只管给我锁上却也没说如何解锁,实在是......不负责任。”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前宫大殿,绕过那青铜巨鼎,洛川在平常习惯坐着的最高一级台阶中央坐下,看着四周远远近近有的忙着打扫有的步履匆匆的宫廷侍者和侍女们,洛川压低了声音问道,“去年冬天太守府宫里死了不少人,如今剩下的这些背景都算清白么?” 影子点了点头,“宫廷侍者和侍女们本就是千挑万选了身家清白的角色,经过去年冬天那一次之后原本有些不太确定的几个也都死了,如今的这些虽然数量上少了,反而可以绝对放心,侍女们前些时候高士贤补充了一些,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洛川点了点头,“去往南疆之前高士贤就和我说起过侍者们如今不太够用,我本来觉得制造宫廷侍者过于残忍就拒绝了,但听周仲青说今年开春以后不断有流民自西北武州涌入离郡,就觉得相比较饿死人来说,能入了府宫至少又不愁一口吃的,便也就允了......如今这个世道啊......” “你只能做你能做的,”影子看洛川诧异的看向她,便补充了一句,“你父亲说的。” 洛川一笑,“管他谁说的,到了你的嘴里那就是你的,”他缓缓起身拍了拍自己屁股后面的尘土,看着府宫大门口那几个心情大概有些忐忑的年轻人喃喃道,“我该怎么处理你们啊......真是让人头大......” 第三百一十章 老奴可杀 离城,高粱醉。 整个二层只有洛川所在的隔间有人,其余位置都由骑兵把守着。 “回太守大人的话,她是去年祖父着人安排到店里做工的伙计,如今负责店里结账一类小事,”高之远低着头回道。 “好,你且去准备些酒菜,然后让那个姑娘端上来,对了,记得将那高粱酒上来一壶尝尝,”洛川道。 高之远头也不抬的行礼退去,出了隔间后将房门关上,远离每一个骑兵几乎是贴着栏杆下了楼去。 隔间之中洛川看向同样低头坐着的高士贤又问,“老高,先前在高之远身侧的姑娘又是你什么人呢?” “她......”高士贤将头压得更低,“是老奴的一位远亲......” “远亲?”洛川微微笑道,“似乎也并不远吧。” “是,”高士贤顿了一下还是解释道,“她是老奴妹妹家的曾孙女,也就算是老奴的曾孙女吧......” 洛川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一页页展开去看,“老高,你是入了府宫已近百年的老人了,你记录在府宫里的身份簿前前后后换新了七版,从始至终也没说起过你还有一个妹妹。” 高士贤点了点头道,“十数年前本是要再录一版的,但老主上看过之后就烧掉了,从此之后老奴便再没有变更过身份簿,当然,即便那一版仍在,也还是不会将这个妹妹记录在内的,因为......老奴也是不久前才刚知道这个妹妹还有一支后人遗留于世......” “哦?”洛川看起来很有些兴趣,“那该是有些曲折在其中的。” 高士贤道,“是,”他深呼吸了一口后缓缓道,“老奴原本也不姓高,出身甘原富氏,小时候的事情如今多数已经记不得了,但那一晚......至今梦回仍似昨夜......” 他缓缓抬头看向洛川,脸上带着一贯的谦卑笑容,“那一晚大风呼啸,四处火起,有歹人闯入了富家内府,杀了老奴的父母和尚在襁褓中的弟弟,老奴那时年幼,与妹妹躲在父亲书架旁一个藏书的暗格里玩耍这才侥幸生还,只是也听到了歹人之间些许对话,认出其中一人正是......老奴的叔父......” 高士贤语速缓慢,可声音却听不出丝毫悲喜,好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于是便只能逃了,两个小小的人儿,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的依靠,觉得天地虽大已无生路,只是毕竟还有妹妹,老奴便一边带着妹妹南下一边四处乱转讨些吃的,那时候是真的很饿啊,好些天吃不上饭饿的头晕眼花,甘原的那些堡子里富贵人家多得是,但没有谁愿意搭理我们两个小乞儿,反倒是一支南下的流民队伍接纳了我们,那些一无所有的人们将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粥饭一份份的分发下来,老奴和妹妹每日里就都能有一口饭吃。” “再然后到了离城,我却将妹妹弄丢了......”高士贤的笑容之中隐约有些意味,只是实在难明,“其实如今想来也该是如此,流民之中有好人自然也有坏人,老奴跑去司律府衙告官,但这样无凭无据无从查起的流民群里的案子自然也没谁真的理会,一连好些天老奴天天去那司律府衙,直到惹恼了那时的官老爷,老奴被打了一顿板子丢到了流民聚集的那几条街上,那几个好心人就劝我,妹妹被卖到买得起她的人家,总好过跟着我们一帮流民说不定哪一天就死在了街上,老奴那时却怎么也转不过这个弯来,恰逢太守府宫往流民里挑人,老奴便就入了宫......” 高士贤重新将头低下去,“入了宫里就像是没了春秋,每日里做些差不多的事情,几十年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罢了,直到有一天老奴犯了天大的过错被老主上救下,那时候他还是一位公子,就像如今的主上一般年轻,再然后,老主上登位,老奴成了三纹前宫大侍长,得了准许......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了宫......” 他将头压得更低,“老奴带着老主上派出的一百血骑去了甘原,在富家堡的内府老宅子里,所有的子弟全都跪在老奴面前,可......那个当初伙同歹人杀了老奴父母弟弟的叔父却早已死了多年......老奴刨了他的坟,鞭尸喂狗,从此以后便也与那个富家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回返离城的路上又遇流民,老奴见到了这个孩子,他比那时候的老奴还要小,小小的,瘦瘦的,一个小人儿,走在流民的队伍中眼睛里还能有光,老奴便将他带回来,让他姓了高......” 洛川始终沉默的听着,直到高士贤讲到此处停下,才又问道,“即便同在离城,此后你也又找了十数年才找到你妹妹?” 高士贤摇了摇头,想了想之后却又点了点,“百年已过,事已至此,老奴其实心中已无太多所求,唯一挂念者便是当初走丢的妹妹,是以便恳求老主上替老奴找寻。” 洛川稍稍皱眉,“老高,那富家并非修炼天赋高绝的姓氏,子孙后辈之中鲜有能成为修炼者的,你若不是早年间那次险死还生的机缘成了修炼者,哪里可能活到如今这个岁数,所以十数年前出宫之时你便知道妹妹当初就算被卖到一个好人家也绝难活到那时,你怎可能为了她去求父亲动用暗部替你找她?”他将身体微微前探,“老高,父亲如此待你,你为何却连对我说些真话......都不肯?!” 高士贤起身来到洛川面前缓缓跪下,“老奴确曾恳求过老主上替老奴找寻当初走丢的妹妹的消息,直到数月前才最终确定,也因此才找到了她的后人。” 洛川盯着高士贤一言不发,眼神之中隐现杀机,“老高......”他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身后的高士贤,“父亲信任你,才将你留给我,我信任父亲,这才让你成为如今太守府宫里唯一一个大侍长,总领前后两宫,可你若是如此,我如何能......信得过你?” 高士贤一言不发。 洛川冷冷道,“老高,你在太守府宫里待了近百年,见过的太守手段比我这个初入府宫的年轻人多得多,你该知道,得不到太守信任的大侍长会如何,对吧......甲?!” 高士贤仍旧一言不发,好一会儿沉默,等到这隔间门外响起敲门声,他才缓缓开口道,“主上,有些事情老主上既不希望您知道,您便不知道为好,至于说老奴......” 他将头抵在地上,“......可以杀......!” 第三百零五章 陆家兄妹 太守府宫,前宫大殿面前的台阶比较高。 洛川双手负后站在最高层,身边站着一身黑色的影子。 在他前面十几级台阶下,一身百将铠甲的陆铁山低着头踟蹰不前,在他身边的陆思凡,这一次打扮得不似前次明艳,只是一身浅蓝色的绣花长裙,一头长发柔顺的披在脑后,两根浅蓝色丝带随风摇摆,十分素淡,她见陆铁山停下便伸手去扯,就这么拉着他来到洛川身前五级台阶下行了一礼,“小妹陆思凡,见过太守哥哥!” 在她身后,上次也曾随她一起见过洛川的侍女则不顾台阶不平直接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草民陆小白,拜见太守大人!” 陆铁山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洛川,却见后者也正朝他望来,不由得打了个机灵一拳敲在左胸甲上,身子一正行了个军礼道,“属下陆铁山,见过太守大人!” “陆铁山,我听说陆将军已经在太明军里给你授了实职,你这次护送妹妹来离城之前可曾与你的上司请示说明?”洛川没有让众人免礼,几人便就只好弯腰的弯腰跪着的跪着。 陆铁山闻言挺了挺胸道,“回禀太守大人,陆铁山出营之前已经得了军候大人的准许,只是离开太明......确是没有军令的......” 洛川点了点头,“好歹没有把军人的规矩都丢干净了,否则让别人知道你这个百将是我给你的,还不得连着我一起骂!” 陆铁山一惊直接就跪到台阶上道,“属下私自离开太明确是大罪,请太守大人责罚!” 洛川哼了一声道,“罚肯定是要罚的,但也轮不到我来罚,此次你既然来了离城便不要走了,我在军务处给你找个事情做,到时候该怎么罚总有军务处的人来评判。” 《极灵混沌决》 陆铁山犹豫片刻却忽的抬头道,“太守大人,您还是让我回太明军吧,只要回了太明军,要怎么罚都行!” 陆思凡秀发上的珠钗微微一颤,什么都没有说。 就听洛川不悦道,“为何?!” 陆铁山这一次抬头看向洛川,“父亲也曾于我说过离城军务处里安稳太平,可我既是他的儿子又怎能在这离城里求太平?属下恳请太守大人让我返回太明,我愿与太明军里那些人同生共死,太明百姓家的孩子不怕死,那么陆东风的儿子就更不怕!” 洛川沉默片刻后道,“陆将军已然为离郡百姓出生入死多少次,何须你再去证明什么......” 陆铁山低头,声音明显小了很多,“他确实不需要我为他做什么,但我......总得做点什么吧......” 洛川几步走下台阶蹲在陆铁山面前,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一番话,要是你父亲能听到,应该会很高兴,都起来吧,”他起身后伸手在陆铁山的精铁头盔上敲了敲道,“想回去便回去吧,只是记住了,让你回去可不是为了用你的脑袋去证明陆东风的儿子不怕死,而是用你的脑子去证明我离郡军神后继有人,这事儿可比求死难得太多了。” 他又想了想道,“不过眼下南疆短时间应该没有太大战事,就陪着你妹妹在离城多住些天,等文武举这等盛事结束之后再回太明,到时候去军务处找郡尉大人给你补一封军令,免得回去了还要被你父亲打得下不了床。” 陆铁山面现喜色挺胸抬头行了个军礼道,“属下谢太守大人,遵太守令!!” 洛川这才扭头看向陆思凡,他先是低头看了下她皓腕之上那翠绿的镯子,然后与她的视线相对,“来之前告诉过你母亲了吗?” 陆思凡微笑着重重点头,“嗯,告诉过了。” 洛川轻叹一声道,“那就先在离城住下吧,离城到底要比太明城热闹些也安全些,你这个年龄的女孩总是待在太明那样的地方确实会有些孤单。洛氏在离城里还有一些宅子,其中有一处位于将军巷深处,今年年节没事的时候思齐曾去那里看过,说是挺不错的,陆将军在离城没有购置过宅子,如此往来的时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也不妥当,就将这座宅子赐予陆将军吧,你们两个先住在那里,其中的仆从侍女也一遍给你们留着,等到在离城安顿下来,慢慢的也就有了家的感觉。”陆思凡低着头微微抿了一下嘴唇,然后柔柔的笑着也对上了洛川的眼睛,“思凡既已来了离城,便......全凭太守哥哥安排。” 陆铁山扭头看向妹妹,没有说话。 洛川闻言冲兄妹俩道,“好,我让老高他们先去将宅子那头安顿妥当,我带你们到府宫花园里转转,你们今日来得也算巧了,若是早几天我都没有这样的空闲,”他转身将高士贤喊到身边交代了几句,然后就带着众人往后宫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向一直安静站在兄妹俩身侧的年轻女道,“灵静仙子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些我该派人去苍颜山上找你了。” 年轻女道看一眼洛川又看一眼陆铁山兄妹二人,也跟在洛川身后往后宫方向去,“我先去百通找了你,然后才知道你已回了离城。” “原来是走岔了,我如今有挺多问题要向你请教,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洛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与陆铁山兄妹二人聊起些离城和太明城的事情,两人便也渐渐没有了初入府宫时候的紧张感,放松了不少。 洛川带着几人绕过大殿路过东偏殿旁的时候,始终跟在陆思凡身后那侍女明显诧异的偏着头去看,满面凝重。 洛川也没有解释,只是径直带着众人到了后宫花园,如今是春天,花园之中已经到处都是绿色,蓝天之下,一座大湖映着白云,美不胜收。 他看向陆思凡笑问道,“怎么样,可还是你梦里的模样吗?” 陆思凡一边眨着眼睛四处看着一边点头,仍有稚气的小脸上不再是此前始终恬静的模样,有了一点纯真,“比梦里真实......只是我记得湖边该有一座楼的?” “原本也确是有一座楼的,前些时候失火烧掉了,”洛川看向少了那座听雨楼只留下一个高大石基的湖畔位置,“那里确实是该有一座楼,才好吗?” 陆思凡点了点头道,“柳岸花开天水色,少了一座楼怎么能和谐呢?” “是啊......”洛川看着那一片水色天光,喃喃道,“确实瞧着不怎么和谐呢......” 第三百零六章 工锁珠帘 等到陆铁山和陆思凡兄妹俩随着高士贤离开的时候,已是黄昏天色。 影子也已经不在,只有洛川和年轻女道两个人站在湖畔那座孤零零的石基之上。 年轻女道在看湖中倒映的火红晚霞,洛川则干脆坐在石基边上,抬头看远处即将消失的半轮红日,那夕阳光芒照在他的眼睛里,将那里渲染得一片赤红。 “仙子姐姐,掌教真人在六凤山的时候曾与我说起过一座天机峰,说只要每日往那天机峰去一趟便可以洞察离郡周边群山之中的大妖动向?”洛川抬头看向身边站着的年轻女道问,“这天机峰可是一座大有玄机的宝地?” 年轻女道点了点头,“天地之间有大气象,凡入上三境者无论是人或是妖,都势必要扯动天机无法彻底遁形,但想要洞察这一份天机同样只有上三境强者可以为之,”她也抬头看向天边快要落尽的一点残阳,“上三境强者感应天机的能力亦各有不同,为了增强这一能力,各门各派多有其传承秘法与落地阵纹,有些还会打造专有法宝作为增幅法器,天机峰便是我苍颜剑宗一处这样的密地,若是以师尊之能加上天机峰的加持,当可以覆盖如今离郡大半的范围,只是......” “有洞察天机之法自然也会有隐遁天机之术,就如同你方才描述的六凤山险境,那真妖大蛇提前在那里布下的阵法应当便可以暂时隐遁天机,若不是那位清韵真人及时赶到打破大阵,便是师尊赶到了南疆一时半刻也未必能寻得到那里,所以此番南疆之行你能平安回来实在是天大的侥幸,”年轻女道看着远方天光点点消弭,声音无波,“南夷比你想象中强大的多,这一次遭遇也算给你提了醒,再若轻率行事下一次可就未必能有这样的运气。” 洛川微微皱眉也看向远处日落之后的余晖又问,“南夷既强大如斯,何不一鼓作气攻入中洲腹地,如今吕祖仙逝他们仍旧如此作为可见亦有所虑。” “自然,”年轻女道低头去看洛川,只是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欲言又止,甚至于她的眉头都微微皱起了一瞬,然后才又看向湖泊,“大鼎立国九百载,人族在这中洲大地之上近千年,底蕴自不是吕祖仙逝便能完全消弭的,可为何人人又都说吕祖仙逝天下必乱?因为大鼎皇室暗弱,近三百载人族能够团结一心全在吕祖一人,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人族天下还能团结一心吗?” “诸侯之战势必旷日持久,强者之乱......”她轻叹一声,“又何尝不是如此......” “以苍颜剑宗观之,四夷只是为了等待人族混乱之后大举入侵的真正时机?”洛川皱眉道,“似乎有些说不通......” “不止如此,四夷自然极其强大,可四夷何尝又能是一体同心?就算他们都想入侵中土,彼此之间也必要防备算计,”年轻女道轻轻摇头,“吕祖仙逝至今也才不过一年时间,四夷为此已经等了三百年,怎会不计算得失而去急于一时?” 洛川点头,不语。 年轻女道同样沉默片刻后终于还是低声道,“除此之外总还有些别的缘故只是师尊很少提及,只言片语之间我的理解或许便有偏差,不能与你乱说,离郡洛氏传承日久总该有些书籍记录才是,你若真的想要知道倒不如去翻翻看。” “原本是有不少的,但......”洛川指了指身后,“其中最珍贵也最厚重的古籍都和这座楼一起被那个女人烧掉了......” 年轻女道回头看了眼身后石基上仍旧可见的焦黑痕迹,无声的摇了摇头。 “说说其它的吧,”洛川指了指自己的气海位置道,“掌教真人给我气海之上施加了一片金色的锁链,我原本已然摸到了突破境界的门槛,结果如今不必说什么门槛,哪怕真气凝练的再如何精纯都动不了那锁链分毫......” 他抬头去看时,就见年轻女道一边看着他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的气海位置,“这个东西不是只有你有,它叫做‘珠帘’,是望川一脉少数上三境强者消耗本源才可以施展的秘术,用以压制门内弟子过快的修行速度,迫使其不断凝练真气以及感悟境界,”她看向洛川道,“整个苍颜剑宗近百年来,被师尊亲自施以珠帘秘术的仅只三人,你我各占其一。” 洛川面上看似只是微微惊讶,心底却已是惊骇不已,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在苍颜剑宗独入困龙谷时的情景,只觉得那位本就高深莫测的掌教真人越发的让人看不真切,“掌教真人是在仙子姐姐进入五境之后才施以珠帘秘术压制境界的?” 年轻女道摇了摇头,“珠帘三重,破尽云开,师尊亦是在我晋入四境之后为我施加珠帘秘术。” “也就是说,仙子姐姐已经破了一重,如今将要破这第二重了?”洛川诧异道,“那破这珠帘秘术又有什么诀窍呢?” 年轻女道再次摇头,“这话我亦问过师尊,师尊只说让我顺其自然,珠帘翻卷,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办法,有的人优雅些,有的人粗暴些,此事种种与事后种种就都是各自缘法了。” “缘法?难道破解珠帘的方法还会影响到破境之后的事情?”洛川又诧异问道。 “确实有这样的说法,但具体如何没有定论,毕竟这世上曾破过珠帘的总共也没有多少,又都是各自修行路上的隐秘事,谁能说得清呢,只是我第一次破开珠帘之后师尊曾说了‘灵而不静’四个字,如今想来其中意思是颇深刻的......”年轻女道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又睁开,“下三境练气,中三境修神,破境从来不止是真气的提升那么简单,”她又低头看向洛川,“虽说以你的天赋资质在三境卡了十年,进境之后修炼速度理当极快,但半年一境还是过于夸张了,修炼之事如同做人,也会讲究事缓则圆,既然那金色锁链已经在气海落地生根,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修炼状态。” “顺其自然......”洛川叹了口气道,“若是生在和平盛世我大概也是顺其自然的,可如今这离郡不知何时就要再起祸端,”他抬起头看渐渐降临的夜,“谁会给我顺其自然的时间啊......” 第三百一十一章 美人折扇 高粱醉,隔间。 洛川站在窗前背对众人。 高士贤跪在空椅子边以头点地。 当那布裙荆钗的少女和高之远一人端着一个托盘进入隔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吓得两人几乎要将托盘丢在地上! 他们战战兢兢的用颤抖的手将酒菜一样样放在桌上转身将要走出隔间的时候,高之远忽的转身回来跪在了高士贤的身边,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只是没有言语。 原本已经走出隔间的少女见状便也返了回来,跪在高之远的身后。 洛川转过身来看向思齐,等思齐将隔间的门关上后才问高之远二人道,“你们两个跪在这里做什么?” 高之远闻言身子一颤,只是仍旧低声道,“回太守大人的话,草民......草民见祖父跪草民自然也要跪,只是......只是若祖父犯了什么错,草民......草民愿共担之......!” “共担之?!”洛川冷哼一声怒道,“高士贤所犯大罪,你一介小民如何担之?!” 高之远听到大罪的时候已经浑身颤抖如同筛糠,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高士贤微微偏头,压低的声音之中隐有怒意,“莫要胡闹,速速退出去!” 不料高之远听闻此言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太守大人,草民愿为祖父......替罪......” 高士贤一双托在地上的手立刻紧握成拳。 洛川看着眼前两人的反应,胸中一股无名之火几乎压抑不住,他失去了一切纠缠下去的耐心直接问道,“高士贤......”他一字一字道,“告诉我乙丙丁戊的姓名以及如今何在,我饶你祖孙不死......”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你最好别以为我不会杀你,哪怕你和父亲之间有诸多羁绊,于我也是毫无意义......!” 高士贤同样缓慢而坚定的摇头,“主上少年有成正是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难免觉得这天底下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可老奴深知老主上亦是人中龙凤,在这离郡太守的位置上坐了十数年,难道就真的比主上你差了许多?” 他舒展了双手重新托在地上,只是稍稍直起了上半身,“老奴知道,老主上做不成的事情,主上天纵之资是有可能做成的,可老主上想做却根本不敢去做的事情......”他干脆直起上半身直视洛川,“主上如今便就真的有实力可以去做了?” 洛川眉头紧锁。 高士贤脸上反倒看不出什么,他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看着洛川,声音柔和一如往常,“老主上不是怕死的人,可他却不能轻易赴死,他这一生为了离郡背负的东西太多、太沉,以至于这十数年的时间里没有一刻可以真正做他自己......”他的脸上笑容更甚,“可总有些人不怕死也可以死,那么那些他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就可以由我们来做......!” “只是既然这些事情由我们来做了,便只与我们几个有关系,如今老主上走了,那这些事情就真的只是我们几个自己的事了,无论是离郡还是主上,都与此事没有半点瓜葛,如此最好......”高士贤缓缓低头,“老奴能说的便只有这些,老奴知道主上还想要细问,但那些事情老奴自是宁死也不会说的,且不说如今主上之安危关系数千万百姓生死,便是老主上的嘱托也教老奴不能多说,否则老主上在天有灵......也难以安息......” 洛川缓缓坐回到椅子上,伸出手敲打着面前的桌面,“你是说,你们五个是为父亲处理一些极其危险的......私人的事情而存在?!” 高士贤浑身一震,一字字缓缓道,“凡老主上所需,我等皆为处理。” 洛川敲打桌面的手指一顿,随即继续敲打,且愈来愈有节奏,“我如今对离郡太守所拥有的力量有了一点了解,能让父亲觉得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其实不多,十有八九是涉及到了中洲某些......超然宗门或强者!” 高士贤这一次一言不发。 洛川敲打桌面的节奏愈发的快了,盯着高士贤的目光一眨不眨,“父亲这样的人行事谨慎,做离郡太守的时间又不算长,不可能轻易得罪那些让他都感到恐惧的人,那便十有八九是那些让他都觉得恐惧的人因为什么原因......主动找上了他......” “主上!”高士贤极其无礼的低喝打断了洛川道,“老主上行事确实谨慎,绝不会妄自猜测什么超然宗门和强者,而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自然不是猜测,而是......”洛川侧头死死盯着高士贤的后背,“十数年前......” “主上......”高士贤仍旧没有抬头,却再次开口打断了洛川的话,“您应该相信老主上的安排,那就是您最好的选择......” 洛川死死盯着高士贤,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念头,声音低沉而压抑,“老高,父亲临死之前的最后几天......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高士贤默默的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老主上最后的几日里身体已经很差,终日不再见人,也没有与老奴说起过什么话......” “那他为什么会在那几日里专门来一趟这高粱醉呢......?”洛川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酒壶给自己的酒碗里盛了半碗,端起来喝了一小口就给他呛得连连咳嗽,他放下酒碗擦了擦嘴角道,“我听说他那时候已经咳得厉害,总不是来喝这高粱酒吧,高之远,你说呢?” 原本跪在高士贤身边听得如此多秘闻的高之远就已经觉得四肢发软,如今听得洛川一问几乎要瘫倒在地,闻言飞快道,“回......回太守大人的话......小人......小人不知......” 洛川看都不看高之远而是看向他身后那个始终从容跪着的少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闻言道,“回太守大人的话,小女子名叫范景儿。” “范景儿,”洛川道,“抬起头来。” 少女闻言乖乖巧巧的抬起头来,只是眼帘低垂不与洛川直视。 “我父亲来这高粱醉的时候,你已经在这里了,对吗?”洛川问道。 少女点头。 “那他来这里做了什么,你可还记得?”洛川又问。 少女点头,“老太守大人与高老爷爷前来高粱醉,只在大厅里坐了坐便走了......” “景儿......”高士贤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影子一把按住,顿时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少女见状面现惊色,可一抬头便又看到洛川直视而来的眼神,连忙低下头去,“老太守大人走后,我在那桌上捡到一柄美人折扇......” “折扇如今何在?”洛川问道。 “就在......”少女喃喃道,“就在小女子房间......”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这隔间顶上破开一个硕大的洞!! 洛川抬头去看,就见一绿一篮两道光芒飞快的交替了一瞬,继而便是一声爆响传遍四方。 “咚......!” 第三百一十二章 银匠南风 离城,商业街。 随着这些时日里涌入离城的外来者越来越多,尤其是武者数量的增多,让十字路口那座本就显眼的铁匠铺子的生意变得越发好了。 武人们多数是没有太多钱的,可随着文武举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想要在离城闯出些名声以便提前给武举考官们留下印象的人渐渐多了,离城南郊便成了一个缩小版的江湖。 于是,每日里上门修复兵刃或者干脆狠狠心重新购买一把趁手兵刃的武人,便几乎要将这铁匠铺子的门槛踏破,原本前面铺子里摆着锄头、铁犁之类农具的地方,基本都换成了刀叉斧钺,与另一边的锅铲菜刀交相辉映,如今看习惯了也倒有些和谐。 铁匠铺的掌柜是个银匠。 银匠往年偶尔也会打铁,只是如今几个年轻力壮的学徒渐渐出了师,打造一些农具和生活用具就不再需要他亲自动手,他自己闲不住,便替城里那些爱美的姑娘妇人们打造些精致银器,也能再增加一份收入。 可随着近日战斗兵刃需求的增加,银匠便只好重操旧业又将打铁铸兵的活计捡了起来,整日里待在内院赤裸了上半身捶打,一身黑黄的肌肉看着比那生铁还要坚硬几分。 这一日天色近晚,银匠早早打发忙活了一天的年轻伙计们回去歇息,自己则仍旧拿了小锤和工具在一柄长剑剑脊接近剑格的地方敲敲打打,嵌错银纹。 前面的铺子里伙计也回了家,银匠家的闺女入了府宫修行,铺子却仍旧没有关门,一个皮肤黝黑穿着随意的男孩在那里守着,正对着几个似乎是初来离城的武者滔滔不绝的讲着什么,时不时还要动作夸张的比划一下,再指一指墙上挂着的兵器,热闹的很。 银匠也不去管他,只是专心于手头的事情,等到剑脊之上银纹包围之下“无影”两个字的最后一笔都镶嵌完毕,他才将长剑举起反复看了看又放下,随意的看向一侧院墙上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人影问道,“怎么,想要偷师这门手艺?” 院墙之上的人影身型颀长,头戴高冠,身披长袍,折扇轻摇,正是曾在甘原城里与仙游子一同现身过一次的神秘强者南风,只见他就那么立在院墙边边屋檐翘起的一角,闻言啪的一声收了折扇蹲下身子继续俯视银匠,笑容玩味,“我知道这西南汉州有一脉隐秘传承,其中多是铜铁工匠,想必你就是出自这一脉门下吧?” 银匠斜瞅了对方一眼,见他没有进入内院的意思,便就从一旁的工具架子上找出一根锉刀,在那剑脊之上打磨着,一下又一下,不急不躁,“这天底下铜铁工匠可多得是,我虽也打铁,却是个银匠。” 小书亭 那锦衣公子南风也不去看银匠,只是盯着他手头的动作,一边摩挲着手上的折扇一边道,“就这么一柄不过五炼的普通兵器取名叫作‘无影’,估计它未来的主人家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你不怕他因此夭折在江湖上?” 银匠一边做着自己的事情一边道,“江湖历练吃吃苦头总也不是坏事,只不过因为剑的名字叫得好听些就要丢了性命,那得是怎么样一个不堪的江湖,至少我西南汉州的地界上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南风也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好像两个许久不见有些生疏的老友。 直到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响起一声爆响!! “咚......!” 银匠刹那回头,原本憨厚的脸上那一点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刹那,整个铁匠铺内院便被一股无形的气劲所笼罩,仿佛已经散尽的夕阳余晖重又落在这座小院了一般,“我以为你特意从安陵来到离城是有些别的事情与太守大人商量,不料......你竟敢集结歹人乱我离城?!” 南风不闪不避直接被那升腾而起的暗黄色光芒圈入其中,便像是有一座山硬生生压在他的身上,让强横如他都不得不微微弯了弯腰,而他原本飘逸的头发与衣角就像是一瞬间挂上了千斤重量,即便夜风依旧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若我真想乱这离城哪里还会跑到你这破院子里和你闲聊上这么半天,”南风缓缓打开折扇,那分明是脆弱得寻常人都能轻易手撕的扇面在那暗黄色的光芒之中却丝毫不受影响,他一边扇着扇子一边也将头扭向先前爆响声发出的地方,“你既然出身那一脉门下,知道的东西就应该不少,十数年前你们离郡发生了一些事情涉及到我家宗门,如今既是这样的一座天下,你便应该明白没有谁能阻止我们查明真相,何况......” 他与银匠对视,脸上笑容依旧,“何况你以为是我们求着你们让我们来这离城的?” 这一句绕口令一般的话让银匠皱起眉头,“没有人告诉过我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离郡新太守才刚刚登位,文武举大考近在眼前,全天下的人都盯着离城,此时发生这样的事情......很不妥......!” 南风冷哼一声就在那暗黄色的光芒之中缓缓站了起来,“银匠,我想我已经说得足够明白,若不是看在你背后那一脉的面子上,我才懒得和你废话,如今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执意出手......便且试试!” “好,”银匠怒极反笑,只一抬手,内院之中便似有千百道暗金色的电光自大地而起倒射向天空! 南风轻摇折扇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平举扇面往下一压,便有无数古木枝条一般的淡绿色虚影从扇子里钻出,像是由天而地逆向生长一般往那闪电方向一探! “嗤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没有威能无匹的气象。 只是两相一触便即各自消散。 以至于那满院子的夕阳都一刹那散尽。 “不好啦老头,打起来啦,打起来啦!”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一边咋咋呼呼的叫喊着一边飞快的跑进内院来到银匠身边,“老头,我把前面铺子的门都关上了,你赶紧把门锁给我,不锁上待会儿万一有人从街上闯进来你的铺子就麻烦啦!” 他拉扯了一下银匠的胳膊以后才后知后觉的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向那院墙屋檐,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指着南风结巴道,“你......你......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第三百一十八章 妖至离城 洛川离开高粱醉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 因为先前天空中一场短促的战斗声势太大,再加上太守大人亲临商业街,已经引得人心惴惴,以至于现在商业街上已经基本没了行人,商铺店家也早早打烊,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洛川也不想节外生枝,告诉洛长恭返回府宫后便上了御辇,刚返回坐好就冲思齐招了招手道,“我记得你在这车厢哪里藏了些吃的,拿出来吃一下嘛。” 思齐撇了撇嘴,一边从书架上熟练的抽出几本厚重的书籍,再伸手进去掏,一边埋怨道,“高粱醉里那饭菜也没有凉,倒不如在那里吃完再走,非要硬撑着,到了现在反倒饿的不行了。” 洛川看她翻翻捡捡找出些个油纸包裹,打开之后都是些腌制好又晒干的肉片,拿过来一片放进嘴里,初始都有些干,没什么味道,嚼着嚼着就还确实不错,“唔,这东西还不错,难道是你做的?” 思齐鄙夷的看了洛川一眼也将一片肉干放进嘴里,又把剩下的裹好放回原处,“如今的我可不是当初中京城里的我了,作为一名合格的屯长,这种行军打仗必备的便捷干粮都不会做的话,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洛川本想再拿一片肉干,却见思齐已经放了回去,不由得笑道,“行军打仗备干粮是没错,可你把它们藏在这太守御辇里有什么用,难道......?” “轰......!” 一声巨响从御辇外传来,打断了洛川和思齐的对话。 思齐立刻拔出腰间的金色短剑护在洛川身前,一如当初返乡之时一样。 “有刺客,结阵,保护太守大人!”洛长恭的声音传来,继而是骑兵奔跑步兵结阵发出的金属摩擦声。 洛川侧了侧身,伸手去将御辇一边的车窗打开一半,看到洛长恭已经守在这里便问道,“几个刺客?” 洛长恭看向四周警戒,“只有一人,暗部一位大人正在与其厮杀。” 洛川关上车窗拍了拍思齐的手臂道,“咱们出去看看嘛。” 思齐没好气的甩了甩胳膊将他的手推开,“太守大人,外面的人要杀你,有什么好看?!” 洛川笑道,“你瞧,若是咱们出去看看,万一还有其他人刺杀,咱们也能第一时间逃跑,若是咱们就在这里死等,说不定敌人都杀到车窗外了我们还无动于衷,你说是出去看看好还是待在车里好?” 思齐皱眉看了他一眼,有些动摇。 洛川又道,“而且此时守在车外的骑兵不算多,长恭也不过四境,我若出去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思齐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往外走,一边打开车门一边道,“出去看看就只是看看,你不能跳出去冒险,不然江伯知道了又要骂的。” “放心放心,”洛川跟在她身后出了车厢,这才看见如今的场面。 御辇四周护卫和骑兵一层层结阵将整条商业街区占据得满满当当,而在距离御辇不远的几个店铺屋顶,两个黑衣人影正贴身厮杀,没有极度绚烂的光芒剑气,其中凶险却更甚之,那是一个不小心就要丢掉性命的生死搏杀! 洛川站在车架上,将黑暗之中两个黑衣人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只觉得这两人每一次出手都极狠辣,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蕴杀机,一举一动都要致人死命,偏偏攻防之中各有奇招,每每可以于绝境之中杀出生机,实在是厉害,一时间就看得有些入了神。 思齐却根本没有去看那一处战场,只是死死盯着四周黑漆漆的街巷,浑身紧绷,“打到现在都没分出胜负,要不然咱们车队先行回返府宫?既然那人是冲着你来的,咱们回了府宫他便也该退去了。” 洛川摇了摇头,“在离城遇到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该走的都不是我们,何况......” 思齐无奈回头,却见距离御辇最近的位置上一个护卫身上忽的亮起微芒,“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思齐话音未落就见一道暗绿色的好像毛毛虫般细小的光芒已经射至洛川身前三尺,若不是仔细去看根本难以发觉! 洛川似无所觉,等到思齐出声之后,就算发觉也已经没有了躲开的机会!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短小的包裹了金光的飞剑忽从远处飞来,堪堪在那绿芒射中洛川之前将其击落!护卫群中登时大乱! 原本伪装成护卫的刺客一看偷袭不成便跃出人群想要逃离,却被洛长恭借助军阵气势的飞剑斩落于远处街道,就在洛长恭想要趁机一剑斩杀以建功时,对方却忽的身型蠕动,最终化作一个头顶鹿角身后还坠着一根细长尾巴的妖人! 一道略显瘦弱的苍老身影忽的落在洛川面前,一面手掐法决御使那金色的短小飞剑,刺向远处街道上那鹿角妖人,一边道,“主上先回车架,老奴在此......”他话没有说完眼睛便是一瞪,身体迅速横移挡在洛川身侧! 洛川侧头,就见一支长枪漆黑的矛头从高士贤肩后冒出,指向自己的胸腹!! 他在御辇车架之上飞快向侧前方跨出一步,一边手掐法决将那漆黑狭长的飞剑自御辇窗户处召唤而出,直直刺向距离最近那覆有面甲的骑兵软肋,另一边一步迈出就是一记正拳打在马腹!! 马上骑兵一击不中就要退走,却不料刺入高士贤体内的长矛被他硬是夹了一夹,一滞之下洛川的拳便已经到了! 这一拳中正平和,火气却浓郁得化作一股肉眼可见的火焰,一刹那便将那骑兵连人带马笼罩其中,巨大的力量直接将骑兵和战马击得横飞出去!! 那匹改造过的强健战马当场毙命,可马背上的骑兵却没有受到多少伤害一般,身在半空一缩一蹬,将战马踢得砸向御辇的同时,自己已经化作一道蓝芒电射向远处巷道!! 这一下变故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惊得包括洛长恭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洛川又是一拳将那已不成形的战马击飞,扫一眼另一边没有了高士贤的牵制也已混入巷道之中不知去向的鹿角妖人,再抬头看一眼屋顶上明显已经试图脱身却反倒被明月死命缠住的黑衣人后,蹲在高士贤身边问道,“老高,你怎么样?!” 高士贤斜倚在御辇车厢上,伸手摸一把嘴角溢出的黑色血迹笑道,“怕是......不行了......”他伸手握住洛川的右手喃喃道,“乙......如今应当就在离城......他叫......杨士贵......!” 第三百一十三章 她还在否 离城,商业街区铁匠铺内院。 “星河,锁在里屋桌上,拿了替我把铺子锁上回家去吧,”银匠看着院墙上的南风对皮肤黝黑的男孩道,“这商业街上闹哄哄的,你今天晚上都不要出门了。” 原本哪里能安安静静听别人说话的顾星河这一次乖乖巧巧的应了,飞快的绕行银匠身后跑到里屋将锁拿了,又从两人之间跑回到前院铺子里,一阵房门上锁的声音后整个铁匠铺就彻底安静了。 银匠的目光从南风身上挪开,扭头看向东北方向,微微皱眉,“即便我在这里哪都不去,她们也走不出离郡,如果她愿意......她们都会死......!” 南风重新将那折扇置于身前轻轻扇动着,一双狭长双眸却只是看仍旧被银匠拿在手中的长剑剑脊,“我宗门之中可以行走人间的角色确实也有夭折于世的,可若说一个七境下能将她们两个都留在离郡,我便亲自出手将她们杀了也就罢了,免得四处走动还要丢人现眼。” 银匠回头看向南风低声道,“你不该小看了太守身边那道影子。” “你也不该小看了她们,”南风悠悠然全不在意,“十数年前我宗门那人你应当是见过的,如何?” 银匠沉默不语,重新将那长剑放在石板桌面上一下一下的打磨,院子里便只有金属摩擦的声音,等到他将那长剑上的“无影”二字打磨的与剑身齐平,他才举起长剑看了看,“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天资绝世。” “可在我看来,她们两个就是我宗门里这一代最有可能达成那样成就的两个后辈,”南风重新蹲下身子将折扇合上,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扭头看向某处笑道,“哦,或许是三个......” 原本重新拿起一柄更小巧的锤子正要敲打剑脊上字迹的银匠举起锤子的手停在半空,随即狠狠的敲下将那长剑旁的石桌敲得碎裂,“南风,你不要玩火自焚,有些事情你当知道轻重......” “自然,”南风眼神玩味的看向银匠宽阔的后背,喃喃道,“你果然是那一脉的传人......” 银匠冷哼一声,僵了一会儿之后才重新用那小锤捶打长剑,声音细小,叮叮当当,“十数年前吕祖尚在,师尊便不愿掺和一些凡俗事务以免麻烦,只觉得些许动作无碍大局,却不料事到如今发展成这般模样,但事已至此也无他法,如今这西南汉州才刚稳住阵脚,既然贵宗短时间里无意插上一脚,很多事情我们便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凡事应有度,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最好想都不要想!!” 南风听闻银匠说起“师尊”二字也自没了言语,两个人一上一下又自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继续道,“所以十数年前的事情,你们这一脉确是知道的......” 银匠摇了摇头,“十数年前我与一些师兄弟已身在离郡,可碍于师命也只知道些表面事情,这些年里从洛天恩那里或多或少听到过一些,也有了一些猜测,但到底只是胡乱猜测,至于说师尊......或许知道些什么,”他一边敲打一边道,“洛天恩是个不简单的人,今日之事也该是他的手笔吧。” 南风笑道,“因为这个你才没有真的与我动手?” 银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洛天恩这个人是我这些年里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一个,只是可惜......有些事情,让你们接手去做确实比让年轻太守去做更稳妥合适,这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哼,”这次轮到南风冷哼出声,一张俊逸非凡的脸上立刻便有了些烟火气,“终究只是个无能之辈罢了,十数年前如此,十数年后仍是如此,”他看向银匠眼神一转问道,“依你看来,十数年前离郡那一场巨变背后的推手......是谁?” “我不知道,”与南风见面后说话总是有些顾虑的银匠第一次脱口而出,“我只隐约猜到或许是人族之中站在巅峰的少数执棋者之一,至于具体是出自什么人之手,恐怕除了当事人以及那些共同层面的上位者以外,没有人能够知道,”他再次将长剑举起,从光滑如镜的剑脊之上看向院墙之上蹲着的南风,“那些角色一个个深不可测,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随意揣度的。” 他在“我们”两个字上加重语气停了停,“面对那些人那些事情,无论是谁都应该小心些。” 《最初进化》 南风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后继续道,“她......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银匠再次摇头,“除非吕祖可以永生不死,否则没有多少人愿意轻易与贵宗结下如此仇怨,所以这也是我始终想不明白的事情,因为......她真的死了......” 南风眉角微微一跳,“洛天恩登位之后许久我们才得到她失踪的消息,我家宗门一位长辈曾耗费了一滴心血为之卜算,所得结果为凶,否极生变之卦象,所以她该还有一线生机才是。” 银匠诧异回头看向南风,片刻之后又自皱眉摇头,“我曾亲眼见过她的尸身,不该有错,不要忘了卜算之能可非只贵宗一门,人族之中也有传自羲皇的卜易之法,再经过数千年演变,早已衍生出十数支来,其中佼佼者号称可乱天机,如果十数年前那些事情背后的角色是那些执棋者,则其身边有此高人一点也不稀奇。” 南风这一次彻底沉默。 银匠见状也只是轻叹一声,“过去种种看似皆是定数,可事实上其中的每一件发生之时皆有无穷变数,更何况是未来,若她真能有那一线生机,我倒希望是我看错了......只是无论如何,这都不是此时的年轻太守可以参与......” 他话未说完便扭头看向前院铺子,只听门外微微嘈杂,似有数十人集结于他店铺门外,只听得一众粗犷男声之中夹杂着一个熟悉的男孩的声音,不由得有了一丝笑意。 南风也自扭头看向前院,只是神情已然冷淡,“多谢今日告知之情,他日......”他忽的扭头看向商业街某处,“嗯?!” 另一边银匠几乎同时瞪眼看向那一处所在,然后怒哼一声! 消失在原地! 第三百一十九章 纵横谋主 离城,戒严。 因为那位年轻的离郡太守在自家离城的商业街上遭遇了袭杀,虽然他本人无碍,但据说身边一位亲近的宫廷侍者受伤不轻。 太守府宫的某个距离前后宫都不算远的边缘小院内,年轻的宫廷侍者曹满正小跑着进进出出,换水配食的,忙碌了一整个晚上,等到正午时分才来得及吃上一口饭。 就在他坐在正屋门槛上飞快的扒拉食物的时候,洛川和思齐以及年轻女道三个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他连忙将饭碗放在一旁,上前几步匍匐在地,“拜见太守大人。” “起来吧,”洛川走到曹满身边站定,环顾四周问道,“其他人呢?” 曹满飞快起身后让到道路一旁弯腰垂首道,“回太守大人的话,大家都被安排了事务,各自忙碌去了。” “哦?”洛川一边往正屋走一边随口问道,“你怎么没走?” 曹满垂手跟在思齐和年轻女道之后闻言答道,“奴才今日与侍长请了病假,所以可以在此。” 洛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大步迈入屋内,发现里屋床上躺着的高士贤还没有醒来,便压低了声音问曹满道,“太医师走了?说老高伤势如何?”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曹满同样低声道,“太医师在这里待了一晚,天亮时才刚离开,走时曾说大侍长体内本该致命的毒素不知为何确实已经清除干净了,但本身伤得还是不轻,性命无碍,养伤却难,若恢复的不好跌境也是难免。” 洛川淡淡道,“去将太医师给我叫来。” 曹满应了一声转身飞快的跑了。 思齐回头将房门关上对洛川道,“世人道人走茶凉,老高这人还没走呢,聚在他身边的那一帮人便散了,昨夜回了府宫你若多嘱咐上几句大概也不至于如此,旁的人说不定还以为昨日里老高一家犯了什么事吧。” 洛川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没多久的时间几名前宫太医师便赶了来,在洛川面前并排跪了行礼。 洛川双手负后问道,“老高身上毒素既然尽去,为何仍有跌境风险?” 几个太医师彼此对视之后由一名年纪最大的答道,“回禀太守大人,高大侍长被一记穿刺长枪上的气伤到了内腑,体内气机紊乱,不易调理通顺,是以......” “不易而非不能,对吧?”洛川问道。 几个太医师压低头颅不敢说话。 洛川回头看了眼高士贤血色不足的脸道,“让他尽快恢复如初,有需要什么珍贵药材就去府宫私库里取,可有问题?” 几个太医师连称没有问题。 洛川点了点头大步离去,没有再在这个屋子里停留半刻。 等到走出院子很远,思齐让跟在洛川身边的宫廷侍者们走得远一些,然后靠近到洛川身边小声问道,“这个曹满看着还挺乖巧,也重情重义的......”她看向洛川的表情有些奇怪道,“以你的性子难道不该奖赏他?” 洛川摇了摇头,“人性其实是个挺复杂的东西,这个年轻的宫廷侍者哪里会是什么乖巧的角色,其心之狠恐怕超出你的想象,只是......想要在这府宫里得到更多,只凭心狠还远远不够。” 思齐诧异的瞪了瞪眼睛,莫名其妙。 洛川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看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的影子问道,“怎么样,那几个刺客可都抓住了?” 影子点了点头,“我们从最初现身的那人身上得到了一枚广郡阴灵的令牌,但这人看起来却实在不像阴灵。” “自然不是阴灵,”洛川嗤笑一声道,“广郡的使者才刚抵达离城还没谈事情,阴灵就派人来刺杀我这个离郡太守,哪里有这样的事情,可无论这人到底是谁,那枚阴灵的令牌一定都是真的吧?” 影子点头。 “那不就是了,”洛川道,“既然此次当街刺杀离郡太守的刺客里明明白白出现了妖夷,他广郡一顶疑似勾结妖夷的帽子就跑不了,如今正是文武举前的紧要日子,全天下的人都盯着离城,这一次无论嫁祸于云百楼的人是谁,都还是有些道行的。” “这样的事情漏洞太多,但凡聪明些的就知道不会是云百楼干的,”思齐小声喃喃道。 洛川道,“这天底下其实最不好判断的事情就是真假,可茶余饭后谈起这些事情的人谁又真的在乎真假呢?我们总也不是要指望这些流言蜚语来打败广郡的,”他又看行影子问道,“其它两个呢?” “也都抓住了,那鹿角妖人现了形就跑不了,伪装成离郡轻骑的妖人则被银匠截下,交给了我们,”影子道。 洛川有些诧异道,“除了那鹿角妖人,另一个竟也是妖?” 影子点了点头,“鹿角妖人该是修炼了变形术的,至于说另一个......和潜入陆东风府上的那妖情况相同,我们已经动过刑了,这些妖彼此之间应该并不知晓。”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如今潜伏在离城乃至于整个离郡有多少这样的妖就说不清了啊......”洛川只是略略提了一下就不再多说,而是问起了另外的事情,“广郡使节团那边反应如何?” 影子道,“昨夜罗将军率兵去的时候,广郡使节团已经大开其门,任由检查,那广郡使者更是将自己房间的床底都掀开给守备军士卒检查,连同带来的一车车财货也都一并打开应检。” 洛川皱眉道,“这个广郡使者......有点意思,”他想了想又问,“城中民意又如何?” 影子想了想才开口道,“昨天商业街上闹出的动静有些大,市井之间说什么的都有,”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道,“民意难测。” 洛川眉头舒展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民意难测终须测,这种事情一开始做起来总是难的,慢慢的就好了,”他看向远处,在两个宫廷侍者的引导下风尘仆仆来了一人,喃喃道,“回来的这么快......” 思齐等人闻言去看,只见那人锦衣华服,面相方正,正是如今身居离郡客卿一职的苏一鸣。 苏一鸣快步来到洛川身前行了一礼,等到身边两名宫廷侍者退去远处,才靠近到洛川身边道,“太守大人,此次代表广郡意志而来的使者,可是叫作张子恒?” 洛川点了点头。 苏一鸣轻叹一声道,“此人乃是一鸣的一位师兄,亦是有志于天下的一位谋主,是以这一次......可能会有一些麻烦了......” 第三百二十章 其势难测 离城,太守府宫花园凉亭,洛川和苏一鸣对面而坐,思齐为两人添置茶水,年轻女道则站在凉亭一侧眺望远空。 洛川靠在椅子里,还给身后垫了个厚厚的软垫,阳光明媚,清风徐来,舒服的眯着眼好像要睡着了一样,“所以这位张子恒张使者在苏先生看来有何麻烦?” 《重生之金融巨头》 苏一鸣从思齐手中接过茶水道了声谢,然后娓娓道来,“世人皆知师尊乃是实力强绝的修炼者,却不知师尊骨子里其实就只是个读书人,一生收徒一百余,没有一个是在修炼方面天赋非凡的,不过皆是些喜欢读书的人。” 他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继续道,“百余弟子论及学问,师尊曾评可谓登堂入室者只有四人,这位张子恒师兄即为其中之一。其人精于辞藻,长于权变,善于揣摩时势,强于把握人心,加之出身于江州豪门,所结交者皆为各州郡权贵,彼此成势,则所行之事往往事半功倍。” 苏一鸣放下茶杯轻叹一口气道,“当年出师,我与这位张师兄同行百里而后分离,我往东北常州北境去,他往西北武州灵郡,直言天下气运尽归西北,如今却也来了西南汉州奔了广郡,真是世事难料。” 洛川一口将自己面前的茶水饮尽又将茶杯重新递给思齐,然后冲苏一鸣笑道,“气运一说虚无缥缈,天下大势瞬息万变,这是谁都难以定论的事情,不过以苏先生看来,这位张子恒张使者此番代表广郡而来,该有哪些目的?” 苏一鸣想也不想开口就答,显然是一路而来早就想过的,“如今广郡粮多而兵寡,地处平原内里无险可守,为四方觊觎根本难免,当下只不过借着一支强悍的水军凭汉江、雅水地利之便方才勉强守住其中财富,若是安陵一地为其所获,则放眼西南汉州便再无一人可以制约,其坐北望南大可以趁南夷北上之机徐图南下,可偏偏安陵如今在我离郡手上,则广郡平原腹地的西大门就算是彻底敞开,离郡大军无需跨江渡河便可直达锦城甚至怀城!这便迫使广郡不得不在西线平原地带常年布置重兵,再加上东部还有江州支持下的小半个河内郡负隅顽抗,如此大的防御重压,除非广郡将那半个河内郡掌握圆融,否则根本不可长久,而想要彻底掌握那半个河内郡,广郡需要更多时间。” “但离郡会给他们这个时间吗?今年春天南夷北上,广郡趁我之危强袭柔城,即至南夷之患暂时解除,我离郡必当挥师北上予以回应,若是选在今年秋天甚至夏天联合永昌及安阳郡一同发难,乃至于邀江州方面同步,则广郡这个新兴大郡难保不会土崩瓦解被众多势力瓜分,其中兴盛也就是过眼云烟,”苏一鸣摇了摇头道,“所以广郡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稳住离郡,使离郡短期之内不能北上!” 苏一鸣看到洛川露出微笑,他反倒变得更加严肃,“一山难容二虎,所有人都知道离郡与广郡之间必有一战,广郡粮多,离郡兵多,这一战拖得越久对于广郡越有利,这一战赢得越早对于离郡越有利,所以想要稳住离郡看起来几乎不可能,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哦?”洛川又一次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如今离郡南夷之患暂除,新得之地既稳,与永昌和安阳两郡结盟,与江州支持下的河内郡亦初具默契,据说如今汉江之上两边正打得热闹,我离郡不去掺和一脚实在都说不过去。” 苏一鸣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看向洛川慢慢说道,“离郡缺粮,所以秋收之前大概率不会北上,若是江州水军与广郡打得有来有回甚至一直持续到秋天,那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可事实上广郡会与江州纠缠一整个夏季?若是汉江之上那一场大战草草结尾,到了秋天,面对一个完整的广郡,尤其是在其水军也可以腾出手来的情况下,离郡有多大把握在自身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战而胜之,并且斩获大量粮草?” 洛川伸手把玩着茶杯,表情不变。苏一鸣又道,“再说永昌和安阳两郡,这两个郡本也是西南汉州举足轻重的一方势力,可如今却实在各有各的难处,且不说他们在南夷压力之下有多少余力掺和广郡与离郡之间的事情,就算他们有心参与,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最好的局面不正是这两大郡势均力敌甚至两败俱伤?若是他们协助一方攻灭了另一方,剩余他们两家能有什么结果?这是寻常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而且如今这两郡的太守都不是胆识过人之辈,只要那位张师兄来我离郡之前顺道先去了安城与益城,说不定如今广郡就已经和他们另签了一纸盟约,又有何难?” 洛川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是”。 苏一鸣冲给他续茶的思齐点一点头,然后继续道,“除此之外,广郡还有可能与我离郡做些交易,例如粮草交易,若离郡与我西南汉州其它三郡共同签订某个和平盟约,则广郡愿意继续向离郡提供供粮,这种做法便很是谋主了,你若和平则不费一兵一卒可得巨量粮草,你若要打则须损兵折将也难得到一粒米。又或者广郡承认柳飞絮所在安陵西部为离郡所有,离郡发兵征讨广郡绝不干涉之类,只要能为广郡的这个秋天迎来一场宁静,这些都是可以舍弃的东西。” 洛川抬头想了想道,“似乎也便是这么个理,但又似乎不是,若离郡北上只为粮食,那这一番话说尽之后我便就该应了,可苏先生知道我曾言要为西南汉州百姓赢得一线生机,那与广郡一战便是必经之路,很难,但却不得不走的一步,这些事情普通人大概不懂,但云百楼必然能想明白,如此,那张子恒可还有权变之策?” 苏一鸣微微皱眉说了一个字,“有,”他想了想后又补了一句,“以离郡如今的情况来看,可使那一线生机之路中断者,便只有各方州郡真正意义上的‘势’了,只是若真的将这种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那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便真的难测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夜逐青白 商业街。 高粱居外一白一青两道原本蛰伏的身影疾速闪动的一刹那,高粱居里的影子便直截了当的撞破屋顶跃至半空,身型于虚无之间凭空借力,如同一道闪电射向那青衣人影! 可下一刻,一道白衣身影便挡在了她的面前! 只见那白衣身影脚踩飞剑面罩白纱,双手相合向前一推,一道足有五丈方圆散发着冰寒之气的厚重法阵便如小山般直直撞向影子! 影子面具下的眼睛微微一眯,身型一压直接就往那小型冰山一般的法阵之上撞去! “咚......!” 一声如同暮鼓般的爆响,以这里为圆点,传遍了小半个离城中心! 白衣身影被巨大的爆炸力从半空之中掀落! 而影子则在半空之中被震退数丈后再次冲向那青衣人影! 青衣人影速度极快,却没有逃,而是直直掠向高粱居后院某处房屋,想也不想直接破窗而入。 影子紧随其后速度更快,可就在她将要进入那处房屋之时,竟又被一股极致冰寒且过于锋锐的剑气逼停! 她看都不看那飞剑来处,只是在它掠过身前之时极快却极巧的屈指在那飞剑尾端一弹,原本电光火石间如箭矢而过的飞剑便不由自主的旋转折向,直接刺入大地之中,徒将那一处十丈大地冰封成一片冻土。 影子只此一顿之后便再向前,进入房间,只见其中粉帘素幔,妆台罗床,显然是哪家女子的闺房,她目光微动灵觉一扫便知道这一间房里没有一柄美人折扇,然后便化作一道影子从另一边洞开的窗户跃出,身在半空略一停留便朝着天空中隐约可见的那一点青芒追去! 青芒之中正是先前闯入女子闺房的脸上蒙了青纱的青衣人影,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往常笑眯眯的模样,脚踩大剑拼命的催动剑光,恨不得将身型都压低到与飞剑贴合,不时的回头看一眼身后越来越近如影随形的纤细影子,一咬牙拔高剑光往天空中的几朵白云中飞去! 影子根本不管青衣人影如何伎俩,只管锁定其身影疾速追赶,她的速度比之青衣人影快了近倍,只要专心去追一条直线之上对方根本没有半点逃脱的机会,只是借着夜色进了云层之后视觉受阻,对方又不知使用了何种法器扰乱屏蔽了她的灵觉感知,这才稍稍给她制造了一些麻烦。 一些麻烦就只是一些麻烦。 等到青衣人影再次穿出云层直直朝着离城远处那一狭长山林飞掠而去的时候,便再次被影子锁定,疾速之下眼看着就要被追上! 千钧一发之际,影子竟又被那道白衣身影挡下了! 这一次,那白衣身影双足贴合,脚下似无一物,双手结印,一柄飞剑搅动天上云气化作无数冰锥,在飞剑那近二十丈的恐怖巨芒的粘合下,化作一柄几乎实质的巨剑,以一种超乎常识的灵巧与速度在天空中编织出一道巨大的剑网! 剑网之后,一道虚实难测的七八丈方圆的森冷法阵兀自旋转不休! 影子见状一点减速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单手握拳,便有一道近二十丈方圆的巨大的绿芒法阵成形于身前,她就那样顶着法阵疾速前冲,好像一颗流星不管不顾的直直朝那冰晶剑阵撞去!! 一阵冰棱破碎的声音,好似珠落玉盘! 然后,半空之中再次响起“咚”的一声巨响! 这一次响声之大,声威之重,比之商业街上空那一次实在强了不知几倍! 巨大的力量使得局部冰晶瞬间汽化,化作一片云雾久久不散! 而在那云雾两端,两道身影倒射而出,影子被逆卷入天际百丈而立,另一边的白衣身影则倒射入下方山林! 于是树木为之歪斜,大地为之冰冻,那一片雪白居中的地方却不见人影!! 天空中,影子看向天边已然逃出很远的青色光芒,在空中迈步,一步之下便是十数丈距离,堪堪躲过从身后袭来的一柄冰晶飞剑,然后看向下方山林,继而化作一道绿色的闪电直接落下! “咚......!” 又是一声巨响,山林之中出现一个巨大的土坑,泥土四溅,碎木横飞! 大坑的两边一面冒着些水汽烟尘,一面则晶莹剔透尽是冰霜! 影子站在泥土尚未落尽的一边看向对面站在冰霜之上的白衣身影,冷漠道,“为何要帮着那人抢走美人折扇?”白衣身影摘下面上白纱,露出一张绝美脸庞。 正是千雪!! “那柄折扇上所记线索事关我宗一位故人......”千雪缓缓开口,唇齿之间皆有血迹,让人看了触目惊心,她停顿了一下直截了当道,“十数年前的事情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这种事情让现在的他掺和进去绝对不是好事。” 影子一动不动好像一截枯木,“我只知道如果他想要知道,那么他就应该知道,是不是好事不是你说了算。” 千雪微微皱眉,“如果洛天恩也不希望他知道呢?” 影子无言,沉默片刻后道,“我只能听从一个太守的令旨,如今洛天恩已死,我听洛川的。” 千雪道,“洛川一直希望你成为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人,他不觉得你是任何人思想的附属品,”她看向影子的双眼,声音温和,“如果不考虑洛川的意思,你认为此时此刻让他知道这件事,是好事吗?以他的性格,难免不会大动干戈,如今的离郡外忧内患哪里经得起那样的事情......?” 影子摇了摇头,“这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你也不必将洛川看得那般冲动,他比你想象中冷静得多,但,虽然我并不认同,可他从来将你当做最值得信任的几个人之一,如今看来,是他错了。” 千雪也摇头,“他本不应该那么信任我,或者说作为一郡太守的他,本不应该过分信任任何人,包括我也包括你,但......我不认为他信任我有错。” 影子看向远方天际,已经看不见那一道青色的光芒,可她却仍旧盯着那里,仿佛青光仍在,“我已经为你耽搁了许多时间,最后再问你一次,非要挡我?” 千雪双手结印,那柄冰晶一般晶莹剔透的飞剑便重新回到她的身前,剑身之上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要挡。” 影子一俯身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千雪面前! 一团巨大的冰寒之气凭空而生,好像一朵极冷的阴风将影子包裹其中,她却完全不予理会,只是用足了力量挥下一拳! “嘭......!” 山林之中,绽放开一朵巨大的冰雪菊花......!!!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使者三问 离城,这一次太守府宫朝会吸引了极多百姓的关注。 因为前天太守大人在商业街遇刺,凶手据说就是广郡使节团里的什么人,他们勾结妖夷当街行凶,虽说最终没有伤到那位年轻太守,这一番恶行也已引得人人愤慨。 所以今天,当广郡的使节团和百余随从带着一车车财物入宫觐见的时候,使者所乘的车架便遭遇了沿途百姓的重点照顾,不时便有人躲在人群里往那车架上丢掷臭鸡蛋烂菜叶,不一会儿那本来干净华美的马车便斑驳不堪,臭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可奇异的是无论那位正儿八经的使者,还是车队两侧的护卫骑兵,哪怕身上被丢了臭鸡蛋,也没有半点反应。 使节团就在这样沉默的氛围里一路前行来到太守府宫门前,又在广场上被无数百姓围观着指指点点了许久之后才得以入宫。 车队入了府宫便即停下,正使离开马车,只带了两个各自捧了卷轴的年轻随从登殿。 府宫大殿之中此刻文武齐聚,洛川高坐上首俯视下方,面无表情,等到大殿正门打开,他便看清了那广郡正使的长相。 只见其人身穿广郡礼服,身型微胖,高冠有须,衬得一张笑脸也有了些威严,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双眼睛,清澈而明媚,令人一见而生好感。 那人进了大殿,被所有人注视却步履如常,大步走到文武重臣当中的位置冲洛川行了一礼,“外臣张子恒,拜见离郡太守大人!” 上首洛川还没有什么反应,两侧朝臣们便有了些许骚动,有的捂鼻有的私语,大殿之中一时间有些嘈杂。 洛川扫一眼文武两侧,些许杂音便止住了,他看向张子恒身后两个明显是男扮女装的随从道,“免礼。” “谢太守大人,”张子恒谢礼起身,然后直接抬头与洛川对视了一眼,赞道,“外臣在广郡之时便常听人说起太守大人,说您年少而功伟,俊逸而威严,出可为当世名将,入则为治世大才,原本以为旁人总是说得过了,如今真见到了才发现,其言犹不及也!” 洛川便是两世为人听过不少夸奖,也被这广郡使者一上来就毫不要脸的夸赞整得有些尴尬,只是也不愿就此落入对方的节奏之中,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广郡使者来我离郡,所为何事?” 张子恒立刻便双手抱拳又是一礼道,“子恒此番前来离城,是因为广郡太守大人听闻离郡太守大人于我大鼎南疆边境再次重创南夷,为我人族安定立下不世奇功,十分感动,特派子恒前来向您送上敬礼!” 他伸出双手拍了拍,站在他身后的两个男装打扮的女子便各自拿起手中捧着的卷轴念了起来,一个念“广郡太守有礼黄金百两”,另一个跟着念“广郡太守有礼锦绣千匹”,如此往复念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止,其中犀角貂皮,宝石乌木,只是听着都觉得琳琅满目,令人心情舒畅。 朝堂之上文臣武将虽说多也算是富贵家庭出身,但尽是一辈子没有出过离郡几次的,哪里见过这些富郡的豪奢做派? 再加上西南汉州自古以来三穷三富,只听字面意思便知道离郡这般向来没有得到过那三个富郡如何尊重的,如今竟得愈发强盛的广郡遣使来贺,一时间让一众朝臣听得是容光焕发,只觉得数百年来所遭冷遇之恨尽数消解了一般。 文臣武将之中排位靠前的几位重臣到底见识更多也更沉稳些,一个个只是默然。 上首的洛川则更无所谓,一张冰寒的脸自打进了朝堂之后就再没有变过,听得那长长的礼单也只是道,“替我谢谢广郡太守大人和公子云百楼。” 张子恒听得洛川当众说出云百楼的名字脸上笑容也没有稍变,只是微微躬身,“子恒定将太守大人的话带到,”他一边停顿一边用目力余光扫一眼洛川表情,然后道,“太守大人,子恒此番前来离郡除了送上广郡敬礼之外,也有三件顶好的消息要告知太守大人知晓。” 洛川看一眼文臣序列之中仅仅排在六大重臣之后的客卿苏一鸣,然后居高临下傲慢而冷淡的道,“讲。” 张子恒笑着应了声是,然后大大方方看向朝堂两侧文武,最后对着武将之首的赵无忌问道,“敢问这位大人,可是我西南汉州之名将赵无忌赵将军?哦,不对,该恭喜赵将军荣升郡尉,”他见赵无忌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也不尴尬,拱手之后自顾自又道,“赵郡尉执掌离郡军务处应当有所耳闻,前些时日有一支来自江州的水军竟违背大鼎始皇帝立下的规矩,自汉江之中逆流而上犯我西南汉州!” 他满脸悲愤扫视四周,与每一个看向他的文臣武将对视,声音里满是怒意,“不但违背圣意藐视皇族无视律法,还视我西南汉州水军于无物,何其可憎,何其嚣张!” 他的声音在朝堂里回荡,竟也有了几分壮怀激荡,“然则我西南汉州却无水上强军乎?” 他用力一挥衣袖,自问自答,“当然不是!我广郡太守大人听闻此事,大怒,便命公子百楼亲领广郡水军于汉江之上正面迎敌,毫无花俏,狭路相逢,那时节,我广郡将帅同心,士卒用命,江州水军远来疲敝却还妄自尊大,一战之下果不其然......” 他看向赵无忌笑着大声宣告,“江州水军大败而回,如今已退回丹港!” 武将序列之中顿时便有议论之声。 赵无忌适时出声,一开口便压下了一众武官的声音,“敢问广郡使者,江州水军折损可有三成?” 张子恒笑容不变,“未及三成。” 赵无忌又问,“广郡折损可在江州之下?” 张子恒依然答道,“相差仿佛。” 赵无忌道,“那便恭喜了。” “多谢赵郡尉,”张子恒笑笑,话语之中哪里还有先前那般恣肆作态,看着赵无忌问道,“赵郡尉以为我家公子此番一战,以地利而胜天时者,确可称之为大胜否?” 《控卫在此》 赵无忌冷哼一声,“若是以地利而胜天时,哪里能这么快分得出胜负,”他斜了张子恒一眼道,“云公子胆气过人,行险而胜,自然可谓之大胜!” 张子恒仍是笑笑,转身看向上首洛川,声音复又提高,“太守大人,此即为子恒为您带来的第一个好消息!广郡此番水战大胜不但扬我西南汉州之威,亦保我西南汉州之土,自是顶好的事情,可若与我接下来说得这件比起来,却又不足道矣......!!” 第三百一十五章 所介怀者 离城之外,山林之中,爆炸声此起彼伏。 这一片山林距离离城并没有太远,山林面积也并不大,平日里不说妖物,便是连个体型大些的野兽都从没见过,是城里城外一些年轻人喜欢来走走坐坐的清净地方。 可这一日,这里的动静大到数里之外的农户都要紧闭门窗不敢出门的程度。 因为那滚滚雷声,不是雷。 山林之中两道身影于天地之间追逐闪烁,每一次碰撞都是一朵巨大的冰花,如果此时有人能够距离近些去看,就会发现每一朵冰花之上都有密密麻麻并不规则的纹理,好像叶片脉络。 只是这些脉络并非由内而外,更像是被人使用暴力生生印刻在那冰花外层一般,十分生动。 交错,碰撞,再交错,再碰撞。 直到两人的第六次相遇,白衣千雪再也无法回到她预想中的轨迹,被一股意料之外的力量直接掀飞出去十数丈,一连撞断三棵单人无法合抱的大树之后扑倒在地,双臂颤动一时间竟难以起身! 影子哪里有丝毫怜惜之心,一闪身便出现在千雪身侧,一掌就要拍下,却忽的收手,脚尖于虚空之中连点两下身型飞快的后掠,就在她堪堪掠出五丈之时,一道淡蓝色的以千雪为圆心的光圈从地面飞升,擦着她的鼻尖划过,继而整个被光圈笼罩的范围内一片素色,竟星星点点飘起雪来! 影子就站在那光圈之外,看着光圈中央那个前一刻看起来还绵软无力站不起身的千雪,就那么全无所谓的站起来,还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冲她微笑。 “这些小伎俩在上三境的眼中就是完完全全的笑话,”影子毫不客气的道。 千雪笑着眯起了眼睛,“万一呢。” “没有万一,”影子一动不动,只是瞪了瞪眼,那道阻挡在她和千雪之间的薄薄光圈便碎成冰渣,她看着第一时间已经闪身后退和她保持了至少二十丈距离的千雪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想到作为她的继承者,你与她之间的实力差距竟然会大到如此地步。” 千雪脸上也不见多少变化,仍旧笑着,右手上拇指弯曲摸了摸中指上的精致铜戒,“如果只是动用这些力量,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 影子看向千雪手上的铜戒道,“我说的就是在同样不摘掉那枚戒指的情况下,”她稍稍抬起下巴,“现在你可以摘掉它,但即便不去真的试试我也知道你与她之间的差距只会更大。” 千雪扭头看向离城的方向,“这里距离离城太近了......” 影子哂笑道,“在离城商业街跟我抢东西的时候你们毫无顾忌,如今出了城反倒担心起来?”她冷哼一声,“不要浪费时间,今日之事本就该是妖夷作乱意图搅乱文武举,如此才算圆满。” 千雪回头看向影子,一边摘掉自己右手中指上的铜戒一边笑道,“洛川竟还真的能把你变成了一个人,不可思议。” 她重新将那白纱取出来罩在脸上,将两颊生出的些许雪白绒毛挡住,又将身后白色的兜帽拿起来盖在头上,把两只巨大的雪白狐耳压住,只露出一双泛着淡淡蓝芒的狭长凤目,又似雪狐之瞳,似笑非笑。 “有点意思......”影子话音未落人便已经消失在原地,一道雪白的人影取代了她,将她原本站立的位置方圆十数丈位置封冻成冰! 雪白人影自是千雪,只见她毫不停留在那冰冻的地面上一点,整个人便如同箭矢般射向天空中的影子,速度比之先前两人交错碰撞时还要快了数筹!! 影子似乎避无可避,眼看着千雪修长的右手上锋锐的指甲如刀般切来,浓郁的妖气缠绕其上好像五道微缩龙卷,便右手成掌往前一推,一道绿色的二十余丈方圆的法阵凭空而生,一道道玄奥的纹理在那五道龙卷靠近的过程中不断勾勒,堪堪在那爪风落在其上之前完成! “轰!!” 虚空法阵剧烈晃动,飞快龟裂,影子却不见丝毫慌乱,伸出一掌贴在那法阵背面,绿色的光芒顿时绽放如同一轮绿色的月亮,而那圆形法阵之上原本的裂纹立刻便消失无踪,不但如此,更加凝实的绿色法阵于刹那间弹射而出,直接将千雪撞飞出去! 千雪一抓之下没有建功被撞飞开来,身形在半空中一转摆脱法阵的范围,一柄水晶飞剑落在她的脚下让她稳住下坠之势,然后脚下一点便即跃走,一根透明发簪带着夜幕之中几不可见的微芒出现在她飞跃而至的地方,脚下又是一点! 如此往复之下,她就像是可以凌空飞度一般在天空之中行走,行动之迅捷,转折之诡谲,好似还在地面上一样! 快速逼近,轨迹难测! 影子也不动作,头顶再次出现巨大的绿色法阵,这一次那法阵弯曲下垂,最终形成一个球型的护罩将她整个护在其中,她就这样冷眼旁观,看着千雪环绕自己飞掠。 然后,某一个影子视觉死角的一瞬,千雪刹那便靠近至那绿球边,双手连挥将那绿色法阵撕成碎片! 与此同时两道淡蓝色的光芒于那一片冰雪朦胧之中交叉穿刺而过! 可就在此时,千雪却不进反退,双手结印在自己头顶上方召唤出一面冰霜法阵! 就在那冰霜法阵成型的同时,又一道庞大的绿色法阵从天而降,将千雪连同那冰霜法阵一同砸下地面!! 树木断折。 尘土飞扬。 这一次千雪根本没有来得及躲闪便被砸入地下,等到她击破那法阵从地下出来的时候,影子已经出现在距离她不远的一棵树干上,看着她微微摇头,“比之先前强了不少,但与她解放妖体之后的实力差距也确实变得更大,我想你应该还有其它手段,否则若只如此,就算你一直引而不发的某个种族天赋能对我造成一点伤害,也就只是如此了。” 千雪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血迹,然后轻轻一挥衣袖,血迹便如露珠滚落荷叶一般滑落尘埃,“你既已决定不去追那美人折扇,也已经打赢了我,又为何......?” 她看向影子,微微皱眉,“......又为何如此介怀?” 影子不语。 “既如此,”千雪见她不语,也不再问,只是洒然一笑,缓缓将右手腕上一个样式古朴的青铜手镯摘下,“那便如你所愿......!!” 第三百二十二章 雅水之盟 离城,朝堂之上再无声息。 只有广郡使者张子恒一人立于大殿中央,渐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了扯动所有人目光的力量,可他的言行动态反倒比之先前收敛了许多,虽说脸上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却中正平和了不少。 “禀太守大人,子恒为您带来的第二个好消息,则是这西南汉州之互助和平,”张子恒张开双臂,等到所有人都看向了他,才缓缓继续道,“年初时广郡太守大人听说您为了帮助南疆战线渡过春季难关,一力主张建立了‘南疆之盟’,使南疆战线上各大边郡可以守望相助,太守大人听后十分感动,说值此人族危亡之际方见英雄本色,您的功绩必将载入史册,为人族后代所铭记!可......” 他停顿够了之后才继续道,“可只以边郡结盟恐怕不能长久,战争一事从来打得都不仅仅是将士,更是铠甲辎重,是粮草后勤,广郡太守大人认为虽广郡居于内地无边患威胁,可同为西南汉州兄弟州郡,唇亡则齿寒,是以愿意拿出巨量粮草以资助西南汉州三大边郡,以雅水为纽带建立一条粮草供给线路称之为‘雅水之盟’!” 一众文臣武将顿时又起议论。 苏一鸣抬头看向洛川,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洛川不言不语,好似什么都没有看见。 张子恒等朝堂之上反应够了才又稍稍提高了些音量道,“太守大人,如今安阳郡及永昌郡皆已响应广郡太守之号召,加入了‘雅水之盟’,不知离郡是否......?” 武将第二的罗江满面寒霜偏头看了那张子恒一眼,最终仍是没有开口。 文臣之中已经前后相商讨论了起来,就连司农主官陈雨都忍不住回头和司库主官谢无伤交换了一个眼神。 洛川高居上位加之其瞳极其敏锐,自然早已将在场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他开口的时候,朝堂之中一切声音归于寂静,“广郡太守心系边境,这便是西南汉州之大幸,不知这雅水之盟可往三大边郡各自供粮几许?” 张子恒拱手行礼道,“回禀太守大人,广郡太守大人亲口答应,若‘雅水之盟’可成,则以年计,安阳郡每年可得配粮五十万石,永昌郡可得配粮一百万石,而离郡可得粮......”他再次停顿之后伸出三根手指缓慢而郑重的道,“三百万石!” 场面顿时又压抑不住的稍稍吵杂。 洛川没有开口,司库主官谢无伤便开口问道,“敢问使者,这三百万石供粮是一次结清还是分两次交接?” 张子恒十分客气的冲谢无伤拱了拱手道,“这位应是谢无伤谢大人吧,您当知道三百万石粮实非小数目,如今广郡新得了些城池治理上也颇忙碌,但仍可抽调一批人手每月将二十五万石粮食送到离郡!” “该不会又是以次充好的劣粮吧?”司农主官陈雨冷笑道。 张子恒笑道,“陈雨陈大人,去年劣粮一事皆由河内郡申家而始,我记得广郡给那时还在做苍颜县守的太守大人送去的,可就都是上等的好粮,在这种人族大义的事情面前,广郡可从不弄虚作假。” 陈雨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自上朝以后并未说话的文臣之首窦秋实缓缓开口,“所谓‘雅水之盟’,仅只约定供粮?若是如此广郡自送就是了,三大边郡没有不受之理。” 张子恒朝窦秋实拱了拱手极其熟络的道,“窦大人,我听说您是离郡官场上最懂礼尚往来之人,别人送您一斤好酒,您必回以三两好茶,广郡此举毕竟是为我人族大义计,是以不会要求三大边郡等价而报,但有些礼,还是要讲的,总不能广郡上午将上等好粮送了来,三大边郡下午便筹谋着......瓜分了我广郡,那岂不是农夫与蛇,何其可悲哉?” “既为之盟约,则须守望相助,彼此非攻,既不侵略其土,亦不干涉其政,”张子恒朝着洛川行礼道,“广郡太守大人曾说,安陵严氏德行有失,如今离郡取而代之即为新的安陵正统,柳飞絮之流不尊其上者,则为离郡内政,若离郡入此‘雅水之盟’,则此类事务广郡及永昌、安阳三郡必不干涉。” 罗江终是忍不住冷哼一声开口问道,“那河内郡申家至今仍占据雅河以南三城之地,这不会也算广郡的自家事务吧?” 张子恒扭头看向罗江,想了一想后道,“这位是罗将军吧,申家失去怀城便已算是从诸侯大姓中除名,如今强占了雅河以南三城之地的申然之既无太守之位传承,也无皇族旨意任命,不过是盗其父辈名声流窜于天下的亡命之徒,至于说那三城之地其实多是有主的,且主家如今皆在广郡,罗将军,您说广郡是不是应该替这些子民拿回属于他们的土地?而这,又是不是属于广郡内政?” 爱阅书香 罗江再哼一声不言语了。 洛川听到这里才终于开口,“结盟一事事关重大,并非朝堂之上当下就要决定,说说第三件事吧。” 张子恒行礼称是,等到大殿之中回归寂静才再次开口,这一次比之先前就要更加沉稳肃穆,连脸上的笑容都淡了,“禀太守大人,这第三件事起于一则消息,一则很快就要传遍天下的,天大的消息!” 苏一鸣微微皱眉。 张子恒见已将在场所有人的好奇心勾起,这才轻叹一声道,“据悉西北武州六大郡将联合举办一场‘天地大会’,面向整个人族世界各大宗门,广发其贴,尽邀昆仑!!” “什么?!” 朝堂之上立时便有人惊呼出声! 就连上首洛川都忍不住微微皱眉,他与苏一鸣交换一个眼神后看向赵无忌,看到后者皱眉摇头,才开口问道,“西北武州六大郡举办,广邀天下宗门尽至昆仑?!消息可靠否?” 张子恒这一次深深叹息,“回禀太守大人,消息千真万确,如今那些发自昆仑山的邀请帖恐怕已在路上,包括离郡苍颜剑宗和仙游门在内的所有宗门......恐怕不日便将收到请帖!” “请帖之上邀者何人,所邀又是何人?”赵无忌问道。 张子恒摇头叹息,“请帖所邀为天下各宗上三境强者,而邀者则是......” “......昆仑掌教......姬天衍......!!!” 离郡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第三百一十六章 你能伤我 离城之外。 山间月影,大地如雪。 一片冰雪尘埃之中,千雪再次摘下一个手镯,浑身妖气立刻又浓郁了许多,从平顺变得狂暴! 更令人惊异的则是那一双狭长眼眸,其中淡蓝的底色之下竟蕴有金芒,让她整个人的气质从先前的森冷变成冰寒!! 无尽的寒气围绕着她疯狂旋转,让那废墟四周残存歪斜的树木花草尽皆化作冰雕! 影子身处这一片冰雪世界并未多么惊讶,只是看向千雪眼睛的时候才稍稍有些动容,“原来你不是纯粹的......” 话音未落,影子的瞳孔便是一缩,只来得及在身前聚起一道单薄的绿色法阵,整个人就像是被流星撞到一般倒飞出去,一连撞断七八棵树木才堪堪停下! 可还不等她再次动作,就见一道雪白身影已经出现在她身侧,又是一击避无可避!! 影子身在半空便抬起右手结印,一道足有三四十丈方圆的巨大法阵出现在她身后,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围拢其中,就在那法阵即将合拢的一瞬间,一根极其细小的发簪从尚未闭合的缺口之中钻了进去,直指她的心脏!! 影子散去手印右手就势一握,便将那发簪握在手中,她低头去看,已然有血迹顺着发簪流出,她看向四周的黑暗,念头一动便朝天空飞去! 可就在她和那巨大的球型法阵即将离开山林飞上天空的一刹那,一道白色身影忽的出现在她头顶,一柄晶莹剔透的飞剑从天而降倏地破阵而入,剑尖直直指向影子的脸!! 影子握着发簪的手就势一撩,以发簪作匕首,在那飞剑之上一点,法阵破除她整个人脱离而出飞上天空。 白色身影自然下落,白纱之下千雪的脸孔上仍旧带着笑容,下一刻晶莹飞剑托着她的身体弹射而起,直直撞向影子,仿若飞蛾扑火! 影子握着发簪的右手缓缓抬起又狠狠砸下,一道巨大的绿色法阵好像一面挥击苍蝇的拍子,嗡的一声朝着千雪飞来的方向罩下,却被后者轻易躲开,法阵落在大地之上,在那里制造出一个数十丈方圆的大坑! 影子倒握发簪,盯着千雪飞来的方向飞快的刺击,一瞬之间连刺一十三下,十三道剑芒离体而去,好像十三根从天而降的神罚之柱,牢笼一般锁住千雪最宜逃脱的方向,却再次被她御剑避开,最后一根实在避无可避,她竟徒手拨之,硬生生将那一道剑芒拨得偏移了些许,给了她遁出牢笼的机会!! 影子再次举起发簪,却迟疑了一下没有砸下,就这一犹豫的功夫千雪便已贴到她身周的绿色法阵之上,一只手轻轻柔柔的按在上面,法阵一瞬间崩坏一角! 影子冷哼一声将抬起的手往下一挥,法阵轰然崩碎射向四方,巨大的冲击力将千雪震出十数丈开外,然后她眼神一凝,第一次主动冲向千雪!! 十数丈距离眨眼即至,影子紧握发簪一拳砸下就是一道庞大厚重足有三四十丈方圆的恐怖法阵,远远看着,如同凡人举山一般违和又震撼! 千雪这一次不闪不避,双手一合又一推,硬生生以肉体顶住了那波动着极其剧烈气息的恐怖法阵! 两人分列两侧,隔着一道近丈厚的绿色法阵对视,各自决绝!! 但终究是千雪力弱一筹,被影子硬顶着坠落大地! 可还不等影子从那碎裂的大地上起飞,就被不知从哪里鬼魅而来的千雪再次缠上!! 这一次不比空中,千雪的身影飘忽不定,如同真正的影子,一时间尘埃之中处处鬼影,仿佛无数的千雪分身一般! 影子身处其中凝神静气,周身绿色光芒实质如雾,鬼魅千雪每一次突到近前都要被一道绿芒转化的剑芒逼退,可如此一来,影子也失去了再入天际的机会。 飞跃,穿刺,好像天外飞仙对阵绝世好剑,决战于山底。 空气渐渐冰寒,气氛却越发炙热。 影子打出的斩击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从远处看就像一朵盛开的青莲! 而围拢在那青莲四周的,则是一团似雾似云,非光非影的冰晶幻象! 等到这一片方圆数百丈都变得凌乱不堪,再没有草木可以完整存在,大地之上碎石尘埃被压至地底,无数的剑刻划痕最终形成一个庞大无比的巨型法阵时! 天地瞬间宁静! 大地之上千雪所有的分身虚影都消失不见,她只如同天仙临世一般跃至那法阵上空缓缓落下,双手结印轻喝一声,“斥!” 继而! 异象降临!! 大地之上,无尽的水气化作冰霜冲天而起!! 天空之下,所有的冰霜凝成兽影坠地而杀!! 与此同时,一道似声非声、无相无形的波动传遍山林! 万籁俱寂! 继而地裂山崩! “轰隆隆隆......!!!” 巨大的爆响声带起剧烈的风压,吹得远处树木为之倾倒,形成一个圆形的场,遥遥指向爆炸发生的方向。 而在那爆炸的中心,海量的水气、尘埃弥漫在天地之间,久久不能散去。 千雪站在远处一棵倾斜的树干之上,微微佝偻,身上白衫未损,脸上不见白纱,原本的容貌异象早已不见,还原出那绝世倾城的容貌,只是此刻看起来过于苍白,额角唇边血液止不住的漫出。 她一手捧心,死死盯着爆炸所在的地方,直到某一个时刻瞳孔微缩。 只见一道身型修长的影子从那尘埃之中走出,每走一步便是数丈距离。 等到千雪能够看清的时候,才发现影子身上原本穿着的黑衣斗篷已经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如雪肌肤上多有血迹,甚至始终罩在脸上的黑色面具都已不见踪影,现出一张她曾见过的惨白秀气的脸。 “上三境之下,你当在最强之列,”影子来到千雪所在的树干近前,一甩手将那根发簪丢出,射入千雪足下的树干之中,“可与她相比......仍有差距......” 千雪也不去捡那发簪,强行咽了一口逆血之后笑道,“有多大差距?” 影子想了想道,“你能伤我,而她......”她顿了一下看向千雪,“你对洛川好,也是因为她?” 千雪不语。 影子微微歪了歪脑袋,“今晚我告诉你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千雪一笑,答道,“她是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一个亲人。” 影子点了点头,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猛然回头看向离城,然后消失不见。 千雪心中一紧也看向离城。 因为她看到影子离开之前,皱了皱眉......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天地大会 离郡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因为昆仑,实在是人族修炼世界之中除去那座超然望川之外最着名的圣地,没有之一。 早在大鼎王朝立国之前,昆仑就是人族修炼者所尊奉的圣地,是传说中天皇羲得道与传道之地,也是人皇轩辕誓师祭天之所,是人族自中古以来再没有丢失过的祖地之一,承载了不知道多少伟大存在的故事与过往。 如今,即便有留仙吕祖强绝天下于前,以望川为基创立剑宗,镇压人族气运三百年,也绝没有谁会因此小看了昆仑,因为在那昆仑之巅,住着一位除去吕祖之外人族世界里唯一一个还能在名号之前被冠之以“仙”字的传说中的人物,一位在山上山下都留下无数故事为天下人熟知的昆仑掌教,白仙,姬天衍!! 传说,这位比之吕祖出世晚了一些的天才角色,年仅二十一岁便已出山,出山之时即是六境之巅,既出昆仑便一路向西,与西夷七境大妖一战而破上三境,当下便斩了那大妖头颅回返中洲.......! 传说,这位绝世人物不知何故少而白头,白衣白发,三十年仗剑走中洲,斩妖除魔,扶贫济困,再回昆仑之时,一步入山门,便是至高九境......! 传说,这位白仙曾九上望川与吕祖问剑,第一次,近吕祖百步而返,第二次便至五十步,等到第九次登山已然去到吕祖身畔十步......! 传说.......传说......! 尽是传说......! 如今,这位已经数十年不曾传出传说的传说人物,一朝现世,便要广邀天下上三境强者聚于昆仑,一旦在这天地大会上形成统御天下强者之势,则人族天下之大势便尽在西北了! 高坐上首一言不发的洛川不由得想起昨日苏一鸣与他说过的各方州郡背后的势,那些让诸侯之战里在零之约定下可以占尽便宜的强郡规则,放之四海天地之后却什么都不算了的,真正的势,便是那些超然物外,隐隐然凌驾于寻常规则与道理之上的,上三境强者!! 《骗了康熙》 那些如南疆巨蟒一般强绝的,可以无视一整支离郡轻骑的,那些如金色闪光一般来去无踪可以任意出剑的,那些战于天上让凡人之躯难以望其项背的,真正的力量,其实才是这个世界所有权力所必须辅以的真正权力的另一半! 否则,即便他洛川仍旧可以坐拥三十余万精锐大军的忠诚,拥有数千万百姓的爱戴,又如何?怕是顷刻之间便可能崩坏殆尽,什么都留不下...... 如今的离郡并非没有这样的势,甚至相比于其他州郡来说还要超出不少,可作为边郡,离郡不得不将其中大部分的力量强行捆死在边地以应对妖夷,无论是太明的王明、百通的牛德义,还是安陵的启星子或者即将迁至隐剑峰的仙游子,甚至是坐镇苍颜的掌教真人,没有谁是可以轻动的...... 拥有权力,便要承担责任,谁都无法摆脱这样的道理。 所以昨日当苏一鸣举杯相问那个问题的时候,洛川是沉默以对的。 他问,如今就算南夷平定、广郡相安,全天下的人都支持离郡取永昌孟氏而代之,离郡就真的能一鼓作气拿下益城?且不说永昌郡不同于安陵,未经谋划一番大战之中难保便折损巨大,就算一切顺利拿下永昌,南疆之上河玉城与照水城又该由谁去镇守?银匠,还是影子?! 这,就是苏一鸣口中所说足以让洛川那一线生机止步不前的“势”之言论,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想要做的,和你能够做的事情,总是不同的,可...... 洛川看向苏一鸣,却见后者也自微微蹙眉。 哪怕他们此前曾想过无数的可能,也没有想到,西北武州的昆仑山上,竟有一个声名实力强绝于天下的超然角色,竟打算将这天下大势一网打尽......!! 洛川看向脸上仍自能有微笑的张子恒,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竟泛起杀意,他平复下心中所想之后淡淡道,“所以,使者为我离郡带来的第三个好消息,是什么?”张子恒不知是感觉到了什么还是本就如此,听得洛川问话立刻肃穆了表情恭敬答道,“回禀太守大人,广郡太守大人听闻昆仑天地大会一事之后觉得,值此人族危亡之际,聚宗门之力共抗妖夷实在是极有道理的事情!虽说天下宗门各自有其修炼之道,绝大多数都讲究一个出世修行,少有理会俗世的,可如今天下哪里是紧闭山门就可以逍遥出世的?山北郡北夷南下所过之处血流漂杵,安阳郡南夷北上元河以南已是野兽荒原,人族兴亡匹夫有责,何况道法高深的修炼者乎?!” “是以我广郡太守大人倡议‘雅水之盟’中各州郡也效仿那西北武州各郡一般,联名办上一场‘人间大会’或者‘安南大会’,一样面向人族世界各大宗门广发其帖,邀至我西南汉州一地,请之以礼,敬之以诚,若天下宗门可以聚义,则西南汉州之大势......必成!”张子恒说到这里似乎情绪也有些激动,动作缓慢而庄重的冲着洛川行了一大礼,“太守大人,此事非为某郡某人之私事,而是关乎整个西南汉州亿万子民生死的大事,西南汉州四郡没有谁可以独立于外,汉州兴则各郡兴,汉州亡则各郡亦亡,没有丝毫侥幸。” 张子恒声音诚恳道,“子恒此番来离郡之前,公子云百楼曾与我说,如今的西南汉州想与西北武州争势,离郡根本不可或缺,尤其是太守大人抵御南夷屡建奇功,在我人族之中声望日隆,若说我西南汉州相比西北武州有所优势,则尽在离郡太守一人身上,离郡如果愿意一同主办此事,则广郡愿为辅佐,以离郡为先,广邀天下!” 文臣武将两排为首的窦秋实和赵无忌齐齐皱眉。 其它朝臣也不再议论,只是交头接耳,交换着眼神。 “与那位白仙相比,区区一个离郡太守能有什么优势,”洛川不悦道,“今日议事就到这里,使者暂且住在离城。” 说罢一挥袖,张子恒便一个字都没有多说,与两名侍女行礼而退。 大殿之中,复归宁静。 第三百一十七章 你当知晓 高粱醉二楼的隔间内,洛川抬头看向屋顶被影子直接撞破的大洞,那一声“咚”的巨响过后,他随意的挥一挥衣袖,一股温热的气息便将屋顶破洞附近扑簌簌下落的灰尘扫到屋角。 他看了眼身后出现的一个装扮上和影子有九分相似,一样身型修长的只露出眼睛的高挑黑衣人问道,“你叫什么?” 那高挑黑衣人开口,却是一个极富有磁性的女声,“明月。” 洛川闻言不由得再次回头看她,只见她面具之下的一双眼睛大而清澈,其中一颗漆黑的圆好似深潭,“原来是你回来了......” 那高挑黑衣人点了点头,看向洛川的目光似有变化,没有言语。 洛川看向方才起身来到他身边护驾如今又重新跪回去的高士贤,“老高,若是那柄美人折扇被追回来了,有些事情就瞒不住了吧。” 高士贤闻言也不抬头,只是沉沉的道,“主上信不过老奴也该信得过老主上,那柄折扇若被影大人追回,还请主上将它交给老奴......” 洛川笑了,“老高啊老高,你这是在教本太守做事?” “老奴不敢,”高士贤将头磕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老奴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此事之后主上愿意如何责罚老奴都认,只是此事......只是此事若有不谐,老奴纵死也无法去见老主上啊......” 洛川被他一顿哭求弄得有些烦闷,于是起身喝道,“好了,”他呼出一口浊气重新走到窗前,看到此时原本热闹的商业街上已经没了行人,冷静了不少,“既然方才出手拦截之人是她,那影这一次恐怕也追不回什么美人折扇,也正是因为出手拦截之人是她,所以你说或者不说,父亲让你们做的事情我也便能猜到一些,甚至于他将那柄折扇留在你这高粱醉,说不定本身便是希望我能知道一点,又不必完全知道。” 高士贤不再磕头也没有发声。 洛川继续道,“父亲走了,他那时就已经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他自然也知道无论他将一切安排的多么完美,最终仍要由我来收官,老高,你忠于父亲也忠于他的决定,这很好,但你要明白,如果没有我去继承这一切,他所有的决定都将成空。” 高士贤将头压得很低。 洛川转过身来看向高士贤道,“我可以不管你们具体都做了什么,甚至要去做什么,我就当离郡没有那几个人罢了,但我必须知道那几个人都是谁,否则我不敢保证某一天我让暗部处理掉的人会不会就是他们中的一个,你觉得算不到我会来高粱醉险些拿走那柄美人折扇的你的老主上,能不能算到他托付了如此重任的甲乙丙丁戊会不小心被我杀掉?” 原本已经被洛川之前一番问答搞得几乎神经质的高士贤,这一次反倒立刻就听懂了,他一个响头磕在地板上高声道,“主上圣明,老奴明白怎么做......” “很好,”洛川走到高士贤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高,你不是顶聪明的人,却也不蠢,父亲将你留在太守府宫终归还是希望你能全心全意的辅佐我做一些事情,那么你就该明白,如今这离郡......是谁的离郡!”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高士贤将头抵在地上,声音微颤。 洛川又走到高之远的面前停下,“小高,门前匾额有字无款看着怪异,倒以为是随便什么人胡乱提的,平白小看了你们,既然是父亲赠给你们高家的,就大大方方的把名字也刻上。” 高之远闻言只知道磕头谢恩,“小人多谢太守大人恩德,小人多谢太守大人恩德......” 洛川又道,“只是既然挂了父亲赠予的匾额,经营时就要讲些德行,勾兑抬价之类的勾当不许有,既然能堂堂正正的把钱赚了,就不要去做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免得坏了父亲的名声。”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高之远不住的磕头。 “都起来吧,”洛川也没有了在这里品酒吃菜的兴致,只是打开隔间往外走,“老高,修理屋顶的钱从府宫私库里出。” “老奴遵令......”高士贤高声唱道。 高家老小三个人就这样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到楼下响起马车起行的声音之后高士贤才率先动了动,他微微直起上半身,仍旧低着头飞快的扫视四周,发现隔间内外已经再没有一个人之后才缓缓起身,坐回到自己先前坐过的位置,对还跪在那里的两人道,“起来吧,主上已经走了。” 高之远一震,想要起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腿软的用不上力气,还是跪在他身后叫做范景儿的少女上前一步将他扶起。 高之远站在高士贤身边,看一眼洛川先前坐过的位置心有余悸道,“祖父,这位新主上虽说登位时日尚短,可真是......人杰,其威严气态较之老主上都要......更甚许多......!” 高士贤顺着孙儿的目光往那空无一人的座位看了一眼后慨然点了点头,“毕竟是战场上杀出来的新主上......” 他也不知再该说些什么,又看了眼桌上并未动过的酒菜道,“主上用过的桌椅餐具就再不要拿来给其他人用了,主上今日所说的话你要铭记在心,堂堂正正做事,切不可蝇营狗苟坏了老主上的名声!” 高之远闻言躬身道,“祖父放心,孩儿一定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高士贤点了点头,看向高之远又道,“今日发生在高粱醉的事情你们两个绝不可与任何人提起半个字,要知道主上之恩自比天高,可主上之威,也非寻常,尤其此间之事本就绝密......你二人要知道轻重,今日这隔间之中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须烂在心里!!” 高之远和范景儿两人心中一凛,连忙躬身称是。 高士贤看向二人的目光这才柔和了许多,“今日主上亲临高粱醉,又金口玉言允了匾额之上可以署名,等同于送了我高家一只金饭碗,哪怕一时半会儿人们敬畏今日之事不敢登门,可天长日久店里的生意自然会一天好过一天,今日之后你二人只要勤勤恳恳,不说大富大贵,平平稳稳的富裕日子总是有的,你们要记得主上这份大恩。” 高之远用力的嗯了一声,随即道,“咱们家已有老主上牌位供奉,今日孩儿回去便为新主上立长生牌,永世供奉!” 高士贤笑着,看着高之远的目光极尽温和,“好孩儿......” 只是话未说完,他便脸色骤变,也不说话直接从那隔间窗户里跃出,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芒朝远处射去!!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天下规矩 广郡使者退去,太守府宫派出了一批金甲护卫护送广郡使节团返回驻地,于是一路平安也没有百姓再丢什么鸡蛋烂叶过来。 离郡朝堂这边却因为使者的一番话吵翻了天。 有的说如今离郡贵为西南汉州之首,怎可加入广郡创立的什么雅水之盟,有的则说以天下万民大道为计,当不能顾忌一时名义之得失...... 争得不可开交。 于是洛川便散了朝,朝臣们多数也就散了,只留下几个重臣又议了很久的事。 等到多数重臣也走了,洛川才和赵无忌、窦秋实这两个文武之首一同去了后宫花园,一边散步一边聊着今日的事情。 “关于这雅水之盟,先前无论是朝臣还是重臣都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你们两个没有轻易表态,如今倒可以说说是怎么个想法?”洛川背着手在前面溜达。 赵无忌和窦秋实便一左一右,稍稍落后半步的跟着,闻言两人对视一眼,还是赵无忌率先开了口,“那张子恒说有三个好消息告知太守大人,其实归根结底都是讲那雅水之盟,先说广郡水军正面击败江州水军,是为了以此彰显其在西南汉州独一档的水上战力,继而提出那盟约以雅水为名,就是因为那一条雅河连通了如今的汉州五郡,他广郡水军便可以直达任何一郡而丝毫无阻,震慑意味不言而喻!” 赵无忌微微皱眉继续道,“然后提及永昌及安阳两郡已入盟约,又以供粮和柳飞絮方面的妥协做诱饵,不过是想在逼我离郡入盟的天平之上再添一块筹码,事情至此在我看来也不过尔尔,直到他说出那天地大会......” 他轻叹一口气道,“世人都说西北武州狂放不羁,如今看来倒也有几分道理,大鼎立国九百载,向来山上的归山上,世俗的归世俗,虽说自吕祖仙逝之后山上山下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就如苍颜剑宗之于离郡,若是往年启星真人哪里会轻易为了诸侯之事下山,如今不但下了山还参了战!” “可即便如此,双方之间仍旧是隔了一层窗户纸的,各自也都守着些规矩没有轻易跨越,例如当下离郡与苍颜剑宗能够步调一致,一方面自是南夷共敌,另一方面也全凭太守大人机缘,”赵无忌扭头看向湖面,清风拂来,水波渐起,“如今西北武州各郡诸侯以昆仑之名行天地大会,摆明了是要将这一层窗户纸彻底撕碎,动了山上山下合而为一的念头,若是此举真的可行,则立刻便会为天下效仿,中洲格局顷刻大变,山上山下从原本合则两利的关系变得复杂难测,零之约定恐怕成为一纸空文,诸侯之战其惨烈程度必然倍增,随着时间的推移,若有山上之人动了凡心,取诸侯而代之或者隐于幕后实则控之,都不是不可能,如此......则人族天下就真真要大乱了......!!” “方才我本也是如此想,可......”洛川伸手指了指前宫方向,然后看向赵无忌道,“自从那鼎立于前殿时起,我便知道山上山下至少在上层存在看来已无从前的温情默契可言,早已是合若有利则合,分若有利则分的关系,如今西北武州一场天地大会不过是将这一块黑幕彻底撕掉,又将整个上三境的强者一股脑丢入局中做取舍罢了,若是以中洲天下为一个整体,这样作为自然也不失为加速整合山上山下势力的一条捷径,虽说如此做法势必引发人族内部极惨烈的比拼损耗,但在某些人看来,说不定也真没有什么......” 赵无忌皱眉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如今留仙已逝,白仙当道,若广郡消息无误昆仑掌教姬天衍真的以其名而招天下,则此事就已成定局,无可更改了。” “广郡不会以此事来开玩笑,这位白仙姬天衍怕是真的动了心思,只是......”洛川沉吟道,“白仙毕竟不是留仙,如今南北两夷既然敢血战于中洲,就说明他必没有吕祖压服天下的实力,既如此,人族天下也必有其它强人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乱,是一定会乱的彻底......”他微微皱起眉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道,“如此,赵叔叔以为我离郡是否需要加入那雅水之盟?” 赵无忌沉思半晌,叹息一声,点了点头。洛川了然,然后又看向窦秋实,“窦叔叔以为如何?” 窦秋实想来已经想得够多,直言道,“臣亦以为当下对离郡最好的选择,莫过于加入那雅水之盟,如今的广郡与离郡各自豪取多城,可短期内大片土地和海量的人口增加,只会成为负担而无法化为优势,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巩固基础。同时两郡实力各有所长,可谓势均力敌,臣不擅军事,却也知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若无极好之战机,强行伐兵乃至攻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都是下下之选,臣知道太守大人那一线生机本也是为了这西南汉州亿万百姓而争,可......臣颇狭隘,遇事之后终究还是会以我离郡子民为先......” 洛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窦秋实看在眼里仍旧继续道,“且那广郡盟约于细致处考虑已经十分周祥,例如供粮一事于我离郡每年三百万石,比过去每年两百万石多了一百万石,这个数字既可以让新得安陵和三仓之地的我们用以稳住脚跟,又不会使我府库之中多存余粮,明显是精打细算之后的产物,同时,不按以往半年一交改为每月供粮,可见其对我离郡防范之心已然入骨,即便过了今年秋天离郡对供粮的依赖不再过重,以至于两边交恶发动战争,他们也至多不过损失一月粮草,其筹谋至此,大概是真的想要以此盟约,换与我离郡一年和平,至于说明年......盟约之类自然也便只是一纸空文罢了。” 洛川又自点了点头,停下脚步也看向那涟漪渐深的湖面,“原本,我也曾想过终会有如此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真是身在漩涡,身不由己......如今,大鼎立国九百载的规矩一朝失了根基,新的规矩势必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谁家的规矩更合山上的道理和山下的人心,谁家的规矩就有了更大的舞台,道理我其实都懂,只是......我大概还没有做好准备成为那个可以视人命如草芥的诸侯吧......” 他看向远处阴沉沉的天,喃喃道,“要下雨了......该收衣服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妖至离城 洛川离开高粱醉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 因为先前天空中一场短促的战斗声势太大,再加上太守大人亲临商业街,已经引得人心惴惴,以至于现在商业街上已经基本没了行人,商铺店家也早早打烊,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洛川也不想节外生枝,告诉洛长恭返回府宫后便上了御辇,刚返回坐好就冲思齐招了招手道,“我记得你在这车厢哪里藏了些吃的,拿出来吃一下嘛。” 思齐撇了撇嘴,一边从书架上熟练的抽出几本厚重的书籍,再伸手进去掏,一边埋怨道,“高粱醉里那饭菜也没有凉,倒不如在那里吃完再走,非要硬撑着,到了现在反倒饿的不行了。” 洛川看她翻翻捡捡找出些个油纸包裹,打开之后都是些腌制好又晒干的肉片,拿过来一片放进嘴里,初始都有些干,没什么味道,嚼着嚼着就还确实不错,“唔,这东西还不错,难道是你做的?” 思齐鄙夷的看了洛川一眼也将一片肉干放进嘴里,又把剩下的裹好放回原处,“如今的我可不是当初中京城里的我了,作为一名合格的屯长,这种行军打仗必备的便捷干粮都不会做的话,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洛川本想再拿一片肉干,却见思齐已经放了回去,不由得笑道,“行军打仗备干粮是没错,可你把它们藏在这太守御辇里有什么用,难道......?” “轰......!” 一声巨响从御辇外传来,打断了洛川和思齐的对话。 思齐立刻拔出腰间的金色短剑护在洛川身前,一如当初返乡之时一样。 “有刺客,结阵,保护太守大人!”洛长恭的声音传来,继而是骑兵奔跑步兵结阵发出的金属摩擦声。 洛川侧了侧身,伸手去将御辇一边的车窗打开一半,看到洛长恭已经守在这里便问道,“几个刺客?” 洛长恭看向四周警戒,“只有一人,暗部一位大人正在与其厮杀。” 洛川关上车窗拍了拍思齐的手臂道,“咱们出去看看嘛。” 思齐没好气的甩了甩胳膊将他的手推开,“太守大人,外面的人要杀你,有什么好看?!” 洛川笑道,“你瞧,若是咱们出去看看,万一还有其他人刺杀,咱们也能第一时间逃跑,若是咱们就在这里死等,说不定敌人都杀到车窗外了我们还无动于衷,你说是出去看看好还是待在车里好?” 思齐皱眉看了他一眼,有些动摇。 洛川又道,“而且此时守在车外的骑兵不算多,长恭也不过四境,我若出去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思齐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往外走,一边打开车门一边道,“出去看看就只是看看,你不能跳出去冒险,不然江伯知道了又要骂的。” “放心放心,”洛川跟在她身后出了车厢,这才看见如今的场面。 御辇四周护卫和骑兵一层层结阵将整条商业街区占据得满满当当,而在距离御辇不远的几个店铺屋顶,两个黑衣人影正贴身厮杀,没有极度绚烂的光芒剑气,其中凶险却更甚之,那是一个不小心就要丢掉性命的生死搏杀! 洛川站在车架上,将黑暗之中两个黑衣人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只觉得这两人每一次出手都极狠辣,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蕴杀机,一举一动都要致人死命,偏偏攻防之中各有奇招,每每可以于绝境之中杀出生机,实在是厉害,一时间就看得有些入了神。 思齐却根本没有去看那一处战场,只是死死盯着四周黑漆漆的街巷,浑身紧绷,“打到现在都没分出胜负,要不然咱们车队先行回返府宫?既然那人是冲着你来的,咱们回了府宫他便也该退去了。” 洛川摇了摇头,“在离城遇到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该走的都不是我们,何况......” 思齐无奈回头,却见距离御辇最近的位置上一个护卫身上忽的亮起微芒,“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思齐话音未落就见一道暗绿色的好像毛毛虫般细小的光芒已经射至洛川身前三尺,若不是仔细去看根本难以发觉! 洛川似无所觉,等到思齐出声之后,就算发觉也已经没有了躲开的机会!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短小的包裹了金光的飞剑忽从远处飞来,堪堪在那绿芒射中洛川之前将其击落!护卫群中登时大乱! 原本伪装成护卫的刺客一看偷袭不成便跃出人群想要逃离,却被洛长恭借助军阵气势的飞剑斩落于远处街道,就在洛长恭想要趁机一剑斩杀以建功时,对方却忽的身型蠕动,最终化作一个头顶鹿角身后还坠着一根细长尾巴的妖人! 一道略显瘦弱的苍老身影忽的落在洛川面前,一面手掐法决御使那金色的短小飞剑,刺向远处街道上那鹿角妖人,一边道,“主上先回车架,老奴在此......”他话没有说完眼睛便是一瞪,身体迅速横移挡在洛川身侧! 洛川侧头,就见一支长枪漆黑的矛头从高士贤肩后冒出,指向自己的胸腹!! 他在御辇车架之上飞快向侧前方跨出一步,一边手掐法决将那漆黑狭长的飞剑自御辇窗户处召唤而出,直直刺向距离最近那覆有面甲的骑兵软肋,另一边一步迈出就是一记正拳打在马腹!! 马上骑兵一击不中就要退走,却不料刺入高士贤体内的长矛被他硬是夹了一夹,一滞之下洛川的拳便已经到了! 这一拳中正平和,火气却浓郁得化作一股肉眼可见的火焰,一刹那便将那骑兵连人带马笼罩其中,巨大的力量直接将骑兵和战马击得横飞出去!! 那匹改造过的强健战马当场毙命,可马背上的骑兵却没有受到多少伤害一般,身在半空一缩一蹬,将战马踢得砸向御辇的同时,自己已经化作一道蓝芒电射向远处巷道!! 这一下变故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惊得包括洛长恭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洛川又是一拳将那已不成形的战马击飞,扫一眼另一边没有了高士贤的牵制也已混入巷道之中不知去向的鹿角妖人,再抬头看一眼屋顶上明显已经试图脱身却反倒被明月死命缠住的黑衣人后,蹲在高士贤身边问道,“老高,你怎么样?!” 高士贤斜倚在御辇车厢上,伸手摸一把嘴角溢出的黑色血迹笑道,“怕是......不行了......”他伸手握住洛川的右手喃喃道,“乙......如今应当就在离城......他叫......杨士贵......!” 第三百二十五章 山上战场 太守府宫,雨夜。 洛川站在那座水上殿阁面水而开的门外房檐下,看着雨滴落在湖面上,荡起层层叠叠的波纹,良久,一动不动的出神。 思齐从殿内走来,给他轻轻披上一件披风,“湖边湿气太重,还是回屋吧。” 洛川摇了摇头,却看到花园里一个披着蓑衣好似老农的身影小跑着往这边来,不由笑道,“江伯这个样子,让我想起还在中京城时那一次,你在雨夜里闹着要吃包子,他无可奈何硬是披了蓑衣跑出去,如今想来,也不知道当时他是怎么敲开人家铺子的门,将包子买了回来,吃的时候还温热着。” 思齐也似回忆起什么,笑得温和,“还不是你半夜醒了偷偷跟我说饿了,我那时也小没有法子,只能折腾江伯......” 洛川一怔,“原来如此,我竟忘了......”他回头朝在殿内角落里候着的一个在领口袖口绣了两圈金色云纹的中年宫廷侍者道,“老董,你说这时候让膳房弄点包子出来会不会太麻烦?” 那中年宫廷侍者看着其实一点都不老,面白无须,气质悠然,若不是那一身宫廷侍者的服装,倒让人以为是位儒生,听得洛川问话弯腰行了一礼道,“这有什么麻烦,主上用得着他们是他们的福分,老奴这就吩咐膳房去做。” 说完也不停留,一步跨出已是在那殿外,竟也是位实力不俗的高手。 思齐看了一眼,凑到洛川耳边道,“等老高身子好些了还是赶紧让他回来吧,每次看见这位董侍长,我就打心底里害怕......” “你莫不是偷偷在你那小院里干了什么坏事,被这位董侍长发现了?”洛川开了句玩笑,见思齐一张冷脸后只是淡淡一笑道,“这位董侍长是他在太守府宫里给我留下的三个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之一,虽说也确实是个心狠手辣杀过不少人的人,但......”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回身看着站在大殿门外脱着蓑衣的罗江问道,“雨下得这么大,怎么还又返回府宫来了?” 罗江一边将脱下来的蓑衣甩一甩水后交给身边等候着的年轻侍者,一边拍打拍打朝服上沾湿了的水渍道,“赵无忌和我说要进宫来看看,我就来看看。” 洛川复又去看那湖面,等罗江来到他身边顺着目光去看湖水,他才继续道,“你们还当我是个小孩子,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得找个人哭诉不成?” 罗江笑道,“那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你既然满腔热血想去做些大事,如今却又不得不与那样的人妥协,终归会有些难以气顺,但其实人生本就总是事与愿违,小民出行尚且要坎坷泥泞,何况一郡太守想要为亿万百姓谋那一线生机?想想就知道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他伸手拍了拍洛川的肩膀,“有心如此已是极难得的好太守了,如今便是道阻,你仍可以守得住一郡子民,也算对得起天地人间了。” 洛川轻轻摇头,只是去看那湖,“如此就去入了那雅水之盟我确实是有些心气不顺,但既然做了太守也就该要顾全大局,可要说那一线生机因此道阻,却也不是,只是原来的我本就想的过于简单罢了。” “那时的我初掌大权,他便将一整个离郡明里暗里的力量直接了当的摆在我面前,那种强大直接超乎了我的想象,只觉得既然如此,则永昌也好安陵也罢,全都不过是板上鱼肉任我拿捏,继而便是广郡、河内甚至安阳郡,只要我做得够快够绝,则南夷也得暂时低头,”洛川的笑容略有些苦,“可一场北伐的崎岖坎坷就已经让我明白,事情全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一次南巡更是差点将命都留在六凤山,一路走到今日登位不过半载,就已经数度要靠好运气渡过难关......” 洛川将手伸到屋檐外,感受雨滴点点落在手心,又顺着掌纹流到地上,“好运气,总是会用完的......” 罗江平静回望,点了点头。 洛川收回手,随意在那一身尊贵至极的太守袍服上擦了擦,“此次回来,我其实就已经决定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广郡,必须打,哪怕现在我仍旧如此认为,可打,不能打到两败俱伤,我们需要等待一个机会,或者经营出一个机会,一个胜利天平完全倾向于我的机会......” “我呢,其实很急,因为此次南疆之行带给我的压力太大,甚至于强过那口鼎,”洛川眼睛微眯,其中寒光乍现,继而消散无踪,他看起来仍旧是那个笑口常开平易近人的年轻太守,“可其实又很清楚,急不来,广郡不会因为你急就变得脆弱和漏洞百出,甚至如今的永昌郡也不会就那么困而等死,我需要机会,他们也需要机会,于是当这天真的要变了的时候,当西北武州最先忍不住跳出来对着那层破窗户纸一般的旧规矩劈下第一刀的时候,广郡公子云百楼反倒先出手了。”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冷笑着开口,“原来我急,他云百楼似乎比我还要急!!” 罗江听的有些跟不上思路,只能微微皱着眉安静倾听,思齐则转身去让殿内的府宫侍者全都出去,又将殿门闭上。 洛川似乎来了谈兴,笑着喃喃道,“为了让我不会真的在这个秋季发疯,他竟将战场搬到了山上,如此一来,那天平倒确实很容易倾斜向此战胜者了,但......” 罗江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山上宗门虽说名义上也归各郡太守府宫管辖,但因为他们多数不会过问世俗事务,所以历来是不受管制的,如此已有九百载,如今......是要迫使山上宗门也进入这诸侯之战择木而栖了?!”他想了想后仍有些难以置信,“便是白仙姬天衍也无法强压天下宗门就范吧......!” “就范?”洛川摇头道,“哪里需要就范,如今天下乱成定局,你以为这天底下的山上宗门一个个还能超然物外?除了主动下山散落入局的望川剑宗之外,游仙门不行,苍颜剑宗不行,如今看来就连昆仑这样的超然宗门也不行,当然,也或者是不愿,只是无论不行亦或不愿,昆仑此番行径足以让天底下那些大大小小的宗门执掌者们动了其它的心思,不在最早的时候以最大的自主和最好的方式入局,等到天下格局已清的时候,恐怕就再没有了选择的机会......” “可......以那昆仑和白仙姬天衍的实力,一旦入了凡尘,又有哪家太守能管得了他......”罗江脑中已是混乱一片。 洛川则冷笑道,“管得了的便管,管不了的便被管,这大鼎天下最后的三百载,说到底不就是李氏江山‘管’得住一个吕祖的心......而已吗?!!” 第三百一十九章 纵横谋主 离城,戒严。 因为那位年轻的离郡太守在自家离城的商业街上遭遇了袭杀,虽然他本人无碍,但据说身边一位亲近的宫廷侍者受伤不轻。 太守府宫的某个距离前后宫都不算远的边缘小院内,年轻的宫廷侍者曹满正小跑着进进出出,换水配食的,忙碌了一整个晚上,等到正午时分才来得及吃上一口饭。 就在他坐在正屋门槛上飞快的扒拉食物的时候,洛川和思齐以及年轻女道三个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他连忙将饭碗放在一旁,上前几步匍匐在地,“拜见太守大人。” “起来吧,”洛川走到曹满身边站定,环顾四周问道,“其他人呢?” 曹满飞快起身后让到道路一旁弯腰垂首道,“回太守大人的话,大家都被安排了事务,各自忙碌去了。” “哦?”洛川一边往正屋走一边随口问道,“你怎么没走?” 曹满垂手跟在思齐和年轻女道之后闻言答道,“奴才今日与侍长请了病假,所以可以在此。” 洛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大步迈入屋内,发现里屋床上躺着的高士贤还没有醒来,便压低了声音问曹满道,“太医师走了?说老高伤势如何?”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曹满同样低声道,“太医师在这里待了一晚,天亮时才刚离开,走时曾说大侍长体内本该致命的毒素不知为何确实已经清除干净了,但本身伤得还是不轻,性命无碍,养伤却难,若恢复的不好跌境也是难免。” 洛川淡淡道,“去将太医师给我叫来。” 曹满应了一声转身飞快的跑了。 思齐回头将房门关上对洛川道,“世人道人走茶凉,老高这人还没走呢,聚在他身边的那一帮人便散了,昨夜回了府宫你若多嘱咐上几句大概也不至于如此,旁的人说不定还以为昨日里老高一家犯了什么事吧。” 洛川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没多久的时间几名前宫太医师便赶了来,在洛川面前并排跪了行礼。 洛川双手负后问道,“老高身上毒素既然尽去,为何仍有跌境风险?” 几个太医师彼此对视之后由一名年纪最大的答道,“回禀太守大人,高大侍长被一记穿刺长枪上的气伤到了内腑,体内气机紊乱,不易调理通顺,是以......” “不易而非不能,对吧?”洛川问道。 几个太医师压低头颅不敢说话。 洛川回头看了眼高士贤血色不足的脸道,“让他尽快恢复如初,有需要什么珍贵药材就去府宫私库里取,可有问题?” 几个太医师连称没有问题。 洛川点了点头大步离去,没有再在这个屋子里停留半刻。 等到走出院子很远,思齐让跟在洛川身边的宫廷侍者们走得远一些,然后靠近到洛川身边小声问道,“这个曹满看着还挺乖巧,也重情重义的......”她看向洛川的表情有些奇怪道,“以你的性子难道不该奖赏他?” 洛川摇了摇头,“人性其实是个挺复杂的东西,这个年轻的宫廷侍者哪里会是什么乖巧的角色,其心之狠恐怕超出你的想象,只是......想要在这府宫里得到更多,只凭心狠还远远不够。” 思齐诧异的瞪了瞪眼睛,莫名其妙。 洛川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看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的影子问道,“怎么样,那几个刺客可都抓住了?” 影子点了点头,“我们从最初现身的那人身上得到了一枚广郡阴灵的令牌,但这人看起来却实在不像阴灵。” “自然不是阴灵,”洛川嗤笑一声道,“广郡的使者才刚抵达离城还没谈事情,阴灵就派人来刺杀我这个离郡太守,哪里有这样的事情,可无论这人到底是谁,那枚阴灵的令牌一定都是真的吧?” 影子点头。 “那不就是了,”洛川道,“既然此次当街刺杀离郡太守的刺客里明明白白出现了妖夷,他广郡一顶疑似勾结妖夷的帽子就跑不了,如今正是文武举前的紧要日子,全天下的人都盯着离城,这一次无论嫁祸于云百楼的人是谁,都还是有些道行的。” “这样的事情漏洞太多,但凡聪明些的就知道不会是云百楼干的,”思齐小声喃喃道。 洛川道,“这天底下其实最不好判断的事情就是真假,可茶余饭后谈起这些事情的人谁又真的在乎真假呢?我们总也不是要指望这些流言蜚语来打败广郡的,”他又看行影子问道,“其它两个呢?” “也都抓住了,那鹿角妖人现了形就跑不了,伪装成离郡轻骑的妖人则被银匠截下,交给了我们,”影子道。 洛川有些诧异道,“除了那鹿角妖人,另一个竟也是妖?” 影子点了点头,“鹿角妖人该是修炼了变形术的,至于说另一个......和潜入陆东风府上的那妖情况相同,我们已经动过刑了,这些妖彼此之间应该并不知晓。”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如今潜伏在离城乃至于整个离郡有多少这样的妖就说不清了啊......”洛川只是略略提了一下就不再多说,而是问起了另外的事情,“广郡使节团那边反应如何?” 影子道,“昨夜罗将军率兵去的时候,广郡使节团已经大开其门,任由检查,那广郡使者更是将自己房间的床底都掀开给守备军士卒检查,连同带来的一车车财货也都一并打开应检。” 洛川皱眉道,“这个广郡使者......有点意思,”他想了想又问,“城中民意又如何?” 影子想了想才开口道,“昨天商业街上闹出的动静有些大,市井之间说什么的都有,”她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道,“民意难测。” 洛川眉头舒展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民意难测终须测,这种事情一开始做起来总是难的,慢慢的就好了,”他看向远处,在两个宫廷侍者的引导下风尘仆仆来了一人,喃喃道,“回来的这么快......” 思齐等人闻言去看,只见那人锦衣华服,面相方正,正是如今身居离郡客卿一职的苏一鸣。 苏一鸣快步来到洛川身前行了一礼,等到身边两名宫廷侍者退去远处,才靠近到洛川身边道,“太守大人,此次代表广郡意志而来的使者,可是叫作张子恒?” 洛川点了点头。 苏一鸣轻叹一声道,“此人乃是一鸣的一位师兄,亦是有志于天下的一位谋主,是以这一次......可能会有一些麻烦了......” 第三百二十章 其势难测 离城,太守府宫花园凉亭,洛川和苏一鸣对面而坐,思齐为两人添置茶水,年轻女道则站在凉亭一侧眺望远空。 洛川靠在椅子里,还给身后垫了个厚厚的软垫,阳光明媚,清风徐来,舒服的眯着眼好像要睡着了一样,“所以这位张子恒张使者在苏先生看来有何麻烦?” 《重生之金融巨头》 苏一鸣从思齐手中接过茶水道了声谢,然后娓娓道来,“世人皆知师尊乃是实力强绝的修炼者,却不知师尊骨子里其实就只是个读书人,一生收徒一百余,没有一个是在修炼方面天赋非凡的,不过皆是些喜欢读书的人。” 他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继续道,“百余弟子论及学问,师尊曾评可谓登堂入室者只有四人,这位张子恒师兄即为其中之一。其人精于辞藻,长于权变,善于揣摩时势,强于把握人心,加之出身于江州豪门,所结交者皆为各州郡权贵,彼此成势,则所行之事往往事半功倍。” 苏一鸣放下茶杯轻叹一口气道,“当年出师,我与这位张师兄同行百里而后分离,我往东北常州北境去,他往西北武州灵郡,直言天下气运尽归西北,如今却也来了西南汉州奔了广郡,真是世事难料。” 洛川一口将自己面前的茶水饮尽又将茶杯重新递给思齐,然后冲苏一鸣笑道,“气运一说虚无缥缈,天下大势瞬息万变,这是谁都难以定论的事情,不过以苏先生看来,这位张子恒张使者此番代表广郡而来,该有哪些目的?” 苏一鸣想也不想开口就答,显然是一路而来早就想过的,“如今广郡粮多而兵寡,地处平原内里无险可守,为四方觊觎根本难免,当下只不过借着一支强悍的水军凭汉江、雅水地利之便方才勉强守住其中财富,若是安陵一地为其所获,则放眼西南汉州便再无一人可以制约,其坐北望南大可以趁南夷北上之机徐图南下,可偏偏安陵如今在我离郡手上,则广郡平原腹地的西大门就算是彻底敞开,离郡大军无需跨江渡河便可直达锦城甚至怀城!这便迫使广郡不得不在西线平原地带常年布置重兵,再加上东部还有江州支持下的小半个河内郡负隅顽抗,如此大的防御重压,除非广郡将那半个河内郡掌握圆融,否则根本不可长久,而想要彻底掌握那半个河内郡,广郡需要更多时间。” “但离郡会给他们这个时间吗?今年春天南夷北上,广郡趁我之危强袭柔城,即至南夷之患暂时解除,我离郡必当挥师北上予以回应,若是选在今年秋天甚至夏天联合永昌及安阳郡一同发难,乃至于邀江州方面同步,则广郡这个新兴大郡难保不会土崩瓦解被众多势力瓜分,其中兴盛也就是过眼云烟,”苏一鸣摇了摇头道,“所以广郡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稳住离郡,使离郡短期之内不能北上!” 苏一鸣看到洛川露出微笑,他反倒变得更加严肃,“一山难容二虎,所有人都知道离郡与广郡之间必有一战,广郡粮多,离郡兵多,这一战拖得越久对于广郡越有利,这一战赢得越早对于离郡越有利,所以想要稳住离郡看起来几乎不可能,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哦?”洛川又一次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如今离郡南夷之患暂除,新得之地既稳,与永昌和安阳两郡结盟,与江州支持下的河内郡亦初具默契,据说如今汉江之上两边正打得热闹,我离郡不去掺和一脚实在都说不过去。” 苏一鸣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看向洛川慢慢说道,“离郡缺粮,所以秋收之前大概率不会北上,若是江州水军与广郡打得有来有回甚至一直持续到秋天,那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可事实上广郡会与江州纠缠一整个夏季?若是汉江之上那一场大战草草结尾,到了秋天,面对一个完整的广郡,尤其是在其水军也可以腾出手来的情况下,离郡有多大把握在自身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战而胜之,并且斩获大量粮草?” 洛川伸手把玩着茶杯,表情不变。苏一鸣又道,“再说永昌和安阳两郡,这两个郡本也是西南汉州举足轻重的一方势力,可如今却实在各有各的难处,且不说他们在南夷压力之下有多少余力掺和广郡与离郡之间的事情,就算他们有心参与,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最好的局面不正是这两大郡势均力敌甚至两败俱伤?若是他们协助一方攻灭了另一方,剩余他们两家能有什么结果?这是寻常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而且如今这两郡的太守都不是胆识过人之辈,只要那位张师兄来我离郡之前顺道先去了安城与益城,说不定如今广郡就已经和他们另签了一纸盟约,又有何难?” 洛川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是”。 苏一鸣冲给他续茶的思齐点一点头,然后继续道,“除此之外,广郡还有可能与我离郡做些交易,例如粮草交易,若离郡与我西南汉州其它三郡共同签订某个和平盟约,则广郡愿意继续向离郡提供供粮,这种做法便很是谋主了,你若和平则不费一兵一卒可得巨量粮草,你若要打则须损兵折将也难得到一粒米。又或者广郡承认柳飞絮所在安陵西部为离郡所有,离郡发兵征讨广郡绝不干涉之类,只要能为广郡的这个秋天迎来一场宁静,这些都是可以舍弃的东西。” 洛川抬头想了想道,“似乎也便是这么个理,但又似乎不是,若离郡北上只为粮食,那这一番话说尽之后我便就该应了,可苏先生知道我曾言要为西南汉州百姓赢得一线生机,那与广郡一战便是必经之路,很难,但却不得不走的一步,这些事情普通人大概不懂,但云百楼必然能想明白,如此,那张子恒可还有权变之策?” 苏一鸣微微皱眉说了一个字,“有,”他想了想后又补了一句,“以离郡如今的情况来看,可使那一线生机之路中断者,便只有各方州郡真正意义上的‘势’了,只是若真的将这种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那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便真的难测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城头对酒 离城的雨,下了一夜。 等到清晨,一碧如洗的天底下,雾气蒙蒙,无论是仍旧湿漉漉的石板街道,亦或者一棵棵探出院墙的树杈枝丫,都干净得让人看了欢喜。 就是在这样清新的氛围里,广郡的使节团里那辆仍旧泛着些许臭味的马车又一次被太守大人招入府宫。 离郡太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离郡选择加入雅水之盟,并诏令郡丞窦秋实及郡尉赵无忌,尽快就盟约中诸如供粮数量之类的细节达成一致,然后集中精力将那一届尚停留在口头的“安南大会”议出个可行的章程来。 于是广郡使者张子恒便被太守大人封了个临时的离郡官衔,也不管他愿意或者不愿意,就硬生生将他留在离城,每日里被叫到郡丞府衙议事,一时半会儿大概是走不了了。 也就是在广郡使者将离郡加入雅水之盟的消息,以私密信笺发往广郡的同一天,一封出自离郡军务处的私密军令也通过军方秘密渠道疾速发往安陵,一场已然在广郡和离郡两方交易下变得失去了许多变数的战争,正式拉开序幕...... 就在这样似乎暗潮汹涌,各部衙门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似乎忽然得了闲的洛川却跑到了离城北门的城门头上,就在那宽阔的可以跑马的城头上铺了席子,让宫廷侍者与护卫等人尽皆远离些,只与苏一鸣对坐饮酒。 “苏先生,张子恒这位广郡使者凭着一己之力,就让偌大一个离郡不得不入了他广郡的局,该是为云百楼立了大功的,可我若是就此不再放他回去,你觉得他和云百楼又该如何?”洛川一边举起一小杯青梅酒,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才小酌一口放下,姿态十分悠然。 “太守大人此番不按常理出牌,使者自也是无可奈何的,只能待到您消火顺气的一天,大概也就会放他回去,所以无论张子恒或者云百楼,就只是等吧,”苏一鸣饮酒却很豪迈,端起酒杯就是一口饮尽,“早就听闻西南汉州的果子酒很是有名,如今一品果然不凡。” “这可是太守府宫私库里的好货色,今日邀你城头赏景特意取出来的,自然不错,”洛川看向苏一鸣道,“苏先生可能猜到今日我邀你前来所谓何事?” 苏一鸣拿起酒壶先给洛川杯中续了一点,又给自己的杯中满上,举起酒杯看向城外可见的房舍良田,“城门远望,北境千里,太守大人还是在为北面的事情烦忧。” 洛川点一点头,“雅水之盟,似是求和,实是求战,云百楼其人布局西南汉州多年,阴灵死士遍布各郡,则未尝......不能布于山上啊......” 苏一鸣思索片刻,却只摇了摇头道,“太守大人生于诸侯之家,长于中京城内,对于山上事了解少些,不知道其中情况也是正常,须知我人族宗门首重收徒,无论选才还是授业,层层皆有问心一关,更何况宗门收徒最讲缘法,所谓缘法者即无迹可寻也,若说那云百楼已经活了百余岁,乃至于广郡云家盯着某个宗门渗透了几十甚至数百年,倒也有可能布了一两颗暗子,若说他如今不过三十余岁......几无可能。” 洛川想了想道,“我听影子说起过,阴灵,这个如今说不得已然遍布天下的情报兼刺客组织,就是那云百楼白手起家一人创立,其于诸侯各地渗透之深,布子之广,尽皆令人匪夷所思,我曾看过暗部之中有关阴灵的全部资料,也只隐约知道其人不喜直中取,偏偏最爱曲中求,所思所想,非常人可以度之,是以此番将要与他交手与山上,我才有些忧虑。” 苏一鸣见洛川如此说,也自然不敢再有轻慢之心,“一鸣所知我西南汉州境内有一支隐脉及四大宗门,那一支隐脉来历神秘难测其踪,我也只是听师尊说起过,知之不详,四大宗门却是耳熟能详,其中苍颜剑宗号称西南汉州第一宗,就在离郡境内,其余三宗分别是处于广郡境内的金剑门、安阳郡境内的逍遥谷,以及......”他看向洛川道,“河内郡南部三城中大概已经属于争议之土的素城听风阁......!” “逍遥谷,听风阁?!”洛川搜索脑海中的记忆,发现也曾听闻过那金剑门,对于逍遥谷和听风阁实在闻所未闻,“这两大宗门莫不是隐世不出的?” 苏一鸣摇头,“相比较苍颜剑宗和金剑门而言,逍遥谷和听风阁在俗世之中名声不显,因为这两大宗门讲究的皆是出世清修以固境界,少有沾染红尘烟火,但在山上宗门之间却都颇有名气,尤其是那听风阁,”他饮尽杯中酒后又自斟满,朝着洛川一敬自顾自喝了,“若说那云百楼此番筹划‘安南大会’有所图谋,则必是这两宗之一。” 洛川微微皱眉,“苏先生的意思,那金剑门之于广郡便如苍颜剑宗之于离郡一般,交情深厚无可动摇?” 苏一鸣笑道,“太守大人如何觉得那苍颜剑宗与离郡的交情就深厚无比不可动摇呢?” 洛川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苏一鸣又是一杯下肚,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醉意,显然是酒中常客,与洛川这样一喝就醉的不可同日而语,“在我看来,那金剑门之于广郡,情分上要深厚得多了,因为......”他看向洛川一字一顿道,“据说云百楼的母亲......便是出自那金剑门!!” 洛川一瞪眼,随即又似觉得理所应当,“原来竟有......这么一重关系......” “嗯,”苏一鸣看向北方,“一鸣也是道听途说,但听过几次大体都是如此,若只说那云百楼的母亲实在是个命运多舛的女子,也曾惊才绝艳于山上,偏偏恋上个世俗公子,其后又罹患怪病,年纪轻轻就死了,那时节也曾是山上宗门间茶余饭后的一桩谈资。” 洛川忽的就想起了洛水河畔初相见的两个人,不也是造化弄人?一时间沉默着,竟觉得那个被他视为大敌的云百楼,都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亲近...... “太守大人。” 苏一鸣的声音让洛川从沉思中醒来,等他朝着苏一鸣看去的时候,就见后者不知何时已经双手持了酒杯站起身来,他便也举杯起身,“苏先生这是......?” 苏一鸣洒然一笑,“一鸣既是离郡客卿,便当为太守大人分忧,如今太守大人既为山上之事心忧,一鸣,便替太守大人往那听风阁和逍遥谷去走一遭罢,若是能以太守大人之仁义折服一二自是最好,便是不能,也好歹在那‘安南大会’之前为我离郡先争几分印象。” 洛川闻言将酒杯一举感慨道,“洛川能得先生相助......实乃平生幸事!” 苏一鸣哈哈一笑将酒杯中酒饮尽,又朝洛川一礼,两步踏出便直接从城门楼上跃下! 洛川几步走到城墙边上,这才发现总是跟在苏一鸣身边的老仆金爷不知何时已经驾了马车在城外等候! 苏一鸣如同一只大鸟滑跃上马车之后站定,回望而来,拱了拱手,“大会之前,一鸣必回!” 洛川也将酒杯放下,冲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拱了拱手,“先生此去......一路平安......!” 风尘滚滚,人潮如川。 苏一鸣洒然一笑,转身负手。 远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使者三问 离城,这一次太守府宫朝会吸引了极多百姓的关注。 因为前天太守大人在商业街遇刺,凶手据说就是广郡使节团里的什么人,他们勾结妖夷当街行凶,虽说最终没有伤到那位年轻太守,这一番恶行也已引得人人愤慨。 所以今天,当广郡的使节团和百余随从带着一车车财物入宫觐见的时候,使者所乘的车架便遭遇了沿途百姓的重点照顾,不时便有人躲在人群里往那车架上丢掷臭鸡蛋烂菜叶,不一会儿那本来干净华美的马车便斑驳不堪,臭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可奇异的是无论那位正儿八经的使者,还是车队两侧的护卫骑兵,哪怕身上被丢了臭鸡蛋,也没有半点反应。 使节团就在这样沉默的氛围里一路前行来到太守府宫门前,又在广场上被无数百姓围观着指指点点了许久之后才得以入宫。 车队入了府宫便即停下,正使离开马车,只带了两个各自捧了卷轴的年轻随从登殿。 府宫大殿之中此刻文武齐聚,洛川高坐上首俯视下方,面无表情,等到大殿正门打开,他便看清了那广郡正使的长相。 只见其人身穿广郡礼服,身型微胖,高冠有须,衬得一张笑脸也有了些威严,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双眼睛,清澈而明媚,令人一见而生好感。 那人进了大殿,被所有人注视却步履如常,大步走到文武重臣当中的位置冲洛川行了一礼,“外臣张子恒,拜见离郡太守大人!” 上首洛川还没有什么反应,两侧朝臣们便有了些许骚动,有的捂鼻有的私语,大殿之中一时间有些嘈杂。 洛川扫一眼文武两侧,些许杂音便止住了,他看向张子恒身后两个明显是男扮女装的随从道,“免礼。” “谢太守大人,”张子恒谢礼起身,然后直接抬头与洛川对视了一眼,赞道,“外臣在广郡之时便常听人说起太守大人,说您年少而功伟,俊逸而威严,出可为当世名将,入则为治世大才,原本以为旁人总是说得过了,如今真见到了才发现,其言犹不及也!” 洛川便是两世为人听过不少夸奖,也被这广郡使者一上来就毫不要脸的夸赞整得有些尴尬,只是也不愿就此落入对方的节奏之中,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广郡使者来我离郡,所为何事?” 张子恒立刻便双手抱拳又是一礼道,“子恒此番前来离城,是因为广郡太守大人听闻离郡太守大人于我大鼎南疆边境再次重创南夷,为我人族安定立下不世奇功,十分感动,特派子恒前来向您送上敬礼!” 他伸出双手拍了拍,站在他身后的两个男装打扮的女子便各自拿起手中捧着的卷轴念了起来,一个念“广郡太守有礼黄金百两”,另一个跟着念“广郡太守有礼锦绣千匹”,如此往复念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止,其中犀角貂皮,宝石乌木,只是听着都觉得琳琅满目,令人心情舒畅。 朝堂之上文臣武将虽说多也算是富贵家庭出身,但尽是一辈子没有出过离郡几次的,哪里见过这些富郡的豪奢做派? 再加上西南汉州自古以来三穷三富,只听字面意思便知道离郡这般向来没有得到过那三个富郡如何尊重的,如今竟得愈发强盛的广郡遣使来贺,一时间让一众朝臣听得是容光焕发,只觉得数百年来所遭冷遇之恨尽数消解了一般。 文臣武将之中排位靠前的几位重臣到底见识更多也更沉稳些,一个个只是默然。 上首的洛川则更无所谓,一张冰寒的脸自打进了朝堂之后就再没有变过,听得那长长的礼单也只是道,“替我谢谢广郡太守大人和公子云百楼。” 张子恒听得洛川当众说出云百楼的名字脸上笑容也没有稍变,只是微微躬身,“子恒定将太守大人的话带到,”他一边停顿一边用目力余光扫一眼洛川表情,然后道,“太守大人,子恒此番前来离郡除了送上广郡敬礼之外,也有三件顶好的消息要告知太守大人知晓。” 洛川看一眼文臣序列之中仅仅排在六大重臣之后的客卿苏一鸣,然后居高临下傲慢而冷淡的道,“讲。” 张子恒笑着应了声是,然后大大方方看向朝堂两侧文武,最后对着武将之首的赵无忌问道,“敢问这位大人,可是我西南汉州之名将赵无忌赵将军?哦,不对,该恭喜赵将军荣升郡尉,”他见赵无忌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也不尴尬,拱手之后自顾自又道,“赵郡尉执掌离郡军务处应当有所耳闻,前些时日有一支来自江州的水军竟违背大鼎始皇帝立下的规矩,自汉江之中逆流而上犯我西南汉州!” 他满脸悲愤扫视四周,与每一个看向他的文臣武将对视,声音里满是怒意,“不但违背圣意藐视皇族无视律法,还视我西南汉州水军于无物,何其可憎,何其嚣张!” 他的声音在朝堂里回荡,竟也有了几分壮怀激荡,“然则我西南汉州却无水上强军乎?” 他用力一挥衣袖,自问自答,“当然不是!我广郡太守大人听闻此事,大怒,便命公子百楼亲领广郡水军于汉江之上正面迎敌,毫无花俏,狭路相逢,那时节,我广郡将帅同心,士卒用命,江州水军远来疲敝却还妄自尊大,一战之下果不其然......” 他看向赵无忌笑着大声宣告,“江州水军大败而回,如今已退回丹港!” 武将序列之中顿时便有议论之声。 赵无忌适时出声,一开口便压下了一众武官的声音,“敢问广郡使者,江州水军折损可有三成?” 张子恒笑容不变,“未及三成。” 赵无忌又问,“广郡折损可在江州之下?” 张子恒依然答道,“相差仿佛。” 赵无忌道,“那便恭喜了。” “多谢赵郡尉,”张子恒笑笑,话语之中哪里还有先前那般恣肆作态,看着赵无忌问道,“赵郡尉以为我家公子此番一战,以地利而胜天时者,确可称之为大胜否?” 《控卫在此》 赵无忌冷哼一声,“若是以地利而胜天时,哪里能这么快分得出胜负,”他斜了张子恒一眼道,“云公子胆气过人,行险而胜,自然可谓之大胜!” 张子恒仍是笑笑,转身看向上首洛川,声音复又提高,“太守大人,此即为子恒为您带来的第一个好消息!广郡此番水战大胜不但扬我西南汉州之威,亦保我西南汉州之土,自是顶好的事情,可若与我接下来说得这件比起来,却又不足道矣......!!” 第三百二十七章 密林难密 文武举的日子渐渐近了,离城的热闹肉眼可见。 哪怕前些时候才在商业街上发生过太守遭遇妖族刺的事件,但因为太守并未丝毫受损,且只在第二天军务处外便贴出刺客已全部捉拿归案的通告,所以也没有给离城的繁荣带来多大影响。 离城,仍旧是固若金汤的离城。 商业街最热闹的地段,有座万花楼,楼阁高耸占地极广,丹楹刻桷,富丽堂皇,其中女子风雅亦或娇艳,皆是上等。 这只服务于男人们的地方,通常,也是只有夜里才会热闹的场所。 可此时青天白日,却有一个身材姣好一身白衣,脸上罩着白纱依旧可见绝美容颜的女子施施然走了进来,她完全不去理会凑上前来试图劝阻的两个小厮,只是用一层无形的气劲将他们与自己隔开,便自顾自往楼梯方向走去。 两个小厮被顶得连连后退又挣扎不得,一时间有些狼狈。 躲在四周冷眼旁观的浓妆艳抹的女子们,瞧着眼前莲花一般的人儿本就有天然的反感,从一开始便对着她指指点点,见她竟敢光明正大的在这万花楼里硬来,立刻便叫嚷了起来,呼喊声中很快便有十数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跑了来,只是一见眼下情形一个个都变了脸,谁也没有敢先动手。 绝美女子也没有为难谁,只是顶开那些人一步步径直上了三楼,来到占地最大的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也不关门,就那么任由它敞开着。 几个小厮和壮汉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好一会儿老鸨到了,挥手让众人离开之后才小心的往那房间里看了一眼,见那绝美女子只是安静的站在屋内桌旁,没有要和谁动手的意思,而那端坐桌边容貌俊逸玉带金冠的佳公子嘴角仍有笑意,便就陪着笑脸打了个招呼,乖乖把门关上出去了。 绝美女子自是千雪,她等老鸨和一众闲杂人等走了干净才在距离那俊逸男人最远的地方坐下,皱眉问道,“他怎么定在这样的地方见面?” 那俊逸男人是在银匠铺子里与他有过一番对话的叫做南风的男人,闻言一笑道,“倒不是他,是我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离城,总该看看这里的女子是如何一种姿态,于是才选了这座万花楼,我听银匠说,这万花楼该就是整个离郡最好的青楼了。” 千雪顿时没了话说,又不想与眼前独酌的男子对饮,便起身来到窗边打开,往下看。 南风也不以为意,只是一边细品酒水一边像是自语一般道,“那一日你与影子交手应该受伤不轻,如今恢复的怎么样了?” 千雪也不回头,平淡道,“彻底恢复如初还需要一些时间,但寻常事务已不影响了。” 南风点了点头又问,“那一战,如何?” 千雪面无表情无所谓的道,“她......很强,那一战只是一直让着我,想看看我的极限究竟在哪罢了,否则我哪里只会受这么点伤。” “哦?”南风却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银匠说影子也受了些伤,那么你给她看了几成极限?” 千雪坦然道,“十成。” 南风送往嘴边的杯子略略一顿,饮尽,“如果是以前的你,事关有些事情是绝不愿意被太多人知道的,如果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解脱,那青宫之主将你派来中洲倒算是极好的决定了。” 千雪沉默以对。 南风也不在这件事上多说,只是拿起盛酒的小壶,细细看那花边纹理,“我来中洲本是因为洛天恩将死,遵照正宫之主的意思来做些布置,不料事情竟发展成如今的模样,虽说单论结果已然不差,但多少还是显得过于被动了些,其它也没什么多余的事情,至于说心月一事,既然已经查到这个地步,那我就不可能不继续管下去,今日约那洛川来此一见,这些事情都是要说上一说的。” “不过与那件事比起来,这些又都不重要了,”他稍一停顿之后微微侧头看向千雪,“关于洛川......你怎么看?” 千雪看着窗外好像出神一样怔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摇头,“如今洛川已经贵为一郡太守,影子这样的暗部强者几乎从不离身,一旦出行更是身处离郡轻骑包围之下,哪怕身处战场都难得出手,即便出手也不会全力施为,我只隐约感觉他修炼速度极快,却也难免与那棵火梧桐有关,根本无从判断他如今的天赋到底如何,更遑论天赋是否提升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往窗外点了点,在前方虚空之中碰触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显然这个房间已经被设下法阵,“至于说魂技和那玄而又玄的感应,更是无从谈起。” “这种事情总是需要些运气的,不过......”南风点了点头,然后轻描淡写的道,“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千雪飞快扭头回望向南风,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那挺拔的背影,竟有了些微的摇摆,“南风阁主莫非......发现了什么......?!” 南风似乎清楚千雪正盯着他看,便就歪了歪脑袋,“确实发现了一些东西。” 千雪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只好问道,“敢问南风阁主发现了什么?” 南风这次笑眯眯的转过身来看向千雪,然后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商业街的某个方向,“那一日,你和影子一前一后出了离城,洛川身边一时间少了些人手,有些人就觉得可以做些什么,他们想要刺杀洛川的时候,我和银匠其实......也在现场!” 《青葫剑仙》 千雪看南风眉眼间期待的意思,便遂了他的意,问道,“南风阁主莫非发现那洛川危急之时动用了某种......魂技?!” 南风笑着从袖中拿出折扇扇了扇,道,“倒也难以断言是什么魂技,只是实在有些蹊跷,洛川如今拥有四境真气,常日里应该只将四境妖气压制在气海之中,纯靠妖体机能的反应只是三境,说破天了也不过四境,可那一日,就在那个藏身于离郡轻骑之中六境的妖突起发难的一刹那,我看到......他的肩膀摆了一摆!!” 千雪皱眉,“你是说他在那妖发难之前就已有所察觉,继而在那一刹那间本能的想要......躲闪?!”她顿了一下道,“这......怎么可能?!!” “确实,本应该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但这就是事实,”南风飞快的扇着扇子。 千雪皱眉更深,“那银匠......也应当发觉不妥?” 南风的扇子扇得慢了些,“应该没有,若不是你之前将青宫之主的话告诉我,我本也不会想得太多,不过这个洛川......”他扭头看向楼外街道某处,眼睛里光芒一闪,然后笑道,“......确实是有点意思......” 第三百二十二章 雅水之盟 离城,朝堂之上再无声息。 只有广郡使者张子恒一人立于大殿中央,渐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了扯动所有人目光的力量,可他的言行动态反倒比之先前收敛了许多,虽说脸上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却中正平和了不少。 “禀太守大人,子恒为您带来的第二个好消息,则是这西南汉州之互助和平,”张子恒张开双臂,等到所有人都看向了他,才缓缓继续道,“年初时广郡太守大人听说您为了帮助南疆战线渡过春季难关,一力主张建立了‘南疆之盟’,使南疆战线上各大边郡可以守望相助,太守大人听后十分感动,说值此人族危亡之际方见英雄本色,您的功绩必将载入史册,为人族后代所铭记!可......” 他停顿够了之后才继续道,“可只以边郡结盟恐怕不能长久,战争一事从来打得都不仅仅是将士,更是铠甲辎重,是粮草后勤,广郡太守大人认为虽广郡居于内地无边患威胁,可同为西南汉州兄弟州郡,唇亡则齿寒,是以愿意拿出巨量粮草以资助西南汉州三大边郡,以雅水为纽带建立一条粮草供给线路称之为‘雅水之盟’!” 一众文臣武将顿时又起议论。 苏一鸣抬头看向洛川,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洛川不言不语,好似什么都没有看见。 张子恒等朝堂之上反应够了才又稍稍提高了些音量道,“太守大人,如今安阳郡及永昌郡皆已响应广郡太守之号召,加入了‘雅水之盟’,不知离郡是否......?” 武将第二的罗江满面寒霜偏头看了那张子恒一眼,最终仍是没有开口。 文臣之中已经前后相商讨论了起来,就连司农主官陈雨都忍不住回头和司库主官谢无伤交换了一个眼神。 洛川高居上位加之其瞳极其敏锐,自然早已将在场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他开口的时候,朝堂之中一切声音归于寂静,“广郡太守心系边境,这便是西南汉州之大幸,不知这雅水之盟可往三大边郡各自供粮几许?” 张子恒拱手行礼道,“回禀太守大人,广郡太守大人亲口答应,若‘雅水之盟’可成,则以年计,安阳郡每年可得配粮五十万石,永昌郡可得配粮一百万石,而离郡可得粮......”他再次停顿之后伸出三根手指缓慢而郑重的道,“三百万石!” 场面顿时又压抑不住的稍稍吵杂。 洛川没有开口,司库主官谢无伤便开口问道,“敢问使者,这三百万石供粮是一次结清还是分两次交接?” 张子恒十分客气的冲谢无伤拱了拱手道,“这位应是谢无伤谢大人吧,您当知道三百万石粮实非小数目,如今广郡新得了些城池治理上也颇忙碌,但仍可抽调一批人手每月将二十五万石粮食送到离郡!” “该不会又是以次充好的劣粮吧?”司农主官陈雨冷笑道。 张子恒笑道,“陈雨陈大人,去年劣粮一事皆由河内郡申家而始,我记得广郡给那时还在做苍颜县守的太守大人送去的,可就都是上等的好粮,在这种人族大义的事情面前,广郡可从不弄虚作假。” 陈雨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自上朝以后并未说话的文臣之首窦秋实缓缓开口,“所谓‘雅水之盟’,仅只约定供粮?若是如此广郡自送就是了,三大边郡没有不受之理。” 张子恒朝窦秋实拱了拱手极其熟络的道,“窦大人,我听说您是离郡官场上最懂礼尚往来之人,别人送您一斤好酒,您必回以三两好茶,广郡此举毕竟是为我人族大义计,是以不会要求三大边郡等价而报,但有些礼,还是要讲的,总不能广郡上午将上等好粮送了来,三大边郡下午便筹谋着......瓜分了我广郡,那岂不是农夫与蛇,何其可悲哉?” “既为之盟约,则须守望相助,彼此非攻,既不侵略其土,亦不干涉其政,”张子恒朝着洛川行礼道,“广郡太守大人曾说,安陵严氏德行有失,如今离郡取而代之即为新的安陵正统,柳飞絮之流不尊其上者,则为离郡内政,若离郡入此‘雅水之盟’,则此类事务广郡及永昌、安阳三郡必不干涉。” 罗江终是忍不住冷哼一声开口问道,“那河内郡申家至今仍占据雅河以南三城之地,这不会也算广郡的自家事务吧?” 张子恒扭头看向罗江,想了一想后道,“这位是罗将军吧,申家失去怀城便已算是从诸侯大姓中除名,如今强占了雅河以南三城之地的申然之既无太守之位传承,也无皇族旨意任命,不过是盗其父辈名声流窜于天下的亡命之徒,至于说那三城之地其实多是有主的,且主家如今皆在广郡,罗将军,您说广郡是不是应该替这些子民拿回属于他们的土地?而这,又是不是属于广郡内政?” 爱阅书香 罗江再哼一声不言语了。 洛川听到这里才终于开口,“结盟一事事关重大,并非朝堂之上当下就要决定,说说第三件事吧。” 张子恒行礼称是,等到大殿之中回归寂静才再次开口,这一次比之先前就要更加沉稳肃穆,连脸上的笑容都淡了,“禀太守大人,这第三件事起于一则消息,一则很快就要传遍天下的,天大的消息!” 苏一鸣微微皱眉。 张子恒见已将在场所有人的好奇心勾起,这才轻叹一声道,“据悉西北武州六大郡将联合举办一场‘天地大会’,面向整个人族世界各大宗门,广发其贴,尽邀昆仑!!” “什么?!” 朝堂之上立时便有人惊呼出声! 就连上首洛川都忍不住微微皱眉,他与苏一鸣交换一个眼神后看向赵无忌,看到后者皱眉摇头,才开口问道,“西北武州六大郡举办,广邀天下宗门尽至昆仑?!消息可靠否?” 张子恒这一次深深叹息,“回禀太守大人,消息千真万确,如今那些发自昆仑山的邀请帖恐怕已在路上,包括离郡苍颜剑宗和仙游门在内的所有宗门......恐怕不日便将收到请帖!” “请帖之上邀者何人,所邀又是何人?”赵无忌问道。 张子恒摇头叹息,“请帖所邀为天下各宗上三境强者,而邀者则是......” “......昆仑掌教......姬天衍......!!!” 离郡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天地大会 离郡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因为昆仑,实在是人族修炼世界之中除去那座超然望川之外最着名的圣地,没有之一。 早在大鼎王朝立国之前,昆仑就是人族修炼者所尊奉的圣地,是传说中天皇羲得道与传道之地,也是人皇轩辕誓师祭天之所,是人族自中古以来再没有丢失过的祖地之一,承载了不知道多少伟大存在的故事与过往。 如今,即便有留仙吕祖强绝天下于前,以望川为基创立剑宗,镇压人族气运三百年,也绝没有谁会因此小看了昆仑,因为在那昆仑之巅,住着一位除去吕祖之外人族世界里唯一一个还能在名号之前被冠之以“仙”字的传说中的人物,一位在山上山下都留下无数故事为天下人熟知的昆仑掌教,白仙,姬天衍!! 传说,这位比之吕祖出世晚了一些的天才角色,年仅二十一岁便已出山,出山之时即是六境之巅,既出昆仑便一路向西,与西夷七境大妖一战而破上三境,当下便斩了那大妖头颅回返中洲.......! 传说,这位绝世人物不知何故少而白头,白衣白发,三十年仗剑走中洲,斩妖除魔,扶贫济困,再回昆仑之时,一步入山门,便是至高九境......! 传说,这位白仙曾九上望川与吕祖问剑,第一次,近吕祖百步而返,第二次便至五十步,等到第九次登山已然去到吕祖身畔十步......! 传说.......传说......! 尽是传说......! 如今,这位已经数十年不曾传出传说的传说人物,一朝现世,便要广邀天下上三境强者聚于昆仑,一旦在这天地大会上形成统御天下强者之势,则人族天下之大势便尽在西北了! 高坐上首一言不发的洛川不由得想起昨日苏一鸣与他说过的各方州郡背后的势,那些让诸侯之战里在零之约定下可以占尽便宜的强郡规则,放之四海天地之后却什么都不算了的,真正的势,便是那些超然物外,隐隐然凌驾于寻常规则与道理之上的,上三境强者!! 《骗了康熙》 那些如南疆巨蟒一般强绝的,可以无视一整支离郡轻骑的,那些如金色闪光一般来去无踪可以任意出剑的,那些战于天上让凡人之躯难以望其项背的,真正的力量,其实才是这个世界所有权力所必须辅以的真正权力的另一半! 否则,即便他洛川仍旧可以坐拥三十余万精锐大军的忠诚,拥有数千万百姓的爱戴,又如何?怕是顷刻之间便可能崩坏殆尽,什么都留不下...... 如今的离郡并非没有这样的势,甚至相比于其他州郡来说还要超出不少,可作为边郡,离郡不得不将其中大部分的力量强行捆死在边地以应对妖夷,无论是太明的王明、百通的牛德义,还是安陵的启星子或者即将迁至隐剑峰的仙游子,甚至是坐镇苍颜的掌教真人,没有谁是可以轻动的...... 拥有权力,便要承担责任,谁都无法摆脱这样的道理。 所以昨日当苏一鸣举杯相问那个问题的时候,洛川是沉默以对的。 他问,如今就算南夷平定、广郡相安,全天下的人都支持离郡取永昌孟氏而代之,离郡就真的能一鼓作气拿下益城?且不说永昌郡不同于安陵,未经谋划一番大战之中难保便折损巨大,就算一切顺利拿下永昌,南疆之上河玉城与照水城又该由谁去镇守?银匠,还是影子?! 这,就是苏一鸣口中所说足以让洛川那一线生机止步不前的“势”之言论,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想要做的,和你能够做的事情,总是不同的,可...... 洛川看向苏一鸣,却见后者也自微微蹙眉。 哪怕他们此前曾想过无数的可能,也没有想到,西北武州的昆仑山上,竟有一个声名实力强绝于天下的超然角色,竟打算将这天下大势一网打尽......!! 洛川看向脸上仍自能有微笑的张子恒,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竟泛起杀意,他平复下心中所想之后淡淡道,“所以,使者为我离郡带来的第三个好消息,是什么?”张子恒不知是感觉到了什么还是本就如此,听得洛川问话立刻肃穆了表情恭敬答道,“回禀太守大人,广郡太守大人听闻昆仑天地大会一事之后觉得,值此人族危亡之际,聚宗门之力共抗妖夷实在是极有道理的事情!虽说天下宗门各自有其修炼之道,绝大多数都讲究一个出世修行,少有理会俗世的,可如今天下哪里是紧闭山门就可以逍遥出世的?山北郡北夷南下所过之处血流漂杵,安阳郡南夷北上元河以南已是野兽荒原,人族兴亡匹夫有责,何况道法高深的修炼者乎?!” “是以我广郡太守大人倡议‘雅水之盟’中各州郡也效仿那西北武州各郡一般,联名办上一场‘人间大会’或者‘安南大会’,一样面向人族世界各大宗门广发其帖,邀至我西南汉州一地,请之以礼,敬之以诚,若天下宗门可以聚义,则西南汉州之大势......必成!”张子恒说到这里似乎情绪也有些激动,动作缓慢而庄重的冲着洛川行了一大礼,“太守大人,此事非为某郡某人之私事,而是关乎整个西南汉州亿万子民生死的大事,西南汉州四郡没有谁可以独立于外,汉州兴则各郡兴,汉州亡则各郡亦亡,没有丝毫侥幸。” 张子恒声音诚恳道,“子恒此番来离郡之前,公子云百楼曾与我说,如今的西南汉州想与西北武州争势,离郡根本不可或缺,尤其是太守大人抵御南夷屡建奇功,在我人族之中声望日隆,若说我西南汉州相比西北武州有所优势,则尽在离郡太守一人身上,离郡如果愿意一同主办此事,则广郡愿为辅佐,以离郡为先,广邀天下!” 文臣武将两排为首的窦秋实和赵无忌齐齐皱眉。 其它朝臣也不再议论,只是交头接耳,交换着眼神。 “与那位白仙相比,区区一个离郡太守能有什么优势,”洛川不悦道,“今日议事就到这里,使者暂且住在离城。” 说罢一挥袖,张子恒便一个字都没有多说,与两名侍女行礼而退。 大殿之中,复归宁静。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天下规矩 广郡使者退去,太守府宫派出了一批金甲护卫护送广郡使节团返回驻地,于是一路平安也没有百姓再丢什么鸡蛋烂叶过来。 离郡朝堂这边却因为使者的一番话吵翻了天。 有的说如今离郡贵为西南汉州之首,怎可加入广郡创立的什么雅水之盟,有的则说以天下万民大道为计,当不能顾忌一时名义之得失...... 争得不可开交。 于是洛川便散了朝,朝臣们多数也就散了,只留下几个重臣又议了很久的事。 等到多数重臣也走了,洛川才和赵无忌、窦秋实这两个文武之首一同去了后宫花园,一边散步一边聊着今日的事情。 “关于这雅水之盟,先前无论是朝臣还是重臣都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你们两个没有轻易表态,如今倒可以说说是怎么个想法?”洛川背着手在前面溜达。 赵无忌和窦秋实便一左一右,稍稍落后半步的跟着,闻言两人对视一眼,还是赵无忌率先开了口,“那张子恒说有三个好消息告知太守大人,其实归根结底都是讲那雅水之盟,先说广郡水军正面击败江州水军,是为了以此彰显其在西南汉州独一档的水上战力,继而提出那盟约以雅水为名,就是因为那一条雅河连通了如今的汉州五郡,他广郡水军便可以直达任何一郡而丝毫无阻,震慑意味不言而喻!” 赵无忌微微皱眉继续道,“然后提及永昌及安阳两郡已入盟约,又以供粮和柳飞絮方面的妥协做诱饵,不过是想在逼我离郡入盟的天平之上再添一块筹码,事情至此在我看来也不过尔尔,直到他说出那天地大会......” 他轻叹一口气道,“世人都说西北武州狂放不羁,如今看来倒也有几分道理,大鼎立国九百载,向来山上的归山上,世俗的归世俗,虽说自吕祖仙逝之后山上山下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就如苍颜剑宗之于离郡,若是往年启星真人哪里会轻易为了诸侯之事下山,如今不但下了山还参了战!” “可即便如此,双方之间仍旧是隔了一层窗户纸的,各自也都守着些规矩没有轻易跨越,例如当下离郡与苍颜剑宗能够步调一致,一方面自是南夷共敌,另一方面也全凭太守大人机缘,”赵无忌扭头看向湖面,清风拂来,水波渐起,“如今西北武州各郡诸侯以昆仑之名行天地大会,摆明了是要将这一层窗户纸彻底撕碎,动了山上山下合而为一的念头,若是此举真的可行,则立刻便会为天下效仿,中洲格局顷刻大变,山上山下从原本合则两利的关系变得复杂难测,零之约定恐怕成为一纸空文,诸侯之战其惨烈程度必然倍增,随着时间的推移,若有山上之人动了凡心,取诸侯而代之或者隐于幕后实则控之,都不是不可能,如此......则人族天下就真真要大乱了......!!” “方才我本也是如此想,可......”洛川伸手指了指前宫方向,然后看向赵无忌道,“自从那鼎立于前殿时起,我便知道山上山下至少在上层存在看来已无从前的温情默契可言,早已是合若有利则合,分若有利则分的关系,如今西北武州一场天地大会不过是将这一块黑幕彻底撕掉,又将整个上三境的强者一股脑丢入局中做取舍罢了,若是以中洲天下为一个整体,这样作为自然也不失为加速整合山上山下势力的一条捷径,虽说如此做法势必引发人族内部极惨烈的比拼损耗,但在某些人看来,说不定也真没有什么......” 赵无忌皱眉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如今留仙已逝,白仙当道,若广郡消息无误昆仑掌教姬天衍真的以其名而招天下,则此事就已成定局,无可更改了。” “广郡不会以此事来开玩笑,这位白仙姬天衍怕是真的动了心思,只是......”洛川沉吟道,“白仙毕竟不是留仙,如今南北两夷既然敢血战于中洲,就说明他必没有吕祖压服天下的实力,既如此,人族天下也必有其它强人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乱,是一定会乱的彻底......”他微微皱起眉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道,“如此,赵叔叔以为我离郡是否需要加入那雅水之盟?” 赵无忌沉思半晌,叹息一声,点了点头。洛川了然,然后又看向窦秋实,“窦叔叔以为如何?” 窦秋实想来已经想得够多,直言道,“臣亦以为当下对离郡最好的选择,莫过于加入那雅水之盟,如今的广郡与离郡各自豪取多城,可短期内大片土地和海量的人口增加,只会成为负担而无法化为优势,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巩固基础。同时两郡实力各有所长,可谓势均力敌,臣不擅军事,却也知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若无极好之战机,强行伐兵乃至攻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都是下下之选,臣知道太守大人那一线生机本也是为了这西南汉州亿万百姓而争,可......臣颇狭隘,遇事之后终究还是会以我离郡子民为先......” 洛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窦秋实看在眼里仍旧继续道,“且那广郡盟约于细致处考虑已经十分周祥,例如供粮一事于我离郡每年三百万石,比过去每年两百万石多了一百万石,这个数字既可以让新得安陵和三仓之地的我们用以稳住脚跟,又不会使我府库之中多存余粮,明显是精打细算之后的产物,同时,不按以往半年一交改为每月供粮,可见其对我离郡防范之心已然入骨,即便过了今年秋天离郡对供粮的依赖不再过重,以至于两边交恶发动战争,他们也至多不过损失一月粮草,其筹谋至此,大概是真的想要以此盟约,换与我离郡一年和平,至于说明年......盟约之类自然也便只是一纸空文罢了。” 洛川又自点了点头,停下脚步也看向那涟漪渐深的湖面,“原本,我也曾想过终会有如此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真是身在漩涡,身不由己......如今,大鼎立国九百载的规矩一朝失了根基,新的规矩势必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谁家的规矩更合山上的道理和山下的人心,谁家的规矩就有了更大的舞台,道理我其实都懂,只是......我大概还没有做好准备成为那个可以视人命如草芥的诸侯吧......” 他看向远处阴沉沉的天,喃喃道,“要下雨了......该收衣服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山上战场 太守府宫,雨夜。 洛川站在那座水上殿阁面水而开的门外房檐下,看着雨滴落在湖面上,荡起层层叠叠的波纹,良久,一动不动的出神。 思齐从殿内走来,给他轻轻披上一件披风,“湖边湿气太重,还是回屋吧。” 洛川摇了摇头,却看到花园里一个披着蓑衣好似老农的身影小跑着往这边来,不由笑道,“江伯这个样子,让我想起还在中京城时那一次,你在雨夜里闹着要吃包子,他无可奈何硬是披了蓑衣跑出去,如今想来,也不知道当时他是怎么敲开人家铺子的门,将包子买了回来,吃的时候还温热着。” 思齐也似回忆起什么,笑得温和,“还不是你半夜醒了偷偷跟我说饿了,我那时也小没有法子,只能折腾江伯......” 洛川一怔,“原来如此,我竟忘了......”他回头朝在殿内角落里候着的一个在领口袖口绣了两圈金色云纹的中年宫廷侍者道,“老董,你说这时候让膳房弄点包子出来会不会太麻烦?” 那中年宫廷侍者看着其实一点都不老,面白无须,气质悠然,若不是那一身宫廷侍者的服装,倒让人以为是位儒生,听得洛川问话弯腰行了一礼道,“这有什么麻烦,主上用得着他们是他们的福分,老奴这就吩咐膳房去做。” 说完也不停留,一步跨出已是在那殿外,竟也是位实力不俗的高手。 思齐看了一眼,凑到洛川耳边道,“等老高身子好些了还是赶紧让他回来吧,每次看见这位董侍长,我就打心底里害怕......” “你莫不是偷偷在你那小院里干了什么坏事,被这位董侍长发现了?”洛川开了句玩笑,见思齐一张冷脸后只是淡淡一笑道,“这位董侍长是他在太守府宫里给我留下的三个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之一,虽说也确实是个心狠手辣杀过不少人的人,但......”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回身看着站在大殿门外脱着蓑衣的罗江问道,“雨下得这么大,怎么还又返回府宫来了?” 罗江一边将脱下来的蓑衣甩一甩水后交给身边等候着的年轻侍者,一边拍打拍打朝服上沾湿了的水渍道,“赵无忌和我说要进宫来看看,我就来看看。” 洛川复又去看那湖面,等罗江来到他身边顺着目光去看湖水,他才继续道,“你们还当我是个小孩子,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得找个人哭诉不成?” 罗江笑道,“那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你既然满腔热血想去做些大事,如今却又不得不与那样的人妥协,终归会有些难以气顺,但其实人生本就总是事与愿违,小民出行尚且要坎坷泥泞,何况一郡太守想要为亿万百姓谋那一线生机?想想就知道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他伸手拍了拍洛川的肩膀,“有心如此已是极难得的好太守了,如今便是道阻,你仍可以守得住一郡子民,也算对得起天地人间了。” 洛川轻轻摇头,只是去看那湖,“如此就去入了那雅水之盟我确实是有些心气不顺,但既然做了太守也就该要顾全大局,可要说那一线生机因此道阻,却也不是,只是原来的我本就想的过于简单罢了。” “那时的我初掌大权,他便将一整个离郡明里暗里的力量直接了当的摆在我面前,那种强大直接超乎了我的想象,只觉得既然如此,则永昌也好安陵也罢,全都不过是板上鱼肉任我拿捏,继而便是广郡、河内甚至安阳郡,只要我做得够快够绝,则南夷也得暂时低头,”洛川的笑容略有些苦,“可一场北伐的崎岖坎坷就已经让我明白,事情全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一次南巡更是差点将命都留在六凤山,一路走到今日登位不过半载,就已经数度要靠好运气渡过难关......” 洛川将手伸到屋檐外,感受雨滴点点落在手心,又顺着掌纹流到地上,“好运气,总是会用完的......” 罗江平静回望,点了点头。 洛川收回手,随意在那一身尊贵至极的太守袍服上擦了擦,“此次回来,我其实就已经决定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广郡,必须打,哪怕现在我仍旧如此认为,可打,不能打到两败俱伤,我们需要等待一个机会,或者经营出一个机会,一个胜利天平完全倾向于我的机会......” “我呢,其实很急,因为此次南疆之行带给我的压力太大,甚至于强过那口鼎,”洛川眼睛微眯,其中寒光乍现,继而消散无踪,他看起来仍旧是那个笑口常开平易近人的年轻太守,“可其实又很清楚,急不来,广郡不会因为你急就变得脆弱和漏洞百出,甚至如今的永昌郡也不会就那么困而等死,我需要机会,他们也需要机会,于是当这天真的要变了的时候,当西北武州最先忍不住跳出来对着那层破窗户纸一般的旧规矩劈下第一刀的时候,广郡公子云百楼反倒先出手了。”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冷笑着开口,“原来我急,他云百楼似乎比我还要急!!” 罗江听的有些跟不上思路,只能微微皱着眉安静倾听,思齐则转身去让殿内的府宫侍者全都出去,又将殿门闭上。 洛川似乎来了谈兴,笑着喃喃道,“为了让我不会真的在这个秋季发疯,他竟将战场搬到了山上,如此一来,那天平倒确实很容易倾斜向此战胜者了,但......” 罗江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山上宗门虽说名义上也归各郡太守府宫管辖,但因为他们多数不会过问世俗事务,所以历来是不受管制的,如此已有九百载,如今......是要迫使山上宗门也进入这诸侯之战择木而栖了?!”他想了想后仍有些难以置信,“便是白仙姬天衍也无法强压天下宗门就范吧......!” “就范?”洛川摇头道,“哪里需要就范,如今天下乱成定局,你以为这天底下的山上宗门一个个还能超然物外?除了主动下山散落入局的望川剑宗之外,游仙门不行,苍颜剑宗不行,如今看来就连昆仑这样的超然宗门也不行,当然,也或者是不愿,只是无论不行亦或不愿,昆仑此番行径足以让天底下那些大大小小的宗门执掌者们动了其它的心思,不在最早的时候以最大的自主和最好的方式入局,等到天下格局已清的时候,恐怕就再没有了选择的机会......” “可......以那昆仑和白仙姬天衍的实力,一旦入了凡尘,又有哪家太守能管得了他......”罗江脑中已是混乱一片。 洛川则冷笑道,“管得了的便管,管不了的便被管,这大鼎天下最后的三百载,说到底不就是李氏江山‘管’得住一个吕祖的心......而已吗?!!” 第三百二十六章 城头对酒 离城的雨,下了一夜。 等到清晨,一碧如洗的天底下,雾气蒙蒙,无论是仍旧湿漉漉的石板街道,亦或者一棵棵探出院墙的树杈枝丫,都干净得让人看了欢喜。 就是在这样清新的氛围里,广郡的使节团里那辆仍旧泛着些许臭味的马车又一次被太守大人招入府宫。 离郡太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离郡选择加入雅水之盟,并诏令郡丞窦秋实及郡尉赵无忌,尽快就盟约中诸如供粮数量之类的细节达成一致,然后集中精力将那一届尚停留在口头的“安南大会”议出个可行的章程来。 于是广郡使者张子恒便被太守大人封了个临时的离郡官衔,也不管他愿意或者不愿意,就硬生生将他留在离城,每日里被叫到郡丞府衙议事,一时半会儿大概是走不了了。 也就是在广郡使者将离郡加入雅水之盟的消息,以私密信笺发往广郡的同一天,一封出自离郡军务处的私密军令也通过军方秘密渠道疾速发往安陵,一场已然在广郡和离郡两方交易下变得失去了许多变数的战争,正式拉开序幕...... 就在这样似乎暗潮汹涌,各部衙门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似乎忽然得了闲的洛川却跑到了离城北门的城门头上,就在那宽阔的可以跑马的城头上铺了席子,让宫廷侍者与护卫等人尽皆远离些,只与苏一鸣对坐饮酒。 “苏先生,张子恒这位广郡使者凭着一己之力,就让偌大一个离郡不得不入了他广郡的局,该是为云百楼立了大功的,可我若是就此不再放他回去,你觉得他和云百楼又该如何?”洛川一边举起一小杯青梅酒,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才小酌一口放下,姿态十分悠然。 “太守大人此番不按常理出牌,使者自也是无可奈何的,只能待到您消火顺气的一天,大概也就会放他回去,所以无论张子恒或者云百楼,就只是等吧,”苏一鸣饮酒却很豪迈,端起酒杯就是一口饮尽,“早就听闻西南汉州的果子酒很是有名,如今一品果然不凡。” “这可是太守府宫私库里的好货色,今日邀你城头赏景特意取出来的,自然不错,”洛川看向苏一鸣道,“苏先生可能猜到今日我邀你前来所谓何事?” 苏一鸣拿起酒壶先给洛川杯中续了一点,又给自己的杯中满上,举起酒杯看向城外可见的房舍良田,“城门远望,北境千里,太守大人还是在为北面的事情烦忧。” 洛川点一点头,“雅水之盟,似是求和,实是求战,云百楼其人布局西南汉州多年,阴灵死士遍布各郡,则未尝......不能布于山上啊......” 苏一鸣思索片刻,却只摇了摇头道,“太守大人生于诸侯之家,长于中京城内,对于山上事了解少些,不知道其中情况也是正常,须知我人族宗门首重收徒,无论选才还是授业,层层皆有问心一关,更何况宗门收徒最讲缘法,所谓缘法者即无迹可寻也,若说那云百楼已经活了百余岁,乃至于广郡云家盯着某个宗门渗透了几十甚至数百年,倒也有可能布了一两颗暗子,若说他如今不过三十余岁......几无可能。” 洛川想了想道,“我听影子说起过,阴灵,这个如今说不得已然遍布天下的情报兼刺客组织,就是那云百楼白手起家一人创立,其于诸侯各地渗透之深,布子之广,尽皆令人匪夷所思,我曾看过暗部之中有关阴灵的全部资料,也只隐约知道其人不喜直中取,偏偏最爱曲中求,所思所想,非常人可以度之,是以此番将要与他交手与山上,我才有些忧虑。” 苏一鸣见洛川如此说,也自然不敢再有轻慢之心,“一鸣所知我西南汉州境内有一支隐脉及四大宗门,那一支隐脉来历神秘难测其踪,我也只是听师尊说起过,知之不详,四大宗门却是耳熟能详,其中苍颜剑宗号称西南汉州第一宗,就在离郡境内,其余三宗分别是处于广郡境内的金剑门、安阳郡境内的逍遥谷,以及......”他看向洛川道,“河内郡南部三城中大概已经属于争议之土的素城听风阁......!” “逍遥谷,听风阁?!”洛川搜索脑海中的记忆,发现也曾听闻过那金剑门,对于逍遥谷和听风阁实在闻所未闻,“这两大宗门莫不是隐世不出的?” 苏一鸣摇头,“相比较苍颜剑宗和金剑门而言,逍遥谷和听风阁在俗世之中名声不显,因为这两大宗门讲究的皆是出世清修以固境界,少有沾染红尘烟火,但在山上宗门之间却都颇有名气,尤其是那听风阁,”他饮尽杯中酒后又自斟满,朝着洛川一敬自顾自喝了,“若说那云百楼此番筹划‘安南大会’有所图谋,则必是这两宗之一。” 洛川微微皱眉,“苏先生的意思,那金剑门之于广郡便如苍颜剑宗之于离郡一般,交情深厚无可动摇?” 苏一鸣笑道,“太守大人如何觉得那苍颜剑宗与离郡的交情就深厚无比不可动摇呢?” 洛川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苏一鸣又是一杯下肚,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醉意,显然是酒中常客,与洛川这样一喝就醉的不可同日而语,“在我看来,那金剑门之于广郡,情分上要深厚得多了,因为......”他看向洛川一字一顿道,“据说云百楼的母亲......便是出自那金剑门!!” 洛川一瞪眼,随即又似觉得理所应当,“原来竟有......这么一重关系......” “嗯,”苏一鸣看向北方,“一鸣也是道听途说,但听过几次大体都是如此,若只说那云百楼的母亲实在是个命运多舛的女子,也曾惊才绝艳于山上,偏偏恋上个世俗公子,其后又罹患怪病,年纪轻轻就死了,那时节也曾是山上宗门间茶余饭后的一桩谈资。” 洛川忽的就想起了洛水河畔初相见的两个人,不也是造化弄人?一时间沉默着,竟觉得那个被他视为大敌的云百楼,都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亲近...... “太守大人。” 苏一鸣的声音让洛川从沉思中醒来,等他朝着苏一鸣看去的时候,就见后者不知何时已经双手持了酒杯站起身来,他便也举杯起身,“苏先生这是......?” 苏一鸣洒然一笑,“一鸣既是离郡客卿,便当为太守大人分忧,如今太守大人既为山上之事心忧,一鸣,便替太守大人往那听风阁和逍遥谷去走一遭罢,若是能以太守大人之仁义折服一二自是最好,便是不能,也好歹在那‘安南大会’之前为我离郡先争几分印象。” 洛川闻言将酒杯一举感慨道,“洛川能得先生相助......实乃平生幸事!” 苏一鸣哈哈一笑将酒杯中酒饮尽,又朝洛川一礼,两步踏出便直接从城门楼上跃下! 洛川几步走到城墙边上,这才发现总是跟在苏一鸣身边的老仆金爷不知何时已经驾了马车在城外等候! 苏一鸣如同一只大鸟滑跃上马车之后站定,回望而来,拱了拱手,“大会之前,一鸣必回!” 洛川也将酒杯放下,冲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拱了拱手,“先生此去......一路平安......!” 风尘滚滚,人潮如川。 苏一鸣洒然一笑,转身负手。 远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密林难密 文武举的日子渐渐近了,离城的热闹肉眼可见。 哪怕前些时候才在商业街上发生过太守遭遇妖族刺的事件,但因为太守并未丝毫受损,且只在第二天军务处外便贴出刺客已全部捉拿归案的通告,所以也没有给离城的繁荣带来多大影响。 离城,仍旧是固若金汤的离城。 商业街最热闹的地段,有座万花楼,楼阁高耸占地极广,丹楹刻桷,富丽堂皇,其中女子风雅亦或娇艳,皆是上等。 这只服务于男人们的地方,通常,也是只有夜里才会热闹的场所。 可此时青天白日,却有一个身材姣好一身白衣,脸上罩着白纱依旧可见绝美容颜的女子施施然走了进来,她完全不去理会凑上前来试图劝阻的两个小厮,只是用一层无形的气劲将他们与自己隔开,便自顾自往楼梯方向走去。 两个小厮被顶得连连后退又挣扎不得,一时间有些狼狈。 躲在四周冷眼旁观的浓妆艳抹的女子们,瞧着眼前莲花一般的人儿本就有天然的反感,从一开始便对着她指指点点,见她竟敢光明正大的在这万花楼里硬来,立刻便叫嚷了起来,呼喊声中很快便有十数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跑了来,只是一见眼下情形一个个都变了脸,谁也没有敢先动手。 绝美女子也没有为难谁,只是顶开那些人一步步径直上了三楼,来到占地最大的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也不关门,就那么任由它敞开着。 几个小厮和壮汉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好一会儿老鸨到了,挥手让众人离开之后才小心的往那房间里看了一眼,见那绝美女子只是安静的站在屋内桌旁,没有要和谁动手的意思,而那端坐桌边容貌俊逸玉带金冠的佳公子嘴角仍有笑意,便就陪着笑脸打了个招呼,乖乖把门关上出去了。 绝美女子自是千雪,她等老鸨和一众闲杂人等走了干净才在距离那俊逸男人最远的地方坐下,皱眉问道,“他怎么定在这样的地方见面?” 那俊逸男人是在银匠铺子里与他有过一番对话的叫做南风的男人,闻言一笑道,“倒不是他,是我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离城,总该看看这里的女子是如何一种姿态,于是才选了这座万花楼,我听银匠说,这万花楼该就是整个离郡最好的青楼了。” 千雪顿时没了话说,又不想与眼前独酌的男子对饮,便起身来到窗边打开,往下看。 南风也不以为意,只是一边细品酒水一边像是自语一般道,“那一日你与影子交手应该受伤不轻,如今恢复的怎么样了?” 千雪也不回头,平淡道,“彻底恢复如初还需要一些时间,但寻常事务已不影响了。” 南风点了点头又问,“那一战,如何?” 千雪面无表情无所谓的道,“她......很强,那一战只是一直让着我,想看看我的极限究竟在哪罢了,否则我哪里只会受这么点伤。” “哦?”南风却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银匠说影子也受了些伤,那么你给她看了几成极限?” 千雪坦然道,“十成。” 南风送往嘴边的杯子略略一顿,饮尽,“如果是以前的你,事关有些事情是绝不愿意被太多人知道的,如果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解脱,那青宫之主将你派来中洲倒算是极好的决定了。” 千雪沉默以对。 南风也不在这件事上多说,只是拿起盛酒的小壶,细细看那花边纹理,“我来中洲本是因为洛天恩将死,遵照正宫之主的意思来做些布置,不料事情竟发展成如今的模样,虽说单论结果已然不差,但多少还是显得过于被动了些,其它也没什么多余的事情,至于说心月一事,既然已经查到这个地步,那我就不可能不继续管下去,今日约那洛川来此一见,这些事情都是要说上一说的。” “不过与那件事比起来,这些又都不重要了,”他稍一停顿之后微微侧头看向千雪,“关于洛川......你怎么看?” 千雪看着窗外好像出神一样怔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摇头,“如今洛川已经贵为一郡太守,影子这样的暗部强者几乎从不离身,一旦出行更是身处离郡轻骑包围之下,哪怕身处战场都难得出手,即便出手也不会全力施为,我只隐约感觉他修炼速度极快,却也难免与那棵火梧桐有关,根本无从判断他如今的天赋到底如何,更遑论天赋是否提升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往窗外点了点,在前方虚空之中碰触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显然这个房间已经被设下法阵,“至于说魂技和那玄而又玄的感应,更是无从谈起。” “这种事情总是需要些运气的,不过......”南风点了点头,然后轻描淡写的道,“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千雪飞快扭头回望向南风,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那挺拔的背影,竟有了些微的摇摆,“南风阁主莫非......发现了什么......?!” 南风似乎清楚千雪正盯着他看,便就歪了歪脑袋,“确实发现了一些东西。” 千雪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只好问道,“敢问南风阁主发现了什么?” 南风这次笑眯眯的转过身来看向千雪,然后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商业街的某个方向,“那一日,你和影子一前一后出了离城,洛川身边一时间少了些人手,有些人就觉得可以做些什么,他们想要刺杀洛川的时候,我和银匠其实......也在现场!” 《青葫剑仙》 千雪看南风眉眼间期待的意思,便遂了他的意,问道,“南风阁主莫非发现那洛川危急之时动用了某种......魂技?!” 南风笑着从袖中拿出折扇扇了扇,道,“倒也难以断言是什么魂技,只是实在有些蹊跷,洛川如今拥有四境真气,常日里应该只将四境妖气压制在气海之中,纯靠妖体机能的反应只是三境,说破天了也不过四境,可那一日,就在那个藏身于离郡轻骑之中六境的妖突起发难的一刹那,我看到......他的肩膀摆了一摆!!” 千雪皱眉,“你是说他在那妖发难之前就已有所察觉,继而在那一刹那间本能的想要......躲闪?!”她顿了一下道,“这......怎么可能?!!” “确实,本应该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但这就是事实,”南风飞快的扇着扇子。 千雪皱眉更深,“那银匠......也应当发觉不妥?” 南风的扇子扇得慢了些,“应该没有,若不是你之前将青宫之主的话告诉我,我本也不会想得太多,不过这个洛川......”他扭头看向楼外街道某处,眼睛里光芒一闪,然后笑道,“......确实是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