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业火令》 第一章 煞星 长序城是秦罗国的都城,这日明镜似的圆月高悬在天空,把原本严肃的黑夜中的都城生生披上了一层温柔的薄纱,原本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好时辰,却被一声声铿锵有序的马蹄声打破。 长序城的东城属于富人区,迷离璀璨的灯影更是让这里显得高不可攀。 铁蹄经过时,这里的贵族或达官们原想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扰了他们的悠闲,却不想在看见领头的人时,都灰溜溜地龟缩回去,顺带关严了窗棂,心里想着不知哪家不要命的又得罪了这个煞星。 只见领头这位,跨着一匹血色高头骏马,精致的马具无一不是鎏金打造,马具衬着暗红的罗缎,让这匹马显得威武又肃杀。马都这样精贵,更何况人呢? 马上的人黑发高束,只着红缎点缀,一张雌雄莫辩的容颜孤傲清冷,额上碎发零零散散搭落几丝在左脸,无形中显得狂傲潇洒。一袭白色外袍裹身,里衣红得如血,一双白鹿皮靴稳稳当当蹬着马镫,浑身散发的气势不禁让人退避三舍。 马队行到四海客居时,马上的人玉手轻抬,后边的兵士训练有素的停止前行。 “围起来!”话音刚落,兵士们立刻悄然无声地动了。 她声音不似闺阁女子的软语清唱,反倒磁性大气,透着江湖儿女的潇洒和干脆。 见周围部署妥当,她抬首瞥了一眼没有丝毫光亮的四海居,月光下,一对青黛娥眉飞斜入鬓,给原本娇俏的美颜添了三分英气。 看似清澈的凤眼又有着夺人心魄的深邃,直挺小巧的琼鼻哼出不屑的鼻音,不点而朱的娇柔红唇弯出一道勾人的弧度,让人觉得只有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这样的诗句才配得上她。 四海居附近有不少人虚着一丝窗,好奇这位女煞星又要弄出什么动静。 这位煞星,是秦罗国当今皇帝罗裕的胞弟、贤王罗甫的独生女儿罗烟凝,她出生时本唤罗华颜,因三岁时突患重疾,身体时常高热不退,伴随而来的是呼吸的薄弱,然幸得天疏老人救治捡回一条小命,又颇得天疏老人眼缘,被收为关门弟子。 但因体弱,天疏老人劝服贤王夫妻把小华颜交由他抚养,并承诺十五年后必定还他们一个健康的孩子,贤王夫妻一筹莫展,又不想女儿今后羸弱,只得照天疏老人的话去做。 分别时贤王和贤王妃苦痛不已,贤王泪眼婆娑的抚着小华颜苍白的脸蛋吟出:“芳华必斩过云烟,初心但许岁月凝。孩子,从今后你就叫罗烟凝,我和你母妃等你回来。” 贤王把女儿交给天疏老人,抱起早已哭晕的妻子,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绝尘而去,生怕自己一时心软,会把女儿要回来。 十五年后,罗烟凝学艺归来,身体果然如天疏老人所说那样,不见半分羸弱,反倒光彩照人,气势凌然。 当初一身公子哥打扮,骑着白马回到长序城时,更是惹了不少女子的芳心。 贤王夫妻见爱女如此灵气逼人,激动得泪流涕下,恨不能把十五年的念想都倾注给她。 皇帝罗裕同样对罗烟凝的归来表示欢喜。他没有女儿,曾经小小的女孩是他朝堂后的一枚开心果。见罗烟凝如今风华绝代,气质不凡,举止间更是大气潇洒,于是,他大笔一挥,以长序的序字,钦封罗烟凝为序凝公主,可见其宠爱。 罗烟凝既为皇室公主,又是江湖中德高望重的天疏老人的关门弟子,地位可见一斑。 她行事作风乖张不失公允,手段散漫又不失狠辣,不时为皇帝出主意解决了一些江湖和朝廷中原本存在的头疼的问题,更是直截了当的把复杂的朝廷纷争简单化,这让她的地位更加巩固。 今儿她出现在这里,有人不禁猜测是否又是哪个权贵即将落马了。 罗烟凝修长的右腿轻抬,竟像是飘下马儿一般好看,而内行人更是能从这个动作看出,她的轻功是已经到了一定境界。 不等细看,她的身影已经飘到了四海居大门前,只见她足尖一抬一踢,厚重木门竟带着一股劲风向后倒去。她环视一周,双手像变戏法那般拿出一把竹签,身后的随从随即将火把递了过去。 罗烟凝把竹签点燃,双手暗中发力,数支轻巧的竹签像张了眼睛似的,穿过屋顶的灯具和桌上的油灯后软软落地,丝毫没有方才的刚劲。那些灯具半点摆动都没有,眨眼间四海居一片辉煌。 暗中窥视的众人,不由得心里惊呼:好俊俏的内家功夫! 敢在皇城中叫四海居,规模必定不小,罗烟凝看准这一点,用内力喊道:“顾君怀,一别两年,如今到了长序城本宫倒是要看看,你打算怎么跑?” 四海居渐渐围起了看热闹的人。皇城脚下消息终究灵通,听到罗烟凝喊出来的名字,这些达官贵人们心里一惊,感情这小姑奶奶今天是来找这个人的茬?听这意思,这俩人还认识?仇家? 顾君怀,江湖人称顾飞剑,占着江湖榜第三的位置已经有几年了。凭手中的一柄落梅快剑,收割过无数性命。 说起来这人残忍,但对弱者却是极度爱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故事在他身上也发生过不少,何况顾君怀武功极高,为人义气,因此很多自诩正派的人士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是不知他师出何处,总是神神秘秘的。 见片刻都无人出来,她也不恼,“萧梧。”她唤道。 “属下在!”一名长相清秀面无表情的男子上前恭敬地回应。 “把柜子里的老家伙弄出来,顺便取壶四海居最好的酒来。”她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这个叫萧梧的男子也不多话,立刻就去办了。 罗烟凝温柔地取下腰间那把细长的刀搁在桌上,周围人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冷意扑面而来。人群中不知是哪家公子低呼了一声:“是淬星饮!” 即便没有见过这把刀的人,也听过这把刀的名号,但还是有人不禁问出:“淬星饮是什么来头?张家公子给说道说道,让我们涨涨见识。” 这位张公子死死盯着那把泛着冷光的刀,嘴里念到:“北有淬星饮人魂,不寂不灭不归鞘。传说这把刀是一位前朝铸匠去到北寒之地时因机缘巧合得了一块极寒霜铁,他见这霜铁品质无双,便动了念头想用此铁铸剑。 哪知这铁坨子似乎有自己的意识,每当铸匠脑海中浮现出剑的样子,想要打造时,它便泛出冷意,逼着铸匠不敢靠前。 后来铸匠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摸索着它的脾性,直到勾画出序凝公主手中这把刀的模样,那极寒霜铁才肯让铸匠近身。铸匠见此大喜过望,无日无夜开始铸刀,可谓是淬心呕血。刀成之日天地失色,这等天地异象让铸匠更加坚信自己造出的是一把宝刀。 他对着飞奔的野兽挥刀,刀意如狂风过境,眨眼间野兽被冻在原地,不等铸匠反应,那野兽猛然炸裂,却不见流血,那些炸开的碎片如星辰般璀璨,簌簌落下。淬星饮因此得名。 铸匠死后这把刀也随之消失。不想今日竟然能在序凝公主手中得以一见。真乃三生有幸!” 话音刚落,就见萧梧左手拿着一把精致的酒壶,右手拎着躲在柜子里的掌柜,步履稳健地走到罗烟凝跟前。 掌柜的一看阵势不对,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嘴里直喊着公主饶命。 罗烟凝拿起刀,轻轻拍了拍他的脖子:“本宫的刀可不是拿来杀你的,一边儿乖乖呆着去。”掌柜见自己性命无忧,连滚带爬地往角落里钻。 罗烟凝见清静了,便往翠绿的玉杯里倒了杯酒,弹指间,那酒杯稳稳落到张家公子手里:“眼力不错,这酒赏你了。” “多谢公主!能得公主赐酒,实乃张某荣幸。” 罗烟凝不搭话,三杯酒下肚,不见任何醉意,反倒让她脸颊多了两团微微的红云,灯火下显得更加动人心魄。 半晌了人都没出现,她冷哼一声:“顾君怀,我数到三,若你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一,二......” “唉……”一声无奈的叹息,“烟凝儿,莫调皮。”磁性的低语从楼上传来。 第二章 诡变 众人惊异,烟凝儿?这样亲密的称呼?公主殿下和这个顾君怀之间……未等细想,白色衣角若光般晃过,从没见过顾君怀真容的人们都瞪着眼睛等着这个神秘的男子现身。 眉如剑,眸似星,嘴唇棱角分明,身形俊朗,真是翩翩公子,绝世无双!他身后跟着一位白色罗裙如花似玉的女子,佛风弱柳,楚楚动人,跟罗烟凝的冷冽一比,更是让人心头不免生出怜爱。 “公子……奴家害怕……”女子微颤如黄莺的声音敲在人心上,细嫩的小手拽着顾君怀袖口,那种不安感,看得一干人等恨不能上去挡着罗烟凝,生怕她把这弱女子斩杀在此。 顾君怀微笑着拍拍女子的手背道:“别怕,小师妹只是找我叙旧而已。” 小师妹?!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原来这顾君怀跟公主师出同门?!但是今日这样,不像是来叙旧的吧?!他们不由得把眼神同时放在罗烟凝身上。 罗烟凝神色凛然,不见半分松动:“难为大师兄还记得我这个小师妹。” “咳……咳咳咳,烟凝儿这两年越来越不可爱了。”顾君怀重重咳嗽起来,女子低呼一声“公子”,想上前帮他顺气,被他抬手阻止了,“没事。” 这症状看起来像是风寒,罗烟凝心里疑惑:习武之人身体鲜少染上疾病,除非是受到重伤之后。 顾君怀在她没开口时就忙说到:“半年前追杀仇家时不小心中毒,身子骨就弱了很多。” “伸手出来。”罗烟凝的口气不容拒绝。 顾君怀只得把手递到罗烟凝面前,罗烟凝冰凉的手指懒懒搭在他的手腕上,约莫过了半盏茶,她笑道:“师兄身体很好,无碍。”然,心里已有了计较。 这个结果让顾君怀满意的松了口气。罗烟凝这才把眼光放在那个女子身上:“这位姑娘是?” “她是余音,我受伤时幸得她照顾。她无父无母,我便带在身边了。”顾君怀笑道。 罗烟凝看向余音的眼神很平静,可偏偏余音有一种不着寸缕,被人一寸寸审视的错觉,她不由得往顾君怀身边靠了靠。 罗烟凝弯了下嘴角,轻飘飘地望向顾君怀,深邃眸子里闪动的诡异让顾君怀略感不解:“大师兄,师父曾经说过,你心魔略重,不让你报仇又唯恐你败给心魔,走上歪路。如今你的仇家已被你收拾得差不多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了?” 提起天疏老人,顾君怀的神情变得尊敬:“师妹放心,等我养好身子,便即刻启程回去,这几年刀口舔血确实也让他老人家担心了。” “好!既然如此,大师兄就安心休养。二师兄枉死一事就由师妹代劳了。你知道的,师父对此很是痛心。”罗烟凝仿佛知道顾君怀会这般回答,她便干脆利落的把话接了过来。 顾君怀眼里闪过心痛和疑惑,他急忙问道:“难道归竹并非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师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为报灭门之仇这两年,错过太多本该由他担当的责任。他虽与归竹情同手足,但归竹一死他并未深究,仅仅只听到江湖上的传言便信以为真,如今罗烟凝颠覆了这个说法,他满心悔恨。 提到归竹的死,罗烟凝脸上渡上了一层霜寒,眼神也变得冰冷,她环顾一圈,知道暗中有不少人在窥视这这里,便一字一顿地开口说:“江湖上都说归竹因练功走火入魔,强掠少女交合压制未果而死于床第。但今日,本宫偏要为他正了这个名!” “我师父天疏老人素来爱才,归竹天赋异禀,一心向善,为人正直浩然,颇得师父欢喜。一年前,千骨堂私下作祟,用下作手段谋杀了不少江湖好汉,师父便让归竹召集正派人士,合力打压千骨堂。” “结果消息不胫而走,归竹师兄在路上被千骨堂的人痛下杀手,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师兄死后,千骨堂的人又造谣污蔑,让他死而不安!此等肮脏龌龊的行为被他们掩盖至今,直到被本宫暗中查探出真相!本宫早已发誓,今后跟千骨堂势不两立!踏入千骨堂之时必定血洗千骨堂,鸡犬不留!千骨堂的人落在本宫手里,势必挫骨扬灰,神魂俱灭!” 在人们心中,这是序凝公主第一次果决地公然叫板江湖门派,一些心思活络的官员子嗣们已经开始在谋算着风向变化了。 “嘻嘻...”这时,一阵酥骨魅心的笑声由远而近,众人只觉得脑袋轻飘飘的,仿佛看到了无限美好的事物,眼神变得虚无。发出笑声的女子缓步走到四海居门口,笑语嫣然:“好大的口气呀!不好好当你的公主殿下享受万般宠爱,怎么非要掺合江湖纷争?看公主这样貌也是倾国倾城,可别因为脾气不好找不到驸马呀!哈哈哈!” 没有内力或者内力不够高的人无不被女子声音影响。顾君怀因为受伤的缘故,强行运气抵抗,脸色苍白得可怕。 罗烟凝并没有因为女子的话生气,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顾君怀和余音的方向,又回头自顾自地往杯子里斟酒,丝毫没把这个女子放在眼里。 那女子也不恼:“听闻公主殿下武功颇有造诣,更是携着这把绝世宝刀走南闯北,不知今日,我柳絮能不能讨教两招?” “你配么?”罗烟凝云淡风轻地饮尽杯中佳酿,随即暗中运劲,把酒杯放到淬星饮上,两者相碰的声音如梵音般厚重绵长,一时间被柳絮声音所迷惑的人都回了神。 柳絮见自己招数被轻易的破了,有些愠怒,她刚想对罗烟凝出手,萧梧的匕首就已经顶到了她雪白的脖颈:“就凭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萧梧的身法快得令柳絮窒息,冰冷刀锋的触感让柳絮手脚瞬间冰凉:“怎么?一个大男人也要对女子动手么?”微颤的声音出卖了她故作镇定的姿态。 “呵”,萧梧冷冷地邪笑,“对公主不敬的人,都得死。”柳絮把目光投向罗烟凝,然而对方并无半点要阻止萧梧的意思,反倒悠哉地看着她。 柳絮如何甘心?她甚至都没挨到罗烟凝的边,就被捏住了命脉! 一道寒光闪过,一朵血色的花绽放在柳絮颈间,她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已经抽身离去回到罗烟凝身边的萧梧,就已经软软倒下了。 罗烟凝面带微笑,若无其事地说:“千骨堂不声不响死了一个二当家都没人来收尸,真是薄情寡义呢。嗯?师兄,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梨花的味道,好香啊!”罗烟凝俏皮地回头看着顾君怀,顾君怀细闻一下,摇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哦?想来是师兄闻习惯了吧。”罗烟凝没由来的一句话让顾君怀有些疑惑,没等他细问,罗烟凝却已经不再看他。 罗烟凝冷声令到:“今日是本宫与千骨堂的私人恩怨,本宫不想看到有朝廷中人和无关人士掺和进来!懂事的,自觉滚回去,不懂事还要继续在这凑热闹的,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门外看热闹的人背脊发寒,罗烟凝的侍卫如鬼魅般站在他们身后只等一声令下。众人知道她说一不二,一时如鸟兽散。个别胆子大又离得近一些的,也只敢在窗纸上掏个小洞偷看。 罗烟凝虽然话说的重,但事实上,她只是希望接下来的事不要伤及无辜罢了。 见人散得差不多了,她随手拿了几颗盘中的花生仍出去,周围响起了几声闷哼。 她嘲弄道:“千骨堂的小娘子们,也别藏着了,畏手畏脚可不像你们的作风呐!大家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不是么?” 第三章 夺命 暗处的人自知藏不住,相互示意后,便都往四海居走去。 一行身段窈窕的绝色女子,出现在视野里,细看之下,还有不少是京城名楼里的花魁! 躲着看热闹的人身上冒出冷汗,回忆着自己有没有什么把柄落在这些女子手里,即便没说漏什么重要消息,但序凝公主是真的不好相与啊! 这些女子原本以为能跟罗烟凝斗上一番,没想到罗烟凝竟不按常理出牌,一个肃杀眼神,周围侍卫亮出兵器一涌而上,她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几人瞬间就被击杀了。 罗烟凝带来的人自然不是省油的灯,身手如萧梧的不在少数,这群原本众星捧月的女子,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已香消玉殒了… 罗烟凝冷冷地看着血腥的场面,心里没有丝毫不忍。敌人永远都只有死路一条,不存在降服一说。 倒是顾君怀,有些不忍的别过头。他没注意到余音紧紧蹙着眉头望着门外,似乎在盼什么,已然不似刚才那般惊慌失措的模样。 “呵呵,”罗烟凝低声笑到,“余音,别等了,你等的人恐怕已经被本宫派去的人半路截杀了。” 罗烟凝语气冷漠,如索命般森冷。 余音回神,偏过头:“小女子不懂公主殿下在说些什么。” “呵呵,不懂么?”罗烟凝双手负在身后,“千骨堂均为女儿身,每一位被选入千骨堂的女子,从小都会用药物淬炼身体,保证身上散发的香味久久不散。旁人以为只是普通的香粉,却不知道这些香味都是慢性毒药。我二师兄归竹死后手里攥着一片有梨花香的布料,而其他死去只要尸体没有被摧毁的人,身上都多少会留下香味。” 余音听完,泪眼婆娑地看着罗烟凝哽咽道:“公主殿下!您不能只凭余音喜欢梨花香就断定是余音啊!” “是么?你的意思是本宫冤枉你?”罗烟凝故作惊讶地反问。 余音含着眼泪偏过头望着顾君怀,既不回答,也不吭声,固执的小脸写满委屈和心酸。 “师妹……” “闭嘴!”罗烟凝打断了顾君怀的话,“或许你认为本宫武断,宁错杀不放过。不过本宫不是那样的人。凡是都讲究证据,毕竟不能落下话柄让百姓认为皇室中人嚣张跋扈。老掌柜,你过来说说看,自从这两人住进四海居之后,你身体可有什么不适,特别是半夜。” 一听喊到自己,掌柜又从角落里连滚带爬地出来,抬手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跪在罗烟凝面前像倒豆子似的:“公、公主殿下英明!小老儿最近确实感觉身体不适。半夜老咳嗽,身子虚软无力,干活力不从心。去医馆看了大夫,说是风寒。拿了几副药,还、还是没见好,就、就这些。” 听完,罗烟凝不屑地看着依偎在顾君怀身侧的余音,轻哼一声:“醉里寻花花自来,化骨柔情床笫开。梨压海棠美人笑,梦里梵音魂自消。” “千骨堂第一任堂主自命不凡,高洁无瑕,即使杀人也要柔情凄美,故此她当年为此毒作下《醉梨花》。一来讨个风雅,二来也是为她当初所受情伤做个了断。不过她倒算是个懂得是非黑白的女子。临死前她立下门规,若用醉梨花扰乱武林,杀无赦。你说对么?” 在罗烟凝的逼视下,余音乱了阵脚,她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 “哈哈哈哈……”罗烟凝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问题,“本宫既然立誓要铲除千骨堂,自然要把千骨堂里里外外查个清清楚楚,你以为今日本宫来这里真的只是偶然么?” 能当上千骨堂的堂主,并非等闲之辈,她收回了之前的楚楚可怜,瞬间使出十成十的内力把顾君怀拍到罗烟凝跟前,待众人回神时,她早已用轻功飞出数丈。 罗烟凝眉头微皱,看了一眼晕过去的顾君怀,嫌弃地把他推到萧梧身边:“别让他死了…”话音未落,人已拿着刀飘然离去,一个精致的瓶子落到萧梧手里,是醉梨花的解药无疑。 萧梧拿着药一时脑子没转过弯:公主吩咐别让顾君怀死了,那喂了解药之后要不要运气帮他疗伤? 却见罗烟凝追出去,微微眯着眼睛望向余音逃走的方向,短促的哨声从她口中吹出,一只白鹰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应,飞速冲向主人指示的地方。 “哼,逃得掉么!”罗烟凝嘴角微扬,邪魅的声音宛若催命符般。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已离城十余里。余音逃到一处山崖,看着天上盘旋的白鹰,有些绝望。 “怎么不跑了?”罗烟凝戏谑的走到她跟前。 “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余音心想,既然已经无处可逃了,何不死得有尊严些? 罗烟凝笑了笑:“这么快就放弃了?” “难不成你还能放过我?” “若是二师兄没有死在你们千骨堂的手里,本宫兴许会再放任你们为非作歹一段日子。只可惜…唉。”罗烟凝不急不缓地说到。 “动手吧!”余音果决闭上眼睛。 “呵呵,那么着急干嘛?临死前不想看看你费尽心思要找的东西么?”罗烟凝蛊惑的声音让余音疑惑地睁开了眼睛。 “你知道我要找什么?”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罗烟凝。 罗烟凝从怀里缓缓拿出一块通体血红的玉牌,邪笑道:“业火令。” 月光下,玉牌通体流光,红得妖魅摄心。 余音原本绝望的斗志,被瞬间点燃,她死死盯着罗烟凝手中的玉牌,突然爆起,淬了毒的暗器从她袖中飞出直逼罗烟凝的面门,随即抽出软鞭挥向罗烟凝,她想先杀人,后夺令! 罗烟凝料到她会如此,手中的淬星饮娴熟地舞出刀影,不过三招,余音所射暗器悉数被打落在地,软鞭节节断裂,淬星饮泛着幽光的半截刀身没入她的身体,穿膛而过… 看着余音绝望又不甘心的眼神,她微微笑着,声音平静如水:“鲜活的生命远比死气沉沉的生命有趣多了。本宫让你看到业火令,也算了你一桩心愿。千骨堂明日就不复存在了。最后,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罗烟凝凑到余音的耳畔低语道,“江湖榜上本宫的师父天疏老人排第一,大师兄顾君怀排第三,排第二的‘玉飞狸’,便是本宫了…” 刀,从余音胸口拔出,她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完全倒下就已凝结成冰。月光下,一切静谧得诡异。罗烟凝转身不过几息,身后的余音已如碎掉的星尘…… 江湖传言,得业火令者,可号令天下。 虽是传言,但暗中依旧有人不遗余力地寻找。 然而,为何携令者,会是这位才踏入江湖两年的罗烟凝?为何她要隐瞒自己江湖第二的身份?其中缘由,耐人寻味。 第四章 温情 翌日清晨,用过早膳之后下人来报。 “公主,顾公子醒了。” 罗烟凝面无表情:“嗯,本宫一会去看看。” 下人小心翼翼的退出门外,对于这个十五年后回到王府的公主,人人都怀揣着敬畏。她手里究竟有多少势力,就连王爷和王妃都没有问出个道道来…… 贤王府是长序城除了皇宫之外第二大的府邸,府内格局精致,错落有致,景色更是宜人,一面显现出皇帝对兄弟的爱护,一面体现着主人的风雅。 昨日萧梧把顾君怀带回王府安顿在离主屋不远处的洗叶阁。这一片被种上了许多梧桐树。刚好现在是秋季,梧桐叶片片绯红,若是碰上落雨,更是美得剔透。 萧梧正让侍女把早膳端去给顾君怀,见罗烟凝来了恭敬地抱拳:“主子。” “他怎么样了?”罗烟凝的语气不咸不淡。 “喂过解药之后才敢运功护住他的心脉,余音那一掌狠辣无比。大夫来看过,说他这身子怕是得精心调整半年才能缓过来,往后轻易不能动武。” 听完萧梧的话,罗烟凝略微思考了一下:“伤势倒是其次,他也该吃点亏长点记性。只是习武之人不能轻易动武不知他能不能接受。你下去吧,告诉守在千骨堂那边的人,可以动手了。鸡犬不留。本宫先进去看看师兄。” “是。” 顾君怀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罗烟凝进去后他才回神。 “烟凝儿来了。”顾君怀温柔地笑着望向她。 罗烟凝叹了一口气走到床边坐下:“亏你还笑得出来。” “命被烟凝儿救回来了,自然是要笑的。咳…咳……” 罗烟凝没有搭话,自顾帮顾君怀号脉。片刻后,她松了口气,给他喂了颗药丸:“问题不大。” “你的医术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昨天大夫说的时候我并没有过于介意,”顾君怀怜爱的看着罗烟凝,沉默了一会接着道:“师父从小对你疼爱有加,你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师父他老人家提到你总是笑眯眯的,说你把他的本事学了九成九。我跟归竹都是孤儿,幸得被师父收留,教我们武功,他就是我们最亲的人。你的到来让我和归竹倍感惊喜,我们没有妹妹,所以一直把你当亲妹妹一样关心疼爱,归竹走了,我这个大师兄也有责任。可是我相信,归竹他不会希望你手上沾太多的血。你是秦罗的公主,更应该被捧在手心里,锦衣玉食的生活……” “够了!”罗烟凝生气地打断了顾君怀的话,“顾君怀,我要是正儿八经养在皇家的公主,你说这些我可能会感动。二师兄因何而死我已经说过了,千骨堂必须给他陪葬。可是你呢?温香软玉,黑白不分,把杀死他的仇人放在身边疼爱有加!师父说你感情用事,容易被喜欢的女子左右失去判断,我若是不出手,是不是你也等着让我收尸?让师父他老人家难过?一个余音差点让你成了废人,是不是再有第二个余音,你连命都可以不要?我已经失去了宠我的二师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疼我的大师兄同样命丧黄泉!”罗烟凝红着眼死死的盯着顾君怀,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滑落脸颊,砸在顾君怀心里。 “师妹……” “来人!”罗烟凝迅速从失态中调整过来,守在门口的侍女听到她的命令,训练有素的出现了,“照顾好他,若他有半点差池,本宫拿你们是问!”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洗叶阁。 在顾君怀的印象中,鲜少看到罗烟凝动怒的样子。他怔怔看着离开的罗烟凝,突然没由来地笑出声,这样的师妹看起来更加生动,这才是属于她这样年纪该有的样子。两名侍女竟然被这样的笑晃了眼睛,红着脸呆呆的看着顾君怀,直到他自己被盯的不好意思了才清咳一声,拉回了神游的侍女。 罗烟凝出了洗叶阁,本想去花园散散心,就见府中的小厮匆匆忙忙地赶来。 “公主殿下,王爷和王妃在等殿下用膳。” 罗烟凝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往主屋的方向去了。心里的阴霾被暖暖的亲情覆盖。她十几年没有回来,府中一切都没有变化。父王没有侧妃,跟母妃琴瑟和鸣,但不知为何除了她,再无子嗣。她不知道,这些年想念她的时候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回来之后,父王和母妃恨不能把十几年的疼爱在朝夕之间补偿给她。她怎么可能不触动?不管在外面她多么的冷情,在双亲面前,她只想做个孝顺的女儿。 “母妃!”罗烟凝远远地看见门口站着等她的贤王妃,笑意盈盈地飞奔过去,扑了个满怀。 贤王妃名世牵雪,是罗甫唯一的妻子。当年贤王娶妻的场面也是轰动了秦罗国,二人可谓是门当户对,男才女貌。 世牵雪温柔地轻抚她的背,宠溺又嗔怪地说到:“哪有闺女像你这样大大咧咧的,当心被人笑话去。” “才不管,随他们笑吧。”罗烟凝头埋在妇人的肩上蹭了蹭,一改在外冷冰冰的样子。 “鬼丫头!进屋吧,你父王也在等你。母妃让厨子做了几道新菜,你看看合不合口味。” “母妃喜欢的女儿都喜欢……”说完,她亲热地挽着世牵雪朝里走去。 罗甫看着妻女说说笑笑,眼神变得温柔,一家三口能其乐融融,平安健康,已是他此生的追求。只是想到女儿回来后的举动,他不免还是有些忧心。虽说他没有过多的干涉,可朝堂之上还是能听到一些关于女儿的传言。 “儿臣给父王请安!”进屋后,罗烟凝规规矩矩地给罗甫问安,打断了罗甫的思绪。 看着女儿没有一丝差错的仪态,罗甫不得不赞叹天疏老人教导有方。 “行了。一家人就不必多礼了,赶紧用膳吧。不然你母妃又要说本王苛待女儿了,哈哈哈。” 罗烟凝眼睛咕噜一转说到:“父王和母妃疼爱儿臣都来不及,怎会舍得苛待?” 罗甫笑着戳了一下罗烟凝的脑门:“就你会说话。” 世牵雪不停地给她夹菜,罗烟凝吃的很认真。 “昨夜你回来之前我去看过你大师兄,好好一个孩子,怎么被折腾成那样了?”罗甫开口问到。 罗烟凝顿了一下:“他中了别人的计,被下了毒。” “要不是萧梧让本王放心,本王都怕那孩子捱不这一关呐。唉!”罗甫忧心道。 “父王放心吧,大师兄吉人自有天相,解了毒调养一阵子就好了。”罗烟凝自然知道父王在担心什么。 世牵雪听到这儿,不由得放下碗筷,忧心忡忡地望着罗烟凝,语重心长道:“当初天疏老人不让我和你父王去看你,只是每年让你大师兄和二师兄过来府中问候一番,我看着归竹那孩子老实本分,是个懂得心疼人的好孩子,后来得知他惨死的消息,我跟你父王难过了好一阵子,现在君怀又受了重伤,母妃担心你哪天也遭遇不测……我和你父王只有你一个孩子……” “母妃,”罗烟凝轻轻握住世牵雪的手,“你和父王放心吧,女儿知道,江湖险恶,所以做事定当千百倍小心谨慎。定不会让你们担心……” 其实罗烟凝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底气不足,江湖上世事无常,何况她身份特殊,难保哪天就暴露了招来祸事。可是既然她已经踏入江湖,哪能轻易抽身出来? 罗甫看着妻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只是你万事小心。万一发生了你无法掌控之事,你必须跟本王如实说来。你身后还有贤王府,只要你开口,为父自当竭尽所能为你撑起一片天。” 罗烟凝不禁红了眼眶,她起身跪在二人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头:“女儿,遵命!” 你一定不能让他们为你担心,不论今后的处境有多险恶,你一定要活着!罗烟凝暗自下定决心。 “起来吧,饭菜要凉了。”罗甫无奈。 这顿饭,温馨又沉重。 宫里的人总是很有眼色,贤王一家才用完膳,皇帝身边的喜公公就带着皇帝的口谕进了门。 “奴才给贤王、贤王妃、序凝公主请安了!”喜公公的面相和他的名字一样喜庆,见谁都是笑眯眯的。虽说宫里少不得尔虞我诈,他私下的风评也没那么好,不过面对贤王一家,他除了敬着捧着,再找不出别的选择。 “你不在宫里好生伺候皇兄,怎么倒有空跑本王这里来了?”罗甫问到。 “哦哟!王爷哪里话,”喜公公谄笑道,“谁不知道贤王府是块风水宝地,要不是奴才平日不得私自出宫,只怕是天天都得来上一趟这心里才舒坦呐!” “哈哈,”罗甫听完这番话,心里倒是满意,“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兄让你来有何事?” 第五章 智谋 喜公公到底是人精,夸赞的话说到别人心坎儿上了,皇帝的口谕就该传达了:“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陛下这几日没见到公主,甚是想念,好不容易今儿得空了,就赶紧让奴才过来接公主进宫小叙一番。” 罗烟凝一听,心里就有谱了,恐怕是昨夜的事惊动了皇上。 “既然陛下有旨,凝儿就赶紧去吧,别让你皇伯父久等了。”世牵雪笑着抚了抚罗烟凝的头。 “喜公公稍坐片刻,本宫收拾一下。”说完,罗烟凝带着贴身婢女玉昭往闺房走去。 她一改往日英气的打扮,选了一身俏皮又不失端庄的衣裳,让侍女玉昭伺候她换上。这样女儿家的打扮,让她眉眼之间多了一分温婉。罗烟凝本就生得极美,不需要上妆照样让人觉得不可方物,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出门前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回去打开书案旁的小匣子,拿出几张写满字的纸和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她把纸叠放在怀里,转身把瓶子交给玉昭,吩咐到:“本宫走后你把这个拿到洗叶阁交给萧梧,让他给顾君怀服下。” 玉昭领命,安静地目送她离开。 喜公公没等多久就看见罗烟凝出来了,相比其他的皇室女眷,这位公主的动作麻溜多了。看她的一身打扮,再联想到陛下今日的召见,喜公公心里不由得点头赞叹: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主儿,把陛下的心思揣摩得透透的,难怪一回京就博得一身宠爱。 进宫的路途中,罗烟凝不曾多话,也没向喜公公打听什么,这更是让喜公公不敢小觑。 御书房外。 “公主殿下快进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喜公公恭敬地说。 “嗯,”罗烟凝没有摆架子,“有劳了。” 喜公公哪里敢托大,连忙弯腰直说不敢当,把罗烟凝请进了御书房。 皇帝罗裕早就盼着侄女儿的到来,可这会儿人来了,为保持自己威严,又不得不装作看折子的样子,故意忽略她。 罗烟凝眼力过人,哪会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可规矩不能废,她毕恭毕敬的跪下,故意慢吞吞地问安,口气又不乏娇憨:“臣女给皇……伯伯请安,皇伯伯万岁万岁……” 罗裕不耐烦地把折子一扔,摆摆手,打断了她:“行了行了!赶紧起来。” “谢皇伯伯!” 罗裕打量了一番罗烟凝,眼里的宠溺不由得溢了出来:“对嘛,这才是公主该有的样子!坐吧。” 罗烟凝乖巧地坐下,静候着罗裕的问话,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看她这样,罗裕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是血脉之亲,又是个姑娘,话不能说太重,可又不得不说。 “知道朕今天为什么叫你来么?” “因为皇伯伯想烟凝了。”罗烟凝没脸没皮的答道,可她的回答,又让皇帝把到嘴边的话噎回去了。 皇帝一怔,脸上却又笑开了花,“哈哈!朕倒是不知你这女娃说话那么讨喜。算啦,再跟你贫几句,恐怕今儿的正事都没法说咯。” 罗烟凝见皇帝心情好了,笑的眉眼弯弯:“皇伯伯有事就直说吧,烟凝自当义不容辞,鞍前马后,任凭皇伯伯差遣。” 听到她这样说,皇帝早前那些因折子而闹心的事,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反而被罗烟凝哄得心里跟吃了蜜一样,不由得打趣道:“哟哟,你看你,还贫?朕哪里需要你一个小女子办什么事?底下大臣难道是吃素的吗?哼!鬼丫头!”言语间,他换了一副严肃的口吻,随手抽了一本奏折出来:“你自己好好看看吧,这是今日递到朕这里的折子,没有一句说你好的,你若是今日讲不出个缘由,朕不介意代老二管束管束你。” 罗烟凝走到案前,接过皇帝手中的折子,一目十行。不过须臾,折子的内容看完了:序凝公主嚣张跋扈,动用朝廷势力,不顾皇家威严与江湖草莽私斗。整日混迹江湖,不顾皇家体面,没有公主应有的礼仪,枉顾大臣的性命和体面……罗烟凝心里冷笑。 “啪!”奏折被她摔在地上,“一派胡言!这些老东西成天就知道啰嗦,昨儿要不是想着他们还能为皇伯父做些事,我才不管他们的死活。” 看着罗烟凝骄纵的样子,皇帝心里一个咯噔,这丫头确实是有些缺乏管束。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骄纵!” 罗烟凝朝着皇帝恭敬地跪下:“皇伯伯,您知道,烟凝不是不分轻重的孩子。自古以来江湖和朝廷就默认互不干涉,各有各的规矩。朝廷官员身上的条条框框比江湖人的更多,做事更讲究按部就班。可江湖中人,亦正亦邪,情急之下根本不会顾忌对方是谁,生死一念间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性命。就算出了大事,朝廷要抓人,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而千骨堂,自上任掌门的离世之后,做事更是越来越无原则,杀人如麻,手段残酷至极,若非我谋划已久,昨夜恐怕也无法将他们一举剿灭。虽然烟凝语气不善,可那也是怕千骨堂的人不顾道义滥杀无辜。况且那里是京城出了名的花街柳巷,参我的那些个臣子,不在自己府中好生思量如何忧国忧民,反倒因为烟凝驳了他们的面子而这般的小肚鸡肠告到皇伯伯这里来,烟凝作为皇家公主,感到很痛心啊……” 皇帝听着罗烟凝的话,沉吟了一会。 “你且起来吧,别老跪着。你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不过女儿家整日里舞刀弄枪的也不是个办法。江湖险恶,想必你父亲母亲对你的担忧比朕更甚。” 其实皇帝手边还有一本奏折,是礼部尚书周瑞平前些日子递上来的,说序凝公主已过了二八年华,若非早年养在天疏老人门下,早该议亲了。言语间尽是委婉的想把这煞星弄出去。皇帝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放眼整个朝堂宗亲,身份配得上罗烟凝的不是有家室,就是文不成武不就;文武双全的身份又不够高,再想到那些个大将军,平日里自诩武艺高强,然前几日在校场跟罗烟凝比试时愣是被打得心服口服。愁啊! 折子上轻飘飘还写着一句,邻国南夏近日将由他们的太子景长天带领部分朝臣出访本国,不如两国结秦晋之好,为将来的和平打下更坚实的基础。皇帝当时看到这里的时候气得是七窍生烟,可现下一想,听闻景长天文韬武略,容貌英俊,身份上倒是配得上自家侄女儿,想到这里,皇帝不禁开口:“烟凝啊,南夏太子不日便会到都城,这次他们来访一方面是为了巩固两国友好,另一方面,想来求娶我们秦罗公主回去当王后,你觉得朕当选个谁?” 听到这里,罗烟凝心里暗自冷笑,选谁?整个秦罗就她一个公主,有得选么?可面上还是一副温顺的笑容:“皇伯伯不如找一位貌美懂事聪慧的宫女,封个公主,嫁去南夏便好了。只要皇伯伯承认是公主,那就是公主。” “听闻南夏太子是不可多得的良人,你就没有想法?”皇帝试探地问到。 第六章 巧拒 罗烟凝故作怅然:“唉,烟凝虽说身在皇家,可实际上就是一江湖女子,后妃该学的一样不会,后妃们不会不能的,倒是学了个精,去了怕是丢秦罗的脸。烟凝才回到家人身边不到半载,暂时也不考虑嫁人的事。噢,对了,皇伯伯,烟凝平日里闲来无事搜罗了一些东西,今日来,也是想给皇伯伯看看。” “噢,什么东西?”见罗烟凝对此事拒绝转移了话题,他也不再强迫,倒是对她说的东西兴趣更大了。 罗烟凝从怀中拿出出门前带来的纸,递给皇帝后,又悠然的坐回椅子上喝茶,时不时的瞥一眼皇帝的表情。 皇帝原以为是什么有趣儿的消息,哪知道看着那些字,头上的青筋止不住的抽。满满十几页,都是他臣子们的斑斑劣迹!朝中重臣家家户户都有他的眼线,可这些事儿做得如此隐蔽,他尽然一丝一毫的风声都从未收到过!贿赂、酒色、忤逆、贪污……朝廷百官竟涉及了四成,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君子,背地里的污点竟然如此之多! 皇帝一边生气,一边暗自寻思,自己眼线都无法查探到的事,为何自己的侄女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若这是个男子,那自己的江山……想到这里,他背后冷汗淋漓,但脸上仍然是云淡风轻。且不问她缘何得知,光凭查出这些东西的背后的势力,就不容小觑。嫁去邻国?不可能的!若是她为邻国诞下皇子,难保有一天不会撺掇她的儿子回来夺取江山。皇帝做久了,疑心越发的重,考虑得也会比常人多远…… “凝儿有心了,”皇帝和蔼地说到,“竟然为皇伯伯发现了朝堂之上如此多的问题,若凝儿是个男子……” “若凝儿是个男子,必定带着将士们为秦罗江山镇守边关!替皇伯伯排忧解难!”罗烟凝顺势截了皇帝的话,立刻表态道。她罗烟凝可不傻,天疏老人从小便教导她君臣之道,她自知身份与寻常武林人士不一样,更是从不懈怠自己。 皇帝虽有疑心,可罗烟凝的态度以及她的身份,倒是暂时消除了他的疑心和不快:“哈哈哈,好好好,凝儿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去罢。改日等太皇太后礼佛回来,你多来陪陪她。” “是!”罗烟凝恭顺地离开了御书房。 待打发走罗烟凝,皇帝唤到:“小喜子。” “奴才在。”喜公公麻溜的来到皇帝身边。 “这满朝文武有谁配得上序凝公主?” 喜公公不知皇帝为何突然发问,他愣了一下,脑子里千转百回后应到:“陛下又拿奴才开玩笑了。公主金枝玉叶,良配自然得是人中英豪,恕奴才眼拙,实在看不出来。” “嗯,那就多留两年再说吧!” 罗烟凝出宫后,看见萧梧面色凝重的在宫门口等她,不等她开口问,萧梧递上了才收到的条子:“主子,这是萧桐刚送来的。” 萧桐是萧梧的弟弟,也是罗烟凝手下一位比较隐秘的暗卫,平日没有大事断不会亲自发出消息。罗烟凝打开条子:江湖异动,金主十万黄金悬赏业火令。 “主子,此事该如何是好?”萧梧谨慎地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罗烟凝问道。 “哼,寻去吧,业火令在江湖本就只是一个传说。只是,此人的目的恐怕不止是寻令那么简单。先回府再说。” 回去的路上罗烟凝简单问了下顾君怀今日的情况,萧梧说无碍,她便放心多了。于她而言,顾君怀是兄,虽说做事有些优柔寡断和意气用事,但心肠很好,并且在许多事情上有独到的见解。今日收到这封密报,她觉得有必要回去听听顾君怀的意思。 顾君怀原本想着小师妹今日在自己这受了委屈,不会来探望他,不想晚膳时就见她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叫来小厮把药膳端给顾君怀,罗烟凝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翻着一本杂记,直到顾君怀把饭吃完,她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今日,我收到密报,江湖有人赏金十万两悬赏业火令。” “白银?哎哟……”顾君怀眼睛发亮突然来了兴致,想撑起身子来,不想动到受伤之处,不由得低呼一声。 罗烟凝嘲弄地看了他一眼:“黄金。” 顾君怀一听是黄金,眼中的精光就敛了去,他皱着眉头:“这消息可靠么?按理说,这业火令只是百年前的一个传闻,谁会花那么大的代价去找?” “能不能找到是一回事,但是此人的做法,我觉得不止是找业火令那么简单。”罗烟凝半眯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哼,”顾君怀冷笑一声,沉思后说:“恐怕找业火令是假,掀起武林的血雨腥风才是真吧!十万黄金只是诱饵罢了,只是此人为何突然间那么做?” 罗烟凝微微笑了一下:“师兄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先不说业火令存在与否,单十万黄金即使是在朝廷,也是一笔大数,何况武林中大小门派众多,又有几个不会因此动心的?金钱和宝贝面前,除了少林寺和紫玉庵那些吃斋念佛之人,我还真想不出来能独善其身的有几个。大家你争我抢的,免不了打打杀杀……” “若是死了几个门派弟子,那便成了门派之间的矛盾,而各门派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到头来,寻令不成反结仇,江湖恩怨就会愈演愈烈,武林也会动荡不安……这人的心思难猜!”顾君怀接过罗烟凝的话,严肃地说道。 顾君怀所讲也是罗烟凝所想,不过武林门派众多,具体是谁发出的悬赏令她一时半刻也没有头绪。 她持有业火令的事,除了萧梧萧桐,周遭再无人知晓。昨夜虽说她拿出了业火令,但方圆十里之内只有她与余音二人,若是有其他人介入,先不说能不能被她察觉,头顶上盘旋的白鹰就会发出警告…… 纵使她没有业火令,但发出悬赏令的人目的是为了引起江湖纷争,早晚有一天她还是会被卷入这趟浑水之中,与其被动的接受,不如早些破局!想到这里,她对顾君怀说到:“明日我便动身回燕岭,问问师父是否识得此人,之后再做打算。这悬赏令不日就会传得人尽皆知,我担心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有人对你和我父王母妃不利,毕竟昨夜带你回府不是什么秘密。一会我让人把云鹤七杰传来和萧梧一起留下保护你们。” “你准备孤身上路?” “嗯,”罗烟凝淡淡地回答“一个人方便些。” 顾君怀探究的看着她说到:“烟凝儿,你不是不喜欢参与到这些纷争中么?难道你也对业火令有兴趣?” 第七章 悬赏 罗烟凝愣了一下,暖暖的笑容晃花了顾君怀的眼:“师兄说笑了。我,只是不想有一天被此事波及而已。谁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此事算不得是小纷争,与其某天措手不及的应对,不如未雨绸缪。” “这倒也是。”顾君怀打消了心中的疑虑。相识多年,对于小师妹谨慎的处事方式他还算清楚。不过他突然想起今日听到下人的议论,有些担忧地问道,“听说皇帝打算让你接应南夏的使团,燕岭一去一回怕是要二十多天,你要是赶不回来不是抗旨不遵么?” 似乎觉得顾君怀在这类事上略显单纯,罗烟凝不由得开怀大笑:“世人皆知序凝公主目中无人,不服教化,嚣张跋扈,我不来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么?你早些歇息,我也该回去了。明日就不再来同你告别,你好生养伤。”说罢,罗烟凝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洗叶阁。 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顾君怀有些感慨,小师妹根本不是世人眼中的那样!她冰雪聪明,胸怀大志,看起来虽然冷漠无情,可又最是重情重义……望着窗外的月色,他怅然地叹了口气。 罗烟凝回到自己的书房立刻吩咐萧梧,让他把云鹤七杰召来。萧梧得令,去门外放了一支烟花。不多时便看见七条黑影掠过,悄无声息地落在罗烟凝跟前。 “参见主子。”七人恭敬地朝罗烟凝跪下。 “起来说话。” “是!”七人默契的起身,等着罗烟凝的指示。 “云大,云二,云三。”罗烟凝叫到。 “属下在!”被叫到名字的三名男子向前走了一步。 “顾君怀受了重伤,你们三人从现在开始,寸步不离地守在洗叶阁,暗中保护顾君怀安危。”罗烟凝不容置疑地吩咐道。 三人虽有疑惑,但领命后即刻便离去了。 “鹤舞,鹤飞,鹤追,鹤影。”罗烟凝点名道。 “属下在!”四名身形姣好的女子抱拳应道。 “明日萧梧会给你们身份,安排你们光明正大地进王府,今后你们便待在我父王和母妃身边,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们。”罗烟凝郑重地说。 “遵命!”四名女子齐声领命。 罗烟凝满意的笑了笑,挥手让她们退下。而后她回到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包袱也睡去了。 翌日。 天还未亮,罗烟凝就已整装待发。她悄无声息地避过府中下人朝后门走去。萧梧早已牵着火雷在那候着了。 比起高贵的白马,罗烟凝更喜欢这匹红色的烈马。这匹马儿更加聪明通人性。她亲昵地抚摸着火雷的脑袋,火雷冲她打了个响鼻,一人一马简单交流了一下,罗烟凝飘身而上,随即她对萧梧说:“待王爷王妃起身,你便告诉他们,师门急令。本宫会尽快赶回。” 语罢,不等萧梧回话,一骑绝尘离去。 不出所料,悬赏令的事不过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武林。少林方丈空劫大师、武当掌门玉玑子和紫玉庵掌门堇荣师太,首当其冲的表态,只要不危及武林安危,他们不会参与到这些世俗纷争中。 武林盟主冷少卿得到密信,十二年前曾有人在漠北见到过业火令。因此,他发出江湖急令,命四宗五派,六门七堂及其所属门下的豪杰们到域城一聚,商量关于此悬赏令的事。 域城是秦罗国的一座大城,也是经往其他大部分城池的必经之路。若是想寻令,此处是最佳的出发场所,同时也方便他掌控大局。于是,原本就龙蛇混杂的域城,因为这些武林人士的到来,情势更加诡谲。城主收到风声后坐立不安,最后干脆命令手下:若无朝廷指示,一律不得招惹这帮江湖草莽,以免惹祸上身。 罗烟凝一路赶往燕岭,马儿不累便不歇,五日后到了域城附近的凤华小镇。镇上只有一家酒肆,取名归兮。罗烟凝见天色已晚,决定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再赶路。 酒肆的小厮见有客人来,立刻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罗烟凝下马把缰绳交给小厮,丢了一锭银子道:“住店。给我来间上房,准备些热水。” 见罗烟凝出手阔绰,身姿不凡,小厮不敢小觑,又谄笑道:“好嘞!姑娘,我们这的特色酒菜……” “不必了,”罗烟凝打断了小厮的话,“吃食不用太复杂,煮一碗面,切半斤牛肉,上一壶好酒便可,不用送去房里了。记得给马儿喂上等的草料。”说完她径自走了进去。 如果不是厅堂里人太多显得嘈杂,这家酒肆还是挺整洁的。 罗烟凝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看起来这满堂二十几号人似乎是两拨人。小二迅速的把酒菜上齐,罗烟凝一边听他们兴奋地聊天,一边填着肚子。 一名络腮胡子的大汉说道:“老子还真没想到,那千骨堂竟然被灭了,可惜了那些个美娇娘呐!以前我看到过,啧啧啧,那些女子的身段容貌,真是一等一的好啊!” 络腮胡子说完,他的那帮兄弟们相继附和,他就更来精神了:“不过老子是真没想到,顾君怀居然真下得去手把余音杀了,好歹睡了那么长时间呢!” 这厢说完,那边有个长相猴儿精的小个子怪里怪气地嘲讽道:“我说胡铁牛,就你这脑子,还想去找业火令?不如回去抱着你那胖婆娘生娃娃去吧!我可是听说,当时顾飞剑是被余音打得要死不活的,杀她们千骨堂的是顾飞剑的师妹,就是当今盛宠的序凝公主,传言是替师兄报仇哩!” 小个子这边的人又接话:“顾飞剑的师妹确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这次要是她也来找令,那肯定是一个大威胁……” 话没说话,胡铁牛一拍桌子,瞪着牛眼冲着小个子嚷道:“李大柱!老子不管是顾飞剑还是谁,你刚才是在说老子笨?” 厅堂里传来一阵哄笑:“胡铁牛!他们就是在说你没脑子!” 胡铁牛一听就不乐意了:“敢拐弯抹角的骂老子,兄弟们,给我打!”说罢,他抡起一双百斤的大锤,率先就朝李大柱们那边打去,背后的汉子们也不甘落后。李大柱这边一看动手了,也都操起兵器打了起来。 一时间,厅堂里被搞得乌烟瘴气,罗烟凝也蹙起了眉头。 “怎的?吃个饭都不安生?”一个有些低哑魅惑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只见一个女子信步从楼梯上走下来,身段窈窕,气质优雅,面容更是精致得不似凡人。 满厅堂的人都被她吸引而停手,罗烟凝心里也不禁感慨,这个女子生的真是上天的宠儿! 李大柱率先反应过来:“敢问姑娘是?” “呵呵,”女子娇媚一笑,“各位英雄肯到小店赏光,小女子本该感到荣幸。可现在小店被各位打成这样,是不是该把银子赔了?” 胡铁牛早被这女子迷住了,两眼放光地说:“好说好说,姑娘如果肯嫁给我,别说一间,十间都给你!”说着就朝女子走去,要动手动脚。 女子也不恼,快被胡铁牛近身的时候,她玉手轻抬,拍在胡铁牛胸口处,娇声道:“英雄真是迫不及待呢。”胡铁牛满心欢喜以为美人要投怀送抱,哪知女子又道:“可惜,本姑娘瞧不上你。”说完,她轻轻一推,这个二百斤的大汉,竟然生生后退了一丈远。 胡铁牛恼羞成怒:“呸!什么臭婊子,敢这样跟老子说话!待老子先收拾了你,再给底下这些兄弟们快活快活!” 李大柱见到这女子的时候早已垂涎三尺了,他连忙接下胡铁牛的话:“胡兄,我看这小娘子也是个练家子的,不如我们联手将她捉了?” 一干乌合之众,因为一个女人达成了共识,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听得罗烟凝怒火中烧:“呵!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丢人。”说罢,她起身,准备把这帮人都杀了。 “姑娘赶路已久,先坐下填饱肚子,这里我来便好。”女子伸出左手拦住了她,白玉般的手腕和手腕上两指粗的金镯子晃花了这些人的眼,她又朝后堂喊到:“青果,给这位姑娘再切盘牛肉,顺便去窖里取坛陈酿的桃花过来。”罗烟凝见她坚持,只得坐下。 第八章 追魂 这群人见这两个小女子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顿时气得咬牙切齿,蜂拥着冲了上来!女子腾空而起,身姿如夜色下盛开的一朵桃花般妖娆,手腕翻飞,只见一条条金丝从她的手镯飞出,凌厉地缠上了这二十几人的命脉,两指粗的镯子,顿时少了一圈。 “追魂夺魄针!”不知是谁惊恐地喊了一句,这些汉子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连连跪地,嘴里不停地喊着“姑奶奶饶命。” 女子在这二十几人身后落地,鄙夷地开口道:“两年来,没有人敢在这里撒野,你们身上的银子自觉留下,就当是赔了我这酒肆的修缮费好了。” 这帮人窸窸窣窣地开始从兜里掏出银子放在地上,乞求的目光看着她。 “滚吧。”女子满意地说到,手里的金丝不见丝毫松动,紧紧地跟着这帮连滚带爬的人出了酒肆大门,直到最后一个人出去后,她暗中施力,微弱的闷哼从门口传来,二十几人已是身首异处!金丝回腕,她掏出一块绢丝,优雅的擦了擦手镯上残留的血迹:“青果,把门口打扫一下。” 追魂夺魄针,小小的镯子由一千根混入黄金的金蚕丝配着独门的秘方打造,刚柔并济。若是被其打入三个穴位,承受的人就会痛苦不已,打入的穴位越多,痛苦也就越深。一般来说,七七四十九根便能让人在痛苦中死去,更别说有人能承受一千根。门口那些死掉的人,已经算是痛快了。 女子转身见罗烟凝若无其事的吃喝,没有半点惧意,再加之她刚才想出手帮忙的侠义心肠,心里多了一分喜欢。她在罗烟凝对面坐下,给自己到了一杯酒,也给罗烟凝的杯里斟满,举杯道:“我叫路浅欢,敢问姑娘芳名?” “久闻路姑娘一手金针使得出神入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幸会!在下罗烟凝。”凭刚才路浅欢一个不留的火辣性子,罗烟凝内心就愿意交了这个朋友。 “原来是天疏老人的得意弟子,果然是女中豪杰!久仰!” 二人轻碰酒杯,豪爽地喝下了第一杯相识酒。 女子之间的喜爱有时就是这般突如其来,合了眼缘,投了性子,成为姐妹也就顺其自然了。这不,三杯两盏下肚,连称呼都换了,一个欢姐姐,一个烟凝妹子,借着月色和烛火,更是衬得二人绝美而妖冶。 酒过三巡,罗烟凝除了脸色红一些,不见半分醉态,倒是路浅欢上了些酒意。妩媚又清冷的眼睛带着期许的光芒,灼灼地望着罗烟凝,小心翼翼地开口:“烟凝妹子,回京后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个人?” 看她的神情,罗烟凝心下了然:“心上人?” “大概是吧…”提起此事,路浅欢脸上的期许和小心翼翼被甜蜜和小女子的娇态取代,“两年前我被仇家追杀至此,虽然杀我的人都被我杀了,但我也受了重伤,幸得被他所救,照顾了我一段日子。我跟他情投意合,如胶似漆,他的眼里和心里我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会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只是半年后,他要进京赶考不得不离开。他说让我等他高中后来娶我,这一等便是两年,他还没回来,我写去的书信也没有收到过他的回信。”说到这里路浅欢的神情变得黯然,默默地又饮下了一杯酒。 “那你为何不去寻他?”罗烟凝奇怪地问到。 路浅欢嗤嗤一笑:“我倒是想去寻他。可惜两年前伤了根本,又中了毒,养在这地儿身子习惯了这里的水土,轻易出不去。半年前尝试着出去,没走半个月又回来了,倒弄得伤毒发作,差点丢了半条命。” 这样的路浅欢,让罗烟凝没由来的心疼,她安慰似的捏了捏路浅欢的手,叹了口气道:“叫什么名字?我回京后帮姐姐查一查。” “霍晗。他叫霍晗。”得到罗烟凝的允诺,路浅欢脸上欣喜不已。 “好,若是找到了,妹妹一定把他抓到姐姐面前,让他八抬大轿把姐姐娶回去!来,干杯!” “那我在此多谢妹妹了!”路浅欢毫不扭捏地又喝了一杯。 罗烟凝记起她之前提到的旧疾,问到:“欢姐姐,若是你的伤毒能痊愈,会去找他么?” 路浅欢楞了一下:“会。每每有大夫到此处,我都会请他们帮我看看,只是结果都不尽人意。” “我懂些歧黄之术,可以帮欢姐姐看看。”她拉过路浅欢的手,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 路浅欢诧异地坐直了身子,眼里流露出莫名的信任和希望,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安静的把命脉交在了她手上。 “换一只手。” 罗烟凝神色的凝重让路浅欢有些心灰意冷,但她还是乖乖地把另一只手递给了她。 这次诊脉比以往任何一次用的时辰都久,两炷香过去了,罗烟凝才长舒了一口气:“那些大夫说的没错,确实伤了根本,他们治不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抬眼看了一下失魂落魄的路浅欢,不由得笑出声:“不过好在欢姐姐吉人天相,遇到了我。” 路浅欢情绪大起大落,怔怔地看着在包袱里胡乱翻着东西的罗烟凝,有些发懵,她的意思是能治好自己? 罗烟凝笑着把一樽碧玉的瓶子交到不知所措的路浅欢手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回神了,欢姐姐…” 路浅欢看着价值不菲的瓶子,又瞅瞅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能交心的女子,突然有些哽咽:“烟凝妹子……这是什么?” 见她回神了,罗烟凝才郑重地开口:“此药名归心,瓶子里有十五粒,每隔两日,清晨用一杯烈酒服下,再调息半个时辰,三十日后姐姐便能痊愈。这期间一定不能断药,否则就前功尽弃了,欢姐姐明白了么?” 路浅欢点点头,又摇摇头,要把瓶子塞回她手里:“听闻归心是玉飞狸所制,万金难求,如此贵重的保命的东西,我不能收。我安于此处,不致于有太多人来打扰,妹子你时常在江湖走动,比我更需要……” “区区归心而已,姐姐不肯收下便是看不起我了。”罗烟凝故作生气地把药瓶推了回去。 见她坚持,路浅欢也不再推诿。 “好啦,夜色已深,我也累了,明日还要赶路,先休息啦!”罗烟凝娇气的伸了个懒腰,也不管路浅欢还楞在原地,轻笑着回了屋。 第二日清晨,她整理好行囊,跨上火雷,欲赶路。路浅欢不舍地说道:“妹子,一路平安。若有用得着姐姐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好!愿欢姐姐早日康复。”她冲路浅欢抱了抱拳,打马离去。马儿跑出两丈远,她又回头抛给路浅欢一块令牌,“他日若欢姐姐想念,可到长序找妹妹叙旧!” 令的正面精细的刻着一个凝字,背面写着长序。看惯了江湖的路浅欢,不禁流下两行清泪。 有道是,马蹄声声送别离,琴瑟缈缈诉相思;旧人念念盼花期,新妇盈盈携君去。 燕岭,无极峰。远望云雾缭绕,近看山石奇峻。罗烟凝任由火雷在此处信步,自己使着轻功踏山而行。 山顶上,一位头发花白却又精神抖擞的青袍老者,正与一位年轻的男子过招。罗烟凝远远打量着陌生的男子,他身姿俊逸,青丝如墨,出手却不失凌冽。 老者含笑拆招,所使招式无不透着磅礴恢弘的大气,仿佛天地间万物均可容下;青年虽不占上风,却丝毫不显慌乱,手中的紫冰玉骨扇从容不迫,凌冽的招式攻守兼备,若非个中高手,怕是也难与之匹敌。 罗烟凝见二人收招,目不斜视地走到老人跟前,恭恭敬敬地拜了拜:“师父。” “哈哈,烟凝儿回来了。”天疏高兴地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这是蜀地隐世大家的公子,何九霄。” 第九章 天疏 此时,罗烟凝的目光才放到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脸如刀削却又不失清俊,剑眉入鬓,眼若深海,鼻梁高挺,嘴唇薄红,比罗烟凝所见过的男子都好看。 被这样一位美丽的姑娘这般打量,何九霄脸色微红,清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双手握着玉扇作了一揖开口道:“见过罗姑娘。” 罗烟凝倒没觉得不自然,她微微一笑:“何公子不必多礼。” 见二人已算相识,天疏老人才问:“烟凝儿此番赶来所为何事?” “想必师父已经听说了,江湖有人重金悬赏业火令。徒儿不敢擅作主张,想来问问师父的意思。”罗烟凝并没有避讳何九霄,能登上天疏老人无极峰的人必定是能相信之人。 天疏看着罗烟凝淡然一笑:“业火令或是个传说,可其中之传言倒也极为诱人。江湖本就纷争不断,谁都想得一令而号天下,烟凝儿你呢?可有想过?” 罗烟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有些不明所以,天疏的眼神过于淡然和通透,看得她背脊一阵发凉,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俯身真诚应道:“徒儿不曾想过。师父对徒儿言传身教,徒儿的一举一动无不受师父影响。徒儿知道,师父虽心怀天下,可从未想过号令天下,否则凭师父的能力,绝不会只守在无极峰。师父教授徒儿家国大义、江湖道义,那徒儿心中便只有师父所授,决不会有一丝违背。业火令传言虽诱人,却也能杀人,可徒儿身份特殊,既是皇室公主也是江湖中人,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有心之人打破现在的格局。江湖和朝廷的规矩一旦混淆,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何九霄知道罗烟凝身份特殊,却也没想到她如此深明大义,心怀天下。看向她的眼神又多了一分赞赏和钦佩。心里更是感叹,恐怕除了天疏老人这样的世外高人,世间再无第二人能教养出这样的徒弟。 天疏静静听完罗烟凝的话叹了口气,抬手将她扶起:“老夫何尝不知晓你的心性。你自幼聪慧懂事,虽是女子,却比君怀和归竹,更让老夫放心,”提到归竹,天疏有片刻的哀愁,看着罗烟凝的眼神更加的爱怜,“只是世间尘世终究复杂,你出世不久,涉世未深,资历尚浅。虽有些成果,但终究还是不够成为你将来的资本。罢了,此次权当是磨砺吧!不过为师望你能谨记,保持本性,莫忘初心。” “徒儿谨遵师命,定不负所望!”罗烟凝朝着天疏深深一拜。 何九霄看见这师徒俩郑重的交流,竟有一丝心潮澎湃,他不禁开口:“既是磨砺,罗姑娘不如带上在下,好有个照应,大师也能放心。” 师徒俩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不方便么?”何九霄怔怔地略显尴尬。 罗烟凝正打算拒绝,天疏老人却比她先开口:“哈哈,何家公子果然侠义心肠。小徒顽劣,有你照应倒也令人放心些。你二人武功皆不俗,老夫不怕别人正大光明的与你们交手,只怕对手阴招引你们入套,此去万事都要小心呐!” “在下定会以命相护,保罗姑娘安康。”何九霄严肃地承诺道。 倒是罗烟凝,略微嫌弃地瞥了一眼天疏老人,无可奈何地应下了。天疏看着她那样儿,傲娇又无声地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看她,一种你奈我何的姿态让罗烟凝不得不想起,她师父骨子里其实是个老顽童啊!现在哪里有世外高人的样子?!在外人面前丢死人了! 何九霄从未看到过天疏老人这一面,心下哑然!又不好再开口多说什么。 天疏老人倒是不在乎,似想起了什么,又恢复了仙风道骨那样:“烟凝儿,前两日冷少卿亲自来找过老夫,他希望老夫能出手相帮,不过老夫还是婉言拒绝了。他虽然没表示出任何不满,不过临走时的眼神不善,此去若无事就尽量别碰面。此人做事有时虽然鲁莽,但他身边心腹心机深沉,深谋远略,若无身边心腹提点,他也不可能坐稳武林盟主的位子。老夫担心他被拒绝后会有别的心思针对你,你可要留心呐!” “好。徒儿自当小心,师父放心吧。”罗烟凝打心眼儿里笑道,她可从来不嫌师父啰嗦,只有在乎自己的人,才会每句话里都饱含关爱。 她眉眼弯弯的模样悄无声息地映入何九霄心里,如三月里的春风那般掠过,痒痒的……而何九霄那句以命相护,在罗烟凝听来有些莫名其妙,谁会把自己的命交给第一次见面的人呢?可她却不知,情不知所起的道理。 “师父可能猜到是谁发出的江湖令?”罗烟凝没有忘记此次回来的主要目的。 天疏捋着胡子想了想:“猜不到,不过此人能一掷万金,必定不是简单的宵小。敢公然要业火令,可见其背景来历不薄。不公开身份,不是为了掩盖自己便是有所顾忌。若是要查,也不是查不出来。好了,老夫言尽于此,时候不早了,你们去吧!老夫也该回去了。” 二人拜别天疏,朝山下走去。天疏目送着两个年轻的身影,心里感慨万千。 初识佳人春风起,以命为信博卿意;少年不知江湖远,天涯相伴当归期。 为了赶上寻找业火令众人的大流,除了吃喝拉撒睡罗烟凝和何九霄路上没有过多耽搁,也没有什么交流,三天后赶到了域城。 域城的客房因这次江湖人的行为人满为患。有钱的主儿在好一些的酒楼享受,落魄些的就去小一些的客栈凑合凑合,以至于沿路问了好多家,都找不到住的地方。 “唉。”罗烟凝微微叹了口气,睡大街是不可能的,再不济,只好拿自己的身份去找域城城主,住城主府了…… “这业火令确实令人心驰神往呐,域城比往常热闹多了。”何九霄笑道。 罗烟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神不神往不知道,但是再找不到地方住,咱们可就不好办了。” “嗯,不过这几天赶路你也没好好吃东西,不如找个好点的地方先吃一顿,正好你在那等我。我去找住的地方,终究不会委屈你。”何九霄笑起来很好看,浅浅的酒窝衬得整个人都是暖暖的。 被他灼灼的眼神看着,罗烟凝有点不自然:“出来行走江湖,哪有什么委屈可说,何公子客气了。前面那个‘仙客来’看起来不错,这顿我请了。”说完便先走了过去。 何九霄看着她不自然的样子心情大好,情不自禁地笑出声,跟在她身后随她走去。 两人许是真饿了,要了个包间把仙客来的招牌菜都点了一通。小二迅速上了一壶好酒和几盘下酒菜后,就赶紧去厨房给这两位贵客催菜去了。 “城里这酒,还真不如那些小镇上的,太淡。”何九霄品了一口说到。 罗烟凝嘴角扬了扬,“酒香巷子深。不过话说回来,何家既是隐世家族,为何何公子又突然入世了?” 第十章 争执 “大隐隐于市,传言有些言过其实罢了。” 罗烟凝微微眯着眼睛盯着他:“听闻秦罗第一商早年拒绝了先皇邀约成为皇商,随后又拒绝了武林各派的邀请。其家族历来行事低调,并立下祖训,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参与纷争,不管是朝廷还是江湖。若是我没记错,秦罗第一商的家主姓何,不知与何公子有什么渊源?” 何九霄诧异地看着罗烟凝,随即又笑了:“罗姑娘真是聪颖。不瞒姑娘,何家家家主正是在下的父亲。” 罗烟凝有些疑惑,她并没有指望何九霄实话实说,却不想此人如此磊落干脆。倒不是她刻意要去查他的家底,只是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她不得不小心。以前只是听闻何家富可敌国,昨夜她才收到暗卫的线报,何家除了富可敌国之外,几乎每人功夫都不差,更有六成的人可归入高手之列,而他们除了做生意之外,确实也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你们家规还真是与众不同。”闷了半天,罗烟凝憋出这句话。又喝了杯酒掩饰自己的尴尬。 “哈哈,祖训不可违。罗姑娘不必在意。”何九霄朗声笑道,罗烟凝脸上藏不住什么情绪的神色在他看来很是享受,“我看这上菜还有一会儿,不若你先在这休息片刻,我去找找客栈。”说完,他抱拳起身,朝门口走去。 “啪!” 突然间,罗烟凝脸色微变,轻轻冷哼一声,左手一拍桌子,右手抓起弹起来的筷子作暗器,猛地朝何九霄的后背大力挥去! 何九霄的手刚扶到门框上,就觉得身后一股杀意,身子猛然一侧,瞬间打开手里的紫冰玉骨扇,躲开筷子的同时又把它们悉数打落在地。他诧异的盯着罗烟凝,脑子闪过无数疑问,终究是想不起哪里有得罪她的地方。 小小的竹筷哪里撑得住二人的气力?刚掉在地上就成了粉末。罗烟凝在他迟疑瞬间,从腰上扯下淬星朝他面门挥去!淬星虽未出鞘,却也泛着冷冷的杀意。何九霄本能出招,玉骨扇生生挡下这一击,虎口有些发颤。他想问为什么,罗烟凝偏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第二刀又冷冷的挥了过来! 何九霄见她招式凌冽不似玩笑,只得回过神接招。他心里不明所以,憋着口怨气,性子上来了打起来也不见手软。一来二去,两人过了不下百招,都分不出胜负。屋子里的摆件又因二人力道的控制得完美,没受到丝毫损伤。 小二高高兴兴的端着菜推开门,被二人的杀意惊到四肢发软,不由得跪在地上,手中的盘子又不敢松懈,摔了这些菜这个月就白干了!他只得硬撑着紧紧抓住盘子,六神无主地说:“贵……贵人,你……你们的菜……菜来了!” 二人见人来了便停手了。 “哼!”罗烟凝的刀架在何九霄的玉骨扇上,顺势推了他一把,又冷冷的白了他一眼,自顾朝桌子走去,又吩咐小二赶紧把菜端上来。小二得了赦令,立刻飞一般的跑了出去,走前还不忘把门带上。 何九霄气冲冲地坐到她对面,扇子往桌上一拍,“不知何某哪里得罪了罗姑娘,竟让罗姑娘对何某起了杀心?” 罗烟凝也不吭声,瞪了他一眼,夹起一筷子菜送到嘴里。 何九霄看着对面冷冰冰的女子半点回应他的意思都没有,就更来气了:“不是!你要杀我,起码得有个理由吧?!” “呵,”罗烟凝冷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何九霄,没有放过一丝神色的变化,“一掷万金,底蕴深厚,家世神秘又有众多高手,我不得不怀疑,寻找业火令的就是你们何家……” “不……”何九霄满脸莫名其妙和诧异,他正欲反驳,又被凌冽的打断。 见他神情不似作假,罗烟凝话锋一转,眼神更加清冽地盯着他,“就算你要否认,不是你们何家。好,我信你。但是,你我素昧平生,非亲非故,你为何要跟着我?你,到底有何目的?” 何九霄从小到大没被人这样质问过,即使出门在外,别的女子看到他都带着倾慕的眼神,哪里会有罗烟凝这般灼灼?他心想,我就是想陪在你身边而已。然而相识的时间太短,这样的话说出来会显得他轻浮又唐突,他可不敢说,只能默默地把目光转向窗外,脸上写满了委屈。 罗烟凝见状,眼神稍微软了一分,余光瞥了一眼何九霄看去的方向,又开口道:“况且,你何家产业遍布秦罗,你是何家少主,不管你去到哪里,何家的人不都得夹道欢迎?你还口口声声说出去找住的地方?域城最大的客栈不就是你们家的?虚伪。”说完,她白了一眼何九霄,又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何九霄听完虽然无言以对,可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硬是梗着脖子道:“你堂堂秦罗公主殿下,不也能住到城主府去!” 然,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罗烟凝听他这样一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仰头饮下一杯酒:“哈哈!好!就按你说的办,就此别过!” 说罢,她提起刀,抓过包袱,丢了一锭银子在桌上,转身就要走。 “不是!罗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何九霄自知说错了话,又见她如此,整个人都慌乱了,急忙起身去拦她。 “滚开!”罗烟凝冷声道。 “不!是我说错话了,罗姑娘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今后一定不会了!”何九霄目光诚挚的说到。 罗烟凝不想再在此事上过于纠缠,何九霄的眼神,让她有些莫名的不舒服,她微微扬了扬嘴角:“好吧,那这顿你请?” “好!”看她笑了,何九霄的心情就跟吃了蜜一样甜,别说这一顿,十顿百顿千顿他也请!他还能请一辈子! 罗烟凝见他如此,心里竟然有一丝不忍,她垂下眼眸,指了指桌子:“那你把银子拿回来吧。” 佳人吩咐,何九霄岂能不从?他高兴的点头应到。 然,转身的一瞬间,却被罗烟凝点了穴,根本没法动弹。 “罗姑娘!你干嘛!”他着急的喊到。 罗烟凝微微一叹:“你真是单纯得让我于心不忍。告辞!”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罗烟凝!你太过分了!”何九霄确定她不是开玩笑后,心有不甘地大声喊到,声音里净是恼怒。 等他解开穴道,已过了一炷香,罗烟凝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他想追都追不了!索性坐回桌边,寻思着罗烟凝会去哪。 其实他是个聪明的人,只是不知为何碰见罗烟凝之后,脑子经常犯迷糊。这会儿罗烟凝走了,他脑子异常的清晰。他拿起罗烟凝留着下的那锭银子,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触及到她刚才用过的酒杯,伸手拿到鼻子下闻了闻,似乎她的清香没有散去。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殷红的舌头舔了舔杯口,蓦地满脸通红,急忙把杯子放回原位。深呼吸了一口,让自己冷静下来。 第十一章 威吓 以罗烟凝的性子不大可能与冷少卿为伍,更何况天疏老人之前也对她有过交代,所以他放弃了去找冷少卿的想法;虽然刚才他有说到她可以去城主府,但是她这次是以江湖人的身份低调出行的,她不会去城主府。城里又住满了人,除了找个民宿恐怕她宁愿露宿街头……想到这里,何九霄懊恼地捶了下桌子,怎么自己就那么嘴贱呢! 他出去重新丢了锭银子给小二,朝域城最大的客栈走去。他打算先把过来这边的事情交代好,再派些人暗中去找,当然,他自己也是要亲自去的。不管怎么样,一个女子独自在外始终不安全,他不放心……虽然他清楚,可能罗烟凝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 其实何九霄考量得没错,若是正常人的确会像他想的那样,以他和何家的势力一定能轻轻松松在域城找到人,可偏偏罗烟凝从来都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只能说他与罗烟凝相识的日子太短,除了第一眼的惊艳和这几日仓促的交集,他根本没机会,也没有主动去真正了解过她。 原本罗烟凝正如何九霄所想那样,打算在哪将就一晚,不过出门的一瞬间她考虑到如果要打探消息和域城近来的情况,最稳妥和全面的只有城主府。 这时候权力便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城主府看门的两个小厮看到罗烟凝只觉得贵气,以为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原本还想从她身上捞点好处,却不想一枚金晃晃的御赐金令晃破了他们的胆。罗烟凝可不跟他们客气,点了其中一人带她去正厅,又面无表情的对另一个令道:“让崔兴才马上来见本宫。” “是……是是!殿下少坐一会,奴才马上去找崔大人!”说完捧着令牌脚下生风地朝城主的书房跑去。 “大……大人!不好了!”小厮火急火燎的赶来,都忘了通报。 崔兴才好事被打断,又听小厮这不吉利的话,怒火中烧:“滚一边去!有什么事一会再说!”说完又准备继续亲美人的小嘴。 小厮虽然害怕,可是正厅里等着的是公主,域城哪里来过这样的大人物?他和他的主子都惹不起啊!他只得壮着胆子又嚷到:“大人!府里来了大人物了!” 崔兴才已经五十来岁了,这种事连续被打断两次实在是……内伤得不行,只得把火气往小厮身上发:“滚进来!要不是什么大事,本官今日便砍了你!” 小厮捧着金令,前脚刚迈进去就被崔兴才扔过来的砚台砸了一身墨,美人一看不好,柔若无骨的小手贴着他的胸口不停的给他顺气:“大人别动怒……” “哼!有事赶紧说!说完了赶紧滚!”崔兴才不快地冷声道。 “府里来了个女的,递了个御赐令牌。”小厮双手把令举过头顶,低着头说到。 崔兴才听完了气不打一处来:“饭桶!拿个令牌就是大人物了?府里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放进来的?本官要你们何用!” “大……大人呐!这令是御赐的!只是奴才真不知道是谁啊!”小厮欲哭无泪。 崔兴才朝美人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把令牌拿过来,美人哀怨地从他身上起来,摇曳着身姿朝小厮走去。看着那腰那臀,崔兴才想今晚一定要好好发泄一下!接过令牌的时候还不忘在美人手上狠狠摸了一把! 令牌摸起来是真的,但是当他看清令牌上的字时,如同冬日被冷水浇了全身,整个人从太师椅上蹦了起来:“完了!完了!怎么会是她?!” 再顾不得美人和跪着的小厮,他急急忙忙整理了一下仪态,朝正厅狂奔而去!一来二去耽搁了快两炷香的时辰,也不知道会不会惹怒这个煞星! “域城城主崔兴才参加公主殿下!”崔兴才踏进正厅就觉气氛冷凝,跑过来的热汗都成了冷汗,贴着背脊发凉。 “崔大人,真是好大的架子,本宫喝茶都快喝饱了。”罗烟凝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手习惯性地摸了摸放在桌上的淬星。 崔兴才纵横官场多年,一听这话,就知道今天自己真得罪到她了,但是他自觉跟这个煞星没有交集,域城隔京城那么远,想必自己没什么错处可以揪着不放,于是,恭敬地回道:“公主有所不知,域城近来鱼龙混杂,下官身为一方父母官不得不为百姓的安全考虑,方才不过是事务缠身才来迟了,望公主见谅!” 瞧瞧崔兴才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口口声声都是为百姓办事,若是罗烟凝因此而怪罪于他,那便是罗烟凝无理取闹、仗势欺人、不识大体! “嗯,”罗烟凝也不恼,照样不咸不淡地说,“崔大人如此这般为百姓考量,着实是百姓之福,秦罗有你这样的肱股之臣也是秦罗之幸。你说是么,崔大人?” 怎么就冷冰冰的夸起来了?崔兴才根本不清楚堂上之人说此话的目的,但是对方身上的气势和压力,让他不由得腿一软,跪了下去:“公主谬赞了,这都是下官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崔大人,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我朝有个规矩,七品以上官员,不得随意纳妾,更不得把青楼妓子归入府中,对么?”罗烟凝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 崔兴才听到这里,眼前晕得有些发黑,可偏偏又不敢真晕,颤声答到:“公主所言极是。” “嗯,那崔大人就是明知故犯咯?上月中,崔大人纳了百宝楼的的花魁芊柔做第十一房小妾,煞有宠妾灭妻的阵势呐!”罗烟凝喝了一口茶又慢吞吞地开口说道。 “下……下官不敢!下官知错!下官立刻就休了芊柔!”崔兴才听到这里,浑身抖如筛糠,连连跪地磕头,妄求罗烟凝绕过他!他万万没有想到,罗烟凝比传闻的更加可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把柄捏在罗烟凝手里!纳芊柔为妾的事除了府中之人,可是谁也没有说起过啊! 不过,倒不是罗烟凝刻意去查他,一个小小的城守她还不放在眼里,只是刚好到了此地,就传书让萧梧随意了解一下,也是昨夜白鹰才送来的消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她懂。 第十二章 淬星 “哈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崔大人是朝廷命官,自当做出表率,别跪着了,起来坐下说话。”罗烟凝笑道。 崔兴才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她葫芦里买什么药,只得感恩戴德地说:“公主教训得是!谢公主宽宏大量给下官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他腿都被吓软了,哪里起得来?小厮立刻眼疾手快地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罗烟凝见此,心里不由得有些鄙夷,只是这下马威不得不立一立。 崔兴才坐稳当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公主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下官可否效劳?” 罗烟凝押了口茶:“崔大人近来可听过业火令的传言?” “略有耳闻……” “嗯,域城是重要关卡,最近江湖中人走动比较多,域城也跟着热闹起来了,这不,本宫来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哎,虽说江湖与朝廷进水不犯河水,不过业火令事关重大,不可小觑,本宫身为公主,自当为皇上分忧。” 崔兴才心里腹诽,朝廷不是还有别的人么!你一个女的瞎掺和啥?然嘴上却忙不迭地喊道:“殿下啊!您这话说得让下官无地自容啊!您来了域城,下官怎么能让您受委屈?”说着就踹了一脚站在旁边的小厮,“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快去给殿下准备房间!” “那本宫就在崔大人府上叨扰几日了?” “不叨扰不叨扰,公主驾临是下官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揣摩圣心都得心应手的罗烟凝,岂会看不出崔兴才想的什么?只是她现在懒得计较:“那,崔大人现在跟本宫说说,域城眼下的情况吧!” 崔兴才虽下令不与江湖中人起冲突,但并不妨碍他履行一方城守的职责。况且这会儿罗烟凝问了,他也想在她面前证明自己并非玩忽职守之人。 域城每来一股江湖势力,冷少卿就会将不同的路线分配给他们,美名其曰是大伙分头行动,找到业火令的可能更大些。在路线的分配和人员的伤亡上虽然有些许争执,但都被冷少卿软硬兼施的压了下来。 罗烟凝从崔兴才言语中还是找到了端倪:完全臣服于冷少卿的人,均被不动声色地派往了域城最北边。想到这里,她不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冷少卿这个草包自以为做得隐秘,可终究经不起推敲,迟早会被人察觉他的意图。 域城最北边相接戊城,也在秦罗的版图之内,两地交界处有一处天险,名,屹峰崖。其山峰之高在列国数一数二,其山崖之深至今也无人探出,只有一些古老的文书上有零星而传奇的记载,大抵意思就是屹峰崖神秘莫测,是古时候仙人打斗所为,移山倒海所致,峰顶能摘星,山崖能填海。而妄图下到山崖的人,均是尸骨无存。 不过,文书上的记载,远远不如罗烟凝自身来得清楚。 从小小的孩童时期,她就一直跟随在天疏老人身边,一边习武学文,一边找寻能压制她重疾的方法。天疏知晓,唯有淬星饮这样天生的极寒兵器,才可真正压制罗烟凝这种体质内的顽固热流,便不遗余力地开始寻找。 罗烟凝八岁那年的冬天,淬星饮所在之处被爆出正是屹峰崖。天疏老人毫不犹豫地带着她,在众多武林人士赶来之前到了屹峰崖附近。漫天的大雪衬得整个山崖如同仙境,罗烟凝深刻的记得,那时候的她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眼望去,皑皑白雪如圣洁的缎子,万物生灵在其包裹下仿佛被洗涤和净化…… 想在茫茫雪山之中找到淬星饮原本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天疏老人慈爱地替罗烟凝拢了拢衣领,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惜与不忍,哀声叹了口气。 “师父,没关系的,烟凝儿相信一定能找到淬星!”看着天疏老人的模样,罗烟凝懂事地拉着他的手往山上走去。冻得通红的脸蛋惹得天疏心软得快化了。。。 或许是注定,或许是缘分,冥冥之中师徒二人攀爬到屹峰崖的山腰,在一个不起眼的洞窟里发现了一方兵器冢,淬星饮斜斜靠在高台之上,如同王者般不可一世地看着底下那些废弃的兵器。 天疏老人本想过去取,却被淬星散发出的刺骨寒气冻得挪不开步子。 罗烟凝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冷艳无双的刀,脚步不受控制的朝它走去,一步一步踏上高台。 天疏老人惊得屏住呼吸喊道:“烟凝儿当心!” 罗烟凝听见他的声音,回头朝他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脚步却在刀面前才停下。她凝视着那把刀,漆黑的刀身上,细碎又饱满的两颗红玉如眼睛一般也看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刀,手连忙缩了回去,细声细气地说:“你是淬星么?我是罗烟凝,我终于找到你啦!” 兴许是光晕的缘故,罗烟凝看见刀身上那两颗红玉亮了一下,她欣喜不已:“哈哈,真的是淬星饮!”说完,她亲切地把刀抱在怀里,一点不觉寒冷。 淬星饮本是极寒霜铁打造,分量不轻,更是比八岁的罗烟凝高出一半,她双手抱着刀跌跌撞撞地跑到天疏跟前儿,眼里闪着星光:“师父你看!淬星愿意跟我走!” 经了她的手,淬星饮的寒意竟神奇的退了九成九,天疏见徒弟获此至宝,心里怎么可能不欣慰不惊讶?他笑着摸了摸罗烟凝的头,取出一根穗子在罗烟凝腰间打了一个结,用鹿皮把淬星饮彻底包裹隐藏起来,稳稳地挂在她的腰间说道:“烟凝儿,你既与淬星饮有缘,便要好生对待它。好的兵器是你的知己朋友,切记慎用。你虽获此神兵,但不可炫耀,不可自大,不可骄傲,一定要坚守自己的本心,方能成大器。” “是!徒儿一定谨记师父教诲!” 师徒二人本以为下山后就能顺利回到无极峰,不想半路出了些岔子。 天色渐暗,快到山下饮马处的时候,一位中年男子拦住了师徒二人的去路,并坦言自己所剩时日无多,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与天疏老人一决高下。 天疏老人见到此人,微微叹了口气,让他稍等片刻。随后他取出罗烟凝包袱里一方小小的橘色的琉璃盏点燃交给她,让她去附近山脚找个歇脚的地方。 罗烟凝提着琉璃盏蹦蹦跳跳地朝山里走去,并不担心那人会对天疏造成什么伤害。琉璃盏软软的照着前面的路,罗烟凝发现不远处有个山洞,顺手捡了些柴火和果子便过去了。 山洞的石壁上靠着一个老人,微微虚开的眼睛和起伏的胸脯证明他还活着。罗烟凝奇怪的问:“咦?老爷爷你是谁?” “你又是谁?”老人从嗓子里挤出些声音,干涩又虚弱。 见这人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反而看着他有丝亲切,罗烟凝便自报家门,又急忙从腰上取下水囊,喂到老人嘴边:“老爷爷你喝水。” 被甘甜的水滋润了过后,老人似乎有了些力气,慈祥的开口道:“你也姓罗啊?我猜你这么可爱的女娃不是小公主就是小郡主。” “哇!老爷爷你怎么知道?”罗烟凝扑闪着大眼睛崇拜的望着老人。 老人并没有回答,而是又问到:“那你不在宫里好好呆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的父亲母亲呢?” 听到这话,罗烟凝有些怅然,不过不显悲伤:“我是跟着师父出来闯荡江湖的。父亲母亲我都快忘了他们长什么样了……”像是特地陪老人说话一样,她一边燃着柴火,一边把自己跟在天疏身边的缘由一一说给了老人。 “烟凝儿受苦了哟……”听完她的故事,老人眼里闪了些泪光,“天疏倒是教了个好徒弟,收了你是他的福气呐。” 第十三章 业火 罗烟凝嘿嘿一笑:“烟凝儿不苦,父亲母亲还有师父都是为了我好,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那烟凝儿今后想做些什么呢?”老人虚弱的声音里有些笑意,这个女娃娃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乖巧又懂事,眉眼间大气浩然,颇得他的心意。 “唔……等我练好了武功,就行侠仗义走天下。但是还要孝顺父母,师父给我说皇伯伯也特别疼我,我还要帮他守护江山……啊?!”仿佛自己说漏了什么秘密一般,罗烟凝赶紧把自己的嘴捂住,无措地看着老人。 “哈哈哈……咳……咳……”老人被她的样子逗得直笑,可惜虚弱的身子承受不了,重重地咳嗽了起来,罗烟凝又急忙帮他顺了顺气。 “你这小娃娃,人小心大,颇得爷爷心呐,既然你志向那么宏大,爷爷便送你两件东西可好?” “不好不好。师父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小孩子的心性虽然好奇,可还是没有忘记教诲。 老人又哈哈一笑:“小屁孩,爷爷可不是别人。爷爷一把年纪了,你就不能让爷爷高兴高兴?” 罗烟凝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咬咬牙,秉着侠义心肠答应了:“那好吧……” “不过你要先答应爷爷几个条件。” “嗯?” “第一,今日见过爷爷的事儿不可跟任何人吐露半点;第二,在你武功造诣没有出神入化之前不得把这东西让任何人看见;第三,此物非同小可,你不可违背本心,不可将其用于私心……能做到么?” 老人提出的三个条件都没有那么容易做到,但罗烟凝思索了片刻后,承诺应下了。老人欣慰地笑了笑,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块通体流光的血玉,又从手指上取下一枚戒指,托在手上细细地端详了一会,随后郑重地交在了罗烟凝手里:“这是业火令和业火印,烟凝儿可以用它们守护你想守护的人,但是别忘了答应爷爷的事。另外,在你及笄之前不要再来这里了,爷爷会着人在暗中保护你。现在爷爷要走了,你可以帮爷爷最后一个忙么?” 罗烟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一个陌生人会那么悲伤,她眼里含着泪用力点点头。 “你往里走,拐角处有个暗格,你打开按一下那个机关。”老人看着罗烟凝被泪水打湿的小脸儿,强忍住心里的感情说道。只是眼角两行浑浊的眼泪无力再拭去。 按下机关的瞬间,罗烟凝只听见老人说了一句:烟凝儿,我的小公主,快快成长起来吧……等她再跑过去的时候,石洞里除了她再无别人,之前发生的一切像是做梦。她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成为了业火令的新主人。 天疏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敛去了所有的情绪。回到无极峰后,她比以前更加努力和上进。而萧梧和萧桐不久后被人不着痕迹地安排在了她的身边,成了她的得力干将…… 当她成年后再回到此处时,才发现崖下别有洞天……那里简直可以媲美一个小的国度…… 管事交给她一封十年前留给她的信笺,署名罗宣堂。她很诧异地拆开那封信笺,刚劲正直的字迹,将她带回了一段被掩盖的往事。 信中交代了业火令的由来和作用……以及那些不为世人所知的责任。 “公主?公主殿下?可还需要下官做些什么?”崔兴才不知道刚才自己的话罗烟凝听到了多少,只得壮着胆子问到。 “哦,回头给本宫拿一张地图过来便好。”罗烟凝回忆的思绪虽然被打断,也不见恼意,脸上反而淡淡的有些人味。 “那下官一会去安排安排,设宴替公主接风洗尘。”崔兴才福身道。 罗烟凝摆摆手:“不必破费,此次本宫前来隐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也别让江湖中人盯上了崔大人。崔大人还是告诫一下府里上下,万一有人问起来,让他们知道该怎么说。其他事宜就照常,别显得太过了倒被人发觉。” “是。” 罗烟凝回房后,崔兴才急急忙忙让人把芊柔从后门打发走了。 崔兴才的夫人吴氏对此并不知情,小丫鬟来报的时候,她既得意又焦虑,连忙问:“这府里到底是来了什么人?怎么老爷就舍得休了芊柔了?莫不是来了个更加狐媚子的玩意儿?” “回夫人,奴婢也不清楚,但是老爷好像挺害怕的。” 正说着,崔兴才就满头大汗赶来了,还让丫鬟把门关上。吴氏白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奚落他,就被崔兴才捂了嘴:“夫人,你可千万别去打听。那人不好相与!万一得罪了她,咱们怕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吴氏甩开他的手,不甘心地问:“那你告诉我,到底来了谁?怎么就让你舍得把那狐狸精送走了?是不是……” 崔兴才猜到吴氏接下去的话,赶紧又把她的嘴捂住:“哎哟!我的姑奶奶诶!你别胡说!我实话告诉你吧,来的是序凝公主!” 吴氏一听,目瞪口呆,罗烟凝的传言平日里她听得不少。 “你让后院这些人都别出去瞎打听乱说话,不然谁都别想好过!”崔兴才警告到。 吴氏本就是小门小户,这样一吓,她安分了连带着府内后院都安分了,谁都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于是,罗烟凝清清静静的在城主府落了脚。冷少卿既然有所为,罗烟凝便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起码要折了他一半的羽翼,警醒警醒他,虽然他是什么劳什子武林盟主,但也别什么主意都敢打。她敢笃定,冷少卿只是借别人的悬赏令当个幌子,实际上若是真被他找到业火令,势必会被他独吞。与号令江湖相比,十万黄金算不得什么。 就着房里的笔墨,隽秀的字从罗烟凝的笔下流出:清理屹峰崖,十人留一人,残。而后盖上了鲜红的业火印…… 走出房门,吹了一声口哨,白鹰盘旋而下,她把纸条卷好,塞进雪鹰爪上的环扣金匣子里,喂了些小食给白鹰,替它顺了顺毛,轻轻抬手,白鹰极通人性的往屹峰崖的方向飞去。罗烟凝露出了邪邪的笑容,转身进了屋子,关了房门…… 第十四章 血腥 为了找到罗烟凝,何九霄把域城大半的势力都拨了出去,可传回来的消息每一条都令人失望。最后,除了城主府,所有的地方都被找了个遍。 何九霄的丧气被老管事何来看在眼里,何来只得过去开导他:“少东家,序凝公主当真如此吸引你?” 何九霄看了他一眼,又丧气地低着头:“嗯。她和别的姑娘不一样,也和传言中不一样。别人看我都恨不得眼里冒星星,只有她,看我的眼神像……脉脉春风一般……很舒服。” “少主啊,你有没有想过,序凝公主深得皇上宠爱,又是贤王夫妇的掌上明珠,他们如何会把人嫁给你?” 听到何来的话,何九霄愣了一下:“她不一样……” 何来点点头:“序凝公主自幼离家,长在江湖,确实和别的女子不一样,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的眼界和见识。何家富可敌国,在江湖上也有一定的地位,可是这些所谓的金钱和地位对于序凝公主来说,算什么?整个秦罗国都是他们罗家的,她师父又是天疏老人,她不缺金银,不缺地位,甚至什么都不缺,她看你自然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何来的话刺耳,又挑不出半点毛病。何九霄被他说得心烦意乱:“行了,我不管。你帮我备点礼,我要去城主府看看!我还不信了!” 何来无奈地拱拱手,摇着头去了,年轻人啊,不撞南墙不回头! 何九霄到城主府之后,崔兴才迎接了他。两人天南地北地聊了聊。何九霄见时机差不多了,就问了下他,罗烟凝是否来过。 崔兴才脸上写满了不解:“序凝公主要是来了,本官定当依臣礼迎接,还得邀请域城上下官员,为她接风洗尘,怎还能在此与公子畅谈?” 何九霄一无所获,寒暄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他想,若是再有机会,他一定不再不会说话不过脑子了!既然罗烟凝存心要躲他,那他就直接去长序城等着! 有道是,一抹惊鸿颜,两番心思异。三秋不解心,四季不得意…… 冷少卿正靠在太师椅上坐着春秋大梦。 他其实并不知道业火令究竟在哪,只是从下面搜集来的消息汇集在一起有很多疑点指向了屹峰崖。他认为,既然有记载如此,不如就让自己的心腹们派人去找。自己要是能拿到业火令,便能稳坐武林盟主的位子,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到时候做得隐秘些,只要不让发出悬赏令那人知道,他便能为所欲为了,等他的势力得到完全的扩张补充,就算被人知道业火令在他这,他还能有什么畏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道理,有点眼力的人都懂…… 这些人去了半月有余了,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正想着,他的狗头军师蔡司面色难看的走了进来,身后两个下人搀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 “怎么回事?!”冷少卿心里暗道不妙。 满身是血的汉子是六门中踏天门的门主黄坤,他惊惧地开口:“盟主!咱们去屹峰崖的兄弟们,几乎都死了!活着的不到一成,全……全被废了武功!” 冷少卿不敢相信地审视着黄坤,确认他不似作假后,急切地问:“是何人所为?!” 黄坤摇摇头,强行忍着胃里的翻滚,尽可能的不去想他看见的、血腥到让他一个男人都畏惧和恶心的场面,语无伦次道:“不!不!不是人!他们一定不是人!没有人会做得那么惨绝人寰!没有……” 冷少卿太阳穴的青筋直跳,冲上去一把提着黄坤的领子,阴恻恻地问:“说!他们是怎么死的!尸体呢!” “都是一招……都是一招……一拳穿心……一掌穿肠……要么就被劈成了两半……呕……尸体?哈哈哈……尸体都没了,连血迹都没了……呜呜,我们活着的,都被打废了全身筋脉……” 黄坤一个八尺大汉竟然被吓得半痴半疯?除了不可思议和不敢相信,冷少卿无法言说自己当下的心情,他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一股势力能做到那么强悍残忍!派去屹峰崖的是他六成的人手,就算功夫再差,突然折损了那么多,说不心疼是假的,他疲惫地放开不停干呕的黄坤:“那些人长什么样?” 黄坤软软地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太快了……根本看不清……”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也不像人,是鬼,那晚上那个声音只留了一句话,说,来了不该来的地方就得死,肖想了不该想的东西也得死……” 冷少卿心头豁然,更加确信了业火令的所在,这些不管是人是鬼,似乎就是在守护这个东西,他没觉得恐惧,只想着改怎么计划把业火令搞到手,若是这股势力能为他所用,别说称霸武林了,恐怕称霸天下都是手到擒来的事…… “盟主!别再找那个东西了!那是不祥之物啊!”黄坤爬到冷少卿脚边,死死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地喊道。 冷少卿使内力震开了他,一枚铁丸从黄坤喉咙穿过,黄坤怔怔地盯着冷少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断了气。 “黄门主为了武林的和平不顾重伤赶回来报信,其心天地可鉴!只可惜本盟主不能妙手回春,眼睁睁地看着黄门主死去,本盟主倍感痛心,厚葬吧!” 下人眼观鼻鼻观心地把黄坤的尸体抬走。屋里没人后,蔡司低声道:“盟主,此事非同小可,还需从长计议。” 冷少卿沉思了半晌:“说得没错,这股势力不似其他那么简单,恐怕拿不到业火令就没办法让他们归我所用。你可有什么主意?” 蔡司无解地摇了摇头:“这次的事太措手不及了,我们暂时抽不出人再去屹峰崖,只能循序渐进。而且我们在明,对方在暗,连对方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不太好办……” 冷少卿点点头,没有在此事上纠结。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安抚死者的门派和亲人,他看着蔡司:“蔡老弟,这次牺牲的人太多了……” 蔡司跟了他这么久,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都是立了字据的。盟主就别操心了,小弟自当将他们安抚好……” 冷少卿暂时把找业火令的事放下了,只是对外还是没有让那些人停止寻找。在蔡司的巧舌如簧之下,那些死者的家属和心存怀疑的人都被一一安抚。 若是罗烟凝知道冷少卿想收了业火军,怕是大牙要被笑掉。 五天前,她就离开了域城,崔兴才像是送祖宗一样的把她送出了城门。 出来月余了,事情处理妥当也该回家了。从真正接手业火令这两年来,底下人出马做的事她几乎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也因此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把心思放在武学上。隐藏身份的、江湖第二的交椅可没那么好坐。 第十五章 客临 罗烟凝走得匆忙,贤王夫妇虽然担忧,却也知道女儿主意正,想做的事拦不住,而且又是回师门,应该没什么问题。反倒是皇上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小喜子!” “奴才在!”喜公公对于这几天皇上阴晴不定的脾气已经见怪不怪了。 “还没有那臭丫头的消息么?派去找她的人呢?!”皇帝烦心得差点把书案掀了。 “还没找着……”喜公公如实回禀道。 “啪!”捏在皇上手里的奏折遭了秧,被他重重地砸在地上,“这群饭桶!她都说了回燕岭,怎么就找不到!这个臭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明日南夏使团就到了,别人阵仗那么大,还点名要她出席,朕也提早告诉她了,她可好?出去一个月不见回来,她是存心给朕难堪吗?!” “陛下可别气坏龙体!想必公主是突然碰到急事,才没来得及回来,这不是还有一天么?说不定明儿人就来了呢?”喜公公安慰道。 “好!朕就等到明日,要是她还不回来!朕就把老二夫妇抓起来!好好问问,他们怎么教的女儿!要是教不了,拿给朕来教!后宫那群不省心的,怎么就没一个能给朕生个公主的!” 喜公公顿时觉得皇帝这话说得太……强人所难了!加上皇后,整个后宫就三个妃嫔,皇帝整日操心国事,去后宫次数寥寥无几,能有两个儿子已经是老天爷开眼了! 南夏使团的到来,朝廷很是重视,一来是彰显大国风范,二来也是表示愿意结为友邦,因此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事宜。不论是城中布置,还是接引朝臣,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太子罗雨辉,皇子罗雨澈和丞相王培也在队列中。等待之时三人不免会闲聊上几句。 “丞相对结为友邦之事怎么看?”罗雨辉随口问到。 王培位居丞相,察言观色、揣摩圣心,是手到擒来。 太子罗雨辉才智双全,为人不骄不躁,在朝中颇有人缘;二皇子罗雨澈成天舞文弄墨,对朝廷之事并不上心,太子之位不会有变动。因此,对未来天子他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近年来总有异邦人蠢蠢欲动,屡屡对两国边境进犯。若是两国能结为友邦,自然是好事,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嗯。异邦人部落多,虽然分布零散些,不过就怕他们开窍了团结起来。听闻这些异邦人残暴肆掠,茹毛饮血,都是争强好胜不服输的性子。早日谋划终究不是坏事。”罗雨辉点头。 罗雨澈对这些不感兴趣,张口说道:“本皇子才不管他们来是要干嘛,但是想娶小妹,本皇子第一个不同意!” 罗雨辉瞪了他一眼:“小妹婚事自有父皇和皇叔决定,你掺和什么?” “哼!”罗雨澈不满的冷哼一声。 而王培早就垂下眼眸,当没有看见这两兄弟拌嘴。秦罗唯一的公主,不好娶哟! 这时守城的小卒来报,南夏使团快要进城了。远远就能看见写着南字的旗,随着风猎猎飞扬。 南夏太子景长天在队伍最中间,跨着一匹矫健的黑马,一袭玄色衣袍加身,夕阳下竟隐隐像星光一样闪烁。待能看清他时,几乎所有的女子都不禁瞪大眼睛,秉住呼吸。 他身材修长,肩膀宽厚得让人忍不住想靠上去。麦色皮肤昭告着他是久经沙场之人。看起来凉薄的唇无意间勾出一抹笑容,更是让女子们羞涩地红着脸低下头。 他腰间有一对蓝色穗子挂着的龙纹玉珏,还有一把泛着冷意的蓝色折扇,打扮简洁却又不失贵气,彰显着他的不凡。 快与秦罗朝臣汇合时,走在他前面的车马停下脚步,中间让出一条道,让他先行。 既是友邦,两国太子自然是友好地拱了拱手。 “久闻南夏太子英武不凡,今日一见比传闻更甚。”罗雨辉作为主人,先开口道。 “哈哈,雨辉兄太客气。贵国陛下竟用这样的排场迎接长天,让长天受宠若惊。”他声音如一坛百年醇酒悠长,又带着低沉,周遭女子竟有些迷醉…… 二人打过照面之后,罗雨辉与景长天并肩而行,说说笑笑地带着南夏使团们去驿馆安顿。 一只雪白的鹰盘旋着停在了一间酒馆阁楼的窗棂边。带着斗笠饮酒的女子取下白鹰脚上的匣子扫了一眼,她倚着窗棂,淡淡地、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使团远去。 习武之人感知何等敏锐,何况景长天这种在战场上成长的人?他不经意地回头,顺着这道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女子精致的下半脸,他露出了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女子不甘示弱地勾了勾殷红的唇,未等景长天细看,便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白鹰相伴的可不就是罗烟凝么?萧梧给他的字条写着:何公子来府上做客已有好几日。属下担心主子今日行程延误,已将主子所需行头备在时晴别苑。 时晴别苑在长序城外一处静谧的地方,是罗烟凝的私宅,知道的人寥寥无几。饮完杯中酒,她便打马去了。 罗烟凝到时,萧梧已经在那候着了。连日赶路要说不累是假话,随行的侍女玉茶,放好热水,让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许是赶路太累,她竟靠着浴桶边缘睡着了。萧梧和玉茶深知她的脾性,没有叫醒她,任由她歇着,只是玉茶偶尔进来添些热水。 玉茶和玉昭都是孤女,背景如绢丝般干净,跟了她快七年了。二人做事细心稳妥,奉她为唯一。两个丫头在她的影响下,多少也学了些功夫,虽不是什么高手,但自保是足够的。外人都说她罗烟凝不好,可这俩丫头知道,她的好,只是给她在乎的人看的。 傍晚时分,秦罗皇帝携众妃嫔及臣子为南夏使团设了接风宴。既是有打算结为友邦,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和善二字。 “南夏太子不远千里亲自带着使团到秦罗,真是有心了。看到你这样亲力亲为的后辈,朕替你父皇和南夏感到欣慰。这第一杯酒,便祝南夏太子此行顺利。”罗裕带着赞赏,率先举起了酒杯。虽然是皇帝,但是该给的面子要给到位,别人都亲自来了,他作为主人,没有端着架子的理由。 皇帝都举杯了,大臣哪有拿乔的?都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景长天又给自己斟满一杯,微微福身,开口道:“皇上日理万机,还如此体恤晚辈,长天惶恐。原本父皇想亲自来秦罗与皇上把酒言欢,无奈最近朝中事务繁琐,无法抽身,因此重担落在了长天身上。此次前来,长天只望能达成两国邦交心愿,和睦共处,相互扶持。这杯酒晚辈敬皇上,龙体安康。”言罢,他仰头饮下杯中酒。 接风宴上,有重臣的家眷,有侍奉的侍女,有乐伶……景长天的样貌和声音,让在座的女子们眼里流光溢彩。 “长天作为晚辈,准备了个小物件给皇上。”说完,他示意了一下,随从端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恭敬地站到他身侧。 罗裕见过无数珍奇,对于景长天准备的东西不好奇,只是碍于别人的心思,他还是表现出了兴趣:“噢?” 景长天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轻挑,盒子打开后,众人觉得整个宫殿亮了三分,未等众人看清盒子里的东西,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便弥漫了整个宫殿。 第十六章 暗涌 一颗圆润、流动着柔光的橘色珠子,静静地躺在盒子里,众人眼中露出惊异的眼神。景长天并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只是适时开口道:“这颗珠子是长天偶然所得,名叫月中影。不仅有夜明珠的效果,它的香味更是能提神醒脑。最神奇的是……”说到这里,景长天不再往下说,他取出月中影两指捏住,月中影对着烛火的瞬间,对面的墙上出现了一副嫦娥奔月的景象,栩栩如生,身临其境!月中影每转一下,景象都会发生不同变化,这等景象,令众人的嘴都合不上! 罗裕对于这个异宝甚是满意,连说三个好字,又让众人举杯,再敬景长天一杯。随后,宫娥们徐徐入场,卖力地表演着歌舞。 景长天表现得越是平易近人,越是招女子欢喜,不过那些女子黏在他身上的眼光,并未让他感到丝毫不适。他熟视无睹地与同龄的两位皇子及臣子谈笑风生。 都说英雄爱美人,可美人们不也一样逃不过英雄关么。几位年纪相仿的、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在一块谈笑本就是女子眼里一道风景线。 丞相王培的女儿最终按捺不住女儿家的矜持,趁她父亲母亲不注意的时候,端着酒杯摇曳着身姿,踩着小碎步到了景长天跟前儿柔柔开口:“小女王诗洁,拜见南夏太子。久闻太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小女子荣幸,这杯酒敬太子,愿太子心想事成……”王诗洁本就生得美丽动人,眼波流转之间,更把女子娇羞的风情演绎得淋漓尽致,她的行为虽然让女子们心生不满,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丽和勇气,更后悔自己失了先机。 景长天略微诧异,虽然觉得不合适,却也礼貌地接下了这杯酒。王诗洁心里有分寸,见他喝了,倒也不纠缠,掩面一笑回了自己的位子。 王培吹胡子瞪眼地盯着女儿:“你这是要干嘛?女儿家的矜持呢?老夫看你这些年的规矩都白学了!” “爹!”王诗洁娇娇地叫到,“女儿只是仰慕景太子!想跟他说句话!” “胡闹!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去给他敬酒?你是想让朝中人置喙老夫有失家教吗?你若再这样不成体统就立刻滚回去!”王培身居丞相,考量的比闺中女儿多得多。他甚至觉得别人看他的眼光都带着嘲笑。王夫人虽然想让他息怒,却也不知如何开口,怕王培回去罚女儿,只能赶在女儿顶嘴前说道:“你爹说得没错!从明日起便罚你禁足在家中抄一月女戒。”说完,她赶紧示意女儿别再惹她爹生气。 王诗洁虽有不服,不过因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便不再纠结。 只是这边的闹剧刚结束,另一边似乎南夏使臣和秦罗的官员因为酒意上头,发生了争执。 “哼!我家太子真心实意前来与秦罗交好,想娶你们公主回去当太子妃,现在却连公主影子都没见到!你们的诚意呢?”说话这名壮汉是景长天麾下的将军徐阔,跟着景长天出生入死,也算得上是生死兄弟。 徐阔的这些话已经逾越了,但景长天只是打开手中那柄名“隐夜”的扇子扇了扇,并未阻止他。 而被徐阔盯着说这话的正好是之前在校场被罗烟凝打得人仰马翻的禁军统领张骁。原本张骁就年轻气盛,再加之对罗烟凝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被挑衅,身上的热血更加忍不住澎湃,拍案而起:“我秦罗的公主是说见就见,说娶就娶的吗?你小子说话那么大声,打得过我吗!” “哟,来来来,咱俩来过几招,看看谁服谁!”徐阔一撸袖子,摆好了架势。 二人之间火药味十足,景长天望了望皇帝,言下之意,你是皇帝,这里是你的地盘,我客随主便。皇帝内心不喜,却也不能表露出来,只恨罗烟凝迟迟未归,杀人的眼神不时看向罗甫夫妇。而景长天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帝的表情。 这拔剑张弩的时刻,皇后乔氏笑着出来打圆场:“各位有所争执,想必是对歌舞不喜,既然二位同位武将,不如就地比试比试?也让文臣和女眷们见识一下将军们的风采。” “皇后所言甚合朕心。不过此处不适合用兵器,二位就拳脚上过几招,解解酒。”皇帝不咸不淡地说道。 张骁徐阔见皇帝发话,同时提气,越到了殿中央。张骁武道小有成就,却从未上过战场历练,面对徐阔招招发狠的招数,他只得步步为营的防守,打不出半点攻势。皇帝脸色越来越差,却又发作不得。反观景长天,只是悠然自得地摇着扇子。 张骁察觉到皇帝不悦的目光,心里便有些慌张,连带着脚步也混乱开了!徐阔见他如此,出手更快!二人双手触碰的瞬间,徐阔一个转身,把张骁重重地甩在地上,正当他要着手锁住张骁喉咙之时,手腕一痛,他不由得松开右手,麻木的手竟不听使唤地垂了下来。定睛一看,打中他手腕穴道的不过是一粒小小的果仁。 “哪个小贼暗算本将军!”他环视四周气急败坏地发问。 景长天微微蹙着眉头,他方才察觉有东西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出手了。到底是谁能将“暗器”不知不觉、不偏不倚地丢出来? 这时传令太监尖细的嗓子响了:“序凝公主到!” 一时间,众人都把头转向了殿门口,罗烟凝背着手徐步走来,一袭红衣服帖地披在身上,看似潇洒,却又不失华贵端庄,头发自然垂在背后,只有一只简单的簪子固定着随手挽起的一个发髻,腰间是不离身的淬星,身后跟着的是萧梧。 大红的衣裳衬得她皮肤莹白,唇色妩媚,即使未上妆,也把殿内的女子们比了下去。秦罗的大臣们对于罗烟凝带着兵器入殿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惊了南夏的使臣们,到底是多得宠的公主,才有这等特权?而惊讶之人也包括景长天。 罗烟凝进殿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挪开,眼中除了暗流、探究、欣赏还有难以察觉的情绪。 “怎么?说是要迎娶本宫,竟然让手下人动手比划?既是如此,萧梧,你去陪徐将军练练,毕竟你才是本宫的下属,其他人做不得数。”罗烟凝目不斜视地缓步往殿前走去,面带微笑地说道。 见罗烟凝如此不可一世,徐阔更是怒火中烧,无心欣赏她的美貌,他不甘地起身放开张骁,瞪着罗烟凝的背影:“哼!来就来!” 罗烟凝背对着他们,不过几息间,徐阔便被萧梧封了穴道,点了哑穴,送回了他的座位上。 二皇子罗雨澈傲娇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若非眼下宫中规矩不允许,他定是要大呼叫好,鼓掌庆祝。 众人咂舌,目光看向景长天。 第十七章 条件 景长天还是一副优哉游哉地样子,倒是皇帝脸色好了很多。这时候,她才开口:“烟凝拜见皇上,皇后。路上有事耽搁所以来晚了,还请见谅。” 皇帝笑意盈盈地指了指右手边空着的席位:“来了就好,坐吧。” “你这孩子,让本宫好生想念。”皇后掩面一笑。 不仅南夏使团诧异,秦罗的臣子们也讶异,如此重要的宫宴,皇上半句责怪没有,反倒心情好了不少?不过细想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刚才序凝公主不动声色地解围,给秦罗涨了脸。 “呵呵,”景长天低笑了一声,“序凝公主方才所言极是。长天既是打算迎娶公主,万事自当亲力亲为,是长天考虑不周惹公主不快了,自罚一杯如何?” 罗烟凝被他带着酒窝的笑容晃了一下眼,嘴角扬了扬:“景太子自便。” 景长天微微眯了眯眼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刚才的暗器是公主的侍卫所放?”其实他这样想并没错,刚才萧梧的功夫他看在眼里,粗中有细,细中有招,招带杀意,那是真正的杀人的人,每一招都是直指命门。徐阔败给他,不亏。 “自然是本宫所放。”罗烟凝挑衅的笑看着景长天,和他手中的“隐夜”。 隐夜不止是一把扇子,更是一把兵器,长可当剑使,短可放暗器,材质是产出及其稀缺的黑金铁所制,其名气仅次于淬星。能使好隐夜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罗烟凝深知,江湖榜不能全面囊括四海八方的高手,比如眼前这位景太子,看似和气,可内里的气质和气势绝非一般人可比。他眼中所藏的情绪,也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这样的眼神如果是个男子或者其他女子,景长天定是不屑一顾的。不过眼前人挑衅的笑容宛若一簇火光,燃起了他内心少有的征服欲。 他冲着罗烟凝邪魅一笑:“贵国与我南夏既已打算结为友邦,今后少不得通商往来。长天虽对政事不上心,不过此时想用一个许诺换与公主切磋的机会。” 听景长天这样一说,宴席上的人都提取了兴趣。众人都在猜测是不是为了求娶序凝公主,景长天会承诺一生一世只对公主好,或是再用什么奇珍异宝博美人欢心。 皇帝好奇地问道:“噢?不知贤侄是想许诺何事?” 按理说皇帝问话,景长天应当看着皇帝回话,可他仍旧盯着笑容不减的罗烟凝,闲散得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若公主愿与长天在此切磋一番,今后秦罗商人到南夏经商,赋税减免两成……” 话音落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在景长天和罗烟凝之间游离,他们完全不知这个景太子为何要用如此大的代价,只为换一个与罗烟凝交手的机会。 “太子……!”景长天邻桌的南夏礼部尚书失声地叫到,却被他回头凉薄地瞥了一眼,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不知公主意下如何?”景长天笑问到。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聚在了罗烟凝身上,南夏的希望她拒绝,两成的赋税,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而秦罗众人,毫无疑问地是想她应下! 罗烟凝的笑容变得莫测,她不得不佩服景长天的魄力和精明。把选择权交给她,应了,南夏人心中不满,那是从他们腰包里掏钱;不应,秦罗人不满,说不准还会落下一个序凝公主不肯为秦罗做贡献的名声。 “不知景太子为何如此执着要与本宫交手?”罗烟凝疑惑地问。她不曾与此人见过,更谈不上打过什么交道。 “痴迷武学。而且来秦罗途中听到一些传言,谁若是想娶序凝公主,首先要在武学上胜过她。长天不才,想向公主讨教一番,看看自己是否有机会迎娶公主。” “好,”罗烟凝起身,转头看着皇上,眉眼微挑,机灵一笑:“皇伯伯,既是比试,自然得有点彩头才有意思,你觉得呢?”言下之意,景长天用两成赋税来换个机会,你也得表示表示。 皇帝自然看懂了她的意思,捋着胡子笑着说:“不错,若是景太子赢了,朕同样也免了南夏商人两成赋税。若是输了……” “若是输了,景太子就暂且打消迎娶本宫的念头吧,”罗烟凝笑着接过皇帝的话,“毕竟本宫离家甚久,还想再潇洒些时日。”她心里为皇上的配合竖起了大拇指。 其实罗裕不愿用罗烟凝的婚姻大事做赌注,可一方面迫于景长天对此事的压力,另一方面,他的的确确想知道,自家侄女武功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因此,看懂了罗烟凝的眼神,他自然而然的乐意配合她。反观罗甫夫妇,眉头紧锁,想反对这场比试,却没有开口的机会,只能担忧地看着女儿,想着万一女儿输了,是否还有寰转的余地。 而其他官家女子,恨不能自己就是罗烟凝,恨不能马上就能输掉,可面对罗烟凝这个有煞星名头的公主,她们只能收敛自己的不满,或是咬着嘴唇,或是绞着手中的锦帕。 众人的神色罗烟凝尽收眼底,嘴角扬起一个奇怪的弧度,弯着一双美目盯着景长天问道:“景太子可还愿意比试?” 没想到竟有女子敢这样狂妄地跟他说话,有意思。景长天失笑,眼里闪过一丝对女子少有的满意,想起白日里转头看见的那半张脸与眼前之人重叠在一起,他作揖道:“既是如此,便如公主所愿。”说完,他率先走向殿中央。 罗烟凝紧随其后,指了指殿中白玉分割出的地方说:“以此为界,踏出去也算输。”这块地方离皇帝和众臣有些许距离,就算景长天有不轨之心,她也能在紧要关头出手。 “甚好。”景长天点头。不过他心里暗自发笑,这个公主,防备心十足,心思倒是剔透。 “请。” “理当公主先出招。” 见景长天这般说,罗烟凝也不跟他客气,只是冷笑了一下,脚下微动,身形一晃,粉拳化掌,直逼景长天要害。景长天迅速退开半步,侧身躲过,双手微握,欲抓住罗烟凝的手腕反击,罗烟凝见势,手上力道未减,脚下挪了个方位,腰肢往右一转,实招化虚,避开景长天的同时,足尖轻点,掌风逼向景长天的后肩。景长天转身出手,迎下这一掌,二人所对这掌不过是为了试探对方实力,心里一旦有了底,动起手来便没有束手束脚。 罗烟凝红衣翻飞,景长天玄衣猎猎,在灯火的涌动下,众人竟觉美艳非常。两炷香过去,二人竟还未分出胜负。 第十八章 交锋 “不如让这天下数一数二的兵器碰个面。”罗烟凝红唇轻启,眼里散出少有的兴奋的光芒,长长的睫毛投下的剪影显得她邪魅无比。 “正有此意。”景长天不逞多让,眼中暗流涌动。 淬星饮和隐夜本就是两把难得一见的绝世兵器,众人能亲眼目睹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虽说平日里能看见罗烟凝将淬星饮挂在腰间,但真正见她拔刀的人,朝堂中着实没有几个。现如今,这两把绝世兵器即将碰面,不得不让人屏住呼吸。 罗烟凝伸手拔出淬星,殿中顿时冷了三分,原本魅惑的双眼变得冷凝凉薄,让人不敢多看一眼;景长天从腰间取出隐夜,敛去了温润如玉,神色中带着肃杀之气,与之前判若两人。 萧梧和喜公公此时不动声色地站到了皇帝身边,以作保护,防止二人打斗时误伤。皇帝见状,急忙说了一句:“点到为止,切勿伤人。” 只见罗烟凝抬手挥刀,一股罡风朝着景长天扑面而来,罗烟凝如同一支利箭携着淬星踏风袭来!直指要害! 景长天不敢小觑,纵身跃起躲过那阵罡风,左脚轻点淬星刀尖,借力跃得更高,手中的隐夜划开,三十六枚暗器悉数射出,封住了罗烟凝的退路!随即扇子闭合,向后甩开,隐夜瞬间化为一把长剑,带着景长天回身指向罗烟凝! “公主小心!” 众人心道不好!仅是那三十六枚暗器就不好相与,何况景长天剑意凌冽的回头,更是夺了被罗烟凝抢去的先机!胆小的女子和妇人已经别开了脸! 罗烟凝眼神冰冷,根本不躲不闪,心道:果然有些本事,值得与之认真一战! 她稍稍拢住身形,将淬星横到胸前半尺处,使出《万仞藏(cang)刀》第六式——破星决!淬星刀身上红色的玉石微微泛起红光,围绕在罗烟凝身边,衬得一袭红衣的她更加诡谲妖异。淬星被她舞得极快,只听刀与暗器相撞的“呯呯”声,根本看不清她的手法,仅觉着似乎每掠过一道残影就有一枚暗器被打落。 瞬息之间,三十六枚暗器被她尽数打落!众人不由得心中叫好!又见她丝毫不懈怠,紧接一招“破云霄”迎上了半空袭来的景长天。 景长天心中讶异,不禁脱口而出:“好身手!”他暗中运劲,加重了隐夜的力道! 二人短兵相接,激起星星点点的火花,虽然只是切磋,却又互不相让,打得不可开交。比武的人心无旁骛,而观看的人却是心惊胆战。 直至再打完三百招后,二人才分出胜负。大殿一片寂静,众人的眼光在二人身上游离。 淬星饮抵着景长天的胸口,罗烟凝狂傲地盯着景长天不开口,景长天眼神变幻莫测,却又在瞬间恢复了清明,收了离罗烟凝喉咙只有半寸的隐夜,他坦荡地笑道:“半招之差,差之千里。公主果然巾帼不让须眉,长天输得心服口服。” “景太子武功登峰造极,若非太子手下留情,输的可能就是本宫了。”罗烟凝见人低头,自己也愿意卖个乖,说完她也收了刀,朝皇帝福了福身,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景长天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公主与玉飞狸谁更胜一筹?” “不知。”罗烟凝头也不回的答道。 比试落败后,景长天尽显太子风范,在通商税负减两成的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加盖了太子印鉴。 此举在罗烟凝看来似乎并非如此简单,仿佛他就是为了给秦罗送这个好处来似的。不过也仅限于猜测。 皇帝为了嘉奖罗烟凝,赏赐珍宝无数,更是让工部尚书卢登即刻把长序城几处留给皇室子弟和功臣的风水宝地罗列出来供她挑选一处,赐为公主府。 罗烟凝也不推辞,只是选了一处里皇城不远,却又依山傍水的地界。 大殿上觥筹交错,她不喜应酬,闲来无事便召来宫女端上笔墨纸砚,赶在宴会结束前描绘出了府邸的样子交与卢登。 一座闲云野鹤的府邸跃然纸上,简单中透露着沉稳,背靠着山,开门俯瞰便是千针湖,落笔简洁不失细节,另有提笔“自在居”。卢登本就对墨宝颇有见地,此时更是不乏称赞,让一干人等又看到了这个公主慧中外秀。 “就按公主的意思办!卢爱卿明日便安排下去罢!”皇帝当即应下。 回王府的路上。 贤王夫妇想问的太多,却在女儿淡然甜美的笑容中化为无可奈何地叹息。 罗烟凝何尝不知父母所想?只是朝廷与江湖本就纷争不断,知道得越少,他们对自己的担心也会越小。若非今夜的情形由不得她拒绝,她断然不会出此风头…… “前方何人拦轿?!”马夫突然高声问道。 “在下是罗烟凝的朋友,听……” “大胆!公主名讳岂是尔等草民能直呼的吗?”马夫怒道。 却见一只纤巧的手撩开马车帘子,罗烟凝优雅地跳下马车:“先送父王母后回府。本宫一会回去。” “更深夜重,早些回来。”罗甫口气严厉。 “是,女儿知道。”罗烟凝乖顺地应到。 马蹄踏着青石板渐渐走远,看着眼前的人,罗烟凝似笑非笑:“何公子好本事,都敢拦王府的车驾了。” “听说你回来了,我就,赶来见你。去府里好几次,都说你不在。你师父让我护着你,我……”说到这儿,何九霄显得有些失落,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童般。 见那双眸子黯淡下去,罗烟凝觉得自己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只得放松语气:“我这不挺好?” 何九霄抬眼,满脸委屈地看着她,她恍然大悟地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改日请你喝好酒,就当为那日不告而别道歉。” “真的?” “真的。” “再不耍花招?”何九霄还是一脸不信。 “不会不会,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罗烟凝保证道。 “那我送你回府。”何九霄此刻绽放的笑容温暖得由不得罗烟凝拒绝。 二人被月色拉长的影子显得无比和谐,可惜对于何九霄而言,这段路实在是太短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王府门口,早知道他就去远一点的地方拦马车了! 罗烟凝忽略了他眼里的不甘:“到了。何公子也早些回去歇息。” 何九霄依依不舍地点头,看着关上的大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赢得她的芳心。 罗烟凝进门后即刻打发侍女去回禀王爷夫妇她已经回来了。自己顾不得一身疲惫往顾君怀住的洗叶阁赶去。虽然嘴上对大师兄苛刻了些,可他的伤势她还是时刻惦记着的。 第十九章 凤凰 小师妹安然无恙的归来,顾君怀自然是欣喜万分:“出去些日子回来倒看着精神了许多。” 罗烟凝瞪了他一眼,戏谑道:“你我师兄妹二人都是刀尖上过活的人,能不精神么?伸手。” 顾君怀笑着把手平放在桌上,由着罗烟凝号脉。靠着小师妹的解药,醉梨花的毒倒是解了,只是余音最后那一掌带给他的内伤怕是还要花些时日。 “药效还不错。”罗烟凝号完脉后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放下一个瓶子傲娇地说,“里面的药丸每日服一粒,保准你半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 看着罗烟凝一副你快夸我的样子,顾君怀笑着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发:“是是是,多谢小师妹!” 罗烟凝嫌弃地拨开他的手:“最近可还算安宁?” “嗯。开始还会来一些人,都被云家那三兄弟打跑了。现如今倒没有人敢闯。只是外面传言冷少卿颇有急流勇退的意思,我听着不像是空穴来风……” “呵!”罗烟凝冷笑,“他想急流勇退?他可是在域城折损了大半人马、心腹,他舍得?恐怕他是想趁机修生养息,招兵买马后再卷土重来吧!毕竟江湖上他多多少少还有些声望。” 顾君怀蹙眉:“域城的事我也听说了,那些人出手狠辣,你可有受伤?” “我?”罗烟凝故作不解,“在那些人眼里我就是一凑热闹的路人,都奔着业火令去了,谁顾得上我?” “那你打探到业火令的消息了吗?背后又是谁在推波助澜?” 罗烟凝单手撑着下巴:“并没有业火令的消息。只是师父说,这背后推波助澜之人恐怕来头不小,有钱有势还神秘……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看着罗烟凝淡然的样子,顾君怀说道:“师妹,再过三日我便起程回无极峰了。” “诶?”罗烟凝诧异,“你伤还没养好。” “无碍。脚程慢些回去刚好,也省的师父他老人家成天担心。此次回去我便在无极峰修炼自己的心性,也陪他颐养天年。” “也好……”沉吟片刻,她又说道,“美人乡英雄冢,你再别被人算计了。” 顾君怀自知此次栽了大跟头,早已歇了那些个风花雪月的心思,又跟罗烟凝击掌为誓了方才作罢。 回到驿馆的景长天跟平日一样,优哉游哉品着上好的茶叶,心里想些什么没人看得出来。倒是徐阔,本已经回房躺下了,似又想到了什么,心急火燎地跑进来嚷道:“殿下!不能娶!秦罗这个公主娶不得!” 看着一个大老糙爷们满脸急躁的跑进来操心他的终身大事,景长天忍不住疑惑:“噢?为何不能娶?” 嚷完徐阔便后悔了,太子的婚姻大事岂是他能左右的?不过见自家主子没有因为他的冒失把他赶出去,反而像以前在军营那般愿意听他说,徐阔便开始数落道:“这序凝公主跟个猫儿似的!尖牙利爪,武艺高强,又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属下……属下着实怕您治不住她!” 猫儿?想起自家父皇深宫里的妃嫔们,或因寂寞怨怼,或因后半生无望,只能养养猫啊狗的打发无尽的岁月,景长天不耐烦地把手中的杂记扔给徐阔:“那种被人赏玩的宠,也配跟凤凰比?” 原本徐阔还想再说几句,景长天却在他开口前挥了挥手,让他麻溜地滚蛋。他景长天要的是凤凰!而不是那些只会在后宫哭哭啼啼、勾心斗角的女人! 这个罗烟凝,无论是性子还是心境,都很对他的胃口,不过,凤凰有凤凰的追求方式,不是那些莺莺燕燕能比拟的。现今一切都还未成定数,他有的是机会。既然这丫头想再潇洒两年,那便让她再潇洒两年好了…… 南夏归国同样定在了三日后。太子携同一干朝臣前来相送。罗烟凝只是带着顾君怀站在城楼角落边,若不是今日要送送顾君怀,估计她是没有兴致来的。 师兄妹二人在城楼上,不时看着城楼下众人谈笑风生的拜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南夏为何突然那么大排场来示好?”顾君怀好奇地问到,他对官场上的学问可谓是一窍不通。 “不是突然,”罗烟凝眼神飘忽,有些许惆怅地跟他解释,“异邦部落众多,说起来这些部落其实都算是小国家,比邻南夏的有芜国、羯国,比邻秦罗的有胡国、桑国、其中还有一个漠国,刚好介于秦罗、南夏两国之间,这五个部落是异邦最大的部落,其麾下的小部落多不甚数,他们的领地若是连起来,差不多有秦罗和南夏加起来那么大。近年来,两国发现这五大部落似乎有意向向两国的边境发起征战,试探性的骚扰不断,虽然没有到民不聊生的地步,可是边境的百姓大多都人心惶惶的。为了便于相互照应,了解边境情况,两国建立同盟是必然的。否则一旦其中一方被破,另一方必定会陷入危机。” “直接发兵攻打不行么?”在顾君怀的想象中,这些东西就该用最简单暴力的方法解决。 罗烟凝嗤嗤一笑:“哪有那么简单……异邦人或许身体不如我们轻盈灵活,但长期艰苦的塞外生活,为了活下去不停的掠夺,就注定了他们是争强好战、茹毛饮血的种族,体格比我们更健壮,而且擅长游牧作战。在没有他们确切的行踪下,派兵深入便是羊入虎口。几年前有位镇守在桑国附近的将军,自恃所向披靡,加之桑人领地相较其他几个部落稍微小一些,便带了五千精兵想铲除,你猜结果如何?” “吃了败仗?” “呵,何止是败仗啊!五千精兵被桑人一千五百人剿灭,全军覆没……” 顾君怀脸上写满了震惊,见他如此,罗烟凝无奈地笑了笑:“自此后,无人再敢提及要独自带兵攻打这些部落。那些部落除了小打小闹,也再没有大规模的举动,仿佛那场战争后,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所以南夏和秦罗是察觉到了什么才建立了同盟……南夏太子倒是聪明,知道这次娶你无望,立刻向秦罗的百姓示好,不管是皇上还是百姓,都无法拒绝这样的好处,既博得了声望,也办成了事。万一哪一天两国反目,得了好处的秦罗百姓反倒会对秦罗的朝廷怨声载道……高啊,实在是高啊……”顾君怀虽不懂权术,可不代表他没有头脑。他不由得望向城楼下的南夏太子景长天,眼里多了几分佩服。 第二十章 送别 罗烟凝顺着他的眼神,看着城楼下温润如玉却又不失太子气度的景长天,戏谑地笑道:“南夏皇帝有十个皇子,成年的有七个,死了三个,还有三个对景长天言听计从,剩下三个还是未断奶的孩童,对他而言不足为虑。可不是聪明么。” “你的意思是他……”顾君怀不可思议地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哈哈,就是师兄想的那样!” …… 城楼下,景长天与众人拜别后,察觉到了城楼上的目光,他抬头看着站在那里谈笑风生的红衣女子,眼中隐去了别的心思,只留了七分温和与三分灼热。女子被他这样注视略微有些不自然,他笑着低下头从腰间解下从未离身的玉佩,不偏不倚地抛到她手上:“公主,长天回去练上些日子,再来向公主讨回输掉的半招!此玉为证!” 这玉佩接了烫手,大庭广众之下扔又仍不得,罗烟凝只得无奈地拿着,抱拳与他拜别:“景太子一路走好。” 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是离开了。 看着罗烟凝无奈的样子,顾君怀笑道:“先是何家那富可敌国的小子,再是这个智勇双全的太子,师妹,你的桃花开得真旺。我都怀疑那半招是人家故意输给你的。” 罗烟凝脸上飞来两朵红云,瞪了他一眼,:“你可别胡思乱想,何九霄是师父朋友的儿子,景长天是南夏太子,哪有什么桃花。走吧,走吧!赶紧上路,我送你出城。” 顾君怀笑着摇了摇头,不禁感叹吾家有女初长成!两个男子都是人中龙凤,师妹能博得他们的眼光,不是坏事。 二人骑马离去,不多时便到了城外,罗烟凝神色凝重地递给顾君怀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盒:“里面是让你伤势能快些好的药,还有两枚散毒丹,以防万一。散毒丹不好炼制,你收好。” 顾君怀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师妹根本不是传闻中冷漠无情的人。这样的情形下,说再多的话都会显得矫情,他敛住情绪笑着点点头,嗯了一声便打马走了。 罗烟凝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直至消失,她才轻声喊到:“萧梧。” 一条影子瞬息间出现在她面前,原来萧梧一直暗中随行在侧,把暗卫和下属的作用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属下在。” “派两个身手好点的人暗中保护他。” 萧梧点头,吹了一声口哨,一只信鸽远远的飞来,待放走信鸽后,他才感叹了一声:“主子对顾公子真好。” 罗烟凝呢喃:“能怎么办呢?我就只有一个师兄了啊……”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替萧梧解惑。 再回到长序城,已过了晌午,兴许是闲了下来,罗烟凝觉得饥肠辘辘。她打发萧梧把火雷牵回去便找了个看起来比较清净的面摊要了碗面。虽然红衣惹眼,不过她刻意收敛气势降低了存在感,倒也没几个人注意。 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她吃得很慢。如果不是她事先有所防备,恐怕现在秦罗就已经在筹备她的大婚了……她心里有一丝惆怅。她知道公主有公主的责任,可她还是想努力的、不动声色的与命运争上一争。景长天很好,无论是明面上的为人处世还是暗地里的阴谋阳谋,他都做得近乎完美,甚至说他是为了皇权而生的天选之子都毫不夸张,可仅凭一面之缘,她对他生不出半点男女之情。 罗烟凝并非是皇城里长大的女子,她身上有大半的灵魂属于江湖,江湖里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多多少少对她产生了影响,景长天是要成为他国皇帝的人,他给不了。她也不会去要求什么,何况这门看起来门当户对的联姻,已经在她的推波助澜下宣告失败了……这个结果她相当满意。罗烟凝扬了扬嘴角,面摊上的面果然比皇宫和王府的好吃,有人味儿! 吃了快半碗的时候,一道身影坐到了她对面。她抬头看了一眼,愣住了。 原本玉树临风的何九霄,满脸疲惫,青色的胡茬显得他有些狼狈。不等她开口询问,何九霄便带着怨气的问道:“如果前几日不是我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成婚了都不见我?” 罗烟凝被问得有些发懵:“我……” “你要嫁给南夏太子?”何九霄不等她说话,死死地盯着她急切的问道。他并不知晓罗烟凝拒婚的事,听到家奴和街坊间的传言的时候,他找不到罗烟凝,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借酒浇愁、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日。 “嫁又如何?不嫁又如何?何公子,未免过于操心了。”何九霄莫名其妙的说法,让罗烟凝有些许不快,说完她便又自顾吃起了面,不打算理会他。 知道自己的急切惹恼了眼前的女子,何九霄垂眸沉吟了一会,他思考着如何才能把自己的意愿表达出来。 “不要嫁给他,他不是你的良人……” 罗烟凝听着他的话语里透露着压抑的伤感和小心翼翼,放下筷子,软了语气,抬头望着他揶揄地开口:“他是太子,我是公主,门当户对。纵使今后他后宫三千,皇后也只能是我。皇室联姻,于秦罗,于南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烟凝,你不羡慕江湖上的神仙眷侣么?难道你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将来交给南夏?!皇上和王爷如此宠爱你,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过上你想要的生活,而不是把自己当成联姻的工具!”何九霄想,只要她说羡慕和愿意,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她!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中意的女子被别的男人娶走!他喜欢她啊! 罗烟凝是明白何九霄的心意的,她虽未有过男女之情的经历,但她不是傻子,何九霄的一往情深她看得到。“我是公主,公主有公主的责任。” “你只是个小女子,你有你的幸福。” “你觉得我的良人是谁?”罗烟凝戏谑的问道,眼里不自觉的带着笑意。 何九霄见此,兴奋地说:“自然是……” “哼,没想到序凝公主,竟在此地与这等市井之辈私会。” 两人之间的和谐被一个不和谐的女声打破,一瞬间气氛降到了冰点。周围百姓听说是序凝公主,立即跪倒了一片。 第二十一章 纠缠 何九霄本想发作,被罗烟凝按住了。罗烟凝随意抬眼瞥了一眼,原来是丞相之女王诗洁带着她的侍女走到了这里。 她并不知道宴席当晚发生在王诗洁身上的事。她对王诗洁只是略有耳闻,传言王诗洁高贵得体,貌美如花,才情过人,不仅皇上对她赞誉有加,而且还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只是,她这盛气凌人的说教语气,让罗烟凝提不起半分好感。 “平身,都忙自己的去吧。”她不再看王诗洁,端起碗喝起了汤。 王诗洁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堂堂公主,竟然不顾体面,与贱民同桌,还吃这种粗鄙的东西,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此女这般纠缠,罗烟凝把碗重重放在桌上,不悦:“百姓就是贱民?百姓不是我秦罗根本?你吃的住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出自百姓?倒是你,见了本宫为何不跪?是等着本宫治你一个不敬之罪吗?” 王诗洁心惊,自己竟然忘了礼数!她跪过的皇室中人除了皇后和太后,再无别的女眷,没想到第一次跟这位公主照面,就被身份压了一头。虽然她心有不甘,可别人的身份摆在这,她只能咬咬牙跪了下去:“臣女王诗洁,拜见公主殿下。” “起来吧。”罗烟凝忽略了王诗洁眼里的情绪,虽不喜,但也不想刁难她。 王诗洁原以为,以这位公主嚣张跋扈的性格,会与她有一番争斗,跪下去的一瞬间她脑子里已经有了无数种说辞,然而却碰了个软钉子。 王诗洁心想,莫不是这位公主知晓自己是丞相之女,碍于父亲的地位不敢难为自己?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不甘化成了高傲的笑容,雪白的脖颈伸得笔直,声音故意没有收敛:“公主金枝玉叶,最好注意自己的身份,莫要让皇上和王爷脸上无光。前几日南夏太子才来求娶被您拒绝,如今却在此与一个不明不白的男子私会,这要是传到南夏,不知别人会如何看待公主呢!” “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与本宫何干?倒是王姑娘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这里说教本宫的?嗯?”罗烟凝有些纳闷,这个所谓的才情过人,高贵得体的大家闺秀,给脸不要脸? 骄傲的王诗洁丝毫没有在意罗烟凝语气中的不快,她只想把自己心里的不满发泄出来,罗烟凝回京便宠爱万千,无形中,光芒盖过了她。 曾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王诗洁身上,貌美高贵,家世显赫,能歌善舞,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不是万里挑一!可如今…… 想到这些她更是口无遮拦:“臣女怎敢说教公主?只是吃秦罗的饭,自然是要为秦罗分忧。比不上公主在外十几年潇洒快意。传言天疏老人德高望重,本以为教出来的徒弟会是知书达礼之人,如今看公主这般不知廉耻,想必传言也只是无中生有!什么天疏老人,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周围的空气突然冷了下来。王诗洁看不到罗烟凝眼神,可何九霄看得一清二楚,那双原本澄净的凤眸中,闪过一缕带着杀意的幽光…… “这就是王培教出的好女儿?”罗烟凝起身,慢慢走向王诗洁,每走一步,她身上的怒意和气势就多一分,王诗洁身边的丫鬟早已吓得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周围的百姓亦然。 唯独王诗洁不自知,依然站得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而何九霄则沉浸在罗烟凝拒婚的喜悦中,迷恋的看着她…… “丞相之女?本宫该夸你直率还是说你无知呢?” “你……” 未等王诗洁说话,罗烟凝已经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你可知,就算你爹王培来了,他也不敢这样对本宫说话?”说完她甩开王诗洁,王诗洁往后踉跄了几步,她恼怒地瞪着罗烟凝,然而,望着罗烟凝眼睛的一刹那,她仿佛跌入了寒潭…… 那样肃杀的眼神,她何曾见过啊! “啪!” 罗烟凝抬手扇了王诗洁一耳光,冷声道:“王培不会教女儿,本宫便代劳了。”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是公主就可以打我吗!”王诗洁捂着火辣辣的左脸怒道。 “什么意思?之前本宫看在王培的面子上,不与你一闺阁女子计较,你却一再挑衅,咄咄逼人。对本宫大不敬,死罪!妄义皇室公主,死罪!你有几条命来跟本宫叫板?嗯?”罗烟凝冰冷地看着她,黛眉微竖,抬手又扇了王诗洁右脸一巴掌,怒斥道:“更何况本宫的师父也是你这种人能诋毁的吗!” 王诗洁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的人,哪里受过这种罪?两个耳光把她打得发懵,眼泪都不会掉了,她嘟噜着嘴还想说什么。却又被罗烟凝的下一句话吓到了:“马上滚!不然本宫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那张比她美得更加动人心魄的脸上,满是冰冷的怒火,下一刻仿佛就会变成索命的女修罗!王诗洁被吓得身体僵硬,背脊发凉……她的丫鬟这会儿机灵地朝罗烟凝磕了个头,说了句谢公主不杀之恩,便急忙拉扯着王诗洁朝着马车上跑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家闺秀的形象? “啊!小姐!你的脸!”丫鬟捂着嘴惊叫。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王诗洁惊恐地把马车上的铜镜翻出来……原本光洁如玉的脸蛋肿得老高,肿起来的地方泛着乌青,一点不像是被打了耳光,反倒像是被什么毒虫蜇了一般……王诗洁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何九霄痴迷地望着罗烟凝:“你发怒的样子也那么好看……你给她下的什么毒?” 罗烟凝瞪了他一眼,跟面摊老板结了账,转身离去。何九霄回神,起身追到她身边,揶揄道:“你真拒婚了?” “干嘛?”罗烟凝皱着眉头。王诗洁让她心情很不好。 “嘿嘿,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何九霄当作没发现她的不快,他快步走到罗烟凝面前,傻笑道。他满眼都是掩不住的开心,笑容如三月春日,暖暖的洒在罗烟凝身上,她不禁被感染得嘴角忍不住扬起了一道醉人的弧度。 “金琳阁。你带我来这儿作甚?”罗烟凝疑惑。 第二十二章 礼 金琳阁是长序城中珠宝玉器、绫罗绸缎最顶尖儿的地方,同样也是何家的产业。这里的东西除了独一无二之外,品质也是极其的好。外头有个说法,金琳阁的东西不是揣着金子就能买到的,还得看缘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一出。 “你只管进!其他的小爷我来!”笑得灿烂的何九霄故作大方姿态,引得罗烟凝一阵嗤笑。 二人进了店里,罗烟凝四下打量着金琳阁,果然精致无比、琳琅满目。而何九霄则是低声跟掌柜的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店里的客人便被阁中小二们不动声色地打发走了。随后掌柜的把罗烟凝请到上座,携小二们给她请安。 随后何九霄对他们说道:“把小爷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 不多时,金琳阁二十来个小二人手托着一件物什陆续走了进来,恭敬地站在二人面前。 “冰玉手镯一对。” “翡翠玉簪一支。” “福地锦缎成衣两套。” “江南丝绸成衣两套。” “流云缎成衣两套。” “……” 小二们一一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后走了出去。 罗烟凝哭笑不得,手镯玉簪看成色和做工便知价值连城,衣裳随便一件也是千金难买。只是那些颜色,全都是她从未穿过的、浅得会激起别人保护欲的颜色:“你这是作甚?” “烟凝,你拒婚了,就证明……证明我有机会了!我太高兴了!我知道,你有很多饰物,很多衣服,以你的身份也许你看不上这些,可是我还是想送给你!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表达我的心情!”何九霄表面故作镇定,但是略微颤抖的语气还是暴露了他的激动。 罗烟凝白了他一眼,随手拿了一件天青色的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好看么?” “好看、好看!像极了神话里的青莲仙子!” 她又挑起一块薄如蝉翼、绣着金丝百合的面纱:“这是干嘛?” “你太美了,戴着面纱,省得……省得被别人看了去……”何九霄越说声音越低,脸也微微泛红。 罗烟凝看着他傻啦吧唧的样子,“扑哧”笑出声。 当她走到一件粉色衣裳面前时,脸色开始变得淡然,她背着手,问到:“你觉得这个颜色好看?” “当然!”何九霄沉浸在自己开心的情绪中,未曾察觉她的表情。“女孩子不就该穿这个颜色么?这流云缎的衣裳要是穿在你身上,你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了邻家小妹妹,看起来可爱又活泼……” 罗烟凝没有打断何九霄的想象,而是默默地拿起那支玉簪把玩。那件衣服虽美,可惜这辈子她都不会穿……何九霄似乎不太喜欢自己是公主,也不太喜欢自己高高在上的样子?邻家小妹妹? “真傻!”罗烟凝低声自语道。不知是在说她自己,还是在说何九霄。 何九霄挥挥手,掌柜懂事儿地指挥着小二们把这堆“真金白银”装上,送去了贤王府。 厅里弥漫着上好的翠芽的茶香,两人之间融洽的气氛透着一些诡异。 “再过三日便是中秋了。”隔着氤氲,何九霄看着恬淡的罗烟凝,不禁开口道。 “嗯。” “我想……” “中秋家宴结束后,请你喝酒。把欠你那顿好酒补上。”未等何九霄说完,罗烟凝便打断了他。 何九霄受宠若惊:“真的吗!” “去还是不去?” “当然!一定!必须去!” “酉时你在贺岁桥等我,到时我们去看焰火。” …… 回府后,罗烟凝正好碰见从后花园走出来寻她的玉昭。 “殿下,丞相在前厅,说是等您回来赔罪。王爷和王妃也被惊动了。”玉昭糯糯地说道。 “不见!”罗烟凝不耐道,“让他回去告诉他女儿,本宫是谁,本宫的师父又是谁。他宝贝女儿脸上的伤,不过月余便能好,别来本宫这小题大做。” 玉昭极少看见主子焦躁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声,躲开罗烟凝挥来的粉拳,福了福身子便去前厅传话了。 罗烟凝被她这么一笑,脸上就飞来了两团红云。她故作无事的快步离开,去了库房。 “刘伯,把库房打开让我进去瞅瞅。”管库房的刘伯刚好在,省了她差人去叫。 谁知,刘伯把库房钥匙往怀里一塞,捂得紧紧地,然后才一脸防备道:“之前别人送来给公主的东西在公主闺房,不在库房。” 罗烟凝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玉昭之前跟她说过,府中这个库房管事,是真正的“守财奴”!但凡府中钱财物件,他都一一记在账簿上,每月府中开销,无不是精打细算,甚至王爷王妃用钱,他都要过问清楚,要是不必要的开销,他都会不遗余力地劝说。如果劝不动了,他也会想方设法让王爷把这笔钱掏出来补上。可遇到大事,他又毫不含糊,王府的里子面子他都能面面俱到。原先有人还告他中饱私囊,哪知道查下来,他非但没那么做,还把府中的银子打点得仅仅有条,库房也是日益渐涨,除了抠,再让人挑不出毛病。 “我就是进去看看……” “公主想看什么?小老儿进去给公主拿。”刘伯把手揣在怀里,根本不打算让她进去。 “我就是进去随便看看!”看着刘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罗烟凝也急了。 刘伯不慌不忙道:“随便看看小老儿可以把清册给公主看。” “你把门打开!我进去给人挑件礼物!”这老头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罗烟凝哭笑不得的说道。 “何人?什么品阶?为何要送礼?” 罗烟凝被问得头大,指着刘伯气道:“老头!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公主若是说不出个由头来,就算打死小老儿,小老儿也不会让公主进去的。” “你!”罗烟凝可没想到这老头如此固执,自己想给何九霄回个礼还那么困难! 气急败坏之下,她出手点了刘伯的穴道……不仅不能动,连话都说不了了。于是,她光明正大的从老头怀里掏出钥匙,大摇大摆、满心得意地去开了库房,还不忘挑衅地看了一眼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刘伯:你能奈我何! 第二十三章 长天谋算 进了王府的库房,罗烟凝才是真真正正地惊了!她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得让地宫库房的管事来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库房! 倒不是王府的库房有多少金银珠宝,只是跟地宫的库房一比,这里整洁得让她不忍心动手!每一个物件的材质、年份、由来、价值写得清清楚楚。每一格架子上的东西分了类别,什么东西送什么人,归纳得明明白白!不过片刻,她便挑到了送何九霄的东西:一串血菩提。东西不贵,难在稀有。 罗烟凝小心翼翼地锁上库房,看着刘伯气得被点穴了还微微颤抖地背影,心里生出了愧疚……她飞奔过去解了他的穴道,运着轻功便跑了:“老头!谢谢!” 等刘伯回过神来,罗烟凝早跑得不见影了,他冲着院门口大声地咆哮道:“臭丫头!小老儿跟你没完!!!” 一片鸟雀惊起。刘伯回身打开库房看了一眼,确认库房没有被罗烟凝翻得乌烟瘴气,拿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之后,心里的气才稍微消去了一些。 罗烟凝回到闺房,美滋滋地把血菩提放在床头,看着何九霄亲自挑选的东西,笑得甜甜的。从小到大她都不缺这些,也有别的男子给她送,可她都拒绝了,唯独受了何九霄这一份心意。是不是代表自己是接受他的?再回想起当初何九霄说的那一句以命相护,罗烟凝心里像突然闯进了一只小鹿,撞得她的心砰砰乱跳。 “公主……”玉昭推门进来便看见主子笑得痴傻的样子。 “啊!咳……玉昭,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罗烟凝回神道。 玉昭诧异:“以前也没敲啊!对了公主,丞相灰溜溜地走了,还送了一堆东西,说是赔罪。他招惹公主了?” “他哪敢?算了,不提也罢。他送的东西,回头让人放刘伯那儿去吧。” “公主从刘伯那拿东西了?”原来玉昭早就明白了刘伯的规矩,拿了“不必要”的开销,就要想办法填上。 罗烟凝只是尴尬的笑了笑,没接话。 “今儿看何公子送来给公主这些衣裳,还真是上心。只是这件粉色的衣裳,有些差强人意了,难道他不知道……” “没事,收起来吧。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他好了,兴许是他不懂。玉昭,你帮我看看,中秋穿什么好?就从何公子送的这些里面选一件罢。”罗烟凝打断玉昭转移了话题,这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玉昭在一旁选来选去,最后还是放下了那些姹紫嫣红,挑了那件天青色的衣裳:“公主穿这件吧,其他的虽然也好看,但玉昭觉得跟公主眼下的性子不太搭。这件就挺好,显得公主既亲切又若即若离的,到了那天玉昭给公主上妆,再让玉茶给公主绾个好看的发髻,配上这个翡翠簪子就行了。” 罗烟凝点点头:“你跟玉茶的手艺我真是自愧不如。要是没了你俩,我还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嘻嘻,”玉昭打趣道,“公主就算披块破布在身上也好看!” 罗烟凝忐忑的等到了中秋。 今日宫宴是非去不可的。这会儿才巳时,她便开始叫玉昭和玉茶帮她打扮了。天青色的衣裳简单不失灵气,玉茶葱白的手指灵巧地为她绾了一个略微英气的发髻,翡翠的簪子则是简单中高贵的点缀。玉昭为她细细地描眉画唇,上完妆之后,玉昭满意地笑道:“公主,好啦!” 铜镜中的女子看似心情已经平复了,只是眼里偶尔流过的一丝潋滟,昭示着她心里的悸动。女为悦己者容,古人诚不我欺。 罗烟凝把玉茶和玉昭留在房里,把萧梧叫了回来,让他们三人一起过中秋,玉茶听到后,脸上一片绯红,还被玉昭调笑的瞅了一眼。罗烟凝心中顿时了然的笑了。 雪鹰这会儿去屹峰崖送信刚好也回来了,罗烟凝可不会忘记犒劳地宫的那些人。 安排好这些,她便去了前厅,陪她的父王母后。 难得看她穿那么清丽的颜色,夫妇二人也是赞不绝口,世牵雪还调笑到,不知今后会便宜了哪个臭小子。闹得罗烟凝的小脸从头红到尾。 一家人沉浸在融融其乐的氛围中,过着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中秋。 午膳过后,罗甫夫妇要小憩一会儿。罗烟凝便打算先去宫里,在花园她碰到了刘伯。刘伯虽然没给她好脸色看,但还是递给她了一个精美的檀木盒子:“这是替公主准备了送给陛下的。”说完刘伯便走了。 盒子里放的是一对儿上好的羊脂玉雕刻的玉兔,晶莹剔透,甚是惹人喜爱,玉兔的眼睛则是血红的玛瑙做成,无形中让这对兔子更加栩栩如生。罗烟凝看着老头离去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她怎么能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的穴呢! 然而最让罗烟凝意外的是,王府门口除了两个护卫之外。还杵着一个人——南夏太子景长天的贴身侍卫兼将军,徐阔。 见她出来,徐阔直直走到她跟前:“见过序凝公主!” 听得他语气中怨气颇深,罗烟凝不由得诧异道:“徐将军还没回南夏?” “奉我家太子之命,给公主送中秋贺礼。”说完,他弯了弯腰,双手恭敬地送上一个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布包。只是心里怨怼:要不是被太子踹下马逼着老子回来给你送礼,老子才不会回来! “本宫与太子不过一面之缘,为何要送贺礼?” “太子的心思不是末将这等粗人能揣测的。”徐阔硬邦邦地回话。 “徐将军请回吧!本宫不能收这份礼。”罗烟凝淡淡地说。 徐阔直起腰,双手没有收回的意思,忍着心中怨气咬牙切齿地道:“我家太子说了,若公主不收,就是末将做的不好。什么时候公主肯收了,让末将什么时候再滚回去交差,公主拒绝一次,便让末将给公主磕头认错一次!”说着他便要跪下。 罗烟凝心中暗骂景长天卑鄙!却在徐阔即将跪下的时候接过了那个普通的布包,男儿膝下有黄金,她见不惯徐阔这样的将士因为主子的命令朝他下跪:“行了,本宫收下了。徐将军回去交差吧!” 徐阔见不用跪了,心下一喜:主子真是料事如神! “公主!”见罗烟凝扭头要走,徐阔又高兴地喊住她,“我家太子还说了!让你好生保管他送的礼物,来年他来的时候要是见不到,就让末将当场自刎谢罪!” 第二十四章 老将 罗烟凝无语地回头,盯着徐阔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主子让他死,他还那么高兴?可回头一想,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了!她相信,以她了解的景长天的性格,若自己真把这布包扔了,徐阔一定会死。可景长天为何又知道自己一定会怜悯徐阔,收下礼物?他会读心术? “徐将军,替本宫转告你家主子,他还真是卑鄙得光明正大!”说完,她甩手便离去了。留下徐阔在原地一脸崇拜:太子殿下怎么就全算对了呢! 罗烟凝在气头上,直到紧捏着布包的手被硌得生疼。她打开布包,竟是一把还没有她巴掌那么长的精巧的匕首,藏在身上可以防身,挂在身上可以当饰品。她寻思了一下,还是把刀收了起来。 进了皇宫,喜公公笑嘻嘻地迎面小跑而来:“哎哟,巧了,奴才正要差人去给殿下传话呢!” “噢?是有什么喜事?”罗烟凝好奇地问。 “樊将军回来了,”喜公公故作神秘地看着罗烟凝,“皇上与他正在校场呢!太子和二皇子也在。皇上想着公主肯定欢喜,所以让奴才差人去叫上公主过去看看!” 罗烟凝一听便欣喜道:“可是守我秦罗边疆的樊肃樊老将军!” “正是!” 话音刚落,罗烟凝就迫不及待地使着轻功飞走了!樊肃是秦罗的大英雄,镇守边关数十载,虽早已年过花甲,但他武艺高强,精通兵法,胸中又有万千丘壑。有他在的地方,异邦的胡人从不敢轻易来犯。早前罗烟凝就听过他的传闻,如今有机会能见到,她自然是欣喜若狂。 兴许今日是皇帝在此,又恰逢中秋,校场已然是被清理过的,没有太多人留下。远远的,罗烟凝就看到一个还未卸去甲胄的背影,仿佛一座高山,笔挺地站在皇帝身边,与皇帝正说着什么。太子罗雨辉和二皇子罗雨澈则是乖巧地站在皇帝身后,垂着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罗烟凝使着轻功还未靠近十余丈,樊肃便回头了,一道如利剑的目光就投到了她的身上。待看清后,樊肃朗声大笑道:“哈哈哈!老臣还以为是哪个贼人来袭,原来是咱们秦罗的明珠啊!” 中气十足的声音让罗烟凝不由得精神一振,使出影踪步,瞬息之间到了四人跟前。 “拜见皇伯伯!大哥二哥!”随即她望向樊肃,对着这位朱颜鹤发的老头抱拳,“见过樊将军!樊将军果真是老当益壮!” 皇帝罗裕笑道:“这鬼丫头,哪有半点女子的矜持!若不是朕知你性子,非得让樊老把你打出去!” “哼,”罗雨澈傲娇地开口,“父皇只舍得打我和大哥,哪里舍得打小妹!” “二弟倒是说了句实话,哈哈……”罗雨辉笑道。 “你们俩臭小子!仗着烟凝在此,越发没大没小!”皇帝故意瞪着他俩。 说话的间隙让樊肃细细打量了罗烟凝一番,他捋着银白的胡须,笑着点头夸赞道:“嗯!果然!咱们秦罗的明珠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这身子骨,看起来比太子和二皇子耐打。刚才那轻功也没少下功夫!” “樊老将军谬赞了!”罗烟凝谦虚地笑了笑。 “烟凝啊,”过了礼,皇帝悠悠地看着她,“你陪樊将军练练,活动活动筋骨。” “啊?”罗烟凝诧异,这是唱的哪一出?她只是想来看看樊肃,没想过要跟这位英雄比试…… 皇帝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罗雨辉和罗雨澈:“你没来之前,樊老让太子和二皇子跟他过几招,没想到你这两个不成器的哥哥,合起来还没在樊老手下走上十招!要是有机会,朕非得让他俩去樊老麾下去涨涨见识!” 罗雨辉和罗雨澈被皇帝说得灰头土脸,头都不敢抬。 罗烟凝哭笑不得,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樊老一见她,就说她更耐打。 “陛下!若是老臣不小心伤到公主了,您可得在贤王面前给老臣说说好话!” “你敢!”皇帝急道,“点到为止!” “哈哈!”樊肃随手提起自己的大刀扛在肩上,笑着朝校场中间走去,罗烟凝见他兴致上来了,只得紧随其后。 从樊肃的步履中罗烟凝看出,他的刀约有四十多斤重,唯一的点缀是铮亮耀眼的刀锋,折射出的光宛如压制着刀下万千亡魂的佛光……这老头真狠啊! “公主请。”樊肃把刀立在地上,沙场老将的风骨立刻扑面而来。 “樊老将军赐教!”罗烟凝抱拳敬道。她不敢小觑面前这位,若是手下无真章,哪里能震慑住勇猛的异邦人?同样,她感觉到樊肃也没有小看她! 说罢,她拔出淬星,脚踩影踪步,使出《万仞藏刀》第一式:归星诀。她用了五成力道以鬼影般的速度冲向樊肃!归星诀没有虚招,完全是实打实的力量上的对决! 樊肃巍然不动!提刀挡下了这一击!眼里精光乍现,暗中发力道:“好刀!” 罗烟凝手臂下沉,微微眯眼,加重了力道,二人原地短兵相接,看上去谁都不肯罢休!然,她还没无知到跟一个纵横沙场多年,又用这把大刀杀敌无数的老将军硬来。她故意在加了一分力道的瞬间卸力,旋即腰上用力贴着地后仰,右手借淬星稳住身形,向后滑出三尺,淬星在地上留下了寸深的痕迹:“樊将军宝刀未老!” 罗烟凝看似后撤,其实樊肃没讨到便宜!罗烟凝卸力的一瞬间正是他运气的一瞬间,没了罗烟凝的力做支撑,为了稳住气息,他只得把那一刀生生劈出去! “哈哈!好身法!再来!”说完,他拖着刀挥向罗烟凝的面门。 这一刀比起刚才落空的那一刀只重不轻,而且速度极快,罗烟凝不能硬接!她先发制人,凭空跃起,挥起淬星砍在樊肃的刀背上,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趁刀下沉的时机再借力滑上,手肘撞向樊肃的胸口,四两拨千斤地卸了樊肃的力,把他推了回去。 樊肃后退了一步,未等罗烟凝拉开距离便迎了上去,眼中精光大盛,大刀被他舞得飞沙走石。他又趁势用内力把脚下的土地碾碎,再次挥刀朝罗烟凝扬起一片尘土。 罗烟凝见势不妙,使出影踪步,要离开这片沙石的范围。樊肃哪里肯给她这个机会?他提气而上,穿过飞扬的沙石,飞快的挥舞着大刀,硬是用浑厚内力衍生出的刀意精准的封了罗烟凝的路。 第二十五章 战甲 罗烟凝被樊肃的穷追猛打激起了战意。见去路被封,回身运气接下了樊肃的刀。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罗烟凝敬佩道。 “巾帼女子,不遑多让!”樊肃回敬。 说完,二人又“铛铛铛”的打在了一起,丝毫不见退让。 心惊胆战地看着已经过了数百招的二人,罗雨辉感叹道:“不知何时才能分出胜负……” “可不嘛!没想到小妹竟能与樊老将军不相上下!”罗雨澈附和着罗雨辉。 这时皇帝起身:“罢了!棋逢对手,还没那么快。你俩随朕先回去吧!”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太子和二皇子只得跟上。 “从明日起,你俩午后便到校场跟朕的将士们练上两个时辰。” …… 皇帝走了不过半盏茶,樊肃收手了。 “不打了不打了!”他拍拍他的大刀,“再打下去,老臣的老伙计就要被公主打坏了!哈哈!好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打过!英雄少年,英雄少年呐!痛快!真是痛快!” 罗烟凝笑了笑,收刀抱拳道:“樊将军固守边关,才是真正的英雄。” 樊肃摆摆手手席地而坐,望着远方,罗烟凝也毫不迟疑地坐了下去。 见罗烟凝不扭捏,他又开口道:“老夫戎马一生,岂会看不出公主没有用尽全力?” 罗烟凝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公主与先皇不仅长得像,性子也有些相似。” 提到先皇,罗烟凝心里咯噔了一下,眼里闪过的一丝悲戚还是被樊肃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只是他没有点破,继续开口道:“当年老臣与先皇十五岁便开始征战沙场。我俩年轻气盛,打起仗来跟不要命似的。在击退异邦、开疆扩土上我们想法一致,都认为只有把异邦人打怕了、打跑了,我们秦罗的百姓才能安生。只是没想到,盛世刚临,先皇登基没几天,却突然驾崩……老臣远在边关,无诏不得回京,连先皇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先皇离世后这几十年,老臣只能在奉诏回京的时候去祭拜,告知先皇,臣不负皇恩。唉……”樊肃颓败地叹了口气,“异邦莽夫觊觎我秦罗大好山河不是一日两日,现今他们看臣老了,又想卷土重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罗烟凝安静地听着樊肃絮絮叨叨的说着边城旧事,看着樊肃眼里蔓延着对秦罗的将来无尽的期许和向往,她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山洞中碰见的老人,眼里不由地蓄了泪。樊肃口中的先皇,其实就是她遇见的老人,是她的皇爷爷啊!她很想很想告诉樊肃,当年先皇没有死,他以另一种方式在保护秦罗……可惜她不能说。 待樊肃说完,罗烟凝也收好了情绪。她笑道:“晚宴要开始了,要是有机会,樊将军一定跟我说说异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樊肃眼里杀意迸裂,咬牙道:“那是一个老臣未收复之前永远不想公主踏足的恶鬼之地!” 见樊肃突然如此,罗烟凝赶紧转了话:“将军不打算去换一身轻便的衣裳去赴宴么?” “异邦不灭,我樊肃拒不卸甲!” 异邦不灭,拒不卸甲……这句话如同巨石,砸在罗烟凝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凝望着樊肃扛着大刀走在前面笔挺的背影,那其实是一座令人难以跨越山啊! 有道是,朝阳化余辉,英雄已迟暮;晨曦挽星河,战鼓可当歌。 能与皇帝共进中秋夜宴的无不是对秦罗有功之人和皇帝的亲信。罗烟凝象征性的吃了几口菜便提前离场了,她可没忘与何九霄的贺岁桥之约。 出宫时,她疾走如飞,快到贺岁桥时,又慢条斯理。如同她的心情,起伏不定。 中秋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意义,百姓的庆贺方式比皇宫里更加多姿多彩。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贺岁桥最显眼的地方站着一袭天青色袍子的何九霄,翩翩公子的模样吸引了不少妙龄少女的眼光。罗烟凝望着他痴盼的样子,抿嘴一笑,朝他走去。 何九霄见到她,一时激动想去牵她的手,却又碍于礼数,把双手收到了背后。璧人无暇,眼里情意流转,又略显羞涩。 “我差人去四海居订了最好的位置。焰火晚些才开始,我们先过去吧。”罗烟凝率先开口。 何九霄心花怒放地点了点头,与罗烟凝并肩而行。心里万语千言无从道来,只是灼灼的眼神未从罗烟凝身上离开。 街上火树银花,百姓欢声笑语,一片国泰民安的景象,罗烟凝不禁感叹:“真希望这样的日子不会被破坏。” 何九霄眼里所见是罗烟凝所见,他笑着调侃道:“咱们秦罗皇帝励精图治,公主体察民情,军队兵强将勇,一定会如公主所愿!” “就你最贫!”罗烟凝娇俏地白了他一眼,快走两步故意拉开了二人的距离。何九霄自是乐此不疲的追了上去。 …… 四海居听闻公主要来,不敢怠慢。早已将楼顶上那片露天庭院布置得妥妥当当,摆上最好的酒菜。 那里是赏月和看焰火最佳的地方。 罗烟凝将两个杯子斟满酒,顽皮地笑道:“何九霄,欠你的酒我还了。”说完,她端起酒杯自顾跟何九霄的酒杯碰了碰,一饮而尽。 何九霄喝掉杯中酒,盯着罗烟凝满足地笑了:“酒好,人更好……” 听过无数的夸赞,却唯独何九霄的夸赞让她最是心动,她再次斟满酒杯:“这一杯,敬我们的相遇。” 再次饮尽杯中酒,罗烟凝欲倒满,何九霄却把手搭了她的手上阻止了她:“第三杯让我来。”女子冰凉的手抽了回去,如一股涓流淌进何九霄炽热的心扉。他倒满酒,痴痴地望着罗烟凝,眼里有着不同以往的坚绝,“凝儿,这杯酒我敬你,你是我要以命相护的人,也是我不愿辜负的人,若是可以,我希望你的余生,身边都是我。” “何……”罗烟凝眼里溢满幸福,如四月的风,五月的景,无论怎样,都关不住,她灼灼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被何九霄拉住手给打断了。 “凝儿,欠我的酒你可以还,可我的心落在你这儿了,你想用什么还?” 第二十六章 焰火 “我……”罗烟凝咬了咬瑰丽如花的唇,摒弃最后矜持,扯过何九霄的领口,轻轻贴在何九霄耳畔低语,“用余生。”说完,她放开怔住地何九霄,狠狠地吞下杯里残留的酒渍,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 “砰!” 绚烂的焰火冲上云霄,把周围映得如同白昼。罗烟凝没有再管回不了神的何九霄,而是津津有味地看着街上的百姓们发出阵阵喝彩,祥和、美满,这就是中秋吧! 只是想到还在凤华镇孤身养伤的路浅欢,她有些惆怅,要是欢姐姐也能像自己这样有情人终成眷属该有多好。算起来离她伤好的日子没几天了,自己也该着手查一查她心中那个叫霍晗的男子究竟去了哪里?为何那么久不给欢姐姐回应? 不过,如果今晚要是阅人无数的路浅欢在此,她一定不会让罗烟凝冲动的对何九霄许下诺言!只因那一句我希望你的余生,身边都是我,而不是我希望我的余生,身边只有你……那道坚决的目光,也不止是对罗烟凝的坚决…… 于不喑男女之情的罗烟凝而言,今夜的诺言成了今后禁锢她的一道难以挣脱的枷锁。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正当二人观看焰火时,曾经被罗烟凝吓得心惊胆战地老掌柜上来了:“公、公主,楼下有位自称冷先生的说想找您小叙。” 冷先生?罗烟凝心里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除了冷少卿这个伪君子,恐怕再无别人。最让她无奈的是这两回跟何九霄独处的时候,总有不长眼的东西来打扰!只是,身在江湖,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更何况她还想看看这位武林盟主来找她,能扑腾出什么浪花。 “让他上来。”罗烟凝道。 “凝儿你让他上来作甚?”何九霄不乐意了,好不容易能与佳人相约,又被搅和了! 罗烟凝看着他气急败坏地样子,回身坐下,笑着说:“无碍,往后咱们的日子还长。冷盟主大驾光临,想必有要事。” “唉!”何九霄幽怨地望着罗烟凝叹了口气,“你就是太好说话了!” 自己好说话吗?罗烟凝心里偷笑,却没有告诉他缘由。 有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冷少卿走上来,笑着给罗烟凝福了下身:“拜见序凝公主。何公子也在?” 何九霄虽然不喜,但碍于面子还是抱拳回应了他一下。 罗烟凝微微颔首,淡淡地回道:“冷盟主别来无恙。坐。” 三人寒暄了一会,冷少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唉,其实冷某这次来找公主……” “诶!”罗烟凝突然拍案,抱歉地笑着打断道:“冷盟主,你瞧本宫这记性,都忘了再添副碗筷。真是怠慢!”说完,她才叫来小二把碗筷放到冷少卿面前,“冷盟主,喝点酒,吃些东西再慢慢说。” “谢公主。”冷少卿想好的措辞硬生生被憋了回去,暗吃了哑巴亏,心中恼怒不已,面上却依旧笑得如沐春风。若不是有求于罗烟凝,他早就拂袖走人了! 见冷少卿有苦说不出的样子,何九霄心中的阴霾去了大半,笑着跟冷少卿碰了几杯。 酒过三巡,罗烟凝故意疑惑地问道:“冷盟主掌管武林大事,今日怎有空来找本宫小叙?” “公主可知悬赏业火令之事?” “自然。闹得江湖沸沸扬扬的,想不知道都难。”罗烟凝淡淡地瞥了一眼冷少卿,言下之意:你当本宫是傻子? 冷少卿尴尬地笑了笑,压低声音,神秘的开口:“那公主可知业火令可能是真的存在?” “哈哈哈!”罗烟凝忍不住笑出声,她不仅知道,她还是业火令的主人!不过她还是故作不知,“冷盟主,你也是快年过半百的人了,怎么还把传说当回事了?本宫听说,在屹峰崖你可是折损了不少的人手。” 冷少卿面露愧色,但还是斩钉截铁地开口道:“唉!正是因为折损了不少人,冷某才敢说业火令是真的存在。不然屹峰崖那个鸟不拉屎的大雪山,怎么可能死那么多人?” “说不定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呢。”何九霄撑着脑袋插了一句。 “哼!”冷少卿白了一眼何九霄,“老夫可不信鬼神之说。踏天门门主黄坤临死前亲口告诉老夫,那些人警告他们,不该来的地方别来。妖魔鬼怪还能说话不成?” 罗烟凝奇怪道:“既是如此,那冷盟主来找本宫又是何意?” “冷某身为武林盟主,自当担起责任,身先士卒。不管业火令是不是传说,铲除屹峰崖那些残忍之徒是必须的。因此,冷某现在要召集更多的武林豪杰,共上屹峰崖,给那些死去的弟兄们讨个公道,还武林一个太平!”冷少卿大义凛然地对天抱拳道。 作为折掉冷少卿羽翼的号令人,罗烟凝当初下的命令有多狠,现在看着他虚伪的样子就有不屑。这个老家伙,真是不长记性!不过,正是因为他的自私,所以当初被他派到别的地方的人,如今活得好好的。 罗烟凝下意识地摸了摸淬星,心中闪过一丝杀意。若不是自己还得利用他揪出悬赏业火令的幕后主使,她早就…… “冷盟主召集到多少英雄豪杰了?”何九霄摇着紫冰玉骨扇好奇地问到。 “诶!何公子,这你就不懂了。”冷少卿笑道。 “此话怎讲?” 冷少卿别有深意地看着罗烟凝抱了抱拳:“豪杰倒是不少,英雄嘛……还得仰仗公主殿下。今日冷某人来,也是想跟公主合作一番。” 罗烟凝故作惊疑:“本宫不明白盟主的意思?” “公主啊,您的师父天疏老人在江湖榜上首屈一指,他的名望您最清楚不过。不过他老人家向来闲云野鹤惯了,也是该好好享福的时候,冷某不好再去劳烦他;至于排在第二的‘玉飞狸’,哎,虽然炼得一手好药,却是个贪财好利之人,况且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半载都杳无音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自己的第二身份在冷少卿口中是这般,罗烟凝眼角抽了抽,不由得心里暗骂。只是她也很难啊,不靠炼药敛财,地宫里那近一万名业火军拿什么养! 第二十七章 借兵 “至于公主的师兄顾飞剑,听闻最近受了伤,冷某人不好邀约……想来想去公主最合适!只要冷某人发江湖令,公主再以天疏老人弟子的身份邀请各路英雄豪杰,想必大家都会愿意再探屹峰崖……”冷少卿摸着下巴,老谋深算地笑道。 听完,何九霄鄙夷地瞥了他一眼,生气地扇着玉骨扇,而后望向罗烟凝,想告诉她,别上冷少卿的贼当。罗烟凝投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朝冷少卿为难的笑了笑:“哎……冷盟主。不是本宫不想帮你,本宫的风评有多差想必你也清楚,真要那么做,不仅坏了师父名声,恐怕还会坏了盟主大事啊……” 冷少卿似乎知道罗烟凝会这般说,笑道:“公主金枝玉叶,心思玲珑,岂是旁人能够揣度的?今日冷某人既然来找您合作,定然不会让您白白费劲。只要您肯答应,事成之后,业火令背后的宝藏,您独占一半,如何?” 何九霄拍案而起,捏着紫冰玉骨扇的手随时都有可能出招,怒气腾腾地吼道:“你都死了那么多手下了!还敢让公主去送死?” “何公子未免太武断!冷某人何时说要公主送死了?” 二人之间拔剑张弩。 罗烟凝见势不对,拿起淬星拦在何九霄胸前,幽幽地盯着冷少卿开口:“九霄,你先坐下,冷盟主光明磊落,断不会害我。冷盟主,是么?” “自然不会!”冷少卿早已看出二人关系不一般,他可不会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树敌。“公主若是对天疏老人有顾忌,冷某人还有一计。” “说。” “借兵行事!潜入屹峰崖,一网打尽。”冷少卿冷厉地说道。 原来如此!原来这个老东西是做了这样的打算! 罗烟凝眼神突变,凉薄地盯着他:“冷少卿!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私自出兵是死罪?!你活腻了,本宫还没有!” “公主息怒!冷某的意思是,公主向皇上借兵,以除暴安良为名。”冷少卿被罗烟凝这么盯着,背脊有些发凉。 “哼!问皇上借兵的后果你可知道?若是真找到业火令,你交还是不交?你许诺本宫那一半的‘宝藏’你又拿什么给?”罗烟凝故意漏出慌乱的神色。 冷少卿心里鄙夷她畏手畏脚,既是心动,又是担心皇上那里不好交代,天下间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他又压低了声音,眼里闪过一丝贪婪,谄媚道:“公主,此事就你我还有何公子三人知道,到时候是瞒天过海还是暗渡陈仓,不都全凭公主一句话?”之所以带上何九霄,不过是因为他多金。只要罗烟凝答应了此事,凭刚才何九霄的表现,他一定不会对罗烟凝不管不顾,而他秦罗第一商少东家的身份,能给予的方便不可估量……可惜冷少卿没想到,狡诈得让江湖人都头疼的‘玉飞狸’便是眼前的罗烟凝。 以罗烟凝他对冷少卿明里暗里的了解,这种表面上看起来大胆又危险,还有几成把握的法子不可能是冷少卿这个草包想出来的。他背后肯定还有人!只要找到这个人,摸清他的底细,抽丝剥茧定能查出悬赏业火令的金主以及他的目的! 罗烟凝了然一笑:“兹事体大,容本宫考虑几日再告诉冷盟主。” “那冷某就不打扰公主与何公子小聚了。”冷少卿满意地笑着离开了四海居。若是罗烟凝当场就答应了,他可能还会有顾虑,反倒是罗烟凝犹犹豫豫的样子,让他安心不少。 见冷少卿走了,何九霄才问罗烟凝是不是真的要跟这个老家伙去寻令。罗烟凝并未答话。“九霄,改日再好好陪你喝酒,有些事我必须要查清楚。”匆匆忙忙与何九霄碰完最后一杯酒,罗烟凝便运起轻功飞走了! 何九霄不敢贸然追,只能叹口气,期望下次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她不告诉他的这些事和秘密,或许只有等到今后真正融入她身边,他才有机会慢慢解开。 罗烟凝回到王府,背着手直奔自己院子,浑身散发着的冰冷肃杀的气息让府中下人望而生畏。 她一直在思量,发出悬赏令的若是秦罗或南夏人还好。若是异邦蛮子……江湖混乱,一发而动全身,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若是秦罗和南夏的江湖侠士因此争得头破血流,引起武林动乱,影响两国交情,再逼得朝廷出面解决……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两国都会因此事心生间隙。 朝廷和江湖的关系原本就错综复杂,指不定哪个将军就是某个门派掌门的弟子,或者某个门派背后就是朝廷的某些官员党羽。这个因争夺业火令造成的、看似无伤大雅的间隙再经有心人的挑拨和利用,导致两国交恶,那么,他们异邦蛮子就能乘虚而入,卷土重来! “萧梧!”她喊道。 “属下在。”眨眼间,萧梧便单膝跪地回应到。 “即刻给萧桐发暗帖,命他十日之内查清冷少卿身边所有亲信的底细。”罗烟凝微微眯着眼睛,手指抚过淬星,冷冷下令。 半炷香后,萧梧回来复命后问到:“主子有线索了?” 罗烟凝摇摇头:“不算是线索。本宫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想法。” “能让主子下暗帖的想法,事情得多复杂。冷少卿还是有些本事啊。”萧梧一边感叹,一边给罗烟凝的茶杯里添了些热水。暗帖一出,就意味着不惜一切代价……此事若与冷少卿无关还好,若是与之有关,那他冷少卿即使是武林盟主,也必死无疑。 罗烟凝嗤笑一声:“冷少卿?就凭他那个草包?嘁!三年前他当上武林盟主是没人去计较他私底下使的那些手段。不过仔细想来,能把冷少卿扶上去的人,还真是不简单……” “直接把冷少卿杀了不就好了?”萧梧凉飕飕地笑道。 罗烟凝白了他一眼:“杀了他去哪里找成熟的诱饵?别人下了那么多心血培养的棋子,能轻易让你动?” 萧梧挠着头羞涩地憨笑。 “对了,”罗烟凝忽然换上了玩味的笑容,手指轻敲着桌子,“明天你去查一查,一个叫霍晗的人。听说是两年前进京赶考的书生。” 第二十八章 遇刺 “也是跟这次的事有关?” “哈哈!”罗烟凝看着萧梧一脸期待的样子,笑出声,“无关,但是很重要。” 萧梧丈二汉子摸不着头脑,只得领命告退。罗烟凝心想,苦了玉茶那丫头了,竟然喜欢萧梧这个榆木脑袋,今后有得磨喽! 萧梧并不是真正冷性子,恰巧相反,他内心很跳脱。只不过是喜欢在外人面前摆出一副冷面孔,一来是觉得潇洒,二是掩饰他自己的二缺…… 不过,这个中秋过得最不尽人意的,非南夏太子景长天莫属。 这天,他携二十来个亲卫快马赶到南夏境内,再有六、七日便能回到都城——霸夏。一行人在明月高悬之时找到了一处简陋的客栈。因都是行军之人,倒没有人在意。 景长天回房简单清洗后,躺在床上幻想着徐阔将礼物转交给罗烟凝的情景,不由得心情大好。可惜自己不能亲眼目睹,不然,凤凰吃瘪的神情,一定会让他终身难忘。 那把看似玩物的匕首,其实是用他的兵器隐夜剩下的材料所制,除了看上去小巧精致些,锋利程度不比别的匕首差。这东西跟在他身边当配饰有好些年头了,大男人用起来始终不合适。精致的东西自当送给精致的人。比起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这把匕首才更配得上他心中的凤凰。 景长天枕着自己的幻想,带着美丽的心情和衣而眠。 约莫到了寅时,一阵迷香的味道惊醒了他。被扰了清梦的景长天蹙着眉头。他起身点了几个穴道,阻止迷香扩散到周身。 本以为进了黑店,但当他欲开门时发现门封死了,门缝里流淌着油脂……楼下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紧密的交杂在一起,亲卫们嘴里喊着“上去保护殿下!” 然而对方有备而来,每有亲卫欲冲出一条路时,就有四、五个黑衣人上前阻挠!惹得亲卫们怒骂声接连不断! 景长天三两步迈到窗边,还未碰到窗棂,一阵轰响震得原本就简陋的客栈像要塌掉一般,同时,门口响起阵阵器具打碎的声音,一股浓烈的酒味混着油脂燃烧的味道……紧接着冲天的火光从他背后亮起! 他再顾不得其他,一拳震碎封死的窗棂,破窗而出!在空中用隐夜挥出九枚暗器,替三个亲卫解围。 “太子无恙!”被解围的亲卫激动地喊到! 隐夜从扇化为剑,景长天如天神下凡杀入战局! 借着月光他才看清,黑衣人约有百来号人,地上躺着客栈掌柜和小二尸体。此刻,景长天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周身散发的战意,让亲卫兴奋,让刺客心颤! “杀!”刺客虽惊讶景长天毫发无损,但还是再次朝着景长天一行人扑杀而去!这些刺客武功高低不一,但势在人多,而且每一个都抱着必死之心。 看着这些如同跗骨之蛆的不要命的刺客。景长天眼里杀意迸发!手里紧握的隐夜剑仿佛与主人心意相通般发出“嗡嗡”的剑鸣!想置他于死地的人,统统都得死! 只见他挥剑而上,气势猛起,宛如金龙冲天,一招“断水”气贯长虹!携着罡风,刚劲有力地劈开周围的十五个刺客,其中四人瞬间被一分为二,血溅当场!另有三人躲闪不及,从肩膀处被削去手臂,未等剩下的刺客撤退,又化为折扇的隐夜射出十一枚钢针穿过眼前十一名刺客的脑门! 身后火焰烈烈,地上血水汇集成镜,倒映着景长天冷酷至极的脸,仿佛他就是从地狱里浴血奋战、杀出重围唯一的杀神! “要本王教你们杀人?”冰冷的语气就像战场上最鼓舞军心的号角,点燃了亲卫们内心深处的战意! 亲卫们没有犹豫,再次与刺客战在一起,下手比之前更狠。 景长天更是冷漠无情的收割着猎物的生命,对他们的哀嚎和惨叫充耳不闻!飞溅在脸上的鲜血给他平添了几分邪气。 火势渐去,战场渐平。 景长天亲自抓了两个自尽未果的刺客,挑去手脚筋后又卸去下颌,以防他们咬舌自尽。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是眼下就交代还是要本王再陪你们玩一会儿?” 刺客不为所动,其中一人不屑地瞥了一眼景长天。 “哈哈!”景长天狂笑一声,轻蔑地看着那名对他不屑的刺客:“本王惜英雄,不惜不识好歹之人。既然你们想本王葬身火海,那你便先尝试一下。”说罢,他让亲卫找来火油和烈酒,把那人浑身浇透后按趴在地上,又把另一名刺客踢到了不远处刚好正对他同伴的方向。 “轰!”火把扔在刺客背上立刻蔓延到他全身,钻心的疼痛让他从胸中爆发出呼天叫地的呐喊,然而被卸去了下颌,他做不到咬牙坚持!被挑断了手脚筋,只能疼得抽搐,连在地上打滚的资格都没有! 有几名亲卫不忍再看,默默地转了身。 景长天无动于衷地看着残忍跳动的火苗和另一个对着火焰中的同伴不停叩头至头破血流的刺客,甚至拦下了想去阻止他、怕他流血而死的亲卫。他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直到那人最后成了一具焦尸,他才开口道:“叫守城安排人手配合你们把这里清理了。命他厚葬掌柜和小二,若是他们还有家人,就再给些银子,安排好他们的后半生。本王在前面林子等你们。”说完,他迈着略微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景长天没有兴致去追究到底是谁的手笔,今夜这些人,本就抱着赴死之心,想来也不会留下蛛丝马迹。想杀他的人不在少数,他有的是耐心等他们一一自投罗网! “桂超哥!你快过来!”死死压抑的惊呼从一个满脸朝气的亲卫口中喊出。 一名身材高大,长相刚毅的中年男子笑着朝他走去:“怎么了,彭飞,被吓到了?” 彭飞摇头,小心地把一块两寸大小,略微有些焦的玉简递给他:“你看!” 第二十九章 玉简 桂超低头看了一眼,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急声问道:“从哪里找到的?!” “他嘴里掉出来的。”彭飞指了指刺客的焦尸答道。 “不许声张!你立刻去找太子,交给他定夺!”桂超低声重申道,“一定不许声张!” 彭飞坚定点点头,飞也似的跑开了!桂超在后面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 大约过了一炷香,彭飞才看到靠着树桩小憩的景长天。此时的他早已褪去了刚才的残忍无情,恢复了儒雅温润的样子。 “殿下!这是焦尸口中掉出来的。”他单膝跪在景长天面前,双手恭敬呈上他刚才找到的玉简。 景长天极少看见这小子那么认真,他疑惑地接过玉简借着月光仔细端详,待看清后他蓦然起身,俊美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玉简正面刻着的是那名刺客的户籍,而背面则刻着一个“樊”字! 这是秦罗樊家军特有的玉简!只有樊家军才会用玉质上乘的玉做简!生,则玉简家传,以表樊家军魂永不断!死,则留予家人,可做念想。 景长天翻来覆去的看着玉简,认定不是作假后,又靠着树桩坐下,淡淡望着天上的明月,脑海里突然蹦出罗烟凝朝他挑衅一笑的模样,中秋她是怎么过的?今夜之事与她有关么?要不要再去一趟秦罗把这件事搞清楚?以目前的状况,跟秦罗产生误会不是好兆头。或者可以邀她一起查探? 罢了,此事先放放,待往后寻个机会再查也不迟。 千百种想法过后,他吐了口浊气像从未发生过这段插曲一样的将玉简收好。亲卫全都到了之后他又下令继续朝霸夏赶路。 而这个机会,任何人,包括景长天自己都想不到,会是在那样的境地…… 翌日罗烟凝与何九霄正在茶馆喝茶听书,萧梧走了进来。 “坐。”罗烟凝指了指旁边的位子。 萧梧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茶:“主子,霍晗查到了。” “真的?!这么快?”罗烟凝欣喜不已,眼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嗯。”萧梧点点头,更是好奇罗烟凝的表现,眼睛在何九霄和罗烟凝之间扫来扫去,仿佛在说,你都有一个了,难道还想要一个? 何九霄突然从萧梧奇怪的眼神里感到了一丝危机,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罗烟凝,想要她说清楚! 罗烟凝凤眸微瞪,故作生气着急道:“何九霄!你什么眼神?你不相信我?霍晗是我欢姐姐的心上人!” “咦?我怎么没听说你有个姐姐?”何九霄摸着下巴思索,不解地看着她。 “哼!以后你就知道了!”罗烟凝傲娇地白了他一眼转向萧梧催促道:“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完还踢了萧梧一脚。 萧梧咧嘴一笑,喝了口茶才开口。 原来,霍晗科考与探花失之交臂,只取了二甲传胪,赐了进士及第。当时户部、兵部、礼部都尚缺人手,霍晗坚定不移地去了兵部,选了最繁杂又精细的职方司,当了专管地图的小官。气得礼部尚书周瑞平直骂他不识好歹,没有志向。霍晗回予他的只有恭谦和抱歉。 他的老家在靠近胡、桑两处的边境宿城,父母在他年幼时死于一场由这两个部落发起的战乱中。而他刚好因调皮爬到树上玩乐躲过一劫,被赶来平乱的援军救下,而后由幸存的同乡轮流抚养长大。 “身世倒是凄惨。他在职方司表现如何?”罗烟凝追问。 “风评极好。兵部尚书蒲甘对他不吝赞赏。夸他谦和,做事踏实稳重。就是过于沉迷公事,不太与旁人往来。” “霍晗住在哪?”人找到了,罗烟凝迫切地想要见他。答应路浅欢的事,她一直没有忘。 “吃住都在职方司。” “去看看。”罗烟凝起身,望向何九霄:“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何九霄本就好奇,还怕罗烟凝不带他一块儿,眼下有机会多了解她要做的事,他自然欣喜若狂,潇洒地扇了扇紫冰玉骨扇,满脸宠溺道:“自当为公主鞍前马后!” 二人眉目传情,惹得萧梧在身后直打哆嗦。 职方司属于军秘要地,布防比其他地方更严谨。寻常人等别说进去,连边都挨不到。若不是有罗烟凝,何九霄想要进去不知要花多少工夫打点,被多少人盘查。 罗烟凝到了职方司,官吏们倍感紧张,都放下了手中的事务,生怕她是来找茬儿的。这等情形让何九霄心里生出一丝无法察觉的畏惧,而这才算是他第一次见到世人眼中的罗烟凝,不可一世的嚣张和威严,让他无法想以往一样与她嬉笑,他看她的目光不由地带上了崇拜与敬仰。 引路的小吏指着一方石桌,谄笑道:“公主不如在此稍作片刻,下官马上去请霍大人过来。” “不必。”罗烟凝面无表情,“带本宫过去便是。” “是。”小吏引路时心里很不安,又问了一句:“敢问公主,是不是霍大人哪里做得不好,惹怒公主了?” 罗烟凝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微微皱眉,自己真的很可怕么?不过她还是难得耐心的开口:“无事,过来看看罢了。职方司不错。” 小吏这才松了口气。到了霍晗的书房,小吏想通报,罗烟凝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小吏如获大赦般的小跑离去。 眼前这件屋子是标准的职方司的建筑,沉默而威严。 透过窗棂,可以看到屋内的男子,相貌既柔美又刚毅,两种极端的长相在他脸上糅合得无比和谐。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伏在案上写着什么,压根儿不知门外有人。 “很严谨的一个人。”何九霄摸着下巴低声道。 罗烟凝点点头,仔细打量了霍晗一番。除了看起来严谨之外,他对手中的事务有着不同别人的狂热。 二人轻声朝屋内走去,生怕打扰了他。 不过前脚刚踏进去,霍晗就抬头了,看了二人一眼:“有事的话稍等一会。”说完又伏案奋笔疾书,留着罗烟凝跟何九霄面面相觑…… 第三十章 职方司 罗烟凝示意何九霄坐下,她则背着手在屋里四处转悠打量,放卷宗和舆图的架子一尘不染,所有的卷宗、舆图根据不同的地区做了精准的归类,摆放整齐得不像有人翻阅过,又根据舆图更改的年份做了详细明显的标注,最老的那部分舆图,都被熏了驱虫药的绢帛细致地包裹起来。罗烟凝如此挑剔之人,对霍晗这里竟是挑不出半点瑕疵,难怪兵部尚书会对他赞赏有加。 约莫小半个时辰,霍晗才笑着长舒了一口气,想起屋里还有人,他才起身疑惑起身开口:“二位到职方司有何贵干?” “你不知道她是谁?”何九霄捏着紫冰玉骨扇指着罗烟凝好笑地问霍晗。 霍晗蹙着眉头摇摇头。 “你真不认识本宫?” 霍晗仔细看了看,确认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女子:“不认识。”但看到她腰上的佩刀,又自称本宫,他似乎想起有人提过,秦罗唯一的公主能带着佩刀随意出入各处……他顿时恍然大悟的行礼:“下官霍晗,参见序凝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霍大人平身。”罗烟凝笑到。 见霍晗起身坐下了,她又问到:“霍大人在职方司可习惯?”在长序城当官的人,不认识她罗烟凝的人恐怕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而这个霍晗就是其中之一。 “习惯。下官喜欢职方司,哪里都不去。”听罗烟凝这样问,霍晗以为她准备将自己调用到别的地方,立刻表态道。 罗烟凝笑了,这人还真是耿直,她忍不住想捉弄一下:“职方司无法展现霍大人的才华,本宫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安排你去。” “谢公主,但下官习惯了此处。恐怕要辜负公主美意了。”霍晗直接拒绝道,根本不畏惧罗烟凝的地位。 罗烟凝邪肆一笑:“行了,不逗你了。本宫有话问你,你要实话实说,若有半句虚言,本宫就让你提前‘告老还乡’。” 霍晗一听,心里有些急了,他的志向还未完成,他不愿离开职方司,而听闻眼前的女子历来嚣张跋扈,随心所欲,可又偏偏有权利让他离开。他无可奈何地答道:“公主问吧,下官实话实说便是。” “霍大人可曾婚配?”罗烟凝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不曾。” “可有心仪之人?” 霍晗愣了一下,脑中浮现出了凤华镇那个绝美多情的女子。 “有!”他坚定地答道。但序凝公主的用意他根本猜不到,莫名其妙问他的私事作甚? “姓什么叫什么?”罗烟凝微微眯着眼睛盯着他。她其实有些担心,万一这半年霍晗变心了,欢姐姐一腔爱意付东流怎么办…… 霍晗被追问得心急,忍不住拔高了声音:“这是下官的私事!” “本宫问你就答!若是说不出来,本宫便请皇上为你赐一门婚事!”罗烟凝没得到他的正面回答,更是心急,瞪着美眸喝道。 ‘强权’之下,霍晗只能低头答道:“路浅欢。” 短短三个字,饱含着期许、歉意、无奈和浓烈的思念…… 何九霄听见这个名字惊异得坐直了身子,将“追魂夺魄针”使得出神入化,江湖中传言心狠手辣的“金针美人”路浅欢,竟是眼前这位坐在职方司画舆图的文弱书生霍晗的心上人?!两个看起来毫无联系的人,怎么会走到一起?他不由得想知道他俩的事。 罗烟凝见他不是负心之人,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看到提起路浅欢就变得温情脉脉的霍晗,罗烟凝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既是如此,她的书信你为何不回?” 霍晗惊异抬头,想问罗烟凝为何认识路浅欢,却又被罗烟凝的眼神唬住,苦笑着答道:“不是下官不想回,而是,不能回……” 罗烟凝疑惑地皱眉,示意霍晗说下去。 “下官年幼时便成了孤儿,虽被我秦罗将士所救捡回一条性命,但父母和乡亲们的死,一直是下官心头之痛。下官也曾想习武参军,杀到异邦人的地盘,为他们报仇雪恨。奈何天资愚笨,只能弃武从文,但报仇的心思从未歇过。” “要想彻底将异邦人铲除,将士们不仅要有冲锋陷阵的勇气,还要有最最精确的舆图。既然下官没有上战场本事,就只能在舆图上下功夫。如今看起来虽是太平盛世,但异邦人从未放弃侵略秦罗的心思。下官到了职方司,一心就只想着如何把舆图画到最好,儿女情长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多想。” “欢儿温柔大方,重情重义,敢爱敢恨,是世间唯一让下官心慕之人。当初她身受重伤,只身一人倒在荒地,下官若不救她,她恐怕早已成了亡魂……只是下官万没想到,会与她两情相悦。与她在一起那段时光,是这二十几年来最好的日子。若不是父母之仇未报,下官定会与她在凤华镇安稳地度过此生……每每想到她留她一人在凤华镇,下官便会心痛,失去画舆图的心思,只能拼命的不去想她。等过上一两年,将舆图完成,我便会去凤华镇找她。若她心里还有我,那我定当不负于她;若她心里无我,便是霍晗没有这个福分,从今往后霍晗只与舆图为伴。” 霍晗来到长序城快两年,一直压抑着相思之苦,如今罗烟凝让他说,他压抑的情感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将他心中所想如数交代了。 罗烟凝听完霍晗这番话,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何九霄心里则是既佩服又羞愧…… 过了许久,见屋里的人都没有说话,霍晗又坚定地说了一句:“所以,恳请公主,不要为难下官。” “你可曾想过她独自一人承受的入骨相思之苦比你更甚?舆图与她,谁更重要?”罗烟凝犀利地望着他问到。 霍晗咬咬牙:“欢儿胜过我的命!但与秦罗百姓相比,舆图重要。”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将她带在身边?”何九霄并不知晓路浅欢的经历,所以他好奇地问到。 第三十一章 舆 听到这个问题,霍晗有些黯然:“她身上有毒伤,出不了远门。我曾经问过宫里太医,不过他们不敢妄下定论,都说需要当面会诊才给方子。不过我都想好了,等画完舆图,我便去求蒲大人,让他跟皇上求求情,派个太医跟我一起去凤华镇给欢儿治病!”说到最后,霍晗的眼里又充满了希望。 “把你画的舆图给本宫看看。”这个霍晗对舆图的执念,让罗烟凝倍感好奇,她在想,这人画的舆图与别人画的会有什么不一样。 霍晗走到自己书案背后,一边轻轻拉开墙上的帷幕,一边说:“还没有画完,公主先将就着看看吧。” 待帷幕被拉开,何九霄惊得目瞪口呆地站了起来!而罗烟凝早已激动地站在舆图面前,眼里闪烁着光芒!她的手微微颤抖的轻抚着舆图,连带着声音也有些颤抖。过了半晌,她才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这张舆图虽未完工,但图上所见可以堪称精确到完美!秦罗的每一寸土地,南夏的每一寸土地被描绘得一清二楚!除了胡国和漠国只有个大致轮廓,异邦其他大部分部落,在这张舆图下尽收眼底! 山川、河流、村庄……而最令人觉得心悸的是,过去和当下,那些安营扎寨的地方,被他细细标注了!只要稍作推敲,不难发现敌人的习惯和动向…… 这张舆图若是落在他人手里,能做的事简直太多了!而若是被南夏知晓此图的存在,恐怕他们一定会坐立不安,甚至会觉得待平了异邦之后,他们便会是下一个…… 这个霍晗!真的是天才! 不过罗烟凝没有被激动冲昏头脑,她立即看向霍晗:“这副舆图还有谁知道?” “下官从未跟人提起。”霍晗不解。 “甚好。人心叵测,画舆图的事可大可小。从今日起,你不可再与他人提起此图,以免招来杀身之祸。待你画完之后,告诉本宫,本宫自会找时机让你将舆图呈给皇上。过些时日,本宫再安排个人到这里保护你。” 霍晗是聪明人,罗烟凝一说他便明白了。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让罗烟凝哭笑不得的话:“舆图呈给皇上后,皇上会同意派太医跟下官去凤华镇给欢儿看病么?” “哈哈!”罗烟凝心情大好地笑着说,“当然会!”但是不用太医,欢姐姐的病已经快好了!这桩姻缘她罗烟凝牵定了! 别过霍晗,走出职方司,何九霄不解地问:“路浅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值得你如此帮她,又让这个霍大人对她如此死心塌地?江湖上不是传言她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罗烟凝背着手,望着天微微笑道:“她是个美得惊为天人的女子,温婉大方,世俗不媚俗,重情却又狠辣。若我是个男子,想必也会为她倾倒,将一切美好捧到她面前。江湖传言能信几分?江湖上不也传言序凝公主嚣张跋扈,暴戾冷酷?” “这倒也是。”何九霄讪笑道,“不过照你这样说,这世间想娶她的人肯定不在少数,比霍大人好的比比皆是,为何她偏偏对霍大人不离不弃?”何九霄作为男子,哪里会懂女子心思。 罗烟凝笑着反问道:“那世间又有哪个男子,有霍大人这份坚持和执念?你有么?” 何九霄想了想,摇摇头。他家境雄厚,他要的都有法子满足他。而他父亲正直壮年,何家产业又在他父亲手底下风生水起,他似乎不需要像霍晗这样? “所以呀……他值得欢姐姐如此对待!”罗烟凝笑得满脸憧憬。 与霍晗这次照面,让二人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俩几乎形影不离。白天切磋武艺,去茶馆喝茶听书;晚上逛逛夜市,寻上好的美酒佳肴。长序城里到处流传着序凝公主选了何家公子做驸马爷的传闻。罗烟凝不知道何九霄如何做想,反正她自己不在意,甚至有些窃喜。 不过这几日,对罗烟凝触动最大之事莫过于樊肃回他驻守的边疆——戊城。 因是秘密回京,来时他孑然一身,走时同样是独自一人。罗烟凝知晓此事时他已经离城数里…… 罗烟凝二话不说,跨上火雷,便狂奔不止地追去。 “樊将军!”远远看见那身铮亮盔甲包裹、背着大刀的背影,罗烟凝高兴地大声喊道。 “吁!”樊肃拉住缰绳惊疑回头,秦罗的明珠,最受宠的公主,为何会在此?看她急匆匆的模样赶来,是有何要事? 待她停下,樊肃才看清她被吹得凌乱的发丝和微红的脸颊,他心想,要是自己能有个孙女,会不会跟她一样,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野丫头?可惜…… 樊肃拉回思绪,慈爱又心疼地问:“公主这般着急追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罗烟凝摇摇头,调皮地笑道:“老将军要走,我岂能不来相送?” 樊肃愣了愣,突然笑了:“你这丫头!才跟老臣一面之交,怎就如此贴心?”贤王好福气啊! “将军哪里话,”罗烟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既是秦罗英雄,又是长辈。送送你是分内之事。虽然你是秘密进京,但也不该离开得过于安静。” “你这丫头!”樊肃无奈地指了指罗烟凝,心里有了久违的感动。“那便送上几里吧!” 一老一少任由各自的马儿驮着,在官道上缓步前行。罗烟凝好奇地问:“当初樊将军与皇爷爷一同打江山,皇爷爷就没给你封个王爷?” 樊肃哈哈一笑:“做王爷就不能那么自由地守边疆咯!” “别人恨不能回京享福,为何你就心甘情愿守在那呢?” “老臣本该就在那里。跟先皇打下的江山,总是要有人守。”樊肃笑眯眯地答道。 罗烟凝虽在江湖摸爬滚打有那么几年,回到长序后也过得风生水起,但边关之事却知之甚少。从樊肃一言一行中,她能深切体会到他对秦罗的热爱,对异邦人的恨,对驻守边疆的执着。 原本她想问樊肃不会想念家人么?但两次碰面他对家人之事都是闭口不谈,罗烟凝便收了这个心思。她固然好奇,但分寸还是有的。 第三十二章 送别 敛去心思,罗烟凝玩笑道:“樊将军对驻守边关这般坚决执着,我都想去边关一睹将军上阵杀敌的威风了!” 樊肃听她这样一说,立刻着急摇头道:“万万不可!若公主是个男子,老臣自是百般欢迎,说不定还是个得力副将。你一小姑娘,虽有武功傍身,但去了边关还是危险重重。别说老臣不答应,若是被皇上和贤王知晓,非得要了老臣性命不可。” “嘿嘿!”见樊肃如此较真,罗烟凝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随口说说的。” “那也不行!”樊肃严厉地瞪了她一眼。 “好好好!不去!听老将军的!”罗烟凝心里暗想,这老头,脾气还真是大哩!他越是如此,她就越想到边关走一遭! “这还差不多!”樊肃看罗烟凝,真有一种像是看自家孙女的感觉。外头传闻他听过不少,但跟他所见相比,差得简直是十万八千里!要么是她隐藏太深,要么就是故意为之!不过他对罗烟凝的认同并不受这些影响,反倒觉得这丫头真聪明。更何况,她的行事作风颇对他的胃口。若非身份地位使然,他定要认她当孙女。 “边关可有好酒?”罗烟凝忽然双眼放光地瞅着樊肃。 “哈哈!当然有!不过边关秋冬苦寒,将士们大都喜欢普通的烈酒。啧,一口下去浑身都暖!美酒反倒不受待见!下次老臣回来,给公主捎上些尝尝?”看她一副馋酒的样子,樊肃心情大好的笑了。 “求之不得!樊老可别忘了!”罗烟凝调皮地说道。 樊肃哈哈一笑:“忘不了!不过老臣有句掏心窝子的话想跟公主说。” “樊老直说便是。”罗烟凝认真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樊肃沉吟片刻后严肃又慈爱地说道:“公主年少,驸马要仔细些挑选,切不可儿戏。若是哪日公主决心要成婚了,记得提前给老臣知会一声,让老臣有所准备。要是今后驸马胆敢委屈公主,老臣第一个不放过他!” 罗烟凝哭笑不得:这老头,思索那么久说的竟是这个? 但樊肃慈爱的关切让她心生感动,她坚定地点点头:“一定!” 樊肃得到首肯,笑得像个老小孩,脸上被岁月风蚀的皱纹挤在一起显得格外可亲。他乐呵呵地示意罗烟凝停下:“好了!别送了!公主回去吧!” 罗烟凝点点头,拿出两个不起眼的瓶子塞到樊肃手里:“白瓶里是养身丸,有舒筋健骨之效,年纪大了,到了秋冬身子骨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利索。一日一粒,只要按时吃完,今后老将军腿脚不会再因苦寒而遭罪。黑瓶里是两枚续命丹,只要没断气,吃了便能续命十日,不过药效只有一次,若是十日后再吃,仅能多续命三日。老将军定要好生保管。” 樊肃没有问药的来历,而是郑重将两个瓶子收入怀中,感激地朝罗烟凝抱了抱拳:“多谢公主。边疆条件匮乏,好的大夫寥寥无几。公主这药,无疑是让老臣多了一条命跟异邦人斗啊!” “胡说!”罗烟凝瞪着眼睛拔高音量喝道,“续命丹不是让你这把老骨头去拼命!而是你要保证自己一定能活着!你活着才是对异邦人最大的威胁!” 樊肃堂堂开国大将,被她呵斥得目瞪口呆,何曾有人用这种语气凶过他?还是一个小他几番的女娃娃!但他不觉生气,心里还暖洋洋的。 罗烟凝见他愣着不吭声,傲娇地白了他一眼:“至于好的大夫,正好,我有个朋友最近正愁没地方发挥,等你回到军营里,便让他去你那待着历练历练。” 樊肃刚想开口回绝,罗烟凝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樊老将军若是拒绝,本宫便亲自去边关……” “老臣遵命!”樊肃无奈地赶紧打断罗烟凝,这丫头简直是尖牙利嘴! 罗烟凝这才“转怒为笑”:“老将军路上多保重!” 樊肃抱拳,打马飞驰而去。 直至他的背影消失,罗烟凝才离开。 樊肃不知自己的反对,如同一颗种子,深深扎进罗烟凝脑海中肆意疯长!让她更加想去他口中的恶鬼之地一探究竟! 回到王府,罗烟凝唤来萧梧。 “本宫给萧桐查探冷少卿的期限还剩三日。三日之后你让他把‘鬼手’郭俊桦派到戊城,投到樊肃麾下。” 萧梧虽未见过樊肃,但樊肃的事迹他听过不少,对这位老将军他是由衷佩服,因此,对于罗烟凝的安排他担忧地问了一句:“老将军病了?” 罗烟凝摇摇头:“以防万一。樊老说边疆大夫极少,眼下异邦人蠢蠢欲动,少不得动刀动枪。原本想派个医术更好的过去,但医术比俊桦好的武功没他高,跟他差不多的脑子又没他好使。” 萧梧点点头,而后又愁眉苦脸道:“俊桦哥肯去么?” 罗烟凝挑眉,示意萧梧说下去。 “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俊桦哥有多宠他妹妹,去哪都要带上,生怕谁欺负他妹妹似的。我可是听说樊将军那定了规矩,女子不得出入军营,违令者军法处置……何况他那妹妹鬼心思多得跟牛毛似的,除了俊桦哥自己,谁招架得住?” “哈哈。你说郭俊俏啊?”萧梧的抱怨让罗烟凝不禁失笑。她思索片刻后,又狡黠地开口:“那丫头是古灵精怪了些,但并非不识大体之人。这样吧,你让萧桐替本宫转告他们兄妹,若是郭俊桦乖乖去戊城助樊将军,郭俊俏的心上人本宫自会送到她身边。” “要是俊桦哥走了,郭俊俏突然闹起来怎么办?” “闹?”罗烟凝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梧,“闹也是闹萧桐。要是你担心你弟弟,不如你回地宫,让他过来?” 萧梧急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呵!萧桐要是连个小女孩都治不了,就太让本宫失望了。” 正当萧梧在心里为萧桐捏冷汗时,罗烟凝又神秘开口道:“萧梧,看你对樊老将军也是心生敬佩,想不想跟本宫去父王那打听打听他的事?” 萧梧一听,眼里冒光,连连点头说好。主仆二人风一样的朝罗甫的书房跑去。 第三十三章 往事如刀 罗甫此时正在赏画,见爱女匆匆跑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画卷关切问道:“出什么事了?” 罗烟凝自顾坐下,朝罗甫甜甜一笑:“没事儿。就是突然想来听父王说故事。” 萧梧朝罗甫行了礼,静静地站在罗烟凝身后,抱持着自己冷面护卫的形象。 “噢?”罗甫宠溺笑道,“什么故事?” “关于樊肃樊老将军的。”罗烟凝满脸写着好奇。 “樊老?”罗甫好笑地看着爱女,“他的故事街上三岁小娃娃都知道,无非就是在战场上有勇有谋、临危不惧、威风凛凛,守我秦罗边疆忠心耿耿,肝胆义气,这有何可说的?” “哼!”罗烟凝不高兴地把头转到了另一边,“父王明知道儿臣想听的不是这些!” 她不高兴,罗甫就急了:“好好好!想听什么你问,父王告诉你便是!” 罗烟凝这才笑了,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儿臣很好奇,为何樊老一心驻守在戊城边界?按理说,以他的年龄和功绩,皇伯伯早该召他回来安享晚年了。” 罗甫苦笑:“不是皇兄不肯下旨召他回来,而是樊老根本不肯回来。京城派去请他的官员都被他撵走了。虽说是去请,但皇兄还是有顾虑,毕竟樊老手中兵权不小。不过好在回来复命的官员都告诉皇兄,樊老只想杀退异邦人,对秦罗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再加上这些年,樊老回京不带一兵一卒,回来也仅仅是祭拜先皇,与皇兄探讨边疆事宜,这才逐渐打消了皇兄的疑虑,把召他回京之事放下了。毕竟樊老在边关的威慑力非他人可比,皇兄也需要这样的人帮他守江山。” 说到这里,罗甫皱眉思索了半晌,才沉重地开口:“至于他守在戊城那么多年,是与他所经历之事有关。皇兄虽未对此事下禁令,但知晓之人,无不是三缄其口。一来是对樊老的尊敬,二来也是此事过于残酷。烟凝儿确定要听么?” 罗烟凝从父王凝重的神色中看出此事非同小可,她收起笑容,严肃地点点头:“要听。樊老铁血丹心,是秦罗之福。儿臣不想稀里糊涂的享受这等福气。况且樊老年事已高,若今后有什么三长两短,对秦罗而言是天大的损失。儿臣敬佩樊老,不忍见他此生都被执念束缚。” 罗甫叹了口气:“他的执念只有平定异邦才能消除。既然你想听,父王便告诉你罢,也免得哪日你遇见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平白惹他伤心。他私下里可是对你赞誉有加,好几次都感慨要是有像你这样一个孙女该多好!” “四十年前,戊、域两城初现雏形。胡人、桑人对两座城池生了掠夺之心,不断发起征战。樊肃那时二十五岁,长先皇四岁。为了保护城池和百姓,二人携手杀敌,患难与共,情同手足,名望随着军功水涨船高。那日,域城战势陷入胶着,两边战死的兵将有六万之多,粮草所剩无几。樊肃和先皇密谋了一夜,最终樊肃点了八十名轻功最好的兵将作为先锋,带着火油悄无声息地潜入敌军后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了敌人粮草辎重,随后放出孔明灯告知先皇进攻时机。此举令异邦人阵脚大乱,更是鼓舞了秦罗将士的军心,三日歼敌两万。剩下的一万见大势已去便逃了。秦罗最终占领了域城,那天也是本王出生的日子。先皇大喜,留了樊肃在域城收拾战场,自己则是先行赶回长序。他让樊肃稳定域城后即刻启程,他要等樊肃回来才举行登基大典,他要亲口封樊肃为护国大将军。” “域城在樊肃井然有序的安排下日益稳定,战乱前流失的百姓也都逐渐回来了。在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之下,大家渐渐放松了警惕。谁知异邦人贼心不死,不过月余,悄然攻陷了戊城。当樊肃收到求救信带着军队匆忙赶去时,他的噩梦便开始了。” “唉……”罗甫长叹一口气,“戊城易守难攻,却在胡、桑、漠三大部落的铁蹄下沦陷。而樊肃的父母妻子都在那里……” 听到这里罗烟凝心里“咯噔”了一下,惊愕得瞪大了眼睛! “他去到那里,看到的就是人间地狱!地上被践踏得面目全非的尸骨,挂满了戊城百姓尸体的城墙,有些尸体甚至残缺不全。戊城八千百姓被异邦人屠了个一干二净。秦罗士兵们霎时红了眼,愤恨、恼怒、心痛瞬间在三万秦罗将士心中迸发,夹着泪水化为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冲天怒喊和无法克制的痛苦咆哮,誓要为戊城枉死的百姓报仇雪恨!此时此刻只要樊肃一声令下,他们定会摒弃生死杀进戊城!” “然而正当樊肃要下令时,胡人将领黎雄,将樊肃的父母和妻子推上了城墙。那时候他的妻子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黎雄称,只要樊肃投降,就留下他们的性命。樊肃望着自己的至亲至爱,心中痛苦不已,一边是忠,一边是孝,身后万千将士被这样的情形逼得万般愤怒、无奈,一声声哽咽的将军,像千万根利刺唤得樊肃心如刀锯。正当他犹豫之时,他的父亲嘶声高喊,樊肃!杀敌报国!说完他的父亲跃下城墙,摔得粉身碎骨。他的母亲和妻子本想紧随其后,却再次被黎雄制住。黎雄愤怒难当,知晓樊肃已无投降可能,便……”说到此处,罗甫声音变得哽咽和悲伤,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讲述。 “便怎样?”罗烟凝攥着拳头盯着父王追问道。 “令他的爪牙们当着樊肃的面,侮辱了他的母亲和妻子。” “畜生!”罗烟凝一拳砸在桌上,红着眼恨骂道。萧梧在她身后紧紧咬着牙关,身体微微发抖。 “此举是压垮樊肃的稻草,也彻底激怒了樊肃。他虽未下令,但他流着血泪嘶喊着冲出去的身影就是命令。三万秦罗士兵想方设法或登上城墙,或破坏城门,只为打开一道可以发泄心中无法克制的怒火的缺口。” 第三十四章 往事如刀(二) 争斗了两个时辰,同样收到求救信的南夏军队也赶到了。这是秦罗和南夏第一次联手。樊肃不顾一切的骁勇令南夏将士肃然起敬,杀起敌来更加不遗余力。在南夏的援助下,城墙里里外外的异邦人很快被肃清了,樊肃终于到了母亲和妻子身边。只不过,他看到的情形,让他万念俱灰。二人未着寸缕,他的母亲被砍掉四肢,拔了舌头;妻子被开膛破肚,肚里的男胎被残忍的啃得只剩半具扔到了一旁……樊肃喷出一口心头血便昏死过去了。” 罗烟凝捂着嘴泪流满面,不停的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帮畜生!怎么能这样啊! 萧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拳打在石柱上,虽然咬着牙,但同样流下了两行止不住的热泪。 罗甫拭了拭眼角又开口道:“樊肃昏迷了三天。醒来时他朝副将送来的三个灵位分别磕了三个头,一声不吭地披上盔甲又上了战场。这场仗足足打了两月有余,先皇带兵赶到,重新投入到战争中。虽然戊城最终被联军收复,但让黎雄逃了。樊肃不肯罢休,点了五百精锐,如疯魔般对黎雄展开追杀。先皇知此事无法劝解,则是默默地陪着他。几天后樊肃在一条河边抓住了黎雄,将他使在父母妻儿身上的手段一一还给了他。血海深仇虽然得报,樊肃全无半点畅快,而是哭得撕心裂肺,万念俱灰。先皇以为他哭过后会好些,哪曾想他趁着夜深人静,独自跑到父母妻儿墓前要想一了百了……” “然后呢?为何没死?是觉得愧对家人吗?”罗烟凝听得惊怒交加,迫切地追问。 罗甫慈爱地看着罗烟凝继续开口道:“不知为何你师父天疏老人会出现在那里,拦下了要自刎的樊肃。至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有他二人知晓。不过从此往后,樊肃便一心守在边关,绝口不提回京之事。先皇本想再给他说一门亲事,免得他孤独终老,也被他拒绝了。” 罗烟凝疑惑:“有个人在身边陪着不好吗?” “哎,”罗甫长叹一口气,摇摇头,“樊肃说,失去亲人的痛苦有过一次就行了。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他才能更加心无旁骛的冲锋陷阵,保护秦罗边疆……” 这段残酷又心酸的往事,令罗烟凝心情百味杂陈,无比沉重。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又会怎样。 万民敬仰的所谓的大英雄樊肃,其实和常人一样会哭会笑会痛。只不过他被战火锤炼过,比旁人更坚韧。他所经历的残酷,令常人无法想象。而他背后付出的代价,大到让常人望尘莫及……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这一种。难怪樊肃对家人只字不提,难怪提到异邦人他会如此愤恨,难怪自己说要去边疆他会极力反对!而师父究竟对他说了什么,让一心求死的他重新燃起了好好活着的念头?其中缘由她一定要找机会问清楚。 从府中出来罗烟凝像往常一样去了茶馆,而何九霄早已等在那了。见罗烟凝神色忧虑,他担忧地柔声问道:“发生了何事,竟让你这般不高兴。” 罗烟凝红着眼流着泪,向他讲述了樊肃的事。 何九霄一边替他擦着眼泪,一边感叹道:“樊老将军高义,非常人能比。只盼能早日平定异邦,了他心愿。” 罗烟凝含泪点头。 “凝儿你看这样可好,”何九霄突然灵机一动,“边疆苦寒,军营里金银用处不大,一会儿喝完茶,我便着人安排,送五万石粮食过去。” 罗烟凝见他不喑政事的模样,“扑哧”笑出声,吓唬道:“傻子。且不说樊老肯不肯要,如果被有心人知晓你私自运送那么多粮食去边疆,再给你编上一个贿赂朝廷重臣的罪名就够你喝一壶了。” “有那么严重?”见她笑了,何九霄也不在乎她是不是吓唬自己了。 “当然!这里面的道道可多了。你千万不能胡来。”罗烟凝认真地盯着他。虽然不会有她说那么恶劣,但是这种事,小心才是上上策。何况以秦罗目前的情况来看,边疆粮草是完全能保证的。 何九霄了然。 罗烟凝因樊肃之事忧心,何九霄则是因为收到父亲的家书而烦恼。 信中没有说明缘由,只说有要事,命他在半月之内必须回家。蜀中离长序甚远,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两个月。想到要跟罗烟凝分开,他便觉得坐立难安,好不容易才捕获佳人芳心,感情急需稳定,而眼下罗烟凝心情抑郁,正是他发挥作用的好时机,他该怎么把握这个机会? 想了一夜,何九霄心中有了计较。 为延缓离别之苦,他暂时没有告诉罗烟凝回家之事,而是绞尽脑汁地想出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约罗烟凝见面,只为跟她能多呆一些日子,比之前更加细心的对待她。衣食住行、吃喝玩乐,无一不安排得让罗烟凝心生感动。为了让罗烟凝开心,这些日子,他还挖空心思挑选各种小物件送罗烟凝,而罗烟凝本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原则,时不时会回他一些。何九霄送得越多,罗烟凝回得越狠。这也让何九霄更是烦心。 这日他拿着一把精美无暇的玉梳兴致勃勃地递到罗烟凝面前:“凝儿,这个给你。我瞅,着好看,用着也方便。” “真漂亮……”罗烟凝把玩着手里的玉梳叹道。这梳子不仅做工上乘,玉质也是温润非常。 看罗烟凝爱不释手的模样,何九霄既欢喜又忧心,正想着一会该怎么跟她说自己明日回家之事,又被罗烟凝下一刻的举动泼了冷水,扰了心绪。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罗烟凝笑眯眯的从袖中摸出一枚碧玉扇坠在何九霄眼前晃了晃。原本她以为何九霄会更高兴,却不想他渐渐冷下了脸。 “怎么了?”罗烟凝疑惑地问。 第三十五章 不告而别 何九霄生气地将扇坠拍落到地上,激动地吼道:“我送你这些,是想表达我对你的心意!想要你开心!想要你坦然接受!而不是像交易一样你来我往!为什么你每次都是这样!要给我一样同等价值的东西!你是不想欠我什么吗!” 说完,何九霄头也不回地跑了。罗烟凝迷茫地蹲下身子,捡起扇坠,将灰尘拭去,才抬头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为什么他会生气?自己哪里做错了么?师父不是说礼尚往来才是君子之道么?他在用心挑选,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枚扇坠,是她亲手做的呀! 当她反应过来要去追何九霄跟他解释的时候,一声熟悉的鹰鸣阻止了她迈出去的脚步。 这个时候白鹰想必是带来了萧桐查探到的关于冷少卿的消息。 果不其然,鹰爪上的匣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重,想必事情不会简单。她顾不得愤然离去的何九霄,匆匆回了时晴别苑。 罗烟凝一丝不苟地看着手中的信笺,眉头紧锁。萧桐调查得很仔细,消息是被他细致筛选过后才传回来的。而剩下的这些人,都是他没有把握猜透的。 看起来没有太大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翻来覆去又琢磨了一会儿,罗烟凝把目标定在了蔡司身上。 这个人她有些印象,跟在冷少卿身边达七年之久,一心只为冷少卿的江湖地位考虑,做事干净利落,极有分寸,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是个聪慧之人。这样的人,为何甘愿在冷少卿身边当一名谋士? 罗烟凝抿了一口茶,又细细看了一遍蔡司的记录。七年被冷少卿所救,从此便一心一意跟在他身边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令罗烟凝更加疑惑的是,每年他都会带着不少银钱,亲自去到与漠国接壤的边境图州,慰问在那边为冷少卿卖命的四净宗。 只是这样么?难道是自己想错了?罗烟凝虽有放弃查探这条线的心思,但还是将蔡司和几个随他同去图州之人圈了出来,并留话,下次蔡司再去图州全程紧盯。 从时晴别苑出来已是傍晚。罗烟凝本想去找何九霄化解二人之间的误会,不想路上碰见冷少卿。 罗烟凝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查探他的事暴露了,不过她又突然想起,自上次冷少卿去四海居找她“借兵”已经过了半月了。不过她并未开口,目光平静地落在冷少卿身上。 等了那么久都没得到答复的冷少卿本就有些不高兴,如今又被一个十几岁的臭丫头摆了姿态,他更是怒火中烧。但毕竟是武林盟主,就算再没有脑子,他也不会再没成事之前与之撕破脸皮。 “拜见公主殿下。”冷少卿恭敬地开口道。 罗烟凝心中对冷少卿的惺惺作态嗤之以鼻,但还是微微颔首道:“冷盟主多礼了。” 冷少卿此时不打算与罗烟凝周旋,便开门见山地问:“不知前些日子与公主所说之事,公主考虑得怎样了?” “哎,”罗烟凝轻叹,无奈道:“恐怕要让冷盟主失望了。” “此话怎讲?”冷少卿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追问。 罗烟凝故作迟疑,思量片刻后才开口道:“皇上不仅不肯借兵,反而数落了本宫整整一天,嫌本宫不务正业。皇上的意思很明确,江湖之事朝廷概不参与,业火令他也没兴趣……” “难道皇上就放任屹峰崖那帮贼寇胡作非为吗!”未等罗烟凝说完,冷少卿便气急地打断了她,责问道。他哪里知道,借兵之事罗烟凝根本提都没向皇上提起过。 罗烟凝心中一边对自己杜撰皇伯伯的话道歉,一边嘲笑着冷少卿一己之私。但面上她还是好心地向他“解释”了一番:“并非皇上放任不管,而是冷盟主在去屹峰崖之前并未听说过有贼寇出现。而且他相信,作为武林盟主,你定能圆满解决此事。眼下边疆不太安宁,实在分不出兵力再去讨伐屹峰崖。另外,圣心难测,冷盟主切记慎言,有些话在本宫面前发发牢骚就算了,可别被别人听去了。” 冷少卿沉默地朝罗烟凝拱了拱手,算了明白了她的意思。 未听说,是数落他;不借兵,是正面拒绝他;相信他,是变相给他戴高帽;边疆不宁,是用大义压制他;提点他,是卖人情面子给他。短短几句话,竟让冷少卿后背发寒,头一次觉得与朝中人打交道步履维艰。他不知道,罗烟凝不仅冠冕堂皇地耍了他,而且还暗中将他查了一遍。 “对了,那个叫蔡司的以前不是总跟在冷盟主身边,怎么这两次冷盟主都是孜身一人?”罗烟凝适时转移了话题。 妄图借兵寻令被拒,冷少卿烦闷不已,再无心与她闲聊,便随口应了句:“快过冬了,蔡司要为弟兄们准备过冬的物资。冷某还有要事,就先行一步,改日有机会再请公主喝酒。”不等罗烟凝答话,冷少卿便匆匆走了。 罗烟凝歪着头,背在身后的手滑过淬星饮,似笑非笑地看着冷少卿离开的样子,觉得有些可怜,不过想到他耽误了自己去找何九霄解释,又觉得他活该。 天色已晚,罗烟凝只能乖乖回王府。至于何九霄明日再去找他好了。她相信,他只是一时之气,大不了以后自己不送他东西便是了。何九霄可是对她说过要以命相护的,怎么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对她置之不理?想到这些,她脚步变得轻快了许多。 翌日清晨,当罗烟凝满怀期许和想念去到何九霄常住的院子时,里面却是空无一人。她不以为然地去了茶馆。然而等到晌午何九霄都还没出现,罗烟凝开始有些慌乱了。二人相识至今,何九霄从未一声不响消失过。 罗烟凝想到金琳阁也是他的地盘,便匆匆忙忙地跑出茶馆,往金琳阁跑去。 “何九霄呢?”罗烟凝气喘吁吁地直接朝掌柜发问。 掌柜不敢怠慢:“少爷昨夜便走了。” 第三十六章 故人 “去了哪里?”罗烟凝急忙问道 “老爷命少爷近日回家,想必是回了蜀地。” 罗烟凝愣住了,回蜀地?为什么他从来没说过?不告而别?是真有急事还是故意用这样的方式宣告他的不满,发泄他的怨气? 何九霄!你好大的胆子! 罗烟凝怒了,她身上戾气迸发,攥着刀柄的手指指节发白,控制不住地抽出淬星朝金琳阁的梁柱挥了一刀,头也不回的跨出了金琳阁。 金琳阁里冷意横生,那根遭殃的梁柱,被切成两段,还颤颤巍巍地立在那里……掌柜惊魂未定,心中喊道:少爷啊!你怎么得罪这个煞星了啊! 怒火横生的罗烟凝跨上火雷疾驰而去,她只想立刻见到何九霄问清楚,他究竟是何意,凭什么因为一时之气就不告而别?凭什么她对他以礼相待他反倒不乐意?凭什么她真心接纳他了,他连解释都不愿意听? 火雷载着她一路狂奔,耳边风声猎猎,打在脸上生疼。猛地,罗烟凝狠狠扯住缰绳,在护城河边停下,惹得火雷不满地嘶吼。她下马摸了摸火雷,便自顾在河边坐下。 她发现,自己除了享受与何九霄在一起的日子,竟未真正了解过他,他的喜好,他的心情,他心中所想,包括眼下该去哪里找他,都成了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疑惑。 她木讷地望着护城河,想将这些疑惑一一理清,然而脑海中除了何九霄笑得温暖的样子和昨日生气的样子,她竟什么都想不出来。这一瞬间,她很挫败。心里渐渐浮上酸楚和委屈,如同秋风扫过的河面。 不知坐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烟凝?” 罗烟凝恍惚回头,待看清来人后,心中的烦扰被冲淡了很多。 一袭深紫色衣裙的女子映入她的眼帘:“欢姐姐?!”她欣喜地脱口而出。 路浅欢冲她微微一笑,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捋在耳后,未等她开口,罗烟凝急不可耐地跑到她跟前,亲昵地拉着她问道:“欢姐姐,你怎么,怎么那么快就来了?算起来你才好没几日,怎么不多休息调养一下!” “‘归心’药效太好,吃了没多久余毒都被清理掉了,身子轻松了许多。之后的日子更像是在调养,你看,气色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路浅欢打心眼里开心地笑了,霎时间,竟让人觉得周遭景致黯然失色。 罗烟凝这才仔细端详了一番,路浅欢脸色的确比初见时红润了不少,不过就是赶路太久,有些疲态。但她还是不放心的又替了她把脉。她并非怀疑自己的医术,而是过于紧张路浅欢。待确诊无误后,她才露出轻松的笑容:“嗯!确实没问题啦。看来欢姐姐还是很听话的嘛!” “性命之事,哪里敢胡来?”路浅欢娇嗔,随即又感慨道:“看来这玉飞狸果然名不虚传。难怪江湖中人说她的药千金不换。” 罗烟凝心中得意的笑了笑。 “上次你走得匆忙,我都没来得及问,烟凝,你是怎么得到这个药的?花了多少银子?”路浅欢好奇地问。 罗烟凝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她愣了一下,为难的开口:“额,这个嘛……” “不方便说也没关系,”路浅欢看着她的样子轻笑道,“反正药是你给的,我记的也是你的好。” 见路浅欢体贴如此,罗烟凝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看着面露疲态的路浅欢,她开口道:“欢姐姐舟车劳顿,我先带你去休息,晚些时候为你接风洗尘。” 路浅欢点点头。二人便朝城里走去。 她本想向罗烟凝打听霍晗的下落,但刚才罗烟凝心事重重的模样落在她眼里,让她觉得有些心疼,她关切问道:“烟凝妹子,方才见你神色落寞,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女儿家的心事罗烟凝本就没地方可说,如今路浅欢问起来,她想到何九霄一声不吭就走的样子心里就憋屈,不满地嘟着嘴:“哼!一个臭男人!不提也罢!” “咯咯,”路浅欢了然地笑了笑,“到底是臭男人还是心上人?烟凝,你可要分清哦。” 罗烟凝低着头红着脸不肯说话,路浅欢又笑道:“你呀,也别不吭声,看这样子准是那小子惹你不痛快了。不然你告诉我是谁,我替你收拾他一顿?” “别……”罗烟凝急忙开口道:“他挺贴心的。其实是我送他东西把他气走的。” 路浅欢不解:“还有人因为收了你的礼被气走?你是送了他什么奇怪的东西?” 罗烟凝叹了口气,还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路浅欢说了。 “原来是这样,”路浅欢琢磨了一会儿,温柔地分析道:“依我看呐,虽然礼尚往来没有错,但这种规矩不应该放在男女之情上呀!你想想自己的身份,本就比人家高那么一大截。何公子虽然说富可敌国,但心里对你肯定还是有所敬畏,或者说因为地位有些自卑。你倒好,跟人家拎得清清楚楚,换成我,我也会觉得你是想今后两不相欠。” “我没有……”罗烟凝想辩解。 “笨丫头,他再送你东西你就收着,偶尔礼尚往来就行了,不用随时都分那么清。这也是他对你的心意。” “这样合适吗?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罗烟凝挠挠头。 路浅欢白了她一眼:“那人家都因为这事被你气跑了,你就好意思咯?” “我……”罗烟凝被说得无言以对。 “哎……”路浅欢无奈地叹了口气,调侃道,“我竟不知道别人口中杀伐果决的女煞星,遇见男女之事时会那么小心翼翼,这要是传出去,得被多少人笑话呀……” “欢姐姐!你取笑我!”罗烟凝羞红了脸。 见状,路浅欢不笑了,口气也严肃了起来:“不过姐姐说句实话,你也别不爱听。何公子因为此事与你不辞而别,不管是不是家中急事,我都觉得不对。男子汉大丈夫,胸襟哪能小成这样?他若是真心真意喜欢你,顶多发发脾气就算了,一声不吭就走算什么事儿?你呀,最好多留点心眼,别让自己莫名其妙的陷进去了。我就怕他对你征服欲多过喜欢,到头来伤心难过的还是你自己。” 第三十七章 风影阁 “征服欲多过喜欢?”罗烟凝迷茫地望着路浅欢,“此话怎讲?” “天下间不乏追求女子只是为了一时兴起的男子。一个男人觉得你高不可攀,高高在上,就更想去尝试,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都捧在你面前供你挑选取乐,只为让你多看他一眼。但是等你陷入其中,将心交出去了,他们也就没兴趣了。”路浅欢毫不留情地说道。 罗烟凝倒吸一口冷气,神色凌然,情不自禁地握住淬星饮开口道:“还有这等事?这要是被我碰见,我非将那样的男子杀了泄愤。” “好啦,你别再为此事纠结了。若是真放心不下何公子,你算着些日子,写信问问他呗。”路浅欢笑着捏了捏罗烟凝冰凉地手。 罗烟凝豁然开朗。 这时候她才想起,令路浅欢魂牵梦萦的霍晗。 “欢姐姐,这都好半天了,你光顾着关心我,你怎么不问问我找到霍晗没?”罗烟凝坏笑道。 “哟,还知道调笑我了?你刚才魂不守舍的,我可不想问。你缓过劲来了,你自会告诉我。反正我人都到这儿了,若是你没找到,我再继续打听便是。”路浅欢豁达地笑道。 罗烟凝吐了吐舌头,凑近她耳旁低声道:“找到了,我不告诉你!” 路浅欢任她调皮,等她调侃够了才徐徐开口:“就算你告诉我,我今日也是不会去见他的。” 这下轮到罗烟凝着急了:“为何?欢姐姐,你不是都两年没见他了,你不着急吗?你不怕他忘了你吗?” 路浅欢心有成竹地笑道:“原本是怕的。但从你说话的语气中,我能猜到他没有忘记我。” “那你为何今日不去见他?” “今日太乏,等休息好了,再用最美的样子去见他。”想到霍晗没有忘记自己,路浅欢露出了满足而甜蜜的笑容。 这样的路浅欢让罗烟凝对男女之情有了新的认知。她想,大约这是就书中所说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吧!原来欢姐姐一直都是幸福的呀! 罗烟凝将路浅欢带去了时晴别苑。让侍女准备热水供路浅欢沐浴。并吩咐厨房备下酒菜,她要为路浅欢接风洗尘。 路浅欢心中暗笑,罗烟凝的传闻她是听过的。若是江湖和庙堂之人知晓他们口中女煞星其实个娇俏可心的人,不知他们会作何想。当然,路浅欢暂时也不知晓罗烟凝只会对自己觉得可亲之人才会这样。 路浅欢去沐浴后,罗烟凝便躺在床上发呆,她想,再过两日便给何九霄写信,但是写什么好?问他到哪了?问他还生不生气?还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她还有些恼怒,为何感情之事如此复杂? 她还没想明白,路浅欢就已经出浴收拾妥当了。此时的路浅欢换了一身白色衣裳,原本素净的颜色,竟被她穿得熠熠生辉,罗烟凝忍不住感叹:“我终于明白为何霍大人会对欢姐姐你死心塌地了!若我是个男子,就算是抢也要将你抢回家!” “霍大人?”路浅欢疑惑道,“他真考取功名了?” 罗烟凝点点头,二人坐在桌前,一边吃着精心备下的饭菜,一边说着话。 “他不仅考取了功名,而且是个有抱负的男子。今后必定会受到重用。”罗烟凝郑重地说道。 路浅欢失落了:“既是考取功名了,为何他又对我置之不理?” 罗烟凝将二人杯中倒上酒,轻轻碰了一下路浅欢的杯子:“欢姐姐,你不用失落。若霍晗是个负心汉,我就不会跟你这样说了。他很好,对你依然牵肠挂肚。但他有他的苦衷。想必明日你们见了,他会告诉你。” 听到这里,路浅欢脸色终于好些了:“劳烦你了,烟凝妹子。不知明日几时我才能见到他?” 罗烟凝笑道:“明日下朝之后我便带他过来。你安心等着便是。” 此时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决定,请皇伯伯为霍晗和路浅欢赐婚,并赐霍晗一座府邸。这样也算是完成了路浅欢的心愿。 她罗烟凝唯一交心的女子,必定是要风光大嫁的。 酒过三巡,罗烟凝推说有些乏了,让路浅欢好生休息,她自己则离开了时晴别苑。 今晚,她势必要在江湖上掀起巨浪。 她戴上面具,将淬星饮藏在宽大的披风下,御着轻功,如鬼影般掠过。不过片刻功夫,便出现在郊外烈阳湖畔。 她点燃一支特制的烟花,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一朵金色的彼岸花后又迅速陨落。这是江湖上专门接收悬赏令的风影阁最高规格的烟花,彼岸金花出,风影阁主现。 风影阁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和国家,是江湖中独立的存在。他们从不参与任何纷争,只接收悬赏令。 大约过了半炷香,一道身影携着掌风朝她后背袭来。她轻巧避开,转身又捏住来人打出的拳头。随即,她暗中发力,另一只手拍在那人肋骨处,将来人推出几尺远。 那人不恼反笑,理了理衣冠朝她走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玉飞狸’玉姑娘,别来无恙。” “言阁主每次出场都是如此与众不同。” “能与稳坐江湖榜第二的玉飞狸过几招,本阁主回去跟下属也好有些谈资。只是彼岸金花分量不轻,不知是何等大事,竟需要玉姑娘用上它?” 原来,来者正是风影阁阁主言岁离。他口中的玉姑娘便是玉飞狸罗烟凝。 罗烟凝自然清楚彼岸金花的价值。整个江湖总共十枚,每一枚均是言岁离亲手所赠,至于赠予何人,除了他自己谁都不清楚。但只要有人放出这朵烟花,持花人悬赏的东西或者是人,风影阁必将倾尽全力配合清查。 她手中这一枚,是半年前言岁离中了奇毒,寻遍名医都无解后,派人千辛万苦寻到她,送到她手上的。最后她不仅将言岁离治好了,而且还大方地给了他一颗可以在半年之内不受任何毒物影响的避毒丹。 “十五万两黄金,悬赏寻找业火令的真正主使。”罗烟凝淡淡开口。 言岁离愣了愣:“玉姑娘不是在说笑?” 第三十八章 新的悬赏 “言阁主觉得我像是在说笑么?”月光照映在面具上,让面具下的罗烟凝显得更加神秘清冷。 言岁离半晌没有说话,目光一直在打量她,像是想看出她的意图,亦像是在算计这桩买卖划不划算。 “当然,若是言阁主知道是谁悬赏业火令,并且告诉我,也可以自己拿了这十五万两黄金。这是最简单不过的法子。”罗烟凝适时打断言岁离的思绪。语气依然清清冷冷。 言岁离无法捕捉她的情绪,只能从她眼里看到一丝玩味的笃定。 “十五万两,的确很诱人呐。可惜言某无福消受。”言岁离看似不甘地笑道。 罗烟凝料定他会这般说,便没有接话,而是等着他的下文。 “玉姑娘,实不相瞒,当初那人找到我们风影阁时并未露面。只留了一万两白银辛苦费和悬赏内容。”言岁离摸着下巴俗气的笑了笑。 虽然他笑得俗气,但并不会令人生厌,反而将他俊朗的面容衬得亲切了许多。 “呵呵。”罗烟凝轻笑,言岁离这是在跟她谈价钱呢,“言阁主开价便是,何必说得如此委婉?何况,我本就没指望能从你这儿得到幕后主使的消息。” 言岁离没想到她会说得那么直接,面上有些尴尬:“玉姑娘还真是……快人快语。” “行了,言岁离。”罗烟凝假意不耐道,“开价吧!”她对言岁离没什么偏见,自上次帮他解毒后,二人也算得上是朋友。 言岁离点点头,略作思索后说:“若是别人么,本阁主怎么也得要个三万两。不过既是玉姑娘开口,那言某便收五千两意思意思,顺便再讨两枚避毒丹。” “可以。”罗烟凝觉得他的要求很奇怪,摸出银票和避毒丹递给他后,她调侃道:“是有多少人给你下毒,竟让你怕成这样?” 言岁离无奈地叹了口气:“多少?一个就够够的了!上次我中毒也是那人的手笔。这半年来,那人变着法的给本阁主下毒!要不是你给了避毒丹,恐怕风影阁阁主早换人了!” “噢?是谁?”罗烟凝心里来了兴趣,她医术本就了得,研究毒物也是她的爱好之一,这会儿听言岁离说了,她竟然想见见此人。 “双月殿的甯莞莞。”提到这个名字,言岁离就觉得浑身发毛,偏偏又无可奈何。 罗烟凝忍俊不禁:“言阁主好福气。甯莞莞可是出了名的美人。” “嘁。蛇蝎美人。”言岁离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玉姑娘,你这桩买卖算是成交了。三日之内江湖众人都会知晓你的悬赏令,我们风影阁也会尽心尽力帮你寻找。若是寻找过程中风影阁的兄弟遇到危险了,还请玉姑娘搭把手。” “这是自然。”罗烟凝颔首。言岁离的要求并不过分。 谈妥后,二人就此辞别。罗烟凝鬼魅的身影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言岁离作为风影阁阁主虽然武功不低,但心中还是不禁感叹玉飞狸轻功了得。 两年前的武林大会,她戴着面具横空出世,赤手空拳打到了头十位,震慑了江湖各门各派的高手。而后用一柄长枪接连击败对手,爬到了第四。在跟顾君怀顾飞剑比试时,虽然胜了,但不小心受了伤,最后放弃跟天疏老人的对局,随即消失在众人视野中,不给任何人机会拉拢她。 言岁离一边感慨,一边叹气,同样是人,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罗烟凝回府后,还未来得及琢磨给何九霄写信的内容,萧梧便拿着三封书信进来了。 一封是顾君怀报平安的信,信中说他的伤已无大碍,师父身体安康,燕岭一切如常,让她安心。 另一封是被她派到戊城樊肃身边的‘鬼手’郭俊桦传回的。郭俊桦在信中感慨边关风光大气磅礴,就是气候太恶劣,刚入冬就已寒天冻地。一些新兵无法适应,手脚生了冻疮。不过他已经配了膏药分发下去,能及时遏制。 他还说佩服樊肃老将军,这样的气候仍然亲自日日练兵。最后,他又让罗烟凝信守承诺,一定要将他妹妹郭俊俏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让她早日嫁给萧桐。 罗烟凝笑得无奈,好在郭俊桦一走,她便立刻让萧桐将郭俊俏放在身边,让郭俊桦安心在边疆替她做事。 第三封信让她特别意外。 信是景长天写来的。想到他走之后还要算计自己一把,罗烟凝蹙了下眉头,本想将信扔到一旁,但看到被火漆密封得完好的信,她还是不情不愿地打开了。因为如果不是机密或者很重要的内容,极少有人用这么贵重的火漆。 打开信笺,景长天凌厉潇洒的字迹映入她的眼帘,如同当日切磋他笃定的样子。信中没有过多的言语赘述,简明扼要地告诉罗烟凝,他在一场刺杀中,捡到了樊家军的玉简。玉简上刻着的名字是李琼。 罗烟凝心中“咯噔”一下,又继续往下看。景长天在信中并未相信是樊家军所为,而是觉得这是一场阴谋。一方面他让罗烟凝着人查一下,敢冒樊家军名头来刺杀他的人,定不是等闲之辈。另一方面,他又让罗烟凝,过完年到渭州见一面。他要当面将那枚玉简交还给罗烟凝。 此刻,罗烟凝心中对景长天的不满已经去了大半。她脑子里想的是究竟是何人,会拥有樊肃老将军手下之人的玉简。 渭州是秦罗和南夏交界处,此事理当与景长天见上一面。以樊家军军人名义刺杀一国太子……若不是樊家军还好,若真是出了内奸影响两国交好,那才是大事。 罗烟凝立刻提笔,给在樊肃身边的郭俊桦回了封信,让他暗中调查一下樊肃手下是否有一个叫李琼的人,他的玉简去了哪里。他的家世背景又是怎样的。 景长天此时正在书房里盯着一幅他所作之画。画中月朗星稀,山水清秀,还有一间闲雅的木屋。只是总觉少了点什么是他没有画上去的。 “信送到了?”景长天闲适问道。 第三十九章 景长天 “送到了。”彭飞恭敬答道,自上次太子遇刺后,他便被景长天调到了身侧。“只是您不是说此事要缓缓吗?怎么突然又告诉序凝公主了?” “哼!”徐阔在一旁不满道,“殿下!末将就搞不明白,那个娘们儿到底哪让您如此中意!您对她上心,还特地上门求娶,她反倒好,说潇洒两年把你糊弄过去。拒婚也就罢了,这才多久?便与那个叫何九霄的小白脸郎情妾意,把您置于何地?” “本王的事,何时轮到你置喙了?”景长天淡淡瞥了徐阔一眼后就不再理会他。但就这一眼,便让徐阔浑身汗毛倒竖。随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给徐阔和彭飞解惑:“若是打着本王遇刺名号要求秦罗去查此事,谁知要等多久?但是告诉她,她心中自会有她的计较。‘煞星’若没点头脑,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至于她要怎么查,全看她的本事吧。本王这也算是卖个人情给她,起码她不会再因为本王强行送她匕首一事不满。” 徐阔与彭飞面面相觑,特别是徐阔,觉得自家太子一定是疯了,用刺杀之事给一个女人送人情?若不是听说当晚刺客全都被处决了,他甚至觉得这就是他家太子演的一出戏。 其实景长天回霸夏之后,的确再未同任何人说过遇刺一事。原本他想等到过完年之后,再找罗烟凝细说。但留在秦罗的探子来报,说整个长序城都已经传遍了罗烟凝与何九霄两情相悦,若是他再不做点什么,恐怕这只狡猾的小狐狸就要被人拐了去了。 至于他为何会对罗烟凝有意,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两年前的炎夏。 景长天刚在边关立下军功,南夏皇帝景濯也就是他的父亲召他回朝,要对他进行封赏。景濯对这个儿子相当满意,文韬武略,有勇有谋,聪慧过人。 当时的太子,他大哥,担心他军功加身会动摇自己太子之位,于是在有心人撺掇下,情深意重去半路接他。他们兄弟怡怡,情同手足,太子历来又对兄弟们爱护有加,因此景长天对他毫无防备。 一顿晚饭后,景长天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无力。他的太子大哥面目狰狞地对他说:“三弟!对不住了,你越是让父皇喜欢,本宫便越是坐立不安。只要没了你,太子之位就不会再有人来争抢。” 那会儿景长天才知道,他被自己的好大哥下了南夏后宫专门处置宫妃的剧毒“芳飞”。 芳飞毒性霸道,从血液扩散至全身,从皮肤开始溃烂,能使人容颜尽毁,最残忍的是后宫阴毒妃嫔会在中毒人身前放一面镜子,让她们饱受身心双重折磨。若无解药,两个时辰之内必定死得面目全非。而就算有解药,毁掉容颜也是足够的。 景长天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心保卫边疆,辅佐太子,结果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被下了专门给妇人用的毒,这简直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悔恨和不甘充斥着他的内心!他用尽全力想拔剑杀掉太子,然而却被太子亲卫轻易阻止!一身浑厚的内力,一身登峰造极的武功,在毒药面前毫无用武之地!他绝望了…… 在失去最后一丝意识前,景长天感觉自己被扔到了山涧,这下连收尸的人都不会有了,何其悲哀啊! 再次睁开眼睛时,景长天不敢相信自己没死!他脑中一激灵,便想翻身起来,立刻回到霸夏找太子报仇! 然而他想动一下却发现浑身无力,除了眼睛,哪都动不了。这时他才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是谁救了自己?是谁替自己解了毒? 景长天在一连串疑惑中渐渐安定下来。他现在谁都不敢信,谁都不想信。他甚至怀疑救下他的人别有用心!但他还是要感谢此人,给了他可以报仇的机会! 就算全身残废又如何?只要脑子还在,他景长天就能翻身! 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报仇,而是要赶紧见到救他的人,既然能替他解毒,定有办法让他好起来。 景长天本就目力过人,再借着月色打量了一下周围,便不难看清自己在一个简陋的屋里躺着。 他想问这是哪,嗓子却干裂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但当他眼睛转向窗外时,他惊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原本费劲的呼吸变得更加吃力! 屋前小河畔,一位身姿卓绝的女子正在河边沐浴!月色下,女子娇躯显得更加洁白无瑕,起伏的线条被月光勾勒得诱人无比......仅是侧身和银色面具没有遮住的下颌就几近完美。 景长天喉咙动了动,原本干裂的嗓子更觉火辣。心里一边暗恼自己登徒子,一边又舍不得移开眼。 不过女子很快洗好,将一袭黑色衣裳披在身上,正了正面具,步履轻盈的朝屋子走来。旖旎风光不再,他迅速调整呼吸,再次闭上眼睛假寐,生怕被看出醒过的端倪。 女子进屋后点了灯,娴熟地生火烧水,之后便没了动静。 景长天最终耐不住好奇,睁开眼睛朝她望去,见她安静坐在桌前翻看着书页。 眼神刚落到她身上,她便抬头清冷地看着他:“比我想的早醒了一个时辰。水还没好,一会再给你喝。”说完,她又低头自顾看书,不再理会景长天的目光。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火上烧着的水咕咕作响,女子刚把水倒进茶杯,门外就响起了连串脚步声,听声音估计有十来个人。 她淡定地将茶杯搁在桌上,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阁下可曾见过一位受伤的男子?”门外有人问道。 床上躺着的景长天听见这声音怒从心起,无法动弹的身子不禁绷得紧紧的。 说话之人正是他好大哥身边的亲信爪牙!是那晚置他于死地的凶手之一!若是可以,他恨不能立刻冲出去将他们全部杀掉!同时他心里有一丝慌乱,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会如何做?自己会不会被她…… 第四十章 活着 “不曾。”未等景长天想透,便听见女子清冷地答道。 门外之人不依不饶:“那人是府中犯下大错的恶徒,平日仗着武功高强便肆意妄为,前几日惹恼了我家主人。烦请姑娘让我等进去查探一番,好回去交差。” 景长天心中愤然,奈何实在无能为力。说白了,无非是他那大哥事后觉得将他扔下山涧过于草率,回头没找到他的尸首心中不安,故才着人搜寻。 “十几个男人要进到屋里,难不成想毁了本姑娘清誉?”女子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姑娘不肯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见她不配合,这人立刻转变了态度。 景长天死死盯着关上的大门,放佛想用迸着怒火的目光将这行人斩杀…… “呵……”景长天听见女子轻蔑一笑,他以为女子还要说些什么,听见的却是兵刃出鞘的声音,屋里霎时冷了三分。 不多时,屋外安静了,只听她冰冷开口:“威胁我的代价你们承受得起?” “吱咯。” 在景长天惊异的眼神中,她推门走进来,身上一丝血腥味都不曾沾染。仿佛只是出去转了一圈。 她淡然走到桌前,白玉般的手指摸了摸之前放下的茶杯:“刚好。” 说完,她拿起茶杯和勺子走到床边,细致地喂他喝水。 被温水滋润后,景长天嗓子舒服了很多,他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撕裂如锯木:“我昏迷了多久?” “四天半而已。” 四天半便把他从阎王手里救下了?景长天惊讶之余又礼貌道谢,顾不上自己声音是否难听:“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玉飞狸。”女子平淡开口,“你不必谢我,救你不过是因为你所中之毒有些意思。” 景长天诧异她的直白,心里又有些疑惑,玉飞狸竟然连他姓什么叫什么都懒得问?也罢,既然她不问,他便不多话了,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沉默了半晌,景长天忍不住问道:“玉姑娘,今后我还能习武吗?” 女子失笑:“你只是中毒,又不是被废了功夫,有何不可?” “那为何我如同废人一般无法动弹?”景长天不大相信,他以为这是她安慰自己。 玉飞狸偏着头细细端详着他:“中的毒霸道,解毒的法子自然也霸道。你现在不过是浑身气力被耗光,太虚弱,养几天就好。不过毒虽解了,但你的脸和皮肤被毁得有些严重,有点麻烦。” 景长天无所谓道:“能被姑娘所救已是上苍眷顾,不敢要求太多。何况男子汉大丈夫,做事难道还要靠一副皮囊?” 玉飞狸弯了弯嘴角,不再搭话。又去灶台取了一碗粥过来喂他。 连续两日,都是清粥,虽然寡淡,但景长天还是能感觉得到自己体力和内力在逐渐恢复,能下床走动。 期间景长天有问过玉飞狸是如何帮自己解毒的,但别人只是怪异地瞥了他一眼:“告诉你你就会了?” 景长天无言以对。 第五日,景长天已经完全能活动开了。练练拳什么的不在话下,趁玉飞狸不在,他想下河抓几条鱼,炖鱼汤。当他站在河边时,河水倒映出来的脸,狰狞得连他自己都作呕……可从玉飞狸眼中,他看不到半分嫌弃。从曾经翩翩公子,到如今丑态狰狞,要说心中没有落差是不可能的。景长天虽颓然,但命被救回,心中除了报仇,更多是对玉飞狸的感激。 他依然下河捉鱼,炖了鱼汤。见玉飞狸还没回来,他想了想,又撕了半块布条将脸遮住。 玉飞狸回来后,奇怪地问道:“你遮着脸作甚?” “这般丑陋,会浊了姑娘眼。”景长天平静开口,但内心对太子的恨,更加深切。 “鱼汤味道挺好。”玉飞狸丝毫不关心,或者说不想关心过多。毕竟对她来说,救下此人,只是为了解他所中之毒。 景长天识趣地没有再说话,安静坐到桌前喝汤吃饭。吃了几天清粥,鱼汤喝起来格外鲜美。 玉飞狸吃完饭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包袱。 “我们要去哪?”景长天问道。 “我们?”玉飞狸转头看着他。 景长天诧异:“你要走了?” 玉飞狸点点头:“不然在这里过一辈子?你的毒已经解了,我当然要走。对了,我把你中的毒稍微改了一下,给你一瓶。”说完她递给他一个碧绿的瓶子。 景长天接过,疑惑道:“这是作甚?” 玉飞狸邪笑一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呀!” “你都不问我是正是邪,就将毒药给我?”景长天失笑,还没恢复过来的声音有些刺耳。 “你是正是邪与我何干?难不成今后你还要对救命恩人下手不成?”玉飞狸奇怪,这人问题有点多。 景长天被她反问得说不出话。 玉飞狸忽然想起什么,又将三个颜色不一的瓶子放在桌上开口道:“这三瓶药能治好你脸上和身上的伤痕。” “你不是说很麻烦么?”景长天惊讶地看着她。 玉飞狸嫌弃道:“蓝瓶子沐浴的时候滴三滴进去,绿瓶子放你喝的水里,白瓶子的擦脸上。这还不够麻烦?” 景长天哭笑不得,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麻烦?但他还是止不住地雀跃。试问,谁真的愿意顶着丑陋不堪的脸过一辈子?他心里暗自咬牙切齿:我的好大哥,准备承受本王的怒火吧! “用药过程不会太好受,如果你忍得住并坚持下去的话,我估计最多十日,你身上这些痕迹就能好全。这个屋子留给你疗伤。”玉飞狸懒懒地笑道。 景长天眼神变得坚毅,他冲玉飞狸行了一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今后姑娘有……” “罢了罢了!”玉飞狸摆摆手,打断他,“若你真想谢我,钱庄里给我放点银子就行。后会有期。”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心中百般滋味的景长天在原地发愣。 玉飞狸走后,景长天再无顾忌。他努力地将身体调整到最佳。而恢复身上斑驳伤痕的过程正如玉飞狸所言,很不好受,每一次都像是被无数蚊虫叮咬般难捱,但他根本没有放弃的意思。快死的时候他希望活着,既然活下来了,那便要活得比之前更好! 第四十一章 复仇 这个女子是他的福星,同时他也佩服她的不闻不问。这样的人,才是聪明的人,才配长久的活着!而太子……想到这里,景长天面露寒色,脑海中闪过一丝残忍…… 这些日子,景长天身上脸上那些狰狞的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十日后,河水中倒映的面孔比曾经品貌非凡,气宇轩昂的模样又多了几分冷峻肃杀。他又在小屋逗留了三日,确定玉飞狸不会回来了。但临行前,他还是将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再临霸夏已是八日后,景长天没有立刻进城,而是等到了夜里。趁着夜色,他避开巡逻队伍,轻车熟路摸进太子寝宫,不由分说地将太子打晕后带到了荒郊野外,并把他绑在树上。 太子醒后觉得后脑勺酸痛无比,身子被绑得动不了。周遭一片黑暗,让他陷入恐慌。 “谁胆敢挟持本太子!出来!来人!来人!给本太子松绑!” “只要你放了本太子!本太子许你高官厚禄!” …… 谩骂,求饶不停从他嘴里冒出,黑暗静谧的山岭如同一个怪物将他的声音吞噬。 “景长孟,你怕了?”景长天悠悠开口。 景长孟被这个熟悉声音吓得冷汗直流:“是、是谁?!出来!别在那装神弄鬼!” 景长天冷笑一声,点了一小簇火把,慢慢走到景长孟跟前。 “景长天!?你没死?!”景长孟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张脸。中了芳飞居然完好无损地活着?!那晚明明是见药生效了才将他扔到山涧的! “大哥觉得本王该死?”景长天冷冷反问。 逼人的眼神透着浓浓的杀意,看得景长孟恐慌心悸,此时景长天是刀俎,他成了案板上的鱼肉,除了求饶,别无他法。 “不!三弟!是大哥鬼迷心窍!大哥错了!你大人大量,绕了大哥!给你下毒是二弟和四弟指使,大哥是被他们利用的!”景长孟连声认错。 见他如此害怕,景长天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他凉薄的开口:“本王原本无意太子之位,只想辅佐你守住江山,然而你却听信谗言,置本王于死地。可惜,差一点你就得逞了。大哥,你真该一刀了结了本王,或者看着本王断气,这样本王就没机会被人救了。” 听景长天这样说,景长孟更加后悔。后悔没有将他斩草除根,但嘴上依然不停求饶。 景长天不为所动,芳飞带给他的羞辱,岂是求饶能抹平的?若不是被玉飞狸所救,让他从鬼门关爬出来,恐怕他的尸骨烂在山里都不会有野兽愿意啃一口! 他从怀里摸出玉飞狸给他的碧绿瓶子,细细端详着。 “三弟!”景长孟见状,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三弟!绕了我!我们马上回宫去找父皇!让父皇废了我,给你当太子!三弟!” 景长天悲悯地看着自己曾经尊敬的大哥:“要本王死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今日?”说完,他打开瓶子,一股甜美的馨香从瓶中冒出,像极了花丛中的少女。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呀!”景长天脑海中浮现出玉飞狸给他这瓶药的情景。 他面无表情地捏住景长孟的下颌,在他惊惧的神情中将瓶子里的东西灌进他嘴里,然后给他松绑。 随即景长天席地而坐,点燃事先备好的柴堆,静静地看着中毒的景长孟,除了想亲眼看着他死之外,他还想知道被玉飞狸改良过的芳飞,会是怎样的效果。 “景……”景长孟似乎想说什么,但这个药效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只见他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开始摇摇欲坠,慢慢舞着广袖,沉默在原地转圈…… 眼前景象让景长天咋舌,难道玉飞狸所谓改进过的毒药就是这个效果么?不过想到芳飞要彻底置人于死地都需要两个时辰,他便又耐心了。 半盏茶后,景长孟转圈速度越来越快,他的身体在旋转中开始瓦解,最后在景长天不可思议的神情中化为一滩尘土…… 愣了好半晌,景长天才回过神,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残忍?震惊?恐惧?欣赏?好奇?或许都有?或许还觉得玉飞狸过于狠绝?或许这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芳飞? 他怔怔地望着地上那一堆还有景长孟衣服的东西,不知该称做尘土还是肉渣。 这时一阵微风正好拂过,景长孟化作的那滩东西竟然慢慢被吹散了。 此时此刻,景长天才明白什么叫死得连渣都不剩。他甚至不知道如果事先玉飞狸告诉他这个毒的效果,他还会不会用在景长孟身上...... 但他心中是畅快的,有仇不报不是他的作风!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将景长孟遗留的衣服挑到火堆里,又用脚踩碎了景长孟的随身玉佩…… 景长孟就此消失得悄无声息,无影无踪。尘归尘,土归土。 做完这些,景长天又去城外呆了两天,而后才风尘仆仆地赶回霸夏皇宫。 在众人恐慌的神色中,他平静地向父皇景濯讲述了他与太子景长孟设计“假死”,以放松异邦人警惕的计划。并夸赞太子智慧过人,谋略无双…… 往后一段日子,整个南夏朝廷对太子展开了秘密搜寻,期间景长天以通敌、染指皇帝后妃分别密谋设计了二皇子和四皇子,一人被赐死,一人被贬为平民。 虽然朝中有人背后议论是景长天所为,但奈何拿不出半点证据,而太子依然音信杳无。 一年之内,南夏失踪了太子,舍了两个皇子……而景长天默默展露自己的才华和实力,景濯在“万般无奈”下立了他为太子…… 之后的时光,景长天去过一次那个小屋,屋里摆设跟他走那天分毫不差,玉飞狸终究是没有再回去过。只是江湖里日渐有了传闻,玉飞狸的药能活死人,肉白骨。她的药万金难求。 本以为今后不会再与她有任何交集,却没料到罗烟凝的声音,精巧的下巴,竟与玉飞狸如此相似。那时候的他面目全非,声音刺耳,就算罗烟凝就是玉飞狸,认不出他也是情有可原。 第四十二章 重逢 翌日。 刚下朝霍晗便在宫门口被拦住了。 “霍大人。公主殿下有请。” 霍晗不识萧梧:“您是?” “萧梧。” 原来罗烟凝命萧梧去将霍晗请到时晴别苑。她虽然想念离开的何九霄,想给他写信,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想让路浅欢和霍晗见上一面,此时她正在时晴别苑等着霍晗。 “欢姐姐,一会儿人来了你就在屏风后面先别出来,看看他说的话合不合你心意。” 路浅欢笑得有些局促不安,毕竟分别两年,她心中多少有些忐忑,甚至不自信。从她时不时整理一下仪容,理一理头发的模样,不难看出她的紧张。 罗烟凝看见这个杀人不会手软半分的女子,故作镇定的模样,有些唏嘘男女之情害人不浅,例如何九霄走后,她真的很想念他。 “欢姐姐,你杀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路浅欢“噗嗤”笑了一声,空气里弥漫着甜蜜的气息。 “鬼丫头!你再取笑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罗烟凝“哈哈”大笑,她很期待这一场阔别两年的重逢。江湖中虽然不乏神仙眷侣,但那些都是听别人说的,如今她能亲眼目睹霍晗和路浅欢的感情之路,对她而言是喜事一桩。 不多时,萧梧先走了进来。 “主子,霍大人在门口等着了。” 罗烟凝笑盈盈地望向呼吸急促的路浅欢:“欢姐姐,不然你就别躲着了,我直接请他进来?” “还是按你之前说的那样吧!”路浅欢宛如受惊的小白兔,匆匆转身朝屏风跑去。 罗烟凝和萧梧无奈地相视一笑。 随后她坐回主位:“请霍大人进来。” 霍晗本以为要去贤王府见罗烟凝,却不想被萧梧带到了这里。站在外院时,他的心莫名跳得很快,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最后他把原因归结为公主威压太强大,让他喘不过气来。 在去见罗烟凝这一小段路上,他更是显得惴惴不安。 “萧护卫可知公主召见下官何事?” 萧梧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冷道:“不知。” 碰了个钉子,霍晗只得乖乖跟在萧梧身后。在厅内看到懒散坐在上首的罗烟凝,霍晗正欲行礼,她摆摆手开口道:“此处没有外人,别拜了,坐吧。” 罗烟凝说完后玉昭乖巧地为霍晗奉茶。 霍晗愣愣坐下,丝毫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他不吭声,静待罗烟凝开口。 罗烟凝微笑地打量着他,缓缓开口道:“霍大人,这几日本宫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特地请你来给本宫解解惑。” “公主请讲。”霍晗不情愿地答道,又抬手擦了擦额头上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刚才走路流的汗。 屏风后的路浅欢虽看不清他的模样,却也被他的语气和动作逗得掩嘴轻笑。 “霍大人,你可曾想过,要是你画舆图的事传出去了,你会不会陷入危险中?”罗烟凝煞有介事地问道。 霍晗摇摇头:“职方司隶属军部,下官吃住都在那里,不会有危险。” “总有出门的时候。” “极少。长序城的安防下官很放心。” 罗烟凝心里无语,面上却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你是秦罗栋梁,本宫身为公主,既然知晓你要做的大事,自当要替你考虑周全一些。” “公主有话直说便是……”霍晗直白道。 “上次见面本宫告诉过你,要安排个人保护你,以防不测。”罗烟凝忍住笑意说到。 “下官觉得此事没……” 未等霍晗将话说完,罗烟凝便打断了他:“没得商量。” “唉……”霍晗叹了口气,序凝公主果然嚣张跋扈,“下官多谢公主美意。只是不知护卫是男是女?” 罗烟凝不解道:“女的。有什么关系么?” 霍晗点点头:“如果是男的,下官接受便接受了。但是女子,下官恕难从命!欢儿眼里容不得沙子,她知道了会难过。” 罗烟凝和屏风背后的路浅欢都愣住了。路浅欢本想冲出来,又听见罗烟凝问他。 “你不说,本宫不说,等你心上人来了,你再将护卫遣开不就好了?” 这下霍晗不乐意了:“殿下!做事凭良心!若下官欺瞒欢儿,岂不是对不起她一腔爱意!” 罗烟凝被霍晗的情深意切感动,同时她听见屏风后的路浅欢停滞了呼吸。但她还想再试探一下:“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见一见本宫给你安排的护卫,要么本宫奏请皇上,给你赐婚。” 霍晗咬咬牙,无可奈何道:“见!” 罗烟凝满意地笑了。她的笑容在霍晗看来,跟女魔头没什么区别,可当他看到屏风后的女子缓缓走出来时,整个人如雷击一般!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声音轻得仿佛害怕梦境破碎一般:“欢儿?” “霍郎……”路浅欢走到他面前,眼里闪着感动和思念的泪光。 “欢儿?我没做梦?真的是你么?你毒伤未好全,怎就来了?长序城那么远,你怎受得了颠簸之苦?”霍晗紧紧拉着路浅欢的手,急切地问道。 路浅欢轻轻摇头,头上的钗子因此摆动得更加摇曳:“霍郎,别担心。毒伤已经痊愈了。能见到你什么都值得……” “哈哈!”罗烟凝起身,爽朗笑道,“霍大人,江湖人称欢姐姐为‘金针美人’,让她给你做贴身护卫可还满意?” 霍晗连忙拱手:“谢殿下成全!下官感激不尽!” “本宫就不打扰你与欢姐姐重聚了。只是劳烦霍大人得空了给本宫一幅渭州的舆图。”说完,不等霍晗回应,她便负手离去。萧梧和玉昭也屁颠颠地跟了上来,将屋子留给了久别重逢的二人。 “欢儿。” “霍郎……” 二人不约而同开口。 “你先说。”路浅欢盈盈望着霍晗。 霍晗看着朝思暮想的女子,她脸上笑容娇美,眼里还闪着泪光,让她眼睛看起来更加清澈。 他将路浅欢紧紧抱在怀里,嗅着她的发丝:“欢儿,我很想念你。这两年不是不给你回信,而是想到你,我便无法沉下心来画舆图。留你一人在凤华镇虽有苦衷,但还是希望你能体谅。” 第四十三章 夜遇 “我知道,我都知道……”路浅欢埋在他怀里压抑着抽泣声。 “公主将你留在我身边,我虽安心,却也担心。报仇一事我不能亲力亲为,但舆图事关重大,难保不会有危险,我不想置你于险地。” 路浅欢推开他,虽然面上温婉,语气温柔,但美眸里含着些许怒意:“险地?霍郎是想再丢下我一人么?还是觉得我武艺不精,护不住你?” “不是……”霍晗无奈,路浅欢性子烈着呢! “死在我手里的人,可不比霍郎画的舆图少。”路浅欢微笑道。 霍晗知她倔强和说一不二的性子。况且两年的分别,让他深深体会到了相思入骨的滋味。路浅欢此行,更是让他看到了她的坚决。有这样的红颜,还有什么好担忧的?若真有危险,便生死相依罢…… 他细细端详着路浅欢,把她此时此刻的模样镌刻在心里。终于,他了然了。他重新将她搂在怀里,心中的欢喜和爱恋,如吹过她发间的风,无处可藏。同时,路浅欢的到来让他心中遥遥远远的牵挂变成了甜涩的回忆。他宠溺开口:“欢儿最厉害。过两日等我休沐,先去给你置办一处宅子。” 路浅欢闻着他身上的墨香,低语道:“烟凝让我先住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娶我,什么时候再置办宅子。” 霍晗诧异:“她是公主,你竟然直呼她的名讳?” “她与我相交与身份无关。”路浅欢正色道。 “你们怎会认识?”霍晗好奇。 “缘分咯……”路浅欢并不打算将与罗烟凝相识那晚的情形说给霍晗听,以免徒增他的烦扰。 “毒伤是哪位妙手为你治好的?有机会我想向他当面致谢。” 路浅欢“咯咯”一笑:“也是烟凝。” “公主竟懂得歧黄之术?” 路浅欢点点头:“她说略懂一二,但药是从玉飞狸那买来的。” “那公主便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不过,玉飞狸又是谁?” ...... 二人从当下聊到曾经,聊到将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路浅欢下厨做了几样简单的小菜,取了壶酒,庆祝二人重逢。 当晚,霍晗没有再回职方司,而是睡到了路浅欢卧房外的厢房里。这是两年来霍晗第一次没有在职方司就寝。 虽隔着一堵墙,但他们的心从未有过隔阂。 而霍晗也对传闻中嚣张跋扈的煞星——序凝公主有了新的认知。 罗烟凝把写给何九霄的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遗漏后,才小心翼翼将信放到首饰盒抽屉里,视如珍宝。 默默算了算长序到蜀中的行程,明日便能差人送信。只要何九霄回家途中没有意外发生,信到他手中的偏差不会超过三日。 罗烟凝心想,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这般郑重给人道歉哩。 虽然已是寒冬,但想到与何九霄在一起的日子,她心里还是暖暖的。街上打更的声音传来,原来已经过了亥时。平日这个时辰她早已就寝,可今日不知何故,偏偏睡不着。 她披了间墨色袍子,鬼使神差地使着轻功越墙而出,冬日里的寒风似乎没给她造成半点不适。 贺岁桥算是罗烟凝与何九霄的定情桥。夜色将它白日里的热闹吞噬得一干二净,这会儿到显得有些清冷寂寥。然而罗烟凝却丝毫不在意,她在桥上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遍,每走一遍,思念和回忆就多一分。 “嘿嘿……”她不由得傻笑,没想到自己竟会是个情根深种之人。 若此时有人看见,定会觉得她是个疯子,或是醉酒后的痴人。 “咔嗒” 瓦片破碎的声音瞬间让罗烟凝进入警觉。她飞快看向声音来源处,一条黑影肩上似乎扛着什么东西,正朝着偏僻巷子奔去。 莫不是自己出来闲逛还能遇见梁上君子?罗烟凝笑得诡异,一边想着一边悄悄跟了上去。若真是个飞贼,落在她手里,那人算是倒大霉了;若是个劫富济贫的侠士,那自己便睁只眼闭只眼! 那条黑影并未察觉自己被人跟踪,七弯八拐地溜进了偏僻胡同里一间不起眼的民宅。罗烟凝笃定此人对长序城很熟。她趴在屋顶纹丝不动,呼吸变得极缓。 一阵窸窣后,屋里总算是点了灯。那人像是不放心,又开门出来转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才返回屋里。 罗烟凝从屋顶飘然而落,轻手轻脚地在窗户上掏了个黄豆大小的洞。屋中男人身形高大魁梧,长相虽不说凶神恶煞,却也让人生不出半分好感。他脚边躺着一名被绑了双手的女子,想必就是他刚才肩上扛着的负重。 难道是采花贼? 男人发出“桀桀”怪笑,粗鲁地将女子弄醒。柔弱的女子在惊恐中抬起头:“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罗烟凝心中惊骇,怎么会是她?! “小娘子,本大爷把你掳来你觉得会做什么?”男人邪笑,粗大的手掌摩挲着女子娇嫩的脸庞。 女子恨恨地将脸别开,怒道:“我爹是当今丞相!你可知欺辱我的后果!” 原来被掳的女子正是王诗洁。 罗烟凝目光冷凝,到底是此人武功太高,还是丞相府守备太松? “嘿嘿……知道你是丞相之女,本大爷才掳你到此地。你们秦罗女子将名节看得比命还重,你除了下嫁,剩下的就是死路一条!爷也不怕告诉你,秦罗迟早都是我们王子的。” “我死都不会嫁给你!”说完王诗洁就想撞到墙上。 这个男人却不给她机会,拽住她的头发将她重新甩到地上,重重扇了她一耳光,王诗洁的脸立刻肿胀起来。男人阴森开口:“爷倒是要看看你这臭娘们儿有多贞烈!” 罗烟凝来不及琢磨男人话中深意,在他撕开王诗洁衣服的瞬间,踹开了屋子大门。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看见罗烟凝来了,王诗洁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恐惧地蜷缩成一团。上次罗烟凝给她造成的阴影至今未能消除。 罗烟凝淡淡瞥了一眼王诗洁,便看向这个魁梧的男子。 第四十四章 挽救 二人四目相对,一人淫色泛滥,一人冷意森然。 “想不到,今夜我闵晟艳福不浅!” “只怕你没命消受。” 自称闵晟的男人,朝罗烟凝走来,但罗烟凝脸色平静得惊不起波澜:“你是异邦探子,潜藏在长序城时日还不短。” “既然你都听到了,那就留不得你。”闵晟掩去眼中淫色,目露凶光,赤手空拳朝罗烟凝挥去。 她不闪不避,接下这一拳,暗中运气想推开闵晟,但闵晟纹丝不动,另一只铁掌又挥出一拳,罗烟凝卸力退到屋外,耳鬓发丝被拳风扬起,她心道:好劲的气力! 闵晟见她轻易躲开,心中怒意横生,大喝一声追击而上,与罗烟凝再次交上手。 试探几招后,她看出此人轻功了得,不然不会悄无声息地将王诗洁掳来。不过皮糙肉厚,力气大些,招数什么的,太过粗糙。交手过程中,罗烟凝凭借灵巧的身形,悄无声息在他身上几处穴位动了手脚,又故意漏了一处破绽退回到屋内。 闵晟以为她无招可使,邪笑着朝屋里走去。 “你口中的王子是异邦哪位?”罗烟凝冷冷盯着他。 “你这娘们儿死到临头还想从爷口中套消息?”闵晟嘲笑道。 罗烟凝冷哼,眼神露出些许同情:“三、二、一……” 闵晟身上被她动过手脚的几处穴位,突然鼓起来,在身上乱窜一通,他疼痛难捱,周身酸软,不过几息就倒在了罗烟凝面前。 “妖女!你、你做了什么妖法!”闵晟喘着粗气问道。 “你口中的王子是异邦哪位?”手指抚过淬星,罗烟凝不容拒绝地又问了一遍。她刚才使的不过《万仞藏刀》中最简单的入门手法“寻七星”。 “嘿嘿……老子偏不告诉你!有本事你杀了老子!”闵晟几次想起身,都以失败告终。 罗烟凝不怒反笑:“你想求死,本宫偏不让你死。”说完她嫌弃地在闵晟两只足底穴位踢了两脚。 八尺大汉痛苦得在地上不住打滚,本就寒酸的屋子被他撞得一片狼藉。 王诗洁更是一脸惊惧,大气都不敢出,缩在罗烟凝背后的墙角瑟瑟发抖。 “妖女!杀了我!杀了我啊!啊!”闵晟痛苦得一心求死。他已然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了! 罗烟凝居高临下地看着闵晟,笑得轻蔑:“什么时候回答本宫的问题,什么时候本宫便放了你。”说完她不再理会闵晟,看了看桌上污泥浊水茶具,打消了喝水的念头。 “我、我、我说!我说!”终于,闵晟忍不了浑身痛楚,决定屈服。 “早这样不就不用受苦了?”罗烟凝又踢了他一脚,闵晟瞬间觉得舒服了很多,“说吧。” 闵晟依然躺在地上:“我家王子是……” “咻” 未等闵晟说出名字,一把利箭射入他的头顶,从脑门穿过后钉在墙上,可见力道之大。罗烟凝若不闪身躲开,恐怕也会受伤。 她当即从袖中摸出一枚暗器,顺着刚才利箭飞来的方向甩出去,但放箭之人似乎已经借着夜色逃了。 罗烟凝身上杀意顿显,本想追出去。但长腿刚跨出去就收住了:若是调虎离山,闵晟的尸首不仅会被处理掉,王诗洁同样会再次陷入未知的危险中。 想了想,她吹了声口哨,白鹰盘旋一圈后飞去她所指之处。接着她放出传讯烟花,重新回到屋里。 罗烟凝走到王诗洁跟前冷冰冰地看着她。王诗洁不敢与她对视,将脸别开。冰凉的手指拨开她散乱的头发,王诗洁惊恐呢喃:“你要做什么……” “怎么?本宫还能吃了你?”罗烟凝眼里寒意未退,“刚才他要侮辱你你都不怕,本宫救你反倒让你心悸?” 王诗洁不吭声,再次将脸转到了另一侧。 肿胀的脸上传来丝丝凉意,王诗洁用余光看见罗烟凝手里拿着药瓶正帮她上药。忍了很久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掉落。 “哭够了再自己上一次。”罗烟凝将药瓶放进她手里。原本她心中就在恼怒,被王诗洁一哭,更是心烦意乱。 她不再搭理王诗洁,走到钉着利箭的墙边,将箭拔出。 箭支略粗,入手很沉,是重弩所射。箭支工艺不像秦罗所铸,又有些相似...难道异邦人想偷师学艺? “主子!你没事吧!”这时萧梧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人马。 罗烟凝冷冷道:“无事。派人将禁军统领张骁叫来,好好查一查地上这人的底细。你再去寻白鹰的位置,刚才刺客被本宫暗器所伤,应该跑不远。剩下的人守好这具尸体。对了,告诉张骁,本宫在相府等他。” “那你呢?主子。” “自然先送她回府。”罗烟凝朝王诗洁看了一眼。 萧梧领命离去,其余人各司其职,罗烟凝顺手从士兵身上拔了件披风扔给王诗洁:“批上走。” 王诗洁不敢违抗,哆嗦着披上披风,紧紧跟在罗烟凝身后。刺骨的寒意逐渐平复了王诗洁对罗烟凝的恐惧。 “谢公主。”王诗洁低声说道。 “嗯。” “公主为何会出手相救?”王诗洁咬咬唇,问出心中疑惑,在她看来,上次罗烟凝对她下手那般很烈,让她足足一月无法见人,她应该很讨厌自己才对。 罗烟凝平淡答道:“因为你是秦罗人。” “公主不因上次之事恨我?” “本宫不喜欢你,但也不恨你。后院女子那些勾心斗角在本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罗烟凝说得毫不留情。 王诗洁羞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再开口。如果之前心中还有不满和嫉恨,这些情绪在罗烟凝救下她,替她上药那一刻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夜色越发暗沉,寒风吹得越发带劲。看样子是要下雪了。 路上早已没有行人,更夫也不知所踪。王诗洁拢了拢披风,看着走在身前几步跟自己身形差不多的罗烟凝,嘴唇动了动,狠心扯下披风跑到她面前:“殿下,披风给你。” 罗烟凝抬手又将披风披到她身上,淡然道:“本宫不冷。你还是留点体力赶路吧。” 第四十五章 完璧 见王诗洁被她拒绝得不知所措,罗烟凝又多说了一句:“习武之人,内力抗寒。”她并未告诉王诗洁,自己体内狂暴的高热一直靠着淬星饮压制,寒冷的天气对压制这股高热亦是助力。 约莫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丞相府。 罗烟凝正欲敲门,王诗洁拉住她,乞求道:“公主!别告诉我父亲母亲我挨打了…我、我怕他们担心。” “你还挺孝顺。”罗烟凝诧异。看来师父说得没错,每个人都有他好的一面。 丞相千金深夜被序凝公主送回相府,惊得王培和夫人面色发白,女儿此时不是应该就寝了么?难道女儿又被这个煞星抓了什么把柄? 顾不得多想,夫妻二人赶紧到前厅“迎接”罗烟凝大驾。 一番见礼后,王培朝着王诗洁厉色道:“深更半夜,你偷跑出去作甚!” 王诗洁这一夜本就委屈,被王培这般责怪,眼泪又簌簌流下。 王夫人心疼不已,她忙拉着王诗洁一边问:“诗洁,告诉娘,谁欺负你了!”一边看向罗烟凝。 王培本就对罗烟凝上次给王诗洁下毒之事颇为不满,这会儿被夫人眼神暗示,看罗烟凝的眼神就有些不善:“殿下...” “丞相不如叫人去你女儿院子看看。”罗烟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爹!女儿被贼人掳走!是公主殿下救了女儿!”王诗洁哭着喊道。 王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朝罗烟凝拜了拜便带人去了王诗洁院子。 王夫人则是吓得心惊胆颤,顾不得罗烟凝坐在上坐却无人奉茶。只想着女儿是否出了差池,若是名节被毁,今后该如何见人! 罗烟凝懒得理会他们,脑海里一直在想闵晟的身份和暗中放箭之人。她之所以还坐在这,是因为此事与异邦人有关,王培作为丞相,必须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必须一查到底! 王诗洁院里下人躺了一地,均是迷药所致。王培心下骇然!忙叫人将他们弄醒,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气得他连呼废物!饭桶! 寒风吹过,王培被冷汗浸透的后背一片冰凉。丞相府虽说不上铜墙铁壁,但也是戒备森严,自己女儿被悄无声息掳走…… 王培幡然醒悟!公主殿下既然将王诗洁安然无恙送回来,必定是知道什么!他不再怀疑这个“煞星”,不!是公主! “多谢公主救下小女!”王培回到前厅,立刻拉着妻女向罗烟凝磕头致谢,暗中对自己刚才小肚鸡肠的作为感到不耻。 王夫人虽然疑惑,但她不傻。丈夫所作所为定是有原因的。 罗烟凝冷淡地看了王培一眼:“起来吧。丞相既已心中有数,不如让夫人陪令千金回屋休息。” 王培当即领会了她的意思,连忙照做,又命人给罗烟凝看茶,还不忘吩咐加强后院的戒备。 罗烟凝不动声色地看着王培安排这一切,心中略微不喜。来时,他们误会她,将她晾在一旁不说,还以为是她对王诗洁做了什么;这会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就想起她了。但想到自己留给世人的印象,又释怀了:“丞相真是思虑周全。” 王培自知理亏,只得认栽:“臣惶恐!小女幸得公主所救,明日必定携小女亲自登门拜谢。” “谢就不必了。秦罗肱股之臣的千金若是被异邦人侮辱,传出去丢的是秦罗的脸面。”罗烟凝闲散地说道。 听到是异邦人所为,王培大惊失色!相府千金被异邦人从府内悄无声息掳走…这表示,他们真的已经渗入秦罗,对长序城有了细致的了解! 当初先皇与南夏联手击退异邦人打下江山,两国皇帝达成共识,并未阻止一些善良的异邦人流入两国,而且还以包容的态度允许这部分异邦人在秦罗和南夏的土地上成亲生子。 同时,为防止他们危及百姓和太平盛世,也暗中派人监视着他们。。 只是如今看来,这些人似乎成了边境外的连结线。甚至不知他们究竟传递了多少消息出去。 “还请殿下明示!”王培严肃道。 “哼。”罗烟凝冷哼一声,将今夜发生的事细致地对王培讲述了一番。 “至于凶手的身份,等禁军统领张骁到了之后再说。不过本宫还是要提醒丞相,令千金被掳一事丞相最好从府里开始彻查。”临末了罗烟凝又郑重的说了一句。 “殿下说得极是。”王培恭敬地点头。 罗烟凝不再开口,而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她心里有些担忧,如果说异邦人连丞相府都渗入了,那其他官员处呢?还是说他们是优先以丞相府为目标? 王培见罗烟凝懒得多话的模样便不好再多说什么。 厅堂里安静得诡异,一只混迹官场得心应手的老油条,一只闯荡江湖风生水起的小狐狸,平日里虽不会有太多交集,甚至政见上风马牛不相及,但在面对异邦问题时,无不慎重及严肃。 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罗烟凝睁开眼睛。 “主子。”萧梧单膝跪地,声音有些不甘。丝毫不理会旁边的王培。 “抓到了?”罗烟凝问道。 “属下赶过去时,那人已经自尽了。”萧梧咬牙切齿地说。 罗烟凝重重拍了下案几,厉声道:“这帮人嚣张过分了!张骁那边呢?” “张统领去查那两人案底了,随后便到。” “罢了,你起来说话。”罗烟凝叹了口气。 萧梧点头,将自己在那名弩手身上发现的问题说了出来:“那人中了有毒的暗器,自知活不了,便自尽了。他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查到身份,用来射杀主子的那把弩属下交给张统领去查探了。” 罗烟凝点点头,不再多言,眼里流露出冷意。他们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他们以为一个人死了所有的过往就能抹去?只要能查到蛛丝马迹,她就能抽丝剥茧地找到源头! 王培想说些什么,但罗烟凝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切等张骁来了再说吧。他也想看看,这个公主究竟还要做什么。 第四十六章 线索 不多时,张骁到了,与之前萧梧的轻盈不同,他脚步沉稳,身上盔甲碰撞的声音格外入耳。 “参见殿下。”张骁恭敬叩拜。 “平身。”罗烟凝点点头。 张骁起身后看向王培,抱拳道:“丞相。” 王培回了一礼:“张统领请坐。”随后又让下人给张骁上了茶。 张骁落座后直奔主题,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殿下,末将方才去户部翻阅了闵晟的文书。此人来到长序十几年,一直在赌馆做事。据了解,他朋友极少,赌馆里的人说,闵晟沉迷女色,平日攒下的银钱几乎都用到了花街柳巷。不过末将不明白,他为何会盯上王小姐?另一个自尽的叫江海,到长序八年,在城里开了家包子铺,平日人缘不错。闵晟偶尔会去江海买包子,其余并无过多交集。二人家中也查不到任何信笺来往。那把弩,不是城中任何一家铁匠铺所制,而是江海自行打造,但在他屋里末将并未发现任何图纸。” “这两人可曾娶亲?”罗烟凝平淡地问道。 张骁摇头:“未曾。” 这时,罗烟凝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培:“丞相有何高见?” 王培捋着胡子,眉头紧锁,语气不乏愤怒:“小女平日不爱出门,近来又被禁足月余,不可能与闵晟有任何交集。除非是受人之托或是被人蛊惑。从今夜情形来看,多半是前者。若是闵晟得逞,不出三日,老臣必定被推向风口浪尖,传出去,秦罗脸面尽失。可惜他们没算到今夜会被序凝公主发现。至于江海出现在那附近,定是去监视闵晟,若是败露便杀人灭口。想来此人在异邦人暗线的地位比闵晟略高一些。但他也失算了,没想到被公主暗器所伤,还中了毒。选择自尽,多半是怕被俘后经不住严刑拷打说漏了消息。” 王培细细琢磨了一下,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张骁叹了口气:“只是二人一死,线索便不好找了。” 王培冷哼一声,眼神阴郁:“闵晟喜欢花街柳巷,便查花街柳巷,老夫不信他没有要好的姘头!至于江海,查一下他的采买,总会有迹可循!” 被王培这样一说,张骁恍然大悟:“末将随后便安排下去。” 这时罗烟凝打着哈欠起身:“两位大人慢慢讨论,本宫先走一步。”说完她就迈着长腿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中嚣张地出了门,萧梧紧随其后。 “啊,对了!”刚走到门口,她回头看着弯腰恭送她离去的两人,漫不经心地开口:“江海为何会自制弓弩?谁给他仔细看过?仿制的那把弓弩出自哪一营?异邦人既然在长序城有了动作,要不要告知皇上清查整顿?如果大肆搜查会不会打草惊蛇?” 一连串问题抛出来,惊得王培和张骁目瞪口呆!未等二人答话,罗烟凝又漫不经心地说:“算了。你们继续,本宫就不多嘴了,免得到时候戴个后宫干政的帽子。麻烦。” 张骁一脸崇拜,王培则是暗中气得咬牙,这个小狐狸,真是滑不溜秋!嘴上说着后宫不干政,但她回到长序城的所作所为,都是以干政开头,最后还把自己撇脱得一干二净!让人揪不到她任何把柄!若入朝为官,必定是奸臣! 罗烟凝走得理直气壮,王培和张骁只得重新坐下,讨论方才她留下的连串问题。 王培就算之前对罗烟凝有不满,但至少在今夜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 而王培与张骁将问题分析过后,决定明日早朝结束后,跟皇帝密谈,让皇帝下旨暗中搜查调查长序城所有的异邦人。 ...... 罗烟凝回府后便歇下了,在她看来,今夜之事留给王培处理是最好的选择,以王培“老奸巨猾”的性子,明日定会从皇伯伯那取得他想要的圣旨。 至于她自己,这件事不会参与半分,眼下重点是找出悬赏业火令的人。 翌日,罗烟凝起床梳洗完毕后,又看了一遍写给何九霄的信,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随后她出门亲自将信交到信栈,并嘱咐他们要尽快送到,中途不许出任何差错。 街上与往常不同,许多官兵挨家挨户搜查,百姓不知他们在查什么,都有些惶恐。罗烟凝大致看了一下,发现官兵并非只查异邦人,连秦罗人都没有放过。这群官兵里,还有不少是禁军。昨夜的事,到现在还没有放出半点风声…… 有两个铁匠铺因为使用的材料有问题,一并被查处,在外人看来,这是朝廷在整治商贩的举动。 罗烟凝露出笃定的笑容,看来丞相对怎么处理这件事已经了然于心。 闲着没事,罗烟凝又去了平时的茶馆,虽然何九霄不在,但似乎坐在那里,她心情就会好些。甚至怀着期待,他会突然出现。 因着是冬天,茶馆里客人寥寥无几,显得有些空旷,说书人努力压着瑟瑟发抖的声音,想尽量把故事讲得生动些。罗烟凝不动声色地赏了他二两酒,鼓励他讲下去。 说书人是见过罗烟凝几次的,知晓她身份不凡,出手阔绰,很识趣地朝她作了个揖,接着更加卖力地说着未完的故事。 罗烟凝听了一会儿觉着无趣,但出于尊重,她还是耐心地坐在那。她本想去找路浅欢,跟她分享一下女儿家心事,可想到人家与霍晗久别重逢,定是有说不完的话,自己贸然前去,太唐突。 自己身边的侍女太单纯,护卫太呆板,与他们说了也不会懂。 罗烟凝就这样干坐到午后,周围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说书人也换成了唱曲儿的小女孩。她甚至想,是不是因为手下都是得力干将,所以自己这个主子当得太闲。 不多时,天上飘起雪花,街上开始变得冷清,一些小摊贩手忙脚乱地收拾摊子,偶尔会有人滑倒出糗,引来左邻右舍地笑声。顽皮的小孩子这会儿在街上跑得欢欣雀跃,引来母亲着急的喊声。对面卖豆腐的妇女,看着迎面走来嘘寒问暖的丈夫,难得露出幸福又局促的笑容。 第四十七章 披风 这些景象映在罗烟凝眼里,就是一幅安逸祥和的画卷。只是看着豆腐摊上那对平凡无奇的夫妻,她露出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羡慕的眼神。虽然她不畏寒,但这不影响她喜欢何九霄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护。只是想到他的不告而别,心里的失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不知不觉间,眼里竟蓄上了委屈的泪水。 她抬起衣袖,狠狠地摁在眼睛上,像赌气般吞下一口酒,忽略了被不争气眼泪沾湿的袖口。 低头瞬间,她看见玉茶披着一条绛色披风,手里抱着一团火红的、毛茸茸的东西走进了茶馆。 “殿下虽不怕冷,但寒风透骨,还是要注意身子。”说完,玉茶抖开那团火红,细心披在罗烟凝身上。 罗烟凝奇怪地摸了摸这条自己不曾见过的披风,是上好的火狐狸皮做成。毛色润泽顺滑,难得的是取了一整条做成。 “哪来的?”罗烟凝疑惑问道。 这会儿轮到玉茶疑惑:“不是殿下昨天放在床头的?” 罗烟凝被问得一头雾水:“本宫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东西……” “兴许是王爷王妃给殿下准备的。”玉茶笑道。 罗烟凝点点头,这个倒是说得通,放眼整个长序,除了何九霄,对她最关心体贴的也只有父王母妃了。 “天那么冷,你怎么还跑出来送披风?也不怕自己被冻着。”罗烟凝嗔怪道。 玉茶乖巧地摇摇头:“倒不是太冷,只是刚才喜公公来府里传话。奴婢便先寻来告诉殿下。” 罗烟凝蹙了一下眉,这大下雪的,皇伯伯又想作甚? 玉茶见她蹙眉,调笑道:“陛下说快过年了,太后娘娘还在千佛山礼佛,让殿下秘密接她回来过年。” 罗烟凝呆住了,一瞬间想到了她故去的皇爷爷罗宣堂。 而她对这位皇奶奶,印象极为模糊。听人说她每年都要在千佛山待很久,有时久到两三年不回来。 皇帝此次让她去接驾,目的很明显,让这祖孙二人重新认识;她武功高强,有足够实力保护好太后。不知是不是多想,罗烟凝觉得皇帝或许还有将故意支开她的意思,似是不想她卷到昨夜的事里,不然为何圣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来? 想归想,但圣旨还是得接,来回不过半旬时日,沿途她还能顺便看看,风影阁替她发出的悬赏令效果究竟怎么样。 罗烟凝回到王府,世牵雪和罗甫被她这身披风惊艳到,不住夸她眼光好,人漂亮,罗烟凝目瞪口呆地问道:“这不是你们送的?!” 夫妇二人摇头,目送罗烟凝飞奔回自己院里。 “今早谁来过?”罗烟凝回到院里,严厉问到。 大家很茫然,都说没见到人来。 玉茶玉昭更是目瞪口呆,今天院里就几个洒扫的下人,萧梧也不在,莫不是公主闺房遭了贼?可什么贼不偷东西反而送如此贵重的披风啊? 罗烟凝见问不出什么,甩袖进了屋子,屋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半分痕迹都查不到。 她取下披风,仔细检查了一下,没有任何毒物,也没有暗藏玄机,就是一条御寒的披风。 会不会是何九霄?以他的功夫要避开府中守卫还是能轻而易举做到的。罗烟凝想。 随即她甩甩头,放弃了这个念头,何九霄是那种对她好得想告诉全天下的人,不像是会这样做的人。 “哪个不要命的贼子,竟敢私闯本宫房间!若是被本宫逮到,定要你好看!”说完,她赌气将披风扔到桌上。 远在南夏的景长天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冰凉的鼻子,自言自语道:“小狐狸,披风可喜欢?” 景长天身为太子,很多事不能亲力亲为,但这不妨碍他安排手下人帮他做事。只是他多多少少会懊恼,这种风月之事,今后还是自己来吧。 礼部连夜备好了车辇銮驾,明日便可直接上路。 翌日,一帮随行大臣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只为等罗烟凝过来启程上路。谁知道,等了半天等来个传话的小太监:“序凝公主想早日见到太后娘娘,就先行一步了。各位大人速速启程吧!” 礼部这帮酸腐之人,本以为能趁此机会,好好教导一番罗烟凝,没想到罗烟凝会自行先走,人人脸上尽是失望之色。 此时罗烟凝早已女扮男装骑着火雷走了,随行的就萧梧一人。 罗烟凝哪会不知礼部的心思?她敢肯定,皇伯伯桌案上若是有参她的本子,一定是出自礼部之手。 这次若真与他们随行,罗烟凝可不敢保证,在礼部的“淳淳教诲”下,自己会不会下药毒哑他们,或者趁人不备给他们一顿乱棍。 因此为了避免这些于礼法不合之事发生,罗烟凝算是未雨绸缪,早早就去请旨,罗裕被她缠得无可奈何,只得随她去了。反正,最终目的都是将太后安然无恙地接回来。 罗烟凝与萧梧主仆二人赶了小半天路,这会儿在一处驿站附近的茶棚歇脚。 茶棚周围人来人往,除了喝茶歇脚,也是交换消息的好地方。而今日让江湖中人震惊之事莫过于风影阁代玉飞狸发出悬赏令:十五万两黄金,悬赏那位寻找业火令的幕后人。 消息一出,江湖中掀起轩然大波!比起十万两黄金悬赏业火令,十五万两更令人心动!何况,业火令在人们看来只是个传说,至今连影子都没看到,而发出悬赏令的却是活生生的人,相较之下,找人可比找令容易多了。再者,悬赏令发出者是玉飞狸,就冲她活死人,肉白骨的名头,试问哪个行走江湖的不想从她这讨点好处? 萧梧极为困惑,这事儿他都没听主子说过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主子……” “人多口杂,喝完赶紧启程。”罗烟凝风轻云淡地打断了萧梧接下去要问的话,自己起身将火雷牵了出来。 萧梧点点头,自己是心急了些,此处确实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喝完后,他又将二人水囊灌满水,付了小二几枚铜钱,才牵着自己的马与罗烟凝一同离开。 第四十八章 金玉令 在路人看来,这两位年轻人只是长相俊俏的纨绔子弟出来游山玩水,不然为何听见十五万两黄金和玉飞狸都无动于衷?一看就是没在江湖闯荡过的后生…… 骑马奔出几里路后,萧梧不解道:“属下不明白主子这道悬赏令是何意?” 罗烟凝邪魅一笑:“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既然他想把这潭水搅浑,本宫便让他不能独善其身。” “可是万一主子身份暴露...”萧梧担忧道。 “哈哈,”罗烟凝自信地笑着说:“无妨。若谁真能查到本宫头上,也算他本事。” 赶路这几日,只要稍稍留意一下就能听到关于玉飞狸发出天价悬赏令的事,而这个悬赏令不仅在秦罗传开,同样一夜之间铺天盖地席卷了南夏和异邦。有人戏称这条悬赏令称为“金玉令”。 罗烟凝对言岁离这次行事相当满意。风影阁果然有敛财的资本。 景长天在得知此事后,笑得满意又满足。看来凤凰已经有主意了。既是如此,自己怎能置身事外?他当即亲点二十名亲卫,命他们暗中寻找玉飞狸要的线索,一有消息立即告诉他... 罗烟凝就是玉飞狸,玉飞狸就是罗烟凝,这事因为知之甚少,所以景长天的亲卫们私下里对他这个命令表示不解。要么就是长天太子想将玉飞狸收为侧妃,要么就是对十五万两黄金来了兴趣。 景长天下令时徐阔也在旁,徐阔一听,这感情好!小眼儿一转,拍着巴掌夸道:“太子!末将觉得你这个命令简直下得妙哉!” “为何?”景长天挑眉,难道徐阔知道自己用意? 徐阔笑得奸诈:“殿下是不是想先玉飞狸一步找到她想要的线索,然后卖个人情给她?以此为契机,殿下和玉飞狸培养感情,最后娶回来当侧妃,好歹江湖榜排行第二,掣肘秦罗那个刁蛮公主绰绰有余,到时候殿下既稳固了两国情谊,又得了妙手回春的大夫,简直……” 听着徐阔这种想入非非的胡话,景长天额上青筋都快跳出来了!原本以为这个木头突然开窍,谁知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呆!他压制着一掌将徐阔拍出去的冲动,打断了他幻想:“渭州守城将军近日告假,你明日便启程赶过去接任。” “殿下!我……” “若敢抗命,军法处置。”景长天凉飕飕地看了看徐阔,转身回了寝殿。徐阔是战场上的天才,然而有时……还得再磨练磨练。 另一边,异邦五大部落——芜国、羯国、胡国、桑国和漠国的王庭,对于这条悬赏令均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态度。 但是,他们麾下小部落众多,物资分配和条件做不到公平,因此部分小部落对十五万两黄金产生了兴趣。 于是,一些首领暗中派出部落中顶尖高手,成为了“金玉令”的找寻者。 虽然五大部落的首领对“金玉令”表示不感兴趣,但一定有人对玉飞狸感兴趣。 例如漠国首领呼延恕。 呼延恕有四个儿子,最宠爱的小儿子叫石懿斐,是他与一名秦罗女子所生。女子姓石,生完呼延斐后气血两亏,加之又在寒冬,石氏没熬多久便撒手人寰了。为表达自己对石氏的喜爱,呼延恕破天荒的给小儿子冠上他母亲的姓氏,并赐名,懿斐。 石懿斐现今十七岁,长相随了母亲,生得极为俊美,气质上有些阴柔。唯一的缺憾就是双腿残疾,无法站立。 导致他双腿残疾原因及其可笑,石懿斐四岁时,玩心大起,悄悄避开伺候他的下人跑到雪地里玩耍,不小心踩到了猎人陷阱,双腿陷了进去,在雪地里被冻了整整四个时辰,呼延恕带人找到他时,他已经不省人事了。最后小命虽然得救,但往后都只能依靠轮椅行动。当晚呼延恕公开处决了那批伺候石懿斐的下人。 石懿斐残疾后,已经可以断定,无论他是多智近妖还是大才盘盘,没了双腿,他便失去了继承可汗之位的权利。他的三位哥哥虽然暗中依旧争夺着权势,但对他却是百般照料和爱护。因为他们都清楚,父汗对石懿斐的宠爱并未随着时光流逝而变淡,谁得到他的支持,谁上位的机会更大。 石懿斐虽然对目前的生活状况比较满意,但之后这十几年,呼延恕暗中一直不断寻找名医,从未放弃过治好他双腿的念头。 前两年玉飞狸的名号响动江湖时,呼延恕也有耳闻,但苦于找不到她的踪迹,以为这只是江湖中人吹捧出来的噱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半分,毕竟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如今突然“金玉令”掀起风浪,呼延恕怎会放过寻找玉飞狸的机会? 面对呼延恕的宠爱,石懿斐往往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在一次次失望过后,他还会反过来安慰呼延恕,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父汗,孩儿就算没了双腿,也能为父汗出谋划策,守护部落,父汗平安活着便是孩儿最大的愿望。烦请父汗再别为孩儿操劳。” 石懿斐越是聪明懂事,呼延恕越是觉得亏欠他,亏欠他故去的母亲。一代铁血枭雄,在小儿子这里,只想当一名好父亲。因此,这一次再三确认玉飞狸并非空穴来风后,呼延恕暗中派出了不少人手,想打探其行踪,请她来替石懿斐治腿。 “斐儿,你放心,不管上天入地,父汗一定找到这个玉飞狸,让她来医好你的腿。”呼延恕看着石懿斐,关爱道。 石懿斐听着呼延恕这些话,眼里流露出一丝期望,又迅速隐去,淡然又歉意地答道:“孩儿这腿都十几年了,父汗还惦记如初。只是那么多大夫都说孩儿错过了最好的机会,这辈子都治不好了。” 呼延恕看着他隐忍的期待,心生怜爱:“庸医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石懿斐懂事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话。待呼延恕走后,他撩开大帐的帘子,看着外面风雪飘摇的景色,不悲不喜地自言自语道:“玉飞狸,真是有趣。” 第四十九章 弦上箭 罗烟凝并不知晓自己被异邦人惦记上了,这会儿正悠哉悠哉地在赶往千佛山行宫接太后的路上。千佛山气候温润宜人,即使是冬日,也比秦罗其他地方暖上几分。行宫里还有一汪温泉,适宜养生。 虽说萧梧打小被当成业火军后备力量培养,但他与老主子见面次数不过寥寥,更未听闻老主子说过太后的事。所以不放心地问道:“主子,真不用派人查查太后她老人家的喜好?” 罗烟凝笑眯眯地摆摆手:“不用。本宫还是想自己去了解。”毕竟是皇爷爷的结发妻子,想来不会太难相处。 礼部车辇被罗烟凝甩下差不多三天的路程,就算三天后他们到了,还得再休整两日。这段日子足够罗烟凝对太后有个大致了解。 此时,天色渐暗,漫天星辰格外明亮,罗烟凝一边骑马,一边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数着星星,不知不觉中,主仆二人进到了千佛山的地界,再走半个时辰,便能到太后所在的行宫。 突然!前去探路的白鹰盘旋在罗烟凝头顶,并发出两声兴奋的鹰啸! 罗烟凝心中暗道不好!只有闻到大量血腥味,白鹰才会发出这种声音!难道行宫出事了?! “驾!”罗烟凝目露寒意,当即朝着行宫方向绝尘而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萧梧连忙打马跟上,奈何火雷跑得太快,不多时,便跟丢了! 罗烟凝独自奔向行宫,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程,只花了一炷香便赶到了。鼻尖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罗烟凝将火雷拴在一棵隐蔽的树旁,火雷焦躁地原地蹬着蹄子,呼哧喘气,宣告着自己的不满。 罗烟凝顾不上安抚火雷,轻功飞走了。她身轻如燕,矫健敏捷地从树间掠过,鬼魅的身影令人无法捕捉。不多时,她进到了行宫。 一路上零星的躺着几具尸体。看穿着,有行宫侍卫,也有无法分辨来路的刺客。罗烟凝心里越发不安,生怕太后出事。 顺着血腥味,罗烟凝来到了太后寝殿附近较高的小楼上。放眼望去,下面约莫七八十号人举着火把站在寝殿门口,将寝殿附近照得通亮。 还是太远了。她心想。随即,驭着轻功和影踪步悄无声息地跃到了寝殿屋顶。殿前七八十人竟无一人察觉。 罗烟凝迅速将自己藏在不易被发现的死角,一动不动地匍匐着身子,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楼下,如同夜猎的黑豹看着猎物。 “太后。是您自己出来束手就擒还是我们进去请啊?哈哈哈!”寝殿门口领头的男人放肆地笑道。 “哼!”殿内之人冷哼一声,威严端庄开口道:“你们这帮贼子,到底有何图谋?” “图谋?哈哈哈!”男人又笑了:“整座行宫如今就剩你一个老妇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大汗得知你在此处的消息,特命我等前来邀您回去,换回戊城。” 戊城?罗烟凝心中一动,又是异邦人!怎么这帮贼人如今这般大胆?竟敢私闯行宫?但转念想到行宫偏远,防备远不如皇宫,又被人走漏了消息,这帮人动手倒也合情合理。 太后不屑地冷笑道:“一帮丧家之犬,居然还有脸面要一座本就是我秦罗的城池!可笑至极!莫说哀家不答应,就算哀家答应了,你们将哀家绑回去,皇帝就会答应你们的要求?” “桀桀”,门外男人怪笑一声:“当初若不是樊肃,戊城早就成了我们大汗囊中之物。至于秦罗皇帝答不答应,得等你跟我们回去后才知道。我劝太后还是自己出来,别想着拖延一时算一时。今晚就算有漏网之鱼逃出行宫通风报信,你也等不到了。” 罗烟凝咬咬牙,将手放在淬星上,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出招的姿势。 半晌,殿内没有人说话,罗烟凝侧耳倾听,确认能听到太后的呼吸才放下心来。但她还是轻手轻脚地拨开一块瓦片,眯着眼睛看了进去。 太后正襟危坐,身上血迹斑斑,衣服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未包扎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她仍然保持着一国太后的威严和端庄。可惜这个角度看不到她的模样。 门口男人听不见殿内有任何回应,渐渐失去耐心:“将秦罗太后请出来!” 两名随从推开殿门,举着刀踏入。身后又跟进了十几人。 “我等知道太后是女中豪杰,但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不如束手就擒,少受些罪!”领头男子冷声道。带领这些人步步逼近。 罗烟凝心中暗自舒了口气,看来这帮人没有要杀太后的心思。她心中飞快盘算着从这几十号人手中救下太后的机会。 “哀家看谁敢上前!”太后蓦地站了起来,从身后拔出剑,睥睨天下般盯着要抓她的人。 阶下一干人等,竟然真被她的威势震慑住了。 罗烟凝趁这个空档,摸出腰间瓷瓶,倒了些粉末下去。 “她不过是在做垂死挣扎,无需怕她。”说完,领头男人隔了老远将手中斧头朝太后面门甩去。 太后举剑欲挡,手中剑却被斧头力道震飞出去,罗烟凝看到她的手被震得微微颤抖,却努力保持着身为一国太后的气度,她不由得心生佩服。 刚才倒下的药粉,开始发挥作用,最前面沾到粉末的人,突然倒地七窍流血而死。罗烟凝并为因此得意,这才三个而已。 太后错愕。 自己手下之人无端惨死,领头男人虽然惊愕,但没有太多怜悯,反而拿出弓箭,拉了个满弓,恶狠狠地说道:“贱妇!本将倒是要看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罗烟凝头上冒出冷汗!她处这个角度任何招式都发挥不出最大作用!弓弦绷得紧紧的,放佛只要箭射出去,立刻就会断掉一般。 罗烟凝站了起来,只见她目露寒色,神情森冷,右手握着淬星刀柄,将气运于脚下! 业火令是皇爷爷给她的!殿中是皇爷爷的结发妻子!是她的皇奶奶!是秦罗太后!若自己亲人就在眼前她都救不下来,还有什么资格统领业火军!统领地宫! 第五十章 裂星 “轰!” 罗烟凝抬脚将屋顶震了个大窟窿,未等众人看清,她已稳稳当当地站到了领头男人对面。 这个男人五官粗糙,但四肢极其粗壮,眼里无时不刻不透露着阴狠。 见罗烟凝挡在太后面前,他竟然毫不迟疑地再次拉出满弓,射出一箭。 “小心!”太后惊呼道。 罗烟凝既然敢下来,怎会没防备?只是这人不管不顾地动手,让她有些恼怒。 她左腿后撤半步,稳住下盘的瞬间将内力调动到右手,稳稳捏住了箭头。这支箭力道虽然很大,但罗烟凝内力精纯深厚,接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这支箭被她生生折断! “就这点本事?”罗烟凝不屑地将断箭甩到那人跟前,冰冷地挑衅道。 领头男人见来者不善,恶狠狠地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坏本将好事?” 罗烟凝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要你们命的人。” 罗烟凝样貌本就有些英气,此时又是一身男儿打扮,加之空手接箭极其轻松,因此男人并未想过她会是女子。 “小子!本将劝你少管闲事。现在离开本将可以给你条活路!”领头男人沉下脸阴郁地说道。 太后见她身形瘦小,对面几十号人又都不是善茬,心中不免悲戚。于是在她背后低声说道:“少侠侠义心肠哀家心领了,只是今日寡不敌众,莫要再折了一条性命。你且逃命去吧。只是到了长序记得转告当今皇上,对异邦人不可手软。秦罗江山不可被这帮贼人夺取一分一毫。” 此刻并非认亲叙旧的时机,罗烟凝微微侧脸,云淡风轻地朝太后开口安慰道:“无事。” 太后看见她侧颜瞬间,脸色大变,心下大惊:这个少年为何会与先帝有几分相似? 领头男人见罗烟凝不理会自己劝诫,心中杀意顿生。他本不想多生事端,但多一条人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来人诡异,得小心。随即,他命门外手下统统进来,打算将罗烟凝先解决了,再去收拾受伤的太后。 这些异邦人本就好战,之前在行宫早已杀红了眼,此时见领头下令,个个都蠢蠢欲动。行宫寝殿虽比不得皇宫,但依旧宽敞堂皇,七八十号人站在里面,仍不显拥挤。 “上!”领头男人一声令下,这帮人立刻挥着武器蜂拥而上。 罗烟凝与太后保持着距离,又见他们目标是自己,不免松了口气,但她还是朝太后低声道:“太后先躲一躲,莫让我分心。” 太后点头,迅速藏到宽大的金椅背后,只探了个头出来,她很好奇,这个少年究竟是谁,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若是有命活着,她定要问个一清二楚。 罗烟凝并不打算与他们耗太久,速战速决于她而言才是上上之选。她提气跃到半空,未曾借力便冲到了这帮人正上方,右手紧握着刀柄,左手撒出一片毒物。 领头人见状,大喝道:“蒙面!” 几十号人来不及多想,飞快将颈间布条拉起,蒙住口鼻。动作稍慢几人,已经面色发紫晕死在地。 罗烟凝心中暗暗惊讶此人精明,眼中杀意更深,脸上也浮现一丝狂傲的笑容。此时她还未落地,右手猛然拔出淬星,挥刀朝他砍去,本就寒凉的寝殿霎时寒气逼人。这些人虽觉得冷得异常,但还是有几人冲到领头面前,抬起武器,想挡下罗烟凝的刀保护领头。 罗烟凝这一刀力道虽大,但并未全力以赴,只是挡住她的这些人武器还是被斩断,人也被逼得踉跄后退了两步。罗烟凝在逼退这几人瞬间,双脚借力狠狠蹬了离她最近的人胸口一脚,再次腾空而起。被她借力之人,不禁后仰,而罗烟凝趁机又挥出一刀,刀尖毫不留情地划过这人喉咙,因着蹬力后劲未卸,这人又是被淬星斩到,瞬间碎成冰晶。不过须臾之间便完成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些人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不敢相信地望着半空中的罗烟凝。只见她优雅抬手,袖中又甩出三枚涂了毒的暗器,瞬间再取三人性命。而后稳稳落到刚才所站的位置。 领头之人不由惊骇,他才到秦罗数日,并未听过罗烟凝的传闻,因此根本联想不到。 “阁下究竟是何人?!”领头人咬牙切齿地问道。 罗烟凝目光冰冷,脸上带着一丝残忍的笑容:“方才说了,是取你们性命之人。” 领头人神色阴郁凶狠,他后退一步喝到:“搭箭!” 一时间,几十把弓箭齐齐对准了罗烟凝。 太后在椅后看见这种情形,不由绝望地闭上眼,转过头靠在椅子不敢再看。 罗烟凝森然地看着他们,将淬星横在胸前,在领头男人喊出放箭的瞬间,使出《万仞藏刀》第六式——破星决! 淬星刀上的红玉泛起诡异的红芒,围绕在罗烟凝身边。她身形翻飞,刀影晃眼,或打落,或斩断飞向她的箭矢。两轮箭雨后,她在他们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稍稍压低刀锋,将刀锋朝地,冷静而果断地使出第七式——裂星诀。 她略微下沉身体,踏着影踪步,靠向面前敌人,在差不多三尺距离时刀尖下沉,猛地将刀锋转向离她最近的几人,自下而上地斜提了一刀,而后又腾空跃起,从上到下再斜劈一刀,眨眼间,又有十人化成冰晶。 她提刀指向领头之人,轻笑:“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 领头人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滴了下来。对面这个看起来面如冠玉,又瘦弱得似乎不堪一击的少年杀人的手法娴熟得如同煞星下凡!隔了一丈远,竟然还能感觉得到他刀尖泛出的逼人冷意! “我等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既然要救太后,我等即刻离去便是。”领头人抱了抱拳,妄图带人离去。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懂。 太后在她挡下两轮箭雨后,又紧紧盯着事态发展,如今见异邦人想走,她虽心有不甘,但对方人数众多,能逼得他们放过自己和少年已是大幸,来日方长,这仇总会报。 第五十一章 败寇 未等太后出声,未等领头男人下令撤退,便听见罗烟凝清洌地冷笑声。 “呵呵!” 领头男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罗烟凝身上气势迸发,她目中森寒,语气淡漠无情:“离去?私闯行宫罪一;屠杀行宫众人罪二;不敬太后罪三;妄图绑架太后罪四;犯我秦罗疆土罪五。若是放你们离去,今后秦罗颜面何在?” 太后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话语,仿佛看到先皇曾经奋勇御敌时的模样,一时间百感交集,记忆如同眼中泪水,疯狂上涌。 领头男人愕然,难道这个少年真想凭他一己之力将他们赶尽杀绝?既是如此,那便鱼死网破!他战死无所谓,终究要有人回去给大汗报信。男人朝背后比了个手势,传讯兵得令后悄悄倒退着往后撤去。 刚退到门口,传讯兵转身欲往外跑,一把匕首毫无防备地没入他的胸口。 萧梧如鬼魅般站在门口,冷漠推开死去的传讯兵,随后将殿门关上:“主子。” 罗烟凝微微颔首。 这群方才在行宫肆意妄为、杀红了眼的异邦人,此刻清醒地意识到,今夜似乎在劫难逃。但骨子里的争强好胜又让他们不肯屈服。未等领头男人下令,就已经有人朝萧梧扑杀过去。他们认为既然奈何不了罗烟凝不如就先杀后来这个。 萧梧听过樊肃的往事后,对异邦人更是深恶痛绝,此刻动起手来更是毫不手软,在躲避对方人多势众的攻击的同时,还能找到对方破绽,招招致命,狠辣又不失优雅,敌人身上溅出的鲜血像是经他精心设计过一样。 罗烟凝见他被围攻,也没闲着,舞着淬星一边替他解围,一边收割敌人性命。 主仆二人在这场杀戮盛宴中极尽冷酷。 被罗烟凝杀的人,像天河中坠落的星辰;被萧梧杀的人,像黎明中绽放的花朵。 太后在椅背后看得瞠目结舌、热血澎湃,若非自己受伤行动不便,她定是要跟这两名少年一起拼杀! 不过一盏茶功夫,寝殿被主仆二人肃清。鲜红的血铺满寝殿,殿里充斥着冰凉而又血腥的味道,令人胆寒。 领头男人此时被萧梧强行按跪在地上,滴着血的匕首抵着他的喉咙。 罗烟凝踩着血河,走到他面前,悲悯地看着他。 “为何从头到尾你都没问本将姓名……”男人颓然地仰着头问道。 “因为你注定是败者。”罗烟凝冰冷地回道。 “你究竟是谁?”男人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眼中全是不甘与无奈。假以时日,这个少年必定会成为部落大敌,若是可能,他真的很想杀了他,以绝后患……可惜啊!可惜! 他的神情尽数被罗烟凝看在眼里,而最能打击他的,便是实话实说。她邪魅一笑,声音不大,却又响彻在殿中:“秦罗序凝公主,罗烟凝。” 说完,罗烟凝淡淡看了一眼萧梧,随后将淬星收入刀鞘,转身朝太后方向走去。 萧梧手中的匕首轻巧地划过男人喉咙,男人的神情定格在最后的愤怒、不甘和惊讶上。 太后的惊讶不亚于男人,她怔怔看着朝她走来的“少年”,几欲开口,却偏偏无从开口。若非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她怎么敢相信救下自己的会是自己的孙女?她们是祖孙,她知道罗烟凝拜在天疏门下,也知道罗烟凝已经回到长序城,可分别了太久太久,久到太后对她的印象停留在了儿时。 今夜太后想过以死明志,想过苟且偷生,想过是佛主显灵,唯独不曾想过是千里之外的孙女…… “烟凝救驾来迟,还请皇奶奶恕罪。”罗烟凝巧笑嫣然地看着还在愣神的太后,有些局促的福了福身。她担心太后惧怕自己刚才的残忍,也害怕太后不喜自己一身男儿打扮。 一声皇奶奶,叫得太后心都化了!她早已忘记受伤一事,急步到罗烟凝跟前将她扶起来,一寸一寸地细细打量着她,颤抖地开口问到:“你、你真是烟凝?哀家没有听错?” 罗烟凝乖巧地点点头:“皇奶奶没有听错。真的是我。” 太后拉着她的手,望着那张与先皇有几分相似的脸,像是看不够一般,感慨道:“像!真像!” 看着太后丝毫不惧她,反倒心生喜爱的慈祥模样,罗烟凝悬着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太后见她虽是男儿打扮,却依然娇俏可人,又联想到方才她毫不畏惧地救下自己,更是满意开口:“哀家的孙女,果然是凤凰,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罗烟凝被她说脸红,连忙转移话题:“皇奶奶,殿内寒凉,您身上有伤,不如我扶你出去,重新找个干净的厢房替你处理完伤口,我们祖孙再好好说话。” 太后满眼慈祥地点点头,任由她扶着自己走下台阶。看着狼藉血腥的寝殿,太后眼神淡漠,不见半分怜悯:“这几十个胡人,也不知被谁指使,竟把主意打到哀家这里。今夜若非有你,哀家恐怕凶多吉少,要与你天人相隔咯!” “皇奶奶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不过,您怎么知道他们是胡人?”罗烟凝一边安慰多多少少受了些惊吓的太后,一边问出自己的疑惑。 太后冷笑:“哀家陪同先皇与异邦人打了一辈子交道,怎会不知这帮贼子的习性?他们表面上示弱,背地里可从来没有停止过算计我们。胡人冲动好战,做事不计后果,哀家也是听他们口音听出来的。” 罗烟凝点头,心中对太后又多了分欣赏,她又问到:“听闻皇奶奶历来都是低调出行,为何这次会突然走漏了消息?” “唉,”太后叹了口气,“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哀家这次出来久了点,不管宫里宫外,总会有人知晓。皇帝本来想多派些人手,哀家嫌人多碍眼拒绝了。想着有些功夫傍身,倒是大意了。老咯!” “咯咯。”罗烟凝轻笑。 太后不解地看着她:“你这丫头,是在取笑哀家么?” 第五十二章 追忆 “烟凝哪敢取笑您!只是笑这些胡人自不量力,赔了夫人又折兵。”罗烟凝忙解释道。 “异邦人贼心不死,这次是想对付哀家,不知下次又会有什么花招。对他们姑息太久不是好事。”太后冷声说道。 走出殿门时,不屑多看一眼地上的尸体。 罗烟凝逐渐明白,太后虽然慈爱,但绝非是自己所见那么简单。 走了半炷香,找到了一件干净的厢房,罗烟凝细致地帮太后清洗包扎伤口。 “你还会这些?”太后看着她娴熟的手法,不禁开口问道。 罗烟凝轻笑:“习武之人难免磕磕碰碰,多少会一些,能省不少事。” 太后似乎相信了她的措辞:“说的也是。刚才哀家见你身手不凡,还以为是谁家少年英雄,结果是自家孙女。老天开眼啊!以前听闻你拜在天疏门下,哀家生怕他薄待你,如今看来他对你是毫无保留了。” “师父自是无私教导,烟凝不敢任性。” “你一姑娘家,能有这般身手,出门在外哀家也放心了。不过你怎会过来行宫?”太后慈爱地拉着她,仿佛看不够一般。 罗烟凝俏皮答道:“皇伯伯让孙女来接您回去过年。本来是与礼部官员一道,但孙女嫌他们无趣,便自己贪玩,先赶来了。” “哈哈,”太后被她逗乐了,“是啊,礼部那帮酸腐书生是不太招人喜欢。不过对秦罗还算尽心尽力。也亏得你贪玩,不然哀家有得受咯!” “不过孙女觉得,今夜之事回宫后还得让皇伯伯彻查。孙女来的前一天晚上,丞相千金差点遇害。最近异邦人频频生事,有些反常。”罗烟凝淡然地随口说道。 她将自己知道的与异邦人有关的事告诉太后,一方面是想清楚知道太后对异邦人的态度,另一方面则是想从侧面了解太后的手腕。 “竟有这等事?”太后蹙眉。 “嗯。”罗烟凝轻声回应,手上涂药的动作未停。 太后见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示意她停下,自己陷入了沉思。 罗烟凝也不去打断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药瓶,出门唤来萧梧。 “拿着令,下山叫县令带人来一趟。还要将今夜遇难之人登记在册,回宫后交给户部。这些人的后事让县令好生料理。”说完,把公主令交给萧梧。 萧梧转身离去,没走几步,罗烟凝又唤了他一声:“火雷还在山下,你记得把它牵过来!” 说完才转身回了屋里。 罗烟凝见太后眼里恢复清明,心知她有了打算。不过她并不打算多问。太后是从乱世活到如今的人,方才受人胁迫不见她丝毫惧怕,殿中血腥逼人不见她面露胆怯,虽是礼佛之人,但罗烟凝下手狠辣也不见她有半分怜悯,可见心思手段不是常人所能及。过于多话,只会让她心生不喜和猜疑。 于是罗烟凝淡然地检查了一下屋里后对太后说:“皇奶奶,你先躺下休息片刻,烟凝去厨房给您端些吃的。顺便熬点姜汤给您驱驱寒。” “你就不怕还有异邦人的遗党,趁你走了对哀家不利么?”太后淡淡开口。 罗烟凝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是烟凝疏忽了。那烟凝便在此处陪着皇奶奶等人来。” 太后点点头,自顾躺下,目光在罗烟凝身上流连,似乎是透过罗烟凝看到了先皇,有些惆怅和迟暮老人该有的淡然:“哀家十三岁便与先皇相识。那会儿他只是个功夫了得小将,哀家也只是一个浪迹江湖的普通女子。异邦人与我们的争斗从未真正停止,他心中有大义,有大才,哀家随他出生入死多次,后来才得以相守。十七岁哀家与他结为夫妻,相敬如宾,生死与共。他从未有过再娶的心思。哀家虽然高兴,可也怕他哪天在战场上断送了性命,大志无人继承。因此哀家想替他生个孩子。不久后有了皇帝,他欣喜若狂,感言后继有人。但异邦人不断进犯,欺我百姓,破我疆土。先皇认为大丈夫就该保家卫国,不该儿女情长。于是再次披挂上阵。” 太后说到这里,便不再吭声。罗烟凝听得一半,等了好久不见她说话。 “后来呢?”罗烟凝忍不住问。 太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赌气道:“后来他逐渐收复失地,军功赫赫,为建立江山铺好了路。他觉得只有自己称帝了,才能说动更多的人和他一起击退异邦人。” “所以皇爷爷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他很厉害呀。”罗烟凝笑道。中间有很多事太后没有再细说,罗烟凝暂时也不想去触及她心里的一些底线,而是聪明的夸了一句。 太后见状,叹了口气:“是啊,他做到了。只是罗家多是情种。先皇未再娶便离奇驾崩。好在哀家有两个儿子。后来想着让两个儿子为罗家开枝散叶,哪知道皇上勤政爱民,不愿意多娶,娶了还觉得愧对皇后。你父亲更是,与你母妃琴瑟和鸣。哀家说过好多次,可他俩不肯。后来哀家想通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初若是先皇要再娶一房,恐怕哀家心里也不会好受。” 听着太后说着这些,罗烟凝脑子里便出现了一些画面。看着太后满头银丝,依然健朗的模样,她心中不禁有些伤感,皇爷爷的苦衷,一般人不懂。可罗烟凝知道,如果可以,皇爷爷定然不愿意与皇奶奶分开。 后来虽然他假死了,但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去看自己的妻儿,而是默默的用另一种方式守护江山啊! 祖孙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听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萧梧带着县令和人手回来了。 县令原本想进去跟太后请安,毕竟如果没有机会的话,他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些大人物一次。不过太后不愿意见他,而是让他赶紧清理行宫。县令不敢违抗,迅速安排人手做事,自己为了给太后和公主留下好印象,也忙不迭地投入进去了。 行宫再次有了人气,太后逐渐平静下来。 罗烟凝让萧梧守在门口,自己才去了厨房。奔跑一天,又激战了一夜,她其实很饿。 第五十三章 赏赐 熬姜汤时,就着厨房里的食材,她简单地做了点吃的填肚子,顺便给萧梧下了碗面。想着太后可能会饿,也给她熬了粥。 本想在粥里放点安神助眠的药,不过思量了一下,还是不要自作主张为好。 县令这边的人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把狼藉的行宫收拾得妥妥当当。 太后满意地喝完清粥,让罗烟凝今夜就宿在这里。罗烟凝没有拒绝,想来老太太可能仍然心有余悸。 礼部车辇在两日后抵达行宫,并无人接待他们,只有罗烟凝身边那个贴身护卫戏谑地看着他们,并简单告知他们前天夜里发生的事。 这帮人被吓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若是太后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他们人头落地是早晚之事。他们本想歇息一日再赶路,如今也顾不得舟车劳顿,当即让人整理车马,进去向太后请安后,决定立即出发,赶回长序。 太后和罗烟凝都没有异议。 回程路上,祖孙二人同乘马车,太后心情渐佳,拉着罗烟凝话家常,不时让罗烟凝跟她说一些江湖趣事解闷。 提到萧梧时,太后若有所思:“你那个护卫萧梧,功夫了得,做事细致。稍加提点今后必定前途无量,放到军中积累些军功,也是妙事,怎的没谋个一官半职?” 罗烟凝静静地听完,笑道:“萧梧生性懒散,我行我素,自由惯了。放到军中不惹事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不过说到护卫,孙女觉得回宫后得让皇伯伯挑几个高手保护皇奶奶。” 太后笑眯眯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还怕哀家问你要护卫吗?!” ...... 此次回宫快马兼程,谁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太后在行宫的遭遇早已飞鸽传信禀告了皇帝,皇帝勃然大怒,生怕再出差池,又加派了一队人马在路上接应,总算是平安回到了长序城。 罗烟凝一路陪同太后,将她送回长鹤宫,前脚进去,皇帝和罗甫兄弟二人后脚就赶了进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是儿臣疏忽,让母后受惊了。”罗裕见到太后,忙上前问候,顾不上让罗烟凝给他请安。 罗甫则是担心地问道:“母后可有受伤?” 太后看着恭亲的兄弟二人,笑着开口:“无妨。一点小伤,已经痊愈了。此次多亏了烟凝赶到,不然哀家就真的回不来咯!” 一路上,太后对罗烟凝的喜爱一日胜过一日,回宫后不免要好生夸赞她一番。 “这丫头,是让人放心的。朕原本是想让你祖孙二人早日团聚,竟然还歪打正着。”罗裕见太后开心,紧张的神色也少了许多,看罗烟凝的眼神也更是宠爱。 罗甫则是关心地打量着女儿:“你呢?可有受伤?” 罗烟凝俏皮地转了一圈:“安然无恙。”说完,她又噘着嘴自责道:“这次要是烟凝能再快些赶去,这场血光之灾便不会发生。” 见她这样,三位长辈更是心疼和欣慰。 “烟凝这次功劳最大,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跟皇奶奶说。”太后宠溺地拉着她问。 皇帝连连点头:“是得好好赏。” 罗甫连忙替她拒绝道:“母后!救你是她应该做的。何况她才回来就被封了公主,皇兄前几月赐她的府邸也完工了,她如今什么都不缺,您要是再宠溺些,她真就无法无天了!” “那不行!”太后傲然开口:“我秦罗长公主无法无天又如何?天塌下来哀家给她撑着!皇帝!你说,该怎么赏赐?” 罗烟凝瞅着争论不休的三位长辈,她夹在中间好不自在!见他们争不出什么结果,她若无其事地说:“不如同意我的婚事自己做主吧!” 长鹤宫突然安静下来。三人目光齐齐指向罗烟凝,异口同声道:“谁家公子?” 罗烟凝本是随口一提,并不认为他们会允应自己。三人同时这样问,她脑子里冒出的是何九霄的身影。本想一口认了,但想到何九霄久不见人,她摇了摇头,不答话。 太后思虑了一会,宠溺道:“也罢。允了你便是。你虽是公主,但你这性子,朝中确实难有佳偶。” 罗烟凝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提竟被允诺了,饶是她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也不免呆住。皇帝和罗甫在旁想说些什么,却被太后狠狠瞪了一眼,只得收声。罗烟凝的赏赐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太后笑着让罗烟凝回去休息,自己则是把皇帝和贤王留了下来。 出宫后,罗烟凝急匆匆地打马离去。出来二十多天,不知何九霄有没有给自己回信。 回府后,她与母妃小叙了一会儿,便忙忙回了自己院子。 “玉茶。将最近的书信拿来。” 玉茶“哦”了一声,不多时便取来了最近的书信,放到罗烟凝面前。 罗烟凝翻了好遍,失望地问道:“就这些?再没了?” 玉茶乖巧点头:“嗯!没了。殿下的每封书信奴婢都好生收着的。” “那最近可有什么口信传来?”罗烟凝又问。 玉茶摇头:“没有。” “何九霄最近也没有来过?京中也没有他的动静?”罗烟凝不死心地问道。 玉茶还是摇头。 罗烟凝失望的叹了口气。自己写给他的信按理说早该到了。为何他一点回应也没有?难道是送信的人遇到不测他没有收到?还是他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无法回自己只言片语? 玉茶看惯了罗烟凝的杀伐果决、潇洒自由,如今见她每每想到何九霄便忧心忡忡的模样,不免对何九霄有了怨怼。但她自己对男女之情也是懵懵懂懂的,只得勉为其难的说:“殿下不如把路姑娘请来,陪你说说话,解解闷?” “对呀!”原本失望的眼里突然神采飞扬,“想必欢姐姐应该会明白!” “那奴婢去请路姑娘过来!”玉茶见主子开心了,自己也高兴了起来。 “不必。”罗烟凝笑道:“我自己过去。欢姐姐生性洒脱,府里规矩太多。”说完,她便起身要走。 玉茶连忙取来披风替她披上。 罗烟凝一看是那条来路不明的火狐披风,本想取下,不过披风的柔软细腻又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罢了!就当送披风的人不愿透露姓名好了。 随即,她让玉茶去马厩牵了匹马,朝时晴别苑去了。 第五十四章 长谈 苑中梅花开得正好,阵阵清香沁人心脾。罗烟凝不由得心情大好。 “欢姐姐!”一进门她便喊道。 路浅欢见她来了,佯装生气:“还知道回来呀?” 此时就路浅欢一人在苑里,霍晗还在职方司没回来。 罗烟凝知道她恼自己不告而别,因而笑嘻嘻地迎上去:“不是故意不说,是走得太匆忙,来不及与欢姐姐告别。而且你与霍大人久别重逢,我怎好打扰?” “就你心思多。”路浅欢轻笑。她怎会真与罗烟凝生气?“听闻你在行宫大展神威救下太后娘娘,你可有受伤?” 罗烟凝不以为意:“我怎么可能被那些贼子所伤?只是欢姐姐为何知道此事?” “京城已经传遍了,序凝公主英勇善战,杀得异邦人片甲不留,救下太后。” 罗烟凝摆手:“是他们太轻敌,没有万全之策便想生事,又恰好被我撞见。” 路浅欢点点头:“你没事就好。外面怪冷的,进屋去吧。” 屋里烧着银碳,路浅欢还在炉子上烤着红薯,好不惬意。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罗烟凝便忍不住说明来意:“欢姐姐,你说何九霄为何不回信给我?” 见她纠结,路浅欢不由得安慰:“或许他还没有收到?要么就是给你的回信还在路上!” 罗烟凝怅然:“算起来,这些日子都够送两三回信了。” 路浅欢愣了一下,这个女子,不动情则罢,一旦动情,还真是令人惊叹:“既是如此忧心,你为何不差人去蜀地查看?” 罗烟凝其实想过,以她的人脉关系或者说她手下人的实力,若是去蜀地查探,不出七日,她便能清楚知晓,但她始终没有这样去做。 “师父说,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信任和理解,若是一直黏着对方,容易适得其反。” 路浅欢轻笑:“如果你师父知晓你为何九霄愁断肠,恐怕他是第一个杀到蜀地去的。” 罗烟凝不解地看着她:“此话怎讲?” “信任和理解是相互的。而不是让你担忧猜疑。何九霄若真是心中有你,怎会不留只言片语?怎会因为你礼尚往来就生气?你师父所指,并非你如今的状况。”路浅欢毫不留情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差人去?”罗烟凝怔怔地望着路浅欢。 “是。你应该让人去。去问问清楚,他究竟是何意?如果他真遇到了难题,你可以试着帮他解决。但是如果他没有把你当回事,听姐姐一句劝,早些断了。”路浅欢真诚地告诫道。 “可是他说过,我是他要以命相护的人。”罗烟凝有些不甘心。 “可是当你身处险地的时候,你靠的还是你自己。”路浅欢责怪地看着她,“如果他真的以命相护,这次在行宫为何是你独自一人冲锋陷阵?就算是他不得已要回蜀地,为何他都不问问你的死活?”路浅欢地冷漠地指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丝毫不顾忌罗烟凝眼里早已蓄满泪水。 罗烟凝从未想过路浅欢说的这些,她只是单纯地何九霄没有收到信笺,或者是他还在生气。但是当路浅欢将这些问题摆上台面,一一指出后,她开始有些怀疑了。 见她不出声,路浅欢也不催促她,而是给她倒了杯茶,又将烤得差不多的红薯分了一半放到她手里,温柔地开口:“烟凝,你于我有恩,我与你的家人一样,同样希望你幸福。而不是不明不白地被他人伤害。” 罗烟凝似懂非懂地点头,咬了一口热腾腾的红薯,香甜的味道在嘴里溢开。 听完路浅欢这些略有些残忍,却偏偏真实的话语,她决定不再纠结此事。明日,她便着人去蜀地,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不想整日魂不守舍的牵挂此事。 见她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路浅欢心里松了口气。她是真心实意地对罗烟凝好。上次谈到何九霄时,她便有些怀疑。如今看来,情况真的不太妙。 秦罗太后行宫遇袭被序凝公主所救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南夏也收到了这个消息,除了表示祝福和赞赏,他们也暗中加强了对异邦人的防备。 只是南夏太子景长天的宫里,此刻气氛沉闷得令人咋舌。 今日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景长天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宫里下人大气都不敢喘,偶尔有嗓子不舒服想咳嗽的,都躲得远远的,生怕出声了令太子不喜,受到责罚。太子在宫里虽不是残忍暴戾之人,但也绝不是泛泛之辈。此时此刻谁都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景长天想到自己的凤凰陷入危机,被异邦人围攻,他整个人都变得阴郁起来。若她没有武功傍身,若她不是武林高手,恐怕传来的消息就是噩耗了! 想到这里,景长天眼里杀意顿显,身上煞气如寒风灌入,殿里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胡人。”景长天冷冷地说。胡国向来与羯国交好,说难听点,就是狼狈为奸。只是有一点让景长天想不通,为什么羯人不见任何动静,反倒是胡人率先发难?这是他们的计划之一?还是说胡人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受了什么人指使? 他盯着手中的舆图,渭州往西北走上八百里,是羯人的地盘,为了与胡人合作,羯人大汗在此处拨了一小片地界给胡人,一来是互通有无,二来则是若对南夏有任何动作,希望胡人能出手。 这里便是离南夏最近,又有胡人驻军的地方。 景长天一再提醒自己要冷静看待,但越是自我提醒,越是烦躁。索性他扔下舆图,唤来彭飞。 “属下在!”彭飞小心翼翼地进来,望了一眼坐在案前的太子,顿时冷汗就冒了出来,连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他何时见过这样带着阴沉杀意的太子啊! 景长天冷冷地对他说:“给亲卫传令,三日后启程去渭州。” 彭飞虽然好奇,但太子眼下心情不佳,他不敢多话,所以他连忙领命离去。出了大殿,身上的压力顿时卸去。看来今年不能在家过年咯。 走到窗前,景长天目光飘渺,俊美的容颜看起来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他心中轻声回响着一句话:欺她者,其罪当诛。 第五十五章 安排 而罗烟凝并不知晓景长天的所作所为。 她从时晴别苑回到王府后,把萧梧喊了进来。 “萧梧,你去一趟蜀地,查查何九霄。”她淡淡说道。 萧梧默然:“主子是要查哪方面?” “事无巨细。自与他相识,本宫还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罗烟凝自嘲道。 “只是属下去了主子身边就剩玉昭玉茶了。” 罗烟凝笑了笑:“无妨。还有半月就过年了,让萧桐把地宫安排好,本宫便调他回来,让你们兄弟好生团聚。” “那属下明日便启程。”萧梧低声回应。主子虽然在笑,但她神情中的寂寥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对何九霄的印象也是一落千丈。 “嗯。去了之后不管是怎样的结果,你回来告诉我便是,切记不可轻易动手。”罗烟凝告诫道。 萧梧点点头,离开了屋子,遇见玉茶在门口等着,玉茶看着他,眼里有些不舍:“萧梧,你要去多久呀?” “啊?快的话半个月,慢的话二十多天吧!”萧梧笑眯眯地说。 “那就不能回来一起守岁了...”玉茶落寞道。 萧梧不避讳地揉揉玉茶的小脑袋:“放心吧我会尽量赶回来的。” 他们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萧梧多多少少明白玉茶的心意。虽然他自己没有表露什么,但这种亲人般的感觉他很在乎,平日里玉茶把他的衣食住行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对玉茶的照顾除了主子之外也是最多的。 只是他不敢对玉茶承诺什么。主子注定是不凡之人,所做之事也是非常之事,自己是护卫,是杀手,是将脑袋别在腰上,过着刀口舔血生活的人。他虽然嘴上不说,但也担心自己某日遭到不测,许下那些空口白话耽误玉茶。 玉茶同往常一样帮萧梧整理了行装,期盼他早日平安归来。 罗烟凝在屋里翻着早间传回来的信,虽说没有何九霄的只言片语,但身在边关的郭俊烨还是来了信。 是关于景长天之前提到的与那枚玉简有关的消息。 郭俊烨在信中说到,那名叫李琼的士兵正好端端的在军中待着,是与樊肃走得比较近的小将,做事很得军中将士们的喜欢,而罗烟凝之前提到的玉简也在他身上完好无损。为了确保玉简的真假,郭俊烨特地拿去找樊肃验证过,是真的无疑。 郭俊烨还提到眼下越来越冷,异邦人为了储存物资,近来对边关城池骚扰不断,不过在樊肃的指挥下这些人没捞着好处,没占到便宜。 信的最后又提到他的妹妹郭俊俏,让罗烟凝好生照顾她。 看完郭俊烨的书信,罗烟凝除了感到欣慰之外,还有一丝丝的不安。 在她看来,景长天不可能用玉简之事骗她。但郭俊烨笃定李琼身上玉简是真的,此事便不是这般简单。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案,思考着这件事的蹊跷之处。 按理说,樊家军的玉简是特别的工艺,同一枚玉简不可能出现两个。如果有人要仿制,势必要从这个叫李琼的手中拿到真正的玉简。 罗烟凝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除非这一切都是这个叫李琼的指使的!倘若真是他,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仅仅只是要秦罗和南夏建立的友邦分崩离析?还是说他待在樊肃身边别有所图? 如果真是自己所想的那样,那这个人的心思之细,胆量之大,绝非常人能比! 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这个人必须要严加看管起来,否则还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 罗烟凝提笔疾书,信中再三叮嘱郭俊烨,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将李琼放在他的视线之内。 同时,她又写了另一封信给樊肃,告诉了他玉简被仿制后,携玉之人刺杀景长天之事,让樊肃暂时不要声张,最好能不动声色的当此事没有发生过,但自己和军中每日的水源和食物都必须让郭俊烨查验后才可食用。 看看李琼是真的可信,还是会漏出破绽。如果李琼别有用心,那他们就可以放长线钓大鱼,试着揪出背后的阴谋。 写完后,她吹了声口哨,不过须臾之间,白鹰就飞来了,罗烟凝将信绑在白鹰的爪子上,轻轻抚摸着它:“务必要快些将信送到啊!” 白鹰眼珠子转了转,伶俐的低叫两声扑腾着翅膀冲向云霄。 做完这些,罗烟凝心中还是隐约有些不安。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很是让人闹心。 她静坐在案前深吸几口气,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又提笔写了起来,这次是写给萧桐的。 她让萧桐尽快将地宫事宜安顿好,带着郭俊俏到长序城过年。 让萧桐回来一方面是了解地宫和业火军近况,另一方面萧梧走后,她身边确实少了可信的得力干将。 罗烟凝无奈地苦笑,距自己上次去地宫已经快一年了,业火军会不会觉得她这个主子不称职?不过不管怎样,去渭州之前,她一定要回一趟地宫。 将这些事安排妥当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府中侍女来请她去用膳。 罗烟凝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心中暗叹最近遇见的事让人头疼。 不过她还是乖巧的陪父王母妃吃了顿饭。异邦人近来的动作,让罗甫和世牵雪无比担心她的安危,饭桌上罗甫提及加派人手给她,被她拒绝了。 倒不是罗烟凝不领情,而是觉得父王母妃比自己更需要保护。云鹤七杰如今在他俩身边事无巨细地照顾,这让她安心了许多。 吃过饭,罗烟凝称累了,要先回房休息。想到她去接太后,也是今日才赶回长序,夫妻二人不免心疼,便不再留她,反倒催促她早点休息。 罗烟凝感激父王母妃的体贴关心,撒了个娇才离去。 还未走到自己院子,天空突然绽放了一朵鲜红艳丽的彼岸花。这是风影阁阁主找她的暗号。 罗烟凝心中疑惑:言岁离此时找自己何事?难道悬赏令有消息了? 虽然略感疲惫,但罗烟凝还是戴上面具,悄无声息地御着轻功,朝烈阳湖飞去。鬼魅的身影丝毫看不出她的疲态。 烈阳湖空无一人,但罗烟凝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 有毒。 第五十六章 双月 察觉到对方毒药有异,罗烟凝微微蹙眉,从容不迫地屏住呼吸,抬手朝嘴里喂了颗避毒丹。她不悦地想,言岁离这是何意? 罗烟凝看向四周,小心捕捉着下毒之人的气息。 只是那些毒,像是长了眼睛,罗烟凝每走一步,都觉得是踩在毒上。 她微微眯着眼睛,眼里满是嘲弄,因为服了避毒丹,这些毒奈何不了她。 这时,耳里响起阵阵怪异的音律,烈阳湖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鼻尖飘过一丝腥味。 罗烟凝足尖轻点,纵身飞向结了冰的湖面。转身借着雪色的光芒,她看见茫茫雪地,游走着一条条这个季节本该冬眠的蛇。 这些五彩斑斓的毒蛇,目光如炬,对着罗烟凝吐着猩红的信子,慢慢地朝她聚拢,冰面上留下一道道它们爬过的痕迹。 面具下,她露出了然的微笑,她摸出一个瓷瓶,打开木塞,朝蛇群抛出。一股刺鼻的香味弥漫在蛇群中间,不过几息功夫,那些蛇就软软地匐在冰面上,不再动弹。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把它们都杀了!”一个气急败坏却悦耳动听的女声在寂静的烈阳湖响起。 “呵!”罗烟凝嘲弄道:“这些蛇都快爬到我身上了,你还说是玩笑?你们双月殿的人都是这般与人结交的吗?甯姑娘,甯莞莞。” 被罗烟凝叫到的这位甯姑娘,从暗处走出来,既吃惊又怀疑地问道:“你...你知道本姑娘?” “哼,”罗烟凝冷笑,“双月殿善以音律控制毒物。其圣女甯莞莞,是御蛇、使毒的天纵之才,在双月殿中无出其右。能在这种寒天冻地的季节招出那么多毒蛇为你所用,我又怎会不知?” 被她道出实情,甯莞莞气鼓鼓地嘟着嘴瞪着她:“你既然一早便知是本姑娘!为何还如此大胆伤了本姑娘的伙伴?” 见甯莞莞这副模样,罗烟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走。 “站住!”甯莞莞喝道。只是她声音太过甜美,让人感觉不到半分威胁,反而觉得可爱。 罗烟凝觉得好玩,忍不住回头问:“还有什么事么?” 甯莞莞像做错事的孩子,不好意思地咬着艳丽的樱桃小嘴,委屈巴巴地指着地上那堆蛇说:“你不是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嘛,你把它们救活好不好?” 罗烟凝心中暗自发笑,双月殿的圣女还真是天真可爱。 不过她不喜欢这个玩笑,所以她干脆地拒绝:“不好,不想,不乐意。”说完扭头就走。 甯莞莞见她无情拒绝,倍感愤怒,像一只不知所措的夜莺在鸣不平:“啊!玉飞狸!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要跟你拼了!” 说完她拔出腰上挂着的匕首,朝罗烟凝刺去! “玉姑娘住手!” 罗烟凝正欲还手,言岁离的身影飞快落在甯莞莞身边,一把夺去她手中的匕首,生气地质问道:“甯莞莞你有完没完?” “你居然凶我?!”甯莞莞不可思议地瞪着杏眼看着言岁离。 “甯莞莞!”言岁离黑着脸盯着她,“你不知道传信烟火有多重要吗?还是你不知道这样随意放出烟火会有什么后果?你是找到线索了还是抓到人家要的人了?” 罗烟凝背着手,像看戏般看着二人。 只见甯莞莞被言岁离问得目瞪口呆,但又自知理亏,无法反驳,所以她垂下头,小声开口道:“我就是想看看玉飞狸到底什么样...” “能长什么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言岁离没好气地吼道。 甯莞莞吐了吐舌头:“不是。自从你吃了她给你的避毒丹,我给你下毒都不起作用了……” “言阁主。”罗烟凝觉得,让他们这样吵下去永远吵不出个结果,所以她云淡风轻地打断二人,开口道:“不管传信烟火是甯姑娘偷放的还是你让她放的,既然把我叫来了,你是不是得给我些有用的消息?不然岂不是让我白跑一趟?倘若此事传到江湖上,让我面子往哪搁?” 言岁离心中咯噔一下,狠狠瞪了甯莞莞一眼,又连忙朝罗烟凝陪笑道:“实不相瞒,悬赏业火令那人藏得太深,风影阁至今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我也没说非要那人的消息。不然十五万两黄金未免也太好赚了?”罗烟凝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她今日本来就累,眼下是敲诈言岁离的大好时机,她可不会轻易放过。 这样一想,她看向甯莞莞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赞赏和喜爱,这个姑娘也算是她的福星了。 言岁离心里被甯莞莞气得咬牙切齿,眼下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得无奈开口:“玉姑娘想要什么消息?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和原则,言某自当双手奉上。” “哈哈!言阁主果然是爽快人。既是如此,就劳烦言阁主查一查刺杀当今太后的那帮胡人是受谁指使吧!”罗烟凝不客气地开口说出自己的需求。 言岁离怀疑道:“听闻太后被序凝公主安然无恙护送回京,此事自有朝廷解决,为何玉姑娘会对此事感兴趣?” 罗烟凝朗声一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作为秦罗人,多了解了解异邦人的习性不过分吧?若是哪天异邦人卷土重来,肆意妄为,难道言阁主会坐视不理?” “那必不可能!我甯莞莞第一个不答应!若他们敢来,本姑娘让他们有去无回!”未等言岁离开口,甯莞莞甜美的音调忙不迭地蹦出这番话。 罗烟凝眼底露出笑意。 “好!”言岁离点头应到,“言某查到后再告诉玉姑娘便是。言某虽是生意人,但气节还在,异邦人若敢来犯,风影阁必定倾巢而出。” 罗烟凝缓步走到躺在冰面上的蛇堆处,从袖中摸出另一个瓷瓶,将瓶里的药液洒在它们身上,不多时,那些五彩斑斓的蛇又有了生气。 甯莞莞看得瞠目结舌:“你你你!” “哈哈!”罗烟凝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心情不由得舒畅了许多,“雕虫小技。下次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甯莞莞随手抱起几条蛇,连连点头。 看着罗烟凝离去,言岁离自言自语说:“还以为能看到她到底用的什么兵器呢!” 第五十七章 启程 甯莞莞不解道:“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下次遇见让她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言岁离高深莫测地摸着下巴:“正是因为江湖上没人见过她用随身佩戴的武器,本阁主才好奇。” “言岁离。”甯莞莞气鼓鼓地盯着他,“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故意让我偷到传信烟火的!” “甯莞莞!你讲不讲理?是你自己好奇玉飞狸,想方设法偷了我的传信烟火出来,怎么还怪起我来了?”言岁离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唉,可惜了我那些毒药。她百毒不侵,害得我都没机会看到她长什么样子。刚才隔得远,她给蛇群下的什么药我也没闻出来。”甯莞莞惋惜道。 言岁离不禁嘲笑起来:“双月殿圣女号称用毒的天纵之才,闻不出来别人的毒也就罢了,自己的蛇也救不活。人家一颗避毒丹,你那些毒就变得百无一用。本阁主怀疑你根本不会用毒。” “是吗?你最近有恃无恐哦。”甯莞莞偏着头,杏眼含笑盯着言岁离。 言岁离被她看得冷汗淋漓,没来得及开口,便倒下了。 “甯莞莞!”他咬牙切齿地喊到。 “咯咯!”甯莞莞笑嘻嘻地蹲下,托着下巴一脸无害地开口,“言岁离,避毒丹能保你一时,但保不了你一世。就在刚才玉飞狸吞下避毒丹没多久,我便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有金苜蓿的味道。所以刚才我悄悄的在你身上撒了些鞭尾草的药粉,解了你身上避毒丹的药性。又给你下了点别的东西。” 言岁离突然后悔刚才出言不逊,只是已经被甯莞莞下了药,说什么都晚了。他不甘心地问:“既然你能解避毒丹,刚才为何不对玉飞狸用?你不是好奇她长什么样吗?你怎么不把用在我身上的手段用在她身上!” “她救了蛇,我没理由伤她呀!何况她一直有所防备,我没机会。”说完,她一把抓起躺在雪地上的言岁离,将他打横抱着,提气使着轻功朝风影阁的方向飞去。 言岁离好歹是风影阁阁主,如今被一个娇小的女子下了毒,还被这样抱着,他心中苦不堪言,只恨自己药理不精。可又觉得无比丢人,他恨恨开口:“甯莞莞,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跟你没完!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甯莞莞早已习惯了,她笑嘻嘻地瞥了他一眼:“你没这种机会。” 这样的相处之道让言岁离觉得闹心,但甯莞莞又很享受其中的乐趣。 不过在罗烟凝看来,这对冤家的相处之道很是怪异,一个爱下毒,一个不避讳。 刚才她本想问问言岁离都将人派去哪查消息,但她闻到一丝鞭尾草的味道。 想到自己刚才服下避毒丹后余香未散便与甯莞莞打了照面,又察觉到甯莞莞在言岁离身上动了手脚,化去了避毒丹的药性,索性自己趁早离去,免得扰了二人。 甯莞莞虽然性格直来直去,看起来漂亮可爱,但仅凭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片刻之间便化去避毒丹的药性,罗烟凝不得不佩服她的天赋和胆量。 双月殿圣女果然不是徒有虚名。 罗烟凝回到房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用内力烘干头发,倒头就睡着了。 玉昭见屋里没了动静,推门进去温柔地替她灭了灯。 这一夜罗烟凝睡得很沉。 翌日。 萧梧见她还没起身,便同玉昭玉茶知会了一下,踏上了去蜀地的路途。 罗烟凝醒后,只觉神清气爽,不由得感慨睡觉是件美妙的事。 窗外大雪纷飞,她轻轻跃上屋顶,望着银装素裹的风景,突然来了兴致。 她顺手抽出淬星,潇洒的舞起了《万仞藏刀》的刀法。一身玄色衣袍像是最浓的墨在雪地里游走,仿佛她就是神来之笔,这片天地是帛,她身姿时而优雅,时而泠冽,刀法时而杀气凛然,时而恢弘磅礴。 若此时有善丹青的人在此,定会说这是世间最难得一见的画卷。 整套刀法舞完,罗烟凝脸颊微红,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心中一边感叹《万仞藏刀》的精妙绝伦,一边告诫自己不可再懒惰。 三日未练,最后一招差点出差错,导致真气返流,所以她才会出汗。以往就算多练一遍,她也是面不改色。 收了刀,罗烟凝本想温一壶好酒解闷。但似乎老天爷并不想她过得那么惬意。 一道圣旨,又将她传到宫里。皇帝让她陪太后去校场。 罗烟凝无奈。还是没回长序城之前的日子舒服,人生真的是有得有失,得了亲情,失了往日的自在。 这厢她在惆怅,而景长天那里已经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去渭州之事。 本就是年关,景长天身为太子事务必不会少,加之马上要启程,这两日他都没能好好休息。不过此事,他还未跟除了亲卫之外的人提起。 “若无事,儿臣便先告退了。”景长天此时在御书房刚与父皇商讨完今日早朝的事。 “朝政虽重,你也要注意身体。外头风雪大,别冻着了。”景濯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关怀倍至的开口。 这个儿子似乎天生就是为皇位而生。处理政务这块,里里外外,大小事务,他总能有的放矢,完满解决;放到战场上,他有勇有谋,骁勇善战;论样貌,他虽生得俊美无双,可偏偏又一身阳刚之气;性格上,他虽温文尔雅,可做起事来,滴水不漏,狠绝非常。 景濯当皇帝多年,竟觉得自己从未看清过自己这个儿子。前太子下落不明,两位皇子落马之事,他相信绝对与景长天有关,手心手背都是肉,说不心疼是假的。但他暗中派人查探多时,依然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而景长天的所作所为,又恰好是一位绝佳的储君该做的。 景长天点点头,谢恩后,又淡淡说道:“明日儿臣要去一趟渭州。大约是赶不回来过年了。父皇多保重龙体。” “为何要去渭州?”景濯有些不悦。 景长天忽略了他脸上的神情,仍然淡然道:“渭州近来异邦人蠢蠢欲动。早一天解决心腹大患,便早一天能高枕无忧。” 第五十八章 思华颜 “自你成年后就再也没有在京城过年了。徐阔已经被你派去渭州,怎么如今你还要亲自前往?宫里就留不住你?”景濯冷着脸问到。 面对父皇的质问,景长天露出歉意的神情,解释道:“自是想为父皇分忧。异邦人每一次行动都不容忽视。袭击秦罗太后虽然未能得手,但这也是在警醒我们南夏不可掉以轻心,儿臣身为太子,自然更要尽心竭力。” 景长天的解释没有破绽,景濯思索着他的话,脸上的不快逐渐褪去。 不过景长天自己清楚,冠冕堂皇的理由能说服别人,但事实上他仅仅只是想替那个女子出口恶气而已。不管她是否领情,他都想那么做。 景濯不再为他去渭州之事纠结,挥挥手让他退下,只嘱咐了一句,多加小心。 在转身离开御书房的瞬间,景长天原本温润如玉的脸庞变得漠然。如今的心情,让他对这些节日提不起丝毫兴趣。 而这次去渭州,算是提前赶去赴与罗烟凝的约,收拾胡人是顺道,也是特地。若突袭能顺利,他便在渭州与渭州将士们过年,军中气氛可比宫里舒服自在多了。况且胡人的项上人头,才是送给凤凰最好的贺礼,想必她也会喜欢。 至于那位与罗烟凝传得沸沸扬扬、如今又不知所踪的何九霄,他暂时不予理会。他有自信夺取罗烟凝的芳心。 想到不久后就能再次见到罗烟凝,景长天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了,一时间他身边飞舞的雪花像是被暖阳融化了一般。 回到自己宫里,景长天屏退左右,叫来彭飞:“都准备好了么?” 彭飞严肃地点头:“只要殿下吩咐,随时可以出发!只是这次殿下要突袭胡人营地,一百五十人会不会太少了?” 景长天轻笑一声,问道:“为何这般严肃?没信心?” “不是!”彭飞站得笔直,“只是胡人营地附近还有羯人,末将担心他们里应外合!” “若是让他们知晓,便不叫突袭了。”景长天淡然开口,“胡人营地守军七百,即使他们放出求救信火,离他们最近的羯人若想接应,最快也要一个时辰才能赶到。这一个时辰便是我们的战机。” “殿下有妙计了?”彭飞兴奋地问。 景长天微笑:“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过,末将还有一事不明。” “讲。”最近这段日子,景长天难得一见的有耐心。 彭飞见景长天心情不错,终于问出憋了两天的问题:“殿下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千里迢迢地赶去渭州杀胡人?” 景长天没想到彭飞会问这个,他脑海中再次闪过罗烟凝狂傲冷笑、偏偏眸中含星的模样,脸上硬朗的线条变得温和起来。 他看着一脸好奇的少年,突然觉得有趣。若是别人问起来,他定然有一大堆理由搪塞,或者是不予理会。可这小子是自己的亲卫,他不太忍心骗他,于是他走到彭飞跟前,拍拍他的肩膀,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开口道:“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彭飞不解,可殿下不愿说,他不好再刨根问底,只得点点头。 “下去整理好行囊便去歇息吧。告诉弟兄们,卯时出发。”景长天温和的笑了笑。 “遵命!”彭飞抱拳离去。心里又多了一丝好奇,太子殿下怎么笑得那么温柔? 彭飞走后,寝殿就剩下景长天一人。 他从匣子里拿出那枚樊家军的玉简,仔细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这是他见罗烟凝必须要有的东西,若是丢了,罗烟凝肯定会认为自己是骗她。 随后,他坐回案前,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这枚玉佩与他离开秦罗那天抛向罗烟凝的那枚是一对,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这枚吊坠是太极图的阳鱼,罗烟凝手中是阴鱼。 玉佩寓意是美好的,景长天也希望有一天罗烟凝能明白。 再过几个时辰就要赶路,景长天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和衣而眠。往后一段日子,不会轻松。 冬天的黑夜总是漫长,卯时过半仍不见天亮。雪花在万籁俱寂的黎明肆无忌惮地飞舞。 景长天一身玄色盔甲英姿勃发,他潇洒跨上战马,立于队伍最前方。 “出发!” 他一声令下,身后亲卫井然有序地随他疾驰而去。雪地上留下的马蹄印不多时又被掩盖。 凛凛寒风吹过,他想到的是罗烟凝孤军奋战的样子;雪花簌簌扑面,他心里是罗烟凝一袭红裘的身影...... 她那么喜欢红色、适合红色,唯愿自己送去的火狐披风能在这个冬天给她带去一丝温暖...... 有道是,将行雪中,天地相送。以卿为引,谋我之荣。 清晨,罗烟凝起了个大早。随意披了件衣服,便到院中练功。 昨天她进宫陪太后去校场走了一遭,虽然天气恶劣,但丝毫不影响他们操练。 让她最不可思议的是,太子罗雨辉、二皇子罗雨澈也在其中。二人练得面色红润,汗流浃背。 太后见两个皇孙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既是心疼又是欣慰。二人之前受了樊肃点拨,又吃得苦,武艺倒是进步神速。 罗烟凝这次拒绝了将士们切磋的请求,温婉地陪在太后身边。心中为自己前几日的懈怠感到一丝羞愧。 因此,比起昨日的兴致使然,今日她的刀法中多了认真和严谨。不知不觉对《万仞藏刀》的领悟又精进了一分。 收了刀,她调皮地笑了笑,果然啊,古人诚不我欺,刀不离手,曲不离口。 回到屋里,罗烟凝津津有味地吃完玉昭端来的早饭,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了。昨日在宫里偶然碰见霍晗,说今日会将渭州舆图送到时晴别苑。 罗烟凝原本还未想好过完年何时动身前往渭州,正巧霍晗送来舆图,等她看了地形便可定下来。 时晴别苑自路浅欢住进来后,罗烟凝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只是路浅欢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总觉得自己帮不上忙,自从来了长序,谁都有事可做,唯独自己像个闲人。以前在凤华镇做惯了买卖,如今闲下来,她真不习惯。 正好罗烟凝来了,她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所以,我打算在城里重新开间酒肆。” 第五十九章 心思 “挺好的呀。欢姐姐若想开酒肆,我必定为你造势,给你捧场。”罗烟凝笑道。路浅欢看起来美艳动人,和和气气,但骨子里却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她怎会不清楚她的顾虑? “序凝公主能赏光,是奴家的福气。”路浅欢假意摆出掌柜架势,调笑道。 “那你打算开在哪?”罗烟凝托着下巴,好奇地问。 路浅欢苦恼开口:“还没想好。若想热闹些,开在城中最好。若想清静些,还是得找远一些的地方。” “嗯,”罗烟凝点头,“那等你想好了告诉我。我看看能帮些什么忙。” “你能来就好。若其他事都还要你出手相助,我‘金针美人’岂不是太没用了?”路浅欢戏谑着拒绝了罗烟凝的好意。 罗烟凝被她逗得哈哈笑了好半天才又开口:“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担心。” “担心什么?”路浅欢皱着眉头问。难道开个酒肆还会出什么岔子么? “哈哈!”罗烟凝一副风流纨绔模样,轻佻抬起路浅欢的下巴:“我担心,以小娘子这国色天香的样貌,开个酒肆不知会吸引多少长序城中的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和风流公子。到时候,霍大人可有得头疼了!” 路浅欢混迹江湖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但凡想对她动手动脚的,早被她送去见了阎王爷。如今被罗烟凝“调戏”,她脸上不见半分羞涩,反倒笑得妩媚动人,娴熟抬手抚上罗烟凝光洁细腻的脸庞,凑到她耳畔,吐气如兰道,“奴家这模样,不知能否吸引到序凝公主?” 罗烟凝被她猝不及防的反调戏,惊得整个人愣在原地说不出话,羞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哈哈!” 她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让路浅欢笑得花枝乱颤,“你这丫头!跟我玩这套,不是…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罗烟凝在她面前溃不成军,自知不是对手,只得讪笑:“罢了罢了,我甘拜下风。” 这时,霍晗到了。他在门口抖净身上的雪,走了进来。 “下官拜见殿下。”他恭敬地朝罗烟凝行了一礼。 “起来吧。在时晴别苑不用多礼。”罗烟凝脸上霞光未褪,有些腼腆。 霍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走到路浅欢跟前,拉着她的手,宠溺地问:“在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罗烟凝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路浅欢俏丽地看了一眼霍晗:“女儿家的话,可不能告诉你。” “欢儿说得是。” 说完,霍晗看向罗烟凝,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方绢帛,恭敬地递给她:“这是渭州舆图,请殿下过目。” 罗烟凝接过,在桌上铺开,整个渭州,在舆图上一览无遗。她不禁感慨:“霍大人真是鬼斧神工!” “下官职责所在。”霍晗应和到。 罗烟凝仔细观察着舆图,时而困惑,时而皱眉。路浅欢也好奇地一旁观看。 “从长序到渭州快马加鞭只用五日便可到达?!”罗烟凝惊讶。 霍晗适时在一旁开口:“嗯。渭州是秦罗和南夏的交界。虽是南夏领土,但也有不少秦罗百姓在当地生活。” “从霸夏到渭州呢?” “快的话十五日,慢的话二十日方可到达。”霍晗不假思索地答道。 罗烟凝了然点头。细长的手指在舆图上寸寸划过,落在一片草原上:“这里好像是羯人的地盘。” “这里离渭州八百里,的确是羯人的地盘,叫哈斯草原。在羯人看来,这片草原如同玉石一般美丽。”霍晗解释道。 罗烟凝心有疑惑,便问:“渭州不算大城池,羯人为何不发起进攻?” “曾经有过一两次。不过渭州易守难攻,又有秦罗和南夏将士合力镇守。羯人攻不下来,便放弃了。”霍晗笑道。 路浅欢在一旁,好奇地指着舆图上一处营寨模样的标记问道:“这是什么?” 霍晗宠溺地看了她一眼说:“这是胡人营地。” 胡人营地?罗烟凝顺着路浅欢所指看了过去,目光犀利。 “这羯人真有意思,自己地盘竟不避讳他人?”路浅欢轻笑。 “只是示好罢了。这个营地里胡人不过七八百。”霍晗耐心说到。 二人有说有笑,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罗烟凝陷入沉思。 此刻罗烟凝在心里盘算,从长序到渭州六日,若是从渭州去哈斯草原,差不多要四五日。但她和火雷都不畏寒,能快上一两天。胡人营地人不多,她有没有机会将他们一举歼灭?需要多少人手?胡人会不会有援军赶到? “霍大人,”罗烟凝淡淡开口,“从渭州到胡人营地可有近路?胡人在此处可有援手?” 霍晗思索了一下,指着舆图另一处答道:“羯人的营地在这里。最快不出一个时辰能到。从渭州过去没有近道,不过从长序城过去的话,翻过这座丘陵会快些。只是这片丘陵太过空旷,附近还有不少羯人,不利于行军。殿下这是……”他不得不怀疑,这个公主对这片营地动了心思。 “啊,”罗烟凝笑了笑,“没什么。就随口问问,了解了解。” “殿下要去渭州?”霍晗好奇。 罗烟凝点头:“与故人有约,有空会过去看看。” “此处的异邦人骁勇残忍,殿下赴约便可,万不能轻易踏入贼窝。”霍晗提醒到。 在路浅欢担忧的眼神中,罗烟凝笑嘻嘻地开口:“我惜命着呢!不会轻举妄动。只是这舆图,本宫便留下了。” “这是抄本,殿下若喜欢,留着也无妨。” 三人简单吃了午饭,霍晗称职方司还有事,便先走了。 路浅欢收拾完桌子,看见罗烟凝站在窗边,眺望着远处。 “吃饭时你就心不在焉。看来你真对胡人营地动了心思。”路浅欢陪她站在窗边,淡然开口。 罗烟凝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路浅欢叹了口气:“若是想去,只要你不嫌弃,龙潭虎穴我都可以陪你。” “我的确很想去。只是时机不成熟。”罗烟凝露出一丝不甘,“除非有十足的把握,不然我不会动手。” 更不愿意欢姐姐你跟我去冒险。 看她不似作假,路浅欢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第六十章 点将 异邦人的残忍她有所耳闻,即使武功再高,又有淬星饮傍身,她依旧不希望罗烟凝涉险。 只不过,她忽略了一点,罗烟凝岂是轻易罢休之人? 既然要去渭州,她,秦罗煞星公主、江湖第二把交椅的玉飞狸,怎么可能不弄点动静出来?怎么可能不把这小小营地搅得天翻地覆? 她之所以这次那么坚决果断,完全是因为异邦人过于嚣张。 告别路浅欢,缓步走在街上。罗烟凝脑中有了个大胆的计划。 她打算陪贤王夫妇过完除夕和初一,毕竟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同他们过年。她可以第二天动身,走霍晗说的那条丘陵近道去胡人营地。 至于随行的人,除了即将赶回来的萧桐,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双月殿圣女甯莞莞。 若有她在,这件事会顺利很多。 要找甯莞莞其实很简单,只要找到言岁离即可。难的是甯莞莞愿不愿意去?言岁离会不会担心她涉险而反对? 索性她暗自给言岁离传信,约他晚上带着甯莞莞到烈阳湖一见。 言岁离并不是谁都能轻易喊到的人,江湖上传言风影阁阁主来无影去无踪,为人处事圆滑世故,却也不近人情,是个十足的笑面虎。 但罗烟凝清楚,言岁离卖她面子,除了自己出手阔绰之外,还救过他,他也乐于与自己交好。 何况江湖中人,若非迫不得已,没人愿意得罪号称活死人肉白骨的玉飞狸。 夜幕降临不久,玉飞狸到了烈阳湖。 片刻后,言岁离和甯莞莞也到了。 “听说你今日是特地找我的?”甯莞莞面带笑容,眨着杏眼问道,声音依然悦耳动听。 “嗯。”玉飞狸点头,“找你聊聊。” 言岁离被二女忽视,也毫不在意。免得一人下毒,一人挖坑。 “聊什么?”甯莞莞问。 “甯姑娘在这个季节除了御蛇之外还有哪些毒物可用?” 说到这个,甯莞莞来了兴致:“冬天的话,雪蜘蛛,极地蝎,冰地蜈蚣都可以!你要看吗!” 玉飞狸摇头,慎重地问:“你说的这几种毒物,毒性如何?” “比起其他季节的虫子,这三种弱得多,不能直接把人毒死,只会将人麻痹,不能动弹。”甯莞莞惋惜道。 言岁离在一旁听得胆寒,心中不禁想:言下之意,甯莞莞给他下毒都是最轻的手段了?果然是个蛇蝎美人!另他奇怪的是,今晚的玉飞狸过于平易近人。 冬天能有毒物已是不易。何况,人被麻痹后,跟待宰的羔羊有何区别? 玉飞狸满意地笑了笑:“既是如此,甯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江湖中人最讲义气,你上次救了我的蛇,帮你当然可以。说吧!”甯莞莞豪气云天地开口,只是脸上的得意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江湖排行第二的玉飞狸,竟然请她帮忙! “有个朋友,要去一趟渭州,想请甯姑娘同行。” 未等甯莞莞开口,言岁离笑得客套而防备,率先发问:“什么样的朋友竟然能劳玉姑娘大驾?” “不如请她出来让她跟甯姑娘谈?也好打消言阁主顾虑。”玉飞狸淡声说道。 “甚好。”言岁离面上虽然笑得和气。却在心里暗自嘀咕玉飞狸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前往渭州为何要甯莞莞同行?他虽然对甯莞莞意见颇大,但也不想她出意外。 这时,有个身影从暗处闲庭信步走了过来。 言岁离愣了一下,随后大惊失色地迎了过去:“草民言岁离,拜见公主殿下!” “言阁主请起。”罗烟凝淡笑,言岁离还真是人精。 甯莞莞彻底懵了,找自己的是公主? 罗烟凝也不跟他们客套,“玉飞狸”则是悄然隐入了夜色之中。 “不知公主为何要甯姑娘一同前往渭州?”言岁离小心问道。序凝公主虽在江湖许久,但与他风影阁从未有过交集。为何突然通过玉飞狸的关系找上了甯莞莞? “自然是去杀人。”罗烟凝轻笑着看向甯莞莞,忽略了言岁离脸上的不悦。 “你,要杀何人?”甯莞莞盯着她追问,也因她是公主眼神中的防备更甚。 “胡人。” 甯莞莞傲娇道:“您是公主,要杀胡人只需振臂一呼,便有千军万马响应,找我作甚?” “唉!”罗烟凝无奈地叹了叹气,“若本宫能轻易使唤千军万马,早就被皇上问罪了。所以才想着找圣女同行,为秦罗尽些绵薄之力。” “这是你们罗家的江山,与我何干?”甯莞莞白了她一眼。 罗烟凝并不气恼,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可百姓却是大家的。胡人近来猖獗生事,边关将士虽齐心御敌,但仍有胡人流窜到秦罗为非作歹。我们江湖中人讲的就是侠义二字,怎可袖手旁观?” 甯莞莞似乎被她说得心动,脑子里思索着她的话。 而言岁离却还是怀疑:“行宫之事我有所耳闻,莫不是公主殿下是想找胡人报仇,把我们当枪使。” 被言岁离那么一说,甯莞莞又怀疑地看着她。 “呵!”罗烟凝嘲弄地冷笑道,“言阁主这是聪明过头了!本宫既然能将私闯行宫的胡人杀光,又何须拿你们当枪使?只是觉得能不费一兵一卒解决问题罢了。去与不去,全看甯姑娘作何想。” 说完,她戏谑地目光在二人之间游走。 甯莞莞想了想,问道:“有多少人马?你可有万全之策?我若是跟你去了,我能全身而退么?” “肯定是有了对策本宫才来找你,本宫可以承诺,不论什么情况,都会护你周全,让你全身而退。” “好!我跟你去!”甯莞莞神色坚决地答应了。 言岁离想阻止都来不及。 “双月殿圣女果然侠义心肠。”罗烟凝赞赏道。 “何时启程?”甯莞莞严肃地问。 “过完初一便走。早去早回。” 甯莞莞点点头。 言岁离见二人商定,也不好再多话,只是随口问道:“公主与玉姑娘是什么关系?她为何肯帮你?” 罗烟凝笑而不语,潇洒地走了。 第六十一章 年近 回到王府,玉昭坐立不安地在她闺房里等她,见她回来了,忙问:“殿下,他们没怀疑吧?我没漏什么马脚吧?!” “没有。你做得很好,学得越来越像了。”罗烟凝笑眯眯地递给她一包糕点,“你和玉茶爱吃的。下去休息吧。” 玉昭松了口气,便告退了。玉昭跟随罗烟凝已久,对她的言谈举止了解非常,又能轻易模仿别人的声音。因此没有出现纰漏。 原来罗烟凝细想了一下,自己去渭州之事肯定是瞒不住的,若是再以玉飞狸的身份去胡人营地大开杀戒,便不能随心所欲使用淬星饮。更何况不管是序凝公主还是玉飞狸,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难保不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所以,今夜她让玉昭假扮玉飞狸,自己则光明正大出现在言岁离和甯莞莞的视野中,说服甯莞莞。 这样一来,既能打消他人疑虑,她又能正正当当地行事。 至于甯莞莞问的计划,罗烟凝觉得区区七八百人,还用不着她计划什么。甯莞莞所御那几种毒物,有足够余地让他们一行人发挥。 就这样,渭州的行程被定下了。 路浅欢那里她自然不会说。至于父王母后那里,到时知会一声便是。 渭州要去,胡人营地她势必要闯一闯。 一件件事安排妥当后,罗烟凝终于安心了许多。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想法会与景长天不谋而合。此时景长天和他的亲卫们,已经风雪兼程赶了几天路。 日子一天天过去,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 长序城被浓浓的年味包裹,到处张灯结彩,百姓喜笑颜开。宫里也是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事宜,贤王府因着罗烟凝是十几年以来第一次回家过年,也是安排得格外隆重。 这些对于罗烟凝来说,很是新奇和期待。 自打记事以来,所有节日她都是在燕岭与师父天疏老人和两位师兄共同度过,虽然同样温馨,但气氛远远没有这里浓重。归竹遇害后,燕岭又冷清了几分。 罗烟凝在茶馆里听着说书人讲的故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很想念师父和大师兄顾君怀。最近她都没有收到顾君怀的书信,不知他俩在燕岭是否安好。 这也是她那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没有与他们在一起过节。之前罗烟凝写好了信,想让他们到贤王府团聚。但突然决定要去渭州,这封信也就未能送出去。若只是顾君怀知道她要去找胡人麻烦倒没什么。但若是被天疏老人知晓,以他的性子,她休想踏出长序城一步。 明年吧,明年再请他们来。罗烟凝一边惋惜地想,一边起身离开了茶馆。 回到王府,午休没多久,院里就传来了动静。 “哇!萧桐!主子这院好清雅。”一个女声咋咋呼呼地传来。 玉茶忙低声训斥:“殿下在休息。郭姑娘你小点儿声!” 原来是萧桐带着郭俊俏回来了。 “殿下既是在休息,那我便在外间等候。”萧桐淡淡看了一眼郭俊俏,不急不缓地开口。 郭俊俏还想说什么,但被萧桐的眼神制止,只得吐吐舌,站在一旁。 玉茶看着与萧梧长得无二般的脸,除了更加想念他之外,心中波澜不惊。萧梧看起来虽是冷冰冰的模样,但其实内心很开朗,是个温暖的人。 而萧桐,是个彻彻底底的冷血动物。玉茶同情地看了看郭俊俏,不知这个活泼的女子为何偏偏会对萧桐情有独钟。 “玉茶!我们来玩骰子吧!”还没坐下半刻,郭俊俏就闲不住了。 玉茶摇头拒绝道:“不玩。当心把殿下吵醒了挨训。” “没劲!”郭俊俏白了一眼玉茶,又笑嘻嘻地拉着萧桐,“咱们去王府转转吧!” 萧桐正打坐调息,眼睛都没睁一下:“不去。” 郭俊俏连着被拒绝两回,心情郁闷,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蹲在地上玩雪。 王府真没意思!一点都不如在地宫自在!郭俊俏暗自腹诽。 不多时,地上的积雪被郭俊俏堆砌成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小动物。她满足的笑了笑,随即抬脚将它们踩得面目全非。 “你这是何故!?”玉茶惊呼。 郭俊俏摇头晃脑,无所谓地答道:“无趣。反正都是死物。唉,主子怎么还不醒。”说完,自己在一旁嘀嘀咕咕,自言自语。 玉茶被她的喋喋不休闹得心慌,萧桐却是习以为常,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其实他俩刚到院子里,罗烟凝就醒了。没急着出去只是困得厉害,想再睡一会儿。习武之人本就耳力过人,郭俊俏虽然人在外面,但她的声音却一直萦绕在罗烟凝耳边,不得已,她只好懒洋洋地起身。 推开门,萧桐睁开眼,恭敬地单膝跪地:“萧桐拜见主子。” 郭俊俏连忙放下手中的小玩意跪在萧桐旁边:“主子你醒啦!” “起来吧!进屋说话。玉茶,你带俊俏去府里转转。”罗烟凝懒懒地开口。 玉茶惊恐的望着罗烟凝,眼里写满了不乐意。 郭俊俏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似乎在打什么鬼主意。 罗烟凝觉得好笑,只得安抚:“去吧,没事。王府规矩多,要是俊俏犯事儿了,你就带她去刘伯那里学学规矩。”说完递给玉茶一个安心的眼神。 玉茶想到刘伯刘管家严谨古板的那张老脸,她一脸奸诈的笑看着郭俊俏,这让郭俊俏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只得乖乖歇了调皮捣蛋的心思。 两位姑娘走后,萧桐进屋事无巨细地对罗烟凝禀告了地宫的近况。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像是古板的老头在讲学。 “挑重点讲。”罗烟凝不耐烦地蹙着眉,怎么一个二十岁的人,成天跟个老头一样! 萧桐并不在意她的不耐烦,清清冷冷看着她,老成地开口:“主子,地宫无小事。你近来没有回去,告诉你是属下职责所在。另外按主子的意思,今年给业火军每人分发了五十两银子,一共四十万两。出了年有一批陈旧兵器要换,需要大约一百五十万两;有三百九十匹军马致仕,需要采买,大约三十一万二千两;不算战功,明年饷银二百二十万零八两。” “萧桐!让你回来过年,不是让你问我要钱!区区几百万两银子,地宫难道没有吗!”罗烟凝没好气地开口。 第六十二章 壮行 “有。”萧桐气定神闲地说,“但这并不妨碍主子多赚些回来。” 罗烟凝气结,冷冰冰地岔开话题:“四天后出发,去哈斯草原胡人营地。” 萧桐一听,脸上神色松动,眼里冒着好战的光芒:“杀?” 罗烟凝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这两兄弟,性子上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好战。 “多少人?需要调人马么?兄弟们都手痒好久了!”萧桐连忙问道。 罗烟凝瞪了他一眼,下了逐客令:“不用。你长途跋涉,赶紧去休息吧!房间让玉昭给你准备好了。” 萧桐见她不肯说,便不再问,又换上那副老成的面孔,安静地退下了。 最让人费解的是,从进来到出去,萧桐没问一句关于他哥哥萧梧的话。罗烟凝不知该说他太过冷漠还是说他太过沉稳。 自郭俊俏来了王府,府里莫名其妙多了很多无伤大雅的“乐趣”。 要么是云鹤七杰接连出糗,要么玉昭玉茶的首饰被挂在屋顶。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府里也因此多了些欢声笑语,前提被整蛊的是别人。 过年这天,贤王一家是必须要进宫的。一大早,玉昭玉茶将罗烟凝打扮得风华绝代,一袭红色深衣衬得她华丽高贵。 “殿下真好看!”玉茶不禁感叹。 “那当然!殿下肤如凝脂,穿红色就显得更动人了!”玉昭附和道。 罗烟凝笑了笑,指着桌上的锦盒:“一会儿将这个送去时晴别苑。” “殿下对路姑娘真好。”玉茶笑着说。 罗烟凝笑而不语。若不是路浅欢好不容易与霍晗团聚,她定要邀请她到王府过节。 皇宫里一派喜庆祥和,除了贤王一家,还有些朝中大臣。除夕夜能被邀来,可见他们在皇帝罗裕心中的份量不轻。 不过罗烟凝在这帮人面前,依然嚣张跋扈,满脸傲娇。惹得他们敢怒不敢言,谁让人家是秦罗唯一的公主? 以前就皇帝和贤王夫妇对她宠爱有加,如今见太后把她拉在身边喜笑颜开的模样,谁敢站出来说一句不是? 一个晚上,罗烟凝收了不知多少赏赐的好东西。直到守完岁,她才找了借口抽身离去。 喜公公送她出来时,她云淡风轻地递给他一锭金子,喜公公假意推诿,却也还是受宠若惊地接下了。 第二天,罗烟凝给她院里的人封了压岁包。看着他们满足的笑容,她自己心情也很不错。至于自己身边那几位,更是不少。萧梧虽然还没回来,但罗烟凝可不会少了他的。 只是去蜀地查探何九霄的消息,为何那么久都没任何动静传回来,遇到棘手的事了? 不过,罗烟凝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马上要动身去渭州了,她分不得心。比起大敌当前,儿女情长只能放一放。 入夜后,她让萧桐将甯莞莞请到王府,以便出行。只是没想到言岁离也跟来了。 “言阁主怎么来了?”罗烟凝故意问。 言岁离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甯莞莞,笑道:“草民许久没出门了,闷得发慌。殿下若是不嫌弃,草民这次愿听从公主差遣。” 多一个帮手罗烟凝自然欣喜,何况言岁离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 “言阁主能来,本宫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罗烟凝客气的笑着说。 言岁离淡淡地看了看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萧桐:“殿下身边能人不少。” “能入言阁主的眼是他的福气。”罗烟凝不理会言岁离的试探,转而看向甯莞莞,“甯姑娘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甯莞莞拘谨地摇头:“不必。” 罗烟凝暗自好笑,双月殿圣女真是有趣,进了王府,在外边那股劲儿全没了! 四人坐着商议没多久,玉茶按罗烟凝的吩咐,拿来一壶好酒,几碟佳肴。 罗烟凝豪气地亲自将酒斟满,一时间,屋里酒香四溢:“将士出征之前都会喝壮行酒,咱们四人如今也算是要上战场的人,这杯酒本宫敬你们!”说完,她率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余三人见此,也豪爽地饮尽杯中酒。 言岁离满意的咂巴着嘴,心想,不管序凝公主是虚情假意也好,真情实意也罢,但这酒还真不错! 甯莞莞不好酒,品不出好坏,只觉得这酒从嘴里一直烧到肚子里,不过几息,她身上就暖洋洋的。桌上的佳肴也让她食欲满满。 唯独一旁的萧桐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怨气,不时用幽怨的眼神看向罗烟凝,仿佛在说:主子!你知不知道这壶“战天下”要多少银子! “主子,俊俏也想跟你一起去。”这时,郭俊俏拧着衣角从门外走了进来。 言岁离好奇,为何有人称她主子,有人喊她殿下? 罗烟凝笑道:“你都不知道本宫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你就要跟着?” “嗯。”郭俊俏用力点头,目光不时飘向冷若冰霜的萧桐。 言岁离和甯莞莞交换了一个原来如此的眼神。他二人正想着罗烟凝会同意,罗烟凝下一刻便温和开口拒绝了。 “你在王府待着吧,玉茶她们会陪你玩。这次不是出去游山玩水。” 郭俊俏不死心,见她不答应,小跑到萧桐跟前,拉着萧桐可怜巴巴地闹道:“萧桐!你快帮我说说话!让主子带上我!” 萧桐不为所动:“不帮。主子都告诉你了,不是游山玩水。” 甯莞莞见郭俊俏闹得不可开交,本想开口帮着劝劝,却被罗烟凝递去的眼神制止。 “不就是去渭州么!你不带我去,我便自己跟去!” “郭俊俏!”罗烟凝生气的喊到。 刚才还温和的女子,顷刻间浑身散发令人心悸的气势。言岁离和甯莞莞没想到她变脸那么快,愣住了。 郭俊俏被她震慑,但神色仍不见妥协。 罗烟凝声色俱厉地盯着她:“你好大的胆子!你是想要违抗本宫的命令?” 见她生气,郭俊俏连忙跪下摇头,哽咽道:“主子!俊俏不敢!” 罗烟凝冷冷开口:“滚出去!你最好想清楚,要么乖乖待在王府,要么便在王府躺到本宫回来为止!” 第六十三章 征程 郭俊俏连忙起身,收了刚才可怜巴巴的模样,朝罗烟凝吐吐舌头便风一般跑了!主子这是动了给她下药的心思啊!她可受不了那份罪! 郭俊俏的举动惊得言岁离和甯莞莞目瞪口呆!感情刚才这个郭俊俏是在演戏?! 罗烟凝不以为意,叹了口气解释道:“让二位见笑了。甯姑娘刚才若是相劝,郭俊俏说不定会出口伤人。” 甯莞莞恍然大悟,不过她有些好奇:“公主殿下一直那么放任下属?” “本宫从小在师父身边长大,不在乎繁文缛节,只要他们不做卖国求荣、违背江湖道义之事,本宫都不会过多管束。”罗烟凝淡笑开口。 这让言岁离和甯莞莞对她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二位先在此休息,本宫就不打扰了。”说完,罗烟凝带着萧桐离开了偏厅。 “主子,你真觉得他们二人可靠?”萧桐怀疑地发问。 罗烟凝瞥了他一眼:“萧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忘了本宫是怎么告诉你的?” “是属下愚钝了。”萧桐歉意地抱了抱拳,“只是,战天下那酒,是主子费劲心力酿造,耗时耗力,千金难买,江湖中……” “滚。”罗烟凝瞪了一眼萧桐,打断了他的话。 “是。”萧桐面无表情地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样子,罗烟凝欲哭无泪,自己究竟是招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啊! 随后,她去马厩给火雷喂了上等的草料,一边给火雷顺毛,一边说:“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要启程去杀胡人了。高兴吧!” 火雷打了两声响鼻,像是回应她一般。 “真乖。” …… 甯莞莞躺在美人榻上,晃着修长的腿,朝坐在椅子上的言岁离问道:“喂!你知不知道刚才的酒是什么?” 言岁离不耐烦道:“不知道!甯圣女!甯姑娘!求求你歇息一会儿吧!” “江湖上不是一直说玉飞狸酿了一种酒,能疏通筋络,补气延年嘛?”甯莞莞歪着脑袋,自说自话,“我刚才喝着那酒挺像的。喂,言岁离。要不是那天晚上玉飞狸和序凝公主一同现身,我都要怀疑她俩其实是一个人了。不过眼下看来,玉飞狸很可能是序凝公主的门客!” “嗯!圣女大人说的都对,可以让言某人休息了吗?!”言岁离觉得甯莞莞想得太多,就算这酒真是‘战天下’又怎么样?好喝就行了啊!就算玉飞狸真是序凝公主的门客又怎么样?他管得着吗?一个是江湖中人为了她的药,能马首是瞻的江湖第二;一个是秦罗最受宠的公主,地位尊崇,他一个风影阁阁主能把人家怎么样?! 甯莞莞见他语气不善,欲给他下毒,但想到今晚要赶路,只得作罢,恨恨地骂了一句:“呆子!”便不再说话。 一切归于静谧,连风雪都停止了呼啸,只剩一轮皎月清清冷冷悬在空中。远处几颗星辰微亮,似乎昭示着这是赶路的好时机。 寅时刚过,四人牵着马在王府后门聚集。 罗烟凝看着睡眼惺忪的甯莞莞,嘴角露出温和地笑容。而后她正色开口:“不管事成与否,本宫在此先谢过甯姑娘和言阁主出手相助。若有一日你们有需要,本宫定会义不容辞,绝不推诿。”说完,她朝二人郑重抱了抱拳。 “别别别!”甯莞莞急忙摆手,“你能为百姓考虑,说明你不是坏人。异邦人可恶,我早就想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 言岁离暗自佩服罗烟凝招揽人心的手段,但偏偏他被说得心服口服:“言某一介草民,做惯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能杀几个敌人,替秦罗解解忧患,实属快事。” 罗烟凝点点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萧桐,飘然上马。 “驾!” 火雷载着罗烟凝在雪地里飞驰而去,余下三人紧随其后。 此时虽是宵禁,但序凝公主要出城何人敢拦?守城士兵根本不敢多问一句,看了公主令直接打开了城门,恭恭敬敬的目送四人出去。 言岁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又感慨权利的好处:若在平时,就算他使轻功出去,还不知道暗中会有多少弓箭指着他的后背! 而甯莞莞则是觉得奇怪:这个公主明明平易近人,善解人意,为何这些士兵会那么惧怕她? 于是,她打马跑到罗烟凝身侧:“为什么他们会怕你?” “他们怕的是皇权。” “看来皇权给你带来了很多方便呀!” “也带来了更多你意想不到的责任。” ...... 罗烟凝这边刚刚启程,景长天却还没赶到渭州。 “殿下,雪停了。”彭飞跑到景长天营帐里禀告。 “拔营!”景长天奔向帐外号令道。紧蹙几天的眉头终于略微舒展开来。眼看要到渭州,一场该死的暴雪,将他们困在此地已经快三天了! 本想到渭州之后与将士们一起过节,结果却不尽人意。 如今大雪已停,他迫不及待地要出发赶去渭州补充粮草。 他拿出腰间的隐夜,化为长剑,随手插进雪地里,试了试雪地的深浅,确认马儿能跑后,他才松了口气。 一百五十亲卫默契地整理着行装,不过片刻,便已经整装待发。 雪地虽然行路多有不便,但这并不妨碍这队身经百战的亲卫前行。 整整走了两天,他们才赶到渭州。一路上景长天与他们风餐露宿,未有半句怨言。 徐阔听闻他来了,大喜过望,出门迎接。心中暗自欣喜:莫不是太子亲自来接自己回去? 然而景长天到了渭州军营里,绝口不提让徐阔回霸夏一事。 “殿下!何时才能让末将回去?”徐阔见他不提,只好自己厚着脸皮问。 景长天瞥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殿下,末将发誓!今后一定管好自己这张嘴。”徐阔竖起三根手指,神色坚决。 景长天嘴角扬起一丝嘲弄的弧度:“不错。到渭州学会自省了,还知道自己错在哪。” “殿下就别取笑末将了!此次您要取那帮杂碎人头,末将愿当阵前先锋!杀他个片甲不留!”徐阔大义凛然道。 景长天笑道:“好。休整两日便出发。” “殿下,恕末将多嘴,您是不是为了凤凰?”徐阔傻笑着看向景长天。 第六十四章 惊变 景长天似笑非笑地瞥了徐阔一眼。 徐阔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出去了。 说是两日后出发,实际上不过休整了一天多罢了。 这天夜里,景长天的人马在渭州城外悄无声息集结完毕,一百五十来号人身着黑色盔甲,没入夜色之中,朝西北方向奔腾而去。 渭州到哈斯草原胡人营地不过八百里,行军半日就到了。 在离胡人营地还有七十里的地方,景长天指挥队伍停下,找了一处不起眼的小山丘,将人马悉数隐蔽起来。 他冷冷眺望着远处。阳光自他头顶映下,那双清澈又沉静的眼眸里,是一片波涛汹涌的肃杀。 等待的过程总是很漫长。除了被派去盯梢的人,其他人只能坐在原地打坐调息,运起内力抵御严寒。 景长天周身气息沉寂,似乎与这安静的雪境融为一体,如一尊雕像,静待着夜幕降临。 连平日里嘴碎皮厚的徐阔都不敢去惊扰他分毫。因为他知道,这是景长天即将爆发的前兆。 “什么时辰了?”景长天低声问。 “禀殿下,刚过戌时。”彭飞轻声回道。 “嗯,”景长天微微颔首,“出发。赶在亥时前埋伏。” 暮色暗下,马队继续前行。此时的哈斯草原一望无际,黑色盔甲成了此时他们最好的掩护。 景长天远远就看见了亮着大片火把的胡人营地,似乎昭告着他们此时的歌舞升平。而这块地方,大约有四五百个营帐。 他们这队远道而来的“客人”则矗立在黑暗中,伺机待发。 “殿下,恐怕还得再等上一会儿。”徐阔窜到景长天旁边开口说到。这会儿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嘻闹,只有属于一个将士该有的稳重和严肃。 “嗯。”景长天神色凝重。亲卫最近吃的苦头,他感同身受。 他面向身后士兵,低沉的嗓音如同醇酒,仿佛要将这寒冷融化,他安慰道:“草原近来风雪连天,这帮胡人没那么快睡着,大家稍安勿躁。待会儿,他们的人头就是各位最好的嘉奖。本王势必与你们共同进退。” 景长天声音不大,却字字坚决暖心。 此时不适合高呼口号,这队亲卫在马上朝他弯了弯腰,以示尊重和感谢。 胡人营地火光逐渐暗下,景长天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寒意森森。 最后一丝光亮暗下时,徐阔急不可耐地问道:“殿下!动手吗?” 景长天刚欲号令,突然间他蹙起了眉头,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徐阔不解地望着他。 “听。”他抓着缰绳,聆听着南面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曲调。 “啧,”徐阔竖起耳朵听了一会,“这异邦人难不成睡觉前还得听点小曲儿?” 彭飞俊脸皱成一团:“我听着这曲子不太舒服。” 后面有亲卫低声回应道:“这曲子听起来让人心慌得紧。” “是啊。” “确实不太舒服。” 亲卫队里小声议论着。 景长天面色凝重,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胡人夜里防备的手段?还是说真有人在吹曲?可他为什么分辨不出来这曲子是何所奏? 这是景长天历次征战中第一次到敌营附近,突然遇见这种情况。 退是不可能退的。眼下只能按兵不动,看看这曲子什么时候停。 “殿下,末将总觉得今夜有些不寻常。”徐阔锐利地盯着那片营地,小心地说道。这不是错觉,是他常年征战的感觉。 景长天点了三名亲卫分别去左右翼和后方查探盯梢。自己领着剩下的人原地镇守,这样可以将危险降到最低。 徐阔的感觉他也有。他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这会儿的寒意来得不太寻常,胸口处的跳动极其不安。 曲子变换未停,最让景长天不可思议的是,那不止一种乐器。 他的人马在原地驻足了约莫半个时辰。胯下军马开始有些焦躁不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怎么回事?景长天挑眉,望向不足三里远的胡人营地。 血腥味越来越浓! “有刺客!”胡人营地中有人大喊。草原本就空旷辽阔,那人声音即使隔了那么远,依然传到了景长天他们这队人耳朵里。 紧接着求救的烟火冲向夜空!原本暗下去的营地霎时间一片火光! 景长天心中骇然!难道有人比他先一步对胡人动手了? 人?渭州?罗烟凝?! “驾!”来不及思索!他朝着那片火光冲去! 该死! 景长天期盼胡人口中的刺客不是罗烟凝!但他又笃定刚才那股不寻常的寒意来自罗烟凝! 身后的亲卫不知太子这是怎么了,但此刻他们只能紧紧跟在景长天身后。 果然,罗烟凝一行四人被发现了! 原来吹曲的是甯莞莞。她用不同的树叶吹奏出不同的曲调,控制着雪蜘蛛、极地蝎和冰地蜈蚣三种毒物潜入胡人营帐。等被这三种毒物咬中的胡人陷入麻痹后,其余三人则悄无声息进去取他们性命。 毒物速度很快,四人配合也极为默契。以他们的武功,面对被麻痹、毫无还手之力的胡人,一刀了结性命完全是轻松之举,仅仅半个时辰,便有六七十个营帐遭他们血洗。 言岁离还笑说这次出来杀胡人想必是有史以来最轻松的一次。 然而,正当他得意之时,毒物还没去过的帐中恰巧有个斥候掀了帘子出来准备如厕,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只极地蝎。这人闻到有血腥味,谨慎的没有单独出去,而是赶紧退回帐中叫醒其余两人。 那时候言岁离在甯莞莞身边,罗烟凝和萧桐则是在别的营帐中杀人。 醒来的三名斥候察觉到异常不敢轻举妄动,便小心翼翼地从不同方向出去打探。其中一人被刚清理完上一个营帐的罗烟凝发现,瞬间被斩杀。另一人则是不小心撞上了萧桐还在的帐中,还未来得及呼救便一命呜呼。 剩下那人则刚好避开了这四人,看到有人死了,当即喊出了有刺客!点燃了帐外常备的求救烟火! 当罗烟凝他们顺着声音飞奔过去的时候,虽然杀了斥候,但已经晚了! 第六十五章 屠营 罗烟凝面色凝重,紧紧盯着视线中胡人的一举一动,脑海中飞快的思索着脱身之法。 “要不我们骑马跑吧?”甯莞莞小声询问。 罗烟凝摇头:“胡人善骑射,草原太过广袤,骑马对我们不利。” “我不会死在这吧!”看着身强体壮,凶神恶煞的胡人,甯莞莞小脸苍白,底气不足。 “不可能。”罗烟凝低声应了她一句。 他们躲着的地方眼下虽然安全,但有十来个胡人已经开始往这边靠过来了。 “看来躲不掉了。萧桐,你去那些营帐放把火,要快。”罗烟凝死死盯着迎面走来的胡人令道。 “是!”萧桐悄然离去。 “待会儿这些人一过来,立刻杀了他们。不要犹豫。等萧桐烧了这片营地。再找机会骑马跑。”罗烟凝低声对二人说。她身上杀意渐起,手里攥着淬星饮一刻没有松开过。 萧桐放火能引走一部分胡人,他们这边出手,也能吸引一部分注意力。方才她算过,被他们杀掉的胡人大约二百来人,如今这里就剩五百人左右,若分散胡人的战斗力,以他们的身手能全身而退的机会更多。 “上!”萧桐点燃营帐的同时,罗烟凝下令出手了! 一部分胡人果然朝萧桐所在方向跑去! 她则率先使出影踪步,如鬼魅一般飘到这队人面前,未等他们有所反应,右手握着的淬星斩向领头之人,左手捏着匕首划过旁边一人的喉咙。 二人卒。 其余胡人回过神来一边喊:“在这里!”一边举着武器朝着她挥去。 罗烟凝在杀掉第二个人时,已在暗中蓄力,只见她一脚踹在另一人胸口,借力迅速后撤,在空中收回匕首后,连发三枚淬了毒的暗器,再次命中三人。 惊骇的不止是胡人,连言岁离和甯莞莞都被她的身手折服了! 但眼下根本容不得他们感慨!已经听到喊声的胡人正朝这边跑来! 这时营帐接二连三地被萧桐点燃!胡人只得兵分两路捉拿这几个不速之客!这便是罗烟凝让萧桐放火要快的目的! 面对几百胡人,甯莞莞和言岁离都各自拿出了看家本领。 甯莞莞吹响御毒的木埙,草原上本该蛰伏的毒虫们像是要去朝圣般,纷纷破土而出,听从甯莞莞的号令。胡人一时竟拿甯莞莞和这些虫子毫无办法,甚至好多胡人被毒物咬死。 言岁离则从身后取下月牙刺,在胡人中间游走穿行,也为甯莞莞挡去那些明刀暗箭。 而萧桐点燃营帐的速度极快,不时还能暗中放几枚暗器伤敌。 虽然胡人营地一片混乱,他们几人暂时也还能周旋,但罗烟凝丝毫不敢放松!因为那枚求救烟火被放出,最多还有半个多时辰!附近的羯人就要赶到了!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罗烟凝心想。看准了胡人最密集的那一小片地方,她眼里寒光四射,身上杀意骤起! 《万仞藏刀》第七式——裂星决! 罗烟凝身体微微下沉,踏着影踪步如同鬼魅,眨眼间就到了那些胡人身后!她距胡人不过二尺,身上的寒意不禁让胡人打了个哆嗦。 远处胡人喊着罗烟凝听不懂的话,像是在提醒这些兄弟小心身后。可未等他们有所反应,罗烟凝的刀锋已经对准了他们!她将浑身内力提起,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自下而上斜提了一刀!借着这份力,她腾空而起,将刀举过头顶,又从上到下狠狠地斜劈出一刀! 两道带着极致寒意的光闪过,差不多有三十几名胡人遭到裂星诀的波及!离罗烟凝最近的,瞬间化成冰晶,隔得稍微远一些的,此时身上也逐渐布满了寒霜,无法动弹! 罗烟凝微微喘着气,握着淬星饮的手似乎在颤抖……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样使出裂星诀。 周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簌簌落下的冰晶宛如星辰。胡人看罗烟凝的眼神带着恐惧。可这仅仅只是一瞬间。 更多的胡人涌了过来。而远处一支箭带着绝对的力量,自另一个方向朝着言岁离飞去! 罗烟凝看到那支箭了,但她隔得太远,朝她奔来的胡人太多。她只得抬手打出一枚暗器,想改变那支箭的方向! “叮!” 暗器被弹开了。 罗烟凝眼里有些绝望,朝言岁离歇斯底里大喊道:“小心!” 言岁离刚杀掉一个胡人,来不及抽出胡人身体里的月牙刺去挡。当他听到罗烟凝的喊声时,那支箭已经带着劲风扑面而来。言岁离想也不想的直起了身子。 他身后是甯莞莞啊!他若是躲开了这支箭甯莞莞怎么办! 罗烟凝眼中的光芒有些破碎。她眼睁睁看着这支箭只有一尺就要没入他胸膛的时候,甯莞莞却猝不及防地跑到他身前! 箭从甯莞莞肩膀穿过,二人被这支箭的力量带飞出去了一小段距离。 罗烟凝顾不得朝她挥出武器的胡人,提着轻功,退到二人身旁。 甯莞莞已经昏迷过去了。言岁离搂着她轻飘飘的身体,眼神迷茫,不知所措。 罗烟凝飞快地喂了一枚药丸给甯莞莞吃下。又将一个药瓶塞到他手里,呵斥道:“带她走!去渭州!” “你呢?你是秦罗公主。”言岁离迷茫地开口,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滚!别在这拖累本宫!”罗烟凝狠狠推了言岁离一把,咬着牙怒斥道。 言岁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怀里的甯莞莞,咬咬牙,扭头朝拴马的地方跑去。 她是公主,她没事的。莞莞受伤了。莞莞要紧。言岁离一边跑,一边在心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萧桐见那二人走了,立刻飞奔到罗烟凝跟前,势与她奋战到底。 只有三百多号人了。罗烟凝心想。 胡人见此刻只有他二人,脸上的神色变得狰狞。暗处的弓箭手,不想放言岁离二人走,已然拉满了弓弦。 罗烟凝知他们不会罢休,嘴角露出绝美的笑容,胡人惊呆了。 随即她放开了握住淬星的手,胡人以为她这是要投降。 然而淬星饮并未落地,而是在她内力下,渐渐浮空,刀身的两颗红玉,亮起了诡异的红光,寒意渐渐袭来。 《万仞藏刀》第八式——霜星诀! 第六十六章 隐夜 平静的草原突然起了风,三百胡人用不明所以的目光投向罗烟凝,不知她想做什么。 弓箭手的箭已离弦,箭雨追风逐电地朝着言岁离方向飞去。 罗烟凝淡淡瞥了一眼那些箭,露出诡谲而轻蔑的笑容。淬星饮红光大盛,刺骨的寒意拔地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身前延展铺开,箭雨飞驰刚靠近这片寒意,突然停滞不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随后无力地落地。 胡人嘴里大喊着什么,看向罗烟凝的眼神从恐惧变成狠毒。箭雨再次放出,与刚才的情况如出一辙! 霜星诀以内力灌注淬星饮,唤起它的寒意,用这些寒意撑起无形的屏障,再消耗内力抵御外来力量。因此对内力的要求极为严苛。 内力越高,范围越广,能抵御的力量越大。 才使完霸道的裂星诀,为保住言岁离和甯莞莞又剑走偏锋使出霜星诀,罗烟凝感觉内力耗得一干二净,以至于她气息有些不稳,体内一直靠淬星饮压制着的高热,此时竟有隐隐爆发的趋势。 她面色绯红,额间有汗水滴落。但大敌当前,她只能咬牙重新握住淬星饮,欲与萧桐杀出重围。 胡人见她露出疲态,心下大喜,举着那些残留着血渍的武器冲了过来。 罗烟凝没有半分畏惧和慌乱。 “主子……”萧桐低声唤道,语气里的关切根本掩饰不了。 “本宫无碍。”罗烟凝冷冷开口,目光不曾从胡人身上移开分毫,“不跟他们周旋了,杀出去!” “是!”萧桐坚决道。 主仆二人在胡人中奋力厮杀,罗烟凝也用毒药毒死了很多胡人。胡人虽然惧怕,但见他们势单力薄,哪里肯善罢甘休?拼了命的对她二人进行接连不断的攻击。 他们的兵器本就很重,有时避之不及罗烟凝只得全力接下。 先前耗尽内力,此时她渐感体力不支,而剩下那些弓箭手,再次拉满了手中的弓箭对准罗烟凝,只要她用轻功飞起,这些箭定会射向她。 急促的马蹄声自远处朝这边响起。罗烟凝心中大惊:羯人怎么那么快就来了! 胡人听到马蹄声露出了欢呼和狰狞的笑容。 一瞬间失神,一把重重的铁锤凶狠地朝她挥来,罗烟凝咬牙用淬星饮接下,却被这股力量打飞了出去! 握锤的胡人疾步追出!再次舞着重锤砸向罗烟凝!若是被砸中,不死也得重伤! 萧桐想来救他,却又被余下胡人缠住脱不得身! “主子!”萧桐大喊! 罗烟凝咬牙翻身站起来,丢出一枚暗器。虽然这人死了,但重锤还是落下,她闪身躲开,身侧却又是一把大斧挥来。 罗烟凝大惊失色!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又有杀意袭来!一把剑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狠狠插入这名胡人的胸膛!胡人被击退两步后倒下,罗烟凝的危机被化解了! 萧桐见她无事,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了。看向胡人的眼神更加凶厉,手中的匕首越发狠辣。 隐夜? 罗烟凝怔怔看着这把剑。听到身后有人翻身下马,她回过头去,眼里尽是不可思议:“是你?” 来人除了景长天这队人马还能有谁? “是我。”景长天坚定答道。 他没有自称本王,因为面前是他心心念念的凤凰。 身后紧紧跟随的亲卫,立刻杀入战局,与胡人战到一起。 胡人原以为是羯人赶来援手,哪知道等来的却是别人的救兵? 七八百人的胡人营地,此时剩下不足三百。对这一百五十亲卫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也不需要景长天出手。 景长天皱着眉头,深邃的眸子里写满担忧和慰藉。心里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来得及时,还好她安然无恙。 他拉起仍然坐在地上的罗烟凝,细细看着她,眼底清澈且温柔。突然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露出的皓齿配上他的笑容,煞是好看。只是眼里有丝丝水雾弥漫。 无意中瞧见景长天这般笑容的亲卫,惊得目瞪口呆:天啊!他们家太子,什么时候笑得这样温暖过! 罗烟凝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连忙抬起衣袖擦了擦苍白的小脸,好奇地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她没有自称本宫,因为出了皇城,她只是个江湖中人; 景长天仰天深吸一口气,渐渐平复了自己刚才焦躁不安、慌乱无比、担惊受怕的心情。随后镇静地看着罗烟凝,摇了摇头:“没有。你平安无事就好。” 脸上强装的镇定最终还是败了,他笑得如同拿到蜜糖的孩子,满足、开心。眼底拼命压抑的情愫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罗烟凝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发自内心的笑容实在太有感染力,引得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这算是劫后余生吧?罗烟凝心想。 “谢谢你,景长天。”她认真地看着他,清澈漂亮的眼里是真诚的感激。 景长天不在意地笑道:“不用跟我道谢。剩下的交给我,你先歇息一会儿。羯人很快就要到了,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离开这里。” “好。”罗烟凝笑着点头。 一身温柔在转身瞬间散去。 景长天冷漠拔起还插在那名胡人身上的隐夜,无情的声音响彻在这片嘈杂的营地。 “杀无赦!” 亲卫们原想是否要抓两个俘虏回去,不过太子说杀无赦,那就都杀了吧。 人群中的景长天,威风肃杀,仿佛又成了那尊杀神。隐夜在他手中挥洒自如,一招一式都淋漓尽致的展现出他武功的造诣已是登峰造极境。 隐夜化扇,放出暗器,直取弓箭手命门;隐夜化剑,如金龙冲天,气贯长虹。 他的招式没有一丝花哨,干脆利落,冷酷无情,招招致命。胡人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罗烟凝若有所思地看着人群中的飘逸潇洒、如鱼得水的景长天,那次宫宴上,他真的输给自己了么? 在景长天和亲卫的攻势下,不足三百的胡人土崩瓦解、溃不成军。不过片刻,这个营地再无活着的胡人。 第六十七章 星辰 最后一个胡人倒下,萧桐一声不吭地回到罗烟凝身边。他掏出锦帕,将匕首上的血擦拭干净。像一尊石雕站在罗烟凝身侧。 景长天冷冷地命亲卫给这片营地又加了一把火。 见火势越来越大,他才满意地下令撤军。 回到罗烟凝身边,他令亲卫分了一匹马给萧桐。然后自己翻身上马,不由分说将罗烟凝拽了上去。 罗烟凝惊呆了,转过红彤彤的脸蛋怒视着景长天。 不等罗烟凝拒绝反抗,景长天一脸坦然开口:“你内力消耗太大,不宜再骑马。羯人快来了,先离开这里,我送你去找你那两个朋友。” 徐阔在一旁偷笑,招呼着亲卫们先走,又拍了拍萧桐一脸严肃地说:“小老弟,主子们说话,咱们这些当下属的该避还是得避。走吧!先去把你们的马牵了。” 罗烟凝被景长天的话所引,加之担心甯莞莞的伤势,于是她皱着小脸怀疑道:“你遇见他们了?” “嗯。”景长天应道,手自然而然绕过罗烟凝的腰,抓住缰绳,“往前不到三百里有一小片林子很安全。我让他们过去等你了。” 景长天载着罗烟凝朝林子方向奔腾而去。 孤零零的萧桐看见他们飞驰而过的身影,只得骑上马,带着剩下两匹马跟在他们后面。 凛冽的寒风在耳边呼啸,罗烟凝的头发不时掠过景长天的脸庞。景长天不用低头都能闻到她的冷香。 虽然他很想将这份难得的喜悦保持下去,但回想起刚才那般危险的情形,他就心有余悸,语气也不由得严肃起来:“你不知道这样闯营地的后果?” 景长天温热的气息在罗烟凝耳边拂过,她微微偏了偏头,淡然开口:“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这般任性?”景长天虽然严肃,但难免带着些担忧和责备。 罗烟凝沉默不语。 她怎会不知今夜的凶险?景长天若是没及时赶到,恐怕她此时还脱不了身。单是刚才那一斧,就够她头疼了。 见她不作声,景长天无奈地叹了口气:“南夏和秦罗本就是友邦,你若想对这里动手,事先告诉我,我带人助你一臂之力,你也不用将自己置于险地。” 景长天心想,别家女子都在家中安安份份过节,走亲访友。唯独她,大胆包天,带着三人搅得几百胡人天翻地覆。 “你为何会在这里?莫不是也想端了这个营地?”罗烟凝似乎不想正面回应景长天的话,又好像是故意忽略他情绪。 景长低声笑着说:“算命的瞎子告诉我,秦罗公主有危险,我便来了。” 既然她不想谈论这个问题,那便不说了。自己虽然救了她,但她对自己还没那么亲近。这点分寸景长天拿捏得恰到好处。 “算命的瞎子还说南夏太子喜欢胡说八道。”罗烟凝戏谑道。 景长天笑得怡然自得:“今晚是巧合。确是跟你想到一处了。只是没料到,序凝公主竟会捷足先登,让我那群手下捡了便宜。” 罗烟凝疑惑地问:“据我所知,南夏近来跟异邦人没有起冲突。你怎么会突然带亲卫过来?” “呵呵。”景长天轻笑。心想,自然是为你出气。嘴上却说:“异邦人总是要除的。” 罗烟凝撇嘴,不再说话。 景长天低头看着她,脸上不自觉露出如沐春风的微笑。这是他第一次与罗烟凝靠得那么近。 当初她用玉飞狸身份救下自己,解毒上药时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后来虽然从鬼门关爬出来报了仇,但每每想起那段日子,景长天心里多多少少还会有些恨意。 可如今人在他怀里,他脑海中竟然冒出了被她救下后刚醒那晚看到的旖旎风光。 骑在马上的身子不由得僵住,顷刻间脸色绯红!若不是寒风刺骨,他... 景长天若有若无地叹口气,将狐裘往身前拉了拉,若无其事地盖在罗烟凝身上。隔得那么近,她又穿得单薄,透出的凉意他隔着盔甲都能感觉得到。 “我不冷。”罗烟凝僵硬地开口。 “那件火狐披风可还喜欢?”景长天语气里透着淡淡的笑意。 罗烟凝猛然转头,扬着脑袋盯着他:“你送的?” 景长天低头看了她一眼,咧开嘴笑道:“嗯。完整的火狐皮难得,去年猎到便一直放着。见你喜爱红色,就送给你了。” 他笑得温和,连带唇下那颗隐隐若现的小痣都散发着暖意,罗烟凝本想发作的脾气竟然就那么散去了。 她无奈转头,淡淡地问道:“王府戒备森严,怎么进去的?” “有个部下曾经是个飞贼,放件披风就走还是能做到的。” 罗烟凝竟然无言以对,心里暗想回去之后要加强府里的戒备。 景长天心里暗自窃喜,终于亲眼见到她吃瘪的模样了。 罗烟凝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只是觉得景长天这样过于强势,但又没想好怎么开口,只得抬眼看了看天空。 漫天繁星点点,草原一望无边,天地仿佛融在一起,罗烟凝被惊艳到了。方才光顾着屠营,她竟不知道星空可以美成这样。 景长天低头看着眼里都是星星的她,温柔开口:“等打退异邦人,你可以随时看到这样的美景。” “看多了不也会厌倦。”罗烟凝摇了摇头,笑着说到。 “就算厌倦了,它们也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抬头,它们就在。”景长天悠然道。 罗烟凝淡看着星空,不想回答景长天的话。她隐隐约约觉得他话里意有所指,她不愿意猜测。 二人之间陷入一种气氛莫名的沉默。 景长天心里是满足和期待,罗烟凝心里却是遗憾和失落。 遗憾的是此刻陪她看到美景的不是何九霄,失落的是自己想念他时,他却不知所踪。 景长天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也猜到了她的所思所想,眼里不由得泛着冷意。 不是对她,而是对素昧平生的何九霄。 这个人,迟早要付出代价。景长天嘴角扬起一丝凉薄的弧度。 不远处,先行一步的亲卫扎起了营。罗烟凝迫不及待地赶过去为甯莞莞疗伤。 而赶到那片营地的羯人,被漫天火海惊得目瞪口呆。 第六十八章 疗伤 这队羯人约有一千,带队的小头目叫扎哈,五官长得普普通通,但合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冷静地叫人将大火扑灭,自己则带了几个兵在附近寻找有没有可疑的证据。 令他失望的是,除了几匹马的停留的脚印,他一无所获。 “总不能是几个人就把这营地端了吧?”扎哈自言自语。 旁边的士兵接了一句:“除非天神下凡,不然几个人怎么可能将这里弄成这样?” 一场大雪降临,不过片刻,那些脚印被掩盖了。这场火也逐渐熄灭。 “大人,营里七百七十八人,尸首却只有五百来具。我等要不要将这事告诉大汗?”副将过来询问扎哈。 “不报是我等失职,报了又怕胡国大汗误以为是我等援助不利,今后若想再联手怕是难了!只是还”扎哈脸色难看。还有两百来人,难道凭空消失了? 副将点头称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的问到:“当初漠国那个跛子王子提出让大家结盟,如今出了这等大事,他总该有法子吧?” “你是说石颐斐?他倒是有些本事。”扎哈迟疑道,“我等还是先将此事告诉大汗,由他来定夺吧!” “那还要继续在这里找证据吗?”副将问。 扎哈白了他一眼:“下着大雪,营地又被烧成这样,找个屁啊!今夜当值的留在这守着,其他人撤!” 羯人来得不慢,走得也很干脆。雪地里偶尔有几只虫子爬出来,不过却无人在意。 亲卫在林子里飞快扎好第一个营帐,立刻让在这等了许久的言岁离将昏迷不醒的甯莞莞抱了进去。 箭很深,一路上言岁离不敢轻易拔箭,只能将箭折断后,点了伤口旁边的穴道,简单的用布条包扎一下。然而血还是止不住,她的身体凉得让言岁离害怕。 罗烟凝下马后顾不得道谢,问了甯莞莞的位置直奔过去。 几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御毒的女子,此刻躺在榻上面无血色。 “这里太冷了,端两盆火进来,再烧点热水。”正欲把脉的罗烟凝不容置疑地令道。门口的亲卫麻溜地去准备了。 “她还好吗?”见罗烟凝把完脉又给甯莞莞喂了一枚药,言岁离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罗烟凝应了一声。摸出一把匕首在火上烤了起来。 景长天坐在一旁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不由自主的笑了。 火盆和热水都端了进来,罗烟凝下了逐客令:“我要替她取箭,男人都出去。” 景长天背着手走在前面,言岁离在后面有些担忧的一步三回首。 “要不刀给你,你来?”罗烟凝冷冷地盯着他。 言岁离讪讪的走了出去。 解开甯莞莞衣裳,罗烟凝熟练地用匕首将箭取出,在伤口撒上止疼的清心粉,敷上凝血膏,才仔细地替她重新包扎,又用热水将伤口附近的血迹擦拭干净,最后替她盖上厚厚的被子。 前前后后不过一刻钟,罗烟凝出了营帐对言岁离说道:“去守着吧。” “就好了?”言岁离不敢相信地望着她。 “嗯。”罗烟凝点头。 言岁离忙不迭地冲了进去。 一小片雪地被清理出来,点燃了火堆。景长天在火堆旁坐着,又笑了起来,若是言岁离知道这位就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玉飞狸,他还会这般惊讶吗? “坐。”他拍着垫子示意罗烟凝。 周围的亲卫窃窃私语,今日太子是不是笑得太多了?是不是因为胡人被屠以至于心情大好? 景长天淡淡地瞥了这群亲卫一眼,周围才安静下来。不过他也觉得自己今日的确忘形得太反常,或许是因为这是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几名亲卫不知从哪搞来一头牛,笑嘻嘻的把最好那块送了过来。景长天烤好牛肉,递给罗烟凝:“吃吧。” 罗烟凝没跟他客气,接过牛肉就吃了起来。 景长天温和地笑道:“吃完就去休息吧,营帐替你收拾出来了。夜里有人守着,你可以好好睡一觉。” 火光衬得他俊逸的脸更加温暖,罗烟凝摇摇头:“我还不困。既然遇见了,你还是跟我讲讲玉简的事吧。” 见她神色恢复自然,不露疲态,景长天心下暗自佩服,招手叫来彭飞,把装玉简的盒子拿过来递给她。 罗烟凝叼着牛肉,动作麻利地打开盒子取出玉简仔细看了看,无论是工艺还是玉质,确实不是作假。她默不作声地思索片刻,还是将郭俊烨查到的消息告诉了景长天。 “所以,这两枚玉简必定有一枚是伪造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枚?”景长天微微皱着眉头。 “嗯。”罗烟凝应道,“我认为不管是哪一枚,对方目的都是要秦罗、南夏相互猜疑。或者有可能是为了将我们的目光引到这上面来,背后还有其他意图。” “你提醒过樊将军没?”景长天问。 “说过了。我让他先不要声张。”罗烟凝咬了一口牛肉答道。 景长天赞许地点了点头。 “但是,刺杀你那天,他们有没有想过会失败?这个玉简是故意让你们发现的还是无意中找到的?”罗烟凝清澈的眼睛闪过一丝灵动。 景长天回忆着那晚的情形:“不像故意为之。那天晚上,他们的举动就是要将我置于死地。玉简也是后来从一具焦尸口中掉出来的。” “也就是说,有可能背后之人还不知道玉简被发现了。”罗烟凝微微眯着眼睛自言自语了一句。 “萧桐。”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把正在切牛肉的萧桐喊了过来,递给他玉简,“你看看。” “樊家军的玉简。”萧桐接过玉简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笃定地开口道:“云林城许家。” 景长天诧异地望着萧桐,这个武功高强,像块石雕的护卫竟能一眼看出这玉简的出处? “云林城许家?怎么没听说过?”罗烟凝不解地看着萧桐。 萧桐面无表情地解释道:“云林城挨着蜀地,城不大。许家是百年前专做玉器行当的商贾。后来遭到巨变,整个许家就隐退了。只接些雕玉刻字的活儿维持生计。” “所以找到许家就能找到伪造玉简的人?”罗烟凝思索道,“这未免也太容易了些?” 第六十九章 切磋 “嗯,查起来挺容易的。而且樊家军的玉简一直是许家在操办。也不算什么秘密。”萧桐答道。 “一个隐退的商贾,能有什么目的?”罗烟凝突然有些不解。 景长天略微思索了一下:“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去仔细查查。能渗入边防营里的隐退商贾,不简单。” “回去就查。起码要给你一个交代。”罗烟凝认同道。 景长天轻笑:“交不交代不重要,刺客也没从我身上捞到什么好处。倒是秦罗近来不算太平,你要多加小心。” “好。” 萧桐见没自己什么事了,悄悄溜过去继续给自己烤肉。 这时徐阔满脸求知欲地跑了过来,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公主殿下,你给末将讲讲,你们几人是出了什么奇招把这几百胡人屠了大半的?” 罗烟凝见他一脸好奇,仿佛不告诉他他就不肯罢休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之前他代景长天给自己送礼时的憨直。 她淡淡地白了景长天一眼。 景长天被她看得莫名其妙,觉得是徐阔的原因,暗自决定让徐阔继续在渭州呆着。 可怜徐阔还不知道自己又被嫌弃了,还不停地催促罗烟凝。 “没什么奇招,就是偷袭得手罢了。”罗烟凝小道。 “嗯!跟末将想的一样!”徐阔骄傲地开口,“对了,公主。听闻你一直使刀,别的兵器能使得趁手不?” 景长天眼皮跳了跳,冷冰冰地看着徐阔,想让他适可而止。然而徐阔此时根本没注意自家太子。 罗烟凝不知徐阔这是何意,但还是回应到:“还算用得惯。” 徐阔一听更来劲了! “公主!我就佩服你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人!你要是用淬星饮,我肯定不是你对手!要不,你换把剑试试,跟我比划比划?” 罗烟凝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自己什么时候杀人不眨眼了?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 “徐阔!”景长天不悦地喊到。杀人不眨眼?亏他说得出口!这个大老粗!他真正想说的恐怕是以一当百吧!丢人! 正在兴头上的徐阔应了他一句:“殿下没事!公主女中豪杰,末将有分寸!” 罗烟凝确定他是真傻,忍着笑问道:“就比划比划?” “你不用理他!”景长天狠狠地瞪了徐阔一眼。 “没事。”罗烟凝笑得古怪,“就当跟徐将军切磋一下。” 景长天见她起了玩心,便把隐夜递给了她。 “殿下!”徐阔惊呼!太子可从来没有把隐夜借过别人啊! “要是不乐意就别切磋了。”景长天淡淡地看了徐阔一眼。 徐阔讪讪噤声。 罗烟凝微笑起身,大方接过隐夜,无师自通地化为剑:“你先出招吧。” 周围亲卫不约而同聚拢过来,他们同样也好奇罗烟凝的本事。 唯独萧桐,同情的看了徐阔一眼,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烤肉。 徐阔拿起自己的长戟,兴冲冲地朝罗烟凝挥去,快到罗烟凝跟前时,罗烟凝凭空从他视野里消失了! “好快!”周围发出惊叹! 徐阔还没转身,隐夜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这隐夜还挺好使。”罗烟凝笑盈盈地收了剑。 “再来!方才是我大意!”徐阔不服输地说。 “要不加点彩头?”罗烟凝笑得无邪。 “你说怎么加?”徐阔干脆的同意了。 罗烟凝故作思索:“五十两比划一次?” “一百两!”徐阔豪气地抬高了筹码。 “好!”看热闹的亲卫兴奋地喊出声,像是给徐阔鼓劲。 罗烟凝勉为其难地点头:“出招吧。” 这回徐阔做了万全的准备。 长戟被他舞得风声四起,能看出来他用了很大的力量。 罗烟凝不闪不避,瞅准一丝破绽,隐夜完美穿过空隙。她右手轻转,剑柄带着劲道打在徐阔左腕,又抬腿踢向他的右臂,长戟脱手飞出,隐夜再次架上了他的脖子。 “好!”亲卫们爆出一阵欢呼。 徐阔大惊失色,眼睛盯着长戟,又看看自己的手,最后不可思议地望着罗烟凝。 “一百两。”罗烟凝笑呵呵地开口。 “再来!”徐阔拣回长戟,不甘示弱,挥着长戟又冲了上来,刺向罗烟凝。 罗烟凝握着隐夜迎上去,微微倾了下身子,避开长戟刺来的位置,再一剑劈向长戟横刃,以柔克刚的将徐阔的力道化解。 徐阔被隐夜带着在原地绕了两圈,回过神来,长戟已经被罗烟凝推回他胸前,隐夜指向他的喉咙。 “二百两。”罗烟凝戏谑地看着徐阔。 “不来了不来了!”徐阔认命地掏出银子。 罗烟凝接过银子,抱了抱拳,笑道:“承让了。” 亲卫们一哄而散。罗烟凝把隐夜递给景长天:“我去休息了。” “好。”景长天温和地朝她笑了笑。 罗烟凝前脚刚走,徐阔贼笑着回到景长天旁边,顾不得景长天嫌弃的眼神:“殿下!这凤凰娶得!” 景长天眉毛微挑。 徐阔忙不迭地说:“武功够高。性子够爽快!你瞅那胡人营地,咱们去的时候成了啥样?真是让人佩服!” “之前不是说她尖牙利爪,毫无风范?”景长天没忍住,嘴边又扬起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徐阔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她敢闯这营寨,杀得异邦人片甲不留就是风范,足够配得上殿下了。” 说完他凑近了些,又小声开口,生怕被听见:“殿下,您可得加把劲,千万别输给那个小白脸!弟兄们还排队等着跟凤凰切磋呢!” “渭州守将过两日就回来了,你随军回霸夏吧。”景长天心情舒畅地给徐阔下完赦令,迈着轻快的步伐回营帐歇息去了,留下徐阔独自坐在火堆旁发愣。 营寨里逐渐安静下来,只偶尔听见巡逻亲卫盔甲的声音。 言岁离守在甯莞莞身边没有丝毫困意,他目光悠远,仿佛是在看甯莞莞,又仿佛不是。 榻上的人儿轻咛一声,言岁离慌忙收回思绪凑了过去。 帐内烛火摇曳,甯莞莞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言岁离。 “你醒了?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水!”言岁离兴奋地问道。 甯莞莞轻轻摇头,认真地看着言岁离低声开口:“言岁离,今后我们两不相欠了。” 第七十章 离奇 言岁离不答话,把脸转到另一边,他不愿意听。 可甯莞莞似乎觉得不把话说出来,心里一直堵着难受。 “双月殿遭难,你娘为救我娘而死。爹虽然赶来,但最后还是身受重伤,亦是穷途末路。你忌恨爹,讨厌我和我娘,为此改名换姓离开双月殿,甚至连双月殿的功法都不再练。”甯莞莞声音里充满忧愁,与以往判若两人。 “这十几年爹一直活在愧疚中,他心心念念要把双月殿交给你。这次虽然我没死,但应该也算是拼了命,想替我娘还了她欠你娘的情。” 说完这些,甯莞莞觉得很累,但心里却轻松了许多。她期待地看着言岁离,等他开口。 烛火昏暗,言岁离紧紧捏着拳头,似乎隐忍着什么。 沉默良久,他才咬牙切齿地质问道:“甯莞莞!我让你救我了吗?我需要你救吗?你觉得你死了就能得到我的原谅?” 甯莞莞似乎习惯了他的语气,淡淡回应了他:“你没躲,是因为我在身后。可你若为我而死,我会愧疚,爹会伤心。我娘若是有一天醒过来,也会怪我没好好护着你。这样我下半辈子多累啊……” 顿了顿甯莞莞又悠悠开口:“言岁离,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姐姐。” “我是不会回双月殿的。”言岁离丢下这句话狼狈地跑出了营帐。 离开双月殿时他年纪小,觉得没有甯莞莞的娘,他娘亲就不会死。但这些年在江湖上看过太多人情冷暖,他早就放下了。一直不肯回去,是觉得没了娘亲,他在双月殿就是个多余的存在。 甯莞莞找到他给他下毒,捉弄他,让他想起小时候甯莞莞被他捉弄了也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忽略了血浓于水,那是一种即使过了很久,仍然会奋不顾身保护对方的亲情。 只是那声姐姐,他哽在喉咙里再也没有喊过... 天还未亮,但大家已经做好随时启程的准备了。 “你们来时那条路眼下肯定被羯人设了关卡。这里去渭州不过两三个时辰,从那回长序城安全些。”景长天郑重对罗烟凝说。褪去那身盔甲的他,此时显得无比温润。 罗烟凝略做思考,点头应到:“那便走吧。”渭州回去虽然晚几日,但起码没什么危险。 “甯姑娘伤势未愈,言阁主要小心照顾。”罗烟凝关切地望着同乘一骑的二人。之前她觉得二人关系怪异,今日二人之间又有种疏离却又亲切的氛围。 甯莞莞报以罗烟凝一个感激的笑容:“殿下用药极其精准。换做旁人,恐怕我还得再卧床几日。” 言岁离满腹狐疑的盯着罗烟凝,武功高强,又懂医术,甯莞莞之前怀疑她和玉飞狸是一个人? 罗烟凝神色自若,并不在意言岁离的眼神:“既然请你帮忙,自然要对你负责。”她懒得解释用药的事。说多了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言岁离不肯罢休:“殿下怎会知道用什么药见效最快?” 罗烟凝云淡风轻地瞥了他一眼:“临行前玉飞狸赠的。”说完,不再搭理言岁离。 景长天瞅着她说谎不脸红的样子,轻轻笑了出来。 “笑什么?”罗烟凝不解,这个景长天是有多喜欢笑? “咳!”景长天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没什么,既然都交代好了,就出发吧。” 一路上风平浪静,到了渭州城外,景长天的亲卫在驿馆驻扎。罗烟凝一行人考虑到甯莞莞身上还有伤,便去城内找了家客栈。 “你们今日不着急走,本王便做一回东,请几位吃顿便饭。”景长天风度翩翩的开口。如今有外人在,他的称谓也变了。 罗烟凝大大方方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随即她又看向萧桐:“渭州最好的酒楼是哪一家?” “三鼎楼。”平日里萧桐一言不发,但罗烟凝问的话他总能答得上来。 景长天又多看了萧桐一眼,这护卫平时跟在罗烟凝身边沉默寡言,没多少存在感,但通晓的东西确不少。 “你这护卫有点意思。”景长天由衷夸赞道。 罗烟凝眉轻轻挑起眉毛,笑容里不乏自信:“自然。没点本事,哪敢带出来?” “走吧。三鼎楼。”景长天背着双手与罗烟凝并行。 甯莞莞在身后扯了扯言岁离:“这个太子对序凝公主是不是太好了?” 言岁离懒懒开口:“秦罗和南夏本就交好,对序凝公主这样不为过吧?我倒是觉得人家挺有风度的。” 甯莞莞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说话。明明一路上她就看到这个景长天一直对罗烟凝笑啊! 渭州与别的地方不一样,这里法度森严,是别的城池无法比拟的。原因也简单,这里是秦罗和南夏共同管辖的地方,离异邦人又很近。因此来到这里的人,都会经过严格的盘查方可进城。 城里热闹非凡,街上卖着两国特有的东西。说是做买卖不如说是以物易物。这里的百姓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与其他边防城池的百姓相比,他们没有那种整日担心被异邦人偷袭的忧虑,似乎这里就是一片乐土。 偶尔遇见异邦人,也是一副友好的模样。这让罗烟凝不禁心生好奇。 景长天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淡淡开口解释道:“这里城防守备由两国共同部署,能进渭州的异邦人,必定是身世清白,不愿被战火牵连的人。这里的百姓之所以无忧无虑,两位城守将军功不可没。” “之前听说渭州时,还以为会很乱。没想到竟是这般井然有序。”罗烟凝感慨万分。果然,很多东西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是有道理的。 走了不一会儿,几人就到了三鼎楼门口。 这座酒楼建得别出心裁,兼备了两国的风情,看着又不显突兀。 罗烟凝满意地开口:“不错。这酒楼的主人也是个有趣的。” “想在渭州出头,没点手段可不行。”景长天眼底掠过一丝自豪,“进去吧,本王方才已经让彭飞先过来安排好了。” 第七十一章 三鼎楼 几人随着景长天进了三鼎楼,甯莞莞不由得惊讶:“这里客人好多!” “这是自然。这里囊括了南夏秦罗和部分异邦美味。不然怎么会称三鼎楼?”彭飞见他们来了,不由的解释道。 这里客人太多,即使是在雅间也能依稀听到楼下客人们的声音。 一盘盘佳肴端上来,引得人馋涎欲滴。景长天还要了壶好酒,倒在杯中一股沁脾的梅花香溢满了雅间。 “听闻近来江湖异动,到处都是业火令的传闻,序凝公主可有兴趣?”景长天漫不经心的目光投向罗烟凝。 “得业火令者,可号令天下。莫非太子有想法?”罗烟凝似笑非笑地问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虽然景长天救了她,但并不影响她对他设防。景长天是谁?是凭自己本事爬上太子之位的人。他的心思深不可测,即使神色淡然,罗烟凝都不能轻易猜透他的想法。 景长天笑着说:“号令天下不敢,不过只是好奇业火令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让那么多武林人士趋之若鹜。” 甯莞莞吊着受伤的左臂插嘴道:“都说业火令是传说,还有人花银子去找,真傻!还有玉飞狸,十五万两黄金!就为悬赏这个找业火令的人!不知这些有钱的主成天在想什么。” 罗烟凝的神色并没有因为甯莞莞的话有任何异常,景长天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暗自赞赏她不动声色的沉稳。 言岁离瞪了他一眼:“金主的事少议论,吃你的饭。” “哼!”甯莞莞狠狠啃了一口手上的鸡腿,发泄心中不满。 只是萧桐看景长天的眼神带着探究,这是他的习惯。 景长天故作不知。罗烟凝身边有这样一个护卫是好事。 “啪嚓!”隔壁厢房传来杯子被摔碎的声音。一名女子带着不甘心的哭腔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力,几人忙竖起了耳朵。 “下月便要成亲了!他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位!若不是...” “姑娘慎言。”一个中年男人打断她的话,劝诫道,“你已经掌握了他家权利,没有必要再计较这些小事。” “我就是不甘心!”女子有些嘶声,“掌握他家权利又如何?我挖心掏肺对他!他还想怎样?” “男人嘛!心里总会有颗朱砂痣。你高高兴兴该上花轿上花轿,该成亲就成亲,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不是徒增烦恼?”男人耐心的开导。 “总有一天我要毁了他的朱砂痣。”女子恨恨地说。 “那是姑娘的事。不过我奉劝姑娘还是安分点好,那位不好相与。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吧!人家说了,只要能成事,今后少不了姑娘好处。不然姑娘如今的富贵就难保了。”男人语气中有淡淡威胁。 女子似乎愣住了,缓了缓才坚定地说:“我知道。” 二人声音渐小,直到听不见。 甯莞莞一脸满足地笑道:“这女子未免太狠了吧!夺了人家权利,还想对无关之人下手。” “啧,哪家没点这种龌龊事?”言岁离不屑的白了她一眼。 “你们女子都这般刚烈么?”景长天戏谑地看向罗烟凝。 “不敢苟同。”罗烟凝摇头,“就这?还振振有辞?那个男人还真是悲哀。” “诶!公主!”甯莞莞满脸笑容,好奇地问,“如果你将来的驸马爷做出背叛你的事,你会怎样?” 罗烟凝被甯莞莞问住了,她可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景长天则是不动声色地直了直身子,耳朵都快立到头顶了。 “说说看嘛,反正这里没外人。”甯莞莞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没外人?罗烟凝瞪大眼睛,仿佛在说本宫觉得你们全是外人。 甯莞莞的问题让她想到了何九霄,他应该不会背叛自己吧?可甯莞莞说的是如果... “如果背叛的话,便杀了吧。”罗烟凝笑了笑。 “那必不可能。”景长天脱口而出。 雅间里的目光同时投向他。 “本王的意思是,能娶到序凝公主这样的人是福气,傻子才会背叛她。”景长天飞快掩饰自己的尴尬,正色道。 “嘿嘿…”甯莞莞傻乎乎地笑了出来。 罗烟凝脸上有些绯红:“吃饱了就走吧,甯姑娘需要休息。明日启程回长序,若你们想多留两日,我便不等你们了。” “回回回!”甯莞莞忙不迭地开口。 景长天看她这样,心中柔软了很多。 出了三鼎楼,罗烟凝独自走在最前面,不想跟这些人说话。 甯莞莞扯了扯言岁离:“看到没,我就说吧!” “你胆子不小。连序凝公主都敢调侃?你就不怕她弄死你?”言岁离嘲笑道。 “她才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呢!”甯莞莞辩解。 景长天心里说了一句:那是她狠辣的时候你没看见而已。不说别的,单就这次袭营,死在她手里的胡人是最多的吧?她手抖过一下么? 江湖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毒药,不也出自她手里? 但是景长天却又偏偏欣赏她这份对敌人的狠辣! 到客栈门口,罗烟凝才回身:“这次多谢太子出手相助,回了长序本宫会将玉简之事查清楚。明日不必相送,请回吧。” “好。一路多加小心。今后不要再尝试这种危险的事了。”景长天体贴嘱咐道。 罗烟凝讪笑:“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景长天转身刚走没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进客栈,恰巧与正打量客栈的罗烟凝目光碰了个正着,眸子里的不舍还未来得及敛去。罗烟凝迅速收回目光,避开了他眼里的灼热。 回到客房,她脑海里不禁响起三鼎楼里那个女子的话,觉得很不理解。为什么有的人偏偏要不择手段地去拆散别人,还要祸害其他无关之人?这样的举动跟疯子有何区别? 不过她也只是纳闷了片刻,脑子里便被回长序之后的一干事宜所困扰。 何九霄的去向,玉简的真伪和背后之人的目的,云林城许家是她自己亲自去还是派人去,另外武林盟主冷少卿手底下那个蔡司,为何他迟迟没去图州四净宗? 除了何九霄的去向,其他几件事全指向了各处边疆。 这里面究竟会牵扯出什么阴谋啊。罗烟凝不禁握住淬星,眉间隐隐透出狠决。 第七十二章 免罪 回到长序刚好能赶上第二天的上元节。 言岁离和甯莞莞辞别罗烟凝,走另一条路回风影阁。 罗烟凝刚到城门口,当值的守卫忙恭敬上前:“参见公主殿下!” “何事?” “陛下宣您进宫。王爷王妃都在。”守卫被她气势震慑,不敢抬头。 罗烟凝眉毛微挑:“知道了。” 这还没进城呢,就知道她回来了?胡人营地那边的事传回来了?罗烟凝心里一边琢磨,一边骑马朝皇宫奔去。 原来皇帝罗裕在今晨的确收到了哈斯草原胡人被灭的奏折,羯人和胡人为此极为恼怒。但整个营寨被灭,他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折子里还提到,有人看见序凝公主与南夏太子走在一起。罗裕很快想到去渭州的罗烟凝,于是下旨,让各个驿站密切留意罗烟凝的去向,一旦回长序,让她马上进宫。 同时,罗裕还将贤王罗甫夫妇宣进了宫里。 罗烟凝风尘仆仆地赶到御书房,喜公公正在门外候着,他担忧地看着她,低声说道:“里面几位今日喜怒难测,殿下一会儿慎言。” “好,劳公公费心了。”罗烟凝微笑的致谢。 “去吧。太后娘娘也在。”喜公公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小祖宗啊! 罗烟凝进了御书房,就察觉到里面氛围不同寻常的凝重。她心中叹气,消息未免太快了。 “烟凝给皇奶奶请安,给皇伯伯请安,给父王母妃请安。”罗烟凝一一问候了几位。不管在外如何自在,在宫里礼节不能少。 这几位长辈看她的眼神各异,但无疑都有关切。 “哈斯草原之事可与你有关?”罗裕严肃问道。 “是烟凝所为。”罗烟凝大大方方承认,这事既然都传到他们耳里,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他们本以为这只是猜测,没想到罗烟凝会说得那么干脆,眼里皆是惊讶以及不可思议。 “你这孩子!”世牵雪满眼藏不住的担忧和责备。 罗甫眼观鼻鼻观心,没打算吭声,只是嘴角若有若无扬起一丝骄傲的弧度。 太后差点没晕过去,她是清楚异邦人性子的。 “胡闹!”罗裕重重拍下桌案,竖着眉毛站了起来,身上龙威顿显,“好好的年不过!跑到异邦人家里闹得翻天覆地!罗烟凝!你好大的胆子!” 罗裕负手冲到罗烟凝跟前居高临下盯着她怒道:“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夫,就跑到哈斯草原屠营!你真是长本事了!” 罗烟凝低着头一声不吭,罗裕以为她有所觉悟。可事实上,罗烟凝一脸无所谓。 而其他几位,还没有机会开口。 “朕且问你!带了多少人马?”罗裕顺了口气。 “算上烟凝,四人。”罗烟凝低声答道。 “你!”罗裕指着罗烟凝气结,“你好得很!贤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罗甫漫不经心地起身回道:“回禀皇兄,臣弟没机会教她。” “烟凝儿先起来吧。”太后适时开口,免了一场兄弟二人的争吵。这丫头虽然莽撞了些,但确实颇得她心。 罗烟凝抬眼瞅了瞅罗裕。 “看朕做甚?太后让你起来没听见吗!”罗裕生气吼道。 “过来,跟皇奶奶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太后慈祥地笑着对罗烟凝说。 “母后!”罗裕不悦。 “异邦人早晚要除!将士没做的事,你亲侄女替你做了!”太后冷冷瞥了一眼罗裕,声色俱厉地替罗烟凝说话。 罗裕不满地甩袖坐回案前,太后是不是过于溺爱了? 罗甫依然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世牵雪则是朝太后投去感激的目光,毕竟是自己亲女儿,哪里忍心她遭罪? “皇奶奶。”罗烟凝走到太后跟前,轻声唤道。 “说说看吧。”太后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丝毫不顾忌她一身的风尘。 罗烟凝将那晚的情形详细地说了出来,虽然她言语中尽是轻描淡写,可其中凶险在座几位都能感觉得到。 罗裕紧锁的眉头逐渐展开,他心中暗叹,不知该如何看待罗烟凝。说她胡来,可偏偏她计划周密;说她莽撞,但她又的的确确灭了那里的胡人,还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只是南夏太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太后略微疑惑。 “兴许他也是动了一样的心思。”罗烟凝答道。 太后是何等精明之人?早前她就听说过南夏太子欲迎秦罗序凝公主之事,罗烟凝在行宫的所作所为也早以人尽皆知,她不由得猜想景长天兴许真的心系罗烟凝,为此替她报仇。 而罗烟凝去渭州屠营,她反而觉得是一时兴起,顺路为之。 “这小子倒是个实在的。”太后满意地夸赞道。 唯独罗裕听到这里时,有些闷闷不乐。如果罗烟凝真的嫁给了景长天,秦罗的江山会不会如他当初所想那样? “你那些个护卫哀家有机会能见到,只是随行那两个孩子,哀家倒是想见见。”太后笑了笑。 罗烟凝不以为意地开口:“能得皇奶奶赏识是他们的福气。只是您是知道的,江湖中人不拘小节,进宫难免冲撞贵人。” “这倒也是。”太后点头,随即又语重心长地说,“烟凝,虽说此次你算是立了功,但是做法太不计后果,吓得这些长辈茶饭不思,就将功抵过了。” 太后这样说,其实也是免得一会儿罗裕要惩治罗烟凝,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胡人既然敢来秦罗生事,他们也能以牙还牙。 “烟凝是公主,为秦罗分忧是本分。只是让大家担心了,是烟凝不对。”罗烟凝顺着太后给的台阶娴熟道歉。 “这次异邦人吃了哑巴亏,不知他们又会作何打算,皇兄要费心边关的事了。”罗甫不咸不淡地把善后事宜推给了罗裕。 “老二!你别太过分了!”罗裕龙颜大怒!自己上辈子是欠了这对父女什么了? “皇兄息怒。臣弟只是随口说说。”罗甫淡然地笑了笑。 “行了!烟凝刚回来,就先回去歇着吧!明日上元节再来。”太后不耐的开口说到。 贤王一家出了宫,罗烟凝借故太累,想先回府沐浴休息,便骑马飞奔离去。 出去那么久,萧梧肯定回来了,何九霄那里他到底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第七十三章 何府 “萧梧,有什么你倒是说呀!你这样唉声叹气都两天了。”玉茶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萧梧有些着急。 萧桐摇头:“等主子回来吧。玉茶,我饿了!” 玉茶无奈叹了口气,去厨房给他拿吃的,谁让他受了伤呢? 门外响起急促又熟悉的脚步声,萧梧一下子从太师椅上蹦了起来。 “主子你回来了!”萧梧看着风尘仆仆地罗烟凝心里有点酸楚,又看了看她身后的萧桐,“哟,你也在啊。” 萧桐平静地嗯了一声。 罗烟凝皱着眉头看着脸上有道刀伤,腿上缠着白布的萧梧:“怎么回事?” 萧梧难为情的开口:“查消息的时候被发现了,一直追出蜀地。” “哼。”萧桐不屑地冷哼一声,仿佛嘲笑哥哥的狼狈。 罗烟凝随手扔给他一个瓶子:“擦脸上,刀伤好得快,不会留痕迹。” “不用!我一个大男人...” “看着碍眼。”罗烟凝打断了他的话,“腿上的外伤药你那还有吧?” 萧梧点头:“有的有的。” “嗯。说吧,去蜀地到底遇到了什么?”罗烟凝有种不详的预感。 萧梧深深吸了一口气:“属下快马赶到蜀地,本想着能早点找到何九霄。可是去到何家,那里戒备森严,属下被拦着不让进去,只说何家主染了重病,拒绝外人探望,还说何公子不在府内。但始终不肯说他去了哪里。” “属下在蜀地转了两圈,打听到何家在当地口碑很好,何家主对穷苦百姓更是照顾有加。不过几个月前他病了之后,他接济的穷人再无人过问。坊间百姓说,他是患了恶疾,具体情形他们也不清楚。只是说这几月都是何夫人和他义女在病榻前照顾。” “至于何九霄,虽然回了蜀地,但是没人在街上碰见过他。而何家主的义女大约是一月前,因生意上的事,替何家主出去与人斡旋。属下走的时候也没见过。” “何家越是这样遮掩,属下越是觉得怪异,有天晚上就悄悄潜进何府探了个究竟。何府里里外外都有高手把守,属下到后半夜才进了何家主的卧室,发现他不像是染病,倒像是中毒。”萧梧跟随罗烟凝许久,多多少少懂些医理。 “中毒?”罗烟凝挑眉,这何家为何处处透着怪异? 萧梧喝了口茶,点头道:“对,中毒。但属下分不出来是什么毒。屋内不敢点灯,怕被人发现。” “从何家主那出来经过花园时,守夜的小厮闲聊,说不知大公子悄悄去图州干嘛,他们何家很少与图州那边有什么往来。同时他们还说起何家主那个义女,不仅是做买卖的好手,也是个孝顺的。若不是最近为了何家生意,独自去了渭州,恐怕还在衣不解带地照顾何家主。” 罗烟凝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不由得问到:“何家主的义女叫什么?为何会被认下?所以这就是何九霄莫名其妙失踪的原因?” “叫许梦,身世还没来得及查。只是听人说是十年前被何家主捡到的。另外……”萧梧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罗烟凝心中越发不安,人也变得烦躁起来:“有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何九霄……”萧梧咬牙,“要跟许梦成亲了,说是给何家主冲喜。” 屋里气氛突然冷凝。 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咔嚓。” 罗烟凝捏碎了手里的茶杯,脑子里“嗡”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心中的钝痛如同被利刃剜割。 成亲?何九霄?跟他义妹?罗烟凝呆呆地望向萧梧,茶杯的碎片在她手心里被染得殷红,她竟不觉疼痛。 “主子……”萧梧轻声唤道。 萧桐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什么意思?”罗烟凝眼里水雾渐起。 萧梧没有回答。主子心里这是明白了,只是不敢承认。 罗烟凝脸色苍白,这心里怎么会那么痛啊?何九霄不是承诺要对她以命相护吗?不是说不愿辜负她吗?不是说,希望余生她身边都是他吗?不是说要与她做江湖上人人都羡慕的神仙眷侣吗?为何跟说好的不一样?那个看着她满眼都是情愫的男子,怎么可以违背自己的誓言啊! “萧梧…”罗烟凝强忍着心里的钝痛,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弄错了?何九霄怎么敢?” 萧梧别过脸,不忍看到主子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属下也希望是自己弄错了。但何府如今张灯结彩,在筹备大婚的一干事宜。只等何九霄和许梦回蜀地。” “这样啊。”罗烟凝将头靠在椅背上,怔怔地看着屋顶,眼角滑过一道晶莹。 屋里被罗烟凝身上的悲凉笼罩。 “主子!若何九霄那个王八蛋是真心待您!他怎么会一声不吭的消失!一声不吭的和别人成亲!”萧梧愤怒道,“他是何家长子!难道他们何家会不知道您的存在?但凡他对您还有情义,何家也不至于派出高手,一路追杀属下!” 罗烟凝脑子里一团乱麻,她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她以为她跟何九霄的感情是美好的。 神仙眷侣,谁不向往?为何如今看来那么讽刺? 眼角的泪珠一颗颗滚下,很凉。 “我去传信,调一队业火军过来,灭了何家。”萧桐冷冷开口,转身就要出门。 “萧桐。”罗烟凝低声叫住他。 萧桐顿住脚步回头,眼神冰冷。 “别去,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罗烟凝盯着屋顶,重复着这句话。 灭了何家?怎么可能?她是秦罗公主,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何九霄伤她,背叛她,那是她与何九霄之间的事,和别人无关。但是为什么自己偏偏心中起了杀意? 玉茶走了进来,被罗烟凝滴着血的手吓得大惊失色:“殿下!” 她急忙跑到罗烟凝跟前,拉着她冰凉的手,细心地为她把手里的瓷片挑出来:“萧梧,你快去让玉昭拿药箱过来!让她给殿下备点热水沐浴。” 萧梧点头,看了一眼萧桐,兄弟二人默默地出去了。 这种时候,还是让玉茶和玉昭陪着主子吧。 第七十四章 真相 罗烟凝一动不动地盯着屋顶,任由玉茶清洗她手上的伤口。 玉昭进来和玉茶对视了一眼,一边放着热水,一边想着怎么安慰自家主子。主子与何九霄的事,她和玉茶最清楚不过。萧梧为何被派去蜀地,她也清楚。 方才她取药箱时,萧梧跟进去简单和她说了一下何九霄的事。 玉昭万万没有想到,对主子温情脉脉的何九霄竟然不声不响地要成亲了。 主子平日多盼望何九霄回来,可如今... 看着她眼角不停滚落的泪珠,玉昭心里把何九霄骂了个狗血淋头,恨不得将他抓来跪在主子面前千刀万剐。 “主子,先沐浴吧。”玉昭替她擦了擦眼角,将她扶了起来,带到里间。 罗烟凝泡在水里,呆呆地盯着一处,脑子里只盘旋着一句话:何九霄要成亲了。 “主子,别再难过了。天下男子那么多,比何九霄好的多了去了。您不必为他伤神。”玉昭轻声安慰道。 玉茶在一旁愤愤不平,语气中尽是怨怼:“何九霄那个王八蛋!根本不配主子对他那么好!他家中既然替他安排了亲事,怎么还有脸来招惹殿下!我看接受不了殿下的礼物便跑得无影无踪,也是他计划好了的!” 罗烟凝脸上浮起一丝悲凉,眼眶虽然红了,但她极力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你少说两句!”玉昭责备地看了一眼玉茶。 玉茶噘着嘴嘟噜:“本来就是呀!姓何的良心被狗吃了!殿下如今伤神,他倒好,娇妻在怀,乐此不疲!” “玉茶!”玉昭低喝。 屋里静了下来。 罗烟凝枕着没受伤的左手趴在浴桶边,浴桶里的水凉了又加,她迟迟不肯出来。玉昭玉茶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得暗自叹气,在一旁守着。 堂堂秦罗长公主,被人不声不响抛弃了,说出去有多少人会信?师父曾经说,最好的感情是两情相悦,最好的幸福是自己喜欢的人幸福,可她罗烟凝不是师父那样的高人,做不到师父说的那样,她,势必要向何九霄讨个说法! 等等!师父?罗烟凝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何九霄当初能去到屹峰崖与师父切磋,想必师父与何家主关系不一般,为何何家主“染病”,何家没人去向师父求助?要知道,师父天疏老人德高望重,想寻名医为何家主医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江湖上近来并没听说有人求医。 何家是隐世大家,虽说不乏奇人异士,但至今何家主仍然卧床不起,按理说他们何家应该比谁都着急,可为何不放出风声? 双月殿能下毒,亦能解毒;鬼手郭俊烨,亦是妙手回春;她玉飞狸的医术和毒术更是首屈一指。而他们都没收到过任何消息! 除非,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罗烟凝眼中透着冷意,何九霄去了图州,那里与漠国接壤;许梦,所谓的何家义女,去了渭州,那里旁边就是羯人地盘... 事情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罗烟凝“哗”的一声从水里站了起来,玉昭手忙脚乱替她披上衣服。 “叫萧梧萧桐进来。”罗烟凝冷声令道。 玉茶连忙出去叫人,玉昭麻利地替她穿戴好。再着急也不能这样出去见人啊! 玉昭还想帮她把头发擦干,罗烟凝摆摆手,用内力将头发烘干,坐在外厅等着那兄弟二人过来。 她眼里的悲伤被厉色代替,只要与异邦人有关,与她所查之事有关的,绝不可怠慢。何九霄若跟这些事无关便罢,若是有关… 罗烟凝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锐利地对进来的两兄弟说:“图州和渭州那边需要再查得严密些。何家既是隐世家族,会与这两处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 “主子是怀疑何家与异邦人有来往?”萧桐顺着罗烟凝的话猜测道。 “只是猜测。”罗烟凝在脑子里飞快的整理着思绪。 萧梧略微不解:“可是,跟异邦人合作对他们家有什么好处?主子为什么会怀疑到这上面?” “哼。”罗烟凝冷哼一声,眼里带着讥诮,“何家主正值壮年,又懂些功夫。病了那么久,为何没有找人替他医治?” 萧桐冷声开口:“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何家知道他们家主的病是因何而起;要么是他们不想何家主活。” 罗烟凝赞许地点头:“不错。只有这两种可能,他们才没有替何家主治病。本宫不怀疑何家主的为人处世,毕竟他与本宫的师父有交情,而师父看人向来很准。” 萧梧恍然大悟:“哦!所以主子觉得这中间有人搞鬼?暗害何家主?” “何家主身体无恙的时候,你们听说过何家与外头有多少生意往来么?为何他刚病没多久,何九霄和许梦就各自去了那么远的地方?”罗烟凝冷笑地发问。 “明白了。异邦人敢暗中生事,还清楚一些秘密,想来是在秦罗有内应。”萧梧皱着眉头。 萧桐丢给萧梧一个你还不算太蠢的眼神。 “主子,”萧梧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罗烟凝,“那万一,何九霄和许梦真与异邦人有勾结怎么办?杀了么?” 萧梧的问题,让罗烟凝心中狠狠地疼了一下,脸色也有些发白。她紧紧皱着眉头,沉默了许久。何九霄难道真的会勾结异邦人么?他真的要枉顾他父亲的性命么? “主子?”萧梧又唤了一声。 “唉!”罗烟凝揉揉眉心,艰难地开口:“若是查到有关,先抓起来吧。” “直接杀掉岂不是快哉!”萧梧不解。 萧桐白了他一眼:“直接杀掉了,背后的人拿什么查?” “你们先下去吧。让本宫好好想想。至于查探的事,有周密计划后再行事。”罗烟凝淡淡地开口。 二人走后,罗烟凝躺在床上,想将这些事重新理一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似乎屋里静下来,她反而心乱如麻。 她真的不愿意相信萧梧查到的消息是真的,她不愿意相信何九霄那样容易脸红的人,会一声不吭的成亲。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罗烟凝心里始终有一股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戾气。这股戾气似乎不停地安抚着她糟糕的心情,让她逐渐入眠。 第七十五章 兄弟情深 “萧桐,你说说这破事给主子打击多大?何九霄那杂...” “你还有脸说?”萧桐冷冷地盯着萧梧,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完全不把他当哥哥,“老主子当初让你呆在主子身边保护她,扶持她,你就是这样保护的?” 萧梧被他问得发懵:“别的我能护,这、这男女之情我怎么护?” “你就不能先查何九霄的底细?萧梧,你长点心吧!”萧桐冷声责怪道。 “主子不让查!”萧梧委屈巴巴地看着萧桐。护主重要,主子的命令也重要啊! “嘁,”萧桐不屑,“就你,还自诩业火第一暗卫?丢人。主子不让查,你不能悄悄传信回来让我安排人去查?” “萧桐!注意你说话的语气!我是你哥!”萧梧反驳不了他,只能抬出这层身份。 “我没你这么蠢的哥哥。”萧桐淡定地瞥了一眼气急败坏地萧梧,转身便走。 萧梧哪受得了这委屈?他紧握着拳头,顾不得脚上的伤,飞快扑了上去,嘴里喊道:“我今天定要好好收拾一下你这个目无尊长的家伙!” “正好,我早就想教训一下你这个蠢货了。”萧桐面无表情挡下萧梧的拳头,抓住他另一只胳膊,欲从侧面将他撂倒在地。 萧梧凌空时,不顾腿上的伤,跃然而起,整个人骑在萧桐的肩上,对着萧桐的脸就是一拳。 萧桐一把拉住他的腿,硬生生将他从自己肩上扯了下去,拳头虽然打到了他,但力道基本都被化解,没造成什么伤害。 随即他飞快移动到还没起身的萧梧身边,一个扫堂腿,对着萧梧受伤的那条腿就去了。 萧梧闪避不及,被他踢到,一下子趴在地上,萧桐趁机跳到他身上对着他就是一顿乱拳。 “你别太过分了!”萧梧一边捂着脸,一边嚷到。没受伤的腿倒踢着萧桐的后背。 为了反击,萧梧突然移开挡着脸的手,猛地抓住萧桐的拳头,奋力起身抬头撞向萧桐的额头。 萧桐被他不要命的这一撞搞得措手不及,整个人往后仰了一下。萧梧趁势踹了他一脚,再鲤鱼打挺,反身骑到萧桐身上:“我让你打我!让你打我!你这个臭弟弟!今天不揍得你跪地求饶我就不姓萧!” 萧梧嚷得厉害,但他忽略了自己的腿伤。而萧桐又是个狠的,他抬脚缠住萧梧受伤的腿,用力一翻。 “啊!”萧梧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起开!你这个卑鄙小人!” “认错。”萧桐冷冷地看着他。 “不可能!”萧梧坚决地朝他脸上挥出一拳。 “啊!” 萧桐腿上又加了一分力道,萧梧的拳头在半空停下,又疼得喊了一声,“我错了!我错了!” 萧桐这才开他的腿,一把把他推到地上,淡定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朝屋里走去。 “你下手真狠呐!”萧梧看着给自己腿上上药的萧桐不由得感叹。 萧桐头也不抬:“若是敌人,你早死了。” 萧梧讪笑两声:“你说主子这次会从哪里开始着手?” “玉简之事是最紧迫的,樊将军那里等不了太久。若是出了纰漏,影响的是整个戊城边境。”萧桐淡然答到。 “主子那么喜欢何九霄那厮,不会先动他?”萧梧摸着下巴思考道。 萧桐摇头:“主子是业火军统领,孰重孰轻她明白的。儿女情长与秦罗安危相比,不值一提。” “可我觉得这样对主子太残忍了点。”萧梧不忍心地开口。 “这是她的责任。老主子虽然只见过她一次,便把令交予她,但暗中也派人观察了好几年。如今业火令还在她手上,就证明她是合适的统领。” 这是这段日子萧桐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萧梧叹了口气,:“萧桐,你变得越来越不近人情了。” “是你变得越来越世故了。萧梧,你别忘了业火军的责任。” 这一夜,在大家各自的心事中过去了。 上元节象征着团圆,贤王一家是要进宫的。但罗烟凝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这次宫宴。虽然会让皇上和太后不满,但罗烟凝实在没心思参加。 贤王夫妇走后,她才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院子里修了一会儿内功,又练了几遍刀法,才叫玉茶端来午膳。 简单吃了几口,罗烟凝就把萧梧萧桐召了进来。 兄弟二人进来后,发现主子似乎哪里变了,但又说不出来。二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等着她的命令。 “本想让你们兄弟二人好好团聚,不过眼下情况不允许了。”罗烟凝淡淡开口。 萧梧摸了摸脸上的淤青,白了萧桐一眼:“主子尽管吩咐。我跟他见不见都那样。” “你亲自去趟云林城,查查许家的背景和最近一年与他们家有往来的人,找出玉简的始作俑者。”罗烟凝平静地看着萧桐。 “好。”萧桐点头。 罗烟凝思索了一下:“云林城离蜀地很近,顺便查查那个许梦,是不是云林城许家的人。” “是。”萧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我呢!”萧梧迫不及待地问。 罗烟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先把你的伤养好。若你闲不下来,就暗中将何家在长序城的商铺和往来之人都调查一下。” “好嘞!”萧梧高高兴兴地接了这个任务。让他整日在屋里养着,比要他命还难受。 “对了,萧梧。你派人去打听一下,咱们武林盟主冷少卿手下的蔡司最近干嘛去了。”罗烟凝眼神幽深,笑得嘲弄。 “图州和渭州之事主子打算什么时候查?”萧桐严肃地问道。 罗烟凝淡然地笑了笑:“不急。这几件事一样样来。樊将军那里不容半分差错。说不定查完许家,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虽笑得淡然,但这种笑容在萧桐看来,就是业火军统领该有的运筹帷幄。 而萧梧则是觉得心里发颤,主子昨夜才受打击,眼下就能轻描淡写地安排接下来的事,该说她坚强还是可怕? “去吧,早去早回。”罗烟凝摆摆手,让二人退下。 刚出门,郭俊俏一蹦一跳的过来了:“萧桐你回来啦!” 第七十六章 请罪 “嗯。” “听说你昨天就回来了,你也不来找我。玉昭说你有事要忙,让我先睡。”郭俊俏娇憨的嘟噜着嘴。 “嗯。”萧桐应道。 萧梧看着他冷言冷语的样子,摇着头自己走了。 “今日是上元节,晚上我们去看花灯,猜字谜呀!”提到玩乐,郭俊俏眼里直冒光。 萧桐蹙着眉头看着她:“我一会儿就走了,你自己去吧。” “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郭俊俏丝毫不在乎他的冷漠。 “不必。” 郭俊俏满脸不情愿地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上次就不让我去,我在王府都快憋死啦!” 萧桐不为所动。 “哼!”郭俊俏一把甩开他的胳膊,“我自己找主子说去!” 郭俊俏刚转身想跑进屋找罗烟凝,就看见她站在门边,目光澄净地看着他们:“她想去你就把她带上吧。” “属下不是出去游山玩水。”萧桐眼神淡淡地从欣喜若狂的郭俊俏身上飘过。 罗烟凝轻笑:“只是去查查云林城,没什么危险。说不定俊俏还能帮到你。” 郭俊俏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里全是兴奋。 “遵命。”萧桐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句。 郭俊俏高兴得差点扑在罗烟凝身上,被罗烟凝一个眼神制止。她讪讪一笑,转而挺着胸脯,神气地看着萧桐,仿佛在说:主子的命令你敢违抗吗! 萧桐虽然不情愿,但依然淡定的瞥了一眼郭俊俏,转身走了。 其实罗烟凝觉得,萧桐这冷冰冰的性子,的确需要郭俊俏这么一个活泼开朗的人在身边。不然二十来岁,成天搞得跟个小老头一样,着实没劲。 人走完后,玉昭见她不似昨夜那般颓丧,便轻声对她说:“殿下,您出去这段日子路姑娘来找过几次。恐怕她有些担心您。” “恐怕她知道我去渭州的事了。”罗烟凝苦笑,“正好上元节,我去她那里看看。玉昭,你去刘伯那挑几件东西,一会儿带过去。” 玉昭脸色僵硬:“几件?!” 一想到要去问刘伯要东西,玉昭就觉得头疼。 “去吧。他要是不肯给些好东西,我就亲自去。”罗烟凝笑得贼兮兮的。 玉昭福了福身,暗自叹着气朝库房走去。 罗烟凝似乎想起了什么,顺手拿了一把匕首,蹲在院里一颗茂盛的梅花树下便挖了起来。 不多时,她手里多了一小坛酒。这是她刚回长序城时埋下的杏花酒,待会儿一并带去路浅欢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玉昭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了。 “刘伯怎么突然那么大方?”罗烟凝看着玉昭手里的东西,惊得目瞪口呆。 玉昭温和地笑道:“我也很好奇。” 罗烟凝拿起一匹上好的缎子,啧啧称赞:“刘伯没说什么?” “说了。和往常一样,问是送给谁的。我就告诉他,是殿下送给挚交姐妹的。刘伯就拿了缎子和这套玉饰。”玉昭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这个呢?”罗烟凝指着一只人参。 “他听说路姑娘是江湖侠士,便又给了这只人参。说是养好身子才能行侠仗义,帮助殿下。” 罗烟凝眼里不禁流过一丝温暖,老头平日里抠门,可他心思极细。想必也是听说自己在渭州险象环生是跟江湖上的朋友一道的。 “刘伯其实很关心殿下。”玉昭娴熟地把要带去时晴别苑的东西一一整理好。 “你们都很关心我。”罗烟凝淡淡地笑道。 “这会儿便走吗?”玉昭将东西拿在手上问到。 “走吧,把玉茶叫上。再不去请罪,欢姐姐就真的要生气了。”罗烟凝头疼地感叹。 一路上都是繁华的景象,百姓们亦是欢天喜地。过完上元节,才算是真正把年过完。比起除夕那天,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相比之下,时晴别苑可以用冷清来形容。路浅欢对这个节日似乎提不起什么兴趣。 见罗烟凝进来了,她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她真的生气了!这是罗烟凝的第一反应。 “欢姐姐。”罗烟凝笑眯眯地坐到她旁边,“这是我酿的杏花酒,埋在梅花树下快一年了,你尝尝?” 路浅欢白了她一眼。 玉昭在旁边愣了一下:路姑娘生气都那么妩媚? 罗烟凝拿杯子把酒倒了出来,一片甜甜的清香四溢开来。 “我自罚一杯。哈哈,欢姐姐消气。”说完她抬起杯子将酒喝完,还咂巴了两下嘴,“还不错,你尝尝。”她把杯子推到路浅欢面前。 路浅欢还是没忍住美酒的诱惑,稍稍抿了一口,随即一饮而尽:“别以为拿好酒贿赂我,我就不生气了。” “怎么会?”罗烟凝笑着让玉昭玉茶把备下的礼物摆上桌,“我可是很诚心的。” 路浅欢只是淡淡地看了看:“烟凝,你真的莽撞了。我料到你要去渭州,没料到你会走得那么急。你宁可找风影阁和双月殿的人,也不找我,你就...” “不是的,欢姐姐。”罗烟凝忙解释道,“你初愈不久,又好不容易与霍晗重逢,我怎么忍心让你陪我涉险?” 路浅欢叹了口气,没有再计较:“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下次去哪一定叫上你。”罗烟凝如获大赦。 罗烟凝刚进来时,路浅欢就敏锐地发现了她眉间若隐若现的怅然,笑容也不似前些日子那么明媚,她本想问问,但罗烟凝的不告而别,让她如鲠在喉。 如今说了出来,心里就舒坦了。 “是不是渭州那边情况不太乐观?我看你有心事。”路浅欢关心地盯着罗烟凝。 “没什么大事。”罗烟凝讪笑地又倒了一杯酒。 玉茶和玉昭不可思议地对望了一眼:路姑娘这眼神未免也太厉害了! 路浅欢温柔地戳了戳她的脸蛋:“这儿全写着的。” “那么明显吗?”罗烟凝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路浅欢肯定地点点头:“嗯!” 罗烟凝蹙着眉头,不肯承认,也不说话。 玉茶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主子与其时时埋在心里自己难受,不如说出来爽快些! “何九霄那个王八蛋要成亲了!”玉茶气鼓鼓地开口。 罗烟凝拿酒杯的手僵住了。 第七十七章 拈花论道 路浅欢挑了挑眉,突然就笑了起来:“就因为这个?” “就?”罗烟凝不可思议地抬头,“这还轻了?” “你若想抢回来,不过是陛下一道旨意的事。要不你去找陛下说说?”路浅欢撑着下巴,满眼都是笑意。 罗烟凝呆呆地开口:“强扭的瓜不甜。” “又不去请旨,又要暗自神伤,你图什么?”路浅欢白了她一眼。 “我...”罗烟凝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玉茶在旁边掩着嘴偷笑,早知道昨天夜里就该把路姑娘请过去。 “我只是觉得,说话要算话。不然那些承诺不都成了空口白话。”罗烟凝失落的低声说道。 路浅欢叹了口气:“从他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时起,你就该有所察觉。承诺这东西,也就你这样的傻丫头信。” “当初霍晗不也没给你写信么?”罗烟凝不解。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他一个三脚猫功夫的穷书生,身负血海深仇,至今未给过我任何承诺。他怕他做不到。”路浅欢笑得悠然。 “你就没点期待?”她觉得有了承诺,两人之间才会更加紧密。 “过好眼前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想那些话本子里的东西没用。天下间男子那么多,你才遇见了他一个而已。若是你真的不甘心,把那女子杀了解解气?”路浅欢调笑道。 罗烟凝被她说得心虚,面上却故作镇定:“也不是不可以。” “你还真信。”路浅欢觉得好笑,见罗烟凝不好意思,她又正色道,“早点放下吧。不如我带你去散散心?” “散心?”罗烟凝不解,欢姐姐难道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了? 路浅欢点头:“下月初,冷盟主召集江湖侠士,准备举办一场拈花论道,听说拔得头筹赠一把绝世兵器。” 听着这名字,罗烟凝有些想笑,冷少卿一粗人,名字还风雅得很。 “这也没几天了。他都邀请了哪些人?” 路浅欢又喝了一杯杏花酒,慢吞吞地说:“还不都是秦罗南夏江湖上的。不过倒是听闻他给南夏太子递了贴子,不知人家卖不卖他面子。” 罗烟凝嗤鼻:“他想得还挺远。” “到时候去凑凑热闹,反正也不远。就在旁边无量城。听说这次阵仗挺大的,少林寺和紫玉庵也要去。”路浅欢解释道。 “啧,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你刚过初二就去了哈斯草原,你能知道才怪了。”路浅欢白了她一眼,语气中多少还是有些不满。 “冷少卿能拿出什么兵器来?”罗烟凝好奇。 “截魂剑。”路浅欢答道。 罗烟凝撇嘴:“截魂剑哪算门子绝世兵器,顶多就是一把还过得去的兵器。” “我要是拿着淬星饮,我也这样说。”这丫头是眼光太高了吗? “追魂夺魄针不也是绝世兵器?难道欢姐姐喜欢拿把截魂剑?”罗烟凝指了指路浅欢手上的镯子。 路浅欢害羞一笑:“弄回来给霍晗防身用。” 罗烟凝一时无语,截魂剑虽然算不得神兵利器,但好歹也是一把名剑。霍晗武功一般,拿着实属大材小用。不过既然路浅欢开口了,她还是乐意陪她一道。 “好。欢姐姐说了算。”罗烟凝端起酒杯,与路浅欢碰了一下。 “诶!快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把胡人营地端了的?”这会儿路浅欢半点脾气都没有了,开始好奇罗烟凝在哈斯草原的举动。 罗烟凝只好再把那几天的事又说了一遍。 路浅欢听得津津有味,待她说完了不由得感叹:“我是真佩服你。你怎么就敢呢!” “有何不敢?甯莞莞操控毒物,把人都麻痹了,其他几人不过是捅一刀的事。只是甯莞莞后来受了伤,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罗烟凝叹气。 路浅欢只听说过甯莞莞,但至今未打过照面,对于她受伤一事并无太多感觉,只觉得这女子便客套的说了一句:“有机会见见。” “好。”这两个女子罗烟凝都觉得可以深交,想必今后认识了,也会成为好友。 “咦!”路浅欢突然想到了什么,“南夏太子之前求娶秦罗公主,是你吧?他还赶去哈斯草原助你,莫非...” “欢姐姐,瞎说什么呢?他去那里只是巧合,求娶一事只是随口一提。”罗烟凝无奈地解释道。 路浅欢自言自语:“这样啊?这也太巧了。这次冷少卿给他也下了贴子,说不定我还能见上一面,看看他配不配得上你。” 算了,不解释了,省得越描越黑。欢姐姐这是操心到哪去了?罗烟凝心中苦笑。 景长天这人不喜形于色,偶尔表露出来的感情,在罗烟凝看来不过是逢场作戏,给秦罗南夏的结盟表现出重视。不然怎么可能仅凭几面之缘,就要求娶? 况且何九霄一事就已经让她心有余悸了。 在时晴别苑呆到傍晚,霍晗提着一些吃食进来了。看见罗烟凝也在,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恭恭敬敬地朝罗烟凝行了一个大礼:“秦罗有长公主实乃百姓之福。” 罗烟凝汗颜,差点忘了霍晗是兵部的。 “霍大人,你再这般多礼,下次本宫都不敢来了。”罗烟凝尴尬地笑道。 霍晗严肃地望着她:“下官说的是实话。” “行了行了。你带的是些什么东西?”罗烟凝连忙转移话题。 “噢!”霍晗温情脉脉地看了一眼路浅欢,“今日是上元节,给欢儿带了些元宵。公主要是不嫌弃的话,坐下来一起吃?” 罗烟凝闻了闻,红豆味,是她喜欢的味道。不过她看了一眼二人,嫌弃开口:“你跟欢姐姐自己吃吧,本宫喜欢咸的。” 说完,她傲娇地叫上玉昭玉茶离开了时晴别苑,留下霍晗和路浅欢面面相觑:元宵还有咸的? “殿下,你不是最喜欢红豆吗?”走在路上玉茶不解风情的问道。 “是啊。这会儿就去买。”罗烟凝笑得满足。 玉茶还想问,被玉昭拉住了:“殿下是不想打扰路姑娘和霍大人。何况人家成双成对的,殿下触景伤情怎么办?” 在一间不起眼的小店里,罗烟凝一言不发地吃着红豆元宵,脑海里浮现出那首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可后人也曾感慨,最肯忘却古人诗,不屑一顾是相思。 第七十八章 血珀散 吃完元宵,玉茶提议去看花灯。想着回去也无事,罗烟凝便答应了。 各式各样的花灯映得整个长序城火树银花,热闹非凡。小贩的叫卖,百姓的喝彩,孩子们的快乐,在这个节日里显得格外温馨。 罗烟凝分别送了玉茶和玉昭一盏小兔子灯,一盏莲花灯,看着二人兴高采烈的模样,她不由得心情大好。 不知不觉,三人走到了贺岁桥。罗烟凝怔怔地看着来往的人群,想起了中秋节。那一夜她与何九霄在这里,也是如此的热闹。 那时候一身天青色袍子的何九霄在桥上左顾右盼的等她...她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心里感叹,红色与天青色果真是两个极端。 桥对面有灯谜,玉茶和玉昭兴冲冲的跑过去玩得不亦乐乎。 罗烟凝在她俩附近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等她们。 “冷某拜见公主殿下。”冷少卿走过来,恭敬地笑道。 “冷盟主别来无恙啊。”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长序城里那么多人,冷少卿竟然还能找到自己。 冷少卿笑着从怀里摸出帖子递到罗烟凝面前:“冷某召集了不少江湖侠士于下月初在无量城举行拈花论道,还望公主赏光。” 罗烟凝接过帖子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冷盟主不找业火令了?” “公主这话说的。”冷少卿故作言辞,“业火令看缘分找,拈花论道也得搞。不然大家成天各忙各的,一年到头难得见上一面,情义不免淡薄。” “你考虑得挺周到。既然冷盟主盛情邀请,本宫若是推脱,就显得太矫情了。”罗烟凝笑着收下了帖子。 冷少卿老脸笑得皱起来:“公主能赏光,这次拈花论道定能圆满。” “冷盟主怎么找到本宫的?”罗烟凝没理会他的奉承。 “去了府上,说公主不在,冷某便想着来街上碰碰运气,顺便看看灯会。” “冷盟主倒是会找。一个人看灯会太冷清了不是?怎的也不让手下人陪着?”罗烟凝好奇地问道。 冷少卿笑得宽厚:“放他们回去团聚了。何况公主金枝玉叶,底下那帮粗人哪能说见就见。” “这次论道还有哪些本宫熟识的人?” 冷少卿直言:“您师兄顾飞剑已经答应要去了。至于其他人,冷某不敢随意揣测是否与公主相识。” “行吧。双月殿可有人去?”罗烟凝随意问了一句。若是冷少卿能说出来与自己交好之人才是怪事。 “帖子倒是给过去了。不过这两年双月殿行事低调,不知会不会去。”冷少卿心下暗疑,她怎么会问起双月殿? 玉茶和玉昭玩尽兴后,这会儿寻了过来,罗烟凝便客气的对冷少卿开口:“本宫先走了,今夜灯会不错,冷盟主慢慢看吧。” 冷少卿目送罗烟凝离开,心里嘀咕道:这个公主,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回到府中,罗烟凝让玉茶把萧梧叫过来。 玉茶去到萧梧那,把买给他的小物件一一递给他:“这是灯会上刚求来的平安符,这是青鸾玉,都是可以保佑你的。” 摩挲着手里像小鸡仔一样的玉,萧梧一脸嫌弃:“你准是被骗了,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保佑我?” 玉茶小脸一红,怒视着萧梧:“不要就还给我!” 萧梧把东西往怀里一塞,反驳道:“送出去的礼还往回要?你羞不羞?” “殿下找你!”他无赖的模样气得玉茶无言以对,恨恨地丢下这句话扭头便走了。 “嘿嘿。”萧梧望着她生气离开的丽影,傻傻的笑出声。旋即,他昂首挺胸地起身,迈着骄傲的步伐朝罗烟凝那边去了。 仿佛把玉茶惹生气,是他最大的乐子一般。 “主子你找我?”萧梧笑嘻嘻地问。 罗烟凝看他笑得傻里傻气,一时竟觉得他跟萧桐简直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下月初本宫要去一趟无量城。本想带上你一道去,不过看你这腿还不太利索...” “这腿过几天就利索了!决不会耽误主子行程!”萧梧连忙打断道。 “你都不知道本宫要去干嘛。”罗烟凝觉得好笑。 萧梧苦着脸:“不管主子干嘛去,都带上属下吧!成天养着,属下已经受不了了。” “外面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萧桐真该把你腿打断!”玉茶讥讽的白了他一眼! “别的女儿家都温柔贴心,你怎么这般狠毒?”萧梧不满地瞅着玉茶。 “你!”玉茶被他呛得说不出话。 萧梧又笑嘻嘻地看向罗烟凝:“所以主子去无量城干嘛?” “冷少卿弄了个拈花论道,你若伤好了,便带上你一起。你许久没跟江湖上的人好好交手了。”罗烟凝一边享受地品着茶,一边慢吞吞的说话。 萧梧一听,哪里还按耐得住? “主子,你要不再给属下一点好药?不然这伤老不见好。” 罗烟凝抛出一个玉瓶:“内服外敷。” 接住瓶子,萧梧笑得嘴都合不拢,这也太大方了:“主子!这血珀散你竟舍得给属下用在腿上?” 血珀散是罗烟凝独创的秘药,每一粒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一半外敷,一半内服,对于伤患有极佳的效果。 两年前,少林寺方丈空劫重伤难愈,只得请天疏老人出马,召集能者为其医治。在一干医者束手无策之际,玉飞狸横空出世,用三粒血珀散将空劫大师从阎王手中抢回一条命。 也就是这次救治,玉飞狸在江湖上名声大噪。 “要是你嫌浪费,可以还回来。”罗烟凝戏谑调侃。 萧梧愣了一下,看向玉茶:这臭丫头的坏毛病原来都是跟主子学的啊! “不浪费!”萧梧忙将血珀散收入怀中。 罗烟凝轻笑:“下去歇着吧。今日都累了。” 屋里没人后,罗烟凝坐到榻上静下心来将内力在身体里每一条脉络运行了两个周天。这是《万仞藏刀》每隔三十日必修的内功,她从未落下。 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慢慢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沐浴完了才好好躺下休息。 想到过几日在拈花论道上就能见到师兄顾君怀,她还是很高兴的。不过至于师父,老头在外人面前清高得很,多半是不会来的。 第七十九章 云林城 无量城离长序不过两三个时辰的路程,当日出发过去都不会太赶。所以这些日子,罗烟凝便安静的在长序城呆着。日子虽然平淡了些,但好在还算安宁。 萧梧闲不住,不过两三日便把何家在长序城的产业查了个遍。用他的话来说,何家手哪有那么长?长序城中没查到他们与异邦人有往来的证据。 听到这个结果,罗烟凝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受,但终究是觉得涩涩的。 去了云林城的萧桐,没过几天就回来了。办事这一块,他历来都是风风火火、速战速决。得知查到的真相不似想象中那么简单,他更是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路途中郭俊俏三番两次想让萧桐带她四处玩玩都被他冷漠的回绝了。 “主子,云林城许家现任家主就是许梦。她承认玉简是许家的工艺,但私刻玉简的人已经悬梁自尽很久了。”萧桐如实将事情告知罗烟凝。 “死了?”罗烟凝脸上阴霾笼罩,这未免太巧合了? 萧桐点头:“据她说,死去这个老头在许家三十载,是许家琢玉手艺最好的。她根本不知道老头为什么会自尽。属下提及玉简一事,她马上就猜测会不会是老头害怕事情败露,牵连家人,因此自尽而亡。” “呵,”罗烟凝冷笑,“究竟是畏罪还是替罪,恐怕只有她最清楚。” 萧桐又接着说到:“属下以主子名义调令云林城县令开棺验尸,老头身上确实没有被他人暗害的痕迹,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老头家里还有亲人么?” “县令翻了户籍,还有一个孙子。” 罗烟凝露出不屑的笑容:“啧,这人一狠起来,当真是可以不管不顾。” “许梦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跟三鼎楼那个声音很像。”萧桐又淡然补了一句。 “隔壁那桌?”有那么巧?罗烟凝不由得惊疑,若非三鼎楼是她自己选的,她甚至要怀疑是不是景长天故意带她去的了。 “嗯。不过属下没问。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但是玉简这件事,想必许梦脱不了干系。”萧桐笃定的看着罗烟凝。 许梦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偌大一个何家的权利落到她手里? “她怎么会成为何家的义女?”按理说,何家应该对她不差,罗烟凝心中思索。 “蜀地那边只说她年幼时家道中落,何家主体谅她是故人之女,便收养在何家。许家产业以前是何家在帮忙打理,许梦长大之后就交还给她了。”萧桐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告诉罗烟凝。 罗烟凝陷入沉思,如果三鼎楼说话那个女子就是许梦,那她与何九霄的婚约莫非也是阴谋?许梦还想对自己出手? “也不知道许梦去渭州是去见谁。”罗烟凝自言自语道,这个人对于查到玉简背后的阴谋有极其关键的作用。 “不管是谁,起码已经有头绪了。属下已经暗中派人盯着许梦了。她要是有异常,会有人送消息过来。”萧桐胸有成竹的开口。 “主子主子!”郭俊俏兴冲冲地抱着一堆各式各样的木块跑了进来。 罗烟凝看着她欢脱的样子,猜想这次跟萧桐出去是称了她心意了。 “怎么啦?这么高兴?” “哗啦。” 郭俊俏把怀里的木块往地上一扔,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一边捣弄着木块,嘴里一边念叨:“主子,我给你说,这个许梦我很不喜欢。看着她我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她住的地方我也觉得阴森森的。” 罗烟凝不由得好笑:“为什么?” 郭俊俏头也不抬的忙着手上的木块:“就是觉得怪。这个许梦心思可重可重了,她住的地方不知道是因为朝向不好还是有怪东西的原因,总之就是不舒服。” 罗烟凝眼中淌过一丝暗流,郭俊俏说话虽然没什么章法,但以她的心性和敏感,总能察觉到一些以常理不合的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郭俊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堆木块变成了一座宅邸的样子,栩栩如生,精巧细致。宅邸里的一草一木都被郭俊俏“造”了出来。 “好啦!这是许家的宅子。”她抬起小脸喜滋滋地望向罗烟凝,一脸求夸的模样极其可爱。 罗烟凝走过去,细细看了一番:“你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里。”郭俊俏指着一个不起眼的偏门。 看这个宅子的模样和结构,并没有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郭俊俏感受到的异常会是什么? 见她疑惑,郭俊俏忙解释:“不是五行八卦!这里种了很多花花草草,但是一点味道都没有!” 罗烟凝轻笑,递给郭俊俏一片金叶子:“做得不错。” 花花草草怎么可能没有味道?除非这里有与之相克的东西。 不过在没拿到许梦对玉简动手脚的证据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至于这个地方虽然有蹊跷,但与玉简应该没有关联。 罗烟凝让二人先去休息,自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思索着这次萧桐带回来的消息。 何九霄,或者说是何家,真的是有什么把柄被许梦拿捏住了,所以迫不得已要跟她成亲?还是说他们之间达成了不为人知的共识? 不然为什么许梦会说何九霄心心念念的还是自己? 罗烟凝并没有因为这个想法觉得心里好受些不再介怀,她反而更加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让何九霄宁愿娶许梦,也不愿跟她这位秦罗长公主说?这秦罗还有什么是她罗烟凝做不到的吗? 想起路浅欢说的话,罗烟凝苦笑,果然啊,承诺这东西,经不住光阴的考验。 罢了,随他们去吧。她就当与何九霄从未遇见过。待玉简的事查清楚,只要他们与异邦人没有牵连,没有动摇秦罗边关,从今往后她与何九霄再无瓜葛。 至于许梦想对她出手一事,她还真没放在眼里。在罗烟凝看来,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和权势面前,不过是跳梁小丑。 正想着这些烦心事,玉昭笑眯眯地喊道:“主子,你看谁来了?” 第八十章 无量 “师兄!?”罗烟凝回头,惊喜地看见顾君怀来了,她连忙走过去仔细打量了一番。 比起上次见面,顾君怀身上少了红尘气息,多了几分淡泊。 他宠溺地笑道:“烟凝儿近来可好?” 罗烟凝点头,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好得不得了。你呢?身体怎么样?余毒都清了吧?师父他老人家最近还好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顾君怀有些错愕,他宠溺地揉了揉罗烟凝的小脑袋:“有你的解药早好了,伤势也痊愈了。世人只知玉飞狸医术了得,却不知我小师妹也是圣手。师父一直都是老样子,只是偶尔会念叨一下,你这丫头很久没去看他了。” “本来今年想请你和师父来过年,不过有事耽误啦。我会回燕岭看他的。”罗烟凝笑道,“倒是师兄你,越来越出尘了。想来在燕岭这些日子,师父对你是下了功夫的。” 顾君怀叹气:“红尘凶险,自当小心些。上次栽了那么大跟斗,我也算是自食其果。” “怎么搞得你像是要看破红尘一样?要不你去问问空劫方丈收不收你?”罗烟凝戏谑地看着他。 “你师兄好歹也是翩翩公子,不知多少女子喜欢,当了和尚岂不可惜?”顾君怀悠然自得的说道。 罗烟凝朝他吐了吐舌头,仿佛在嘲笑他脸皮厚。 “哈哈。”顾君怀见她调皮,不由得笑了出来。 二人之间气氛温暖和谐,全然不似上次见面时那般不愉快。聊了许久的家长里短,罗烟凝才想起来顾君怀这次也是要去拈花论道的。 “师兄,这次拈花论道你打算出手吗?” 顾君怀冷笑:“你觉得不出手,江湖上的人会同意吗?毕竟那么多人想借这个机会试试自己在下次的武林大会上能排上什么号。依我看,冷少卿这是在为武林大会做准备了。毕竟他万年老四的位置坐得够久了。” “那也是他自己学艺不精。怨谁?”罗烟凝不以为然。 “拈花论道只是个噱头。江湖榜上排在前十的,谁没有自己趁手的兵器?截魂剑不过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不过说起来,玉飞狸的兵器倒是无人见过,也有人说她不用兵器。不知这一次她会不会去。”顾君怀思索道。 这话让罗烟凝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瞥了一眼淬星,心里暗道:我有兵器。 顾君怀这次仍然住在洗叶阁。贤王夫妇知道他来了也是极其高兴,连忙让厨房备下丰盛的晚膳,饭桌上又是一顿嘘寒问暖。 除了师父,恐怕贤王一家是最为关心他的,顾君怀脸上露出一丝温暖和害羞。 说起来这次他本打算直接去无量城,不过师父虽然不明说,可他成天把罗烟凝挂在嘴边长吁短叹,不知老夫的小徒儿最近好不好;她的高热有没有复发;拈花论道她会不会大放异彩,云云。 这不就是暗示顾君怀来看看么?因此他才提前拜别天疏老人,到了王府。 不过看到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顾君怀也挺高兴的。 在长序城呆了两日,这群人准备出发前往无量城了。 这天午后,一行人聚在时晴别苑,简单的吃了点东西便兴高采烈的离开了长序城。与往常一样,罗烟凝没有带玉茶和玉昭出来。随行的只有萧梧萧桐和郭俊俏。 为了这次能去拈花论道,萧梧也是难得一见的安静在府中养好了伤,出门更是神采奕奕。 去无量城以看热闹为主,这些人又都是个中高手,并不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因此这段路程的氛围很是轻松愉快。 “许久不见,顾公子越发清逸了。”路浅欢也是心情愉悦地问候了顾君怀。 罗烟凝与路浅欢交好之事他先前并不知晓,如今看师妹与传闻中的金针美人相处甚欢,他亦是笑着回应:“路姑娘也是越来越光彩照人了。前两年你隐退江湖,大家都觉得可惜,这次不知有多少人又要为姑娘的风采倾倒。” “咯咯。”路浅欢笑靥如花,“顾公子言重了,江湖上忌恨我的可不在少数。” “姑娘一手追魂夺魄针使得出神入化,忌恨你的那些人不也拿姑娘没办法?”顾君怀温和地说道。 路浅欢被他夸赞得心情舒畅:“顾公子这嘴跟摸了蜜似的。” 顾君怀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过是实话实说。路姑娘身子好利索了么?” “托她的福已经好全了,”路浅欢指了指罗烟凝,“不然我如今恐怕还在凤华镇当着酒馆掌柜。” 顾君怀了然,难怪性子古怪的金针美人愿意与师妹交好。 “师妹对歧黄之术倒是有些见解。” 路浅欢笑道:“谁能想到我的毒会被咱们秦罗公主解掉?这次拈花论道,也算是我路浅欢重出江湖的象征。” “那顾某就先恭贺姑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江湖上的事,罗烟凝走在队伍中间,时不时搭上两句话。 “我倒是挺想跟欢姐姐切磋一下。欢姐姐的追魂夺魄针我还没试过呢。” 路浅欢白了她一眼:“在长序城的时候没见你想,一提你就来劲。” “嘻嘻。那就回长序城了咱们试试。”罗烟凝调皮地笑道。 顾君怀凑热闹的问:“要不拈花论道上你跟师兄打打看?” “不要。”罗烟凝嫌弃地摇头,“从小打到大,打烦了。” 一句话惹得几人哈哈大笑。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萧桐安静地带路,郭俊俏乐此不疲地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回应她的都是嗯、啊、哦。 萧梧看不下去了,说了萧桐一句:“人家跟你说话你就不能好好回几句?” 萧桐还没说什么,郭俊俏反而不乐意了:“要你管!我就喜欢他那样!” 萧梧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郭俊俏:“你这个女人真是不识好歹!” “我乐意!” ...... 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中他们到了无量城,萧梧萧桐先行一步去安顿起居。 明日拈花论道就开始了,大多数的江湖中人都聚集在此。罗烟凝他们不想引人注目,进城时极为低调,她也在脸上蒙了一层玄色的薄纱。 不过她低调是一回事,旁边的路浅欢却被人盯上了。 第八十一章 小惩 盯上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给她致命一击的青云派掌门李如是。 青云派听起来仙风道骨,可事实上却恰恰相反,他们擅使鞭,鞭上淬毒,招式极其阴毒狠辣。若是中招,轻则受皮肉之苦,重则内伤难愈,毒药浸体。 路浅欢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整整两年没走出凤华镇。如果不是她内力深厚,早就香消玉殒了。 李如是长得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但那双眼里的阴鸷,偏生叫人不舒服。本以为路浅欢被他偷袭后重伤难愈,不死也得耗去半条命,可如今她满面红光的出现在无量城,李如是不得不好奇。又见她身边跟着个陌生女子和顾君怀,他一招手,带着六七个弟子便迎了上去。 “顾兄别来无恙。”李如是笑眯眯地朝顾君怀抱了抱拳,又故作诧异地看向路浅欢,“这是金针美人?” 路浅欢一看见李如是,顿时眼里恨意横生,身上杀意笼罩,咬着一口银牙:“李如是!” 见她生气,李如是心里无比畅快,脸上不以为然:“路姑娘别动怒。你身边可是顾飞剑!别让人家笑话了去。”说完他又看向罗烟凝,“这位姑娘倒是面生,不知是哪位高人的弟子?” 从李如是靠近他们一丈起,罗烟凝就闻到了他鞭子上毒药的味道,联想到路浅欢所中之毒,她心中也是猜了个七七八八,如今看这人这般厚颜无耻,罗烟凝根本懒得搭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在那么多弟子面前碰了钉子吃了瘪,李如是面上挂不住,阴鸷的双眼盯着罗烟凝:“黄毛丫头,别不识好歹!” 见他把矛头对准罗烟凝,顾君怀皱着眉头刚想说话,路浅欢却先他一步:“李如是,我警告你,再口不择言,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路浅欢,两年前你没机会,两年后的今天你依然是手下败将。”李如是嘲弄地笑道。 “李掌门,这样说话未免有失风度。”顾君怀皱眉。 李如是阴阳怪气:“顾兄竟如此帮衬她?想必是赢得美人心了。只是李某提醒一下顾兄,说不定这金针美人比起当初千骨堂的余音,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如是?”罗烟凝凉薄开口,清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 “还以为是个哑巴。”李如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罗烟凝讥讽地笑了笑:“是我太孤陋寡闻了么?怎么如今一个三四流的小门派也如此嚣张了?” “你!”李如是最恨的就是别人拿这个说事。罗烟凝不说便不说,一说就往他痛处扎,他如何能忍? “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竟敢如此猖狂!别以为仰仗着顾飞剑就可以肆无忌惮!” 仰仗他?顾君怀哑然失笑,要是小师妹肯仰仗他,恐怕师父他老人家早就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见李如是被罗烟凝呛得面红耳赤,路浅欢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还真就是你说的那么肆无忌惮。如何?”罗烟凝痞气地笑道。 李如是扯下腰间的软鞭,“啪”的一声打在地上,指着罗烟凝道:“报上名来!”他身后的弟子同样亮出了各自的兵器。 “不想报,毕竟我还想教训教训你这个青云派掌门。”罗烟凝满脸讥诮。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有人笑罗烟凝的狂妄自大,毕竟李如是是一派掌门,没点本事坐不上那位置;也有人笑李如是不知好歹,人家身边站的可是顾飞剑,能让你欺负了去? 李如是在罗烟凝面前再三丢脸,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尖牙利嘴的臭丫头!今日非打得你求饶!” 路浅欢见他想动手,轻抖手腕,金针顿显,她怒斥道:“李如是!你若敢动她,今日便要了你的命!” “呵!那你俩一起上!我李如是可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说完,他挥着鞭子朝着二人冲了上去。 顾君怀刚想拔剑,罗烟凝却快他一步夺走了他的落梅剑:“我自己玩,你一旁歇着。”顾君怀无奈地苦笑,他也想热热手啊! “欢姐姐,我来跟李如是玩玩,你去解决他徒弟。”罗烟凝挑衅地看了一眼李如是。 路浅欢点头,一根根金针从镯子飞出,封住了李如是那几个徒弟的去路。 眼看李如是的鞭子砸了过来,罗烟凝微微眯着眼睛,发现了其中的诡异,她足尖轻点,避开鞭子正面,朝鞭子中间猛然挥出落梅,右腕轻轻施力,强行改了鞭子的走势。 看热闹的百姓只觉得她力气大,但周围不乏高手,他们轻易的发现了罗烟凝的意图,心里不由得赞叹。 李如是手臂发力,想拉回长鞭,但罗烟凝那一剑的余力竟然沿着鞭子传到了他的手里,他虎口阵痛,险些丢掉武器,但被那么多人看着,他只得硬生生的忍着。鞭子如同一条失去力气的蛇,软软地落在地上,任由李如是拖回手上。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招,便让李如是感到吃不消,心中不由得疑惑她的来头。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打下去。 李如是将鞭子缠了一圈在手上,摆出个奇怪的姿势,宛如一条蛇在游走,逐渐靠近罗烟凝。人群中有人认出这是青云派的绝技“灵蛇”,以诡异和迅速着称,心下不由得为罗烟凝捏了一把汗。 罗烟凝见他拿出真本事,也认真了起来。李如是步伐诡异,那她就以不变应万变。剑锋触及到鞭子,她手腕微沉,将落梅贴了上去,她一步一侧舞出剑花,长鞭竟逐渐被落梅牵制,乖乖挽在剑上。 李如是越靠近,就越发觉得她周身的气势如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空出一只手,妄图打出暗器,却被她发现。 罗烟凝冷笑一声,手中力道不减反增。她狠狠拽过李如是,抬脚踹在他胸口,手中落梅力道微松,不过须臾,李如是带着他的长鞭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咳出一口黑血。他怒视着罗烟凝,仿佛欲将她碎尸万段。 周围一片哗然!不过简单几招竟让青云派掌门重伤!这个女子倒地什么来头? 而青云派其余弟子,无一不被路浅欢的金针掣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哀嚎不断! “何人当街斗殴!”一声威呵,周围自觉让出一条道。 第八十二章 公堂之上 “是王大人来了。”旁边的百姓小声嘀咕道。 罗烟凝不屑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如是,径自回到顾君怀身侧,熟练的把落梅归入顾君怀腰间剑鞘。 “是你们把人打伤的?”王大人威严地看着安然无恙的三人。 这个王大人叫王连鹏。罗烟凝听说过他,做事还算靠谱。她正要开口,李如是那边却嚎啕大哭:“大人!就是这两个女人打伤了草民和草民的徒弟!” 这厮居然恶人先告状? 周围一阵唏嘘声。 王连鹏顿时明白了。但他依然不动声色地望着罗烟凝:“是这样吗?” “是。人是我打伤的。不过是他们先动的手。”罗烟凝冷笑。 “可有人作证?”王连鹏追问。 罗烟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是。” “是他们先冲撞两位姑娘!” “就是!” 周遭百姓喊到。 罗烟凝笑了笑,倨傲地瞥了一眼李如是。路浅欢也忍不住嘲笑。 “带走!”王连鹏面无表情地下令,一队官兵很快上前将李如是等人抓了起来。 李如是哪里料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恶狠狠地盯着罗烟凝,嘴角的血迹都还没擦干净。 “李掌门,下次记得管好你的嘴。”罗烟凝嫌弃地往旁边走了一步,生怕李如是脏了自己。 “几位随本官去衙门录口供。”说完,王连鹏背着手率先走在前面。这帮江湖人士,也不知为何偏偏选在无量城搞什么拈花论道!这不是给他找事儿吗? 顾君怀低声问:“师妹,要去么?” “无妨,去看看。”她笑嘻嘻地牵着路浅欢跟在王连鹏身后。 这事闹得,还没住下就先去衙门走一遭?顾君怀无奈地摇头。 到了衙门,王连鹏将一干人等叫到公堂之上,问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罗烟凝站得笔直,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王大人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她站到一旁,想看看王连鹏怎么做。又丢给顾君怀和路浅欢一个让他们放心的眼神。 当街斗殴按律法,要杖责引起事端的一方二十大板,以儆效尤,捕快麻溜地把李如是等人押到凳子上欲行刑。 李如是不甘心,妄图狡辩,却被路浅欢拆穿,质问得哑口无言。 路浅欢本来就美艳动人,跟来的几个热心百姓,也不由得帮着路浅欢补充她说遗漏的地方。李如是眼神阴鸷地盯着他们,似乎是为了记住他们的样貌,为今后做打算。 这情形,落在罗烟凝眼里,她就不乐意了。 “李如是,你不想要你这双眼睛了么?”罗烟凝冰冷地盯着他。 “桀桀,”李如是笑得阴森,“你放心,只要我李如是还活着,就不会让你们好过!这仇我一定会报!” “放肆!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妄言!”王连鹏厉声呵斥。这帮江湖中人简直狂妄至极!哪里把他这个大人放在眼里了! 李如是嗤笑,收敛了自己情绪,在二十大板下,他将几个百姓和眼前两个女人,深深刻在了脑子里。 然而罗烟凝并没有因为王连鹏的呵斥有丝毫动容,她严厉地盯着王连鹏:“王大人,我且问你,若日后他残害那几名百姓,你当如何?” 那几个替她们说话的百姓,听她这样一说,脸色顿时苍白。 “杀人偿命,按律论斩。”王连鹏刚直地答道。 罗烟凝冷笑:“几条命换一条,李掌门也算值了。” 王连鹏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但李如是未曾杀人,按律法不能问斩,略作考虑后,他答到:“本官自会安排捕快保证他们安全,还请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 李如是和他的徒弟都挨了二十大板,如今也算是暂时脱罪。但想参加明日的拈花论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罗烟凝并不打算放过他,李如是虽然败在她手里,但一派掌门,岂是几名捕快能掣肘的么?最终受苦的不还是那些善良的百姓?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李如是,摸了摸腰间的淬星饮,露出一丝邪肆的笑容。 路浅欢细心地发现了她眼里的杀意。她看向顾君怀,似乎在询问这样妥不妥?可顾君怀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小师妹岂是会等人来寻仇的人? “唉!”罗烟凝叹了口气,怜悯地看了李如是一眼。她拿掉面纱,抛出令牌,“可本宫不想饶了他。” 令牌稳稳落在王连鹏手里。本宫?!王连鹏惊得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令牌上的刻字。 确认令牌无误,他连忙从堂上跑下来:“下官王连鹏叩见公主殿下!” 外头看热闹的百姓,平常哪能见到这样的大人物?连忙跟着王连鹏跪下了。 “都起来吧,本宫站累了。”罗烟凝毫不客气地说。 “是。”王连鹏赶紧让捕快搬来三张衙门里最好的椅子,恭敬地请罗烟凝三人坐下,又命人上了最好的茶。 李如是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这秦罗天下,能自称本宫的年轻女子,还能是谁!他绝望地瘫坐在地上,丝毫感觉不到腚上的疼痛。 糊涂啊!他怎么没有想到能随意从顾飞剑手中夺剑的女人,一定是顾君怀相识甚久、无条件宠溺的人啊!除了他的小师妹,还能是谁! 莫说罗烟凝不想饶他,恐怕他若真伤到她一根头发,顾君怀马上就能杀了自己!要是被燕岭那位知晓,想必……李如是越想越怕,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 他当即跪下喊道:“公主殿下!是小人狗眼不识泰山!求公主饶过小人!小人绝对不会对百姓出手!” “晚了。”罗烟凝低头喝了口茶,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早前欢姐姐都好心告诉你两次,让你说话小心些,你偏不听。” “是!公主教训得是!”李如是求饶道,随即又看向路浅欢,“路姑娘,求你帮小人说说话,只要公主肯饶了小人,下半辈子小人心甘情愿给你当牛做马!” 煞星的名头不仅在朝廷有传,在江湖也是人尽皆知。李如是怎么可能不害怕? 第八十三章 撞满怀 “哼。”路浅欢转过脸。她恨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帮他说话? 李如是只好可怜巴巴地望着顾君怀。 罗烟凝似笑非笑地看着如同丧家之犬的李如是,若是欢姐姐肯饶他,他自然能活,至于活得好不好,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只是他去求师兄,并不是多明智的选择。 顾君怀怜悯地看着他,叹了口气。神色与罗烟凝如出一辙,他居高临下地开口:“李掌门,其实就算小师妹不杀你,出了这道门,顾某也会要了你的命。” 李如是绝望的瞪红了双眼,反正都要死,为何不拉一个垫背的?他抽出暗藏的匕首扑向顾君怀:“去死吧!!” “噌!” 一旁的王连鹏还没来得及看清,落梅剑就已经被顾君怀收入剑鞘,李如是就这样死了。 “师父!” “师父啊!” 青云派的弟子,见师父死不瞑目,心中难免悲痛。门外看热闹的百姓,呆若木鸡。 路浅欢笑着拍手叫好:“落梅快剑果然名不虚传!” “你、你们……”王连鹏上任三四年,哪见过这样的阵仗?他脑子里一团乱麻,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这帮江湖草莽,不,这帮江湖中人,怎么如此凶残? 罗烟凝笑眯眯地看向青云派余下弟子:“你们几人只是奉命行事,本宫就不追究你们了。青云派今后如何自处,全看你们自己。若是被本宫知晓你们胡作非为……”她顿了顿,指着李如是的尸首,美眸若寒星,“青云派的下场只会比他更惨。” 几名弟子咬咬牙,背着李如是的尸首离开了衙门。面对既有实力又有权势的人,他们这帮人能怎么样?再多的不甘心,都只能吞到肚子里。 王连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王大人不必如此,”罗烟凝起身笑道,“未雨绸缪总比亡羊补牢好得多。这几日无量城龙蛇混杂,王大人务必要多上心些。” 说完她温和地看向门口的百姓:“都散了吧。各位的仗义执言本宫都记下了。” 一群人如鸟兽散,罗烟凝三人也离开了衙门。 “唉,这位公主殿下真狠呐。” “可不是。不过话说回来,她这也算是保护咱们吧?” “人是好人,就是残忍了些。” “怎么说话呢!公主殿下要是真残忍,青云派那几个小孩,早死了!” 离去的百姓私下偷偷议论着罗烟凝的所作所为,各执己见,褒贬不一。但罗烟凝用这样的方式保护他们,这是不争的事实。 萧梧萧桐安顿好住处,一直不见主子回来,只得在城里转着找了一圈,郭俊俏则是进了房间便开始呼呼大睡。 不多时,就看见三人有说有笑的从衙门出来。 “主子,你们怎么去衙门了?”萧梧忙不迭地问道,莫非主子想住这里? 罗烟凝笑道:“没什么,遇到点小事。都安顿好了吗?” “都好了,不过普通客栈都住满了,只剩天宝楼还有些房间。”说着说着,萧梧白了萧桐一眼,要不是一般的客栈人满为患,想必他是绝对不会同意住到天宝楼的。六间房一晚上三十两银子,萧桐差点撕了掌柜。 罗烟凝不以为然地开口:“那便走吧。偶尔住一住无妨。” “算谁的?”萧桐一动不动地盯着罗烟凝。 气氛有些尴尬。路浅欢不解地目光在罗烟凝和萧桐之间游移,这真是下属?顾君怀险些笑出声,他虽然没跟萧桐打过交道,但能这样跟罗烟凝说话的,他还是头一次见;萧梧差点仰天大哭,他没那么抠门的弟弟;郭俊俏则是一脸痴迷:这才是当家好男人的样子。 罗烟凝牙都要咬碎了,她摸出一锭银子丢在萧桐身上:“可以了吗!” 萧桐接下银子,点头:“可以了。天字一号到六号都是我们的。” 一行人朝着天宝楼走去,罗烟凝气鼓鼓的冲在前面,心里骂了萧桐不知多少遍,这么抠搜!迟早要收拾你! “咚。” 上楼时,气头上的罗烟凝根本没注意到有人下楼,一头撞进来人的怀里。她皱着眉抬头,才发现眉眼里尽是笑意的景长天正温柔地看着她。 “哼!”罗烟凝狠狠瞪了他一眼,揉着额头跑进自己的房间。 景长天莫名其妙地望着她的背影,心想,谁那么大胆惹她生气?他疑惑地看向这群人:“这是怎么了?” 顾君怀当初在城楼上见过他,自然知晓他的身份,他朝景长天抱拳,歉意开口:“景太子不必介怀,小师妹今日心情欠佳。” 景长天当然也是知道顾君怀的,他笑道:“无碍。顾兄不必客气。” 路浅欢一听这就是景长天,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审视的目光让景长天有些奇怪:“这位姑娘是?” “噢!这是路浅欢路姑娘,是师妹的闺中密友。”顾君怀解释道。 “追魂夺魄针。”景长天当即点出,“幸会!” 见他客气知礼,路浅欢也笑着回了一礼:“南夏太子果然英武不凡。” “偌大无量城,竟让大家遇到一块儿了。真是有缘。”景长天感慨。余光看见萧梧萧桐这对孪生兄弟,一眼就认出了之前陪在罗烟凝身边的是萧桐,他冲他微微笑了笑,萧桐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景太子也住这儿?”路浅欢觉得景长天给她第一印象不错,所以愿意多跟他说几句。 “是啊。刚刚落脚,你们就到了。” 几人了然点头。 “几位先歇息,晚上本王做东请各位吃个便饭。”景长天淡然地笑道,这几个既然都是罗烟凝的好友,他当然要好好招待。 “太子心意我们心领了。小师妹还在气头上,等她消了气再决定吧。”顾君怀委婉开口拒绝。这是景长天与小师妹之间的事,他不好私自做主,万一小师妹不肯来,这不是落了人家面子么? “无妨。待会儿本王亲自去请她。”景长天不以为然地说道。他深邃的眼里,压抑着浓浓的思念。本以为要明日在拈花论道才能见到她,却不想她好巧不巧地撞到了自己怀里。 第八十四章 猜测 路浅欢露出狐狸般的笑容,这个景长天对烟凝的确有些不一样。看见罗烟凝那一刻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星辰,恰巧被她捕捉到了。有戏!她连忙拉了一下顾君怀的衣角。 顾君怀只好点头,一行人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会儿刚过晌午,大家都觉得有些乏,便躺在床上歇息。 他们这边算是安稳了,但有人却按捺不住了。 很快就有人拿着此事到了冷少卿跟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许梦。 “盟主大人,青云派李如是死了。” “死了?”冷少卿不解,“这人不是早上才见过么?” 许梦优雅的笑了笑:“听说是当街斗殴被官府抓走了。出来时只有他那几个弟子背着他的尸首,青云派已经提前离开无量城了。” 莫名其妙怎么会牵扯到官府?冷少卿更加疑惑。 蔡司刚好进来,他看了一眼许梦,似乎对她这样绕弯子很不满:“刚才手下有人来报,李如是招惹了那位煞星,正巧官府的人巡逻,他便被人家光明正大的杀了。” 原来如此!冷少卿恍然大悟后,换上了一副不屑的面孔:“招惹谁不好,偏生要去惹她?死了活该。” 蔡司点头:“平日李如是就是个喜欢口出狂言的小人,这也是他咎由自取。” “有件事我想跟盟主单独谈谈。”见二人将李如是之死轻描淡写的带过,许梦心中满是不屑,她认定这就是罗烟凝仗势欺人。 蔡司冷笑着出了门,深深看了许梦一眼:“蔡某奉劝姑娘一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最好拎拎清楚。” 这个女人野心极大,看似优雅大气,实际上就是一条毒蛇。虽然她只会些花拳绣腿,但脑子灵光好使。她之所以能站在这里跟冷少卿说话,是因为在钱财上她给了冷少卿极大的援助。 蔡司走后,他故作姿态地问道:“许家主想说些什么?” 许梦优雅的坐在冷少卿身侧的椅子上,一袭粉色衣裙衬得她皮肤白皙可人,胸前春光在略微低开的领口下若隐若现,呈现出诱人的粉色。 冷少卿咽了咽口水,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个女人长得不够美,但浑身偏偏散发着少女的娇俏可爱和女人妩媚风情,这令他极度着迷。他甚至在想,怎么才能把这个女人从何九霄那里弄过来。 许梦似乎浑然不觉,她微微后仰,偏着头,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注视着冷少卿,露出妩媚的笑容:“盟主就不想知道业火令的下落嘛?” 她的声音甜美娇气,冷少卿的目光慢慢顺着她的红唇游离到白皙的脖颈,再到胸口,恨不得将她身上单薄的衣物震碎。 许梦不躲不闪,依然微笑的注视着他,大方的任由冷少卿欣赏。她甚至很享受这样痴迷的眼神,这是她在何九霄那从未得到过的眼神。 打量了许久,冷少卿才哑着嗓子开口:“许家主不冷么?” “咯咯。”许梦笑得花枝乱颤,胸前的春光也随之起伏,“被盟主大人这样盯着,人家哪里会冷?”然而她心里却无比厌恶。若不是冷少卿对她来说还有用,她根本不屑坐在这里跟他说话。 冷少卿只见她的风情,全然不知她只是在利用自己,他似乎对许梦的话很满意,但碍于武林盟主的身份和业火令的诱惑,他还是忍住了真正想说的话。 “许家主莫非有业火令的消息?” 许梦水汪汪的眼里露出一丝令冷少卿动容的歉意:“人家只是猜测了一番,想说与盟主听。” “好好好!”冷少卿根本架不住许梦说话的语气,连声哄道,“业火令本就不好找,要是许家主猜对了,那可是帮了本盟主一个大忙!” 许梦挪了挪身子,往冷少卿那靠了靠,身上的香味让冷少卿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 “盟主大人是否想过,其实业火令就在咱们秦罗序凝公主手上?” 听到这个名号,冷少卿顿时清醒了很多,他目不转睛盯着许梦:“许家主,这等玩笑话岂能乱说。” “盟主不愿意听了么?”许梦委屈巴巴地看着冷少卿。 “那你说吧!”冷少卿无奈,就当是个闲聊吧! 许梦满意的笑了笑:“序凝公主嚣张跋扈,连当今圣上都拿她没办法,这是为何?” 冷少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若不是她手中有能威胁到圣上的东西,以她的所作所为,早该被打入大牢了。另外,天疏老人为什么偏偏收了她做徒弟,还尽心竭力的培养?会不会是她身上有什么秘密?” 许梦见冷少卿陷入沉思,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弧度继续开口:“当初那么多江湖中人都在寻找淬星饮,为什么偏偏让她一个小孩子拿到手了?” “上次胡人夜袭行宫一事,她一个在江湖榜上排到几十开外的女孩子,真能凭她一己之力救出太后的么?还是说其实她掌握了业火令背后的东西,是业火令在帮她?” 淬星饮一事,冷少卿是知道,这刀里里外外都透露着邪乎,除了罗烟凝,别人碰都碰不得一下。神兵认主的故事从前倒是也有过。但其他几件事经许梦这么一说,他竟然也觉得诡异。 “她年纪轻轻,就能让天疏老人青睐,能让圣上忌惮,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哈斯草原灭了胡人营地,这些还不够证明业火令就在她手里么?”许梦字字珠玑的说道。 冷少卿皱着眉头:“为何如此笃定?” “得业火令者,可号令天下。序凝公主不正是如此?”许梦冷笑。 “若是万一,令不在她手中呢?毕竟这些只是许家主的猜测。”冷少卿不以为然。 许梦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这就要盟主配合人家,查个究竟了。” “许家主有妙计?”冷少卿不由得怀疑。 “当然。过些日子自会告诉盟主。”许梦笑得深谋远虑。 冷少卿不由得好奇:“为何帮衬本盟主?” 许梦巧笑嫣然:“盟主要令,人家想要摘煞星。只这件事,还望盟主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看着许梦离去的背影,冷少卿再一次露出痴迷的神情,要是能得到她该多好! 第八十五章 星海惊雷 比起业火令在罗烟凝身上这事,他宁愿相信业火令只是传说。许梦的话他只当听听,他还没傻到光凭几个猜测就要对付罗烟凝。 后来蔡司过来询问,他也只是随意敷衍了几句。 许梦这个疯狂的女人,用这样的方式在冷少卿心里埋了一颗种子。只要她计划周密,她不信罗烟凝不死。至于业火令到底在哪,她根本不关心。 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猜测虽然牵强,甚至有些可笑。但罗烟凝的的确确就是业火令的主人。 罗烟凝虽然知道许梦想要对她不利,但并不清楚她会做些什么。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之前的火气早已被这踏实的一觉带走了。恍惚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她揉着惺忪的眼睛去开门,景长天站在门口温柔地看着她。 “该吃饭了。”他的语气很愉悦。第一次看见罗烟凝慵懒的样子,竟然让他心跳快了几分。 他这样一说,罗烟凝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她迷糊地看着景长天,猛然想起自己白天撞到了他怀里,她连忙警惕地问道:“你也住这里?” 景长天被她逗笑,指了指她对面:“我住对面。” 对面是独立的一套房间,无名无号,三十两银子一晚。这次景长天只身前来,天宝楼也就剩这间房子了。 罗烟凝“哦”了一声,算是回应。本想说自己不饿,但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这让她很是难为情。 为了不让她尴尬,景长天只好当做没听见:“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大家?”罗烟凝诧异。 “嗯。这次就我一个人过来,正愁一个人吃饭寂寞,就碰见你们了。走吧,菜应该差不多上齐了,顾兄和路姑娘还有那对孪生兄弟想必也饿了。”景长天真诚地盯着她,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仿佛罗烟凝拒绝了马上就会碎掉。 话以至此,她再拒绝未免过于矫情,于是讪笑:“行。吃饭。” 雅间里的这群人在路浅欢的示意下,留了两个挨着的位置给景长天和罗烟凝。见二人进来,都故作深沉,罗烟凝浑然不知。 景长天体贴的等她坐下后才落座,端着酒杯与他们碰了一杯。 顾君怀很费解,南夏太子就那么平易近人?这跟小师妹说的不一样啊! 路浅欢一边吃饭,一边笑意盈盈打量着罗烟凝和景长天,这太子果然会为人处事,不过还要多多了解才能知道他对罗烟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唯独郭俊俏,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在景长天身上打转,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啊!她不讨厌。 “咳!”萧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吓得郭俊俏赶紧收回了目光。 景长天的心思都在罗烟凝身上,对这些毫不在意。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打听到的,罗烟凝爱吃的菜端到她面前。还有一碗看起来很鲜美的鱼汤。 “赶紧吃饭吧。”罗烟凝笑道,而后喝了一口汤:“鱼汤味道挺好。” 景长天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说完罗烟凝自己也愣住了,这话自己以前说过?那个伤得体无完肤的男人,为感谢她,做了一顿鱼汤。 她挑眉,抬头复杂的看了一眼景长天。 “怎么了?”景长天不动声色的问道。 罗烟凝摇头:“没什么,菜不错。” “都是秦罗的口味。你喜欢就好。”景长天柔声说道。 罗烟凝耳根变成绯色。 桌上气氛在景长天温柔的语气中泛着甜味,萧梧萧桐假装没看见。顾君怀作为一个男人,看景长天的态度,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郭俊俏突然没由来的“嘿嘿”傻笑了一声。一桌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她忙捂着嘴,不再吭声。 “太子还吃得习惯么?”眼看这样的氛围差点被郭俊俏带尴尬,路浅欢连忙把话引了过来。 “南夏和秦罗的口味相差无几。自然是习惯的。”景长天微笑着开口,这个路姑娘还真是聪慧。 路浅欢又故作好奇又不解地发问:“你只身前来,你家里那些妃子啊,侍妾啊,不哭闹?我看话本上老写这样的故事,什么怕皇子遇见狐媚子、带个女子回去争宠啊这些。” 罗烟凝差点被菜噎着,欢姐姐这是什么路子?其他人也很好奇,目光齐齐的对准景长天。 “哈哈!”景长天笑得很开心,似乎是找到机会表露自己的清白,又似乎是明白了路浅欢话里的意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罗烟凝,才认真地转而看向路浅欢,一字一顿地答道。 “本王并非风流公子,也没有任何妃子侍妾。生活起居都是亲卫在打理。” 路浅欢并不打算就此打住:“也是。毕竟你现在是太子,要做的事太多。就是不知等你将来继承皇位了,多少女子会趋之若鹜踏破皇宫门槛要嫁给你。” 这并非路浅欢夸张,先不说景长天身份摆在这,单凭他柔中带刚、俊逸非凡的长相和高强的武功,就不知能迷倒多少女子。 听完路浅欢的话,景长天不以为然地笑着开口:“路姑娘言重了。本王只会娶自己心爱之人。其余女子就算踏破门槛要嫁本王,还得再问问本王手中的隐夜答不答应。” 说完,他喝了一杯酒,平静地将罗烟凝的杯子斟满。 “皇帝不是都会娶很多媳妇吗?你爹不也有好多个媳妇吗?那嫁给你那个女孩子得多难过,多可怜?”郭俊俏没头没脑地补了一句。 “吃你的饭!”萧桐瞪了她一眼。 “哦。”郭俊俏乖巧的扒了两口饭,堵住自己的嘴。 景长天淡淡地眺望着窗外的星空,平静的开口:“所以为了不让她难过,本王可以不要那个皇位。”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连平日面无表情的萧桐都被惊得合不拢嘴。 路浅欢更是没想到这个景太子会如此直言不讳。 罗烟凝盯着他,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玩笑和虚伪。他的目光落在她眼里,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哈斯草原上的星海。 他认真的看着罗烟凝:“九皇子景穆十岁了,聪慧过人,天赋异禀,是当皇帝最好的人选。等他再大点,我会让父皇把太子之位给他。” 第八十六章 对饮 “那是你们南夏的事。跟我说做甚?”罗烟凝呆呆地看着他眼里的星辰,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 路浅欢才发现,景长天只要是跟罗烟凝说话,就不会自称本王。 “我吃饱了。你们慢吃。”说完,罗烟凝飞一般的逃离了雅间,那样执着和深邃的眼神,她承受不起。 何九霄曾经的深情和一言不发的离去,再到如今得知他要成亲的消息,这让罗烟凝对男女之情有了阴影和畏惧。 看着她狼狈的背影,路浅欢和萧梧两兄弟暗自叹气。顾君怀则是不明白,小师妹为什么会对景长天的真情实意如避蛇蝎? 景长天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路浅欢却看到了他眼中黯淡下去的光芒,她可以肯定他是真的很喜欢罗烟凝。显然他是知道罗烟凝与何九霄的事的,不然为什么他要压抑自己的感情?他是怕罗烟凝为难,怕罗烟凝难过啊! “她恐怕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你还得再加把劲,要是半途而废,你就算不得男人。”路浅欢轻声鼓励道。 景长天抬起头坚决地笑了笑:“不会放弃的。若是她欣然接受,那便不是她了。” 天宝楼的屋顶上,罗烟凝抱着一壶战天下靠着出檐,对着星空发呆。脑子里似乎想着很多事,待她去捕捉的时候却又是一片空白。 还是在燕岭好啊!无忧无虑,自由自在。难怪师父他老人家不肯离开呢!罗烟凝边喝酒边在心里感慨。 没一会儿,一道俊逸的身影飘然而至,在她身边坐下。 “你来做什么?”罗烟凝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 “这是南夏有名的思华年,尝尝?”景长天把酒递到她面前。 罗烟凝好奇地接过来,顺手把战天下递给他,就着酒壶跟他碰了碰。 思华年入口温润,有一丝淡淡的茶香和兰花的清香,可从喉咙到肚子里又像七月里烈烈的骄阳。 罗烟凝惊讶地转头盯着景长天,心想,这酒跟他好像。 景长天浑然不觉,他细细品着战天下,发现这酒入口极烈,入喉下肚开始逐渐绵长,然后浑身内力源源不断的运转起来,周身无比舒畅。 好神奇! “这酒...”景长天想了才开口,“像极了你。叫什么名字?” “战天下。”罗烟凝偏着头,满意的看着他的反应。 原来这就是江湖上传闻已久的战天下。是她自己酿的。他又喝了一口,似乎想重新再感受一次战天下的奇妙。 “几年前,我救过一个人。”罗烟凝迷离的眼神透过景长天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景长天放下酒壶,安静地听她说话。 “原本我忘了这事,那碗鱼汤突然又让我想起来了。” “能被你救,是他的福气。”景长天知道她说的就是自己。 终是相逢不相识。 罗烟凝摇头:“起初我只是对他中的毒感兴趣。从他身上提取到我想要的东西后,我便想一走了之。那种毒很霸道,那人被毁得已经不算是人了。” 这段往事被提及,景长天的眼眸变得深沉。 “虽然他快死了,但是他身上的气息不断地告诉我,他想活,很想很想。我从未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感受过那般强烈的信念。” “所以你救了他,很难么?”景长天迫不及待地问道。 “很难。”罗烟凝叹气,“虽然用药吊着他的命,但那时他的情况最多只能再坚持八个时辰。在他快断气的时候我才找到解药。” “你怎么找到解药的?” 罗烟凝轻描淡写地回答:“摸索清楚他身上的毒,去山里挖了相生相克的草药。那毒霸道,解药也霸道,服下去没多久,他便高烧不退,浑身抽搐,身体里的毒随着脓水流出来。” “我生怕他烧死了,又调了药性温和的清热散,兑了水喂了他两个时辰。毒虽然解了,但身上的伤口比被千刀万剐还严重,若是不及时处理,他一样会死。所以又花了整整十二个时辰才将他那些伤口彻底清洗上药。” “这样令人作呕的伤,为何你还要治?”景长天压抑着情绪,喝了一口战天下,眼里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 “医者仁心。何况救都救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罗烟凝傲然的看着景长天,也喝了一口酒。 “后来呢?” 罗烟凝笑了笑:“后来就守着喂他喝水,直到他烧退,才重新给他换药,确认身体无碍后,又配了些恢复体力的药丸给他吃。折腾了四天,他才醒过来。这算是我救过最费劲的人。” 原来为了救自己,她竟然几天几夜都没合眼!景长天不由得心疼。 “他身体里的毒,你拿来有用吗?”景长天小心翼翼地问到。 罗烟凝可爱的耸耸鼻子,一脸狡黠:“没用,那毒太残忍了。我只是想解毒罢了。不过后来我在那毒里面加了点东西,送给他了。” 景长天呢喃:“你就不怕他拿去害人么?” 罗烟凝笃定的笑了笑:“那人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爬回来,拿着毒不以牙还牙,难道留着自己吃?” 景长天被她逗笑了:“倒也是。伤成那样,就算好了估计你也认不出来了吧!” “是啊。不过无所谓。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但愿他能珍惜这条命吧!好啦!我要歇息了。”罗烟凝摆摆手,拿着没喝完的思华年,潇洒地跃下屋顶回了房间。 景长天低声笑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心中剩余的那点儿怨气在罗烟凝走后悄无声息的消散殆尽。他饮尽剩下的战天下,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 他的凤凰要他惜命!那这世上除了她,不会再有人能夺走这条命! 回到屋里的罗烟凝并不在意自己跟景长天说起这件事,若她知道其实景长天就是当事人,恐怕她不会这般淡然处之吧! 夜很安宁,独自坐在她屋顶上守着的那道丰神俊逸的身影散发着淡淡的温柔。 第二天清早,他们结伴前往拈花论道的地方,那里已是人山人海。 第八十七章 论道比斗 冷少卿特地为罗烟凝和景长天安排在了上首的位置,其他几人则是坐在他们身后。 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但秦罗南夏的公主和太子同时出现也是令他们倍感惊讶。罗烟凝旁边依次是少林寺空劫大师、紫玉庵堇荣师太、四净宗、啸天宗、无极宗、衍卦宗、孤鸾派、影流派、明月派、昭霞派,原本还有青云派,可惜掌门死了,他们也没有心情和实力参加。 景长天旁边是踏天门、射日门、拱星门、追月门、唤雷门、清风门、千鸟堂、千湖堂、千星堂、千叶堂、千针堂、千面堂。还有一个千骨堂,早早的就被罗烟凝灭了整个门派。 这样算起来,四宗五派、六门七堂,也算是到了个齐全。冷少卿对此是相当满意。 他客套看向罗烟凝和景长天:“此次拈花论道能请到二位贵客,实乃江湖人之大幸。不如就由二位来主持这次论道吧!” 景长天淡淡地开口道:“不必。” 周围大多数女子都被景长天的容貌所吸引,虽然没有成为太子妃的想法,但江湖女子多豁达开放,觉得能与他睡上一觉也是好的。这些赤裸裸的目光,让景长天很不舒服,他蹙着眉头,恨不能将这些女人的眼珠子挖掉。 路浅欢和顾君怀在他身后轻笑,看来这太子的笑容,只是给一个人看的。 罗烟凝此次本就是陪路浅欢过来,她自然对这些没兴趣:“冷盟主请吧。本宫就不喧宾夺主了。” 冷少卿和善地笑道:“那冷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比起景长天,罗烟凝显然没那么受欢迎。私底下,有人窃窃私语,觉得千骨堂被灭和青云派掌门之死均与这煞星脱不了干系,看她的眼神自然多了几分不善和敬畏。可罗烟凝脸上挂着淡定的笑容,丝毫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倒是不远处,甯莞莞冲着她甜甜的笑了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冷某承蒙兄弟们抬爱,主持拈花论道。这次论道旨在比武切磋。截魂剑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这次的彩头便是这把兵器。”说着,冷少卿将截魂剑拿在手上。 截魂剑浑身通白透亮,薄如蝉翼,一眼望去似乎能吹毛断发。底下不少人露出贪婪和羡慕的眼神,冷少卿满意的将截魂剑单手举过头顶:“能者得之!” 场下爆出阵阵喝彩,冷少卿笑着开口:“谁先来?” 一道身影跃上高台:“唤雷门高义。” 唤雷门以重拳、快拳为主,门下的雷霆一击是他们的绝学。高义刚报完家门,有人就上来了。 “千针堂,姚崇明,请赐教。” 七门多擅毒和暗器,千针堂也是以暗器为主。 罗烟凝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两个门派,闻到了他们之间的火药味。这时甯莞莞溜了过来:“殿下,你这位置真好。” “甯姑娘,一会儿要上去试试么?”罗烟凝问道。 “去呀,怎么不去。反正我也差一件兵器。”甯莞莞兴致勃勃地开口,声音里尽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台上打起来了,两人便不再说话,专心的看着他们打斗。 高义的拳头虎虎生风,姚崇明的暗器亦是让人眼花缭乱。但因为高义手上套着特制的铠甲,姚崇明的暗器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被高义叮叮当当的悉数打掉。随即高义趁其不备,铁拳封了姚崇明的退路,拳风震得姚崇明踉跄两步,高义的拳头已经到了他面前,姚崇明的鼻子流下两行鲜血。 “承让。”高义面无表情的开口。 姚崇明抱了抱拳,不甘心地下台了。 “唤雷门,高义,胜!”蔡司在旁边唱道。 罗烟凝抬着眼皮,从他身上扫过,而后又淡淡地看向了别处。 踏天门和射日门分别上了人,但他们都以灵巧为主,高义以不变应万变的重拳,连取三胜。 “这高义看起来挺厉害的。你说我要不要上去试试?”甯莞莞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说道。 罗烟凝轻笑:“厉害的还在后面,这才是开始。你再等等。” 甯莞莞了然的点头,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台上。 “孤鸾派,冯蒙,请赐教。”一个瘦弱的人影飘然上台。 高义看见是他,不由得苦笑:“冯兄手下留情。” 说完二人便摆出姿势,随时准备进攻。 孤鸾派以剑术出名,他们的孤鸾剑谱,也算是剑术中的佼佼者。 冯蒙可近战可远攻,一手孤鸾剑使得如鱼得水,高义的铁拳根本碰不到他,故此节节败退,被冯蒙的剑,逼得落下了台。冯蒙傲然地开口:“承让了。” “好!” 台下爆发出一阵喝彩,冯蒙因此脸上有些得意。借着这股势头,冯蒙先后击败了剩下的四门和七堂中的千鸟堂、千星堂。 影流派为了保持自己在五派中的首位,这时候派上了他们掌门最得意的弟子,苏展。 苏展长相儒雅,是这五派里面最有潜力的弟子。影流派以近身攻击为主,因此身法必须快准狠,才能将绝学百影剑发挥到极致。 他上台之后,很有礼节的朝冯蒙行了一礼,才开始比试。两位使剑的人将台下的热情抬到了极点,一招一式都带着力量和技巧。 “影流派的剑术看起来比孤鸾派要厉害呀!”甯莞莞感慨道。 “毕竟是五派之首,没点东西岂不是颜面不保。”罗烟凝淡淡的回应道。 二人一开始打得旗鼓相当,但慢慢的,冯蒙就有些跟不上了,百影剑的精妙也在此体现,越到后面,越是快和狠。最终冯蒙的武器被打飞,他拉耸着脑袋下去了。 影流派的掌门瞥了一眼孤鸾派的掌门,脸上得意的笑容根本掩饰不住。余下三堂的人,见此根本没有上去再打的欲望,人家大弟子都上来了,他们这些人,根本不是对手。 明月派和昭霞派的人,历来跟影流派关系好,也知道苏展上了,他们根本没什么机会,索性只是派了两个资历尚浅的小家伙上去取经。 第八十八章 奚落 这样一来,除了少林寺和紫玉庵,以及其他门派的人,冷少卿手里的四宗五派、六门七堂只剩下四宗的人还没上去了。 台下其他门派,都在等着他们比试完之后才打算出手。 甯莞莞再次兴奋地问道:“我可以去了吧!?” 言岁离不在,罗烟凝就成了她的主心骨。 “再等等。他们内斗还没结束。对了,你的伤?”罗烟凝关切地看着她 甯莞莞拍了拍之前中箭的地方:“放心吧!早好了。说起来你治伤的手艺还不错呀!” 不错?罗烟凝挑眉,要是告诉她自己就是玉飞狸,这丫头会疯吧? 这时,又有人跳上了台子:“啸天宗贺兰。” “哇!”台下一片哗然! “这是怎么回事?”甯莞莞扑闪着大眼睛,不解的问。 罗烟凝耐心地跟她解释:“贺兰排江湖榜第三十五位。无极宗和衍卦宗多擅五行八卦,想必是不会上台比试的。拈花论道算是他们四宗五派,六门七堂争夺内门排行的比试。” “这样啊!”甯莞莞恍然大悟,难怪其他江湖门派没有在这时候掺和进去。 苏展温和地朝贺兰笑道:“贺师兄。” “嗯。开始吧。”贺兰淡淡的应了一句,拿出自己的兵器鸳鸯望天锏。似乎这场比试十拿九稳。 鸳鸯望天锏,是双锏,看起来细长,但实则是重器。贺兰挥舞起来能听见鼓鼓的风声。苏展皱了皱眉头,脑子里想着如何应对。 然而贺兰并不想跟他耗着,上来便用了全力,望天锏打在苏展的剑上嗡嗡作响,苏展硬接了两招便觉得掌心发麻。未等百影剑发挥威力,望天锏再次挥到他面前,躲也不是,接也不是。他还在犹豫之际,望天锏突然收力,粘在了他的剑上。 苏展想抽回剑,但望天锏死死的贴着,他被贺兰的力道带得一筹莫展。 “铛!” 苏展的剑脱手,被望天锏打飞到角落里。他脸色没有懊恼,反而如负释重:“多谢贺师兄指教。” 贺兰微微颔首,站在台上等着他的下一个对手。 啸天宗宗主谢瑞笑眯眯地望向无极宗和衍卦宗的宗主:“两位不让孩子们上去练练么?” “呵,”衍卦宗宗主阮冰干笑一声,“阮某手下这群孩子,擅五行推演,只懂些自保的功夫。” 无极宗宗主白川石只是瞥了一眼谢瑞,声都没吭。 四净宗的宗主饶林生满脸堆笑,活脱脱一只笑面虎,他对身后说道:“邢锋,去陪你贺师兄练练。” “是,师父。” 叫邢锋的这位人如其名,长相硬朗,宛如一把利器。他慢慢的走上台,每一步充满力量,可偏偏在人看来又无比轻盈。 “这个邢锋对上贺兰有胜算么?”甯莞莞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二人,“我感觉贺兰的兵器有些诡异。” 罗烟凝递给她一串果子:“贺兰的双锏做得极其精妙,若只看单锏,每一节中间的凹槽看起来跟寻常的锏没太大的区别,但若是双锏合起来,就能相互配合,控制对手武器,是刀和剑的克星。” “邢锋在江湖榜上比贺兰高不了几位。他俩有得打。估计各有一半胜算吧!”罗烟凝简单的给甯莞莞分析了一下。 “下一场我要去。”甯莞莞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她需要历练和进步。言岁离不肯接手双月殿,只能靠她自己把双月殿发扬光大! 罗烟凝温和地对她笑道:“可以去练练手脚,但对面坐着的那几位若是出手,你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她目光看向景长天、路浅欢和顾君怀的方向。 恰好景长天看过来,对罗烟凝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 甯莞莞还没来得及细问,台上两人的动作吸引了她的目光。 邢锋的兵器是流星锤,头尾各一锤,锤上有次,中间铜索约长四尺半,也叫双流星。罗烟凝看了一眼,便知这对锤子约有四十来斤。 贺兰面对邢锋,神色比之前认真了许多。一来在兵器上讨不到半点便宜,二来邢锋真的是很难缠的对手。 二人眼神中都透着不服输的光芒,台下的人更是紧张的盯着他们。 邢锋将其中一锤挽在脖子上,另一锤则是跟贺兰的鸳鸯望天锏碰在了一起,邢锋飞快拉回锤子,在望天锏砸下来的瞬间绷紧中间的铜索。只见铜索微微下沉,邢锋借力化力,望天锏被弹开,他脖子绕了一个奇怪的弧度,另一只锤子已经滑到他手上,他躬下身子甩出流星锤,不偏不倚地打在贺兰腹部。 贺兰闷哼一声,回手用望天锏撑着身子跃起,避开飞过来的另一只流星锤,随后快速的用轻功靠近邢锋,双锏并用,封了流星锤回来的路,暂时占了上风。 邢锋并不惧怕与他近身搏斗,轻轻甩手将铜索缠在腰上,在躲开贺兰攻击的同时,用腰部力量带回了流星锤。 两人打得难分难舍,台下更是阵阵喝彩和惊呼。 正在最关键的时刻,贺兰一个不留神,被流星锤砸到小腿,邢锋趁这个空当,放出另一只流星锤,锤上的铜索精准的缠上了其中一把锏上的每一个凹槽,使得锏无法运转自如,他再用力一拉,贺兰右手的锏脱手飞向邢锋。 少了一把锏的贺兰,如同缺牙的老虎,不多时便落败了。他颓丧地回到台下,一言不发。似乎在反省刚才犯下的错误。 四净宗宗主饶林生堆着笑意朝啸天宗宗主谢瑞抱了抱拳:“承让了,谢老弟。” 谢瑞不情不愿的开口:“邢锋这孩子,今后必成大器。” 未等他们寒暄客套,一道俏丽的身影飞入台上,用清脆动人的声音自报了家门:“双月殿甯莞莞。” 台下一片哗然,随后便是一阵不可思议的议论声。 “双月殿的人怎么会来?” “嘁,他们那些旁门左道也配来比试?” “算了,人家圣女都来了。” 甯莞莞听着这些或奚落或不屑的声音,表面上气定神闲,可要说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莞莞。”罗烟凝淡然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又刚好能让人听见,“好好打。” 第八十九章 应战 甯莞莞重重点头,露出坚定的笑容。 罗烟凝这一声,惊得刚才碎嘴的人气都不敢出。他们哪能想到公主殿下会如此光明正大地为甯莞莞撑腰啊?!以前没听说过她跟双月殿有交集啊! 罗烟凝凌冽地扫了一圈,不少人默默地低下头,生怕被她看见。 本来她不想说话,但这些人口无遮拦,她实在听不下去。甯莞莞独自出来江湖历练有什么错?在座的这些,哪个敢说自己门派里没点所谓的旁门左道? 景长天是知道甯莞莞的,见罗烟凝出头,他轻笑:“她倒是护短。” 顾君怀叹气,似乎在为罗烟凝鸣不平:“小师妹根本不是这些人想的那样。世人对她成见太大了。” “太子不也是个护短的?”路浅欢调侃。 “哈哈。”景长天笑得悠然自得,“路姑娘看得通透。” 路浅欢别有深意的笑道:“太子表现得明显,只是那傻丫头如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值得更好的。”景长天语气平静,但看向罗烟凝的眼神透着势在必得和浓烈的温情。 顾君怀没有插话,他好奇小师妹什么时候跟双月殿的圣女关系那么好了?他探究地看着台上那个声音甜美,长相娇丽的女子。 台上。面对眼前的娇俏动人女子,邢锋硬朗的脸变得柔和:“莞莞姑娘……” 话音未落,就被甯莞莞脆生生的打断了:“你还是叫我甯姑娘或者甯莞莞吧!咱俩还没那么熟呢!” 邢锋麦色的脸上飞来两道红晕,笑得羞涩:“甯姑娘,你先出手吧。” 倒不是邢锋多情,只是娇小的甯莞莞站在人高马大的他面前,让他情不自禁地生出强烈的保护欲。 甯莞莞哪顾得上这些?她与邢锋拉开距离,朱唇微启,阵阵怪异的曲调从她口中飞出。邢锋刚开始觉得无碍,可离甯莞莞越近,越觉得脑袋发胀。他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台上根本不允许他犹豫和手软。 不能近身,他只得把刚收起来的流星锤再次拿出来。流星锤飞向甯莞莞,但邢锋被这怪异的曲调扰得心神不宁,无形中力量小了许多,让甯莞莞轻巧避开,流星锤再不似与贺兰打斗时那般犀利。 而甯莞莞,时不时瞅准时机,对着邢锋拳打脚踢。粉拳看着可爱,力道却不小!每当邢锋想要还手,她口中的曲子就会大上几分,令邢锋头痛欲裂,束手无策。不过一盏茶,他就自觉宣告落败了:“甯姑娘果然好手段。” 甯莞莞口中吐出一片叶子,笑眯眯地抱拳:“承让承让。” 罗烟凝失笑,刚才自己给她一串青枣,没想到枣上未摘的叶子,反倒成了她的武器。 正当众人在考虑如何击败甯莞莞时,紫玉庵堇荣师太慢慢睁开眼睛:“澄静。” “是。”被堇荣师太叫到的那位长相清秀的小尼姑从人群中走出,背着琴上台了。上台后她席地而坐,不急不缓地将琴摆在腿上,带着佛家独有的梵音从琴中缓缓流出。 见澄静有备而来,甯莞莞神色凝重,从袖中摸出一根只有筷子粗细、手掌那么长的短笛。清亮的曲子不甘示弱地迎上梵音,时而高昂,时而低沉。 在场一些功力较弱的人,有的用手堵住耳朵,有的干脆直接封闭了听觉。 甯莞莞与澄静的音律刚开始还不相上下,但随着笛音越来越急促高亢,澄静的琴声已经压制不住了!她手指颤抖,一音错,全曲破。 澄静光洁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她抬手想重新在笛音中找回自己的音律,笛声戛然而止。 “再弹下去,你会受重伤的。”甯莞莞认真地提醒道,清脆的声音里满满的严肃。 澄静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自己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难道她故意哄骗自己? “澄静,下来吧。甯姑娘说得没错。”堇荣淡然开口,对澄静的落败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澄静乖巧地背着琴,深深地看了甯莞莞一眼。双月殿武功诡异,江湖上大都不屑于他们来往。但这个圣女,似乎不坏。 甯莞莞友善地充澄静笑了笑,澄静不由得弯了弯嘴角,才回到师父身后。 台下似乎没有人愿意再上来,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这时,冷少卿冲着少林寺方向开口:“拈花论道旨在切磋武艺,空劫大师,不准备让弟子上来练练拳脚么?” 空劫淡薄地笑了笑:“戒尘,既是冷盟主要求,你就上去讨教一番罢!” 戒尘是谁?众人不明所以,少林寺里之前没听说过这个人。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和尚站了起来,双手合十朝空劫行了一礼,而后缓缓向台上走去。 待众人看清他的脸时,周围陷入一片寂静,男女老少无不被戒尘的模样惊呆。仿佛这般模样的人,不该属于凡间。 他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唇红齿白,鼻梁高挺,俊逸与景长天不相上下,容颜比路浅欢更胜几分。他身上一尘不染,超凡脱俗的气质,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 罗烟凝不禁疑惑,这样的男子,怎么会出家为僧? 台下的郭俊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和尚的味道,好美!萧桐狠狠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她才回过神来。 而台上的甯莞莞,完全被惊呆了!心里止不住狂喊:娘啊!我看见仙人了!面对这个好看得不似凡人的和尚,她竟然不忍心出手? 戒尘手上套着一串血红的念珠,与他白皙的肌肤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双手合十,微微行礼,语气中没有任何情绪:“甯施主,请赐教。” 甯莞莞连忙回神:“哦!” 相较之前头痛欲裂的曲调,甯莞莞换成了柔和的调子。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杀伤力,但对内力的干扰不是一般的强大。 可戒尘仿佛没听见一般,一手玄空拳使得甯莞莞应接不暇,只能不停地用轻功躲避,保证嘴上的曲子不断! 罗烟凝当即明白,这个戒尘定是将少林绝学洗髓经练了个出神入化! 第九十章 戒尘 洗髓经重在修心养性,以达到包容万物,至大至坚,返本归元的目的。而这个小和尚看来不过二十,竟有这等天赋!这等心境!甯莞莞想取胜怕是难了。 “空劫,你舍得将戒尘放到人前了?”堇荣师太淡淡的问道。 空劫呵呵一笑:“武林终究是年轻人的武林,戒尘在少林清修二十年,也该出来看看了。” “哼,如今你就不怕他被所谓的尘世沾染了?”堇荣嘲讽道。 空劫仍然是一幅淡然的模样:“若真如此,那也是佛祖的意思。拈花论道过后,老衲打算让他在尘世历练一番。” “你要让他去哪?戒尘心性纯良,你就不怕他遭人暗害?”堇荣担忧的问。同为佛门,她对有如此天赋的孩子不免多些关心。 原来如此。罗烟凝心下了然。想来是空劫不愿意戒尘太早沾染红尘琐事,因此一直让他在少林寺清修。也难怪能将洗髓经练到这般境界。只是凭戒尘的模样,怕是他不惹红尘,红尘也要找上门呐! “哈哈!”空劫豁达地笑道:“戒尘向往边疆已久,想必他会去那里普渡众生。” 普渡众生?罗烟凝心中嘀咕,怪异地看了一眼空劫。 长成这样,又心性纯良的小和尚,去了边疆万一被异邦人蒙骗,怕是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吧!这老和尚还真敢说! 想了想,她觉得告诉空劫比较妥当,毕竟空劫跟师父有些交情,自己还以玉飞狸的身份救过他:“如今边疆凶险,异邦人虎视眈眈不知在暗中图谋什么,戒尘不适合去那里。” 空劫和堇荣愣了愣,没想到序凝公主会突然出声。 “公主有何高见?”空劫笑问。 罗烟凝摇头:“没有。只是想告诉方丈,别让小和尚去边疆添乱。何况,万一他枉死,你们少林岂不是白白少了一个奇才?” “公主说得极是。”堇荣认同地点头道。 空劫突然狡黠地笑道:“老衲素闻公主喜爱游历江湖,不如让戒尘跟着公主?偶尔他还能随公主去燕岭得到些武学上的指点。” “方丈真会说笑。”罗烟凝不以为意地回应道。心里却万分不解,把少林寺最有天分的弟子放在自己身边?空劫这是何意?只为戒尘能去燕岭得到师父指点? 别说罗烟凝疑惑,就连堇荣都很意外。 “哈哈哈。”空劫笑而不语,朝台上比试的二人看去。 台上的情形宛如猫捉老鼠,任凭甯莞莞音律如何千变万化,戒尘就是分毫不乱,玄空拳依然打得甯莞莞到处躲闪,偏偏又不伤她半分。 甯莞莞觉得他在戏弄自己,顿时脸色阴沉,柳眉倒竖,从腰间摸出一个刻着繁复花纹的石埙,咬着银牙怒道:“好你个和尚!竟敢戏耍本姑娘!” 戒尘眉毛都没动一下,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心里无比困惑,自己不伤她为何反而成了戏弄? 甯莞莞一边愤怒躲避戒尘的拳头,一边吹响石埙,一只翠色蝴蝶从她袖中飞出。蝴蝶在她音律的调动下,以极快的速度飞向戒尘! 众人心道不好!这是双月殿的迷魂蝶!别看小小一只,但毒性极大!一旦沾染到它撒落的鳞粉,轻则致幻,重则七窍流血毒发身亡!这个双月殿圣女好狠啊! “阿弥陀佛。”戒尘念了一句,敏捷地躲避着蝴蝶的追赶。 甯莞莞冷笑,石埙发出的声音更加激烈,蝴蝶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突然,戒尘不闪不避,双手合十,闭眼盘腿而坐,血红的念珠在他白皙的手上宛如一颗颗妖娆的血珠。 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佛光,天地万物似乎在这瞬间变得无比宁静。翠色的蝴蝶顺势停在他耳畔,竟给他平添了几分妖冶! 甯莞莞被惊艳到了!石埙戛然而止!她并不知道戒尘想要做什么。 她觉得,只需她一声令下,这只蝴蝶就会不顾一切地咬破戒尘白皙的皮肤,就算戒尘将蝴蝶拍死,也会染上鳞粉中毒! 天!台下的人不禁惊呼,这个戒尘!竟然已经将金钟罩修到这个程度了吗!他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不仅是他们,在座的大多数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景长天感叹少林寺人才辈出;路浅欢不敢相信在自己养伤这两年,江湖上竟然出现了戒尘这样的天纵之才;顾君怀一边思索着如何破解甯莞莞的招数,一边燃起了兴奋的斗志,想与戒尘切磋! 唯独罗烟凝,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脸上志满意得的空劫方丈,下次武林大会,戒尘若是参与,必能闯入前十五位,若他真敢把人放到自己身边,也不是不行。 这时戒尘睁开眼睛望着甯莞莞。 在他眼里甯莞莞看到了海纳百川的阔达和包容万物的胸襟。这种眼神,让她突然顿悟,方才所谓的戏弄,不过是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戒尘朱唇微张,淡然说道:“甯施主,培养迷魂蝶并非易事,若因这场比试而折在贫僧手中未免过于可惜,你收回去吧。” 甯莞莞知他不是撒谎,虽心有不甘,奈何这和尚实在厉害。只得吹响石埙,召回迷魂蝶,颓然归位。 罗烟凝温和地看着她:“戒尘心无杂念,又有空劫大师指点,你已经打得很好了。” “唉!拿他一点招都没有!”甯莞莞无奈地叹气。 一旁的堇荣师太微笑道:“甯姑娘不必介怀,戒尘天赋实属罕见。” “阿弥陀佛,”空劫慈祥地笑着对甯莞莞说,“甯施主音律上的造诣难得一见,只是心中尘事过多,成了阻碍。” 甯莞莞心想,大门派果然胸襟气度不一样!于是她谦虚地点头:“多谢大师指点。” “咦?怎么没见武当的人?”罗烟凝突然问道。难怪老觉得少了点什么。 “玉玑子历来对冷少卿有成见,最近又在闭关,就没派人来。”堇荣笑道。 这时,顾君怀终于按捺不住跃上高台,朝戒尘抱拳,笑得风度翩翩:“少林寺出了个天赋异禀的小师弟,顾某在底下早就坐不住了!” 第九十一章 落梅剑 戒尘虽从未出过少林寺,但不至于耳目闭塞。何况空劫还指出了几个关键人物让他特意留心。 “顾师兄。”戒尘淡淡微笑着朝顾君怀行了一礼。这一笑,让场下多少女子自惭形秽? 顾君怀本就是开朗之人,见戒尘不食烟火的模样,不免想逗逗他,于是他故作严肃地开口:“戒尘小师弟仅凭一套玄空拳就追得甯姑娘满地跑,这不是君子所为!” 戒尘愣了愣:“难怪甯施主刚才那般生气。” 说完,他认真地朝甯莞莞施了一礼:“方才是小僧失礼,还望甯施主莫要怪罪。” 甯莞莞愠怒地看了一眼顾君怀,仿佛嫌他多管闲事。而后对戒尘讪笑着开口:“不怪不怪。” 顾君怀一笑置之,拨出落梅剑:“戒尘师弟,可别再只用一套玄空拳了!” “阿弥陀佛。”戒尘微微颔首,修长的腿轻蹬跃起,以一套行云流水的追风掌和顾君怀战到了一起。 “多日不见顾师侄的剑术越发精进了。”空劫捋着银白的胡须,眼中含笑。 “方丈谬赞了。用佛祖的话说,师兄经历一劫,也算是脱胎换骨。”罗烟凝淡笑。 甯莞莞原本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听见他们的话,不由撇撇嘴:“这是你师兄呀?” “嗯。” “跟你一点都不像。”甯莞莞嘟着嘴。 罗烟凝笑了笑,没有答话,聚精会神看着台上的比试。 对面的景长天和路浅欢则是闲聊了起来。 “路姑娘再不出手,截魂剑就要被取走了。” 路浅欢轻笑:“打小和尚有胜算。但对上顾飞剑还是有些棘手。” “顾兄剑法超群,不然也坐不稳江湖第三的宝座。”景长天笑得别有深意。 “不过我还是想去试试,自从受了那伤,许久不动,金针都快生锈了。截魂剑得不到也罢,功夫不能废了。”路浅欢惋惜地笑道。 景长天认真地看着路浅欢:“截魂剑若是路姑娘喜欢,本王倒是可以试上一试。但有一事烦请路姑娘务必要帮忙。” 路浅欢挑眉:“何事?” 景长天温柔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罗烟凝;“本王如今还不能随时在她身边,还请路姑娘多照拂她,别让她再被蒙蔽。若是哪日有要紧事需要本王,路姑娘可以用这个令牌到天宝楼传信。有人会用最快的速度告诉本王。”说完,他递给路浅欢一个精巧的令牌。 “其实不用太子说,我也会这样做。不过,要让她知道你的心意么?”路浅欢接过令牌,动容地问。 “不必。本王不想让她有负担。”景长天温润地答道,嘴角扬起满足的弧度。 “但是……” 路浅欢还想说什么被景长天打断了,他神色自信的笃定道:“没关系,她会慢慢明白的。她说她想再潇洒些时日,那本王便等她。” 令路浅欢不解的是,为什么景长天会对罗烟凝如此上心?她观察许久,罗烟凝似乎从前跟他没有交集。罢了,有这样一个深情的男子愿意守着罗烟凝是好事。 台上的顾君怀和戒尘打得不可开交,面对落梅快剑,戒尘不断的用玄空拳、追风掌和千叶指应对。顾君怀的落梅剑法亦是随着戒尘招式的变换而变换。他每次出剑的位置刚好是能挡下戒尘数招的绝佳位置,看似极慢,但实际上那是极快的剑花带出的剑影。 这时顾君怀突然发力,剑尖直指戒尘,硬生生将戒尘逼退几步。而戒尘双手合十,强行接住落梅剑,再蓄力使出金刚般若掌,让顾君怀不得不向后挪了两步。 不过很快,顾君怀稳住身形,借着戒尘的力量,“嗖”的一声,落梅剑再次对着戒尘刺去。 戒尘不紧不慢地一边后退,一边用光明拳阻挡顾君怀的攻击。 “好小子!怕是少林绝学都被你练完了吧!”顾君怀不由得赞叹道!这光明拳曾经夺得天下第一拳的美誉,后来被有心人摧毁,而护着这本秘籍的人,临死前凭着自己深刻的记忆,拼尽最后一口气,分毫不差地用鲜血将光明拳默了下来,才得以流传。 戒尘顾不上答话,在顾君怀凌冽的攻势下,他额头开始冒出汗珠。而这时顾君怀手里的落梅剑再次带着剑影劈向戒尘,正当戒尘以为自己能接下的时候,顾君怀身子一扭,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将落梅剑架在了他的肩上。 戒尘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好快!” “哈哈!”顾君怀见这个谪仙般的小和尚脸上终于有了人气,不由得开怀一笑,“承让了,戒尘小师弟。” “阿弥陀佛!贫僧受教。”戒尘双手合十,微笑着走下台。与顾君怀的这次切磋,令他参悟到了很多少林寺和功法秘籍里没有的东西。如果他是枯井,那刚才的参悟便是清甜的水,他无渴望能有更多这样的比试。 “如何?”空劫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的得意弟子。 戒尘露出满足的表情:“学无止境。弟子还需勤加练习。” 空劫满意地点点头。堇荣羡慕的叹了口气,戒尘要是女子该多好! 甯莞莞更是不可思议,他输了竟然还能如此淡定?不见恼怒,只有渴望,这心性自己根本比都比不上! 罗烟凝若有若无地弯了弯嘴角,这个小和尚,真是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 顾君怀玉树临风地站在台上,等着下一个对手。冷少卿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顾老弟有了落梅剑还想再取截魂剑?” “哈哈!”顾君怀不以为意地笑了,“这不是切磋为主么?而且好兵器多多益善。” 他哪会听不出来冷少卿的冷嘲热讽?这老家伙长年被自己打压在万年老四,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冷少卿白了他一眼,看了看蔡司。蔡司了然地开口:“还有要上来跟顾飞剑切磋比试的么?若是没有,那这把截魂剑就要被顾公子收入囊中了。” 顾君怀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要不是刚才想与戒尘切磋,他压根不会上来。那截魂剑就算被他得了去,那也是拿来压箱底! “那我就上来跟顾公子讨教两招吧。还望顾公子不吝赐教。”这时路浅欢款款朝台上走去。 第九十二章 金针重现 “是金针美人!”不知台下是谁喊了一声。 “两年没出来!还以为她香消玉殒了呢!” 台下男子,有的看着路浅欢的眼神带着痴迷,而很多女子,则是不屑,她们觉得路浅欢就是个狐媚子。 “哼!不就是想出来勾引男人么?刚才就见她跟南夏太子有说有笑,说不定是攀上高枝了!”有女子嫉妒的声音。 但也有男人替路浅欢说话:“这话说的,好像人家长得好看碍着你了似的。有本事你也往南夏太子身边靠,看人家理不理你。” 罗烟凝一言不发地看着这种局势,没有像帮甯莞莞那样帮路浅欢说话。路浅欢这两年沉默了太久太久,如今伤势痊愈,她急需一个重出江湖的机会。自己若是偏袒她,那她曾经树立的形象和威信难免会因此而崩塌。 这些声音,路浅欢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莞尔一笑,眼波流转,柔和的语气中透露着毋庸置疑:“我路浅欢沉寂两年,今日也算是借着拈花论道重出江湖。那些个对我不满的人,不用着急,过了拈花论道,有的是机会,我还正愁着没人陪我练手呢。” 这话一出,方才出言不逊的那帮人瞬间不再吭声。嘴上说说是一回事,真打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只是这金针美人对上顾飞剑,真的有胜算吗? “之前没听你说你要打啊?”顾君怀低声问道,脸上依然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说的时候你看甯莞莞去了。”路浅欢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声音答道。 “真打?” “真打。” 顾君怀心想,这算不算是内斗? 但他还是给足了路浅欢面子:“能当路姑娘重出江湖的第一个对手,顾某荣幸至极。” 路浅欢抱拳笑道:“请顾公子赐教。” 说完,她手腕轻抖,两指粗的金镯上,一根细如汗毛的金丝飞向顾君怀。 金丝虽细,但顾君怀不敢小觑,他抬起手中的落梅剑拦下金丝,“叮”的一声,金丝撞上落梅剑,落梅剑竟然微微颤抖,发出细微的“嗡嗡”声,而金丝已经回到了路浅欢手腕上。 顾君怀紧握落梅剑,似在安抚。随即突然暴起,提着剑以极快的身形朝着路浅欢面门奔去!落梅剑舞出的剑影处处直指路浅欢要害! 路浅欢腿上蓄力,极致柔韧的身体如离弦之箭往后退去,瞬间拉开与顾君怀的距离,手腕上金针簌簌飞出,每一针都与剑影相撞!偶尔有几道剑影被缠住,当即便消失了! 台下很多人被剑影和金丝晃得眼花缭乱,有的人眼力根本跟不上这两人的出招速度! 顾君怀想出其不意近身牵制,但路浅欢手中金丝不断,脚下步伐诡异,在他近身时,路浅欢总会抬脚拦住他,而金丝又总是会从另一个方向直逼他的穴位! 这追魂夺魄针果然黏人得紧! 既然这样行不通,那就换一种方式!顾君怀脚下生风,如闪电般重新冲向路浅欢,去的过程中又毫无章法的朝好几个方向挥了几剑,留下几道剑影。 当他快到路浅欢身前,又恰逢路浅欢甩出金针的那一刻,他突然凌空!手中紧握的落梅剑带着一道无形的涡旋,随即被他重重提起,如同发号施令般剑指长空!追魂夺魄针在那道涡旋下,竟然停滞不前了! 而刚才他挥出的那几道看似毫无章法的剑影,在这一刻竟然像是被那道无形的涡旋吸引,疯狂地朝地面上的路浅欢靠了过去! 糟了!路浅欢神色大变暗道不好!那些剑影封了她所有的去路,仿佛要吞噬她一般!她急忙放出金针去阻挡。 而这时候凌空的顾君怀从空中攻了下来!路浅欢根本避之不及,落梅剑轻轻落在她肩上,顾君怀笑道:“承让了。” 路浅欢无奈,偏偏输得心服口服,她松了口气,笑得明媚:“顾飞剑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了!”顾君怀谦虚道。 路浅欢下去后,一时之间无人上台。 甯莞莞揉了揉眼睛感叹:“你师兄好厉害!他刚才使的是什么招?怎么路姑娘一下就败了?” “怒梅剑法。”罗烟凝松了口气,师兄与欢姐姐这场比试真的很精彩。 瞥见甯莞莞一副不解的样子,她又解释道:“若是从空中往下看,那些毫无章法的剑影就像梅花的花瓣,师兄就是花蕊。对手如果不能破招,就会死在花蕊里。如果够快,最多能造三朵。” 这还只是怒梅剑法的第五层,越是往后,怒梅剑法越是深不可测。 “那他能造几朵?”甯莞莞好奇地问道。 “三朵。” “你们师出同门,你是不是也会?你能造几朵?” 罗烟凝笑了笑:“也是三朵。” 甯莞莞不可思议地捂住小嘴,一朵就够让人头疼了!要是三朵会是什么样啊! “还有侠士要挑战顾飞剑吗?”蔡司半眯着眼睛问道。 底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但始终没有一个人肯上去。 “冷盟主!你怎么没邀请玉飞狸来?若是她来了,还能与顾飞剑一战,如今这场上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对啊对啊!你还不如把截魂剑给他算了!” 听到这个名字,景长天不由得看了罗烟凝一眼,这丫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像是根本不认识玉飞狸一般。 蔡司凉凉地看着起哄的人,不等冷少卿说话,他便先开口了:“你们谁若是能请来玉飞狸,蔡某双手奉上白银千两。” 白银千两?听到这四个字的萧桐,忍不住瘪了瘪嘴,一千两能换好几匹马呢! 蔡司见台下无人再说话,翻了个白眼,而后淡淡地说道:“若再无人上台,截魂剑就是顾公子的了。” “秦罗武道兴盛,我南夏自愧不如。不过顾公子剑法超群,本王倒是想讨教一二。” 景长天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走上台,这让台下一些南夏人觉得羞愧难当。 而顾君怀此时心中暗自叫苦,这截魂剑什么时候成香饽饽了?景长天怎么也来凑这热闹?这拈花论道不如叫内斗切磋算了! 第九十三章 金龙破日 “太子兄,要是对截魂剑有兴趣,待会儿我给你便是,何必……”上来多此一举?顾君怀笑眯眯地低声问道。 景长天疑惑侧目:“你不要?” “我不要啊!”顾君怀没忍住,声音大了几分。听见的人,无不唉声叹气!纷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兵器,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罗烟凝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一把截魂剑,似乎闹了个乌龙? 她想着景长天只身前来,一国太子身后无人未免太过冷清,所以才让师兄和欢姐姐过去陪着他,也算是尽地主之谊。可都让这两人坐到一块了,他们竟然没想着事先互相通个气? 这时顾君怀大度地开口:“这样吧!南夏太子远来是客,冷盟主不如直接把截魂剑给顾某,顾某再转赠给太子,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冷少卿略显为难,蔡司淡笑着替他解围:“顾公子,这不合规矩。” “对!不合规矩!” “打了才作数!” “这是拈花论道!” 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有人在,打不过你顾君怀也就罢了,难道还不让看看南夏太子的风采? 一些女子亦是少女怀春的心思,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上两位翩翩公子,景长天玄色衣袍沉稳大气,顾君怀一袭白衣温文儒雅,能得他们其中任何一位青睐都是好事呀! 而萧梧萧桐两兄弟,刚开始还兴奋不已,摩拳擦掌地想上台去练练。但如今这情形,好像跟他俩没啥关系了。 当初在宫里萧梧是见过景长天身手的,萧桐在哈斯草原还与景长天联手御敌,他们自认不是景长天的对手,便失望的打消了上台的念头。 顾君怀对蔡司的话颇为不满,又认为冷少卿小气。一把截魂剑,搞得如此斤斤计较! 景长天知他是好意,不过江湖规矩他还是懂的。于是,他微笑着开口:“无妨,按规矩来吧,顾公子放开了打便是。” 嗯?顾君怀疑惑,他竟这般自信? 景长天颔首:“请吧,顾公子。” 无奈,顾君怀只得应战,心中盘算着要不要跟他打个平手,这样既能保全南夏面子,自己也不会丢了颜面。 罗烟凝看着顾君怀脸上的挣扎,不禁笑了,若是师兄知道景长天的身手,会不会惊掉大牙?不过说起来她也只看过两次景长天出手,一次是殿中比试,景长天输给她半招;另一次便是哈斯草原。 这一次他又会有怎样的表现? 只见景长天把隐夜拿在手中,右手轻抖,折扇化成宝剑。 “这、这是隐夜?!” “居然是隐夜!” 台下一阵骚动,隐夜本就是能与淬星饮齐名的绝世兵器,而景长天久居南夏,秦罗人自然看不到。如今能得一见,众人眼里嫉妒和兴奋可以用狂热来形容。不过也有人极其不满,这些人吃肉就算了,连汤都不肯给他们喝一口! 光是亮出兵器,景长天就出尽风头,这让众人更加期待他的武功和剑法了! 两把剑撞在一起,“铖铖”作响。若是细听,会发现隐夜的声音透露着细微的兴奋。 而这一招,只是试探。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的使出各自的剑法。 顾君怀如法炮制地使出怒梅剑法,这一次比刚才对上路浅欢时更快!顿时台上飞满了剑影! 众人皆惊叹顾飞剑剑法超群。甯莞莞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她跃到半空中,清楚地看见台子上绽放着三朵梅花! 罗烟凝却挑了挑眉毛,不以为然。 被剑影包围的景长天不见任何慌乱,脚下踏着稳健的步伐,在顾君怀凌空的同时,他亦是跃然而起,瞬间手中隐夜化为折扇,三十枚暗器冲着三朵剑花的“花瓣”飞去,破了怒梅剑!隐夜再次化作宝剑,与顾君怀的剑碰撞在一起! “当” 两剑相撞的声音回荡不绝,可以想象得出二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二人近身而战,打得畅汗淋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过了几百招。台下人目不暇接,功力尚浅的人,更是觉得像是在看神仙打架! 也有人感叹,若是这南夏太子肯参加武林大会,想必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能跟顾飞剑打得不相上下,怎么着也能进个前五位!只是这样一来,冷少卿不是又得被挤下来了? 再一看冷少卿的脸色果然没那么好了! 这时,景长天找到了机会!他挥剑而上,身上气势猛然暴起,一招“断水”冲着顾君怀要害直逼而去,宛如金龙冲天,气吞山河! 顾君怀皱着眉头,稳住下盘,硬是接下了这一剑!虎口的阵痛和掌心的麻痹,让他看景长天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 但顾君怀并没有因此认输,他抽出被景长天压制的剑,后退两步重新稳住身形,再次运起内力,以雷霆万钧之势,使出了怒梅剑法第七层:百梅斩。 台上似乎起了风,数道人影和剑影,虚虚实实!但若是被那些剑影碰到,必然会被剑气所伤! 景长天见状,神色凝重,脚下步伐诡谲,百梅斩带着的力量隔了一丈远都能感觉得到!他眼神凌冽认真,再不似方才那个翩翩如玉的公子! 只见隐夜在他手中不停的变换,暗器打飞剑影,剑刃划破虚影! 突然,隐夜发出嗡嗡的声音!景长天的身形如同长虹贯日,拔地而起,宛如蛟龙出水!他在空中握着隐夜,以极其诡异和迅捷的身法,挥出五道气势恢宏的剑气!如同正在猎食的龙,朝猎物伸出了龙爪,令人畏惧! 几道剑气,震得众人五体投地。 这,便是景长天的剑法:金龙破日。 正当顾君怀在破解这五道剑气之时,隐夜化扇,点在了他的胸口:“顾兄,承让了。” 顾君怀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胸前的隐夜,半晌说不出话来。 饶是罗烟凝,都被震住了,这个景长天,到底还藏了些什么本事? “太子千岁!”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底下的南夏人赫然醒悟,口中不停地高喊着这句话。 而秦罗人,却显得有些失落,打得再精彩,那也是别人家的,不是秦罗的。 第九十四章 暧昧 顾君怀下台后,径自朝罗烟凝走去,他万万没想到景长天的武功造诣竟到了这般境界。虽然略有不甘,但他打得很畅快。见罗烟凝正一脸好笑的看着他,他不免疑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武功高强了?” 罗烟凝忍住笑意:“算是?但都没看出他真正的实力。不过我也没想到最后你俩会打到一块儿去呀!” “哎。”顾君怀重重地叹气,心中感慨女大不中留。虽然小师妹没有表露任何对景长天的好感,但他总觉得以景长天的能耐,捕获小师妹的芳心是迟早的事。 “自古英雄出少年,南夏太子武艺超群,冠绝群雄,夺得截魂剑是理所应当的!”冷少卿笑道。 “等等!” 正当冷少卿要把截魂剑交给景长天时,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 众人不由得看了过去,原来是一个满脸单纯的小少年。莫非他想跟景长天比试? 小少年睁着眼睛,天真地望着冷少卿:“我们秦罗的序凝公主不是在吗!她可以跟南夏太子比试呀!” 小少年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赞同的声音越来越多。看来,在秦罗土地上让别人拔得头筹,就算两国关系再好,这些人心中仍然会有芥蒂。 可景长天身份在这摆着,若是少林寺方丈和紫玉庵师太出手,未免显得小气了些。何况,能不能取得绝对的胜利还是另一回事。小少年的话算是给他们指了条明路。 这帮江湖人炽热的目光全都聚集在罗烟凝身上。 顾君怀和甯莞莞亦是。 罗烟凝眼神清冽,似笑非笑地扫了一圈,特别那名方才出声的小少年。她淡淡的目光停留在冷少卿身上,又若有若无从蔡司脸上掠过,而蔡司脸上露出了极其不愿截魂剑落入景长天手中的表情。 她闲散地靠在椅背上,极轻地开口:“萧桐,盯好那个少年。” 萧桐微微地嗯了一声,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 没有少年那句话,她还真觉得这就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切磋比试。可如今看来,这倒像是一个局,一个她不清楚背后之人到底有什么意图的局。只是为了让她和景长天比试一场吗? 她若胜了,南夏人会抱怨,会觉得他们的太子还不如一个女子,这便是损害景长天的形象;她若败了,秦罗人或许不会抱怨她,但他们一定会对南夏人生出怨怼和芥蒂! 好一个拈花论道!好一把截魂剑!这是把她罗烟凝推到了两难的境地! 见她迟迟不动,有人失望,有人无奈,也有人觉得,这个传得神乎其神的煞星公主,不过是仗着皇权恃宠而骄罢了。 场上气氛怪异,罗烟凝身上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顾君怀知道她已经生气了,连忙出声安抚道:“小师妹!若是不想去,便不去了。” 罗烟凝没有理会。 傲然冷雅的气势和高贵逼人的气度在她起身那一刻展露无遗。她目光如炬的看着这群人,突然笑了起来,别有深意的说:“既然都希望本宫与南夏太子比试一番,那就都睁大眼睛看清楚。” 说完,她迈着轻盈的脚步,朝台上走去。 红色衣袍猎猎随风而起,看起来格外肆意潇洒。 景长天满眼欣赏和悸动,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而整个比武场上除了他,其他人看罗烟凝的眼神只有敬畏。这让他十分满意。凤凰本就该睥睨天下! “请吧。”她抽出淬星饮,悠闲地开口,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 台下人刚想惊呼,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冷冷的眼神逼了回去。 景长天了然一笑,看着她抬手挥刀,带着罡风扑来,他纵身躲过,脚尖轻点淬星刀尖,跃然而起。 隐夜化扇,打出三十六枚暗器,隐夜化剑,回身剑指罗烟凝。 “这不是……”萧梧刚想说什么,突然又捂住了嘴。 罗烟凝拢住身形,使出《万仞藏刀》第六式,破星决。 刀上的红玉微光泛泛,围绕在她身边,淬星饮被她舞得刀影纷飞,只听见叮叮作响,三十六枚暗器被她悉数打落,紧接着一招“破云霄”,再度迎上半空袭来的景长天。 淬星饮与隐夜相撞,发出清脆的剑鸣,随即又是互不相让的你争我夺,二人险招层出不穷,惊得台下人心惊胆战。 罗烟凝在躲过一招断水后,身体下沉,踏着影踪步绕到景长天身后,运起内力,自下而上斜提一刀。 “当!” 景长天扭身接住,被震退半步,罗烟凝凌空又从长自下劈出一刀,景长天心中轻笑,举着隐夜压着淬星饮刀身,又顺着刀的去向和罗烟凝身子的走向,化解了这招看似凌冽,实则只用了三成力道的裂星诀。 这时候,他与罗烟凝相距不过寸许,罗烟凝抬眼与他对视,手上力道相互不减。 如此近的距离,景长天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温热气息喷在自己脸上痒痒的,而他只要低头,就能碰到她瑰丽的唇。 “差不多了。”他微微凑近了些,脸上带着温柔又得逞的笑,轻轻开口。 罗烟凝脸上瞬间布上淡淡的红云,狠狠蹬了他一眼。景长天轻笑着卸了手中力道,罗烟凝故作镇定地挪了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台下的人只觉得这二人打得煞是好看,红衣纷飞,玄袍潇洒,让人没由来地觉得惊艳和羡慕。再看二人这般暧昧的举动,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笑,南夏太子之前想要求娶秦罗公主,怕不是随意说说。 “冷盟主,本宫与序凝公主这算是平手了。”景长天看了看脸上红云未褪的罗烟凝,笑着开口。 冷少卿拿过截魂剑,试探地问:“只是这截魂剑就一把,二位殿下……” “远来是客,给他便是。”说完罗烟凝迈着略显慌乱的步伐,飘然而去。 台下又是一阵喝彩, 此时,不远处的茶楼里,有两道目光落在罗烟凝身上,一道包含痴迷、不甘和酸意,一道则是深深的怨毒和阴冷的狠绝。 第九十五章 错认 原来许梦跟何九霄也在看着拈花论道,但他俩只是在茶楼里看。 罗烟凝没起身时,这里是看不到她的,虽然知道她在,但何九霄哪里还有脸去见她?他连跟她告别的勇气都没有啊! 他看着罗烟凝一步步走向台上,走向景长天,虽说只是切磋,可一袭红衣,像极了凤冠霞帔;看到她和景长天低头耳语,他满腹酸楚。那个高贵的女子,本来是属于他的啊! 许梦见他如此痴迷,心里的怨怼更加强烈。但她敛去眼中的神色,玉手轻轻搭在何九霄肩上,楚楚可怜地开口:“九霄哥哥,梦儿知道跟梦儿成亲并非你心甘情愿,可这是义母的意思,梦儿和你一样无权做主……” 何九霄回头望着她,见她目光哀愁,神色悲凉,眼中的泪水仿佛随时会落下,他无奈地叹气,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安慰。 许梦目光盈盈,咬着粉嫩的唇,又决然地开口:“若是,若是九霄哥哥真心放不下公主,等成亲后,义父病情好转,休了梦儿便是,梦儿绝无怨言!只求到时候,不要将梦儿赶出何府,梦儿还想在义父义母膝下敬孝……” 说完,她若有若无地碰了碰小腹,神色无比凄凉。 “你不必如此,这事也怨不得你。既然都要嫁给我了,就别成天想着殿下的事。我与她再无可能。”何九霄心中莫名的刺痛。 他喜欢罗烟凝不假。但面对许梦的情深意切和善解人意,他心里还是有些动容。许梦被父亲捡回来之后,从小养在何家,跟他是青梅竹马,他多多少少能明白许梦的心思。但他始终把她当成妹妹。 自父亲重病昏迷不醒后,不知母亲去哪里找来的算命先生,说是要赶紧做一门喜事,给父亲冲喜,病情才会好转。所以母亲很快做主定下了他和许梦的亲事。 他不止一次跟母亲说过,喜欢的是罗烟凝,可许梦这些年在何家深得母亲喜爱,早已把她当成了儿媳看待。 每当他提起罗烟凝,许梦就会大度地劝母亲,让母亲允了他。可越是劝说,母亲越是执意如此,还说秦罗盛宠的公主,皇家怎么可能用她的婚事来冲喜?就算同意,这婚事筹备下去,老头子还有命等么? 为了孝义,何九霄只得狠心舍下罗烟凝。好几次他想偷偷跑回长序,都被母亲暗中安排的人半路截了回来。 至于罗烟凝写给他的书信,他更是不曾得见。 如今看她和南夏太子如此暧昧,他很想冲到她面前质问他,是不是她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为什么才几月不见,她就能和别的男人亲密无间? 可他还有什么资格?他这次回蜀地就要成亲了,许梦肚子里还有了他的孩子…… 得知要跟许梦成亲的那天夜里,何九霄喝得烂醉如泥,他去找许梦,想让许梦和他一起去求母亲解除这门婚事。 当他跌跌撞撞的到了许梦屋里,看见正在试嫁衣的许梦,他愣住了。那身红得耀眼的嫁衣,像极了罗烟凝平日穿着的颜色。那一刻他真的以为他见到了罗烟凝。 许梦有些惊慌,但看到是他,脸上的喜悦无以言表,见他喝得烂醉,她顾不得脱下嫁衣,急忙过去扶起他。 对罗烟凝的思念在许梦触碰到他那一刻爆发了。他将许梦打横抱到床上,眼神迷离的亲吻她,嘴里不停地喊着罗烟凝的名字。嫁衣也被他撕得七零八落。 许梦知他认错,可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任由他在自己身上驰骋、发泄、索取。一声声低语呢喃的九霄,让他误以为他自己真的跟罗烟凝融为了一体。 那一夜不久,许梦怀上了他的孩子。 自此后,何九霄再没有想过要找罗烟凝…… 许梦坐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声音有些发涩:“九霄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蜀地?拈花论道已经结束了。”你心里那个人,已经走了。 “明日便走。”何九霄默默看着罗烟凝和景长天离去的背影,酸涩地开口。 许梦娇羞地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何九霄看不到的寒意,快了。 一行人回到天宝楼后,路浅欢说要请大家吃饭。于是又要了个雅间,点了一桌子菜。 看着景长天也在,罗烟凝本想推辞,但又不好驳了路浅欢的面子,只得红着脸坐下。 景长天大方地将截魂剑交给路浅欢,悠闲地笑了笑:“本王也算不负所望了。” “多谢太子赠剑。”路浅欢接过截魂剑,笑得很是高兴。虽然没有拔得头筹,但她此行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郭俊俏困惑地看着景长天问道:“截魂剑最后都会到路姑娘手里,为什么你们都要上去争呢?” 郭俊俏的话引得众人发笑,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今日在拈花论道上闹的乌龙。 “不过今日跟太子兄切磋,顾某倒是长见识了。太子兄这剑法着实精妙,接下那一剑,顾某的手这会还疼着呢!”顾君怀喝了杯酒,爽快地笑道。 “顾公子的怒梅剑法,也是让本王眼界大开,稍有不慎,恐怕本王这会儿就该去疗伤了。”景长天笑着倒上酒,与顾君怀碰了一杯。 “路姑娘可以让我看看截魂剑吗?”甯莞莞拘谨地盯着路浅欢,眼里有些渴望。她也好想要一把兵器呀! 路浅欢把截魂剑递给甯莞莞,甯莞莞摩挲通白透亮的截魂剑,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她不舍的将剑还给路浅欢:“真漂亮。” “截魂剑太重,不适合你。”罗烟凝在她旁边低声地开口。 甯莞莞不解地看向罗烟凝。 “而且,”罗烟凝笑得戏谑,“这剑叫截魂,欢姐姐的针叫追魂,她想送给心上人凑一对呢。” “哦!”甯莞莞恍然大悟,看路浅欢的眼神不由得有了笑意,能被这么好看的女子喜欢,那个男人真幸福呀! 这时罗烟凝又悄悄对她说:“念你上次杀敌有功,回头送你一把适合你的兵器给你。” “真的吗?!”甯莞莞高兴地望着她,银铃般的声音吸引了雅间所有人的注意。 第九十六章 消息 “你俩在嘀咕什么呐?”顾君怀饶有兴趣地问道。他不由得多看了甯莞莞两眼,双月殿的圣女半点没有传闻中的狠毒劲,反而娇俏可爱得厉害! “不告诉你!”甯莞莞捂着嘴,眼睛笑得弯弯的。 没一会儿,萧桐回来了。郭俊俏立刻把位置挪到了他旁边。 萧桐看了她一眼,而后询问的眼神望向罗烟凝。 罗烟凝微微点头,萧桐才开口。 “那少年家里只有一位瞎眼老太太。属下问他为何刚才会喊那句话,他说旁边有人感慨主子武功高强,能赢过景太子,但担心主子不肯上台比试为秦罗争口气。” “喊完之后那人给了他一吊钱,夸他懂事,是秦罗的小英雄,但没等主子和景太子打完,那人就走了。他说他也记不清那人长什么样。” “邻里都说那少年从小古道热肠,又喜好练武,属下认为他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果然有蹊跷! 罗烟凝看了一眼景长天,景长天也正狐疑地看过来:“你也觉得有问题?” “对。”罗烟凝眉头紧锁,脸色很是凝重,“似乎有人总是想挑起事端。” “这种事在比武里面很常见呀,没什么大不了的吧?”甯莞莞万分不解,他们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顾君怀私下拉了拉甯莞莞,冲她微微摇头,示意这时候她不该说话。 “南夏有多少人出去寻找业火令?”罗烟凝突然问道。 景长天略作思考后应道:“一小半江湖人士都去了,不过没听说有什么收获。倒是之前听徐阔提过一次,有两帮人因为找令找到了同一条路上而大打出手。” “呵呵,”罗烟凝冷笑,“先是重金寻令,再是玉简,如今又是拈花论道。到底是谁在利用江湖中人生事?真是好手段呐!不过这人可能没料到这次你会只身前来吧!” 景长天了然的笑了笑,若这次身边跟着徐阔或者任何一个亲卫,想必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了。 “对手在暗,我们在明,光凭猜测很难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就像那个少年,找到他,也找不到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只是放任不管,唯恐今后有大麻烦。”景长天若有所思。 “对了,私刻玉简的人是云林城许家的人。不过已经死了。萧桐在许家没有查到半点线索。”罗烟凝略为不甘地说道。 “还查吗?”景长天挑眉。 “查。”罗烟凝眼里透着狠厉,“许家就算抹得再干净,这事也跟他们家脱了不干系。回了长序本宫会亲自去一趟云林城。” 景长天觉得她可能还有事瞒着没说,但他没有细问,只是平静地说:“等本王回到霸夏便让找令的人都回来。毕竟那也只是传言。” 其实景长天有些疑惑,罗烟凝和她的护卫们,在提到业火令时都表现得太过平静,但偏偏她又在以另一个身份去探查寻令的人。 罗烟凝微微点头,没有再继续谈论这件事,毕竟很多线索目前还不够明朗。她转向甯莞莞,笑着问道:“怎么这次言岁离没有陪你过来?” 甯莞莞叹了口气:“他说他对拈花论道没兴趣。走之前还听他玉飞狸要求查的事有眉目了,想必他正在等消息吧。” 罗烟凝心中咯噔了一下,但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痕迹:“这样啊。” 而萧梧和萧桐则是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玉飞狸重金寻找悬赏业火令的人在江湖中并非什么秘密,甯莞莞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倒也没人怀疑什么。 “就是不知道玉飞狸找这个人是要跟他联手,还是另有所图。”顾君怀淡淡地说了一句。 提到玉飞狸,不清楚内情的人都来了兴致,毕竟这人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唯有景长天,眼神在罗烟凝身上飘忽不定,罗烟凝不解看过来,他也是只是温和地笑着看她。 甯莞莞摇头:“玉飞狸不是跟殿下认识么?怎么可能跟别的人联手?” 这话让顾君怀有些意外:“我怎么不知道你跟玉飞狸认识?”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罗烟凝白了他一眼。 反倒是路浅欢挺淡定的,当初罗烟凝给她的药,不也是玉飞狸那得来的? “甯姑娘,言岁离是你什么人呐?”顾君怀问道,他没听说过双月殿跟风影阁有什么来往呀?为什么这姑娘对风影阁的事会那么清楚?难不成…… 甯莞莞看了看几人,既然他们都能不避讳自己说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初双月殿遭难,他母亲死了,他对双月殿有很深的成见。”她有些落寞地开口。 这个答案很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双月殿历来神秘,江湖中人对他们的事知之甚少。甚至不知道当初双月殿是被哪股势力所害。 “所以你成了双月殿的继承人?”顾君怀轻声问道。 甯莞莞无奈地点头,不然她也不会独自出来历练了。 罗烟凝对此也很诧异,之前就觉得二人相处怪异,没想到竟是这层关系。 这顿饭吃了快一个时辰才收场,众人都回了各自房间休息,打算明日一早赶路。 回房不久,景长天敲响了罗烟凝的房门。 “有事?”罗烟凝不解地问。 景长天点头,认真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她有些不耐烦了才开口:“去长序城那次要迎娶秦罗公主是真的。” 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罗烟凝心里猛然跳了一下,镇定地开口:“两国交好,不会拿此事说笑。” “跟两国交好无关。”景长天直视着她。 罗烟凝扭过头,不愿意与他对视:“若没有其他事,请回吧。”说完就想把房门关上。 景长天拉着门不松手,紧紧地盯着她。她的逐客令并没有让景长天感到挫败。相反,既然来敲了这门,他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景长天!你到底想说什么?”罗烟凝紧皱着眉头,眼里有了怒意,声音也有些烦躁。 第九十七章 心迹 他本不愿意逼迫她,但是方才从窗外,他看到了与何九霄画像上一模一样的人,顿时让他怒火中烧,若非还有些理智,他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他在房间里思量了很久,才下定决心来找她。 “你当初说过的话,可算数?”景长天坚定地望着她,仿佛今日没有答案,他便不会罢休。 “什么话?”罗烟凝疑惑地问。 “武功胜过你才有资格娶你。” “是。” “那日在殿中,你还说还想潇洒两年。” “是。” 听到她的回答,景长天露出邪魅而坚决的笑容,从腰间拿出一枚玉佩:“给你那枚玉,与我这个是一对,若有一天我景长天负你,你手中那枚玉会碎掉。赠予你那把匕首,出自隐夜,若玉碎了,你便用那匕首取了我的命。” 这番话让罗烟凝一时失语。景长天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她从未见过他这般认真和坚决的样子。她的手无力地从门上滑下:“我心里有别人。” “以后你心里只会有我。”他自信而笃定,松开了拉着门的手。 看着他温暖的笑容,罗烟凝勉强弯了弯唇角:“我累了,要休息。” 景长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开口:“罗烟凝,一年后,我会娶你。”说完,他替她关上房门,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满目迷茫的罗烟凝站在门后。 从罗烟凝那里回来,景长天心里突然轻松了很多。有的话,果然只有说出来才是对的选择。起码让她真正清楚自己的心意。 而此时,许梦正在冷少卿这里。这一次,蔡司也在。 “盟主大人,这次拈花论道可看出了些什么?”许梦故布疑云。 冷少卿冷笑道:“能看出什么?秦罗江湖人才辈出。” 他这心思,哪逃得过许梦的眼睛? 许梦轻笑,体贴地说:“盟主大人这是不开心?你也真是的,跟这些小辈计较。不管他们如何骁勇,这盟主之位始终都是你的。下次武林大会,你随便寻个由头,推脱身子抱恙,谁还能强迫你比试么?” 冷少卿品了品她的话,眉头渐展:“许家主倒是善解人意。” “这不也是为盟主大人分忧嘛。”许梦妩媚地笑道。随即她又好奇地问:“为何序凝公主武功高强,却没在江湖榜上?” “她也是这两年才涉足江湖。”冷少卿不以为然地答道。 “梦儿今日看了她与南夏太子的比试,越发觉得这业火令就在她身上。不然为何她年纪轻轻,就能有这般造化?或许是那业火令中,藏了什么不得了的秘籍。这令若是盟主大人得了,以盟主大人的境界,江湖榜上,谁还是你的对手?”许梦媚笑,声音更是蛊惑人心。 这番话让冷少卿心动不已,那颗找令的心再次被许梦鼓动起来。一旁的蔡司沉默地看着这个得意的女人,不由得开口:“许家主,渭州那边的买卖做完了?” 许梦愣了一下,笑道:“自然是做完了。” “听闻许家主在戊城也做得有生意?”蔡司盯着许梦,淡淡地问道。 “是呀!”许梦笑得神采飞扬,“戊城的生意最多还有一个月,便能稳定下来,到时候我也不必整日操心了。” “戊城生意难做,许姑娘这些日子可不能掉以轻心。”蔡司平静地笑了笑,目光闪过一丝警告。 “多谢蔡先生关心。”许梦不以为然地开口。 说完,蔡司抱了抱拳,离开了屋子。 这下,屋子里就剩了冷少卿和许梦。 “怎么今日没陪你那小相公?”冷少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睡下了。”许梦轻笑。烛光下,她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柔和。她之所以能背着何九霄到这里来,不过是在他茶水里下了些药。不然被何九霄发现她一个商贾女子与武林盟主走得那么近,她怎么交代得了? “盟主大人,梦儿有一计能探得业火令是不是在序凝公主手上。” “噢?”冷少卿看了她一眼,眼神不由得停留在她胸口。 许梦故作疲惫的耸了耸肩,胸口的春光更甚:“盟主大可找个机会,私下召集江湖侠士,在序凝公主外出的路上截住她,让她交出业火令。若是她不肯交,任凭她武功再高强,也没办法从那么多武林高手面前逃脱。” “胡闹!你以为单凭一个猜测就能号令那么多江湖侠士?你当他们是傻子吗?序凝公主背后的势力人尽皆知,谁敢轻举妄动?”冷少卿厉色道。 许梦眼波流转,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冷少卿:“只是威逼,不是杀人。号令江湖侠士的理由,梦儿过些日子就能给盟主。” “什么理由?”冷少卿瞪着眼睛看着她。 “天机不可泄露。但梦儿保证是一个绝佳的理由。”许梦凑近冷少卿弯下柳腰,与他面面相对,“就看盟主大人敢不敢了。” 冷少卿看着近在眼前的许梦吐气如兰:“梦儿觉得,盟主是顶天立定的男子汉,盟主会让梦儿失望吗?” 冷少卿动了动嘴,眼里透出渴望。在这个既有少女天真,又有女人妩媚的许梦面前,他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本盟主敢不敢,还得看梦儿能拿出什么主意。” 许梦似乎站累了,“不小心”跌倒在了冷少卿怀里。 临近下半夜,冷少卿一脸春光地将许梦送回了客栈。 “若是本盟主如你所愿,你可别忘了今夜的话。”冷少卿满足地笑道。 许梦笑得风情万种:“梦儿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见她这般肯定,冷少卿才满意地离去了。 回到客栈,许梦吩咐小二打来热水,将自己整个人浸泡在浴桶里,眼里不由得弥漫着雾气。她强忍着泪水和呕吐的感觉,心中对罗烟凝的恨意更加深了。 何九霄是她的,不管是人和心,都是她许梦的!她从小爱慕何九霄,以为能够顺利成为她的妻子,却不想凭空杀出罗烟凝。 见何九霄心思日日落在她身上,她怎么甘心? 第九十八章 留人 如果不是使了些手段,她怎么会有机会嫁给何九霄?不过即使是这样,她依然没有半点后悔。 任何一个妄图夺走何九霄的人都该死!至于冷少卿,等做完这件事,他也别想活着! 许梦的眼神如同淬了毒,泛着森冷的怨恨。 “怎么这个时辰沐浴?”何九霄听见水声醒了过来。 许梦惊了一下,将身子埋在水下,细声细气的说:“睡得有些发热。” “那洗完早点歇着,天亮了还要赶路。”说完他又睡着了。他恍恍惚惚觉得奇怪,平日再累都不会睡得像今夜这般沉的。 许梦坐在床沿,痴痴地盯着何九霄,白嫩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庞,这个男人是他的,谁也别想夺走。 何九霄在梦呓般的呢喃,许梦侧耳伏在他唇边,想听他在说些什么。 “凝儿,是我负了你。” 许梦无声的笑了,笑得癫狂,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又是罗烟凝,又是她!什么时候九霄哥哥会在做梦的时候也能想着自己啊! 突然间,她像着魔般,翻出一颗米粒大小药丸,塞进何九霄嘴里。 过了片刻,她笑着脱下亵衣躺在何九霄旁边,在他耳边轻轻地喊道:“九霄,凝儿不怪你。” 翌日清晨,何九霄醒过来看见地上的衣裳和身上痕迹斑斑的许梦,心里说不出的压抑,可偏偏对发生的事又记不起来。 他轻声叫醒许梦,怀着对她的歉意踏上了回蜀地的路程。 他们走的时候,罗烟凝这群人才刚刚收拾好行囊,在天宝楼吃饭。 景长天要回南夏,这也算是给他饯行。 “若是有机会,顾某是真想再跟太子兄煮酒论剑!”顾君怀恋恋不舍地说道。他对景长天的剑法实在是欣赏,两人之间虽然攀谈不多,不过在他看来,有个好对手,就像有个好知己一般。 景长天微微笑了笑,不经意地看了罗烟凝一眼:“机会大把,等把南夏的事料理好,本王自会上门与顾兄讨教。” 得他这般回应,顾君怀也算是满意了,倒满酒豪爽地与景长天碰了一杯。 随即,景长天意味深长地露出笑容,朝罗烟凝举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望公主莫忘。” 罗烟凝一言不发,也不与他碰杯,面无表情地端着面前的酒自顾喝了下去。 景长天淡淡地笑了笑,优雅地喝完了杯里的酒。 倒是一旁的郭俊俏天真好奇的出声了:“你让主子别忘了什么呀?” “多嘴!”罗烟凝瞪了她一眼。 路浅欢掩面轻笑,顾君怀恍然大悟。 “以后郭姑娘就知道了。”景长天心情大好地答道。 “阿弥陀佛。” 正当罗烟凝觉着尴尬的时候,空劫方丈带着戒尘进来了。 空劫方丈?众人疑惑,他来作甚? 空劫笑得仙风道骨:“得知殿下今日要回长序城,老衲特来相送。” “方丈怕不是只来践行吧?”罗烟凝直截了当地开口。 见她不绕弯,空劫也省了客套的功夫:“昨日拈花论道老衲与殿下说,让戒尘跟在殿下身边,殿下觉得如何?” 什么??? 众人大吃一惊,空劫方丈这是何意?!郭俊俏更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若是主子答应了,她岂不是要整日对着那么好看的和尚? 空劫云淡风轻地盯着罗烟凝,丝毫不在意周遭的眼神。 “呵呵,”罗烟凝笑道,“还以为方丈昨日说的是玩笑话,没想到今日真把戒尘带来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空劫笑眯眯地开口。 “本宫一个不吃斋念佛的人,带个和尚在身边?”罗烟凝戏谑地看着空劫,似乎在问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阿弥陀佛!戒尘武道小有所成,心性淡薄纯良,唯独缺少尘世磨砺,又偏偏向往边疆之地。佛祖点化,边疆有他的劫难,老衲思量许久都不得法,昨日听殿下一言,认为戒尘与殿下有缘,是可助他渡劫之人。”空劫神色忧心且郑重,不似作假。 这里几人听了这番话倒也觉得合情合理,可若是其他人听去了,必然会觉得空劫疯了,把戒尘这样纤尘不染的佛门僧人放在煞星身边,是让他渡劫还是遭劫?就算空劫与天疏老人关系尚佳,这也不合适啊! 再看戒尘一脸的四大皆空,仿佛根本不在意师父和罗烟凝的话。 不过景长天听完这席话之后,脑中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他认真地看着罗烟凝出言道:“能与佛门结缘是造化,若真如方丈所言,能帮戒尘渡劫,你也算是佛门恩人。本王听闻秦罗太后素来虔诚向佛,戒尘从小在少林寺,对佛法精通,留在你身边,也能免了太后去行宫礼佛的想法。” 咦?罗烟凝不禁看向景长天,这倒是提醒她了。 方才只顾着猜测空劫方丈的意图,怎么没想到这点? “南夏太子心思果然细腻。”空劫赞赏道,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心中暗想,这太子看起来温文尔雅,但面相又不乏果决。有帝王之相,却无做帝王的心思。这倒是稀奇。 “想必方丈也清楚本宫在江湖上的名声,方丈若执意如此,本宫身边多一个人倒也无妨。”罗烟凝大方的笑了笑。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本宫一样无所谓。 “哈哈!”空劫笑得慈悲,“天疏的弟子,老衲信得过。殿下既然答应了,老衲便先行告辞。”说完,他阔步离去,没有留下任何话给戒尘。 戒尘冲他离去的背影,念了句阿弥陀佛。说完他朝罗烟凝弯了弯腰:“贫僧在楼外等候殿下。”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双手合十的模样。 戒尘一走,雅间里像是炸开了锅。都对空劫方丈的做法感到不解。一边是他们在热闹的讨论,另一边景长天温声朝罗烟凝开口:“方才其实不用想那么多,不管空劫方丈意欲何为,只要人放在你身边,你就能掌握得了。况且我看戒尘确实是心性纯良之人,留下不是坏事。” 第九十九章 梦魇 “嗯。”罗烟凝应了一声,转而狐疑地盯着他,“你知道太后在行宫一事?” “原本是不知道的。不过你从胡人手里救下太后之后我便知道了。”景长天淡淡的说道。 “你派人跟踪我?”罗烟凝不悦地盯着他。 “不是跟踪。”景长天认真地凝望着她的眸子,“关于你的消息,我不想错过。也正是得知你在行宫所遇之事,我才想着去哈斯草原给那些胡人一点教训。所以才会在那遇到你。” 罗烟凝微微皱眉,紧紧盯着他说:“用徐阔的命,逼我收下匕首;让人悄无声息潜进王府送披风;又、又自作主张跑去哈斯草原,景长天,你不觉得你做事太强硬了吗?” 景长天轻笑,温柔而坚决地望着她反问:“若是以礼数相送,你会收么?” “你……”罗烟凝被反问得一时语塞。 “若是你喜欢礼数,下次再给你送东西,我便让人从霸夏一路敲锣打鼓到长序?”景长天忍住笑意,再次问道。 “你敢!”罗烟凝蓦地起身,怒目圆睁,小脸通红。 旁边正说得起劲的几人,瞬间抬眼望着她,这是怎么了? “启程!”罗烟凝硬邦邦地丢下话,自顾朝门外走去,留下这些人面面相觑。 景长天见她这般反应,觉得她甚是可爱,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不禁露出宠溺地笑容。 这群人丢给他一个好自为之地表情,纷纷离开了雅间。他也笑着回到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踏上了回霸夏的路。 戒尘一路骑着马,默不作声地跟着这群人。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漠不关心,也没有任何好奇。 郭俊俏好几次想跟他说话,都被萧桐冷冷地眼神制止了。 回长序的路上,罗烟凝没有太多的话,一来是景长天对她的冲击太大;二来是知道言岁离的风影阁查到了消息,她有些迫切,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而最重要的是,回了长序,拿到言岁离那边的消息之后,她还要去一趟云林城。 云林城许家玉简作假一事,她总是不放心,毕竟那关系到边疆。想到那个一生驻守在戊城的老将军,她心里涌上了莫名的心酸和无尽的感动。 到驿站补给的时候,罗烟凝将戒尘叫到身边,问道:“为何你从没出过少林寺,却向往边疆?” 听到边疆二字,戒尘一脸慈悲,满目涌现出柔和的佛光:“贫僧听师兄弟们说过,边疆多战事,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所以贫僧想将佛法带到他们身边,解百姓之苦难,渡异邦之恶念。” “若你去到边关,被异邦人捉了,你可知道后果?”罗烟凝平静地发问。 戒尘淡薄地说:“万般皆有果。若异邦人善待贫僧,则可渡;若是贫僧渡不了,便是贫僧佛法不精,教给佛主来渡。” 这小和尚还不算迂腐,罗烟凝满意地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只有战事平息了,百姓才能脱离苦海?” 戒尘眼里佛光悲悯:“众生平等。但古往今来,能令百姓脱离苦海的法子终归是以战止战。” “跟在本宫身边少不得血腥,你若后悔还来得及。”罗烟凝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戒尘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佛祖让贫僧跟在殿下身边自有他的道理,贫僧不敢违背。贫僧会日日为殿下诵经祈福。” “走吧!”罗烟凝淡然地笑了笑。若是有机会,带这个心性纯良又不迂腐的小和尚去边疆看看也无妨。 到了长序,路浅欢回了时晴别苑,甯莞莞则是去了风影阁。其他人都回了王府。 贤王夫妇好奇为何女儿出门一趟会带个不似凡人的小和尚回来。得知是少林寺空劫方丈的弟子后,他们又交代下人不可怠慢。 并让玉茶在外院给戒尘腾了间敞亮的屋子,这个谪仙般的小和尚算是入住贤王府了。 知道罗烟凝回来,玉昭连忙放下手中的事,进了屋里。 “殿下,风影阁阁主言岁离说是有重要消息,约您今晚去烈阳湖。” “好。他可曾说是什么消息?” 玉昭摇摇头:“没说。说是要亲眼见到玉飞狸才肯说。” “行。你先下去吧,本宫歇息一会儿。” 玉昭乖顺地福了福身,替她带上了房门。 或许是赶路太累,她刚躺上床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她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与何九霄兴高采烈地听着说书人生动地讲着话本里的故事,她转过脸想问他喜欢哪个话本,却看见他身披红霞,正与一个女子拜天地,周围恭贺地声音接连不断。 她怒火中烧,提着淬星饮想上前质问他,不是要以命相护吗?不是余生只希望身边是她吗?为什么要娶别人? 可这时她又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呓语:就算你厌倦了星辰,它们也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抬头,它们就在。 睡梦中,她被这席话说得泪目,转头找说话的人,却看见景长天对她露出温暖的笑容,不容置疑地对她说:罗烟凝,一年后,我会娶你。 她在梦中挣扎不已,紧锁着眉头想从梦魇中醒过来,却显得那么徒劳…… 萧梧和萧桐这会儿坐在院子里,旁边是趴在石桌上眯着眼睛小憩的郭俊俏。 “主子让我明日回地宫。过几日她要去云林城,你细心些,若是出了问题,地宫里的刑罚你知道的。”萧桐面无表情地说。 “好。你自己多加小心。别成天那么抠搜。”萧梧瞪了他一眼。 萧桐冷笑:“要不咱俩换换?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完,他起身离去。 一旁的郭俊俏从梦中惊醒,连忙追了上去大声喊道:“萧桐!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听闻她要走,王府的下人们心中松了一口气。这女娃要是再不走,他们迟早要被她捉弄死。 “不用。你不是喜欢看和尚么?在王府能天天看。”萧桐冷冷地拒绝。 郭俊俏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喜欢和尚。我喜欢你。” 萧桐愣了愣,嘴角弯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任由郭俊俏跟在身后。 第一百章 异邦有求 夜里罗烟凝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怔怔望着漆黑的窗外出神。方才的梦,真实得让她心痛。 玉昭悄悄推门进来本想叫醒她,见她出神,便走到她身边轻轻开口:“殿下,该去烈阳湖了。” 罗烟凝点点头,掀开被子,坐在床沿又走神了。 “殿下,身子不舒服么?”玉昭打来温水,见她还是这般模样,有些担心。 她接过玉昭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脸:“没事,做了个梦。” 说完,她起身穿上一袭宽大的玄色袍子,御着轻功出了王府,离烈阳湖还有一半路程时她才戴上面具。 到了烈阳湖才看见言岁离早已等在那里了。 “言阁主今日来得挺早。”她调笑,历来都是别人等他,没想到这次竟然来得那么早。 见她来了,言岁离笑道:“玉姑娘。” 她微微颔首:“看来言阁主有好消息了?” 言岁离面色凝重:“在告诉玉姑娘消息之前,言某有个问题,还请玉姑娘不要隐瞒。” “你问。”她干脆地应道。 “玉姑娘要找寻令之人,究竟是想做什么?”言岁离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不愿意错过她任何一丝表情。 “这个问题跟你得到的消息有关?”她疑惑地问。 “是。所以请玉姑娘不要隐瞒言某。”言岁离斩钉截铁地回答。 她从未在言岁离脸上见过这么严肃的神情,而风影阁历来只谈听消息,不会过问原因。看来,这件事不仅是棘手,似乎还挺严重。 不过考虑了一下,她还是决定跟他实话实说。 “我只是怀疑寻令之人是想搅乱江湖,在武林掀起血雨腥风,挑起两国江湖人士之间的争端,以此让两国互生间隙。只有找到那个人,才能真正知晓他的目的。” “就是这样?”言岁离盯着她,有些怀疑。 “哼!”罗烟凝冷冷地看着,不悦地开口:“言岁离,你要听实话,我告诉你了你又不信。怎么?是觉得没你风影阁我玉飞狸就办不成事?还是说这桩买卖你不想做了?” “玉姑娘,你误会了。事关重大,言某不得不小心,并非不信任。”言岁离正色道。 罗烟凝并不答话,幽深的眸子让言岁离心悸。 他走近罗烟凝低声开口:“寻找业火令的事,的确只有秦罗和南夏的人参与。异邦人在这件事上,一个人都没有出来。” 果然!罗烟凝了然,但她还是静静听言岁离说。 “风影阁的兄弟假扮行脚商人查到异邦人地盘上,一无所获。只是在一个小部落听说寻令这件事不许他们去。那两个兄弟问了缘由,部落里的人也不清楚,只说是四王子的意思。那俩人怕被怀疑,不敢多问。” “哪个四王子?”罗烟凝疑惑。 “他们说的恐怕是漠国大汗呼延恕的小儿子石颐斐。”言岁离皱眉。 “石颐斐?”漠国的情况,罗烟凝不甚了解,这个四王子也只是偶尔听过名字。 言岁离点头:“石颐斐智若近妖,在异邦人心中的地位很高。若非腿脚不便,呼延恕必定会将大汗之位传于他。他头上三个哥哥,平日里不合,但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对石颐斐关怀备至。” “你的意思是,悬赏令其实是他弄出来的,而且他还能阻止那么多异邦人出去寻令?”罗烟凝皱眉,如果这人真有这本事,那就太可怕了。 用一枚令,惹得秦罗南夏的江湖人互生怨气,虽然看起来无伤大雅,与朝廷无关,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能设计一件小事,也能设计一百件一千件这样的小事,等到两国民怨四起之时,所谓的结盟必然会崩塌! “只是猜测。漠国老巢防卫森严,进不去。”言岁离叹了口气。 若是能轻易进得去,恐怕樊肃老将军早就带兵进去了吧?罗烟凝心想。 “另外,发出悬赏令的人前两日来了信。”言岁离思虑半天才犹豫地开口。 “什么信?”罗烟凝微眯的眼里闪过一丝寒芒。 言岁离从袖中拿出信笺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罗烟凝接过信笺,看得格外仔细。 信是写给风影阁的,那人在信中说若是玉飞狸愿意与他联手寻令,他可以现身见上一面。二人可以商讨分食天下之事。 而如今江湖中人对玉飞狸之前发出的“金玉令”都抱有极大期望,毕竟业火令是传言,悬赏业火令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难怪方才言岁离会问得如此小心翼翼!他是在害怕啊! 看着言岁离略显疲惫的样子,想必也是这两日焦虑所致。 见罗烟凝看完信陷入沉思,言岁离过了半晌才开口:“玉姑娘有何见解?” “这信...既是在告知我,为何又会让你看?你不觉得背后的人别有用心?如果真如你所猜测,背后之人是石颐斐,若我与他联手,风影阁势必会被牵扯进来。”罗烟凝像是自言自语。 言岁离自己也考虑过,但听她把话挑明了,仍然感到心惊肉跳,若真是如此,风影阁就不再是独立的存在,甚至...会成为异邦人的爪牙! 这时,她轻笑了一声:“不过我并不打算与他联手,他这小心思算是白费了。” 但言岁离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他脸上仍然犹豫不决。 “言阁主这是何意?”罗烟凝微微挑眉,难道他还在怀疑自己? 言岁离眼珠子转了半天,才说道:“昨日风影阁收到呼延恕的信,想让你为石颐斐治腿。条件是白银十万两,良驹三千匹。” “呵呵!”罗烟凝眼神锐利,笑容狂妄,“言岁离,不是所有人给了银子我都会治。若我治好那个所谓智若近妖的四王子石颐斐,他是不是还能亲自披挂上阵掠我秦罗土地,杀我秦罗百姓?” 言岁离听完她的话,神情不由得惭愧,他红着脸说道:“是言某失礼,玉姑娘勿怪。”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仅不怪你,还可以告诉你,异邦人从我这儿讨不到半分好处。相反,我还要毁了呼延恕和石颐斐的美梦。”罗烟凝眼里闪过狠绝。 第一百零一章 戒尘进宫 言岁离愣了一下,然后笑得如负释重:“风影阁虽然不属于任何一股势力,但并非冥顽不化。若是在这件事上,玉姑娘有需要风影阁和我言岁离的地方,尽管开口!” 罗烟凝淡然地开口:“言阁主的好意我心领了。”说完,她御着轻功消失在夜色里。 言岁离仵在原地,她这是拒绝自己的好意么? 其实罗烟凝并不是刻意拒绝言岁离的好意。在她看来,抵御异邦人的事交由朝廷来办才是最妥当的,江湖势力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动用的底牌。 从言岁离的猜测来看,悬赏业火令的人就算不是石颐斐,十有八九也是异邦人。而呼延恕想让自己替石颐斐治腿这件事,倒是可以好好做做文章。但如果悬赏业火令的人真的是石懿斐,按理说他一定会对自己悬赏他一事有所耳闻,为什么他自己反倒没有开口说要求医? 还是说,他并没有告诉呼延恕,自己正在做的事是什么? 虽然罗烟凝心中有成百上千的猜测和想法,但如今都还不是时候,她必须要有一个周密的计划才能行事。 漠国深处,那是连樊肃将军都不能轻易踏足的地方,在没有万全之策前,她不会轻易把自己送入险地。 况且,要解除外患,最先该解决的是内忧。 罗烟凝回到屋里没有点灯,她静坐在案前,细细地摩挲着淬星饮,眼神飘忽不定,时而深沉,时而凝重。 与此同时,在秦罗被称为鹰城的漠国腹地布日古德城内,石颐斐收到一封字迹娟秀的飞鸽传书,上面写着三行简单的字:拈花论道玉飞狸未现。秦罗公主和南夏太子不可小觑。三月末戊城可围。 石颐斐看完字条,脸上并没有任何高兴的神情,甚至有些漠不关心。他轻飘飘地把字条扔进面前的炭盆里,无奈地盯着自己的腿,在空无一人的屋里轻轻地说了一句:“难道这双腿真就那么废了么?” 那张苍白得病态的脸,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深沉和稳重,却也会在这样寂静的深夜,流露出他最渴望的情绪,那便是能自由的奔跑,能驰骋草原,能为族人征战天下!可偏偏因为这双腿,他只能用智慧活在父兄们的关怀下。看似被保护,实则是他的悲哀。 …… 翌日,萧桐和郭俊俏来告别。 罗烟凝想了想,还是把昨夜得来的消息告诉他了。 萧桐沉吟半晌,认真地看着罗烟凝:“主子有计划了么?” “还没有。这事一时半会儿急不来。”罗烟凝平静地开口。 萧桐似乎松了口气:“此事需从长计议,主子要是有了计划,告诉属下便是。但是主子切莫轻举妄动。老主子跟异邦人缠斗一生都未能平退,主子要是想做一样的事,定要深思熟虑。” 罗烟凝温和地笑了,萧桐真的很难得会说那么长的话:“去吧。路上小心些。” 萧桐点头,朝她抱了抱拳,还没跨出门槛儿,突然又回头问道:“云林城那里,主子需要调派人手么?” “不必。小小许家,用不着大张旗鼓的。萧梧不是在么?去吧。”罗烟凝轻笑。这萧桐还真是个管事的小老头。 萧梧送萧桐和郭俊俏二人走后,没一会儿便回来了,他摩拳擦掌地盯着罗烟凝:“主子,咱们什么时候去云林城?我好收拾包袱!”自上次从蜀地回来,为了养伤,他已经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缓上几日吧。”这一去云林城,又得好些天,有的事需要安排好。 而罗甫夫妇对女儿三天两天往外跑,已经习以为常,每次出门总是会嘱咐一番。 但是皇宫里那几位就不是这样了。 特别是太后,几日不见罗烟凝,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一听她回来了,生怕她马上就要跑了似的,连忙下旨将她传入宫中。 罗烟凝寻思再不去看看,这一走又要有些日子见不到,于是她欣然接旨。又去外院找到了戒尘的屋子。 戒尘正坐在蒲团上清修诵经,屋内是幽幽的香火味,除了一尊佛像和一张床,再无多余摆设。 “戒尘。”罗烟凝唤了一声。 戒尘睁开眼睛,眸子是一片净土。 “殿下有事?”他平静地问道。 “随本宫进宫。” 戒尘双手合十,微微颔首,纤尘不染地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到罗烟凝身旁。不多说,也不多问。 知他性子淡薄,罗烟凝也没有说什么,便出了王府,坐上马车朝宫里去了。 只是进宫之后,一路上看到戒尘的侍卫、太监和宫女们惊艳的目光远远超过了对罗烟凝的敬畏,甚至根本没有去想,为什么公主会带着一个和尚进宫。 罗烟凝心中暗自发笑,戒尘这模样,确实是天上人间难得一见。只是他自己对此丝毫不在意。 一路上二人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太后的长鹤宫。 听闻罗烟凝要来,罗雨辉和罗雨澈两兄弟也过来了。当这两人走进长鹤宫,刚才还欢声笑语地宫里,突然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集中在戒尘脸上! 这怕不是凡人吧!这和尚比宫里所有人都要好看啊! 罗烟凝心中早就料到会是这般景象,她笑着开口:“给皇奶奶请安!给太子哥哥、雨澈哥哥请安!”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这几位吃惊的人回神。 “烟凝,这是?”太后不由得问道。 罗雨辉和罗雨澈也是满脸好奇地望着她和这个小和尚。 “这是少林寺空劫方丈的弟子,戒尘。皇奶奶一心向佛,孙女就把他带来给皇奶奶讲上两日佛经。”她笑道。 “阿弥陀佛。贫僧戒尘,见过太后和二位殿下。”戒尘朝这几位行了一礼。并没有因为见到他们而表露出任何不适。 在他看来,生而平等。 “大师快免礼。”太后连忙让人赐座,生怕怠慢了少林高僧。 “多谢太后。”戒尘不卑不亢地开口。 而罗雨辉、罗雨澈两兄弟,对礼佛兴趣不大,但是突然来了个少林和尚,看起来还如此超凡脱俗,他们不免觉得新奇,想与戒尘切磋比试一番。毕竟他二人近来在校场苦练,功夫已经不似之前那么弱了。 第一百零二章 引导 而罗雨辉、罗雨澈两兄弟,对礼佛兴趣不大,但是突然来了个少林和尚,看起来还如此超凡脱俗,他们不免觉得新奇,想与戒尘切磋比试一番。毕竟他二人近来在校场苦练,功夫已经不似之前那么弱了。 罗烟凝见二人跃跃欲试又挤眉弄眼,似做商量的模样,轻笑了一声。 她是见过戒尘身手的,要是这两个哥哥... 还没等她想完,罗雨澈就兴致勃勃打断了太后和戒尘的谈话。 “皇奶奶!孙儿想和戒尘大师切磋!” 太后愣了下,瞪了罗雨澈一眼:“不得无礼!” 戒尘眉毛都没动一下。 方才与戒尘说了几句话,她就知道这个少年和尚对佛法精通,心中难免多了分敬重。 “皇奶奶,就比试一下,孙儿和哥哥都想验一验最近在校场的成果!”罗雨澈冲着太后撒娇道。 罗雨辉性子要老成些,但在校场的日子,也激起了他年轻人本性,此刻看见年纪相仿的人,心里更是想证明一下自己。 “比试一下无妨。孙女也想看看两位哥哥近来有没有偷懒。”罗烟凝偷笑着说。 “戒尘是佛门高僧,这如何使得?”太后见罗烟凝这样说,神情松动了几分。 罗烟凝解释道:“戒尘这次出少林寺是为历练,若他自己愿意比试,皇奶奶也不必在意。”说完朝罗雨澈使了个眼色。 罗雨澈当即心领神会:“戒尘大师可愿与本皇子和太子哥哥比试?” “阿弥陀佛!”戒尘起身不卑不亢地说,“贫僧愿意一试。” 见他允了,两位皇子挺高兴的,太后也好奇戒尘的身手。罗烟凝莞尔一笑,戒尘虽是初入江湖,但接人待物和为人处事倒是很有分寸。 “也罢,你俩谁先来?”太后见状,也笑了。这些年轻人生龙活虎的朝气,仿佛让她也年轻了许多。 罗雨辉贼兮兮地笑道:“当然是太子哥哥先来。” 罗雨辉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不就是想看自己出嗅吗?不过他还是优雅地站起来开口:“戒尘大师请。” 戒尘走到罗雨辉对面微微行了一礼:“殿下叫贫僧戒尘便好。贫僧资历尚浅,担不起大师二字。” 之前还以为戒尘四大皆空的模样有些摆谱,但当罗雨辉认真看向他眼睛的时候,才发现他是真的超脱世俗。 二人先是简单的过了几招,试探对方实力后,戒尘使出少林罗汉拳,认真地与罗雨辉交手。 罗雨辉之前会些功夫,最近在校场学到的多是战场上常用的招式,开始有了些大将风范。如今与戒尘打起来,下手也是毫不留情。不过戒尘并不讨巧,每一拳都打得恰到好处。 见太子哥哥进步那么大,罗烟凝心中也是很高兴。 罗雨辉招式干脆利落,戒尘拳法精妙绝伦。不多时二人便过了百十来招。罗雨辉悄声问罗烟凝:“这小和尚跟大哥打得不相上下,莫非只是精通佛法?” “二哥,你没看出来太子哥哥越打越顺吗?”罗烟凝挑眉,笑得痞气。 罗雨澈又仔细看了一会儿,惊讶道:“还真是这样!” 这戒尘,不管罗雨辉出的什么招,单以一套少林罗汉拳应对。少林罗汉拳虽是少林寺的入门功夫,但是持之以恒,修到最高境界,哪怕最简单的拳掌也能有包罗万象的气势。 看似他与罗雨辉不相上下,实则是在将罗雨辉的招式往更加精进的方向引! 太后也是习武之人,如今看出来些门道,便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暗自感叹戒尘的武功造诣。 罗雨辉身为当局者,更是体会颇深,被戒尘这般引导,他只觉身上筋脉似乎在被不断疏通,梳理,内力的运转比之前更加畅通。 他心中暗暗称奇,不免想把所有他会的招式一一使出来。 面对他层出不穷的招式戒尘不显半分慌乱,拳掌使得亦是耐心。 罗烟凝心中不免好奇,戒尘为何要这般引导罗雨辉? 二人打了多半个时辰,罗雨辉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不打了不打了!认输!认输!再打下去,本太子非得累死不可。” 虽然被戒尘打败了,但罗雨辉眼神清朗,一副神采奕奕,意犹未尽的样子,要不是体力不支,他还想再打! “阿弥陀佛。”戒尘轻轻开口,神态云淡风轻,脸色亦是从容不迫。 罗烟凝刚想说话,罗雨澈却已经按捺不住站到了戒尘面前:“到本王了!” 太后和罗烟凝相视一眼,露出无奈的笑容。 不过,罗雨澈交手时,戒尘虽然也在引导,但出手比对上罗雨辉时凌冽许多。除了方才的少林罗汉拳,他还使出了推山掌和捻花功。这三种功夫被戒尘糅合得极为玄妙,拳化掌,掌如山,凌冽的招式压得罗雨澈喘不上气,似乎想让他知难而退,早些认输。 罗雨澈以为他轻看自己,心中不免气结和不甘,战意被情绪轻而易举地激发。自己哪比不上太子哥哥了?凭什么他对太子哥哥耐心,对自己就这般狠辣? 只是戒尘并没有因为他的情绪产生半分动容,下手反而更重了。 罗烟凝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戒尘这和尚,心思怎会这般细腻? “和尚!你欺人太甚!”罗雨澈星眸如剑,根本不肯服输!拳头如暴风骤雨砸向戒尘。 戒尘在拳雨中身轻如燕,罗汉拳化解了罗雨澈的拳,推山掌打乱他的节奏,再是捻花功点了他周身穴位,而后运起真气,将罗雨澈一掌推到墙上,在罗雨澈撞到墙上的瞬间,周身穴道被莫名其妙冲开,罗雨澈靠着墙软软滑倒,坐到地上。 太后脸上划过一丝不满,这戒尘未免太过厚此薄彼了!但碍于人是罗烟凝带来的,她暂时不好发作。 “阿弥陀佛。”戒尘轻声开口,朝两位皇子行了一礼。 “臭和尚!凭什么与太子哥哥打斗的时候你百般耐心,跟本皇子打的时候就下这般狠手?你是在瞧不起本皇子吗!” 第一百零三章 误解 罗雨澈浑身酸软无力,但心中还是怒火难平!一旁的小太监连忙把他扶了起来。 戒尘露出一丝迷茫的神情,自己没有厚此薄彼呀? 见他不做任何解释,太后脸上的不快更加明显,正当她要发难时,罗烟凝连忙说道:“二哥,你误会啦!” “误会?!”罗雨澈一把推开扶着他的小太监,将袖子挽了起来,露出手臂上大片青紫,怒目圆睁:“这像是误会吗?本皇子哪里误会他了?!” 罗烟凝戏谑地看着他:“不信你运气试试?” “运就运!” “咚”的一声,罗雨澈坐到地上开始运气。不过片刻,他的脸色从开始的不屑、愤怒,变成了惊讶、奇妙。 “这是怎么回事?”罗雨澈难以置信地开口。 罗烟凝赞赏地看了一眼回归淡薄的戒尘,笑道:“戒尘并无任何厚此薄彼的心思,他只是用最适合的方式为你和太子哥哥疏通筋脉和内力。还是让他自己说吧!” 说完,她递给戒尘一个肯定的眼神。 戒尘很是诧异,脸上的淡薄有了一丝破碎。他极少披露自己的想法,很多时候做事虽然有玄机,但少林寺中,师兄弟们从未有人问过他,或是让他道破玄机。如今让他说出来,他竟然有些不习惯。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眉眼间是说不出的慈悲,和一缕道不清的落寞。 “太子稳重,是国之储君,招式大气。不过,因地位使然,在校场中别人不敢拼尽全力与太子较量,所以太子的一招一式难免随性了些。长此以往,筋脉和真气运行会有偏差。所以贫僧才会在跟太子比试时略微疏导,以免太子今后习武时伤了筋络。故此时辰便久了些。” 听完戒尘的话,太后脸色终于好转了。 罗雨辉感激地朝戒尘鞠了个躬:“多谢大师指点!” “阿弥陀佛!”戒尘亦是还了一礼。 “那本皇子呢?!”罗雨澈一脸猴急,迫不及待地问道。 戒尘转向罗雨澈,认真说道:“二皇子生性直爽,招式亦是豪爽干脆,想来平日在武道上下的功夫不少。二皇子骨子里就是不服输的人,倘若落败,私下里会花更多的功夫埋头苦练。武功虽又进步,但实际上会损耗更多内力,筋脉得不到调养。为此贫僧才会与二皇子速战速决,顺便对二皇子的穴位做了简单的疏通。” 这番话让罗雨澈又惊又羞。惊的是仅凭切磋,武功的来龙去脉就被戒尘看破;羞的是方才自己出言不逊。 不过罗雨澈性格直来直去,当即他便朝戒尘行了大礼:“方才雨澈出言不逊,多有得罪,差点误会大师一番心意,还望大师莫要见怪!” 戒尘双手合十,语气淡薄:“二皇子性格直率,贫僧怎会怪罪。” 听完戒尘的说辞,太后心中亦是欢喜,当即便想让戒尘为她讲解佛经。 这也是罗烟凝带戒尘过来的真正目的。 但罗雨辉和罗雨澈对佛经并无兴致,罗雨澈便笑嘻嘻地朝太后撒娇:“那皇奶奶你安心听戒尘师父讲经,我们三兄妹去外面等候!” 说完,拉着罗烟凝和罗雨辉便跑了。 太后拿这三个孙子辈的人毫无办法,想到他们都是年轻人,便也没有强留。 三人坐到殿外的凉亭里,罗雨辉命人拿来上好的茶叶和糕点。 “小妹,”罗雨澈好奇地开口,“这戒尘到底什么来头?怎么看起来跟我们年纪差不多,武功却那么好?” 罗烟凝轻笑,就知道他们将自己叫出来是想打听这事。 “来的时候说了呀,是空劫方丈的弟子。他二十来年没踏出少林寺一步,加之天赋异禀,若是武功不高,才是怪事。” “二十年?!”两兄弟异口同声,根本不敢相信。 罗烟凝笑着点头:“没错。二十年。” 罗雨辉严肃道:“难怪年纪轻轻心性就如此坚定。实在是令人佩服。” “整整二十年对着经书和一群和尚,他不会觉得闷得慌吗?”罗雨辉一脸的嫌弃,若是让他在一个地方二十年不出门,比要他命还难受! 罗烟凝白了他一眼,调侃道:“他要是觉得闷,还能把你成这样?” 望了望自己青紫的手臂,再看看完好无损的太子哥哥,罗雨澈瞬间瘪了下去。 罗雨辉忍不住笑道:“若是关你在只有经书和秘籍的地方,恐怕你会将经书当点心吃了。” “哼!”罗雨澈拿了块点心丢在嘴里:“随你们俩怎么说!本皇子懒得理你们!”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罗雨辉突然郑重地朝罗烟凝开口:“上次你从渭州回来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会这般冒险?” 罗烟凝娇俏地笑了笑:“都过去好些日子了,太子哥哥还惦记着数落妹妹呐?” “不是数落,是想告诉你下次别乱来。”罗雨辉严肃地盯着他,身上隐隐有了些帝王之气。 “知道啦!太子殿下!”罗烟凝轻巧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罗雨辉无奈地敲了敲她的小脑袋:“下次再敢胡来,就命皇叔将你禁足在家!” 罗烟凝讪笑,心想:若她想出去,恐怕将她关在天牢她都能想到出去的法子,何况只是区区禁足? 突然,她想到昨夜在言岁离那得到的关于异邦人的消息。 这长序城里最清楚异邦人的除了皇伯伯,恐怕就是太子哥哥了。但若自己去问皇帝,他肯定不会跟自己全盘托出,不如先在太子这里打听打听。 于是她便将话引到了异邦人身上:“那胡人营地被端了,异邦人就没点动静?这未免太过反常了?” 罗雨辉哪会知道她的心思想法?见这里没有外人,便开口道:“怎么可能没动静?他们只是不清楚这事究竟是秦罗还是南夏做的,不敢轻举妄动。有探子来报,近来这五大部落的首领,走得挺近的。刚开始他们怀疑是羯人所为,但羯人里有胡人安插的暗线,洗清了他们的嫌疑。” 顿了顿,罗雨辉又说道:“听说这次召集这五大首领的是漠国四王子。” 第一百零四章 皇子心思 又是石颐斐? 按理来说,芜、羯、桑、胡这四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首领,就算漠国,是最大的部落,那他们理应顺从的是呼延恕,为什么偏偏愿意听石颐斐的? “石颐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罗烟凝略有思虑地问道。 罗雨澈恨恨地骂道:“什么样的人?奸诈阴险的小人!” 罗烟凝挑眉,不解地望向罗雨辉。 “唉!”罗雨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不乏羡慕之色。 “五大部落结盟是他提出来的,异邦人近几年取胜的战事也是他部署的。原本呼延恕想吞掉胡、桑两处扩大漠国地盘,形成三足鼎立的势头,但被石颐斐制止了。” “他为何要制止?”罗烟凝追问道。 “这就是他的远见啊!”罗雨辉眼里写满了哀怨。 “漠国多年前就是吞并了周围的小部落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呼延恕想如法炮制。但石颐斐认为胡、桑两国土地贫瘠,粮食匮乏,吞下这两处就意味着漠国要对他们投入更多的精力,别说扩充军队,就连养着这些人都困难。” “若是呼延恕不听他的,强行吞下胡、桑两国,不出五年,漠国自己就会垮掉。可偏偏!唉……呼延恕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不仅断了吞并的念头,反而对胡、桑更加友好,每年多出来的口粮都会分一些给他们,这两处的人更是将他父子俩奉若至亲!” 说起这些罗雨辉眉头紧锁,恨不能亲自去漠国将石颐斐就地斩杀。他万般不解,为何上天要让石颐斐出生在异邦? 罗雨澈更是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只要石颐斐死了,五大部落的结盟必然会慢慢瓦解。” 罗雨辉的话让罗烟凝心中骇然不已,这是她听到过的、关于石颐斐最详细的描述。她对石颐斐的魄力和远见又有了新的认知。 但在骇然的同时,她不免觉得可笑,呼延恕哪里来的自信敢通过风影阁找玉飞狸给他儿子石颐斐治腿?是他觉得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是认为石颐斐的存在无害? 这样一想,她顿时觉得石颐斐在做事之前是不会告诉他老子呼延恕的。不然已他的脑子,怎么会让呼延恕那么光明正大的找玉飞狸? “两位哥哥不必为此过于紧张,边疆自有将士们把守,皇伯伯不会放任不管的。”罗烟凝安慰道。 异邦人的事让这三人之间原本温馨的气氛变得略感沉重。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眼看时辰要到了,这两位连忙往校场赶去。 看着他俩更显坚毅的背影,罗烟凝脸上露出期待。不知戒尘这次对他二人的指点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罗烟凝才慢慢在心里盘算,如何利用给石颐斐治腿一事作文章? 这远远不是像去哈斯草原那么简单…… 不过她可以明日问霍晗要些舆图过来看看,虽然还没有一个周密的计划,但这并不妨碍她了解地形。 一个时辰左右,太后派人将戒尘送到了罗烟凝这里。 前来递话的小太监朝她恭敬地对她说:“殿下,太后歇下了,让您带着戒尘大师先回去,改日再来。” 罗烟凝微微点头,小太监悄悄地退下了。 “给皇奶奶讲经可还习惯?”罗烟凝饶有兴趣地问他。 戒尘淡薄的开口:“习惯。” “走吧。”见他话少,罗烟凝也没有多言。 戒尘颔首,与罗烟凝并行。 “序凝公主这般狠绝的人,怎么会跟那么好看的小和尚在一起?” “太后信佛,公主自然是请来为太后讲经的。” “啧啧,这个小和尚看起来不似凡人,不知道公主使了什么手段把人家弄来的。” 二人走远后,有小宫女和小太监们悄悄议论。不过喜公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严厉地呵斥道:“公主岂是你们这些奴才随意议论的?是嫌活得太利索了?” 几人被吓得忙跪地求饶。 喜公公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居高临下地开口:“下次再让杂家听到你们妄议主子,一个都别想活!” 这些人得了赦令,飞也似的跑开了。喜公公看着罗烟凝远去的身影,不禁叹了口气,这帮人,眼珠子都被狗吃了!公主若真是无所作为,陛下怎么可能放任她肆意妄为? 出了宫,罗烟凝对戒尘说:“过两日本宫要去一趟云林城。若是太后宣你进宫讲经,你只能自己来了。” 戒尘眉头轻蹙。 罗烟凝不解:“怎么了?” “贫僧…”戒尘犹豫了一下,“贫僧想随殿下去云林城。” “戒尘,你都不知道本宫要去云林城干嘛,就要跟着去?万一本宫是去杀人放火呢?”罗烟凝戏谑地说道 戒尘似乎有些为难,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罗烟凝又温声问道:“怎么?不愿意给太后讲经么?” “不是不愿,是贫僧真的很想到处走走看看。”戒尘语气中透着期许。 罗烟凝见他这般模样,又想到他二十来年没出过少林寺,难免对尘世好奇,她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带你去可以。但是本宫有个条件。” “请殿下明示。” “到了云林城,你可以自己四处走走,也可以跟着本宫。但若你执意跟在本宫身边,那不管本宫做什么,你都不许劝阻。” 戒尘想了想,允了。 罗烟凝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心想,和尚若是有执念,比一般人更执着。 二人回了王府后,戒尘自顾自地回了自己的小屋。 罗烟凝见无事,便练起了刀法,但脑海中总是会冒出石颐斐的事,根本不能静下心来。索性她收了刀,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那些暂时做不了的事,先抛在脑后吧! 萧梧本想进来问问去她云林城的计划,不过见屋里没动静,猜测她可能睡着了,只好回去等着。 而景长天,连续急奔了三天,才刚出秦罗。见马儿也累了,他只好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并亲自给马儿刷掉身上的灰尘和毛发,又喂了草料。 第一百零五章 赛马 这些都是他曾经在军中养成的习惯。只有与马儿成为朋友,在战场上才能有更好的交流。 掌柜的替他摆上饭菜,感慨道:“如今很少看见像公子这样的贵人还肯亲自喂马的了。” 景长天不由得好奇地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掌柜,笑道:“很奇怪吗?” 掌柜点头,脸上带着些许痛惜:“我在这六七年了,来来往往的客人都是把马一栓,交给小二便不再过问,只管天亮,牵上喂得饱饱的马赶路,哪管马儿有没有哪不舒服。” “你喜欢马?”景长天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坐下。 掌柜的也不扭捏,大刀阔斧地往凳子上一坐,顿时笑颜逐开,满脸挂上了神采:“嗨!但凡当过骑兵的,就没有不爱马惜马的!” “噢?”景长天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掌柜的见他不嫌自己啰嗦,脸上笑容更甚,就像遇到知己一般打开了话匣子:“公子,你可能不相信,当初我也是骑兵营的一员!营里的弟兄们,个个惜马如命,都盼着在带着马儿战场上与异邦人一决生死!要是马不幸战死,那比死了媳妇儿还难受!” 景长天心里暗自发笑,这个掌柜说话还真是风趣。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掌柜眉飞色舞的说话,倒真有几分像是在军营里。 “真的假的?”景长天笑问。 掌柜的见他不信,豪气地说道:“那能有假?战场上马就是命啊!那要是被人从马上打下来,运气差点,当场就被敌人斩杀了!你瞅我这腿上这疤,就是当初从马上摔下来,被异邦孙子砍的!”说着,就把裤腿撩了起来。 一道狰狞的疤赫然入眼,景长天不禁有些心酸的瞅了一眼掌柜:“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如今这伤不疼了吧?” 掌柜的一脸傲然:“公子!你千万别这样看着我!我跟你说,当时受了这伤,我还硬是斩杀了三名异邦孙子!等到了兄弟们来救我哩!” 景长天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给掌柜的倒了一杯酒,与他碰了一杯:“你是英雄。” 掌柜的豪气喝完酒,裂开嘴满足的笑道:“你是第一个肯信我的人。” 景长天诧异,这还能作假?他那腿上的伤,明显就是异邦人的弯刀所致。 “你叫什么名字?”景长天问。 掌柜的愣了一下,突然朗声大笑:“哈哈!许久没人问我名字,我都快忘记自己叫啥了!我叫孟洋。” “孟洋。”景长天咀嚼着这个名字。虽然他不曾听说过,但这人身上的气质骗不过他的眼睛。 孟洋对景长天印象极好,又神秘地看着他,笑得有些骄傲:“我见你也是爱马之人,要不要去看看我养的马?” “行。那就走吧!”说完景长天笑着起身。 “好嘞!就在前面不远。”孟洋无比高兴,又吩咐小二将没吃完的饭菜端到景长天房里。 见景长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解释道:“种粮食不容易,晚上公子要是饿了,就吩咐一声,让小二帮忙热一热还能将就吃。也给公子省点银子。” “别家掌柜都巴不得客人多吃,你倒好,还帮客人省银子。”景长天戏谑道。这个孟洋有点意思。 孟洋憨直地笑了笑:“不瞒公子,当初我也是吃过苦头的人。上了战场哪能天天吃到白米饭?好多次都是几天几夜才吃一顿饱饭,难免小气了些。还望公子别见笑。” “朝廷不是拨了军饷下去么?”景长天不动声色地问道。 孟洋满不在乎地白了他一眼:“军饷不也得省着点吃?那还有受了伤的兄弟,光给我们吃了,他们咋办?” 这些话句句直击景长天心窝,一时间他竟然找不到说辞。 “到了!公子快看!那些都是我的马!”孟洋没留意他的神情,兴冲冲地指着一片草海。 草海上有五六匹骏马正悠然自得的吃草,又有两三匹在一旁玩乐。 景长天走近了,才发现这几匹马被孟洋养得有多好!即便它们没有奔跑,景长天都能想象得到它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的模样会有多惊艳。 他摸了摸其中一匹,娴熟地与马做了简单的交流,他满意地笑道:“果然是好马!” 孟洋自豪地开口:“那当然!好多达官贵人想买,我都没卖呢!” “为何不肯卖?”景长天好奇的问,孟洋看起来并不富裕,这里任何一匹马牵出去都够他吃上好几年。 孟洋得意地笑了笑:“当然不卖!等咱们南夏军队去打异邦孙子的时候,我就把它们全部送给将士们。” 景长天没由来的笑道:“孟洋,要不要比比骑术?” 孟洋不可思议地盯着景长天:“你真要跟我比?我可是骑兵团出来的!” “来吧!”景长天翻身上马,挑衅地看着孟洋,动作飘逸潇洒。 “来就来!”孟洋豪迈地上了马。 “驾!” 两人异口同声,两匹马瞬间在草海里疾驰奔腾!二人更是英姿勃发,互不相让! 景长天心里说不出的动容,孟洋是军人,他也是,这般情形仿佛就像回到战场上,令人热血沸腾!他不再是太子,孟洋也不再是掌柜。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生死;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一盏茶后,二人停了下来。孟洋心头也有了疑惑,这个公子为何骑术这般了得? 但景长天率先问道:“孟洋,你以前是哪个骑兵团的?” 孟洋呆呆地回答:“清州骑兵团的。”他为何要问这个?是在怀疑他不是骑兵吗? 清州是离芜国最近的城池,那里一年之中有六个月都是寒天冻地。资源虽然不匮乏,但是条件比其他地方都艰苦。 “童单行麾下?”景长天盯着他,目光灼灼。 “啊。”孟洋木讷地点头,“你怎么知道?” 景长天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问道:“看你不过三十,为何解甲归田?” “家中老母亲病了,无人照料。那些日子腿伤太重,上不了战场,将军便让我回家照顾母亲,顺便养伤。” 第一百零六章 良才 “家中母亲可还好?”景长天关切的问。 “得了重病,我回来没多久就走了。”孟洋黯然的答道。 “以后有什么打算?你的腿伤看起来并不影响你的行动。”景长天不动声色地开口。孟洋留在这里当掌柜实在是暴殄天物。 孟洋看着草海上的马,眼里闪动着热爱的光芒:“把客栈盘出去之后再去参军。” “没有娶亲?”景长天好奇地看着他。 “没呢!”孟洋摇头,不以为意地咧开嘴笑道,“大家都以为我整天胡说八道是个疯子,没人肯把女儿嫁给我。” 说完,他又冲景长天露出一口白牙:“公子是谁?怎么敢直呼童将军名讳?” 景长天挑眉,轻飘飘地答道:“景长天。” “景长天?好名...”话没说完,孟洋突然宛如雕像,僵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盯着景长天,脑海中浮现出一首军营里流传的诗。 南夏有杀神,景龙当战甲。长驱取敌首,天地奏凯歌。 “咚!” 孟洋猛然跪倒在地:“孟洋叩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景长天淡声说道。 起身后孟洋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与方才的谈笑风生判若两人。 景长天慢条斯理的开口:“客栈最快什么时候能盘出去?” “两、两三天吧。”孟洋不知所措地看着景长天。心中不断的问,为什么太子会在这里?自己真见到太子了?刚才那般跟他说话是不是太放肆了? 见他恍惚得回不了神,景长天心中一阵唏嘘。 “本王明日一早要赶回霸夏,等不了你。客栈盘出去后,你再到霸夏来找本王。” 景长天语气温和,但偏偏透着不可拒绝的威严。 “等到了霸夏,本王再安排你的职务。” “是!”孟洋顿时肃然起敬。 这并非景长天一时冲动之举,异邦人善骑射,他们的马更是良驹!他需要培养更多的骑兵,以免某天开战后吃了骑兵的亏。 孟洋的骑术和养马的方法,他很欣赏,只要孟洋能教他们,他的骑兵和亲卫,必定能有质的提升! 回到客栈,景长天又问了一些孟洋关于骑术和养马的问题,孟洋对答如流,甚至讲出了很多骑兵的弊病和应对的法子。这让景长天对他更是刮目相看。 这趟出来,孟洋真是他最大的收获! 当然,是除了跟罗烟凝表明心迹之外的收获。 在房里,景长天想起罗烟凝,心里某个地方变得柔软,脸上也带上了浅浅的笑容。接下来的日子,她要去云林城了,不过她身边高手众多,他并不担心,何况小小的云林城怎么可能拦得住她? 至于那个寻令的人,景长天冷笑一声,还未走出秦罗,他就收到了密报,条条线索都指向鹰城。 未回霸夏之前,他一直在边疆与异邦人打交道,对石颐斐的行事作风有一定了解。之前还有些怀疑,可当这些线索拿到手里,他已经完全可以肯定了。 而这也正是他真正担心的地方。 以罗烟凝在江湖上的人脉和势力,很快她就会收到她想要的线索。他担心的是,罗烟凝在隐瞒众人的情况下,自己跑到霸夏,对上石颐斐。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他承认罗烟凝的实力和谋略,但是,石颐斐绝对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的。 为此,景长天在长序城里,安插了暗线。一旦罗烟凝有什么举动,他会第一刻知晓。 这不是为了监视她,而是真正的想保护她。就算她真的瞒着众人要去做什么,他也能及时收到消息赶去帮她。 这一夜,景长天怀着惆怅的心情睡着了。要灭异邦人的心思,也因为想给罗烟凝一片太平盛世的关系变得更加急切…… 第二天一早,景长天看见孟洋已经收拾好行囊,笑呵呵地牵着马在等他了,周围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百姓。 “那么快就办妥了?”景长天惊讶地问道。 孟洋憨直地挠了挠头:“办妥了。平日受乡亲们照顾不少,我把客栈送给隔壁阿婆了。这样她就不用没日没夜地做针线活维持生计了。” 景长天微微弯了弯嘴角:“你倒是个实在人。” 孟洋被他夸,腼腆的笑了笑。随后转身对周围的百自豪地喊道:“我从来没有骗大家!我真是骑兵团的!今日要随太子殿下去霸夏了!以后我会去边关杀敌,保护你们!” 原来,昨夜孟洋送客栈给隔壁阿婆的时候,有不少人都听见了,他们以为孟洋疯了,又做起了当骑兵的白日梦! 如今见他身边这位俊逸的公子气度不凡,气势逼人,他们不禁信了几分。 接手客栈的阿婆从人群后面颤颤巍巍地走上来,拉着孟洋的手,浑浊的眼里饱含着满满的、不舍的泪水:“洋儿,阿婆是不是今后都看不见你了?” “不会的阿婆!”孟洋拍了拍胸脯,“等我随太子殿下杀退异邦人,一定会回来看你的!要是我成了将军,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就来接阿婆去享福!” “洋儿是好孩子呀!阿婆一直相信你就是南夏的骑兵,不是骗子。哪有骗子半夜去山里抓山贼的呀!” 阿婆哽咽道。她不过是在孟洋不在的时候照顾了他那重病的母亲一段日子,他却一直记着,平日里对她更是无微不至。 阿婆放开孟洋的手,又颤颤巍巍地走到景长天身前,干枯的手紧紧抓住景长天的裤腿:“太子殿下,你千万不要亏待洋儿呀!” 说完,她跪在地上,朝景长天磕了个头。 景长天连忙翻身下马,将老太太扶了起来,温和地安慰道:“他是本王的兵,本王定然不会亏待他。您老放心吧!” 景长天看过许多分别,但这一次对他的触动很大。孟洋将一个士兵在百姓间该有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可偏偏他对南夏的赤胆忠心没有因为长期的民间生活受到影响。 这一瞬间,他欣慰地笑了,这是他南夏的士兵! 拜别百姓,景长天与孟洋踏上了去霸夏的路。身后百姓看孟洋的眼神,从怀疑变成了敬仰。 第一百零七章 威吓 罗烟凝轻车熟路的来到职方司,众吏额头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见她朝霍晗那边去了,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 霍晗见她来了,已不似之前那般拘谨:“殿下少坐一会儿,下官这里很快便好。” “先忙你的。”罗烟凝随意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喝茶,安静地等霍晗忙完。 霍晗这里依然井井有条,一尘不染,淡淡的墨香闻起来极为舒适。 过了好半天,他才悠悠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笔,走到罗烟凝跟前作了一揖:“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找你要几张舆图。”罗烟凝冲他诡异地笑了笑。 霍晗愣了一下,心想,恐怕她是又有了什么想法。上次她要了舆图悄悄跑去哈斯草原一事,他就被路浅欢责怪了几天。 霍晗调侃道:“殿下这次又是想对哪下手了?” “哈哈!就随便看看,了解了解。”罗烟凝毫不在意的开口。 霍晗心里翻了个白眼,上次也是说随便看看,就端了哈斯草原胡人营地,您老人家这个随便,还真是随便。 不过他依然笑得和煦,等着罗烟凝的下文。 “拿漠国舆图来看看,其他几个地方的也拿来吧,越详尽越好。” 霍晗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她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了?”罗烟凝不解地看着他。 “恕下官直言,殿下就别操这心了!”他只差让她赶紧找个驸马嫁了。 罗烟凝被他拒绝得理直气壮,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冷冷地盯着他:“霍大人这是何意?” “哎!”霍晗苦着脸,无奈地开口,“殿下!边关危险!” “本宫问你是何意!”罗烟凝声音提高了几分,门口的小厮身子被吓得激灵了一下。 霍晗转过脸不肯说话。 罗烟凝顿时生气了,威胁道:“你信不信本宫今日将这里烧了!”说罢便从袖子里摸了个火折子出来。 平日在时晴别苑,霍晗见她都是满脸笑容跟路浅欢谈笑风生的模样,自己去了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这都快让霍晗忘了,她在秦罗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 舆图本来就被霍晗视若珍宝,如今被罗烟凝那么一吓,他倒是心虚了。 “上次给了殿下渭州舆图,殿下就私自跑了,为此欢儿几日不肯理我。”霍晗委屈巴巴的小声说道。 这理由说出来,罗烟凝一时竟哭笑不得。她总不能去跟欢姐姐发火吧! 于是,她好言劝道:“这次本宫真的就只看看,绝对不去。要是欢姐姐怪罪你,你就说你不知道,是本宫自己来偷的。” 霍晗嘴上没说话,但暗地里已经被罗烟凝说得心动了。 他其实是很希望罗烟凝看舆图的,毕竟罗烟凝做的都是对秦罗有利之事。而且一想到她杀异邦人英姿飒爽的模样,霍晗就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罗烟凝见他神色松动,又开口半真半假的说道:“其实,本宫看舆图是想给江湖上的朋友们指条路。霍大人你想想,江湖侠士高手如云,若是他们肯出手,多少异邦人要栽在他们手里?” 好像是这么回事?霍晗更加心动了。 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罗烟凝又故作神秘的笑道:“玉飞狸,知道吧?” “听说过。”霍晗点头答道。 “只要她能潜入异邦人的地盘,随手下点毒,异邦人能被她毒死一片!”罗烟凝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里却有些不好意思。 霍晗思虑再三,才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当真不会告诉欢儿,舆图是从下官这得来的?” “当真啊!堂堂序凝公主,会骗你?”罗烟凝瞪着他,义正言辞地反问道。 霍晗讪笑着转身走向放着舆图的书架,飞快地从几十上百个书架上,抽出五卷舆图,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一一打开。 “殿下要的舆图都在这了。” 这些舆图分开时只是单独的一张,但合在一起却是一整张严丝合缝的异邦舆图。可见霍晗在这上面花了多大的功夫。最严谨的是他没有把这些图放在一起,避免了有心人的翻看查阅。 罗烟凝将目光落在漠国。沿着舆图看去,这里虽然介于秦罗南夏两国中间,但从霍晗的标注上来看,这里守备不是一般的森严。 若是要从秦罗过去,最快最隐秘的就是跨过屹峰崖这道天然屏障...霍晗还在这里做了小小的标注。 而屹峰崖最底下,便是业火军所在的地宫! 虽然以前罗烟凝就知道地宫建在这里有抵御外侮的目的,可如今在舆图上如此直观的看到,她依然觉得震撼! 她甚至觉得,霍晗是不是窥探到了其中隐秘。 霍晗见她面色凝重,不由关心道:“殿下怎么了?” 罗烟凝纤长的手指点在屹峰崖上故意问道:“霍大人有法子能从这里过去?” 霍晗无奈地摇头感慨:“屹峰崖天险之地,随意上下都做不到,怎么可能轻易过得去?下官这里做了标注,不过是期望有那么一天罢了。” “噢。”听他这样说,罗烟凝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难道去鹰城那么困难吗?”罗烟凝盯着舆图自言自语。 霍晗正色道:“去鹰城要么闯下所有关卡,带兵杀过去,要么就如殿下刚才所言,武林高手悄无声息地杀过去。” 其实霍晗方才已经想过来了,罗烟凝的话不过就是骗他拿出舆图而已。异邦人那么多,鹰都又是漠国腹地,连秦罗南夏的将士都不敢轻举妄动,单凭江湖侠士,怎么可能做到? 想必殿下看了舆图,也会知难而退了吧…… “漠国关卡设得这般森严,不好闯啊!”罗烟凝悠悠地感慨了一句。 这句话让霍晗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殿下慎行!” 罗烟凝摆摆手:“本宫就那么一说。” 看到舆图和漠国所设关卡,罗烟凝眉头就没松开过。 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景长天满脸温和笑容的模样。景长天素来在边关,他对漠国有没有什么看法和计划? 但又想到他临行前对自己说的话,罗烟凝打消了问他的念头。 打探这种消息的事,还是自己人比较稳妥。 第一百零八章 旧信 打探这种消息的事,还是自己人比较稳妥。 她不信这世上没有业火军打探不到的消息。 罗烟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把地宫建在屹峰崖的人,是不是当初就想过从这里打到异邦人的地盘。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毕竟建造地宫的时候,异邦人还没有成气候。 想到明日要去云林城,又怕路上闷得慌,罗烟凝索性将舆图收好,对霍晗说道:“这舆图本宫借走了啊。” 反正霍晗在舆图上的标注她已经能很熟练的看懂了。 霍晗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能怎么办?只得硬着头皮交待道:“殿下好生保管舆图便是。” 罗烟凝乐呵呵地点点头,揶揄地盯着霍晗:“欢姐姐送你的剑你可还喜欢?” “嘿嘿,”霍晗笑得格外灿烂,“只要是欢儿送的,我都喜欢。” “喜欢就成。”说完,她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职方司。 门外的小厮见罗烟凝走远了,心有余悸地对霍晗感慨道:“方才小的还真怕公主殿下烧了这儿呢!” “唉…”霍晗一时失神,“我觉得她真敢。” 小厮瘪瘪嘴,麻溜地把屋中收拾了一下懂事的离开了。 霍晗呆呆地盯着案上新描的舆图,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回到王府,罗烟凝把舆图锁进一个开解复杂的龙纹箱子里,这东西,还是挺重要的。 玉茶把收拾好的包袱放在桌上,扭捏的问道:“主子,这次又要去多久呀?” “十来天吧。怎么了?”罗烟凝疑惑地问。 玉茶连忙摇头:“哦!没事,就是想让主子不要太过操劳。” 罗烟凝暗叹,过几日便是萧梧的生辰,这丫头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清楚? “等这次回来,让萧梧好好陪陪你。” 玉茶脸红得说不出话。 看她害羞,罗烟凝忍不住轻笑。随后又问了一句:“这两日怎么没见到师兄?” “昨儿不清楚,不过今日听说陪甯姑娘出去了。” 甯莞莞?罗烟凝不禁疑惑,师兄怎么跟她走得那么近了?回头得好好问问。 “主子,明日几时出发?哟!玉茶也在呐?”萧梧大呼小叫地走了进来。 玉茶瞪了她一眼,转而对罗烟凝福了福身:“主子,我去厨房看看晚膳好了没。” 萧梧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自己这两日没招惹她吧? “嘿!这玉茶怎么回事?看见我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一会儿我非得去问问她到底对我有啥意见!” 罗烟凝笑了笑,没有答话,乌黑的眼珠看得萧梧有些发怵。 “主子为何这样看着属下?”萧梧不自觉地抬手在脸上搓了搓。 “没什么。”罗烟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而后正色道,“地宫建在那有二百年了。” “对啊!主子怎么想起这个了?”萧梧不解地问道。 “好奇建造地宫那位为什么会选在屹峰崖?他是怎么做到避过那么多耳目,让地宫成为神秘存在的。”罗烟凝眼眸深处透着期待的光芒。 萧梧不以为然地说道:“等主子下次生辰的时候不就可以知晓了吗?” “当年皇爷爷将令给了本宫就走了,还交待及笈之后才可去地宫。揣着那么大的秘密,好不容易捱到及笈,除了能动用业火军,其他的事本宫一概不知,地宫的秘密又还要再等上半年!”罗烟凝显得有些烦躁。 萧梧露出白牙嘿嘿一笑:“主子,都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年半载。” 罗烟凝微微叹了口气:“你下去吧。明日巳时再走。” “好嘞!”萧梧收到准话,便摩拳擦掌地朝厨房去了,死丫头给我等着!他心里默念。 屋里没人后,罗烟凝默默坐到妆台前,打开了一个暗格,这里面放着很多重要的东西。 看见景长天当初从城门下扔上来了玉佩,又想起那日走前他说的话,罗烟凝默默把玉佩拿了出来。 以前她根本没细看,只当是两国信物收了起来,如今再看,却发现玉佩入手温润,灵气逼人,泛着莹莹光泽。 她手里这枚是太极上的阴鱼,难怪景长天说与他手中的是一对。 难道这玉真如景长天说的那么神奇?她轻轻敲了两下,声音很清脆,不过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蹊跷,或许这是景长天想让她留下这枚玉的借口吧! 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把玉放回去,拿出一封泛黄的信。 这是她及笈后第一次去地宫拿到的,算是皇爷爷的绝笔。 从信纸的折横上不难看出,这封信被她看过了很多遍。每一次她对业火令、对地宫产生疑虑的时候,都会打开这封信。 “烟凝儿,当你能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证明你已经到了地宫,能担起大任了。苍天有眼,让爷爷在临死前能见到你,并将秦罗最大的宝藏交予你。不过爷爷同时也很愧疚,因为最大的宝藏,往往都是最大的责任,而这份责任原本该由你的父亲或是你的大伯来承担的。然而爷爷等不到那天了,上苍将你送到爷爷面前,想必有他的道理吧!” “五十年前,爷爷终于完成了老祖宗的遗志,统一秦罗。本该是值得庆贺的一年,却不料刚登基第三日我便被掳到了地宫。清醒的那一刻,我才看清,掳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母亲,那个在她三十岁时与我父亲,也就是你的老祖宗宣告了死亡的女子。” “她给我讲述了业火令和业火军的由来,又亲自在地宫监督了我三年后,才真正离世。自此以后,爷爷成了业火军新的统领,再没有回过长序、见过妻儿。不过统领业火军这些年,秦罗的大小事宜可逃不过爷爷的眼睛,而业火军也会在秦罗困难的时候站出来,或是将军或是谋士。好在你大伯治国有方,没让我多操心。” “只是秦罗建立不久,又因大战损失惨重,而异邦人秉性难改,总会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你作为新的业火军统领,一定要肩负起保卫秦罗的重任。地宫里的武功秘籍、藏书和业火军能任你使用,唯独地宫的秘密,要等你十九岁时才能真正告诉你。” 第一百零九章 临行酒 “在知晓这些秘密之前,你要做的不仅是要好好活着,而且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让别人动不得你分毫。当然坚守业火令和业火军的秘密也成了你这一生的责任…” “地宫是先人心血和智慧的结晶,当你带着这些秘密守护秦罗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号令天下真正的意义所在。” “我的小公主,愿你能一直保持初心,一世长安。爷爷字。” 罗烟凝将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暗格里,脑海中一直浮现出第一次见到爷爷时,他慈祥而欲言又止的脸。 他心里不知有多少话想说,不知有多少衷肠想诉,可为了业火令、业火军、地宫和秦罗,他真的义无反顾…… 罗烟凝心中既无畏,又害怕。她无畏业火令给她的责任,也害怕知晓最后的秘密后,做不到爷爷那般义无反顾。 不过未等她忧心太久,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顾君怀和甯莞莞有说有笑的进来了,身后跟着几个传膳的丫鬟,玉茶红着脸躲在她们中间,粉嫩的唇比方才出去时略微显肿。不过顾君怀和甯莞莞都在,她也不好多问,只是看玉茶的眼神,有几分揶揄。 玉茶连忙慌乱地跑了出去。 “小师妹。” “殿下!” 顾君怀和甯莞莞喊道。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这二人一同出现,倒是让她觉得挺意外的。 顾君怀看了看甯莞莞笑道:“还是让甯姑娘给你说吧。” 甯莞莞将两小壶酒放到桌上,清甜地笑着开口:“一直想找机会感谢殿下为我疗伤,寻思了好久不知道该送些什么,昨儿在街上闲逛遇见顾公子,便问了问他意见。顾公子说殿下喜欢好酒,今日便带我去寻了两壶上好的‘飞天’。” 罗烟凝白了一眼顾君怀,笑道:“说的好像我是酒鬼一样。不过甯姑娘倒是有心了。既然来了,就坐下一起吃。” 二人大方坐下后,顾君怀径自拿起一壶飞天打开。 一旁的甯莞莞着急地一把抢回来:“顾公子,那是给殿下的,你怎么给打开了?!” 说完她把酒塞重新塞回去,娇俏地瞪了一眼顾君怀,才把酒递给了罗烟凝:“殿下开!” 罗烟凝觉得甯莞莞实在是太可爱,她忍不住心情大好,接过飞天,斟满三个杯子,笑着说道:“甯姑娘有心了。这杯酒就先敬你,师兄作陪。” 甯莞莞满意地喝完酒,舔了舔殷红的小嘴:“好喝是好喝,就是跟战天下比起来,差了点意思。” “你哪喝到战天下的?!”顾君怀不可置信地盯着甯莞莞,战天下就那么容易喝到?!他可是惦记了许久许久啊! 甯莞莞一脸茫然地开口:“啊?就在殿下这里喝的呀。” 顾君怀故作伤心的瞥了一眼罗烟凝,酸溜溜地嘲讽道:“啧啧,有这等好酒,都不知道让我这个师兄尝尝,真是白疼你那么多年了!” 罗烟凝像是没听见似的,给甯莞莞夹了一个鸡腿。 甯莞莞突然警觉地盯着顾君怀,她怀疑好酒的不是殿下!而是他! “甯姑娘!”顾君怀察觉到她不高兴的眼神,忙开口解释道:“我不好酒,只是战天下千金难求,江湖中人哪个不想尝尝?她都给你喝了!我这是在嫉妒你!” “真的嘛?” 甯莞莞清澈的眼神望着顾君怀,啃着鸡腿的小嘴油乎乎的甚是可爱,顾君怀没由来地心跳快了一拍,露出真挚的笑容。 “你那么善良,我怎么会骗你?” 罗烟凝淡淡地看了一眼顾君怀,别有深意地弯了弯嘴角:“师兄倒是从来不对女子说谎。” 甯莞莞点点头,很自然地开口:“噢!只要不骗我就行,我生平最讨厌被人骗了。要是谁敢骗我,我一定毒死他。”说完低下头,对付还剩一半的鸡腿。 顾君怀瞪了罗烟凝一眼:你这是想拆台? 罗烟凝不甘示弱地回看着他:怎么?还想打我不成? 顾君怀败下阵来,宠溺地冲罗烟凝笑了笑。 罗烟凝见他“认输”,嚣张的朝他做了个古灵精怪的表情。 “明早我跟你一块去云林城。”顾君怀不容置疑地盯着罗烟凝。 罗烟凝哑然地望着他:“你跟我去作甚?” “尽一个师兄该尽的责任。”顾君怀温暖地笑了笑,眼中除了宠溺,似乎还有一丝歉疚。 “嗯。”罗烟凝点了点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啃完鸡腿的甯莞莞,抬头用亮晶晶地目光看着二人:“我没去过云林城。”言下之意就是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云林城不好玩。”未等罗烟凝拒绝,顾君怀就先开口了。 甯莞莞怪异地看着二人:“我知道啊,殿下出去肯定是有大事要做,我能帮上忙。除非殿下嫌弃我没用。”说完,她亮晶晶地眼神黯淡了下来,脸上还有些委屈。 “哈哈。”罗烟凝不由得笑出声,这个甯莞莞看似单纯,竟然还懂得以退为进? 顾君怀故作正经地问:“你出手要给银子么?” 甯莞莞连忙摆手:“谈银子太俗了!我又不是言岁离!” 说完,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去就去吧。到时候要是真遇到什么危险,师兄保护好甯姑娘就行。”笑过之后,罗烟凝便同意了。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何况甯莞莞不是那种听不进话的人。 三人刚喝没几杯,玉茶竟然引着路浅欢进来了。 罗烟凝心中惊讶,这些人,今日是都约好了吗?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高兴地喊道:“欢姐姐!快过来喝两杯,甯姑娘刚拿来的飞天。” 玉茶麻溜地又添了副碗筷。 这是路浅欢来长序城那么久,第一次到王府。她巧笑嫣然地同顾君怀和甯莞莞打了招呼后,优哉游哉地坐下,直勾勾地盯着罗烟凝,笑得诡异:“要是今日不来,恐怕明日一早你走了我都还不知道吧!” 罗烟凝给她倒满酒,递到她面前,一本正经的说:“又不是什么出生入死的大事,用不着欢姐姐你出手。” “我要去。没得商量。”路浅欢不容置喙地开口。 第一百一十章 赠剑 顾君怀忍不住笑起来,没喝到战天下的事也被他抛到脑后。 罗烟凝暗自叫苦,她只是去一趟云林城查查许家而已啊! “欢姐姐!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去云林城查个案子。我都替你想好了,趁这段日子你先把酒肆开起来,等我回来给我接风洗尘。不然我整天往外跑,你要每次都跟着,开酒肆的事,非得等到猴年马月。” 路浅欢半信半疑地盯着她:“真就是查案子?” “这还能有假?”罗烟凝坚定不移地开口。 路浅欢犀利的目光又看了看甯莞莞和顾君怀,确认罗烟凝说的是实话之后,她才发自内心的笑了:“也行。” 罗烟凝终于松了口气。 顾君怀见状,自己的酒杯斟满,正色道:“顾某先祝路姑娘生意红红火火。” “多谢顾公子。”路浅欢客气地笑着喝完这杯酒,“那你们路上多加小心。” 罗烟凝轻笑:“这次回来我就去请旨,让你跟霍大人完婚。” “哇!”甯莞莞发出羡慕的惊叹,“谁那么好福气呀?” 顾君怀也不由得感叹道:“若是路姑娘成亲了,不知多少江湖侠士要失望!” 路浅欢愕然:“不用那么大阵仗吧?” “十里红妆哦,欢姐姐难道不向往?”罗烟凝托着腮,晃着酒杯,灼灼的看着路浅欢。 其实她曾经也想过,要是嫁给何九霄,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不过好在这些话从未吐露过,不然她这个公主还真是挺没面子的。 路浅欢美目微转,红着脸轻笑一声,转而调笑罗烟凝:“向往啊。不过,倒不是我说你,整日操心我的事,你自己呢?” 罗烟凝干笑两声:“我可不急。” 这时顾君怀插了一句:“嗯。你才出燕岭没多久,是该多花点心思陪陪家里人。” 正当罗烟凝要夸他的时候,他又补充道:“不过我看景长天不是滥情之人,对你真情实意,你俩倒是挺般配,一个公主,一个太子,也算是门当户对。” 罗烟凝差点没被呛着,瞪着眼睛望着二人:“你们俩就别为难我了,景长天给你们多少银子来做说客,我出双倍,好吧?” 两人没想到罗烟凝会这样说,愣了一下都笑了。 甯莞莞跟景长天没多少交流,对景长天不甚了解,虽然景长天看罗烟凝的眼神她也觉得很不一样,不过她认为自己不太适合开罗烟凝的玩笑。 罗烟凝按下顾君怀和路浅欢的想法后,连忙把玉昭叫了进来。 “玉昭,你去把莲云取来。” 三人不知她是何意,罗烟凝自己也不说。没一会儿,就见玉昭拿着一柄银白色、比一般剑要窄上两分的剑走进来了。 “好美啊!” 剑还没出鞘,就吸引了路浅欢和甯莞莞的目光。剑鞘看起来极为精美,是镂空雕刻的工艺,上面的莲花更是巧夺天工。剑柄是上好的白玉制成,刻着栩栩如生的莲叶,一来是美观,二来是使剑的人不用担心玉质太滑。 罗烟凝将剑拔出。 只见剑身纤巧,薄如蝉翼,泛着幽幽的冷芒。可偏偏这把看起来轻薄的剑,柔而不软,韧而不刚。宛如一名坚韧不拔的少女。 顾君怀都忍不住感叹道:“这剑堪比落梅!” 路浅欢惋惜地开口:“好看是好看,可惜我不用剑。” 唯独甯莞莞,盯着莲云剑入了迷。她心跳很快,想起罗烟凝在天宝楼悄悄跟她说,要送她一把适合她的兵器,难道就是这把剑吗? 罗烟凝看剑没问题就归入鞘中,递给甯莞莞,淡然地笑着问:“喜欢吗?” 甯莞莞接过剑,连连点头,沉浸在得到莲云剑的喜悦之中。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剑,脸上泛着粉色的柔光。 顾君怀原本沉寂的心,突然被甯莞莞这样娇俏满足的模样惊起了涟漪,眼神带着一丝淡淡的期待。 “喜欢的话试试顺不顺手。”罗烟凝淡笑着开口。莲云剑是她无意中所得,至今没在兵器谱中出现过。她觉得这剑不光好看,而且是真正削铁如泥的好剑。可惜自己有了淬星饮,只能将之收起来。 原本她都忘了有这把剑的存在,拈花论道上,听甯莞莞说想要一把兵器,才想起这把莲云剑。 甯莞莞漂亮的眼睛闪着光芒:“我可以吗?” “剑都是你的了,为什么不可以?”罗烟凝轻笑。 甯莞莞起身,拔出莲云剑,当即在屋里舞了起来,纤巧的身姿翩若惊鸿,顾君怀露出赞赏的眼神。 路浅欢凑到罗烟凝旁边轻声说道:“双月殿这丫头倒是个实在懂事的,姐姐我喜欢得厉害。” “甯姑娘心地善良,是个直爽仗义的女子。不然,我怎会轻易赠她莲云剑?”罗烟凝坦言道。 “莲清云淡,这剑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路浅欢不禁感慨。 罗烟凝笑了笑:“兵器还不是会择主。”说完她捅了捅顾君怀,调侃道,“师兄,红尘凶险?” 顾君怀正专心致志地欣赏甯莞莞的剑术,冷不防被罗烟凝点出心思,慌忙辩解:“我是欣赏!” “嘁。”罗烟凝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你欣赏到只差手把手去教人家了。” “胡说八道!”顾君怀连忙给自己倒了杯酒灌下去,遮掩自己的情绪。 而甯莞莞也正好收了剑,满怀欣喜地走过来坐下,兴奋地开口:“莲云剑好轻巧!起初我还以为有些招使起来会飘忽不定,没想到,竟然这般稳。” 罗烟凝温和地笑着解释:“这剑材质特别,但不影响使用。比起那些重剑,莲云剑能替你省下很多力气,遇到持续战斗你也不会觉得累。” 甯莞莞了然的点头,脸上的喜色怎么都掩不住。 “可否让顾某一观?”顾君怀很是风度的冲甯莞莞开口。 “你看就是了。”甯莞莞大方的把剑递给他。 剑柄上还有甯莞莞手心的余温,顾君怀抽出剑,在手中舞弄了几下,泠冽的剑花随着他的动作绽放。 “剑不错。很适合你。”顾君怀把剑递给她,“我有一套更适合莲云剑的剑法,你要学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路途 “好呀!”甯莞莞开心的回应,她是真想让自己武功变得更高强。 顾君怀眼里露出一丝得意:“那从云林城回来之后就教你?” 两人交流剑法,罗烟凝和路浅欢相视而笑,顾君怀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唯独甯莞莞半分没察觉到。 四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才准备离开。顾君怀自然而然地要送甯莞莞走。罗烟凝本来想让萧梧送路浅欢回去,不过路浅欢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御着轻功,潇洒地飞走了。 眼看暗处的弓箭手正要搭弓射箭,罗烟凝连忙呵道:“住手!” 远处的路浅欢留下一串肆意张扬的笑声。 翌日清晨。 简单用过早膳后,这群人就朝云林城出发了。 萧梧一路上总在左看右看,罗烟凝被她晃得眼花,没好气地问道:“你瞅啥?” “难得看见主子带那么多人出来办事,我以为去赶集呢。”萧梧吊儿郎当的应道。 罗烟凝汗颜,回头一看,顾君怀、甯莞莞、戒尘,再加上萧梧和她自己…… “哈哈。”她笑了笑,去哈斯草原都没带那么多人,一个小小的许家竟然是这些个武林高手。要不是劝阻了路浅欢,恐怕还会多。 “你就当他们是去游玩的吧。”罗烟凝无所谓的说道。 萧梧还有些不放心:“那小和尚不会出手阻挠吧?” 罗烟凝淡淡地瞥了戒尘一眼:“不至于,他若是出手阻挠,将他送回少林寺便是。” 云林城离长序城大约七、八日的路程,许家的一草一木,罗烟凝早已烂熟于心,这还是得益于郭俊俏的功劳。 离云林城越近,罗烟凝心中就越发的烦躁。那里隔蜀地不过是翻座山的功夫,算起来,何九霄和许梦似乎在这几日便要成亲了。她不禁将手放在淬星上。 察觉到她的杀意,坐在马上闭眼念经的立刻睁开了眼睛,走到罗烟凝身旁,语气平静地唤道:“殿下。” 罗烟凝迅速敛去杀意,看着一脸淡然的戒尘:“怎么了?” “殿下心浮气躁了。需要贫僧诵经么?” “无事。”罗烟凝摇头。 戒尘微微弯了弯嘴角:“殿下那么快便收了杀意回归平静,心性实在难得。” “你放心好了,此次不会轻易杀人。”罗烟凝淡淡的说道。 这也是实话,至少在查到许梦背后的计划和人之前,她不会轻易出手。就算许梦真的要对她不利,她也能暂且忍一忍。 若是直接要了许梦的命,谁知道背后之人又会找谁,会有什么样的计划?这样一来,之前查到的消息,就全都付诸东流了。 戒尘不以为意的开口:“殿下只要不是去做十恶不赦的事,贫僧都不会阻止。贫僧到殿下身边是渡劫的。” 罗烟凝轻笑:“在你看来什么才算十恶不赦?” “欺压良民,虐待百姓,这些都算。”戒尘眼里仿佛又渡上了一层佛光。 “如果有人暗中对秦罗不利,你会袖手旁观么?”罗烟凝突然觉得,跟戒尘说话,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或许是戒尘真的太干净了吧。 戒尘奇怪的看着罗烟凝答道:“自然不会。贫僧虽是佛门弟子,却也知晓家国大义。” 罗烟凝抬头望着天空,露出坦然的笑容:“若是跟在本宫身边这段时日,有异邦人对秦罗不利,本宫希望你能记住今日的话。否则,等事情了了之后,本宫会向少林寺问罪。” 戒尘蹙了蹙眉头:“莫非殿下是已经有了可靠的消息么?” “还不太确定。不过异邦人卷土重来是迟早的事。”罗烟凝眼里透着寒芒。 “殿下这是居安思危么?”戒尘好奇的问道。师兄们常说,红尘女子多在家相夫教子,史书上的公主们,大都也是在找了驸马之后安于生活。不会有太多机会过问朝中政事。 罗烟凝无奈的笑了笑:“身为皇家一员,吃百姓的饭,享百姓的福,怎么能不为他们考量?战事一来,遭殃的不也是他们?何况这两年,异邦人小打小闹不断。想必你也听说了,太后和丞相千金,都差点遭了毒手。本宫若坐视不理,难保哪天睡梦中就被人割了脑袋。” 她所说的戒尘在去拈花论道的路上有所耳闻,但她想法让戒尘对书中的东西有了怀疑。 不过戒尘毕竟天资聪颖,他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殿下的高义,贫僧是佩服的。” 罗烟凝想到他一直向往边疆,便对他神秘地笑了笑:“等到了客栈,本宫给你看个东西。” “好。”戒尘微微颔首。并没有追问。他觉得罗烟凝此时不说,有她的道理。就像在佛门里,方丈会告诉他一些话,但是要让他自己去领悟。等他领悟之后,方丈才会坐下来与他谈论。 见罗烟凝和戒尘聊得起劲,萧梧也忍不住骑马赶了上来。 “戒尘,佛门七十二绝技,你都学了些什么?上次论道,我见你就使了四五种。”萧梧好奇的问道。 “阿弥陀佛。”戒尘淡淡的应道,“贫僧这些年在寺中除了潜修武道,再无别的事可做,萧施主所说的七十二绝技,贫僧倒是学了个遍。不过高深一些的武功还不够精。” 萧梧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心中百味杂陈:“你真学全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戒尘微微笑了笑。这些日子与他们相处很好,同时也看到了很多曾经在少林寺没有看到的人和事,这让戒尘的脸上有了人气,不再像之前那般面无表情。 “那少林寺可算是捡到宝了。听闻少林寺有十八罗汉阵,你去闯过吗?”萧梧似乎对少林寺有莫大的好奇。 戒尘点头:“闯了两次。没闯过。师父们太过厉害,贫僧不是对手。” 萧梧这才脸色好了点,不然大家年纪相仿,人家都闯了十八罗汉阵,他可就太丢脸了。 到了客栈之后,罗烟凝大方的要了五间房。 随即将戒尘叫到了自己屋里,把装舆图的箱子打开,将五张舆图一一在案上铺开。 “这便是你向往的边疆。”她神色坦然的盯着戒尘。 第一百一十二章 教导 戒尘从未见过如此精细的舆图,他无喜无悲的眼中,燃起了奇异的色彩。罗烟凝知道他向往边疆,可没想到他竟会对边疆有这般执念。 见他痴迷,罗烟凝便自顾倒了杯茶在一旁坐着。 盯着舆图看了许久,戒尘依然感觉意犹未尽,他诚挚地望着罗烟凝:“殿下,这舆图可否借贫僧再看两日?” 罗烟凝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将舆图重新收回箱子里:“能让你看那么久已经是破例了,这可是秦罗绝密的东西。” 戒尘眼中的光芒渐渐暗了下去,待恢复平日的淡泊后,他走到门口双手合十朝罗烟凝弯了弯腰:“多谢殿下。” 人走后,罗烟凝坐到床上调息打坐,将内力运行了三个大周天,才躺下歇息。 最迟明日傍晚,就能到云林城了。 这时候景长天才刚回到霸夏。 他把孟洋交给彭飞,并让彭飞这几日带他好好熟悉一下亲卫。 回到寝殿后,他叫来徐阔,淡声问到:“景穆最近学业可有落下?” “未曾落下。这些日子太傅都按照殿下的意思在教导九皇子。”徐阔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殿下对九皇子越来越严格? “那就好。”景长天揉了揉眉心,赶路确实是件累人的事。 最终徐阔还是没忍住问道:“属下搞不明白,为何殿下要用培养储君的方式培养九皇子,您都已经是太子了……”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给自己弄个对手出来? 景长天淡淡地瞥了一眼徐阔:“你不懂。下去吧,本王要歇息了。” 徐阔一头雾水的来,一头雾水的走,心里不停嘀咕:如今殿下心思就难捉摸,不知今后继承大统之后会成什么样? 翌日。景长天去亲卫那边转了一圈,见孟洋与他们相处甚佳也就放心了。 眼看景穆要下学了,他便让徐阔去学堂那边等着,把他接到东宫。 没多久,徐阔便领着十岁的九皇子景穆过来了。 景穆生得极其好看,眉眼之间隐隐约约与景长天小时候有几分相似,不过还没完全长开,脸上更多的是稚嫩,但是这些稚嫩丝毫不影响他身上的皇家气度。 “三哥!”景穆不苟言笑的面孔,在看见景长天的时候化开了。不过很快他又敛去了这份开心。三哥说皇子要喜怒不形于色。 景长天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的小身板:“还不错。” “嘿嘿!”被他赞扬似乎是景穆最开心的事,他拘谨地说道,“三哥悉心教导,景穆不敢怠慢。” 景长天微微点头:“过来。” 说完,景长天径自朝宽敞的地方走去。 景穆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小手紧紧拽着衣服的一角。 “出招吧。”景长天淡淡看了一眼景穆。 “可是……” “没有可是。”景长天冷冷地盯着他。 景穆无奈,他不懂为什么三哥对他这般严厉,只要有空,必定会亲自检查他的功课。可他偏偏对三哥讨厌不起来。 十岁的小孩子哪里可能是景长天的对手?就算景穆拿着宝剑,也根本碰不到景长天分毫。 “沉肩!”景长天一掌打在他的肩上。 景穆的肩膀随着景长天的力道微微下沉。 “下盘不够稳。” 察觉到即将到来的掌风,景穆又慌忙调整腿部的姿势。 不过试了十来招,景穆小脸就已经涨得通红,累得气喘吁吁,满眼委屈地望着景长天。 “还需继续用功。”景长天淡漠地把从他手中缴来的剑还给他。 “三哥……为什么?”景穆眼里蓄着泪水。明明父皇、母妃、太傅们都夸他,为什么三哥还是不满意。 景长天的大手揉了揉景穆的脑袋严厉且认真地开口:“学文以治天下,习武则镇四方。你今后路还很长,此时不努力,要等到何时?” “可是三哥是太子,今后也会是好的皇上,景穆将来只想做个闲散王爷,辅佐三哥啊!”景穆眼中是孩童的真诚。 “世事无常。多些本事傍身不是坏事。本王不会害你。闲散王爷的事今后不许再提,除非哪日你能从本王手中夺回你的剑。”景长天漫不经心地说完便走了。 景穆似懂非懂地愣在原地,直到看不见景长天的身影… 暗处的景长天期许地看着景穆瘦小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徐阔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他凌冽的目光阻止了。 回到殿中,彭飞拿来一些折子:“殿下,这些是近日边疆传来的消息。” 五大部落的首领,聚集在鹰城议事,石颐斐化解了胡人和羯人的误会,而胡人又再次派了一批人马前往哈斯草原。 羯人既不怕误会,又能坦然接纳胡人重新安营扎寨。不错,有胆识。景长天笑得诡秘。 芜人与羯人联手,在边疆有几次小的进攻,不过都被童单行打退。童将军判断这是佯攻,只为试探我军态度。 小打小闹无伤大雅,景长天漫不经心地翻开下一封折子。 呼延恕暗中联络风影阁,欲找玉飞狸为爱子石颐斐治腿。石颐斐知晓后潸然泪下,责怪呼延恕嫌弃他是残疾之身,并发誓,即使腿好了,他也不会继承大汗之位,若呼延恕再寻医替他医治,他便砍了双腿。 “呵!”景长天冷笑,好一招欲擒故纵。石颐斐分明是怕暴露身份,玉飞狸不肯替他医治!而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安抚他头上的三位哥哥罢了!可偏偏这些人信他。 石颐斐啊石颐斐,恐怕等你当上大汗之后,你这三个可怜的哥哥,一个都活不成吧!至于你的腿,呵呵,玉飞狸可是秦罗的凤凰,她不废了你已经算仁慈了,怎么可能给你治? 就算她以替石颐斐治腿为由,悄悄潜到鹰城,他也会在收到消息的第一刻赶去,不光是为保护她,也是为了看看她是如何让石颐斐和呼延恕绝望的。 想到罗烟凝,景长天心情大好,脸色也柔和了许多。 而这天傍晚,罗烟凝一行人刚好赶到云林城。 既是低调行事,又刻意乔装打扮过,故此云林城的官府并未收到半点风声。而门口的守卫更是不识他们,例行检查后,才放他们进城。 “公主殿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金缕甲 进了城门刚走到一处拐角,一个三十多岁,长相刚毅的男人走了过来,恭敬地低声开口。 罗烟凝挑眉,这是何意?她回头看了看身后几人,无一不是一脸迷茫。 “在下奉命在此等候多时了。”男人脸上除了恭敬,再无别的神色。 “你是谁?又是奉何人之命?”罗烟凝神色凌冽地看着这个男人,她可没有告知任何朝廷的人,她要到云林城来。而这个人她并不认识。 “在下桂超,是南夏太子麾下亲卫副统领。”男人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又是景长天!罗烟凝心中唏嘘不已!他把自己的副将派来干嘛啊! 身后几人,除了戒尘早已笑成一团。 “你们家太子真是……”罗烟凝突然找不到言辞表达此时的心情。 桂超笑道:“公主不必这般无奈,我家太子让在下赶来,是为给公主送件东西。” “什么东西?”罗烟凝无奈地问道,这次景长天又要送什么给她? 桂超笑眯眯地将身后的包袱取下来递到罗烟凝手边:“我家太子说,江湖险恶,公主又经常出门,这件贴身的金缕甲最为合适公主。” 身后几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金缕甲?!” 这可是传闻中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宝贝啊!就连戒尘都忍不住动了动眉毛。 甯莞莞凑到顾君怀身旁,悄声感叹:“南夏太子对殿下真好啊!” 顾君怀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而甯莞莞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眼中淡淡的温柔。 “本宫若是不要呢?”罗烟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桂超不以为然的欲将包袱重新背在身上:“公主不要也无妨,只是太子怕公主遇险,让在下护着点。”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没关系,我跟着你就行。 “无赖!”罗烟凝狠狠地瞪着桂超,咬着银牙吐出两个字。 “嘿嘿,”桂超得意的问:“反正最近在下无事,能与公主一同……” “收!”罗烟凝一把抢过桂超手上的包袱,咬牙切齿的说道。心里把景长天骂了个狗血淋头。 顾君怀忍不住偷笑,这个景长天,什么时候把小师妹的性子摸得那么透彻了? 见罗烟凝收下东西,桂超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马上从本宫面前消失!”罗烟凝没好气地令道,景长天这个无赖!教出来的亲卫全是无赖! 桂超笑呵呵地朝罗烟凝抱了抱拳:“对了,在下这两日闲来无事,探到一些关于许家的消息,不知公主可有兴趣听一听?” 顾君怀在后面差点笑从马上摔下来,他连忙稳住身形,故作正经地开口:“太子兄倒是考虑得周到。” “嗨!那可不?”桂超骄傲地应道,“我家太子心细着呢!” 要不是来来往往的人多,罗烟凝恨不得把刀架在桂超脖子上。她冷冷地盯着桂超:“消息本宫自己会查!不劳你开口!”说完,她拉了拉缰绳就要离开这里。 桂超没想到罗烟凝拒绝得这么干脆,眼珠子咕噜一转,又说道:“公主,谁查不都一样吗?反正都是为了那个东西,何必多浪费精力?早些解决了这事,便能早些找到应对的法子,不是么?” “他不相信本宫?所以派你来?” 罗烟凝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桂超,心里隐隐觉得很不舒服。 她的眼神,让桂超这个七尺大汉感到危险,但她怀疑太子的用心,是他桂超不能接受的。他收起了先前的嬉皮笑脸,正色道:“公主殿下。太子对你的心思,想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若是不信你,这事你们秦罗朝廷早就知道了,也不可能再让公主私下查探。” 桂超的话不禁让罗烟凝想起景长天坚定认真跟她说话的模样,而他历来做事都是那么霸道和……温柔。 就当自己错怪他了吧! “换个地方说话。”罗烟凝淡淡开口。 桂超见她神色不像之前凌冽,脸上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得意。 在客栈安顿好之后,几人都坐到了罗烟凝房里。 桂超再三确认周围安全后才缓缓开口。 “许家家主许梦,在云林城风评极好。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安抚流民都被她做了个遍。官府里里外外也被她明里暗里的收买了。” 刚听到这里,罗烟凝脸上就浮现出了杀意。若云林城的官府,真如桂超所言,等这事了了之后,她不介意找这些人好好聊聊。 “前些日子公主的护卫来查玉简之事,并对死去的老头开棺验尸。没多久,许梦命人重新将那老头风光大葬,又将老头的孙子接进了许家照料。对外只说公主秉公办案,但许家和许家交好的人,无一不对公主恨之入骨。认为公主嚣张跋扈,连死人都不肯放过。”桂超平静地看了罗烟凝一眼。 罗烟凝只是冷笑了一声,但萧梧却拍案而起:“呸!这个贱人!颠倒是非倒是一套一套的!” “坐下!”罗烟凝呵斥了一声。 萧梧恨恨地重新坐了下来。 桂超又继续说道:“许梦嘴上在为公主辩解,可始终不提老头的死,这更加容易让人联想。眼下云林城里,大多数人对公主都极为不满。再过几日,便是许梦大喜的日子,百姓将她当菩萨一样看待,送了许多东西。官府的人亦是准备了大礼。” “前日夜里,我又去了许家一趟。许梦似乎有意向要把何家的生意从长序城撤出来。不过她还没机会跟何九霄商量。” 这时甯莞莞突然出声问道:“许梦有什么权利动何家的产业?何家在长序城的生意可是做得风生水起。既是商贾,又不赚银子,她到底在想什么?” “长序城毕竟是秦罗都城,天子脚下。要想做点什么邪门歪道的事,还真不容易。”萧梧冷笑着嘲讽道。 许梦已经掌握了何家的大权,这件事罗烟凝是知道的。而许梦那么着急要把何家生意撤出长序城,恐怕真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在许家可还查到了些什么?”罗烟凝冷静地看着桂超,并未因为这些话有半分动容和不快。 第一百一十四章 搜查 桂超思考了一下答道:“再没有查到什么了。” 罗烟凝单独让顾君怀留了下来:“师兄,我有话跟你说。其他人都歇着去吧。明日再做打算。” 众人离开房间后,罗烟凝低声开口:“萧梧当初去蜀地探过,何家家主何杰宗像是中毒,不是恶疾。” “你的意思是?”顾君怀略有所思地看着罗烟凝。 “何杰宗与师父是旧识,我打算去何家看看。”罗烟凝神色凝重地说。 顾君怀想了想:“以师父的脾气,肯定要救何杰宗,去看看也无妨。” “云林城这边呢?” “现在就去许家看看。”罗烟凝露出诡异的笑容。 顾君怀了然一笑:“走。” 二人悄声出门,叫上萧梧便外面走去,却碰上了迎面走来,手上端着夜宵的甯莞莞。 “你们这是?”甯莞莞茫然地看着这三人,随即满脸兴奋,恍然大悟道,“哦!!你们要……” 顾君怀连忙捂住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拽着她便跑了出去,甯莞莞都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东西。 这是刻意要避开桂超呢! 许家在云林城的郊外,是一处依山傍水的宅子。 此刻又正值亥时与子时交替,街上只偶尔有几个醉鬼嘟囔着醉话,四道人影在屋顶飞檐走壁,根本没给人注意的机会。临近郊外,便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犬吠,和春虫复苏的叫声,像是在互相交谈,又像是在示威。 半个时辰后,四人已经到了许家宅子外的密林里,轻轻拨开树叶,就能看见夜色中亮着两盏灯笼的许家。 “师妹。”顾君怀喊道,似在询问下一步的动向。 罗烟凝看了看许家宅子周围,并无一人把守。不过为了保证安全和相互照应,她并不打算分头行动。 “一起走吧。这里都没来过,虽然我看过郭俊俏造的模子,不过还是别离得太远。许家宅子不大,查起来费不了多少工夫。”罗烟凝一边说,一边用黑色面巾把脸遮了起来。 其他几人亦是如此。正当几人要进宅子的时候,背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四人同时回头,警惕地盯着声音的方向,而萧梧在第一刻便拔出匕首,挡在了罗烟凝面前。 “公主!在下桂超!别动手!”桂超轻喊。 待他们都放下戒备后,他才从林子里走出来。 罗烟凝不耐烦地低声喝道:“你鬼鬼祟祟跟来干啥么!” 其余三人都用不善的目光盯着他。 桂超不慌不忙地开口:“误会,都是误会!” “你都跟到这里了,还说是误会?!你哄小孩儿呢?”甯莞莞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出声嘲讽道。 “姑娘,真是巧合啊!在下躺下睡不着,就想再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这不就遇见几位了?”桂超大言不惭地解释,偏偏眼神还真挚得不行! 巧合?罗烟凝嗤之以鼻地冷哼了一声,骗三岁孩童还差不多。她还真是低估了景长天身边副将的嗅觉!这桂超,分明是一直关注着她这边的动向! “本宫不管是巧合也好,故意也罢,若是桂统领敢误了本宫的事,本宫定亲自把你人头送到景长天面前。”罗烟凝凉凉的盯着桂超,既是警告,也是命令。 桂超嬉皮笑脸地低声说:“不用公主动手,若在下误了公主的事,我家太子会亲自把在下押到公主面前,让公主解气。” 不过桂超心里却在暗自得意,要是没点本事,能在太子身边当副统领吗?何况,太子的确是飞鸽传书,让他过来协助序凝公主,又知这个公主心思难测,他哪里敢掉以轻心? “哼!”罗烟凝懒得搭理他,做了个手势,几人便潜入了许家宅子里,就连看门的狗都没发现他们的动静。 “奇怪,许家人为什么那么少?”罗烟凝蹲在一个僻静的屋顶自言自语。 桂超疑惑的嘀咕:“前两日来的时候人还挺多的啊?” “想必是因为要大婚的缘故,调了些人手去蜀地。”顾君怀淡定的开口。 几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好像也说得过去。 屋顶下是一处回廊,周围刚有四间屋子,罗烟凝脑海中想了想郭俊俏搭建的模子,轻声指使:“师兄和莞莞搜一间,其他几人分别搜一间,仔细看看,有没有许家和异邦人来往的书信。” 四人点头,急不可耐的要下去,罗烟凝不悦地轻声喊道:“站住!慌什么?话都还没说完!” 他们回头看着罗烟凝,急切地目光仿佛在催促她。特别是甯莞莞,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罗烟凝无奈地瞪了他们一眼,:“顺便看看能不能翻到许家的账本。” 许梦想将何家生意从长序城抽出来,肯定有她的目的。她就不信,账本上不会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一抬头,看见四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罗烟凝不解地问道:“还愣着干嘛?去啊!” 四人这才从屋顶跃了下去。罗烟凝跟在他们后面,翩然落下,闪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一些书画和瓷器,再无其他。 不过墙上有一副红衣女子的画像,借着微弱的光亮,能看见画上的女子被涂划得面目全非,可见画的主人是恨极了画上的人。 这画里的人好像就是自己? 罗烟凝顿时觉得许梦可怜,不敢当面找自己麻烦,只敢就拿画出气。 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不再理会这幅画,而是细致的搜了一遍屋中所有的器物,不过另她失望的是,这些瓷器书画里没有暗语暗号,屋里所有的架子和摆件也没有暗门机关,她只好悻悻地关上门,朝萧梧那间走去。 甯莞莞和顾君怀那边同样也是瓷器书画。不过这是甯莞莞第一次当“贼”,难免觉得新鲜和兴奋,她不停地翻箱倒柜开始找东西,但凡有字的物件,她都会抱到顾君怀面前,让他过目。 顾君怀见她一副兴致盎然地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双月殿圣女还真是娇俏可爱得动人。 这时,她衣角不小心被木架勾到,一件上好的瓷器眼看就要落地发出巨响。 第一百一十五章 端倪 只要这件瓷器碎了,外面的家仆肯定会被惊醒。 甯莞莞慌乱地闭上了眼睛,捂住耳朵。 只是等了许久,都没听见瓷器落地的声音。她慢慢睁开眼睛,发顾君怀正凑在她眼前,一脸笑意的盯着她。 原来方才在她闭眼的瞬间,顾君怀已经眼疾手快地闪身到她跟前,一把捞起了马上要着地的瓷器,并放回了原位。 “小心些。”见甯莞莞睁开眼睛,他轻声在她耳边戏谑道。 被他气息染耳的甯莞莞突然脸红,低低的“嗯”了一声,连忙害羞的转过头,找别的东西去了。不过她心跳得极快,还好刚才顾君怀接住了那个瓷瓶,不然坏事的就是她了! 这时,她发现书案上有一堆烧过的纸灰,她好奇的用手拨了拨,发现只剩下一个小角,上面有小半个字,她拿起来看了看,这个字不管怎么看,她都不认识,反倒像个符号。她想了想,还是随手塞进了腰间的小布袋里。 顾君怀见屋里一无所获,便叫上甯莞莞出去了。屋顶上,另外三人已经等在那了。 “怎么样?”罗烟凝低声问。 几人相继摇了摇头,桂超叹了叹气:“这几间屋子全在外院,想来也不会放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时甯莞莞从小布袋里翻出那张纸片递给罗烟凝:“我在桌上看到的,被烧得只剩这一点了。” 罗烟凝接过纸片,愣了一下:“这像是漠国的字。” “在下认得几个漠国的字,给在下看看。”桂超轻声开口。 罗烟凝把纸片递给他,又看向顾君怀:“你们那间屋里还有别的么?” “没了。甯姑娘把那间屋子犄角旮旯都找了一遍。”顾君怀说道,心想,没想到这丫头还会注意到桌上那对黑漆漆的纸灰。 “这是漠国的‘子’字。”桂超对着光亮的地方看了看,说道。 “单凭一个子字,证明不了什么,只能说明许家的确与异邦人有来往。”罗烟凝淡淡的开口,“走吧,前面院里还有好几间屋子,一会儿桂统领把你去过的指出来,我们就不再进去了。” 桂超嘿嘿一笑:“公主就不怕在下有什么地方疏漏?” 罗烟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景长天会让一个房间都搜不干净的人当副将?。” “那倒也是。走吧!”桂超权当这是罗烟凝在夸太子。 几人离开这里,悄无声息地进了内院。 院里精心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罗烟凝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有蹊跷。比如泰罗果,有活血功效,但阳亢之人不能用,会让服用者筋脉受到压迫,血液流动受阻,三四次便能要人命。 而泰罗果旁边的雨粟花,有补气功效,但长期服用,会致幻。不过许梦却找到了养它们窍门,这些花草居然长得很茂盛。 罗烟凝看了看甯莞莞,见她面色疑惑,似乎也觉得不对。不过甯莞莞多与虫蛇,对眼前的花草不是很了解。 眼下不是细细解释的时候,罗烟凝让这几人先去屋中查探,她自己则是摘了几株花,才进去。 这次她进到了书房,桌案上有几本随意放在那的账册。但门口偶尔有家仆经过,不好点灯,她只得抱着这几本账册飞到屋顶,点燃火折子。她随手翻了翻,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蹊跷,只好叹着气将这几本账册原封不动放回去。 这许梦还真是小心翼翼啊!罗烟凝在心头冷笑。 没一会儿,其余几人也是沮丧地出来了。 萧梧烦躁的骂了句:“这个贱人,心机真深!” 罗烟凝突然想起郭俊俏说的那间门口有奇怪花草的屋子,她招了招手,示意几人跟上。 到了那间屋子门口,几人都觉得奇怪,其他地方都没人把守,为什么偏偏这里有两个会功夫的人守着? 这两个守卫此时正聊天驱赶睡意,罗烟凝几人便沉下了身子,听着他们的对话。 “唉,也不知小姐什么时候会让咱们过去何家。”年轻一点的守卫叹道。 年长的这个漫不经心的说:“慌啥?迟早的事,等小姐把蜀地那边部署好了,咱们自然就去了。” “哥,这屋子里的东西都已经运走了,为什么还要咱俩在这守着?”年轻守卫心浮气躁地发着牢骚。 “小姐的用意,不是你我能懂的。” “我听说,这些都是运往别处的粮食……” “闭嘴!”年长的守卫打断了他的话。 粮食?这一屋子的粮食难道有什么奇怪么?罗烟凝眼里闪着寒芒,确认四下再无别人后,她丢出两枚暗器,不偏不倚地打中了这两个守卫的睡穴。瞬间二人就软到在了地上。 罗烟凝淡漠地往那屋子走去,身后几人连忙跟了过去。而桂超对她暗器的手法更是叹为观止,又准又狠,见效还快,更自家太子有得比。 在离那间屋子三尺远的距离,甯莞莞突然闻到一股恶心的味道,这味道令她胃里翻江倒海,她捂住嘴,跑到一旁,止不住的干呕。 “怎么回事?”罗烟凝眼里闪过寒芒,她不希望甯莞莞因此误事,不过见甯莞莞难受得厉害,她还是出手在她小腹的穴位上点了两下,稍微缓解了她的想吐的感觉。 甯莞莞立刻从小布袋里掏出一枚药丸塞进嘴里,心有余悸,浑身冒着冷汗地盯着那间屋子,喘着粗气开口:“那间屋子里,不久前死过上千只老鼠!” 几人疑惑不解,她怎么会知道? 甯莞莞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咽了咽嗓子:“真的,我闻到味道了!” 顾君怀嗅了嗅,迷茫的开口:“我怎么没闻到?” “你不懂,我从小跟虫蛇打交道,它们喜欢什么气味,讨厌什么气味我最清楚。这里的味道,没有一只虫子会喜欢!我兜里的蛇已经被熏晕过去了!呕!”说完甯莞莞又忍不住干呕。 罗烟凝看了看周围,目光被门外的几盆青翠欲滴的染煞草所吸引。 原来是这样,她心中冷笑,难怪郭俊俏会说她觉得这个屋子的味道她很不喜欢,难怪这周围种满了花草,普通人闻却不到! 第一百一十六章 搜查 许梦,你有两下子啊! 染煞草喜阴,除了吸收气味之外,再无任何功效,吸收的气味越多,越是茂盛。 门口这几盆染煞草,已经繁茂到叶子垂坠得抬不起头了。 罗烟凝信了甯莞莞的话,就算不是老鼠,这里肯定也有过别的东西,不然为什么要放那么多染煞草? 她让顾君怀把甯莞莞带远一些,自己则一脚把门踹开,负手而入。 萧梧和桂超连忙跟她一块儿进去了。 这间屋子很大,不仅空无一物,而且还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散发的阴暗气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罗烟凝蹙着眉头四下环顾,很难想象几千只老鼠的尸体和粮食堆叠在一起的景象。 “四处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罗烟凝嫌弃地令道。 萧梧和桂超点头,或是跃上房梁,或是蹲在地上,仔细搜寻。 罗烟凝也没闲着,她取下腰间的淬星饮,偶尔在墙上或者地上敲一敲,似乎想看看有没有暗道机关。 她极其不解,为什么要派人守着这间空屋子?那些粮食要运到哪里? “公主你看!”桂超快步走到罗烟凝跟前,手心有块不知他从哪弄来的绢布,绢布上有两粒大米。 罗烟凝就着桂超的手,闻了闻那两粒大米。 没有任何味道。 “先收起来。”她沉声令道。 “有异常么?”桂超一边小心地包好大米,放在胸口,一边严肃地问。 “嗯。”罗烟凝应了一声,递给他一颗药丸,“吃了。” 桂超接过药丸吞下:“这是啥?” 罗烟凝竟觉得好笑:“吃完才问?就不怕本宫毒死你?” “额!”桂超愣了一下,笑道,“太子说公主心善。” “主子快来!”萧梧在横梁上朝罗烟凝招手示意。 罗烟凝轻轻一跃,飞身上了横梁。 顺着萧梧手指的方向,看见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暗格,若不是点了火折子,根本发现不了。 暗格缝隙太严密,萧梧递过来的匕首插不进去打不开。罗烟凝想了想,从腰间摸出景长天送她的那把小巧的匕首,喀嚓一声,打开了暗格。 里面有三个盒子。罗烟凝拿出玉简放进去,不偏不倚。看来,这样的玉简不止一枚。除了李琼,另外两人又会是谁? 罗烟凝把盒子递给萧梧,二人才从横梁上下来。 “公主可是有什么发现?”桂超连忙问道,他本来想跟着上去,但看了看自己的身形,还是忍住了。 “回去再说。”罗烟凝神色凝重。 桂超点头,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走出这间屋子后,罗烟凝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能肯定许家跟异邦人有来往,只是还不清楚究竟他们在谋划什么。 刚走没几步,罗烟凝听见不远处传来小孩子断断续续压抑的哭声。 两个路过的丫鬟听见这哭声,并没有进去安抚,而是说着话从门口泰然自若走过,口气中不乏嫌弃。 “这孩子一到夜里就哭,也不知道大小姐怎么想的,非要养在府中。”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孩子也挺可怜的,毕竟家里就剩他一个了。” “在这等本宫。”罗烟凝低声开口,自己朝有哭声的屋子走去。 身后的桂超和萧梧面面相觑,她什么时候对小孩子上心了? 罗烟凝进屋,看见一个约莫六岁的小男孩蜷缩在床里抽泣,身上脏兮兮的,憋得通红的脸上,泪水不知被风干了多少次,双脚被铁链拴着,下不了床。她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小男孩见有人盯着他,他暂时停止哭泣,哽咽着出声:“你是谁?” 罗烟凝拉下面巾,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问道:“为什么哭?” 被眼前长得极其好看的大姐姐关心,小男孩的小嘴忍不住瘪了下去,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爷、爷爷没了,呜…” “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罗烟凝坐在床边,关切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是在安抚,也是在问话。 萧桐和郭俊俏上次来查的时候,就说过,私刻玉简死掉的老头有个孙子。今夜又听桂超说,许梦将老头的孙子接到了许家,她才想着进来看看。 小男孩一边抽泣,一边说:“大小姐说,爷爷是被序凝公主逼死的,只有等宇儿长大了,才能给爷爷报仇。可是,可是宇儿不信!呜!” 原来这孩子叫宇儿。 “为什么不信?”罗烟凝柔声问道。不过心里却覆上了一层寒霜:许梦竟然给那么小的孩子灌输这样的思想,真是该死! “爷爷走的时候可高兴了,他说等帮大小姐刻完最后这块玉,就能带宇儿去长序城上最好的私塾。可是回来没两天,大小姐又把他叫回了许家。没多久,宇儿就被接到这里,大小姐才告诉宇儿,爷爷已经死了。” 说完,宇儿又哭了起来。 宇儿爷爷揣着那么大的秘密,许梦怎么可能会放他离开许家去长序城?以她做事的风格,说不定是怀疑他想去长序城告密,因此才杀人灭口。留下宇儿,只是怕世人诟病罢了。罗烟凝心中叹了口气,对宇儿起了同情之心。 “那你喜欢这里吗?”罗烟凝轻声问。 宇儿想了想,摇摇头,委屈的说:“不喜欢。宇儿在屋子里老被虫子咬,他们不给宇儿擦药。宇儿想回家,他们就把宇儿关起来。” “咬成什么样了?”罗烟凝轻笑。 宇儿挽起袖子,瘦小的胳膊上,是一个个红肿的疙瘩,看起来像是被跳蚤咬的。脚上也被铁链磨破了皮。 罗烟凝摸出一小瓶药,擦在他被咬的地方。这孩子,似乎在发烧?她伸手摸了摸宇儿的额头,叹了口气,又给他喂了一粒药。许梦把宇儿留下,却又不好好对待,一直不闻不问的烧下去,别说来找她报仇了,恐怕过不了多久,脑子都要烧坏。 “你想离开这里么?”罗烟凝微笑着问他。 “嗯!”宇儿用力点头,红扑扑的脸上写满期待。 罗烟凝调皮地看着他:“把衣服穿上,姐姐带你离开这里。” 第一百一十七章 蛇信 “真的可以离开吗?”宇儿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罗烟凝,又瞅了瞅脚上那根和他胳膊一样粗的铁链,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罗烟凝故作严肃地问道:“那宇儿是真的想离开吗?” “真的!”宇儿一边认真答话,一边不停地点头,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套在身上,生怕眼前的大姐姐反悔。他才不管她是谁!只要能带他离开许家就是好人! 若是罗烟凝知道宇儿的想法,恐怕自己都会觉得好笑。 宇儿好奇地看着她双手轻轻捏住铁链,不知她要怎么打开。 咔、咔两声,在宇儿惊异的目光中,铁链就那么断了!都没见她用力呀! 他不可思议地从床上蹦了下来:“大姐姐你好厉害!” 罗烟凝蹲下,认真地告诫道:“宇儿,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出声,不然,被人发现,就走不了了,明白吗?” “好!”宇儿点了点头,“大姐姐,你等等。” “嗯。” 罗烟凝看着宇儿飞快的穿上鞋子爬上床,在枕头边翻了翻,塞了些小物件放到他的小包袱里,而后跑迅速跑到罗烟凝跟前站定,认真地看着她:“大姐姐,可以了。” “走吧。”罗烟凝牵着宇儿的手,重新用面巾把脸遮住,确认周围无人后,才带着宇儿出去。 桂超和萧梧见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要是被自家太子知道序凝公主牵了别的男娃的手,他会不会生气啊!他回去要不要禀告这一段啊!桂超在心里不住的呐喊! 而萧梧则是不能理解:搜查就搜查,怎么还带把那小孩带出来了! 罗烟凝把宇儿交给萧梧,淡淡令道:“抱着走。” “主子!”萧梧想反抗,但被罗烟凝冷冷地目光看着,他只好把宇儿抱在面前。 宇儿好奇地盯着萧梧,本想说什么,但想起刚才罗烟凝的告诫,他连忙用小手捂住嘴巴。 桂超似乎觉得阻止不了,只得无奈地问:“刚才那两个守卫怎么办?”他觉得应该直接杀了。 “劳烦桂统领,把那二人一并扛走。”罗烟凝云淡风轻的开口,眼里带着一丝戏谑。她看出来桂超想杀了那两人,但是还不知道那批粮食的动向,她怎么可能轻易让他们死? 桂超这会儿是真想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问事得是!还要扛两个大男人!晦气!但他还是照做了,太子说了,让他此行听序凝公主的安排!否则不介意让他步一步徐阔的后尘。 待桂超把这两人都扛上之后,他们才去找顾君怀和甯莞莞汇合。 让罗烟凝觉得惊喜的是,这两人刚才闲来无事,不小心跑到了另一间屋子,翻到了一本账册。 而甯莞莞则是好奇地盯着萧梧怀里的人。 宇儿乖巧地看着他们,小手还没有从嘴上放下来。 经过这一夜的调查,这几人都有很多话想说,但这里实在不方便。 罗烟凝考虑到桂超那里扛了两个大男人,会耽误赶回客栈的速度,便让顾君怀抱着宇儿,萧梧替桂超扛了一人。 一行人御着轻功飞离许家宅子。 宇儿哪里见过这阵势?顾君怀刚飞起来,他就闭上了眼睛,紧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叫出来,似乎觉得顾君怀的怀抱宽厚温暖,宇儿没一会儿就伏在他肩上睡着了。 几人刚上楼,就看见戒尘一动不动地在走廊上打坐,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他睁开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盯着他们。 几人被他看得愣住,罗烟凝率先开口:“进屋再说。” 一进屋,萧梧和桂超立刻就把肩上的人扔到地上,罗烟凝递给萧梧两枚药丸:“喂他们吃下去,明日再问话。” 听见有动静,宇儿醒了,他揉了揉眼睛,不停打量着屋里的人:他们怎么一个比一个好看呀!特别当他的目光落到戒尘身上的时候,更是挪不开眼,他觉得这个和尚哥哥好温柔,他忍不住从顾君怀身上下来,走到了戒尘身边。 戒尘的眼神轻轻落在他身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师妹,这孩子是怎么回事?”顾君怀迷茫地问道,一旁的甯莞莞忙竖起耳朵听。 “他叫宇儿,”罗烟凝出声解释道,“他爷爷因玉简一事死了。许家人把他关在屋子里,不允许他离开。” “主子,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些?”萧梧凶巴巴地看了一眼宇儿,有些不满地开口。 罗烟凝并不理会,而是摸出一个瓶子,倒了几粒药丸出来:“一人一粒,桂统领方才已经吃过了。” 几人吃了之后,顾君怀不解地看着罗烟凝:“清毒丹?我们没有中毒啊。” 罗烟凝蹙着眉头说:“以防万一,我总觉得那里太怪异了。桂统领,把你刚才找到的大米拿出来。” “哦!”桂超忙不迭的从怀里把那方绢布拿出来递给她。 借着光亮,罗烟凝发现这两粒米有些微微发灰,她再次仔细地闻了闻,眉头锁得更紧了:“这米同老鼠的尸体放在一起,如今又被染煞草祛味,乍看之下与正常的米一样,但是里面已经有尸毒了。” 说完,她把绢布递给甯莞莞:“你闻闻看。” 甯莞莞接过绢布,刚放在鼻子下,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了。她连忙把绢布拿得远远的喊道:“不行不行!我闻不了!” 罗烟凝接过绢布放在桌上,笑了笑:“甯姑娘,你不妨说说你的看法。” 甯莞莞厌恶地盯着那两粒米开口:“老鼠身上本来就有很多脏东西,死了之后那些脏东西还会不停繁衍,恶臭无比。闻久了会中毒,轻则呕吐腹泻,重则身上会生出一个个脓疮,溃烂而死。那些脓疮如果医治的人不小心染上,说不定也会中毒。” “但是我们都闻不到你说的味道啊。”顾君怀疑惑的问。 甯莞莞灌了一杯水下去,把袖子里的蛇掏出来放在桌上,接着道:“寻常人自然是闻不到的。我是必须要学会分辨蛇的喜好,所以嗅觉这一块要灵敏很多,你看,我这蛇会靠近这两粒米吗?” 这时宇儿挠了挠身上有些痒的地方,桌上的蛇突然转身死死盯着他,吐着猩红的信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救人 甯莞莞眼疾手快地把蛇收回袖子里,朝宇儿那嗅一嗅,严肃的问道:“宇儿,你被跳蚤咬过?” 宇儿被蛇吓得呆若木鸡,完全听不到甯莞莞在说些什么。 戒尘轻轻抚了抚他的背,他才慢慢恢复呼吸,但仍然是一副呆呆的样子。 罗烟凝叹了口气:“他之前住的屋子条件很差,身上都是被跳蚤咬过的痕迹。” 甯莞莞摸了摸宇儿的额头,突然大惊失色:“糟了!殿下!你快给他把把脉!” 众人不知甯莞莞这是何意,但是罗烟凝猛地惊出一身冷汗,她拉过宇儿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眉头越皱越紧!脸色阴郁得可怕! “该死的东西!”罗烟凝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立刻出手点了宇儿身上几处大穴,宇儿瞬间瘫软睡了过去。罗烟凝又亲自将他抱到床上,掀开他单薄的衣裳,前胸后背都有很多微微鼓起来的包! 一旁的人更加迷茫,这是怎么回事? 罗烟凝从包袱里翻出银针,飞快落在宇儿胸前红肿的地方,冰凉的手放在宇儿小腹慢慢把内力渡到那些红肿的地方。 顾君怀轻声问甯莞莞:“怎么回事?” 桂超和萧梧也忍不住凑近了些。 甯莞莞皱着眉头,紧张地开口:“被吃过老鼠尸体的跳蚤咬过,会患上鼠疫!” 众人大惊失色!患上鼠疫那是九死一生的事啊!一个不小心便会殃及城池! 想到那批和老鼠尸体堆在一起的粮食,桂超背上已然被冷汗浸湿,他刚要砸桌子骂娘,萧梧抓住他的手腕,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低声说:“别吵到主子!” 萧梧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慌乱,在他印象中,只要主子出手,就没有救不回来的人。 戒尘落在罗烟凝的背影上的目光渐渐渡上了佛光。 屋里的人,此时此刻大气都不敢出,紧张地盯着罗烟凝手上的动作。 桂超虽然愤恨,可这时候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罗烟凝身上! “端盆火进来!”罗烟凝冷声令道。 萧梧连忙出去准备,片刻就把火盆放在了罗烟凝脚边。 罗烟凝随手扯了块布递给萧梧:“撕成片。” 萧梧飞快把布撕好,放到罗烟凝手边。 宇儿身上插着的银针慢慢开始变色,每有一处渗出发黑的污血,罗烟凝就用布片细细擦掉,而后把布片扔到火盆里,最后才上药。 整个过程差不多一个半时辰,这几人一直坐在这里守着。 确认宇儿全身再没有被跳蚤咬的疙瘩后,她递给萧梧一个瓶子,里面装的是化骨水:“把盆端到无人的地方毁了。” 说完,萧梧出去了。罗烟凝摸摸宇儿的额头,松了口气。 “殿下!” “公主!” “小师妹!” 见罗烟凝起身,几人连忙喊道,眼中是急切,也有关怀。戒尘没有出声,但看得出来他也很担心。 “宇儿没事了。不过这几日你们若有哪不舒服,记得说。”罗烟凝认真地开口,随后冷冷地看着墙角那两名被他们绑来的守卫。 等不到明日问话了。 “师兄,你和甯姑娘先回房歇息。”罗烟凝压着胸中的怒火。 甯莞莞刚想说话,罗烟凝坚定不移地看着她开口:“宇儿身上已经除干净了,不会影响别人。” 甯莞莞点点头,和顾君怀出去后,各自回了房间。 满脸阴郁的罗烟凝让房间里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重,原本坐立不安的桂超,这会儿也安静下来了。 戒尘悲悯的目光停在宇儿身上,眉间染上一缕对尘世的困惑。 没一会儿,萧梧进来了。 “主子...” 罗烟凝起身,对戒尘说:“你守着宇儿。”随即厌恶的看了一眼墙角的两人,手不自觉的摸着腰间的淬星饮,冷漠令道:“带走!” 桂超和萧梧连忙把这二人拎起来,跟着罗烟凝出去了。 戒尘紧锁着眉头,盯着罗烟凝的背影,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她身上的杀意,好重! 一处无人的地方,罗烟凝将这两名许家守卫弄醒。 二人只觉得前一刻还在说话,后一刻却被带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年长的那位睁见面前的三人来者不善,立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小人哪里得罪了三位大侠?” “那批粮食运到哪儿了?”罗烟凝冰冷地盯着他。 男人心中一片哗然,怕是今晚那几句话被这帮人听去了! 他讪笑道:“大小姐的事,我们做下人的怎么会知道?” “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那批粮食是要干嘛的?”罗烟凝冷笑着问他。 “大小姐善良,那些都是给百姓的粮食。”男人脸上带着一丝骄傲。 罗烟凝讥讽嘲笑道:“把老鼠尸体和给百姓的粮食放在一起,你口中那位大小姐还真是善良!” “什么老鼠!不许你污蔑大小姐!”年轻的守卫不服气的顶撞。 “啊!” 一道寒芒闪过,他的左臂离开了身体,瞬间化成冰晶!一枚暗器穿过他的哑穴,又把他的声音封住,年轻男子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只看见大颗大颗的汗水落下,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罗烟凝气定神闲地将淬星饮立在地上,悠然盯着年长的守卫:“莫非你守着粮仓,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你、你是序凝公主!”男人愤怒地瞪着她,就算他没见过罗烟凝,但是淬星饮的传闻他是听过的! 罗烟凝露出不屑的笑容:“还不算太蠢。” “你逼死了老李!难道还想污蔑大小姐?!”男人厉声斥责道。 “你家大小姐是这样跟你们说的?”罗烟凝玩味地看着他,许梦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药? 男人愤然骂道:“大小姐心地善良,从不说谎!倒是你!欺凌百姓无恶不作!如今又来污蔑别人,你安的什么心!” “哈哈!”罗烟凝肆意张扬地笑了一会儿,而后森然地盯着他,冰冷地开口:“本宫没兴致与你讨论善恶,只问你,这批粮食到底去哪了!” “呸!就算老子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男人恶狠狠地望着罗烟凝,恨不得把她杀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用刑 萧梧一拳打在他脸上,冷冷地开口:“要不是你还有点用,小爷立刻就要了你的命!” “有本事杀了老子!”男人扭曲的脸在夜色下显得很狰狞。 罗烟凝轻蔑一笑:“你都说了,本宫无恶不作,你想死,本宫偏要你活着。”说完,她递给萧梧一枚药丸,示意他喂男人吃下去。 男人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吃药。 “咔”的一声,萧梧卸了他的下巴,强行将药喂了下去。 罗烟凝满意从地上捡起一小块石头,给断了左臂的男子解了穴,笑盈盈地问道:“你知道那批粮草去哪了么?” “啊!” 年轻男子刚想说话,同他一起的男人突然捂着腹部,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知道吗?”罗烟凝逼问道。 年轻男子看着满地打滚的男人,呆呆摇头。 “杀了我!杀了我!”男人在地上不住的喊道,甚至一直用力把头撞在地上寻求解脱。 这让桂超想起了自家太子遇刺那一晚,那个刺客看着同伴在烈火中燃烧,最终忍不住心头的恐惧,撞死在了地上。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太子会如此喜欢罗烟凝了,他们是一类人。 罗烟凝挥挥手,萧梧心领神会地点了男人的穴道。 周围再次陷入静谧,只看见那个男人脖颈上、额头上的青筋根根分明! “公主殿下!”年轻的男子带着哭腔,“您大人大量!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不知道啊!”他不明白,为什么长得如此貌美的公主,会这般心狠手辣!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或许本宫会考虑饶过你们。”罗烟凝悠闲地开口。看来这两人是真不知道啊。 年轻男子张了张嘴,最终忍不住说道:“我们真不知道这批粮食去了哪里!只知道前些日子被人运走了!大小姐只说赈济百姓,并未告诉我们粮食的下落!请公主明察!” “运走粮食的是哪里人?许梦平日都跟谁来往?你们当值的时候,还有别人进过那间屋子么?”罗烟凝逼视着年轻男子。 “看起来就是秦罗的人,但是小人都没见过!小人当值期间没有别人进过那间屋子!也没见过老鼠!至于大小姐,去蜀地的时候跟谁来往小人真的不清楚!但是她在云林城平时不出门,就算出门,也只是打点生意上的事!”年轻男人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罗烟凝不屑地看着他:“这些消息对本宫来说没用。既然你们一问三不知,留着也没意义。” 未等男子辩解,两道寒光闪过,二人须臾间碎成了冰晶。 罗烟凝面无表情的把淬星饮收回刀鞘,径自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萧梧对这种情况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但桂超却被震慑到了。 以前听说序凝公主喜怒无常,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但是在哈斯草原那次,他又被她的骁勇和胆识折服;与徐阔切磋时,除了调皮一点,她没摆任何架子,他觉得这位公主也不难相处。而今夜,罗烟凝又让他多了一个看法,机智冷静、杀伐果断。 回到客栈后,罗烟凝问戒尘宇儿中途有没有醒来。戒尘微微叹了口气,摇头。 她看了看宇儿,再次确定他没事之后,才让萧梧把那三个从横梁上拿下来的盒子给她。 盒子看起来很普通,除了其中一个有李琼的名字,其余两个什么都没有。 是没写还是没刻?罗烟凝静静地思索。 如果是没刻的话还好,若是刻了,樊家军人员众多,更加不好找了。 “许家到底想干什么!”桂超不耐烦地抱怨道,“先是刺杀太子,嫁祸秦罗,这会儿又是运送有问题的粮草出去!” 罗烟凝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都歇着去吧。” 今日一天赶路、查探、救人,她也有些疲惫了,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戒尘静静地看着她,想了想,轻声对她说:“殿下去贫僧那屋歇息吧,贫僧在这照看宇儿,万一有事再去叫殿下。” “你不累?”罗烟凝似乎被他的语气缓解了烦躁的心情。 戒尘微笑着摇头:“今日贫僧又没做什么,怎么会累。” 罗烟凝点点头,拿着自己的包袱走了。 戒尘安静地目送她离开,似乎听到了她微微叹气的声音。她身上有血的味道,想必那两人已经没了吧。 戒尘闭上眼,一段轻轻的梵音从他嘴里飘出,像是在超度,亦像是在替罗烟凝洗刷身上的血腥。 罗烟凝去了戒尘的房间,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淡淡的檀香味,让她睡得极为安稳。 翌日清晨,顾君怀和甯莞莞几乎是同时来到宇儿在的屋子,敲门看见是戒尘,有些吃惊。 “小师妹呢?”顾君怀诧异地问道。 “殿下与贫僧换了房间。”戒尘轻声开口,让二人进去后,又轻轻关上了房门。 甯莞莞去床边探望宇儿,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探了探他的脉搏,不禁赞叹:“以前只知道殿下会些医术,没想到居然还会治鼠疫!” 顾君怀略微自豪地笑道:“以前在燕岭的时候,师父那里的医书就被她吃透了。” “但是这也太厉害了吧!”甯莞莞压抑着兴奋,低声喊到。 戒尘淡淡地开口:“但是这样很耗费精力。一两人还好些,若是数量大了,她也很难办。” 顾君怀点点头,又不放心的说:“但愿那批粮食能下落能追查到,不然后果真的难以想象。” “这个许梦,未免也太坏了吧!这批粮食不管是运到哪里,都会出大事!她怎么敢!”甯莞莞义愤填膺的痛斥着。 顾君怀笑了笑:“相信小师妹会有法子解决的。至于许梦,迟早会遭到报应。是吧,戒尘?” “阿弥陀佛。善恶终有报。”戒尘淡淡的应了一句。他心中有些怅然,这就是江湖,这就是尘世么? 这时,罗烟凝推门进来了,比起昨夜,脸色好了许多。 “宇儿还没醒么?”她问道。有些事,想必问问宇儿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戒尘摇头:“没有。” “我去趟衙门。他醒了先喂他些清水白粥。”罗烟凝交代完后,叫上萧梧便离开了。 今日必须要查清这批粮食的动向! 第一百二十章 拦截 清晨的衙门很冷清,门外当值的捕快一脸惺忪打着哈欠。 看见来了个长得好看的陌生女子,连忙打起精神上前笑着问道:“姑娘是来鸣冤还是...” “县令在不在里面?”罗烟凝不耐烦地打断他。 捕快见她神色不满,收起了笑容,刚打算说县太爷不在,一辆华丽的马车从旁门绕了出来,身边跟着七八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捕快,好不威风! 车夫驾着马车正欲疾驰而去。罗烟凝也不管那捕快脸色如何,轻轻一跃,落到了马车面前,负手而立。 “吁!”车夫拉紧缰绳,马车狠狠晃了晃。 “好大的胆子!知道车里坐的是谁吗!”车夫怒道。 “让车里的人出来说话。”罗烟凝淡淡开口。 领头的捕快不屑地笑了笑:“哪来的疯丫头!大清早跑到衙门来撒野,胆子不小。”说完举起鞭子朝罗烟凝挥来! 罗烟凝不闪不避,拉住鞭子往身前一拽,这个捕快竟被她从马上拽飞了下来! 其余捕快一看罗烟凝来者不善,纷纷下马,亮出了兵器! 罗烟凝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倒是萧梧,噌的一声,拔出匕首,目露寒光。 车里的人总算是坐不住了,掀开帘子走下了马车。 “大清早便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县令没有指名道姓,却也不难听出他在指桑骂槐。 罗烟凝讥诮的看着这位长相刻薄、目光浑浊的男人,问道:“你便是云林城县令?” “正是本官。若是伸冤告状,姑娘先备好状纸,交给师爷。”县令故作姿态的捋了捋下巴上没剩几根的胡子。 罗烟凝突然问萧梧:“他叫什么来着?” “李永和。”萧梧答道。 罗烟凝把公主令亮到李永和眼前,似笑非笑地开口:“本宫有话要问李大人。”说完,她朝衙门里走去,根本不给李永和下跪叩头的机会。 李永和浑浊地双眼露出讶异,随即狠狠瞪了一眼方才挥鞭子的捕快,甩着袖子跟在了罗烟凝身后。心里不停地寻思,自己近来有没有犯什么错。 进到堂内,罗烟凝径自坐到原本属于李永和的位置,面无表情地问道:“今日不是休沐,李大人行色匆匆是要去哪?” “嘿嘿。”李永和谄笑着开口:“殿下,是这样的,有户姓许的商贾,对云林城百姓有极大的帮助。今日他们家主成亲,嫁去蜀地,下官寻思不远,便想着代百姓给人送份礼。” “许家不久前运走了一批粮食,李大人可知道去向?”罗烟凝心口疼了一下,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嘶!”李永和故作沉思,可心里却在犯愁,她怎么突然会问起这个!想了想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话:“许家运出的粮食多往流民多的地方去,以前还会查一查,后来见她家行事正派,颇得民心,也就、也就没查了。” 罗烟凝气定神闲地盯着他:“十石以上粮食的去向官府必须记录在案,谁给你们云林城官府的权利可以不问去向、轻易放行的?” 李永和借着擦汗的时机,瞥了一眼堂上的罗烟凝,虽然语气平淡,但她脸上的寒霜,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是、是、是……”这道命令是知府大人下的,他不得不听令行事。眼前是秦罗公主,身后是知府大人,他突然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到了嘴边的话,一直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说!”罗烟凝怒喝着拍案而起,上好的紫檀木桌应声而碎! “是知府大人!”李永和被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喊出了下令的人。 罗烟凝冷哼一声,重新坐下,对萧梧说:“去把知府带来。” “是。”萧梧应了一声,便去了,路过李永和身边时,他露出了一个惋惜的表情,这家伙,真是拎不清啊! 罗烟凝靠在椅子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盘算着如何去蜀地何家,打探何家家主何杰宗重病一事。 跪在堂下的李永和以及那帮捕快,大气都不敢出!李永和更是觉得自己的仕途到头了!且不说粮食一事!许家主是将他们云林城上上下下都打点了个遍!没有一个人敢理直气壮地站出来说没受过许家主一丝恩惠! 他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知府大人,能将此事完满解决! “殿下可要用早膳?”李永和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用。”罗烟凝干脆的拒绝了。 “那下官去给殿下沏茶。”说着李永和就要起身,他想找个机会让人去把他那些财物整理一下,起码真金白银,能少则少! 罗烟凝眼皮都没抬一下,淡然的口吻下,是不容置喙的命令:“跪下。今日没有本宫的命令,谁敢出这道门,谁就是枉顾自己的性命。” 李永和刚抬起的腿,立马又软了下去。 没一会儿,萧梧便领着知府进来了。 “下官娄允,拜见公主殿下!”娄允跪在地上,等了许久,不见罗烟凝让他起来,他抬头看了看跪着的一干人等,很是疑惑。 大清早,他就被人从姨娘的床上拽了起来,若不是他说面见公主不能衣冠不整,恐怕萧梧连穿衣的机会都不会给他,可偏偏萧梧就在他和姨娘的房里,守着他穿戴完毕。 罗烟凝波澜不惊的打量了娄允半晌,淡淡开口:“李大人说,同意许家粮食去向不用记录在案的是你。” 娄允从她深邃的眸子里看到了翻滚的暗涌,又看到一旁拉耸着脑袋的李永和,立即明白了此事不简单:“是下官,但是许家……” “枉顾律法,看来你是不想要头顶的乌纱帽了!”罗烟凝冷冷打断了他的解释,“本宫明确告诉你们,许家运出去的粮食出了纰漏,这个责任算谁的?” “下官愚钝,还请殿下明示。”娄允尽量让自己镇定,许家历来关爱百姓,一定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罗烟凝冷哼一声:“一个时辰,你们必须告诉本宫许家近来通商的记录。” 李永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一般:“下官可以去库里翻,肯定会有一些记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查办 罗烟凝诡异地笑道:“好。萧梧,陪李大人去找。若是找不到,你们云林城的官员,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萧梧静静地站到李永和身后,身上凌厉的气势,令李永和感到绝望。 “走吧,李大人!”萧梧冷笑。 李永和出去后,罗烟凝疏离的看了一眼娄允,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闲话家常:“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们云林城不少人得了许家好处,对许家宽容些也是情理之中。可施行律法,朝廷有朝廷的考量,身为知府,你愧对朝廷的信任。” 娄允冷汗淋漓,这番话也让他惭愧:“下官知错。” “云林城对本宫有意见无所谓。”罗烟凝幽幽地说道,“百姓以为许家那老头是本宫逼死的,也无所谓。但是你们身为官府的人,动动脑子,以本宫的权势,别说一个老头,就算本宫要掀了云林城,也不过是抬手之间的事,皇上最多不过责骂本宫几句。本宫有必要跟人勾心斗角么?” 这帮人,无不惊异地抬起头,望着她。 “不过有件事,本宫要你们知道。”罗烟凝严肃地盯着堂下跪着的人,“那个老头的孙子,养在许家,染了鼠疫。” 堂下的人大惊失色!娄允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呵。”罗烟凝轻笑,“不过那孩子已经没事了。” 待堂下的人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罗烟凝又说道:“昨夜本宫去许家宅子逛了逛,发现有间屋子曾经把粮食和老鼠的尸体放在一起。那个孩子被锁在离屋子不远的地方,还被跳蚤咬过。若非本宫发现及时,恐怕没多久,云林城就成一座死城了。” 再勇猛的人,听到鼠疫都会色变!娄允更是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面若死灰! “而这批粮食,运到别的地方,会有什么后果,想必你们也猜得到。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本宫要查这批粮食的去向,你们云林官府懂了吗?”罗烟凝冷冷地问责道。 “懂了!懂了!”娄允连连答道,“就算下官拼了这条命,也一定配合公主彻查此事!” 罗烟凝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娄允:“你是得拼命,否则一旦此疫在别处传开,查到是因你娄允监管失职,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下官即刻就去查!一个时辰内必给殿下答复!”说完,娄允朝罗烟凝磕了三个头,连忙点了两个捕快飞快地离开了衙门。这事他还不能公开查办,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引起恐慌和民变! 这时候罗烟凝才让人给她倒了杯茶。 而眼下,这衙门里谁都顾不上再去想那些真金白银的事了,纷纷跑去和县令李永和翻查笔录。罗烟凝不再将他们留在堂下,任由他们出去。 若此时此刻还有人妄想置身事外,那才真是痴人说梦! 听到捕快说了这事的李永和,要不是想到诛九族的大罪,恐怕当场就晕过去了。 一个时辰后,娄允和李永和满头大汗地跪在罗烟凝面前。 “殿下,经查问,许家近来往渭州、图州、域城等城池都运送过粮食!”娄允浑身发软,强打着精神,颤颤巍巍地禀告,这些都是边关重地啊! 罗烟凝又岂会不知这三个地方有多关键?听到娄允的话,她更是面色阴沉,怒火中烧! “既没有记录在册!你怎么知道是运往了这些地方!” “域城是三个月前记录在册的,渭州和图州是、是城门的士兵随口问的……”娄允的声音越来越低,浑身如坠入深渊。 “混账!”罗烟凝愤怒地抽出淬星饮,抬手便劈了出去!一道深深的沟壑,赫然出现在娄允和李永和中间! 整个大堂瞬间一片寒凉死寂。李永和早已吓傻了。 罗烟凝眼里迸着怒火,她死死地瞪着二人,用刀指着娄允的眉心,咬牙切齿地问道:“随口问的话也能当真吗!”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下官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啊!若是下官知道,怎么敢放他们走啊!”娄允痛哭流涕,爬到罗烟凝脚边死死抓着她的衣摆。 罗烟凝无情地斩去衣角,狠狠地把娄允踹开,冷声令道:“你们的脑袋,本宫先给你们留着,从今日起,彻查云林城!与许家有关联和往来的,一律严查!” “多谢殿下不杀之恩!”娄允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血,连连跪下磕头。 罗烟凝冷冷地瞥了一眼李永和,李永和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了。 “此事若你二人办不好,打草惊蛇坏了本宫大事,就等着拿你们九族的人头祭天!”罗烟凝冷酷无情的说道。 二人除了叩谢,再不敢有其他动作,心中更是不敢有半点怨言。 罗烟凝看着二人头破血流的模样,并无半分怜悯,她转身对萧梧令道:“这些日子,你就在云林城,替本宫好好看着他俩,一会儿本宫让桂超来协助你。在此事没完之前,不许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踏出云林城半步。既是得了恩惠,谁都别想脱身!” “是。”萧梧恭敬地应道,目送罗烟凝离开衙门。 “两位大人别磕了,留点力气做事吧!殿下的话没有听懂么?”萧梧讥讽道。 二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立刻下令着手准备彻查云林城一事! 罗烟凝回到客栈后,见宇儿已经醒了,心中略感安慰,但还顾不上问话。 她找来笔墨,一边写信,一边对桂超说:“一会儿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封信递到景长天手上。你再去衙门协助萧梧。公务上的事,想来你比他懂得多些。具体情况,你到衙门之后,萧梧会告诉你。” “好。在下定当竭尽全力。”桂超看她脸色便知这件事有多严重,语气也不禁严肃起来。 罗烟凝把信交给他:“去吧。本宫去了蜀地会直接回长序。云林城的事就交给你和萧梧了。” 桂超点点头,转身便走,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带上宇儿,去蜀地何家。”罗烟凝淡淡开口。 “有计策了?”顾君怀问道。 罗烟凝没有答话,脸上扬起一抹邪魅地笑容……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敬茶 清亮的口哨声响起,一只白鹰朝着长序城飞去。云林城的事,必须要告知父王,并让他转告皇伯伯。 蜀地何家少爷何九霄,昨日娶了新媳妇许梦,府里到处挂着鲜红的绸缎,昨日喜宴上的酒香仍然四溢。 这会儿何家上下正在厅堂等着看许梦来敬茶。 何夫人端庄地坐在上首,一会儿焦急地看向门外,一会儿又理理身上没有一丝褶皱的衣裳,不时还让丫鬟看看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没有凌乱,脸上的喜色更是无以言表。可见她对这门婚事有多满意。 何家上上下下也因此明白了许梦在这家里不可动摇的地位。 唯一的遗憾就是何杰宗至今仍然卧病在床,昏迷不醒,看不到这番喜气洋洋的景象。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身枣红袍子的何九霄与一袭粉群的许梦在大家期盼的眼神中走了进来。 许梦绾了新妇的发髻,显得端庄秀丽,而这身粉色衣裙给她添了几分娇羞可爱。 何夫人笑盈盈地望着这对新人,连眼角的细纹都挂着喜悦。何家众人夸赞的话更是连连不断。 只是何九霄看起来很是平静,目光中没有新郎官该有的神采。 不过许梦不在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九霄哥哥已经是她的了,她是他们何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任何人都不能动摇她的地位。 何况,何夫人喜欢她,她也已经暗中掌握了大部分何家的产业,只要床上的义父不醒,她在何家就是只手遮天的存在。不对,如今该叫他父亲了。 而且,她并不担心何杰宗突然醒来,就算醒来了,恐怕也已经是个痴傻的人了。 唯一让她不解的是,她分明给云林城的知府和县令都递了帖子,为何不见人来?算了,不重要了,云林城已经是颗弃子了。 想到这里,许梦脸上的笑容,盛放得如同三月里的桃花。 “母亲,请喝茶。”她乖巧地朝何夫人跪下敬茶。 “好好好!”何夫人迫不及待地接过茶碗,喝了一口。这算是真正承认了许梦是何家少夫人的身份。 何九霄跪在旁边,看见许梦的笑容,微微蹙着眉头。何夫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许薄待许梦。 何九霄不耐地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这样,何夫人也只能在心中叹气。不过她还是笑呵呵地将二人扶了起来,递上了准备好的贺礼。除了厚实的银票,自然少不得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和玉器古玩,而何家拿出来的东西,又岂是凡品?饶是见惯了真金白银的许梦,也被震慑住了。 但她仍然保持着高雅的笑容和气度,一一接下了这些东西。 何夫人满意她这份从容不迫,毫不迟疑地夸赞道:“这才是我何家媳妇儿该有的做派!” “母亲谬赞了。”许梦轻轻福身,甜甜地回应道。 前来观礼的人,无不露出赞赏的目光,纷纷夸赞何九霄娶了个好妻子。 许梦笑得大方得体,反而何九霄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这在其他人看来,他是在害羞。 这时,守门的小厮满脸兴奋地跑了进来喊道:“夫人!”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何夫人脸上有些不愉快。 许梦连忙上前安抚道:“母亲别动怒。” “看在少夫人面上,饶过你。有什么事赶紧说!”何夫人白了小厮一眼。 小厮朝许梦投去感激的神色,忙开口道:“夫人,天疏老人的大弟子顾君怀来了!” “他来做什么?”何夫人脸色没那么难看了。她知道自家老爷和天疏老人是故交,不过这次儿子成亲,她并没有给天疏老人送请帖去啊? 何九霄听到这个消息,神色变了变。 他是在燕岭向天疏老人请教武功的时候遇见罗烟凝的,如今人家师兄来了,会不会是来替罗烟凝讨公道的?可他为什么会期待再见罗烟凝一面?他内心陷入了苦痛的挣扎,没有再听到小厮说的话。 “夫人!顾公子说天疏老人请了名医给老爷治病呐!”小厮眼神放光的喊道。老爷历来对他们宽厚仁慈,颇得人心。之前来的大夫都说治不好,大家都很失落。如今来了名医,他们这些受过老爷恩典的下人,怎么可能不高兴? “什么?!”何夫人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紧捏着手帕,脸色转阴为晴,喜出望外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的哪敢欺瞒夫人!人就在门口呢!” 何夫人激动不已,声音都颤抖了:“快请!”天疏老人名满江湖,她之前怎么没有想到找他出马替老爷治病? 小厮飞快的跑出去请人。何夫人嘴里不停地念叨:“看来那算命的大师说得没错!这不,梦儿和九霄刚成亲,就来了名医!” 说完,她亲昵地牵着许梦的手,看向许梦的目光更加满意了! “梦儿啊梦儿,你真是我们何家的福星呐!” 许梦笑得乖巧羞涩,但心里却是深深的疑惑:天疏老人远在燕岭,如何会得知何杰宗重病一事?而且她明明打点好了曾经来给他看病的大夫,命他们不许将此事传出去,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九霄!天疏老人请了名医给你父亲治病,你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何夫人不满地开口。 何九霄回神,又愣了一下,眼里突然有了色彩:“父亲有救了?”会不会是她?他记得她懂医术的! “已经去请人进来了!”何夫人笑眯眯地说道,又将他和许梦的手拉到一块,“我就说,梦儿是个有福气的,今后你可不能怠慢了梦儿!” “是吗……”何九霄艰难地笑了笑,朝许梦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他心中似乎已经逐渐相信了算命先生的话。 何夫人一脸期待:“等你父亲醒来,看见你和梦儿成婚,不知会有多高兴。”说着她不禁笑呵呵地看了看许梦的肚子,“等老爷醒来,调养好身子,何家就要交给你们夫妻咯,我就跟老爷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老妪 “夫人!顾公子和神医来了!” 未等许梦说话,小厮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喊道。 何夫人连忙迈着小碎步到门口迎接,厅堂中的人只得跟在身后。许梦显得更加心急如焚,她表现出来的孝顺,让旁人更加羡慕何家。 何夫人见顾君怀身边跟着一位年过六旬的驼背老太婆和一位年轻的姑娘,老脸顿时笑开了花:“不知顾公子和神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不是她。何九霄有些失望,是啊,她怎么可能会来? 顾君怀本就生了一副风度翩翩的好皮囊,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何府的女眷多看两眼都忍不住脸红,倒是忽略了他身边那位老太婆和她身后貌美如花的女子。 “何家还真是……隐世大家。”顾君怀环顾了一下四周,心中有些骇然,这何家里里外外的高手还真是不少。不过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师父心心念念请神医给何家主治病,没想到连杯喜酒都没赶上。” 说完,他淡淡看了何九霄一眼,心中冷哼,这小子以前在师妹面前表现得情深意切,没想到也是个负心的种。 何九霄不自然地错开了目光。 何夫人岂会听不出他语气里的讥讽?但人家带了神医来给老爷治病,她也只能陪着笑脸开口:“顾公子误会了。小儿婚期是算命先生挑的,只为给老爷冲喜。准备得匆忙了些。老身在这里给公子赔罪了。” 何家人虽然不满顾君怀嚣张的态度,但老夫人都这样说了,他们再多嘴,岂不是驳夫人面子? 顾君怀摆摆手:“赔罪就算了,顾某也只是奉命行事。” 何夫人讪笑道:“三位里面请,老身这就让人上茶。” 三人径直走进厅堂,根本没看其他人一眼。那六旬老太步履蹒跚,仿佛被风轻轻一吹就倒了一般。而且她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不难闻,但闻起来会觉得有些头晕。 “还请顾公子介绍一下,哪位是神医?”何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惹怒了他们。府里虽然高手众多,但老爷的命只有一条。 顾君怀笑呵呵地开口:“这位是双月殿圣女,甯莞莞甯姑娘。” 甯莞莞淡漠地点了下头。何府果然气派,只是看这满府耀眼的大红缎子和精致的布置,何夫人刚才所说的匆忙未免显得虚伪! 想到这里,她心中有些不屑。况且她听顾君怀说了罗烟凝与何九霄的事,对这里更是生不出半分好感。 顾君怀看着老太婆,恭敬地作揖:“这位便是神医。” 众人神色各异地打量着这个老妇,她瘦小的身子裹在宽厚的黑色斗篷下,花白的头发随意披散开来,老态龙钟的模样和方才颤颤巍巍的步伐,让人根本没办法把她和神医二字联系在一起。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冒着寒光令人心悸,不敢小觑。 “不知神医怎么称呼?”何夫人也恭敬地问道。 “无名无姓。”老太婆冷冷地开口,声音像是锯木一般兹拉着,让人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这时,丫鬟们端着茶上来了。 何夫人刚想说话,老太婆就不耐烦地盯着她:“病人在哪?到底还治不治!” “在、在卧房里。”何夫人被她这么一看,顿时感到不知所措,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前辈息怒,晚辈这就带前辈进去给家父治病。”何九霄连忙上前恭敬地开口。 老太婆冰冷地瞥了何九霄一眼,颤颤巍巍地起身,何九霄刚想伸手扶她,却被她厌恶地呵斥:“滚开!” 何九霄的手悬在空中,她冷漠地说道:“带路。”随后看了一眼顾君怀和甯莞莞,二人也连忙起身跟在她身后。 何九霄点头,虽然被呵斥,但没有表现出不满,江湖上医术高明的人,脾气都很古怪。 “等等!”这时许梦站出来,笑得一脸天真地喊道。 老妇颤颤巍巍地回头,冷冷地盯着她,顾君怀和甯莞莞看她的眼神带着不屑,而厅堂里的人也很诧异。 “前辈,梦儿在江湖上有不少朋友,也听说过许多医术高明的人的名号。但是恕梦儿愚钝,从未听过前辈的名号。” 甯莞莞被她的声音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这女人好讨厌啊!她看了看身边的顾君怀,同样也是蹙着眉头。 “哼。”老太婆不屑地冷哼一声,根本不搭理她,目光淡然地直视着前方,“要治就带路,不治就别怪我不给天疏面子。” 何九霄不悦地看了一眼许梦,恭敬地朝老太太抱拳:“前辈请。” 许梦咬咬牙,跟了上去,她倒是要看看,这个老太婆究竟是谁!她不信她能治好何杰宗! “梦儿!”何夫人在后面喊道,生怕一会儿许梦进去得罪了这个怪异的老太婆。 许梦回头露出担忧的神情,哀戚地说道:“母亲,父亲对梦儿如亲生女儿一般,梦儿一定要去守着父亲,直到他醒来!” 何夫人叹了口气,也连忙跟了上去。 而顾君怀这三人,都在心中不约而同地冷笑,好一个孝顺的媳妇儿! 何杰宗在的屋子宽敞华丽,进去之后,老妪在里面不停地转悠,就是不看床上的何杰宗一眼。 无论是何夫人还是何九霄都没敢出声,唯有许梦泪光盈盈地咬着牙,委屈地说道:“还请前辈为父亲医治!若是前辈喜欢这些东西,治好父亲之后,梦儿如数奉上!” “桀桀!”老妇笑得格外瘆人,她冰冷地盯着许梦,颤颤巍巍地走到她面前,枯骨如柴的手猛然抓住许梦白皙的手腕! “神医!” “前辈!” 何九霄和何夫人慌忙喊道!生怕这个老太婆对许梦不利! 老太婆像是没听见一般,盯着许梦,露出诡异的笑容:“你最好放聪明点!得罪我这个老婆子,你没有好果子吃!” 说完,她甩开许梦的手腕,蹒跚着走到何杰宗的床前。 许梦被她甩开,踉跄了两步,不偏不倚地落到何九霄怀中,满眼委屈地望着何九霄。 “甯莞莞留下,其他人滚出去。”老妇背对众人冷冷地令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清毒丹 何夫人愣了一下,没动。她不放心单独把外人留在这里。 何九霄扶起许梦,又拉了拉何夫人不耐地说道:“走吧!母亲!” 他是真怕这老太婆怒了不给父亲治病,也怕她对这二人不利。刚才她伸手抓许梦的时候,看起来是很慢,可事实上快到他没有任何反应! 许梦被这老太婆吓得不轻,被她抓过的手是一片乌青,而且,那老太婆的手,没有半点温度!冰凉得跟死人无二! 何夫人无奈地点点头朝门外走去。但许梦狠了狠心,委屈地开口:“前辈,请让梦儿留在这里陪着父亲,梦儿保证不会出声打扰前辈的!” 顾君怀一脸讥诮地盯着声色并茂的许梦,真不知道何夫人和何九霄喜欢她什么! “喂!”未等那老妇出声,甯莞莞柳眉倒竖,不悦地盯着许梦:“你这个人到底要干嘛!从我们进来给何家主治病开始,你就百般阻挠,你是不是心里有鬼,不想他好啊!” 被甯莞莞这么一说,何夫人和何九霄都转脸疑惑地盯着许梦。 许梦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圣女误会梦儿了!梦儿只是懂些医术,想在一旁看看……” “你懂医术你怎么没治好你爹啊!”甯莞莞根本不想听她假惺惺的解释,不耐烦地打断了许梦的话,“神医规矩在这立着,治不治随你们何家!” 许梦委屈地咬着红唇,心中却把这几人都恨上了。 “梦儿,走吧!”何夫人不容置疑的看着许梦,直到许梦踏出房门,她才转身离去。 何九霄朝老妇的背影作了一揖,叹着气离开了。 顾君怀似笑非笑的把门关上,抱着落梅剑像尊门神一样堵在门口,防止这家人偷看和偷听。 周围再没有动静。老妇才开始查看何杰宗的情况,并让甯莞莞把这屋里的花卉都抬过来。 “也不知道何家怎么想的,摆那么多花花草草在屋里干嘛!”甯莞莞一边搬,一边不高兴的小声嘀咕。 老妇人给何杰宗号了脉,又看了看他的瞳仁,在他两肋摸了摸,不禁冷笑起来。 “殿下!怎么样怎么样?”甯莞莞搬完花草之后,蹦跳着到她身边,兴奋地问道。 原来这老妇正是罗烟凝易容所扮! 她没有与何九霄有过多交流,是怕自己忍不住问出为什么;她没让何九霄扶,是嫌他已经脏了……能压抑着对许梦的杀意,对何九霄的不满来到这儿已经很勉强,她怎么可能还好言好语? 而许梦的虚伪,令她感到恶心和不屑。要不是为了找出许梦背后的人,单凭那批粮食,就足够把许梦挫骨扬灰! “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罗烟凝淡淡地开口,语气中尽是不屑。 甯莞莞凑过去看了看:“我怎么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了。” “听闻何家主爱吃鹅,几乎顿顿都有。进来何府的时候我看见何家种了不少梨树,估计是这两种东西混在一块,吃伤了内腑。”罗烟凝指了指桌上的极其美观的花草,又接着开口解释。 “这盆紫莲花和荫凤菊本身无毒,但放在一个屋里,它们散发的香味会跟这盆蛇信草产生一种有毒的味道,闻起来容易让人昏沉,日子久了,就会昏迷不醒。加之他内腑受损,更不容易醒来。” 甯莞莞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又怒道:“许梦未免也太狠心了,好歹何杰宗是她公爹啊!她竟然用如此阴毒的手段!难道何家人眼睛都瞎了吗!我看那何夫人,都把她当成宝贝了!” 罗烟凝冷笑:“想必许梦从小就给他们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吧。”说着,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何杰宗,“不过,与许梦相比,何夫人更加看重何家主,要是让她知道何家主如今的情形是许梦所为,恐怕她第一个就不会放过许梦。” “我真想看看何夫人知道真相的那天,会是什么表情。要不,我出去告诉她!”甯莞莞幸灾乐祸地笑道。 罗烟凝摇头:“许梦敢这样做,肯定是有了万全之策的。说不定你说了,反而会被她倒打一耙。她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你望尘莫及。” 甯莞莞吐了吐舌头:“好吧。不过何家主这样,还能治吗?” 罗烟凝诡异的笑了笑。只是这张面皮实在是丑陋不堪,甯莞莞不禁后退了半步。 “若是治不好,岂不是砸了我师父的名声?我可是他‘请’来给何家主治病的。不过许梦不会乐意见到何家主醒过来。除非,何家主醒来之后变得痴傻。” “殿下,你不会是要……”甯莞莞惊恐地看着她,难道殿下不仅要救他,还要把他变成一个傻子? 罗烟凝瞪了她一眼:“你这小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在想你要怎么把何家主变成傻子。”甯莞莞老老实实地答道。 这怎么能怪甯莞莞胡思乱想?平日罗烟凝都是一幅貌若天仙的面孔,如今她不仅把自己弄成个丑陋十足的老太婆,还演得那么逼真,要不是甯莞莞知晓内情,根本不会把眼前的老太婆和罗烟凝联想到一块儿去!而她这一手鬼神难辨的易容术,更是让甯莞莞赞不绝口! 罗烟凝差点没笑出声,她无奈地摇摇头,随手取出银针。 只见一道道光亮闪过,不过片刻,何杰宗身上各处与腑脏相连的穴位都插上了银针。她又给何杰宗喂了一颗清毒丹,轻轻抬了抬他的下巴,药丸顺着何杰宗的喉咙滚了下去。 做完这些,罗烟凝悠闲地从腰间拿出酒壶,喝了一口。如今要等清毒丹的药效发作,才能继续治疗。 “清毒丹能行么?这些花花草草要不要丢出去?”甯莞莞小声问道。 “自然能行的。这些花花草草就留在这儿吧,免得许梦起疑心又耍别的花样。何家主可受不了来回折腾。”罗烟凝淡淡的开口。 甯莞莞不解地问道:“殿下,何九霄,这么对你,你还……” 提到这个罗烟凝的心狠狠疼了一下,而后云淡风轻地说:“医治何家主只是看在他与师父的交情上。况且治好他,也是对许梦的掣肘。”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家主 “唉!”甯莞莞似懂非懂地叹了口气,“太复杂了!反正要是换成我,我是肯定不会救。” 罗烟凝怅然若失的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要不是打算顺藤摸瓜找出许梦背后之人的目的,恐怕她也不会来。 插在何杰宗身上的银针,突然开始颤抖,像是要飞出去似的,罗烟凝一把将他拉坐起来,飞快点了他脊中、脾俞、意舍几处穴位,又单手点住他的灵台,渡了一丝内力进去。紧接着银针慢慢变得发乌,罗烟凝以指化掌,拍在他灵台上。何杰宗脸色涨得通红,头上青筋顿显! “噗” 何杰宗喷出一大口腥臭的黑血,脸色渐渐好转。 “帮他擦了。”罗烟凝看了一眼甯莞莞。 甯莞莞露出嫌弃的神色,随手找了块干净的布,草草将何杰宗嘴边的血擦干净,忙不迭地把布扔了出去。 罗烟凝无奈地笑了笑,又在何杰宗后背拍了一掌,插在他身上的银针簌簌飞出,落到地上,这时候她才重新把何杰宗重新放平在床上,喂了一颗补气的药,又打开了窗户,散了散这屋里的腥臭和花草味。 “这就完了?”甯莞莞不可思议地问道。 “哈哈,不然呢?”这张老态龙钟的脸上,竟然露出了调皮的神色。 “好歹何家主也是病了几个月的人,怎么感觉比给宇儿医治的时候简单多了?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啊!而且何家财大气粗,又有那么多高手,难道就找不到妙手给他们家主治病?”甯莞莞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罗烟凝冷笑:“不一样的,宇儿是疫,他这是毒。那些大夫想必不是治不好,而是收了别人好处,不能治好。” “这何杰宗也挺可怜的。”甯莞莞怜悯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何杰宗。 “被养了十几年的义女害成这样,家中大权也落到人家手里,自己的夫人不想着深究,反而信个算命先生的话,让自己亲儿又娶了害他之人,的确可怜。”罗烟凝感慨道。这身打扮和容貌,倒显得像是看透世事的隐世高人。 甯莞莞听完,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还没来得及细问,罗烟凝狡黠地盯着她说:“其实给何家主解毒还有一种方法更简单。” 看她神秘的样子,甯莞莞情不自禁地问:“什么方法?” “你的蛇不是可以吞毒嘛。”罗烟凝笑呵呵地说。 甯莞莞警惕地盯着她,捂住装蛇的袖口:“那不行。我这小蛇是宝贝来的,吞了他这破毒,还得放蛇血给他解蛇毒,我可舍不得!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打它的主意!” “哈哈。”甯莞莞的模样,惹得罗烟凝一阵好笑。 但在甯莞莞看来,这张脸的笑容,实在不敢恭维。 谈笑间,床上的人逐渐有转醒的迹象,二人迅速敛去了笑意。 何杰宗有了意识之后,觉得自己像是躺了几百年那么久,浑身酸软无力,连睁开眼睛都费劲。好不容易抬起眼皮,看见床边陌生的一老一少很是疑惑,再看了看周围,确认是在自家屋里,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好朝二人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何家主总算是醒了。”罗烟凝笑了笑。 何杰宗只觉得这个老太婆笑起来瘆人,但是他并不惧怕。 “天疏老人得知何家主重病在床,便请了我这个老婆子来看看。” 原来是天疏那个老怪物,想到这里,何杰宗便放心了许多,艰难地冲老太婆笑了笑,再次投去询问的眼神。 “何家主想问自己是怎么了?”罗烟凝问道。 何杰宗艰难地点了点头。 罗烟凝笑得有些怪异:“中了些小毒而已,不过已经没事了。觉得没力气是正常的,毕竟你昏迷这些日子只能喝水吃粥。” 中毒?何杰宗眼里露出惊讶的神色,脸上有隐隐的怒气。 “桀桀。”罗烟凝发出奇怪的笑声,刻薄又耐心地说道,“何家主,你所中之毒虽说不难解,但若是再拖上些日子,就算把你救醒,你也会变成痴傻之人。到时候何家大权易主,什么隐世大家,什么秦罗第一商统统都会化为泡影。” 何杰宗怒目圆瞪,挣扎着想坐起来,但不过是徒劳。 “来何家的路上,老婆子还听说何家在长序城的生意已经逐渐撤了出来,朝着边疆那边去了。”罗烟凝紧紧地盯着何杰宗,笑容更加诡异。 听到这话,何杰宗更是怒火攻心,恨不能马上冲出去将此事问个水落石出。但他那么虚弱,怎么可能起得来?只能双手握着拳头,无力的砸在床上,满眼哀怨地望着眼前的老太婆,想让她赶紧把自己治好。何家的家业,不能毁在他手里啊! 罗烟凝满意地笑道:“何家主不必心急,老婆子既然来了,必然是要将何家主治好才算数。不过你在明,害你之人在暗,如今你又是这般情形,形势对你不利,倒不如听老婆子一句劝?” 挣扎了许久,何杰宗才哑着嗓子艰难地说:“请前辈明示!” 罗烟凝眼里是满满的算计,但落在何杰宗眼里,这不算什么,这个老太婆既然能救他,他就根本不担心她再害他。何况她是天疏请来的! “既是有人要害你,不想你好好活着,不如将计就计。醒来之后按那人的意思,装作痴傻,让害你之人放下戒心。你再在暗中联络可靠的心腹助你。老婆子倒不是不相信何家主的本事,只是担心这次救了你,下次别人再对你不利,天疏就不一定知道了。” 何杰宗点头,装疯卖傻虽然引人耻笑,但如今既然有人对他下手了,他不得不防。 “另外,想必何家主也知道秦罗与异邦人的恩怨,若是查到什么相关的消息,何家主可别隐瞒不报。”罗烟凝笑得云淡风轻地看着他。直到他允了后,才递给他一枚丹药。 “这枚避毒丹,可保何家主半年之内百毒不侵。但愿何家主别忘了自己是秦罗人。” 何杰宗毫不迟疑地将丹药吞了下去,恨恨地说道:“我何杰宗绝不是那等卖国求荣的小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癔症 得到何杰宗的许诺,又看他不是奸佞之人,罗烟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想来天疏也不会与品行不端的人来往。” 何杰宗有些颓然,他想不出来何家到底是谁要害他。 “对了。”罗烟凝好心提醒他,“鹅和梨虽好,不过不能同食,何家主此次重病,也与这两样东西有关。” 说完,就不再理会何杰宗,闭上眼坐在椅子上养神。 何杰宗看她不想多言,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总觉得这个老妇知道什么,但偏偏又不明确告诉他,也不知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三人各怀心思都不再言语,房间里再度陷入沉默。 补气丹药效逐渐发作,何杰宗因虚弱而苍白的脸色开始红润起来,手脚也能慢慢活动开了。 “何家主准备好了么?”罗烟凝盯着他问道。 何杰宗看了看她阴寒的目光,点点头。 罗烟凝递给甯莞莞一个眼神,甯莞莞心领神会地打开房门,古灵精怪地对顾君怀笑了笑,大声说:“何家主醒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何夫人顾不得仪态,朝着屋里飞奔而来,嘴里不停地喊道:“老爷!老爷!” 进门看见何杰宗好端端地坐在床上,何夫人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咽道:“老爷!老爷!你总算是醒了!” 然而等了半天,何夫人都没等到何杰宗的任何反应,抬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才发现何杰宗一脸呆傻地望着她笑。 随后进来的何九霄和许梦,看见这情形,也不禁呆住了。 “父亲!” “父亲!你这是怎么了?!” 二人异口同声地喊道,连忙跑到他跟前。许梦虽然看起来无比担忧,但她眼底那一丝没来得及掩盖的得意,恰好被罗烟凝捕捉到了。 而何杰宗则是心生疑惑,许梦不是该叫他义父么?但是如今哪里能表露出来,依然装作一副痴傻。 “神医!老爷怎么变成这样了!”何夫人慌乱又怀疑地望着罗烟凝。 罗烟凝平静地笑道:“何家主躺了那么几个月,有些失常也是自然的。说不定日后有一天突然好了呢。” 说完,她阴寒的目光淡淡地从许梦身上掠过。 “胡说!老爷一直是好好的!为什么你治了反而变成这样!”何夫人不甘心地喊道。 “桀桀。”罗烟凝讥诮地看了她一眼,依然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那何夫人是要一个能动的何家主还是要一个跟死人无二的何家主?” “你……”何夫人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这时何九霄站起来风度翩翩地作了一揖:“还请前辈不吝出手,治好父亲的痴傻!何家定当将前辈奉若上宾!” 罗烟凝三人心中不约而同冷哼一声。何九霄说得温文尔雅,但语气中却是坚定不移的留人。 “天疏只教老婆子治好他的重疾,可没说要治他的其他病。”罗烟凝不屑地开口。 何杰宗在一旁宛如幼子,不时拉一拉何夫人的头发,扯一扯何九霄的衣襟,还发出幼稚地笑声,仿佛玩得不亦乐乎。 何九霄心疼地看了一眼父亲,咬牙站到罗烟凝面前:“还请前辈治好我父亲。不管是金银财物,只要前辈肯治,何家就给前辈找来!” 罗烟凝满脸诡异,凑到何九霄面前,仰着脑袋盯着他,狂妄地问:“老婆子要你的命你也肯给吗?” “这……”何九霄不知是被她的话惊到了还是被她的眼神吓到了,突然间说不出话来。他在这老太婆眼里闪过的那一道寒光中,仿佛看到了罗烟凝肃杀的模样! 不可能!不可能!何九霄在心里喊道,这不可能是她!一定是他的错觉!是他太想念她的缘故! 见何九霄半天不吭声,罗烟凝肆无忌惮地笑道:“哈哈!还以为何公子真舍得用自己的命来换何家主痊愈,看来也不过是妄言。罢了罢了,不治也罢,说不定这样的何家主,活得会开心些。调理身子的药方老婆子留在桌上了,多一味少一味,多一钱少一钱都不行。若是除了岔子,别怪老婆子没提醒过你们。” 说完,她冷漠地绕过何九霄出了房门,顾君怀和甯莞莞跟在她身后,也离开了。 何夫人和何九霄刚想追出去,床上的何杰宗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许梦立刻郑重地说:“母亲、夫君,父亲痴傻一事决不能让外人知晓。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把人留下替父亲治病!” “好好好!你快去!”何夫人被何杰宗的痴傻一事弄得乱了头绪,又觉得许梦说得在理,便没有阻止。而何杰宗此时又拉着何九霄的衣襟不肯放手,能独当一面的也就只有许梦了。 何杰宗一边装疯卖傻,一边在心里飞快的思索:这两人什么时候成亲了?不是听闻儿子与序凝公主情投意合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昏迷这些日子,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神医请留步!”许梦气喘吁吁地追出来,焦急地喊道。 一旁的丫鬟连忙扶着她关切地说:“少夫人,小心身子!” 许梦感激地朝她笑了笑,而后看向罗烟凝三人:“神医!” “许家主,哦不,何少夫人,这是何意?”甯莞莞不屑地看着她,阴阳怪气地问道。 “咚” 许梦突然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地开口:“请神医治好父亲!”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让周围人一片讶异,难道天疏老人请来的大夫不想给何家主治病吗?还是何家主已经病入膏肓了? 罗烟凝三人只差给她拍手叫好了。若不是知晓许梦的作为,恐怕他们这行人都要被她流露的真情实意所感动了! “何少夫人真是孝顺。何家主所中之毒已解,若是想要治癔症,自己去找别的名医。老婆子不想治。”罗烟凝心中冷笑,许梦妄想歪曲事实,在她看来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她可不会背这样的烂名声! 周围人不禁骇然,原来何家主不禁中毒,而且还得了癔症!何家会不会就此没落!难怪少夫人不想让神医走! 许梦示意丫鬟扶她起来:“若神医执意要走,就别怪何家不客气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质问 这老太婆简直不识抬举!竟然还把何杰宗的病情公之于众!许梦心中愤然道。 “来人!” 随着许梦一声令下,几十名拿着兵器的门客将三人团团围住。 好一个先礼后兵!罗烟凝心中冷笑,不屑地开口:“何少夫人是想过河拆桥?这就是何家的行事作风?” “若是你治好父亲,自然不会阻拦你们去留,可父亲如今旧病刚愈,又突发新疾,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神医的目的!还是说天疏老人请来的人不过是徒有虚名?”许梦露出愤慨地神色。 “老婆子若是想走,你们何家拦得住吗?”罗烟凝云淡风轻地说道。许梦这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果然高明。 甯莞莞被她气得火冒三丈!娇声呵道:“许梦!你简直欺人太甚!何家主的病……” “将神医留下!”许梦不屑地瞪了她一眼,趾高气扬地打断她的话,对这些门客下令道。同时递了个眼神给其中几人,示意他们将这三人杀了! 话音刚落,几十门客朝着三人冲了上去! 顾君怀和甯莞莞分别拔出剑,与他们缠斗到一起,罗烟凝飞快甩出银针,逼退了几人,冷厉地开口:“既然何家这般不识抬举,就别怪我要了你们的命!” 说完,她抽出匕首,与这帮门客战到了一起! 令何家人惊异的是,这个老太婆再不见方才的蹒跚,反而在人群中穿梭如风!武功稍弱的那十来个人,瞬息间便被她割破了喉咙! 但这帮门客,不知是收了多少好处,跟不要命似的,再次将三人围了起来! “我等奉劝三位还是安心留在这里替家主治病!不然正如少夫人所说,家主旧病刚好,又犯了癔症,这对三位的名声有损。特别是顾君怀顾公子,您可是天疏老人的大弟子!”一位领头的人严厉地说道。 “你们这帮瞎了眼的东西!也配提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名号?”顾君怀早就对何家心生不满,被这人一说,更是怒意横生!他凌空运气,一手怒梅剑法舞得盛气凌人,亦是毫不留情地取了好几人性命,逼得那帮门客不敢靠近分毫。甯莞莞的剑法虽然温婉了些,但也还应付得过来。 只是何家高手众多,三人并没有取到绝对的优势!罗烟凝为了避免身份暴露,并没有拿出淬星饮! “他们人太多了。”顾君怀低声说道。 罗烟凝冷笑:“无事。一会儿找到机会,我们就走,戒尘驾着马车在外面等着的。” “要不我把蛇引来,将他们全杀了!”甯莞莞愤怒地说道。 “不妥。若他们将此事归罪于双月殿就不好办了。”罗烟凝冷静地。 甯莞莞急道:“那怎么办!” “先杀几个解气!”顾君怀沉声怒道,落梅剑瞬间又斩一人。 门客们见顾君怀不好近身,而这老太婆贴身打斗又异常凶猛,于是一部分人转而去围攻甯莞莞,另外一些人则是拉开了弓弩! 只是他们太小看这三人了!纵使罗烟凝没有拿出淬星饮,但这不代表她用不了别的武器!当年她以玉飞狸的身份参加武林大会,可是用不同的兵器大败对手,出尽了风头的人物! 远处的弓弩朝着三人放出,顾君怀连忙挥剑抵挡,又游走到甯莞莞身边,将射向她的箭打落。而罗烟凝随手在地上抓了一把石子,抬手便甩了出去,瞬间取了几名弓弩手的性命!那些可都是何家悉心培养的高手! 许梦见那么多人都奈何不了这三人,反而有二十几人丧命,心中不仅没有半点心疼,反而觉得这些人都是废物,但表面上仍然是一幅担心的模样。 房里的何杰宗听见外面的打斗声,心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又不敢轻易暴露自己已经痊愈的事实,只好哇哇乱叫,嚷着要出去看热闹! “霄儿!你快出去看看!”何夫人也有些担心,连忙让何九霄出去,自己则是像哄孩子一般,不停地安抚何杰宗的情绪。 何九霄出去看见府中门客围攻顾君怀三人,又见院里遭殃的全是何家人,瞬间大惊失色!他愤怒地瞪了许梦一眼,刚想出声阻止,许梦突然扑倒他怀里哭道:“夫君!梦儿只是想把神医留下给父亲治病!而且梦儿怕他们出去宣扬父亲的症状,给我们何家带来麻烦!” 何九霄看着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心中没由来的烦闷,冷漠地推开许梦飞到院中,用紫冰玉骨扇替一名门客挡下了顾君怀的一剑,连忙大喊道:“住手!” 门客们见少主来了,只得停下手上的动作。 顾君怀剑指何九霄,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何少主!这就是你何家的待客之道!这就是你何家的大家风范!” 何九霄自觉理亏,抱歉地开口:“顾兄……” “谁是你顾兄?”顾君怀不屑地打断他,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 何九霄被他呛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 顾君怀早就不满何九霄对小师妹弃之不顾一事了!此时又被何家人围攻,嘴上更是毫不留情:“是你娶了我小师妹罗烟凝,还是你跟我顾君怀有生死过命的交情?” 提到罗烟凝,何九霄脸上变得惨白,顾君怀身后的罗烟凝更是晃了晃身形,恰好被甯莞莞扶住。而台阶上的许梦,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顾君怀步步紧逼,眼神犀利:“何九霄,你以为你弃她不顾,我师父不知晓?不是看在与你爹的交情上,你以为我师父会让何家好过?小师妹什么身份?若她告诉皇上和贤王,你们何家受得起这二位的怒火吗!” 顾君怀死死盯着脸色惨白的何九霄,用剑指着许梦:“你娶的是个什么东西?不仅不知恩图报,反而鸟尽弓藏!!你爹的病你怎么不去问问她是怎么照料的?!” “什么意思?”何九霄不明所以地盯着顾君怀。 但顾君怀根本不跟他解释:“我只问你,今日是让我们走,还是让你何家门客尽丧在此!”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反目 还在何家看热闹的人,听到这些话,顿感惊讶,看了看许梦,又看了看何九霄,神色各异,有人鄙夷,有人怀疑,也有人摇头惋惜。 何九霄被顾君怀问得哑口无言,无地自容,垂着脑袋低声说道:“你们走吧!麻烦顾、顾公子替我跟她说声抱歉,终归是九霄负了她。” “夫君!不能让他们走!”许梦不顾身子,小跑着何九霄身侧拉着他不甘地喊道,“他们走了父亲怎么办!”可她心中却是极其怨恨!都已经成亲了,他心中还装着罗烟凝! 听他这般说,罗烟凝突然觉得心生悲凉,冷笑了一声。 “滚开。”何九霄淡淡地看了一眼许梦,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抬头环顾四周对依然举着兵器的门客喝道:“听不懂吗!让他们走!” 门客们无奈地收了兵器,不满地盯着三人。 罗烟凝三人飘至屋顶,顾君怀回头冷漠地望着何家众人:“顾某会将何家所作所为告诉师父,从今往后,燕岭与何家一刀两断。你们自求多福吧!” 说完,三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何家,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何九霄呆呆地站在原地,顾君怀冷漠的语气,老妇落寞的背影,许梦的百般阻挠…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何家一干人等亦是久久不能回神。 “夫...” “你干的好事!”何九霄冷冷地看了一眼许梦,广袖一甩,回了何杰宗在的屋里。 许梦咬着银牙,狠戾地望着罗烟凝三人离去的方向,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马车上,罗烟凝卸下一身的伪装,恢复以往的花容月貌,吐出口浊气。何九霄的道歉,突然间让她觉得这段感情很可笑。那些日子的感情和等待,就被几个字轻飘飘的带过了。 道歉是真的,眉宇间的无奈是真的,可不声不响的成亲是真的,因为礼尚往来而生气得不辞而别也是真的。看来当初路浅欢的话没错。 罗烟凝突然很想念她,想念与她把酒言欢,无话不谈的日子。 “还是这样看起来习惯些。”甯莞莞盯着她的脸,笑眯眯地说道。 罗烟凝弯了下嘴角,似乎不太想说话。 一旁的宇儿看着她从可怕的老太婆变成好看的大姐姐,不禁好奇地问道:“姐姐,你会仙术吗?” 罗烟凝笑容温和,揉了揉宇儿的脑袋:“这是戏法,不是仙术。宇儿,姐姐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知道就告诉姐姐好不好呀?” 宇儿拧着小手,天真地说:“姐姐问吧。要是宇儿知道的话就告诉姐姐。” “你知道你爷爷给许家大小姐刻的是什么吗?刻了几个?”罗烟凝认真地望着他。 提到爷爷,宇儿澄净的眼里有些迷茫和疑惑,但是想到眼前的大姐姐救了自己,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爷爷这几年只刻小牌子。这次大小姐想让爷爷刻三个,但是爷爷只刻了一个便回来看宇儿了。” 也就是说,空着的两个盒子果然是还没有刻的玉简。 罗烟凝舒了一口气,又问道:“你住在那间屋子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过奇怪的人,或者听见奇怪的话?” 似乎这个问题不在宇儿的理解范畴,他拼命地想了想,才说:“宇儿没见过奇怪的人。但是有几个晚上,宇儿睡不着想爷爷的时候听见外面好多人说话,但是宇儿听不清。” “是什么时候的事?” 宇儿露出兴奋的笑容:“就是月亮好大好圆的时候!” 罗烟凝脸色阴沉陷入沉思,按照宇儿的说法,这批粮食运出去快二十天了! 宇儿似乎有些畏惧这样的罗烟凝,怯生生地开口:“我想找戒尘哥哥玩。” 甯莞莞看了看一言不发的罗烟凝,笑着摸了摸宇儿的脑袋:“去吧!” 宇儿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到马车门口掀开帘子,咕噜一下钻到了戒尘怀里,戒尘宠溺地扯过一件厚衣服把他包在里面,生怕他初愈的身子受不得风。 这时,顾君怀放下手中的狼毫,吹干信纸上的墨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信鸽,把信绑好后将鸽子抛了出去。 “真给你师父写信告状呐?”甯莞莞走过去眉开眼笑地问道。方才在何家,顾君怀的表现和霸气挺让她佩服的。 “不是告状。”顾君怀厌恶的开口,“虽说这次是假借师父名义,但何家的所作所为,太令人失望了。何况……”他看了一眼沉思中的罗烟凝,“算了。总之何家已经不是从前的何家了。” “但我看何杰宗不是坏人呐,你这样做会不会太武断了?”甯莞莞皱着眉头看着他。 “哼!”顾君怀不屑地开口,“纵使何杰宗不坏,但何家家风已败,结交了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甯莞莞恍然大悟,她倒是没想到这层,天疏老人德高望重,若是再与何家交好,今后难免被人诟病。 “甯姑娘,账册可带在身上了?”罗烟凝突然开口。 甯莞莞愣了一下:“哦!带了带了!”说完,一边把账本递给她,一边开朗的笑道,“要是不嫌弃的话,殿下就叫我莞莞吧!老是甯姑娘、甯姑娘的,太生分了。” 罗烟凝抬眼看了看她,嘴角扬起一抹恬淡的微笑:“好的,莞莞。” 顾君怀瞅了瞅低头翻账本的罗烟凝,凑到甯莞莞身边问到:“我能不能也叫你莞莞?反正咱们都那么熟了。” “无赖!”甯莞莞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抱着枕头假装睡觉。 顾君怀毫不在意的笑了两声,弓着身子出了马车,让这二人在里面好好休息。 这本账册让罗烟凝头疼不已,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像蚂蚁一样,她头上渐渐冒出冷汗,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她烦躁不安地把账册扔到旁边,心想,还是尽快赶回长序让府里的老管家帮她看吧! 看到另一侧的甯莞莞呼呼大睡,她竟然也有了几分困意。 只是刚睡着没一会儿,她又做梦了,梦里伏尸遍野,人们为争夺一口粮食打得头破血流,她看着那样的景象手足无措! 她挣扎着从梦里醒来,后背一片冷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圣旨皇命 南夏都城霸夏。 斥候顶着金色旗子,一路疾跑到景长天宫里:“殿下!桂统领急报!” 景长天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桂超不是应该跟罗烟凝在一起么?发金旗急报作甚?难道? 未等斥候送上急报,景长天就已经飘到他身边,打开了密封的信。 景长天亲启,当这几个字映入眼帘,景长天才松了口气。看着隽逸潇洒,又不失秀气的字体景长天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一旁的景穆惊呆了,他从来没在皇兄脸上见过这样温柔的笑。 不过当景长天逐字看清信上的内容后,脸色越发凝重,他紧紧攥着信,在宫里不停的来回走动。 许家竟然想人为弄出鼠疫!而这一批关键的粮食竟然还没有去向! 坐在一旁写字的景穆突然被他身上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思量了一会儿,才轻声喊道:“三哥……” “来人!”景长天似乎没听见景穆的喊声。 “属下在!”彭飞和徐阔匆忙跑了进来,太子今日语气中怒气十足,居然还有一丝微微的颤抖!往日不管是什么情形他都不会如此失态的! 见二人来了,景长天压住心中的怒火与慌乱,一条条命令从他口中发出。 “立刻传令下去,所有城池关卡严查近来的粮食走向!一旦发现有从秦罗运送的粮食,一律扣押!让各县衙门,时刻紧盯百姓粮食用度,必要时候可以开仓放粮!” “另外,向民间征收连翘,柴胡,葛根,生地,当归,赤芍,桃仁,红花,川朴,甘草这些药材,不许声张,不许惊扰百姓,若有私自抬价者,收监待审!若有徇私枉法者,一律按律法处置。第一批征收的药材尽快送到边疆军营,命将士们每日用水煎服。药量本王会写下来给你们,一并发往边疆。” “还有,让边疆各处多备一些大夫。” 说完这些,景长天立刻坐到案前,照着罗烟凝信中的药方写两张分别交给徐阔和张骁。二人拿着药方便出去传令了,虽然没来得及开口问,但他们也知晓此事非同小可。 做完这些,景长天靠在椅子上,心中有些无力,但愿一切都来得及。鼠疫不是寻常疾病,那是会牵连城池、牵连百姓的灾难! “三哥,是有疫病要发生了么?”景穆轻声问道。他好欣赏三哥方才发号施令的模样。 景长天抬头,惊奇地看着他:“你知道?” 景穆敬畏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有四味药材在古籍中记载是治疫病的。不过其他几味不太懂。” “不会有事的,你安心习字。”景长天对景穆露出难得的微笑,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景穆乖巧的应了一声,又拿起了毛笔。 殿中静了下来,景长天摩挲着信笺,脑海中浮出了罗烟凝自信的模样。他不懂医术,但他会拼尽全力配合她,他相信她的医术,也相信他们二人联手,一定能扼杀还未发生的灾难。 她传来的信里,处处指向边关,这已经不是秦罗的事了,也是南夏的事,一旦边疆军营因此成为异邦人的突破口,等待他们的只有异邦人的铁蹄。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件事也必须要告知父皇。想到这里,他正了正衣冠,朝御书房走去。 罗烟凝的白鹰此时刚回到贤王府,玉昭熟练地解下它爪子上的匣子,仅看了一眼,便惊出一身冷汗。 她连忙朝贤王书房跑去。 “王爷!殿下急信!” 罗甫甚少看见罗烟凝手下的侍女这般惊慌,他接过信,匆忙看了一眼,原本散漫的气势瞬间变得骇然,立即起身要进宫。 临出书房前他盯着玉茶严令道:“此事不许外传!” 玉茶点头,腿上一软,坐到地上半天没有起来。 罗甫去马厩牵了一匹马,绝尘而去! 府中老人感叹,很多年没见过王爷英姿飒爽的样子了! 罗甫一路狂奔到御书房门口,宫里的侍卫根本来不及阻拦他半分,门口的喜公公更是来不及通报。 他紧紧跟随贤王进了御书房。心中突然感慨,为什么序凝公主会如此胆大妄为,这性子果然是随了她老子,若不是今日见到贤王这般模样,他都快忘了,曾经贤王也是将皇宫闹得鸡飞狗跳的少年。 “皇兄!”贤王气喘吁吁地递上罗烟凝传回来的字条。 皇帝罗裕接过字条,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堂堂王爷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再讲究体统就晚了!”罗甫擦了擦头上的汗,太久没这么骑马,体力都有些跟不上了!瞧见罗裕看字条,他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两步。 罗裕黑着脸,心想一会儿再跟你算账!但当他看清字条上写的东西后,脸色大变!一把掀了摆满奏折的桌案! “那丫头呢!”罗裕龙颜大怒! 喜公公被吓得当即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心里却是不停的喊:小祖宗!你又惹下什么乱子了啊! 罗甫叹了口气答道:“还没回来。皇兄,如今不是追究她在哪的时候!” “哐啷” 火冒三丈的罗裕一脚踹翻了椅子,紧紧握着拳头,涨红了脸,大声呵斥道:“妄图毁我秦罗江山!祸乱我秦罗根基!没想到秦罗竟然出了这等胆大包天的狂徒!” “拟旨!”罗裕不假思索地怒道。 跪在地上的喜公公连滚带爬的在地上慌忙扒出笔墨纸砚。 “礼部尚书周瑞平为钦差,带五百御林军彻查云林城!兵部尚书蒲甘带军队在各郡县设立关卡,对往来粮食登记彻查!边疆新进粮食一律不得动用,由朝廷重新拨付!” 说完,罗裕将罗烟凝的字条甩到喜公公面前:“照着这方子,征收药材。从今日起太医院只留十人,分配一百六十人到边疆各处,余下一百人,分至各县,每人配五名御林军!无召不得回!” 喜公公看清字条后,豆大的汗珠顺着脸滴在圣旨上,握笔的手颤抖得下不了笔! 罗甫见皇兄大刀阔斧的下令,心中长舒一口气。还好烟凝传信及时,不然一旦疫病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第一百三十章 隐瞒 皇命如山,一声令下,哪有人敢违抗?何况这一次还派了御林军。 在罗烟凝一行人赶回长序的路上,已经遇见了重重关卡。不过拿出公主令倒也无人阻拦。 回到长序城后,甯莞莞辞别这几人,回了风影阁。罗烟凝让顾君怀和戒尘带着宇儿回了王府,自己则是跨上火雷,马不停蹄赶往皇宫。 因事态紧急,她并没有下马,一路到了御书房门口。宫中守卫对此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御书房中有大臣议事,喜公公白着一张脸心力憔悴地守在门外。远远看见罗烟凝来了,迈着步子忙忙奔下台阶。 “小祖宗哟!您可算是回来了!”喜公公苦着一张脸叹道。 罗烟凝调侃着说:“喜公公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大总管的风范都没了!” “哎哟!还风范呢!”喜公公愁眉苦脸地开口,“祖宗,您就别拿老奴开玩笑了!老奴可是被您传回来的消息吓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公公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罗烟凝拍拍他顶出来的肚子,抬眼望了一眼恢宏高大的宫墙,“疫病再重,这里都不会有事儿。” 喜公公哪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感慨道:“但愿一切都不会太晚。” “里面都谁在议事?”罗烟凝问道。 “哦。贤王爷和二位皇子都在,还有工部尚书卢登,户部尚书高元忠。”喜公公恭敬地答道。 罗烟凝娴熟地把火雷拴在一旁的护栏:“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吧。” 喜公公朝她鞠了个躬:“殿下稍等片刻。”说完,他快步进了御书房。 罗烟凝刚走到门口,喜公公便出来了:“陛下让您进去。” 罗烟凝递给他一个瓶子:“里面是安神的药,睡不着的时候吃一粒。”说完,未等喜公公致谢,她已经进去。 虽是喜公公只是个太监,风评略差,不过对秦罗、对皇伯伯也算得上是尽心竭力,看他模样,这几日没少受罪,给他一瓶药,算是嘉奖。 “烟凝拜见皇伯伯,拜见父王和两位哥哥。”罗烟凝礼数周全地朝他们问安。 剩下的工部尚书卢登,户部尚书高元忠朝她作揖:“见过公主殿下。” 罗烟凝微微颔首,看向皇帝罗裕,还未开口,罗裕就黑着一张脸率先发问:“朕已经将人部署下去了,虽然你传回来的消息不是小事,但朕再问你一次,此事确实不是无中生有?” “烟凝回来的路上已经看见皇伯伯布置的关卡了。鼠疫一事兹事体大,烟凝不敢胡闹。查探到此事时,亦是发现一名染了鼠疫的孩童。” 众人不禁大惊失色。 “不过是刚病发,已经治好了,他身上的东西也已尽数烧毁。但是相关的那批粮食,至今没有查到消息。烟凝之所以发回急信,也是想让皇伯伯加紧部署,防患于未然。” “你如何得知那批粮食是人为的?”皇帝目光严峻,盯着罗烟凝生怕她有任何欺瞒。 罗烟凝看了看周围的人,将自己去云林城的所见所闻一一复述了一遍。但玉简一事,她始终没提。 听完她的话,御书房陷入一片沉思。 皇帝罗裕思索了半晌,不动声色地问道:“近来未听闻云林城有任何比斗,你为何突然会去那里?” 皇伯伯是在怀疑她去云林城的目的,也在怀疑她是不是事先就知晓了此事。罗烟凝心中轻笑,脸上却是一片落寞。 “本来烟凝不想提及此事,但皇伯伯既然问了,烟凝也只好说出来。” “想必各位都知晓,早前长序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烟凝与蜀地何家的儿子相交甚好,还说他便是烟凝认定的驸马...” 罗裕和罗甫相视一眼,想不到她会亲口把这事说出来。 “不过令人寒心的是,何家那位公子与烟凝心生间隙,不告而别。前些日子,才有人告诉烟凝,何家公子近日成亲的事。” “因此烟凝才赶到蜀地,想去讨个说法,途经云林城,无意中发现了鼠疫一事。儿女情长始终比不得此事,烟凝查到端倪便立即传书回来了…” 说完,她故作痛心的叹了口气。 “何家人未免太不识抬举!”罗雨澈怒道! 罗甫眼里透出一丝冷意:“原以为何家有大家风范,没想到这竖子竟这般胆大妄为。” “烟凝,若是你不甘心,皇兄带人去何家替你讨个公道。”罗雨辉不悦地开口。 “对!把那畜生绑回来给你当牛做马!”罗雨澈附和道。 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相互看了一眼,沉着脸道:“何家这是不把皇室放在眼里。” 罗烟凝漂亮的眼里漫上一层水雾:“不必了。烟凝与他再无瓜葛。” 罗裕眉头一挑,将信将疑地问道:“所以你查到鼠疫一事,真的只是巧合?” 罗烟凝点头,泰然处之地望着罗裕说:“是。烟凝绝不会欺瞒皇伯伯。” 罗裕将信将疑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叹了口气:“烟凝受委屈了。等这件事过了,朕会派人去何家问问清楚。皇家威严岂容他们肆意挑衅。” 罗烟凝镇定地摇头:“就此揭过吧。烟凝不想再听到任何与何家有关的消息。就当这是对他的最后一份情意,至少烟凝问心无愧。若再去质问何家,难免会被人笑话失了皇家气度,烟凝恐怕又会多一个遭人抛弃的名头。” “皇兄,臣弟认为烟凝说的在理。就依她的意思吧。”罗甫淡然地说道,但眼里的冷意并未散去。 罗裕心领神会地笑道:“也罢。” 而罗雨辉和罗雨澈,虽然不甘心,但罗烟凝都这样说了,他们只好就此作罢。 而一旁的两位大臣,完全没想到罗烟凝会这样说,他们还以为这位历来跋扈的公主会恳请皇上治何家大不敬之罪。 “烟凝,你是第一个发现鼠疫的,对于这件事,你可有别的想法?”罗裕心平气和地看着她。 罗烟凝淡淡地笑了笑:“暂时没有。皇伯伯是真龙天子,定会化解灾难。” “行了。都下去吧,朕要看折子了。”罗裕挥手屏退众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账本有异 罗雨辉和罗雨澈本想再拉着罗烟凝细细聊聊,但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只好作罢。 回府的路上,罗烟凝与罗甫父女俩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地相互笑一笑,气氛诡异而温馨。 回府后,罗烟凝先去跟母妃世牵雪打了个照面,而后才去了自己院里。 “主子!” “呀!主子回来了!” 见她回来了,玉茶和玉昭神色各异地跑过来喊道。 玉昭看她一脸疲惫,心疼的要备热水给她沐浴,玉茶则是大大咧咧地问她有没有遇到好玩的事。 罗烟凝丢给玉昭一个安心的眼神,让她别着急备水,又和玉茶闲聊了两句,随即让玉茶去把刘伯请来。 “放心吧,不会有事。”罗烟凝安慰玉昭。 玉昭含泪点头:“主子,不管疫病会不会发生,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罗烟凝故作风流公子的模样,邪笑着抬起玉昭小巧的下巴:“小娘子,这是心疼了?” “主子!”玉昭没料到她这般调皮,突然就羞红了脸,眼里的泪水也不见了。 惹得罗烟凝哈哈大笑,迈着轻盈的步伐进了屋里。 没一会儿,刘伯进来了。依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不过罗烟凝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拿出账本递给刘伯:“坐下看看,这个账本有没有问题。” 刘伯安安稳稳地坐下,看了一眼略显疲惫的罗烟凝问道:“殿下是想粗看还是细查?” 罗烟凝瞪了刘伯一眼:“本宫怀疑这本账册与异邦人有关。” “那就是细查。”刘伯慢条斯理地翻看账本,“细查没那么快,殿下可以稍作休息。” “不用。本宫就在这守着。”罗烟凝坚定地说道,“玉茶,给刘伯研磨。玉昭,去沏壶好茶来。” 罗烟凝起身点了提神的香,又坐到了桌前。玉昭轻手轻脚地进来,给他俩倒了茶,安静地站在一旁。 屋里除了玉茶偶尔研磨的声音,再无其他。 罗烟凝打量着刘伯,花白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略显老旧的袍子一尘不染。那双眼睛有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也有做事严谨的精明。干枯的手指有力地握着狼毫,下笔刚劲流畅。 他的做派其实罗烟凝是钦佩的。虽然抠门古板了些,但是他做事,还真挑不出半点毛病。 香炉渐渐熄灭,研磨的玉茶手都软了,一旁的玉昭连忙过来换她去休息。 而刘伯沉浸在这本账册中,陷入忘我境界,根本不知疲倦。 好几次罗烟凝都觉得枯燥无味得想睡过去,但是想到背后的关系,又强打起精神,生怕错过什么。 桌上的茶换到第八壶的时候,刘伯终于抬起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严肃地问道:“殿下。许家账册从何而来?” “偷来的。”罗烟凝回得毫不迟疑。 “唉!”刘伯叹了口气,认真说道,“以账本上记载来看,五年前,许家将所有产业变卖给了另一个史姓人家,而后又重新开始新的买卖。这本账册记录的是史家的东西。” 罗烟凝皱着眉头,惊讶道:“怎么会!” 难道许梦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吗! 刘伯看了她一眼,继续开口:“账本上史家多是与异邦人做买卖,粮食、茶叶、书画、古玩、绫罗绸缎都有涉猎,而且价格很低。许家只是在重新营生后,给史家提供了这些东西,从中赚取微薄的差价。” 罗烟凝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她不解地问道:“这账册上,真没有记载任何许家与异邦人往来的东西?” “没有。”刘伯笃定地摇头,“若是殿下怀疑许家,老朽可以肯定地告诉殿下,起码在这本账册中,许家很干净。反而是史家,低价把这些东西卖给异邦人更值得深究。” “不可能啊!本宫明明是在许家宅子里找到的这本账册!” “殿下请看。”刘伯指着一处做了批注的地方,“三年前,史家高价买下许家宅子,但史家因为银子周转不开,没办法付清银钱,就与许家商量,宅子继续挂许家牌匾,许家人随时可以住,而史家承诺两年内把银子给清之后,才拿地契。” “两个半月前,刚好是他们约定的日子。也就是说,那处宅子算起来很早就不是许家的了,如今地契买卖完毕,更加无迹可寻。”刘伯惋惜地说道。 “没想到,他们竟然在五年前就开始布置这个局了!”罗烟凝咬着银牙,眼里渐渐有了怒意。 刘伯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按账本上来看,是这样。” 在云林城只有桂超见过许梦,就算他们咬定许梦有异心,却没有证据! 而以许梦的心计,她有一万种借口让自己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 “史家不过是许家傀儡。”罗烟凝突然邪魅的笑了起来,“许梦想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本宫偏要让她露出狐狸尾巴。” 刘伯淡然地看了罗烟凝一眼:“老朽听闻,许家在云林城好善乐施,颇得人心,殿下行事还得多几个心眼。” “多谢刘伯。”罗烟凝感激的开口。今日若不是有他帮忙,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刘伯起身恭敬地朝罗烟凝作了一揖:“若无事,老朽就先回去了。” “玉茶,送刘伯回去。”罗烟凝点点头,对玉茶交待道。 “主子,累了那么多天,沐浴歇息吧。说不定明日醒来,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玉昭轻声宽慰道。 “好。”罗烟凝吐了口气,将桌上的账本和刘伯留下的手稿重新收了起来。 玉昭很快放好热水,替罗烟凝宽衣解带伺候她沐浴。 罗烟凝背对玉昭,修长笔直的腿轻盈跨进浴桶,盈盈一握的腰,比寻常闺阁女子更显柔韧。她伸了伸双臂,动了动肩膀,满足的笑了。胸前的莹白在水中若隐若现,比之前又圆润了许多。 即便经过这么多天风吹日晒,她的皮肤依然白皙光滑。 “主子越发动人了。不知今后谁能有这福分。”玉昭调笑道。 “死丫头!”罗烟凝瞪了她一眼,将自己埋到水里。 兴许是太累,刚靠到浴桶边缘她便睡着了。不过没一会儿,她突然被脑海中的声音惊醒,“哗”的一声从水里站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逍遥酒肆 原来,她又梦到景长天说的那句话:罗烟凝,一年后,我会娶你。 这已经是最近第二次梦到了,罗烟凝惊魂不定地坐回浴桶中,在脸上扑了些水,想让自己清醒些。但是她心中不停地犯嘀咕,怎么老觉得景长天阴魂不散! 玉昭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想了想说道:“主子,路姑娘在城东开了酒肆,您要不要去?” “诶?那么快?”罗烟凝诧异地盯着玉茶。 玉昭点点头,笑道:“主子走了没两日,路姑娘就风风火火盘下了城东的铺面。前日便开张了。” “那必须要去!”罗烟凝笑呵呵地说。 她的心思玉昭多多少少能猜到些,见她这会儿就想动身,玉茶连忙阻拦:“主子。今日你还是早点歇息吧!都已经亥时了,路姑娘那可是明文规定,戌时打烊。” 罗烟凝疑惑地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以欢姐姐的性子,怎么可能那么早收场!” “听说是霍大人要求的。生怕她一女子遭人欺负。” “哈哈!”罗烟凝觉得好笑,“她那性子,吃不得半点亏,霍晗也是关心则乱。不过欢姐姐肯定是乐在其中。” “对了,城东铺面一直紧俏,欢姐姐怎么搞到的?”罗烟凝指尖拨弄着水花,好奇地问道。 玉昭一脸羡慕地开口:“路姑娘运气可好了,出去逛街刚巧碰见那间铺子挂出牌子,她便顺手买下了。” “那还挺好。睡了睡了。明日备些贺礼再去。”罗烟凝擦干身子,披上干净衣裳,坐到床边用内力烘干头发,就躺下了。 玉昭体贴入微的替她吹了灯,轻声把门带上。 “怎么样怎么样?”玉茶担心地拉着玉昭问道。 “主子看起来只是累了些,想必是真放下了对何九霄的感情。”玉昭微微叹了口气。 玉茶不甘心地哼了一声:“真是便宜何九霄那个混蛋了!” “好啦!以后就不要再提何九霄了。免得主子难受。”玉昭懂事地劝道。 玉茶无奈,只得点点头挽着玉昭回了屋里。 翌日。 罗烟凝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库房找刘伯。 “刘伯,好友酒肆在城东开张,你给挑捡贺礼吧。” 之所以交代那么清楚,是想告诉刘伯,不能太寒碜。城东是富人区,失了体面难免让人笑话。 刘伯微微颔首,不多时,就抱着一颗青白相间的翠玉白菜从库房走了出来。 “百财聚来,清白做人。殿下拿好。”刘伯小心翼翼的把翠玉白菜交在罗烟凝手里。 “这个寓意好!”罗烟凝端着栩栩如生的翠玉白菜来回打量,眼中也流露出对这件玉雕的喜爱。 “多谢刘伯。”罗烟凝笑嘻嘻地抱着翠玉白菜,回了自己院里。本想就这样出门,但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调皮的想法。当即换了一身淡紫泛着银光的衣袍,简单把头发束在头顶,本就有些英气的脸,这样打扮就成了一个偏偏公子。 她摇着扇子,让玉昭玉茶抱着翠玉白菜乘着马车去了城东。 一路上她少不得“调戏”这两位可爱温柔的侍女,逗得两人咯咯直笑。 “本公子这样能迷倒人么?”罗烟凝故意痞里痞气地问。 玉茶笑了半晌,捂着肚子说:“主子,你可能忘了当初你骑着白马回长序城的时候迷倒了多少姑娘!得知你是公主后,那些芳心暗许的美人,可是难过了好久!” 罗烟凝又故作潇洒地开口:“本公子中意的是眼前二位美人。其他人,罢了!” 说笑间,很快就到了城东。 “诶!路姑娘这逍遥酒肆生意怎么那么好?”玉茶透过帘子看到路浅欢店铺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 罗烟凝伸过头看了一眼,眉头轻挑:“恐怕是有人生事。门口那些都是看热闹的。” “不会吧!这是皇城脚下,谁那么大胆啊!”玉茶不可思议地喊道。 “下去看看便知。东西先放在马车上,免得磕碰了!”说完,罗烟凝率先跳下马车,朝着酒肆过去了。 罗烟凝在门外随意打量了一下,发现酒肆风格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最显眼的是大堂中央中间那幅行云流水,恢宏大气的: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虽然诗句源于古籍,但落款却是霍晗。看这笔锋走势,也知他胸怀大气。 只是这厅里被数十人气势汹汹地围着,还有几人在地上痛苦的打滚,酒肆里的桌椅,有些已经被砸得稀烂。而特地来吃午膳的人,都被赶了出来。 看这模样,像是哪家的家丁。而路浅欢一身青花色的衣裳,站在厅中气度非凡,脸色淡漠,与这些人僵持不下。 “小娘子,这城东各家酒肆花楼,还没人敢不给本公子面子!”背对门口的男子,骄傲地开口。 “这位公子,民女只想安安分分地做点小生意。你三天两头带人来闹,可给过民女面子?”路浅欢不卑不亢地反问。 “这是怎么回事?”罗烟凝随意拉着一个路人问道。 “还能怎么回事?周公子看上逍遥酒肆这位路老板了呗。这都连着来了两天了,就想让人家跟他回去。”路人摇头叹息,“可惜咯!这路老板虽是个和气的雅人,酿的酒也好。但得罪了周公子,今后这生意怕是难做咯!” “周公子?哪个周公子?”罗烟凝皱着眉头问,眼睛却一刻也不曾离开厅内。 路人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周子幽,周公子呗。” 原来是他啊。罗烟凝心中冷笑了一声。 这时,周子幽邪笑着开口:“你只要乖乖顺着本公子的心意,本公子自然会给你面子。”他贪婪的目光落在路浅欢身上就没移开过。 路浅欢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的眼光视而不见,转而轻笑:“民女历来不喜欢顺着别人的心意。” “那就别怪本公子来硬的了!上!”说完,周子幽身边的家丁抬手又毁了几张桌椅,有几人甚至要伸手去撕墙上的字画。 本来罗烟凝打算出手,不过想了想,她露出狡诈的笑容,只是从人群后面,慢慢挪到了酒肆门口。 第一百三十三章 假纨绔真威风 她可不相信路浅欢是会吃亏的人。玉昭和玉茶这时候也赶了过来。 只见路浅欢素手轻抬,金丝从她手腕上飞向那六七个撕画的家丁的肩上,那几人瞬间手就软得再抬不起来,又见她轻身跃起,飞快地将那几个还在打砸东西的人,踹到周子幽面前。 “废物!”周子幽白了一眼那几个不能动弹的家丁,骂了一句。 “还以为皇城脚下,人人都是礼数周全的雅士,没想到竟然也会有你这般蛮横无理、嚣张跋扈之徒!”路浅欢冷冷地看着周子幽。 周子幽不怒反笑,甚至还鼓了鼓掌:“漂亮!真是漂亮!只是路老板无故伤了我周家下人,若是本公子报官,路老板可是要吃苦头了。跟着本公子哪不好?吃香的喝辣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任你挥霍,根本不需要成天这样出来抛头露面招人非议!要说嚣张跋扈,比起那位,本公子可是差得远呢!你们说是吧?”说完,周子幽还不忘着笑问人群。 众人心中都知道他说的是谁,但谁都没应和他这句话。这让周子幽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第一次看到路浅欢就打听过了,这人是突然出现在长序城的,这酒肆也是刚巧碰见上一位老板要回乡,转手给她的。想来也是没什么背景的人。 路浅欢冷笑:“非议?若是跟你这样的败家玩意儿才会惹人非议吧!” 周围人发出一阵嘲笑。 “把这娘们儿给本公子弄回去!”周子幽也来了脾气,招呼着剩下二十几个还能动的家丁,又准备动手。 “住手。” 这时候,罗烟凝轻飘飘地喊道,走进了酒肆。挑眉看了一眼路浅欢,路浅欢愣了一下,露出娇笑。在周子幽看起来,这二人就是在眉来眼去,恐怕早就好上了! 而且他和他的爪牙回头看到这个长相俊俏的公子,想了半天想不出这是谁家公子,因此,脸上神色更加不善。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这位公子路见不平,心中佩服却也不敢表露出来。这周子幽真的是在城东横行霸道惯了,而且经常和他一起鬼混的人,都是有身份背景的纨绔子弟,不乏相互包庇。 “天子脚下岂容尔等放肆?”罗烟凝邪魅地笑了笑。 周子幽冷笑一声:“小白脸,你是来给她撑腰的?” “对啊!”罗烟凝挑了张完好无损的椅子,一挥袍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摇着手中的扇子,身上的纨绔劲儿比周子幽更甚!玉茶和玉昭乖巧地站在她身边,眼里露出戏谑的笑意。 “你可知本公子是谁?!”周子幽见这小白脸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反而比他跟嚣张,身边两个白嫩嫩的侍女也比他这些蠢笨的家丁赏心悦目,脸色更加难看了! 罗烟凝像看傻子一眼看着周子幽:“知道啊。礼部尚书周瑞平的小儿子。” “知道你这小白脸还敢这般放肆!本公子劝你最好别管!”周子幽气鼓鼓地盯着眼前的小白脸。 “嗨!”罗烟凝摇着扇子叹了口气,“没想到周瑞平这老家伙,成天把礼数挂在嘴边,小儿子却是这般无礼!” “你这黄口小儿!竟敢直呼我爹名讳!”周子幽指着罗烟凝,咬牙切齿地怒喝道! 罗烟凝摇着头,怒其不争地看着周子幽:“吃香喝辣,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任由挥霍,周瑞平俸禄有那么多?原来他平日里清正廉洁都是装出来的啊!”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路浅欢也不禁掩着嘴笑了起来。 “你!”周子幽被她问得无言以对,指着她的手指都抖了起来。 罗烟凝不由觉得好笑:“刚才你不就是这样说的吗?” 周子幽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伸着脖子喊道:“信不信!本公子报官抓你!你这个黄口小儿!” “去吧去吧!”罗烟凝不耐烦地摆摆手,“早点叫来也好。” 一个被路浅欢金针穿过穴道躺在地上浑身无力的家丁,突然间,脸上冷汗直冒,拉了拉周子幽的衣摆,低声提醒道:“公子!刀!刀!” 周子幽不明所以,大喝一声:“小白脸!信不信本公子一刀砍了你!” “哈哈!”玉昭和玉茶不禁大笑出声。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不过他们都是局外人,听这二人对话也想到,这个公子不是一般人。 这个家丁觉得可能再不说点什么,今日就真的完了!所以他拼命地喊了一句:“公子!她的刀是淬星饮!她是序凝公主啊!” “天!” “居然是序凝公主!” “周公子刚才还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哗然! 这时候周子幽才注意到罗烟凝腰间的刀,一下子懵在原地不知所措! 路浅欢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不过,罗烟凝今日心情甚好,并不打算过于计较。何况周瑞平带人离京去查探云林城疫病源头,她可不希望大臣在前头卖命,还要分心惦记家中小儿。 她笑眯眯地问道:“本宫嚣张跋扈?” “不不不,是子幽妄言。”周子幽擦了擦头上的汗,腿一软,就跪下了。 “家财万贯?” “没有没有,是子幽瞎掰的。”周子幽抖如筛糠。 这点罗烟凝倒是很清楚,方才不过是想吓吓周子幽而已。 “听说你在城东这片很有名头?”罗烟凝眼珠微转,心中有了更好的想法。 周子幽连连摇头:“子幽不敢。” 罗烟凝叹了口气:“本宫今日好不容易来逍遥酒肆喝酒,结果被你弄成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子幽请殿下去别处喝!”周子幽连忙大方应和道。 罗烟凝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只好把话挑明:“路老板是本宫挚友,被你砸成这样,你不赔吗!” 周子幽恍然大悟:“赔的!赔的!” “立刻就去!本宫今日要是喝不上这儿的酒,你就别想好过!”罗烟凝瞪着周子幽令道,“还有!逍遥酒肆今后出了岔子,本宫拿你是问!” “是是是!子幽明白!” 说完,周子幽连忙喊家丁修缮酒肆。 罗烟凝白了他一眼:“明白就好。” 随后她笑嘻嘻看向路浅欢:“欢姐姐,上酒。” 第一百三十四章 罚抄 “好!”路浅欢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子幽,笑了笑。素手轻抬,柜子最上面的酒便落到她手里。 隔空取物! 众人这才感觉到,原来路老板身手远不止刚才展现出来那样。若她方才动了杀心,恐怕周子幽和他的家仆无一幸免。 路浅欢把酒递给罗烟凝:“特地给你准备的。” 罗烟凝接过酒壶,迫不及待尝了一口,满足地笑道:“好酒!跟凤华镇味道一模一样!多谢欢姐姐啦!” “你还跟我客气?”路浅欢优雅坐下,脸上尽是笑意。 “嘿嘿。”罗烟凝笑了笑,又喝了一杯,而后看向周子幽,痞里痞气地说,“你好歹也是朝廷一品大臣的儿子,怎的净干些地痞流氓的事儿?你就不怕哪日东窗事发,影响你爹的仕途?” 周子幽本就年轻冲动,哪里会想到这些?被罗烟凝那么一提,不禁觉得后怕。 “还有,欺男霸女按律法该如何处置,你是知道的吧?”罗烟凝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外面那么多百姓看着,就算她想看在周瑞平为秦罗尽心竭力的份上饶过他,也并非易事。何况,这小子还敢调戏欢姐姐。 “按律法,情节较轻,杖、杖、杖责五十,收监三月,有悔改之心方可出狱。若、若情节严重,可酌情定罪。”周子幽满眼恐惧,根本不敢抬头与罗烟凝对视。 罗烟凝嗤笑:“记得还清楚。看来周瑞平平日没少管教你啊。不过,你这明显是知法犯法,本宫该如何罚你呢?” 周子幽愣了一下,连忙磕头喊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子幽再也不敢了!” “哎!”罗烟凝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别磕了。今日你必定是要受罚的。不过嘛,本宫并非不近人情,你爹的面子还是要给哒!” 人群里逐渐有人小声议论开来,都在怀疑序凝公主不敢重罚周子幽。 “你先起来吧。”罗烟凝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周子幽心中窃喜,心想,看来这序凝公主不过如此,看在他爹面子上,照样不敢重罚他。不过他还是给罗烟凝磕了个头:“多谢殿下!”随后强撑着发软的腿,从地上站起来,一脸谄媚地看着罗烟凝,眼神不自觉地瞅了一眼路浅欢。 路浅欢白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她之前本想杀两个人解气,不过想到皇城脚下还是少跟官府打交道,免得罗烟凝还要想法子帮她。 罗烟凝似笑非笑地对周子幽说:“从今日起,你便搬张桌子到逍遥酒肆门口,抄秦罗律礼法部分一百遍,一日三餐每顿一个馒头,一碗清水。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回家。” 也许别人不知道礼法有多少,但是周子幽可清楚得很!足足六部啊!抄一遍都能让人发疯,一百遍他得抄到猴年马月! 周子幽脑袋一瞬间有些发懵,差点晕过去。但又被罗烟凝接下来的话震慑住了。 “字迹不工整多抄十遍,找人代笔多超五十遍,敢对来逍遥酒肆的人发脾气,再加十遍。” “殿下……”周子幽哪里会想到,这个女人如此腹黑啊! “若是不想抄也可以,杖责五十,本宫亲自动手。”罗烟凝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谁不知道序凝公主功夫了得?周子幽当初也是在大殿中远远看过她和南夏太子切磋的!若是让她亲自行刑,自己还有命活吗! 无奈之下,周子幽只得咬牙点头,抄律法总比受皮肉之苦强多了! 罗烟凝满意地看着他:“既然答应了,那便去吧。你家里想必是有礼法的吧?让你的人去搬来。” 酒肆内在热火朝天的修缮中,酒肆外则是一脸生无可恋的周子幽。当家仆把礼法抱到桌上的时候,看热闹这帮人才知道序凝公主有多狠! 起初路浅欢还以为罗烟凝是真要给礼部尚书面子,不过当她看见差不多三尺厚的礼法时,心里也不禁‘咯噔’了一下,这丫头真不给面子! 一来一去便过了快一个时辰,酒肆差不多恢复原样,门外的客人也被招呼进来。罗烟凝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差点忘了正事!玉茶,快去把东西拿来!” 玉茶蹬着小腿出去,不多时捧着栩栩如生的翠玉白菜走了进来。 远处有人奚落:“没想到序凝公主竟这般寒碜,送颗大白菜!” 而近一些的人则是频频发出惊叹:“整玉雕成!这!这是玉中极品啊!” “小小贺礼,欢姐姐可别拒绝。”罗烟凝从玉茶手中接过翠玉白菜递给路浅欢。 路浅欢无措地接过翠玉白菜,张着小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哪会不知道罗烟凝这是在给她撑腰啊! “欢姐姐,皇城做买卖不易,你生得貌美,少不得惹人窥觊,城中权贵不少,霍大人如今根基不稳,万一遭人陷害,就得不偿失了。”罗烟凝凑到路浅欢耳边低语。 路浅欢感激地点点头,将翠玉白菜放到厅中显眼处,心中叹了口气,她真不知今后要如何回报罗烟凝。她转身交代小二好生招呼客人,随即拉着罗烟凝笑靥如花地开口:“走!我们上楼说。那么多天不见,还是怪想你的。” “好啊!今日定要畅饮一番!”说着二人便上楼去了。 她们一走,楼下像炸开锅一般,都在议论,这个路老板到底什么来头,为何会跟序凝公主走得这般近? 不过经过今日的事,逍遥酒肆不仅在整个长序城出名了,更无人再敢在这里生事。 罗烟凝刚进雅间门,就噘着嘴:“特地换上这身行头,想着来调戏欢姐姐一番,没想到被周子幽搅和了!” “你以为我会跟别人一样认不出你?”路浅欢好笑地瞪了她一眼,给两人都斟满酒,“不过你这丫头,是怎么想到抄律法这点子的?” “哈哈!”想到周子幽那张苦不堪言的脸,罗烟凝毫无顾忌大笑起来,“那欢姐姐觉得,是打他五十大板解气,还是看他抄律法解气?”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诛心 路浅欢‘扑哧’笑出声:“自然是抄律法解气。不过你这样罚他,就不怕他家闹事?” 罗烟凝神秘笑道:“那小子平日没少气他爹。不过虽然他纨绔些,但本质不坏,稍加管教今后也是颗好苗子。周家注重礼法,若是知晓今日之事的原委,绝对不会来闹,更不会给他求情。” “这么…夸张吗?”路浅欢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在她眼里,当官的就没几个好东西! 罗烟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弯了弯嘴角解释道:“周瑞平是朝廷中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只认礼法。说白了就是古板。但为人处事的的确确很清白,不然他不可能一直稳坐尚书位子。” “哦!”路浅欢恍然大悟,而后关切地问:“你这次云林城可还顺利?” “查到了一些东西,不过少了些证据。对了,欢姐姐,近来你就待在长序城不要出去。”罗烟凝神色略显凝重。 路浅欢眉头微挑,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而罗烟凝并不打算对她隐瞒,便把云林城和蜀地的事跟她细说了一遍。 只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路浅欢并未对鼠疫有多大的畏惧,反而担忧地看着她。 “你去蜀地见到何九霄了?” 罗烟凝愣了一下,神色黯然地点头。 “何家可有为难你?” “这倒没有。我也没用本来面目示人。”罗烟凝抿着嘴,轻声答道。 路浅欢像是松了口气,给她倒满酒:“那便好。何九霄终究不是良人。今后你也别再为此烦心。若真如你所想那样,许家勾结异邦人,何家想必也会受到牵连。” “我知道的。只是许梦心机深沉,恐怕早就有了万全之策,这件事,暂时还没完。”罗烟凝摇晃着酒杯,清澈的眸子渐渐变得深邃。 路浅欢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喝个酒还那么愁眉苦脸,这可不像你。” “唉…”罗烟凝幽幽地说道,“这是我从燕岭出来遇到的最棘手的事。” “这些事可比江湖复杂多了。”路浅欢感叹道,“江湖儿女多快意恩仇,虽然不乏宵小之辈,但大多数人还是磊落的。” “好啦!这事先不讨论了。不如说说你跟霍大人的事吧!”罗烟凝睁着一双美眸,紧紧盯着路浅欢,似乎想看她害羞的样子。 路浅欢疑惑:“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本来还想着这次从云林城回来,就能让皇伯伯给你们赐婚,哪知道突然会出这事…”罗烟凝惋惜道。 “喝你的酒吧!我跟霍郎成亲难道还能少了你不成?乖乖等着我的喜帖就好。”路浅欢泰然自若地挑着眉毛说道。 两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聊了许久,小二给她们送来晚膳,后来又告诉路浅欢已经戌时了,二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场。 回王府的路上,罗烟凝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玉茶在一旁本来想说什么,不过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最终还是没说。 罗烟凝带着些许醉意回到院里,坐在石桌前怔怔看着星空,想起在哈斯草原与景长天共乘一骑的情景。他得知此事后会怎么做? 一条黑影窜到她面前跪下。不远处的玉茶突然眼里绽放了光芒。 “主子!”萧梧神色严峻。 见他这样定是有要事,玉茶生生停住了跑过去的脚步。 来了。恐怕今夜不好的预感就在这里。她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说吧。” “你们刚走两日,属下与桂统领带人重新搜查许家宅子,所有证据都能证明许家宅子早已易主给了一户史姓人家。在严刑逼问下,史家人对自己与异邦结交之事直言不讳,并坦言自己就是漠国人,对秦罗恨之入骨。” “宅子之事,已经从带回来的账册里查到了。”罗烟凝淡淡地开口。 萧梧恨恨说道:“但是问起粮食一事,史家人誓死不肯说!不仅满口胡言乱语!更是诅咒秦罗。而云林城官府根本不知道他们与许家有交易!也不知道史家就是漠国人!” “还有呢?”罗烟凝语气变得冰冷。 萧梧紧紧皱着眉头,一拳砸到了地上:“史家趁官兵换班之际,烧了整个宅子,史家所有人尽数丧命。” “搜罗到的证据也因此付之一炬?”罗烟凝居高临下地盯着萧梧。 “请主子责罚!”萧梧自知失利,直接叩头请罪。 罗烟凝压抑着心中怒火,冷冷地呵斥道:“他们布置那么久,能轻易告诉你?萧梧,你亲自参与了整件事,本宫更是没隐瞒你半分!难道你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有多重要吗?若是异邦人得手,后果会怎样难道你想不出来?本宫留你在那边查案,你查到的结果就是这样吗?!” 萧梧跪在地上不敢动弹:“是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责罚?”罗烟凝冷笑,“你是该受罚,也必须要罚!” 说完,她拿出一枚泛着幽光的小药丸,冷漠地递到萧梧面前:“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本宫暂且不会放你回地宫受刑。吃了吧。” 萧梧抬起头,看着罗烟凝手上这枚小如黄豆的药丸,浑身忍不住颤抖,这是‘诛心’!是专门惩治犯错的业火军的刑罚!吃下去不过片刻就会清晰体会到万箭穿心的痛苦,药效只有半个时辰,可这半个时辰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主子!不要啊!”玉茶惊恐地跑过去想要将萧梧扶起来。 “别过来!”萧梧喊道,随即义无反顾吞下诛心! 玉茶捂着嘴,不再往前。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冷漠的罗烟凝。 不过几息,萧梧满头大汗地摁着胸口,在地上痛苦挣扎,不时发出隐忍的闷哼。一旁的玉茶早已心疼得泪流满面,好几次想上前,都被罗烟凝冷冷的眼神制止。 “军规第五条。”罗烟凝淡声发问。 萧梧抓着心口,痛得脸色惨白,头上和颈间的青筋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爆裂开来!他死死咬着牙关,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护…护国,护民…做事不、不得轻率…啊!” 萧梧发出绝望的喊声。 第一百三十六章 求情 “咚”的一声,萧梧痛得把自己砸到地上,十指死死抠着石砖,地上不多时便被磨出丝丝血迹。 “主子!”玉茶终于忍不住,跑到罗烟凝面前跪下,抓着她的衣摆哭喊道,“看在萧梧忠心耿耿的份上,您饶了他吧!他下次肯定不会了!” 罗烟凝毫不动容,继续冷声问道:“军规第十八条。” 这会儿萧梧觉得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心口的疼痛并没有因为抠着石板有所减轻,他头所在的那一小块地方,已经渐渐被他的汗水浸湿。 萧梧抽搐着从嗓子里发出颤抖的声音:“绝、绝不姑息异邦人!” “你做到了哪一点?”罗烟凝轻描淡写地问。 “属、属下有罪...”萧梧双目凸出,咬着牙应道。 “主子!玉茶求您了!再给萧梧一次机会吧!别再折磨他了啊!”玉茶小脸苍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望着罗烟凝的眼神写满了乞求。 罗烟凝低头看着玉茶,略感心痛:“折磨?玉茶,你好大的胆子!本宫平日是怎么对待你们的?可曾轻易责罚过你们?如今萧梧犯错在先,本宫连惩治他的权利都没有吗?” 躺在地上的萧梧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让玉茶离开了,看玉茶的眼神既责怪又心疼,怪她抱怨主子,心疼她为自己说话反而被连累。 玉茶惊恐地摇头:“主子,玉茶失言了...” “滚进去!若再敢为他说一句话,本宫便再给他加一颗诛心。你想知道本宫因何要罚他,便进去问问玉昭,到底发生了什么!”罗烟凝闭着眼,不再看玉茶。 但是玉茶依然怔怔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被罗烟凝吓到了还是想继续在这陪着萧梧。 玉昭这时候从暗处走出来,点了玉茶的穴道,将她带进屋里:“云林城发现鼠疫,萧护卫失察。” “轰” 玉茶仿佛被天雷击中,不敢相信地看着玉昭:“你说什么?” “云林城发现鼠疫,萧护卫失察。”玉昭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玉茶,你逾越了。” 院外,罗烟凝看了一眼萧梧,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萧梧不仅是护卫,也是同自己一起长大的伙伴,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但彻查云林城一事,萧梧真的没有做好。 “如今各处戒备森严,本宫也给南夏去了信,想必这些日子也有动作了。若今后有人深究云林城的事,查到是因你失职,本宫该怎么办?” 罗烟凝轻轻坐在石凳上,叹了口气:“本宫虽然受宠,那也仅限于无伤大雅的小事上,你认为鼠疫若是真蔓延开了,陛下会善罢甘休吗?” “萧梧,诛心不好受,可若是你没了,那才是诛了本宫的心啊!”罗烟凝眼角滑落一滴眼泪。 “对不起,主子。”萧梧脸上湿漉漉的一片,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罗烟凝静静地看着痛不欲生的萧梧,手指早已攥紧,手上骨节泛白。 终于,诛心药效渐去,萧梧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那种万箭穿心的痛,他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青石板铺的地被他汗水打湿,也就这时候,他才能好好呼吸,闻到院中清幽的花草香。 罗烟凝蹲在他旁边,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又给他喂了颗药。不多时,萧梧终于缓过来了,但他睡在地上,根本不想起来。 “主子,谢谢你。”萧梧轻声说道。 “叫人来扶你进屋躺着。沐浴了再歇息。”罗烟凝温和地说。 “躺一会儿再去。”萧梧有气无力地答道。 罗烟凝像是想起什么,疑惑地问:“桂超不是跟你在一起么?他也没发现端倪?” “没有。”萧梧摇头,“桂统领那天晚上发现刺客,调了一小队捕快跟他一起出去追捕刺客,等他回来宅子已经没了。” 罗烟凝蹙着眉头:“刺客抓到了吗?” “跑了五个,抓到一个。但那人咬破牙里的毒药,自尽了。桂统领回来伤得不轻,休养了两天,正好御林军到了,他便回南夏了。” “那几名捕快呢?” “都没事,属下问过他们,他们被桂统领护得很好。”萧梧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罗烟凝略微担忧地问:“他既是受伤,你怎么放他独自离去?” “景太子派了两人过来协助桂统领,见他受伤不轻,便护送他一道回去了。”萧梧解释道。 罗烟凝了然:“走了也好。周瑞平古板酸腐,若知道南夏插手此事,还不知会写出什么样的奏折呈给皇伯伯。” “嘿嘿!”萧梧咧开嘴笑道,“属下觉得景太子不是在帮秦罗,是想给殿下分忧。” 本就狼狈不堪的萧梧,这会儿笑起来显得像个傻子,把罗烟凝逗笑了。 “玉茶!”罗烟凝喊了一声。 眨眼间,玉茶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跑了出来。 “扶他进屋歇着吧。”罗烟凝示意道。 不过玉茶这会儿还有些手足无措。 罗烟凝叹了口气:“你再不扶他进去,染了风寒别来问本宫求药。” “臭丫头,还不快点儿?”萧梧满眼笑意地看着玉茶。 这次玉茶没有骂他,乖巧地把他扶起来,慢慢带他回了屋里。 真好。罗烟凝轻柔地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在心里感叹道。有人等待,有人陪伴,有人关心,有人爱护。 恐怕没多久,这二人就会互表心意了吧!到时候恐怕业火军里,又该欢腾两天了。 “主子。该歇息了。”玉昭轻轻走到她身边说道。 罗烟凝点头:“都跟玉茶说了?” “说了。那丫头性格就是太直接,并没有冲撞主子的意思。”玉昭轻声宽慰。 “知道的。本宫怎么会怪她?她只是太担心萧梧。”罗烟凝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玉昭感激地看了罗烟凝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替她端来热水,擦了脸,便安静地出去了。 夜里突然起了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大雨。罗烟凝被雨声吵醒,外面已是一片模糊。 她心中没由来的蒙上一层惆怅,不知是在担忧什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 山河大会 雨后的长序城,到处是清新。 顾君怀来到罗烟凝的院子里,见她正在练刀,他饶有兴致地拔出落梅,与她打在了一起。 落梅剑少了些凌厉,多了些探究。顾君怀很久没和小师妹切磋了,如今不知道她武功长进了多少,便没有冒进。 罗烟凝露出顽皮的笑容,“铛铛”两刀,逼得顾君怀不得不使出真本事。 怒梅剑法凌空而出,罗烟凝并没有像之前景长天那样拆招,而是同样使出怒梅‘刀’法,稳稳压制了顾君怀的剑花。 “我就说师父偏心吧!什么都肯教你!我这怒梅剑法被你学去,还被你克得死死的!”顾君怀怨气十足地说道。 “哼!”罗烟凝俏皮地扬了扬脑袋,“师父可没教我!是我自己偷学的!” 拆招之后,罗烟凝使出万仞藏刀第七式——裂星诀。 她鬼魅的身影游移到顾君怀身后,刀尖下沉,自下而上斜提一刀,顾君怀察觉身后异动,猛地回身,挡下这一刀,但罗烟凝并没有诧异,反而调皮地笑了笑,就着落梅剑,抖了抖手腕,淬星饮蜿蜒盘旋到了落梅剑的剑锋,而后她微微转身,手肘撞向顾君怀的胸口,双手发力,狠狠向下压了一刀。 “小师妹,你居然使诈!” 顾君怀踉跄两步,诧异地看着她,没想到她这招裂星诀还能这样用!他提剑再次指向罗烟凝。这一剑看起来很普通,但若是细细看,会发现落梅剑的剑锋正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抖动出一道道微不可查的剑影,若是侧耳倾听甚至能听到落梅剑的嗡鸣。 这招叫“梅花印”,中招之人,身上绝对不会只是一道简单的剑痕,而是一朵梅花的印记。若是不小心被这招刺穿,留下的也会是一个梅花印的窟窿。 罗烟凝挑眉后退两步:“师兄!你真下得去手!” 说罢,她再次使出影踪步,迅速避开顾君怀的锋芒,找到一丝机会后,她轻身跃起,在离顾君怀三尺远后,她突然暴起,如天雷般冲向顾君怀,用七成的力道,使出归星诀狠狠劈向落梅剑! 顾君怀突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更是没想到这丫头会这般狠辣!他握着的落梅剑差点被弹飞出去! 正当顾君怀要说话,罗烟凝狡黠一笑,猛地蹲下,用修长的腿将顾君怀扫翻在地。 “我才换的衣服!”顾君怀瞪着她喊道。 “哈哈!”罗烟凝捧腹大笑,“谁让你扰我练刀,活该!” 顾君怀无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故作严肃地说:“我是你师兄!你怎么还捉弄起我了!” 罗烟凝睁着大眼盯着他:“你还想用梅花印打我呢!” “我这是在试探你最近有没有荒废武功!”顾君怀辩解道。 “那试出来结果怎样?”罗烟凝俏皮地问。 “甚好。”顾君怀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罗烟凝眉开眼笑地戏谑道:“那还请师兄回燕岭之后在师父他老人家面前多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顾君怀心情畅快地应道。 这时恰好玉茶端来早膳,罗烟凝便招呼顾君怀一起吃。 顾君怀好奇地问:“听说你把人家萧梧罚了?” “你怎么知道?”罗烟凝泰然自若地喝了口粥。 “听说他昨夜回来了,今早起来我便去看了看。那小子对你忠心耿耿,你也罚?”顾君怀不解地问道。 “办事不利,自然要罚。”罗烟凝随意答了一句。 顾君怀白了她一眼:“古人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罗烟凝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懒得理你。” 二人刚吃完,玉茶又端了壶茶过来,将石桌收拾干净,悄悄地走了。她给萧梧炖的鸡汤,差不多要好了。 “对了,昨夜我出去喝酒,听人说下月末,冷少卿要举行‘山河大会’。”顾君怀转头,犹豫地开口。 “山河大会?这家伙又要搞什么鬼?一会儿拈花论道,一会山河大会的,他也不嫌麻烦?”罗烟凝颇为反感地说。 “不过,这个山河大会,我想去。听说是为了召集英雄豪杰们,打压异邦人,防止他们在两国境内为非作歹。”顾君怀略微期待的笑了笑。 罗烟凝不可置信地盯着顾君怀:“冷少卿想打压异邦人?我没听错吧?这老家伙平日正事没做几件,突然那么侠肝义胆了?” 顾君怀轻笑着点头:“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不过听说近来异邦人在边境猖獗,在秦罗南夏两国动作也不少,而且今年武林大会没几个月了,想必冷少卿也是想做点样子出来,让大家信服。” “你若想去便去吧。我是不会去的。不过对上异邦人,你要小心些,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茬。若是遇到危险,你千万别逞能。”罗烟凝虽然对山河大会不感兴趣,不过对顾君怀还是很在乎的。 而且,在鼠疫一事没彻底解决之前,她没心思跟冷少卿来往。 顾君怀轻笑:“放心吧。你师兄可是顾飞剑!天疏老人的亲传弟子!” “要不,你还是找两个信得过的人结伴同行吧。”罗烟凝认真开口。 她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一直没散去。不是不信任顾君怀的武功,而是想着多个人多个照应。而且万一冷少卿耍什么花招… “不如让戒尘跟我去吧?晚些我在问问莞莞要不要去。”顾君怀想了想答道。 罗烟凝戏谑地看着他:“戒尘不是我的属下,你可以自己去问他愿不愿意去。不过你这声莞莞叫得倒是挺亲切的。” 顾君怀愣了一下,讪笑道:“这不是都那么熟了嘛!” “人家可没承认哦!”罗烟凝笑意盈盈地调笑他,似乎想到甯莞莞,师兄心情变得更好了。 “她会承认的。”顾君怀露出一抹笃定的笑容。 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为难地望着罗烟凝:“宇儿最近粘戒尘粘得厉害,就怕到时候他哭闹着要跟着戒尘去。那么小的孩子,见血腥不太好。” “你想让我把宇儿哄过来?”罗烟凝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君怀。 第一把三十八章 悠闲 顾君怀被看穿心思,讪笑两声,没有答话。 “既然宇儿喜欢戒尘,你还是找他俩自己商量去吧。”罗烟凝吐着舌头朝顾君怀做了个鬼脸。 顾君怀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而且罗烟凝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她会带什么孩子!想了想,他温和笑道:“走啦!我去找戒尘聊聊。” “去吧。”罗烟凝灵动的眼睛狡黠看了看顾君怀,她觉得戒尘最终还是会带上宇儿,这俩人一路上,想必会有许多乐趣。 顾君怀走后,罗烟凝哼着小曲儿回屋里换了身干净行头,又往逍遥酒肆去了。 这回出门没带玉茶和玉昭。快到逍遥酒肆时,远远就能看见门口有不少驻足的路人,时不时对周子幽指指点点,周子幽脸色虽然难看,但硬是没有发作,这倒是让罗烟凝略感意外。 她慢悠悠地走过去,拨开人群,看着纸上工整的字迹,笑眯眯夸赞道:“不错,看来周尚书还是教子有方。” 周子幽抬头看了看眼前一身红衣、倾国倾城的女子,不敢有丝毫歪念,只能干笑两声:“殿下来了。” “好好抄啊。本宫先进去了。” 待罗烟凝进去后,周子幽心生疑惑,莫非序凝公主是亲自来督促自己的?不过他并不认为这是好事。暗叹一口气,周子幽揉揉发酸的手腕,又低头继续写了起来。昨夜没回家,母亲派人找来,打听到这事儿的原委之后,看都没来看他一眼,只派人来传了一句话:好好学学规矩,若是再敢做丢周家脸面的事,就永远别进家门。 逍遥酒肆今日生意比前几日更红火,一些世家公子和朝廷家眷都慕名而来,谁不想见识一下序凝公主力捧的酒肆是什么样子? 不过这里也让众人满意至极,路老板不仅人美和善,酒更是一绝。厅里摆放的那株翠玉白菜,更是让人心悸不已。 这会儿见罗烟凝来了,大都起身作揖。 罗烟凝微微颔首,自顾上楼去了。 没一会儿,路浅欢端着酒和小菜笑着走进来调侃道:“啧,公主殿下很闲呀!” “金针美人这里酒好人好,自然吸引本宫。”罗烟凝故作端庄地说。 话音刚落,二人瞬间破功,止不住哈哈大笑。 闲聊没两句,罗烟凝突然问:“欢姐姐听说山河大会的事了么?” 路浅欢嗤笑一声:“听说了,不过并不打算参与。” 罗烟凝不解:“你不是才宣布重出江湖,怎么这次又低调下来了?” “不愿意被冷少卿当垫脚石呗。何况围剿异邦人,自有朝廷出面。若真到危机关头,我完全可以自己去,不需要借山河大会的名头。”路浅欢说得很直白。 “欢姐姐倒是看得通透。”罗烟凝轻笑一声,敬了她一杯酒。 路浅欢优雅地饮下酒:“都是秦罗人,做事何须搞的沸沸扬扬?锄奸惩恶本就是江湖义士该做的,这样大张旗鼓,是想吓跑异邦人么?邀上三五好友,仗剑天涯,惩恶扬善岂不更是快哉?” 这番话说得罗烟凝心服口服,正当她想夸赞路浅欢之时,路浅欢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认真说道:“烟凝,你做的也是这些事,虽然你从未跟我说过,但我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到一些。若是可以,还是算我一个。” 罗烟凝突然释怀:“欢姐姐,你是我第一个知己。我本想将你保护起来,嫁自己心爱的男子,生一双儿女,过完满幸福的简单日子。是我疏忽了,你向往的生活仍然是快意江湖,仗剑行侠。” “你总算是想过来了。人生要是只想着过平淡简单的日子,得多乏味?霍郎不也是在做着轰轰烈烈的大事?我又怎会甘心平凡?”路浅欢这一笑,浑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敬欢姐姐今后的不凡,烟凝先干为敬!”罗烟凝潇洒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路浅欢笑得张扬,而她的美貌这一刻显得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笃笃笃” 门口响起敲门声。 “掌柜的,有人给殿下送了封信。”小二恭敬地在门外礼貌的开口。 罗烟凝和路浅欢相视了一眼,罗烟凝点点头,路浅欢才出声:“进来吧。” 小二进来,恭恭敬敬地把信递给罗烟凝转身离开,带上了门。 罗烟凝淡定地拆开信,上面就写了几个字:亥时烈阳湖。 原来是言岁离。不知这次他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消息。这会儿才酉时过半,还早。 一旁的路浅欢自顾着喝酒吃菜,对于信的事似乎漠不关心。 罗烟凝在心中轻笑了一下,觉得路浅欢实在是太过明事理,这也是自己愿意跟她结交的原因之一。 沉默了一会儿,路浅欢突然看着罗烟凝:“鼠疫一事,南夏那边怎么说?” 罗烟凝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事,便笑道:“还不清楚,不过我已经书信告诉景长天了,想必他会处理得当,法子无外乎也就是这几种。” “你有把握吗?”路浅欢眉头微蹙。 罗烟凝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而后自信地望着路浅欢:“必须有!” 见路浅欢轻笑,她好奇地问:“欢姐姐今日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景太子对你一片赤诚,做姐姐的不是怕你把人家抛之脑后,置之不顾吗?”路浅欢眼里露出一丝戏谑。 “真不知道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个个都向着他说话。”罗烟凝低头倒酒,掩去眼中的尴尬,小声嘀咕道。 路浅欢戳了戳她微红的小脸:“不是给了什么好处,只是怕你错过良人!” 罗烟凝抬头冲她吐了吐舌头:“他若真有心,就不会错过。” 说完,她把剩下的酒喝得一滴不剩,起身理了理衣服,略显傲娇地看着路浅欢:“本宫走啦!路姑娘,戌时到了赶紧回去吧!省得家中郎君等得着急!” “诶!你这丫头!明日别来了!”路浅欢朝她的背影喊道,低哑魅惑的声音,让酒肆余下的客人们心中为之一震,路老板竟能和序凝公主这般说话! 第一百三十九章 晴天霹雳 罗烟凝本想直接过去烈阳湖等着言岁离,不过低头看了一眼这身惹眼的红衣,想想还是回一趟王府算了。 逍遥酒肆离王府并不远,步行回去也就小半个时辰。这会儿才酉时过半,街上也还算热闹。她闲庭信步逛了逛,给宇儿买了两件小玩具和零嘴,又给玉茶和玉昭各买了一副钗子,才慢吞吞地回去。 王府门口灯火摇曳,罗甫钻进宫里来接他的马车朝皇宫方向疾驰而去,并没有注意到她回来。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会突然召父王进宫?莫非是发生什么大事了?罗烟凝疑惑走进王府。 门口小厮朝她抱了抱拳:“殿下。” “父王进宫何事?”罗烟凝随口问道。 “小的不知。不过来接王爷的,是喜公公。”小厮答道。 罗烟凝嗯了一声,朝戒尘屋子走去。 她轻轻扣了扣门,戒尘开门见是她,微笑着请她进去。 屋里依然是焚香的味道,令人心情不由得放松。 “公主姐姐你来啦!”宇儿连忙放下手中的佛经,从蒲团上跑到她跟前。 咦?她看了一眼戒尘:“你告诉他了?” 戒尘微微点头。 罗烟凝见宇儿对她没有任何防备和怨怼,那双眼里也是干净和天真,她伸手摸了摸宇儿的脑袋。 “宇儿,看姐姐给你买了什么。”罗烟凝愉快地笑着拿出买给宇儿的东西。 “哇!”宇儿满眼兴奋,“风车!小面人!还有糖果!谢谢公主姐姐!” 宇儿高兴地玩着手中的东西,还不忘给罗烟凝致谢。这让罗烟凝感到很欣慰。 “玩去吧!”罗烟凝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待宇儿跑出去之后,她疑惑地看着戒尘:“那么小,就让他看佛经?” 戒尘双手合十,抬眼看着宇儿玩耍的背影笑了笑:“殿下误会了。并非是贫僧让他看的。” “莫非还是他自己要看?”罗烟凝不可思议地愣了一下。 戒尘微微点头:“宇儿似乎对佛经颇有兴致,不过识字不多,贫僧也只是教他认字。” “他能懂吗?”罗烟凝对此表示怀疑。 戒尘轻声笑道:“想必是不懂的吧。不过宇儿慧根极佳……” “你是不是还要说,他佛缘深厚,入了少林必有大成?”罗烟凝好笑地看着戒尘。 被她接去自己想说的话,戒尘不由得怔了怔:“殿下所言极是。” 罗烟凝叹了口气:“多好一孩子,真跟你出家当和尚岂不是浪费。不过他要是真愿意,你便好好带他吧。对了,顾君怀可来找过你?” “找了。顾公子想让贫僧去山河大会。”戒尘淡然地说道。 “那你要去么?”罗烟凝好奇地问。 戒尘似乎叹了口气。 “还没想好。过些日子再说吧。” “嗯,反正还早。”罗烟凝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戒尘,“你把本宫身份告诉他,就不怕他记恨本宫?” 戒尘怜爱地看着宇儿:“是他自己猜的,而且他早晚都会知道。何况他爷爷的事本就不是殿下所为,无须隐瞒。” “他就没有任何想法?”罗烟凝难以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为什么会如此聪慧? 戒尘摇头:“没有。小孩子心地纯良敏感,谁对他真好,谁对他假意,他能感觉得到。殿下不必担心。” 罗烟凝目光有些悠远,这就是圣人说的人之初,性本善。宇儿这般纯良,跟在戒尘身边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本宫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只管说。” 戒尘将她送出门:“殿下慢走。” “宇儿!再不回去睡觉就要被坏人抓走啦!”罗烟凝走到院中,打趣着朝宇儿喊道。 “好!公主姐姐慢走!” 回到自己院里,萧梧忧心忡忡地跑过来。 “主子,异邦突然暴动,在两国边疆生事,一夜之间一些偏远的村子被异邦人占领…村民尽数被俘。”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什么时候的事?!”罗烟凝满目寒芒地盯着萧梧。 “刚刚收到的消息。我们要不要…”萧梧试探地问道。 罗烟凝黑着一张脸:“难道就没发现任何异常?边关的军队呢?就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此次行动极为隐秘,事发之后才被探子知晓。等军队收到消息赶到时,这帮人已经带着俘虏跑得无影无踪了。”萧梧恨恨地开口。 思索片刻后,罗烟凝冷静地说:“先给地宫那边传信,让萧桐安排人去打探一下。本宫去一趟烈阳湖,想必言岁离那边会有些消息。正好等父王回来。” 说完,她转身进屋换上行头,带上面具,悄无声息地隐匿在夜色之中。 今夜的烈阳湖被风吹得躁动不安,湖上的粼粼波光宛如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弯刀。每当风吹过,地上的草木发出呲呲的声响,似乎宣告着这不是一个寻常的夜。 言岁离在湖畔来回踱着步子,显得焦躁不安。 “出了什么事?”罗烟凝像鬼魅般飘到他跟前。 正在思考的言岁离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拍着胸口喘着粗气。 他咽了咽嗓子,艰涩地开口:“风影阁的兄弟查到悬赏业火令的人,在鹰都。另外…”言岁离似乎有些说不下去。 “说!”罗烟凝虽然知晓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能操之过急,但言岁离吞吞吐吐的模样,让她很不悦! “唉!”言岁离满脸不安,“呼延恕那个狗贼!传来密信,说他手上有两千秦罗和南夏俘虏,若是想要他们活,除非、除非玉姑娘去给石颐斐治腿!” 不过两三句话,言岁离像是用尽浑身力气。 “这帮混账!竟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威胁我!好!很好!”罗烟凝怒极反笑,身上杀意骤起,一掌拍断了旁边的树,受惊的鸟儿惊叫着扑腾翅膀飞走了。 “玉姑娘…”言岁离小心翼翼地喊道。 罗烟凝紧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攥着的拳头微微颤抖,她压抑着胸中的熊熊怒火,冰冷地看着言岁离:“还有什么消息?” “暂、暂时没了。”言岁离被她这样看着感到一丝心悸。 第一百四十章 打听(不准看盗版呀!) “让你的弟兄们回来吧。”罗烟凝神色冷漠地说。 言岁离不解:“不继续查吗?” 罗烟凝摇头:“不必了。鹰都凶险,你手下的人一旦暴露,必死无疑。” “莫非玉姑娘有法子应对?”言岁离期待地看着她。 罗烟凝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转身离开了烈阳湖。 两千俘虏,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没人知道异邦人会对他们做些什么。而言岁离更是不知道玉飞狸想怎么做,会怎么做? 替石颐斐治腿,无异于养虎为患,只会让秦罗和南夏的敌人更加强大,玉飞狸便是罪魁祸首;可若是不治,两千条人命,手起刀落,玉飞狸便是间接凶手。 言岁离哀戚地望着玉飞狸远去的方向,直到周围的寒意逐渐褪去,他才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罗烟凝回去后没有马上进屋,而是躺在屋顶上怔怔望着天空出神。她算是彻底冷静下来了。 这回的信,到底是石颐斐暗中布置还是呼延恕迫不及待?既然他们想试探她的态度,那她倒也想看看漠国王庭的反应。 罗烟凝抚着淬星,嘴角扬起一丝邪魅的弧度,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现在只需要等父王回来,跟他打听今夜议事的内容。 想清楚之后,罗烟凝轻盈地跃下屋顶,自信满满地进了屋里,将披风扔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 “主子,怎么样?”萧梧着急地问道。 罗烟凝心情好了很多,戏谑地打量着萧梧,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其他看起来都还不错:“缓过来了?” 萧梧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然后再次着急地问道:“主子,风影阁那边到底是什么消息啊?跟这次的事有没有关系?” “哼。”罗烟凝冷笑一声,“漠国那边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此话怎讲?”萧梧神色不安地望着罗烟凝。 罗烟凝云淡风轻地开口:“异邦人那边,用两千百姓的命,要挟本宫去给石颐斐治腿。” “主子!”萧梧刚想让她别答应,但一瞬间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唉!”他一拳砸在桌上,整个人显得无比颓然。 “无碍。本宫岂会让他们轻易得逞?”罗烟凝不屑地笑了笑,又淡定地问,“父王可回来了?” 萧梧摇头:“都子时了。不如主子你先歇会儿,等王爷回来,属下再来知会你?” “不必。本宫去书房等他。”说完,罗烟凝将杯中茶水喝完,朝罗甫的书房去了。 书房的灯还没来得及熄灭。门口守着的是云鹤七杰中的云二、云三,他俩见罗烟凝来了,恭敬地请她进去坐。 罗烟凝摇了摇头:“本宫就在这等着吧。” 云鹤七杰三兄弟,眉清目秀,又天生长着一副笑脸,做事精明能干,被她安排在罗甫身边,没多久便深得罗甫欢心。至于他们的武功,均不在萧梧萧桐二人之下。 云二踌躇地说:“主子,更深露重,要不您还是进去等吧,免得染了风寒。王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无碍。云大呢?”罗烟凝淡淡地问。 “随王爷进宫了。”云二虽然是很认真地在答话,但他那张笑脸,始终让人觉得他笑里藏刀。 见劝不动她,云二云三无奈地相视一眼,罢了,主子这脾气,犟得厉害。 “云二,去给本宫拿点吃的来吧。” 罗烟凝坐在石阶上,眼睛微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台阶。 云二微微福了福身,转身就往厨房去了。看起来他走得不急不缓,但眨眼间,就已经消失在回廊尽头。没一会儿,就见他端着一碟点心,一壶茶过来了。 “自从你们几个进了王府,本宫便没有好好与你们说过话了。”罗烟凝感叹道,“可还习惯?” 云三笑眯眯地开口:“有吃有喝,事情不多,王爷善良,非常习惯。” “扑哧” 罗烟凝情不自禁笑出声:“你是在念诗?” 见她笑了,云三才委屈道:“其实不习惯。以前刀尖舔血,如今在王府安稳下来,反而觉得像是被主子遗弃了。” “成天看着萧梧跟你到处撒欢,我们仨心痒的不行!”云二期待地说道。 云三接着道:“可不是嘛!主子让我们仨保护王爷,可王爷平日除了进宫,也就只是在外面随便转转就回来。根本没人靠近他。” 这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跟唱双簧似的,逗得罗烟凝捧腹大笑。 笑够了,她才认真地说:“你们保护好王爷就是帮本宫最大的忙。可别说什么闷得慌啊!不过,近来会有大事发生,本宫不想再从地宫里调派人手过来,你们仨到时候本宫会要走一个。” “那当然是我啊!”话音刚落,云二就连忙自荐。 云三推了他一把:“一边儿去!要去也是我去!” 二人一言不合就推搡着打到了一起,罗烟凝哭笑不得地阻止道:“在王府里这样大闹,成何体统,被人看见听见了,小心误会!到时候父王让谁去,谁就跟着去!” 听她这样说,二人讪讪收手,不停地给罗烟凝递眼神。 罗烟凝刚想说话,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书房过来。 “想必是父王回来了。”她低声说道。 云二云三早就听惯了王爷的脚步声,立即收敛了方才的嬉皮笑脸,规规矩矩地站在两旁。 罗甫刚到书房院门口,就看见罗烟凝坐在石阶上。他愣了一下,慈爱地笑道:“怎么那么晚了还没歇息?” 云大看见罗烟凝,怔了一下,连忙恭敬地作揖:“殿下。” 罗烟凝冲他微微颔首,而后一把挽住罗甫的胳膊,调皮地说:“父王不也才回来嘛!” “找父王有事?”罗甫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问道。 罗烟凝见他有些疲惫,体贴地笑道:“进书房坐下再说吧!” 随后转身对那三兄弟说:“你们谁去给父王沏壶茶来,再煮点宵夜。” 交代完了,才拽着罗甫进去。 罗甫见她贴心,不由得宠溺地笑了笑:“你这丫头!” (求你们了!不要再看盗版了!支持正版好不好!看见铺天盖地的盗文,我头都秃了!盗文网站的大哥大姐们,给条活路行不行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决定 进了书房,罗烟凝把罗甫拉到椅子上坐下,乌溜溜的眼珠子贼兮兮地看着他。 “说吧!”罗甫坐下后笑眯眯地开口。 “方才烟凝回来,看见父王被宫里的马车接走了。是出了什么大事吗?”罗烟凝故作担忧地问道。她可不能说自己已经知道边关的事了,不然罗甫问起来,她如何交待得清楚?这件事,目前还是机密。 罗甫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件事,心中辗转了片刻,叹气道:“啊。边关出了点事,你皇伯伯气得龙颜大怒,招父王进宫商议对策呢。” 之所以没有隐瞒,是因为罗甫觉得,以她的聪慧,只要稍加询问,就能猜到个七七八八,没这个必要。而且在他眼里,罗烟凝是个有主见有胆识的孩子,这件事说不定还能从她这听到些不一样的想法。 “父王不如跟女儿说道说道?”罗烟凝认真又担忧地望着他。 既然打算告诉她,罗甫故作轻松的神色,也变成了严肃和苦恼。他叹了口气,在脑子里理着思路,想简单明了些说给她听。 云大端着茶进来,罗烟凝顺手接过,用内力将茶凉到合适的温度,才递给罗甫:“父王,喝口茶,慢慢说。” 随即她又对云大说:“你去本宫院里,找玉茶拿壶酒过来。就说是给王爷的。” “是。”云大恭敬地应道,退出了书房。 罗甫喝了口茶,说道:“方才皇兄接到急报,异邦人突然在两国边疆偏远村子生事,一共掳走了大约两千名百姓。如今异邦人开出条件,要两国各交出一座城池,换这两千人活命。” 这怎么跟言岁离说的不一样?!难道异邦人想一举两得?!罗烟凝心中大惊。 “难道边关那些守军就没有半点动作?”罗烟凝蹙着眉头问道。 “说起来,渭州一带只算是小打小闹,掳走三百来人,渭州守军追过去救下两百多人,杀敌五百。只是…唉!剩下几十人,异邦人觉得再带着他们逃命无望,都被他们就地处决了。” “戊城那边范围太广,村子也多,被抓去上千人,反抗的百姓血洒当场。樊老为救人,带了军队进了草原,如今还没有消息,戊城那边如今守城的是个叫童清的小将。南夏清州边境,亦是被掳去上千人,所有偏远村庄,尽数被异邦人铁蹄踏破。听说童单行带了五千人马,也是在追击这帮贼子!” “你皇伯伯如今寝食难安,既不想交出城池,也不想这些百姓丧命。”罗甫叹了口气。 “今夜商量出对策了么?”罗烟凝冷静地问道,心中已经开始不断猜测异邦人的目的和解决办法。她甚至想到了景长天,他又会出什么招来应对此事? 罗甫怅然地开口:“在没有搞清楚异邦人目的之前,大家都有些束手无策。你皇伯伯也只是调派了五千兵马过去驰援。而且这件事来得极其突然,刚好在两国严密调查你所说的鼠疫一事的时期。皇兄认定两者之间有极大的关联,都不敢掉以轻心。” 罗烟凝沉思了片刻严肃地说道:“异邦人表面上意图明显,想要清州和戊城两城。但这两处均是要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他们,不然他们得了任何一处,都是对两国极大的威胁!” “对。”罗甫赞许地望着她,“方才议事时,武将们,都想放弃数千百姓的性命。在他们看来,一千条命保一座城池,是很划算的买卖,甚至想说服皇兄,给南夏去信,一并放弃那些百姓。但文臣不同意,一旦这些百姓得不到朝廷的庇护,民心定会受到动摇,百姓们也会对朝廷失去信心。” “的确是让秦罗和南夏进退两难。而且烟凝觉得,就算樊老将军和南夏童将军追到了这帮人,他们也会以百姓性命做要挟,让他们退守。”罗烟凝严肃地说道。 “是啊!这件事考虑得太周全了!根本不像呼延恕的手笔。以呼延恕的性格,只会杀之后快,哪里会顾得上这么多?反倒像是他小儿子的点子。”罗甫长长地叹道。 罗烟凝又好奇地问:“樊老带人去追异邦人,那个叫童清的小将能守得住戊城么?” “在这方面,樊老不会看错人。既是他安排的,定有他的道理,这点无须担心。”罗甫自信地说道。 “噢!”罗烟凝应了一句,逐渐陷入沉思。 原本她在听言岁离说此事的时候,还在思索这件事到底是呼延恕做的,还是石颐斐做的。但如今听父王那么一说,她也确信这就是石颐斐的手笔了。 这个人的心机实在是深得可怕。 只是有一点罗烟凝不太明白,为什么呼延恕没有直接告知秦罗和南夏,只要玉飞狸肯给他儿子石颐斐治腿,他就肯放过这两千名百姓? 在父王说起这件事之前,她就对此事深感疑惑,想着晚些时候让白鹰带信回地宫,安排人到鹰都散布呼延恕要给石颐斐治腿,并传位给石颐斐的消息,想试探出呼延恕那另外三个儿子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反应,从而离间他们之间的父兄之情。 现在看来,这件事更加有必要去做了!不管能不能救回两千百姓的命,起码她不会让漠国王庭过得那么舒坦。 只是,她要不要告诉父王,呼延恕一直在寻找玉飞狸给石颐斐治腿的事?要不要把今夜得到的、不一样的消息告诉父王? “烟凝儿可有什么见解?”罗甫和蔼地望着她。 罗烟凝被他这样看着,心中有些惭愧。她咬咬牙,还是打算将自己打听来的这件事告诉父王。反正,这两千百姓的命,不管怎样,都不可能弃之不顾,那样真的是丧心病狂,枉为人伦! “父王,女儿回来之前听江湖友人说,其实呼延恕想用这两千人的命,换玉飞狸给石颐斐治腿。”罗烟凝低声说道。 罗甫不可思议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说的可是真的?!” 罗烟凝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们父女俩,甚至皇伯伯,都不想放弃这两千百姓。想必景长天也不想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环杀 听到这个消息的罗甫,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去追究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玉飞狸在哪?”罗甫沉思片刻后问道。 “还…不知道。”罗烟凝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里的情绪,“父王,石颐斐如今还是个瘸子就能这般运筹帷幄,若是他的腿被治好了,无异于如虎添翼,将来我们面对的敌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她在试探父王的意思。 罗甫又何尝不知道后果?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罗烟凝,语重心长地说:“若是连百姓都护不住,还谈什么护国?石颐斐再怎么厉害,目前漠国大汗依然是呼延恕。往后我们有的是机会。所以,烟凝,要是你知道玉飞狸在哪,就转告她一声,只要她能换回这些百姓的命,朝廷不会为难她。” “父王,这只是你的决定,万一皇伯伯……”罗烟凝担忧地看着罗甫。 罗甫柔和地打断道:“你皇伯伯那父王自会去跟他说。虽然江湖和朝廷历来泾渭分明,但这事牵扯到秦罗根本,玉飞狸想必不会坐视不理。若是朝廷说服不了她,便请你师父出面吧!” 罗烟凝看着罗甫,露出乖巧的笑容:“不必劳烦师父,女儿与玉飞狸有点交情,找到她后会将此事如实告知。她应该不会拒绝。” “这样是最好的。要是她有什么要求和条件,你自行与她商谈吧!只要不过分,以父王的权利还是能满足。”罗甫慈爱地看着她说道。 “嗯。不过明日父王还是一早进宫,告知皇伯伯这事吧,早点给边关去信,让将军们稍安勿躁,别中了异邦人的诡计。”罗烟凝担忧地开口。 罗甫欣慰地捋着胡子:“好。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下月武林有个山河大会,女儿想去看看。”罗烟凝俏皮的看着罗甫。 “哟!你这丫头,出门还知道打招呼了?”罗甫调侃道。 罗烟凝傲娇地扬起脑袋,朝门外努努嘴:“他们三个看起来倒也机灵,父王不如派一个跟着女儿?” 门外的云二听见这话,背脊僵了一下,正巧云大取酒回来,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云大自信满满地端着酒进去递给罗烟凝,却不想王爷冲着门外喊道:“云三。” 云三一听点了自己的名,露出得意洋洋地笑容,骄傲地走进去,恭敬地应道:“属下在。” “你今后跟着公主吧。”罗甫淡然地开口,眼里闪过的精光似乎在告诫云三,要是公主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就拿他是问。 云三紧张地点头:“属下、属下遵命!” 罗烟凝接过云大手中的酒壶,递给罗甫:“父王,这酒舒筋活血,待会儿累了你喝两口。” “烟凝有心了!回去歇着吧。”罗甫笑呵呵地接过酒壶,又看向云三,“你跟着公主一块儿走吧。” “是。”云三压着心中的雀跃应道。 罗烟凝带着云三辞别罗甫回到院中,他们见云三来了都感到很意外。特别是萧梧。 “你小子怎么来了?”萧梧不解地盯着他。 云三一脸笑意:“萧护卫整日跟着主子潇洒,云三羡慕,就求了主子。” “主子!”萧梧朝罗烟凝喊道,语气中尽是疑惑,难道自己今后要被冷落了? “你们聊。”罗烟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像是没听见般,进了屋 萧梧讨了个无趣,只得暗自发誓要早日赢回自己的地位。他打量着云三,没由来地抖了一下:“你别笑了!你一笑起来,小爷就觉得你要出坏点子。” “萧护卫还怕被云三算计?”云三笑眯眯地望着他。 “嘁!懒得理你!”萧梧悻悻地坐回石凳上。 云三从腰间摸出一枚小巧的圆形暗器,在萧梧眼前晃了晃:“新做的,要不要?” 萧梧眼里闪过神采:“给我看看!” 云三把暗器给他,自己也坐了下来。 他俩其实在地宫中的地位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是萧梧知道主子就是玉飞狸,云三不知道。 “这小玩意儿好精巧,怎么使?”萧梧兴致勃勃地问道。 云三拿过暗器,给他示范:“看好了,丢出去的时候按一下这里。”说完,云三对准不远处的一棵树丢出暗器,“你去取下来看看。” 萧梧不明所以地走到树前,突然惊叹道:“云三,你可以啊!” 原来小圆球在击中树干后,并不是直接嵌进去的,而是在击中的瞬间,从圆球的一端蔓延到另一端,扣到一起,变成了巴掌大小的圆环,圆环中间是锋利的刀刃。这就意味着,一旦被这暗器击中,若想取出,必定要掉一块肉! “这暗器叫什么?”萧梧爱不释手的把玩,抬眼看了看云三。 云三笑了笑:“环杀。还要改进一下,我想多加几个环进去。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这一枚就给你好了。” 萧梧美滋滋的把环杀收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改日请你喝酒!” 云三笑道:“那你可别后悔。”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就看见罗烟凝从屋里走出来,吹了声清亮的口哨。 萧梧和云三相视一眼,都明白这是要给地宫发信了。 不多时,白鹰盘旋而至,乖巧地站在罗烟凝的手臂上,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罗烟凝温柔的喂它吃东西。 等白鹰吃得差不多后,她将一个轻巧的匣子绑在它的腿上:“去吧越快越好。” 白鹰低鸣一声,扑着翅膀在罗烟凝头顶盘旋了两圈,再次冲入了云霄。 望着白鹰远去的方向,罗烟凝心中充满了期许。 “主子,这是要动手了么?”萧梧担忧地问道。 云三因为还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便没有说话。 “不算是动手吧,只是让地宫去几个人到鹰都散布消息,让石颐斐的三个哥哥知道,他们的父王要传位给石颐斐。”罗烟凝把手搭在淬星饮上,瑰丽的嘴唇露出邪肆的笑容。 萧梧恍然大悟地看着她:“主子,你是想他们互相残杀?” 第一百四十三章 士气 “这还不够明显吗?想要威胁本宫,他们漠国王庭自然要付出代价。”罗烟凝泰然自若地开口,“不早了,都去歇着吧。最近会有很多事,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说完,她重新回到了屋里,沐浴后很快就睡了。 南夏得知百姓被异邦人抓捕的消息时,皇帝景濯与太子景长天,以及重臣私下讨论过。不过第二日公布的时候,整个大殿像炸开锅一般。 景濯从昨夜就没睡着,脸色黑如锅底。倒是景长天,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时不时的与众位大臣讨论两句。 南夏对异邦人的恨不比秦罗少。只是在他们看来,清州是根本不可能拱手相让的地盘。若是童单行此去救不回他们,便只能放弃。 景濯似乎被他们说得有些心动。 景长天却显得不以为然,看着这帮讨论得吐沫横飞的大臣,他冷笑道:“如今正是忧患时期,鼠疫源头还未查清楚,又想着弃那一千条命。被抓走的,如果是各位的家眷,也放弃吗?” 殿中陷入沉默,一干大臣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童单行孤军深入,调派大批人马只为救人,为的是什么?” “童单行早年丧妻,女儿失踪两年没消息,只托付朝廷寻找,自己却固守清州又是为什么?” “你们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靠百姓的赋税来的?难道是你们自己在战场上打拼回来的?” “异邦人横行霸道,欺我南夏子民,破我南夏山河,你们觉得是放弃那一千百姓能解决的?” 景长天一连四问,让这些提议放弃一千百姓的人羞愧难当。 见这些大臣不吭声了,景长天又云淡风轻地开口:“你们都是朝廷栋梁,百姓却是朝廷根基,根基不稳,谈什么破敌?谁支持我们破敌?” 景长天言语间,转了这次早朝的风向。 景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太子可是有了对敌良策?” “儿臣请旨去清州助童单行一臂之力。”景长天严肃地望着景濯。 殿中响起一片反对的声音,无非都说景长天是储君,不能罔顾性命。 景长天冷笑一声,目光凉薄地扫了一圈这些大臣,把他们反对的声音逼了回去。 “你不打算问问秦罗的意思,就这样披挂上阵?”景濯面无表情地问道。 有罗烟凝在,他相信,秦罗不会放弃这些人的。何况秦罗皇帝,是爱民如子的帝王。 想到罗烟凝,景长天的心柔软了些。不过表面上,他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秦罗有他们应对的法子,但儿臣相信,两国初衷都是一样的。谁都不愿意看着这些百姓平白丧命。若是不还以颜色,异邦人恐怕还会觉得我们好欺侮。” “你打算带多少人马?”景濯眯着眼睛问道,心中对这个儿子更加满意。是啊,若是不以牙还牙,异邦人私下说不定还要笑话他们无能。 “两千骑兵足矣。”景长天自信地望着景濯。 “何时启程?” “今夜戌时。战机不能延误。” “准了。”景濯严肃地盯着他,“他掳南夏一千百姓,你便杀他一千士兵。” 景长天露出嗜血的笑容:“儿臣领旨。” 随后,景濯下令让人即刻去准备粮草,随军出发。既然儿子觉得可以,当爹的又岂能不鼎力相助? 下朝后,景长天径自去了骑兵营。有大臣想与他闲话两句,都被他直接无视了。 骑兵营里的士兵们,正在如火如荼的操练,他的亲卫们也在这里,个个练得聚精会神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景长天满意地点点头,随意找了个小兵,差他去把孟洋叫过来。 小兵见是太子大驾光临,哪里敢怠慢?连忙屁颠屁颠地去找孟洋了。 景长天随意找了个台阶坐下,淡然地看着这些骑兵,他们其中某些人,即将随自己征战杀场了。 没一会儿,孟洋骑着马跑过来了,他潇洒地下马,跑到景长天身前,刚要跪下,就被景长天眼疾手快地扶了起来:“不必多礼。你到骑兵营也有段日子了,能挑得出两千优秀的骑兵么?” “能。只是殿下可否告知是要去哪?跟何人作战?”孟洋不解地问道。 “清州,支援童单行。”景长天淡淡地开口。 童将军?孟洋惊道:“他怎么了?” “异邦人抓走了一千南夏百姓,为救他们,童单行带着五千人马,追过去了。”景长天毫不避讳地说道。 “将军他…”孟洋担忧地望着景长天。 “如今还没传来消息,不过你最好快些,今夜戌时出发。本王那些亲卫,尽数带上,不算在两千人里。”景长天令道。 孟洋坚定地点头:“明白!殿下去校场台子那边稍等片刻,属下现在就去召集他们。” “好。”景长天赞许地开口。看着孟洋风风火火地骑马跑到校场中央。 虽然要上战场了,但景长天丝毫没有觉得紧张,他好奇地看着孟洋指挥这些骑兵井然有序地朝他这边靠过来。 列队完毕不过半盏茶而已。自从孟洋来了之后,骑兵营比以前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孟洋跃上高台,站在景长天身侧,熟练地点了十队人马。那些没有被选上的人,脸上写满了失落。 点将完后,景长天威严霸气的声音,在校场响起:“异邦人掳我南夏百姓,该如何!” “杀!杀!杀!”两千骑兵的声音震耳欲聋。 景长天目光炯炯:“异邦人犯我南夏,该如何!” “虽远必诛!”骑兵们高亢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校场! “今晚戌时向清州出发!本王誓死与你们同在!不退敌绝不回!”景长天鼓舞人心的话语,令这些将士们精神为之一振! “太子千岁!太子千岁!”骑兵们激昂地喊道。 他们都知道,太子回霸夏前,一直在战场上与异邦人博弈,是让异邦人惧怕的悍将之一,如今有他带领,他们就是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根本无所畏惧! “整装备战!”景长天豪气云天,剑指长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布置 一声令下,两千骑兵,发出怒喊,迅速回去整理自己的行囊。 景长天欣慰地看着这番景象,自信满满地离开校场,回到寝宫收拾自己的东西。彭飞本来想代劳,不过被他拒绝了,这些东西他习惯自己打理。 简单收拾两身衣裳,擦亮了盔甲,他拿出枕头下的玉佩,放在手心里,温柔地端详着,这枚玉佩算是他和罗烟凝之间唯一共有的联系,似乎透过玉佩,他就能看到心中的凤凰。 异邦人突然在两国生事,他第一刻想到的是她会怎么做?她会给秦罗朝廷带来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景长天脸上浮现温柔的笑容,以她的性子,定然不会放弃百姓的性命。 殿外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桂超哥!你回来啦!”守在门外的彭飞惊喜地喊道。 “嗯,回来了。殿下在里面吗?”桂超亲切地问。 “在的。殿下在收拾行囊!” “又要出去?殿下这些日子出去的次数太多了!”桂超像是发牢骚一般,都不问景长天要去哪。 彭飞失落地开口:“异邦人抓了南夏和秦罗各一千百姓。殿下这是要亲征。” “这帮狗贼!近来愈发猖狂了!”桂超愤然道,“我进去问问,顺便有些事要告诉殿下。”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殿下还有没有要吩咐的!” 听着二人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景长天将玉佩放入怀中,静静地等着他们。 “末将桂超,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说话。”景长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说你受伤了么?本王怎么看你精神头比出去之前还足?” 桂超讪笑:“是受伤了,临走前序凝公主身边的萧护卫给了末将两瓶药,路上吃了没几天,竟然好全了!” 景长天心中了然,想必那药是罗烟凝留给萧梧的。 “她和她身边人武功卓绝,寻常人根本伤不到她分毫,你是怎么受伤的?”景长天不解地问道。 提到这件事,桂超神色显得羞愧,不过太子问了,他自然要说。 “序凝公主查到云林城许家有异,当晚就拿到一些许家与异邦人有来往的证据,并在许家宅子里救下一个刚患上鼠疫的孩童,还抓了两个守卫回去。当晚那孩子身上的鼠疫就被她彻底治好了,不过可惜的是从那两个守卫口中什么都没问出来。”说起罗烟凝救宇儿的事,桂超一脸的佩服。 “第二日序凝公主大闹云林城官府,逼得他们带人彻查许家。于是她把末将和萧护卫留在云林城协助县令和知府,他们其他几人则是前往蜀地调查何家家主何杰宗病重一事。” “末将和萧护卫带了两拨云林城的官兵围了许家的宅子,却不想,那座宅子其实早已暗中易主了!真正的主人是姓史的女人,一开始她不肯承认自己与异邦人有来往,也不承认和许家有生意上的往来。” “在查到证据之前,末将和萧护卫只能将她看管起来,让官兵彻彻底底的搜查许家。萧护卫等得不耐烦,对姓史的女人严刑逼供,那个女人受刑没多久便受不了了,她才坦言自己就是漠国人,对秦罗恨之入骨。不过没问出粮食的去向,我俩只好暂且留下她的性命。” “只是入夜没多久,末将发现宅子里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便带人追上去,发现来的正是漠国人。末将与他们缠斗许久,但是又不能让那几个秦罗官兵出事,不小心就被异邦人伤了。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没跑掉的,没想到他当场自尽,末将也是无功而返。再次回到许家宅子的时候,那里的火势已经阻止不了了。” “末将和萧护卫这才知道,中了异邦人调虎离山之计。趁末将去追捕诱饵的时候,他们在暗处往宅子里泼了火油,一把火点了宅子。萧护卫在的那个地方火势最大,根本进不去把姓史的女子救出来,听在场的官兵说,那些异邦人是想连他们一块烧死。搜罗到的证据也没了。” 桂超说完这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景长天。说起来,这样的错误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他到底是轻敌了。 “看本王作甚?”景长天似笑非笑地问。 “末将、末将觉得辜负了殿下的期望。”桂超失落地说道。 景长天淡然地开口:“确实让本王失望。她做事向来喜欢亲力亲为,你不仅太过大意,而且似乎还觉得可以乐享其成。本王身边的亲卫副统领啊,你这样,让本王如何是好?” 言下之意,桂超,你不仅让本王失望,你还丢了本王的面子。 桂超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看景长天的眼神也有些躲闪,只好起身跪下,后悔地开口:“请殿下责罚!” 景长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罢了。听你说完,这件事想必许家早有预谋,云林城也成了背后之人的弃子。姓史的女人不过是个替死鬼,早晚都会是这个结果。只看她去蜀地有没有其他收获吧!至于你的责罚,本王先记下了。” 其实他很想让桂超下去领二十军棍,但想到他受伤之后吃的药是罗烟凝制的,便不想浪费她的成果,虽然药是萧梧给桂超的。何况,萧梧回去恐怕也不会好过。 “多谢殿下!”景长天不罚他,让他心里更是愧疚无比。 “起来回去收拾一下,戌时出发去清州。若是这次你在战场上没办法让本王满意,就不必待在本王身边了。”景长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寝殿。 本想着桂超受伤了,景长天想让他在霸夏养伤,不过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根本没有必要!更何况桂超这次把事情办砸了,让他很不高兴。 离戌时还有一段日子,景长天虽然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已经把清州战场布置了好几遍! 这件事若说不是石颐斐安排的,景长天根本不相信。漠国深处的这个瘸子,心智非凡,把鼠疫一事和抓捕百姓一事联系起来,就知道这个人还有后手! 第一百四十五章 鹰都 原本景长天想问桂超,跟在罗烟凝身边有没有听到她对这次未知的鼠疫有什么见解,谁知道桂超没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消息,让他突然烦闷起来。如今他只希望,秦罗那边能好好应对这件事。 只是他不知道,很快他就会听到让他心惊胆战的消息。 远在鹰都的石颐斐,坐在窗前,目光悠远地望着秦罗的方向,阴柔俊美带着病态的容颜有一丝淡淡的期盼。那里是他逝去母亲的家乡,他却从来没有去过。听说母亲嫁给父汗后,再也没能回去,那里的人不再欢迎她,也不可能会欢迎她。 自他识字后,他从母亲遗留下的书信中感受到母亲对那片土地的热爱与渴望,以及回不去的哀愁,纵使父汗对她千般好,为她建造了与秦罗故地相似的屋子,也没能缓解她对那里的相思。 曾经他幻想着能去母亲的故土看看,可自从他双腿废了之后,他再也没能出过鹰都。如今鹰都还在大雪纷飞,秦罗却已经是百花盛开。 石颐斐自嘲地笑了笑,白得透明的手,慢慢打开了刚才收到的信。这封信很皱,能看出来送到鹰都有多么的艰难,不过当他看完信之后,心中的疑惑解开了大半,他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自哈斯草原胡人营地被端之后,一直有件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七百多人的营地只有五百来具尸首?剩下的那二百多人到底去了哪里?为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羯人那边对这件事一问三不知,只是觉得奇怪,他们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谁能瞒天过海做得那么干净。迫于五大部落结盟的压力,石颐斐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并告诉胡人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在细思无果后,他给秦罗的暗桩写了信,让他们查一查。等了许久,总算是有了结果。 写信的人,在信中说道,秦罗公主罗烟凝师承天下第一高手天疏老人,并且手中有神兵淬星饮。 北有淬星饮人魂,不寂不灭不归鞘。这是那把神兵的传说。但凡被这把刀取命的人,会化作冰晶,当场碎掉,如同破碎的星辰,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而这个序凝公主,武功高强,为人嚣张跋扈,偏偏又被秦罗皇室当做掌上明珠。 写信的人说,若胡人营地不是被天神覆灭,多半跟序凝公主脱不了干系。 信到这里就没有了。不过也算是给了石颐斐打开了另一条思路。 他从来都很淡定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个传说知道的人不多,没有流传到鹰都也是情理之中。要真是武功高强的人持有这样的兵器,无异于如虎添翼。 只是端了胡人营地的人真的会是一个姑娘所为么?这点让他怀疑。 一个人武功再高强,那也是有极限的。就算是天下第一的天疏老人,也一样。 石颐斐撑着脑袋想,即使这个序凝公主武功高强到能从几百人手中逃离,那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在不到两个时辰里,杀那么多人。她身边还有什么高手?她到底带了多少人? 突然间,石颐斐脑海中蹦出一个名字:景长天。 早之前听闻南夏太子景长天欲求娶秦罗公主罗烟凝,不过被她婉转拒绝了。会不会是他们暗中联手?如果是这两人联手,再带上几个高手的话,完全有这样的可能。 景长天的谋略和武功,就算他没出过鹰都,他也是知道的。 曾经有一次他亲自部署了一场战役,可以说是万无一失。没想到景长天找到了那次部署中唯一的漏洞,也是他没有察觉到的漏洞。然后景长天带了五百人,从一处刁钻的位置杀出来,打了他的军队一个措手不及,又分去几十人烧了他们的补给,再与外围军队里应外合,绞杀了三千勇士,给他部署战略生涯中添加羞耻的一笔,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失败之一。 想到这里,石颐斐笑了笑,景长天算是他看得上的对手,若这个序凝公主真有端掉哈斯草原的能耐和魄力,那她也算一个吧! 一阵冷风灌了进来,石颐斐轻轻颤抖了一下,他双手情不自禁地捏了捏自己的腿,脸上的神色有些怅然。 “四弟,该喝药了。”一只大手把药递到他面前。 石颐斐回神,眼里是满满的亲切:“大哥。” 今日来给他送药的,是呼延赫。这是他们三兄弟约定好的,每日轮流给石颐斐送药。一方面是关心,另一方面是想公平赢得呼延恕的青睐,成为名正言顺的大汗的继承人。 呼延赫看见石颐斐的模样,心中不知是什么感受。他知道,若不是这个弟弟双腿残疾,他一定是父汗心目中最好的继承人。 但是石颐斐从来没有表露出对那个位置的兴趣,反而尽心竭力的辅佐父汗,对几位哥哥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这让他猜不透石颐斐真正的想法。 可是石颐斐偏偏又很让呼延赫感到心疼和可怜。他从未出过鹰都,没有在草原驰骋过,没有奔跑过,没有像草原真正的勇士那样战斗过。 石颐斐忽略了呼延赫眼中的同情,他把药一饮而尽,乖巧地笑着把碗递给他:“谢谢大哥。” 呼延赫安慰道:“等雪停了,大哥带你四处转转。要是真的有名医能医治好你的腿,大哥就教你骑马。” 石颐斐露出心酸的笑容:“大哥又再宽慰我了。这双腿那么多年都好不了,又有谁还能治?我也很羡慕你们能骑马打仗,恐怕学会骑马要等到下辈子了。” 呼延赫叹了口气:“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你想去哪,告诉大哥。” 石颐斐温和地点头:“谢谢哥哥。” “你先休息吧。大哥去营里看看,今日父汗要过去,大哥不能陪你了。”呼延赫拿着空碗出去了。 石颐斐微笑着目送他离开。眼里划过了一丝不忍,他的大哥,比起另外两个哥哥来,对他更加真心实意。 而这时候的罗烟凝没由来的打了个喷嚏,她还不知道自己被这个漠国四王子惦记上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定心丸 而这时候的罗烟凝没由来的打了个喷嚏,她还不知道自己被这个漠国四王子惦记上了。 罗烟凝揉了揉鼻子,把刚写好的字条交给萧梧,让他送去风影阁给言岁离,约他戌时在烈阳湖见面。 萧梧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跨出门,他抬头看看了天,竟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他刚走没一会儿,顾君怀背着手进来了。 “师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罗烟凝笑着喊道。 顾君怀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心情舒畅地说:“莞莞决定跟我一起去山河大会。” “那你得把人家照顾好。万一出点岔子,双月殿可不会放过你。”罗烟凝笑到。 她觉得甯莞莞是可以结交的朋友,若是师兄真喜欢,下点功夫赢得芳心,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这是自然。”顾君怀惬意地笑着喝了口茶:“对了,方才过来路上碰见王爷了,他说你也要去山河大会,让我看着你些。怎么昨日问你的时候你又说不去?” 罗烟凝愣了一下,随后调皮地笑道:“我就是想去江湖上走走,哪是去什么山河大会呀!师兄,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啊!” 顾君怀疑惑地看着她:“你哪次不是说走就走,用得着躲躲藏藏的吗?莫不是有事瞒着师兄?” 罗烟凝真后悔昨晚冲动之下对父王撒谎,如今师兄要刨根问底,她若是说不清楚,指不定真被他盯上了。她总不能告诉顾君怀,自己就是玉飞狸,要去给石颐斐治腿吧? 于是,罗烟凝故作深沉地解释:“鼠疫的事没查清楚,我手上有些证据,总不能放任不管吧?你们去山河大会,正好我能借此机会再好好查查。” 这个理由打消了顾君怀心中的疑惑,毕竟这件事的严重性他清楚。 “那你多加小心。”顾君怀叮嘱道。 罗烟凝点头:“放心吧师兄,不会有问题的。” “你什么时候走?我跟你一道。”顾君怀问道。 “还没决定呢,不过应该快了。”罗烟凝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看着顾君怀笑着问,“师兄,难得有机会跟甯莞莞独处,若我跟着你们,岂不是显得师妹太不解风情?” 顾君怀会心一笑:“师妹,考虑得周到!” 罗烟凝体贴地开口:“做师妹的,自然想师兄早日幸福。” “多谢师妹好意。”顾君怀乐呵呵地谢过罗烟凝后,离开了她的院子,他得好好想想,带甯莞莞去哪里游山玩水一段日子。 罗烟凝目送顾君怀离开后,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这次派人去鹰都散布消息,试探漠国王庭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更想看看,漠国另外三个王子感受到来自石颐斐的威胁后,石颐斐会怎么应对? 既然呼延恕表面上是在用两千条性命换两座城池,私下又找到风影阁想让他们联系玉飞狸给石颐斐治腿,就证明这件事呼延恕并不想让那三个儿子知道。 只是,这样做会对风影阁造成极大的影响,不知道言岁离会作何想? 算了,晚上再与言岁离商议吧。罗烟凝紧锁着眉头叹了口气。 不过,他们秦罗这边有了应对的法子,但是景长天和南夏还没那么快知道,自己要不要告诉他,让他告诉清州那边先别轻举妄动? 略微思考后,罗烟凝决定进宫一趟。 皇帝罗裕此时在长鹤宫与太后说话。贤王罗甫,太子罗雨辉,二皇子罗雨澈都在。 罗烟凝一一跟他们见礼后,直白地说:“烟凝昨夜已经给玉飞狸去信了。” 皇帝已经听贤王说了,只要玉飞狸给石颐斐治腿便放了这些百姓。虽然他很不情愿,但为今之计,只有这个法子是最稳妥的。 “她怎么说?”罗裕不动声色地问道。 她两位哥哥和太后都急切地望着她。 罗烟凝露出高兴的笑容,愉悦地对他们说:“她愿意去。” 在座的各位都松了口气,他们还真怕玉飞狸不肯给面子拒绝了。 太后忙问道:“她怎么说的?可提了什么条件和要求?” 罗甫也说过类似的话,在他们看来,只有拿了相应的报酬,才是真心肯做事的。而罗烟凝深谙这一点。 于是她笑道:“她要黄金一千两。并要求朝廷不得派人跟踪,不得插手她医治石颐斐。她承诺能让异邦人把这些百姓毫发无损的送回来。” “朕给她五千两。”罗裕果断地说道,眼里闪过一丝精明。要人忠心耿耿的办事,不能小气。 太后认同地点点头:“玉飞狸若真能救下这些百姓,五千两算少的。” 比起战争的军饷和抚恤,五千两真不多。 “不过,不让人跟着她,怎么能保证她不会投敌?”罗雨辉适时地问道。 罗雨澈不耐烦地瞪了罗雨辉一眼:“哥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况且漠国那边指名道姓要她去,你能有什么法子?不如就让她去试试,若真有什么意外,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皇帝和太后相视一眼,原本他们还心存余虑,不过罗雨澈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皇帝又看了看罗甫,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仿佛罗雨辉问的,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只是太后年纪大了,这件事始终让她觉得惴惴不安。她忧心地望着罗烟凝,语重心长地说道:“烟凝,你给皇奶奶吃颗定心丸,玉飞狸确实可信么?” 罗烟凝心中暗笑,皇奶奶,玉飞狸就是我,你说可信么? 不过她还是认真地开口:“皇奶奶,您就放心吧!玉飞狸是秦罗人,在江湖中虽然亦正亦邪,但在家国大义上,她历来拎得清。” “只要信得过就好。”太后脸上的忧愁淡去了几分。 既然罗烟凝都这样说了,其他几人便也没有再纠结。戊城那边有樊肃在,没收到他求援的消息时,也不需要调遣军队过去。 这时候罗烟凝才打算说今日来的真正目的。 她抬头直视着罗裕,微笑着说:“皇伯伯,烟凝还有些话想说。” 第一百四十七章 玉飞狸的算计 “但说无妨。”罗裕大度地开口。罗烟凝又一次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他心情好着呢! “如今我们秦罗有了应对之策,烟凝觉得很有必要尽快告知南夏。呼延恕答应的是医治石颐斐便放两千百姓,这两千百姓里有一半是南夏的。但若是南夏不知道我们的决定,势必会做出与我们秦罗不一样的举动。不管是起兵也好,威吓也罢,万一激怒异邦人,他们痛下杀手,那我们秦罗做的这些便白费了。” 她本来想亲自写信告诉景长天,但想到两国如今结盟,她去做这件事就是越俎代庖。若是南夏皇帝景濯不知道还好,知道了难免会起疑心,认为秦罗藏私。这样一来,秦罗不仅不讨好,反而会让南夏心生间隙,不利于今后交好。 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告诉南夏朝廷,让他们静观其变。 罗烟凝这番话,让皇帝、太后、贤王以及她的两位哥哥都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她考虑得实在是太周全。 罗裕当即叫喜公公端来笔墨纸砚,自己亲自提笔给南夏皇帝景濯写信。 “烟凝!你说你怎么就是个女孩子呢!你要是个男儿身,必定会是我们秦罗的智囊猛将!”罗雨澈佩服地盯着她说。虽然是玩闹的语气,但不难听出他话里的可惜。 皇帝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看了罗烟凝一眼。 而一旁的罗雨辉脸色略显尴尬,一个女子都能想到的东西,为何他没想到? 罗烟凝忽略这些目光,故作潇洒风流地开口:“雨澈哥哥又打趣烟凝!若烟凝真是个男子倒好,带着三妻四妾去镇守边关,回来带一堆侄儿侄女给你们玩耍。” 不过她心里却想,要是我真是个男子,恐怕就没那么好命能站在这里这么说话了。 “女儿家才好!跟你们俩皮猴儿一样,哀家成天头疼!”太后慈祥地笑道。 “母后说得极是。”罗甫轻飘飘地开口,“就她这性子,若是个儿子,还不知要给本王惹些什么乱子出来。” 罗烟凝调皮地看着罗甫:“父王这话说的,好像儿子生来就要被你打一样。” 殿中哄堂大笑,在一片温馨中各自散去了。 “还好你是女儿啊!”回府的路上,罗甫感慨了一句。 罗烟凝怎会不明白父王的意思?她贴心地笑了笑:“父王不必介怀,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储君,难免心思重。” 回府后,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了晚膳,父女俩默契地没有跟世牵雪提起今日的只言片语。 罗烟凝回到自己屋里,从妆台中拿出景长天送的玉佩,紧紧握在手里,心中默默地喊道:景长天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她知道景长天在南夏素有战神之称,在他不知道呼延恕的要求之前,他必定会挥师北上,剑指清州。这样不利于她接下来的行动。 正在行军路上的景长天突然感觉胸口一热,他摸出怀里的玉佩,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随后他又小心翼翼的把玉佩放了回去。 戌时刚到,罗烟凝如鬼魅般到了烈阳湖。紧接着言岁离也到了。 “玉姑娘。”言岁离唤道。 “言阁主,给呼延恕回信吧。我同意给石颐斐治腿。”罗烟凝淡淡地开口。 言岁离愣了愣,试探道:“玉姑娘,你可想好了?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并不知晓朝廷已经默许了这件事。 “序凝公主已经告诉我了,朝廷不会为难我。”罗烟凝轻笑。 但言岁离并不放心:“言某担心……” “言阁主不必担心。于情于理,那些百姓我都要救。”罗烟凝轻声打断他,坚定的开口。 言岁离叹了口气:“玉姑娘,鹰都是漠国腹地,凶险难测,万一异邦人发难,言某怕你插翅难飞啊!” “鹰都?”罗烟凝戏谑地笑道,“谁说我要去鹰都?” 言岁离疑惑地盯着她。 罗烟凝自信地笑了笑,眼里闪过寒光:“告诉呼延恕,若是想给石颐斐治腿,就必须答应我的条件。第一,带石颐斐到戊城和漠国交界处,我才给他治。第二,我与他们见面之时,必须先放五百人。治好一条腿,放一半,等石颐斐两条腿都好了,那些百姓必须安全回到各自国土。只要他答应这两点,我保证治好石颐斐。否则,他这辈子都别想站起来!” 言岁离被她眼里的狠厉和自信镇住了。但她提出的条件的确是保证百姓安然无恙的最好的方法。 “言某会将玉姑娘的转告呼延恕。不过他真的会答应么?”言岁离不解地问道。 罗烟凝不屑地冷笑:“他会不会答应就看他有多疼爱石颐斐!” 言岁离点头:“需要言某派些人手协助么?” “不必。”罗烟凝干脆地拒绝道,她认真地看着言岁离,“但是有件事我要告诉言阁主。” “玉姑娘请讲。”言岁离从她眼神中看出,接下来的话,可能对他很不利。 “我已经派人去鹰都散布我要治好石颐斐的事了,同时告诉他们呼延恕欲传位给石颐斐。而这件事,呼延恕只与言阁主联系过,我怕呼延恕今后会想尽一切办法针对你们风影阁。若真被我猜中了,你们风影阁今后面临的就是漠国人无尽的追杀围剿。”罗烟凝不动声色地看着言岁离。 这番话确实让言岁离感到心惊。但玉飞狸既然这样做了,就已经是将他拉下水了。 他自己不怕追杀围剿,而是怕手下的弟兄们遭难!他怪异地看着罗烟凝,思索了很久才缓缓开口:“玉姑娘,言某不是怕死之人。玉姑娘这次的所作所为若是能救下百姓,言某这风影阁没了便了没了。只要还有一条命在,风影阁就永远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言某有个要求。” “言阁主但说无妨。”罗烟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她倒是很想知道,这个靠售卖消息为生的生意人,会给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若是有一天言某真的遭遇不测,还请玉姑娘安置好追随言某的弟兄们。” 第一百四十八章 疑云 “反正,玉姑娘已经把言某拉下水了,言某也不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言岁离突然有些悲凉的说道,他感觉自己被眼前这个女人算计了。但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卷入这样的纷争中。 言岁离的话完全出乎罗烟凝的意料,她意味深长地笑了:“言阁主真是...高义!” 她想过很多种言岁离的说辞和他给自己留的后路,也想过这次的事平息之后,不再过问风影阁的死活,毕竟他们可以掌握的消息实在太多,又与那么多势力有来往。 可偏偏言岁离剑走偏锋,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不过不管他是真心实意也好,歪打正着也罢,这一刻罗烟凝决定保护风影阁。 言岁离露出爽快的笑容:“玉姑娘谬赞了,唇亡齿寒的道理言某还是懂的。” “好。那就请言阁主早日将我的意思告知呼延恕。至于言阁主的条件,我答应。”罗烟凝从容开口。 言岁离心中石头落地,脸上神色看起来轻松了许多。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二人各怀心思离开了烈阳湖。 回到府里,已经是后半夜。罗烟凝没有惊扰任何人,沐浴完后怀着难以言说的心情睡着了。 有道是,清风难平舍身意,杀场暗藏天下心;烈酒尽诉英雄胆,狼毫淡写功与名。 翌日,罗烟凝早早就起来了,在练完刀后,她再次打开从霍晗那儿借来的舆图,细细琢磨着漠国的每一寸土地。 答应给石颐斐治腿,并不代表她对异邦人存有善念。 不过因为她对异邦、对漠国知之甚少,她还是决定去找霍晗再好好了解一番。这一次不是儿戏。她不仅要保证那些百姓活着,也要保证自己活着,更要防着呼延恕和石颐斐在背后捅她一刀的可能。 职方司里的人见序凝公主最近总往这里跑,既觉得好奇,又不敢多问。 霍晗依旧聚精会神地忙着画舆图,不过这一次罗烟凝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等他。 “霍大人,停下手中事务,本宫有话问你。”罗烟凝不容拒绝地开口。 霍晗抬头,想请她等等,但那双眸子里的凝重,让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毛笔。 “殿下请讲。”霍晗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恭敬地朝她作了一揖。 “霍大人,漠国王庭的事,你知道多少?”罗烟凝直白地问道。 霍晗想了想:“殿下具体是想知道哪方面?” “比如呼延恕和他的四个儿子。”罗烟凝淡淡的开口。 她怎么会问起这个?看她的样子,情况似乎没那么简单。霍晗在心里暗道。 “霍大人?”罗烟凝见他出神,又喊了一声。 霍晗犹豫了片刻才开口:“以前呼延恕刚愎自用,对几个儿子都很严苛。长子呼延赫是王后的儿子,性格随呼延恕,但比呼延恕重情重义;次子呼延明是侧妃所生,比起呼延赫,没那么受宠,但也是一员猛将;三子呼延德盛气凌人,为人不如呼延赫,武艺不如呼延明。至于四子石颐斐,自小双腿残疾,但胸中有丘壑,母亲是秦罗人,不知何故嫁给呼延恕,深得宠爱。” “这三人明里暗里都在争夺大汗继承者的位置。但是他们都极为看重石颐斐的才智,都想着得到石颐斐的帮助。整个漠国王庭把石颐斐保护得很好,自他双腿残疾之后,几乎不怎么有人见过他。呼延恕刚愎自用的性子也随着石颐斐的长大逐渐有所好转。呼延恕怕他被有心人惦记,在他身边安放了好几位高手。” “至于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说到这里,霍晗可惜地摇了摇头。 罗烟凝听完霍晗的话,感慨道:“看来漠国王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不可摧啊!” 霍晗不明所以地笑了笑:“殿下,古往今来王权之争不休不止。何况漠国大汗呼延恕算是统领异邦人的存在,权利之大,殿下能想象得到。不过呼延恕能有如今的地位,背后的石颐斐功不可没,这也是他那三个哥哥一心拉拢他的原因。” “每个人都认为石颐斐是心腹大患。”罗烟凝神情凝重,目光悠远。 霍晗踌躇了一会儿,低声问道:“殿下问这些,是不是与异邦人掳去的那两千百姓有关?” “呵,”罗烟凝轻笑,“兵部已经知道了?” “嗯。”霍晗点头,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事,脸上掠过恨意和愤怒,咬牙切齿地说道,“异邦狗贼!早晚会遭到天谴!下官只恨自己不能亲手宰了他们!” 罗烟凝能从霍晗的话语中,真真切切体会到他对异邦人的滔天恨意和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霍晗:“霍大人,与其期盼天谴,不如把希望寄于秦罗和南夏的军队,或者江湖侠士身上。” 霍晗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再想探究,罗烟凝却将话题岔开了。 “等这些百姓解救出来,本宫给你和欢姐姐主婚吧。时晴别苑就当本宫送你们的贺礼。”罗烟凝笑盈盈地说道。 “这…殿下,这礼太重了,下官不能要!”霍晗心惊胆战地看着她。 罗烟凝白了他一眼:“本宫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况且欢姐姐在那里住惯了,换来换去麻烦,你体贴点。” 霍晗讪笑两声,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罗烟凝捏着拳头在他面前晃了两下:“要是你敢怠慢欢姐姐,小心本宫打死你。” 霍晗抬起衣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殿下,下官对欢儿的心思,您还不清楚吗?” “哈哈,本宫就那么一说,看把你吓得!”罗烟凝心情大好地笑道。见霍晗脸色尴尬,她摆摆手:“你忙去吧,本宫先走了。” 说完,罗烟凝步履轻盈地离开了职方司,留下霍晗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公主到底怎么了?她今日为何会突然提起他和欢儿的婚事?她为何不肯言明把希望寄于江湖义士的意思?那两千百姓,两国朝廷到底打算怎么救?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谎言 白鹰飞走没几日便到了地宫,萧桐取下它爪上的匣子,打开罗烟凝的来信。 来回看了几遍之后,他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主子,你真的决定好了么? 萧桐其实很不愿意罗烟凝冒险,可这封信,盖着业火印!这代表着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是绝对的命令! 郭俊俏见他看着天空久久没有回神,眨巴着清澈的眼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主子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萧桐略显艰难地摇头,“主子没有出事。” “那你怎么这副模样?”郭俊俏怀疑地盯着他。 萧桐自接到信后,心情就很低沉,他看着郭俊俏,一字一顿地说道:“主子她,准备对漠国王庭出手了。她还要给石颐斐治腿。” 郭俊俏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喊道:“她怎么可以去给石颐斐治腿!石颐斐是漠国人啊!” “她不能不去。异邦人手里握着两千条百姓的命。”萧桐闭着眼睛无奈地答道。 “她要是被异邦人抓到了怎么办!他们会杀了她的!”郭俊俏愤怒地喊道! 未等萧桐说话,郭俊俏转身冲了出去。 萧桐追上去,死死拽住她的手臂,呵斥道:“你想干什么!” “我去杀了石颐斐!这样主子就不用去给他治腿了!”郭俊俏红着眼睛瞪着萧桐,但手臂被萧桐钳制,她动不了。 萧桐把信抖开,递到她面前,紧紧盯着她:“郭俊俏,你想抗命?” 鲜红的业火印如一簇火苗,灼伤了郭俊俏的眼睛,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委屈地看着萧桐:“可是,我不想她去冒险。她是我和哥哥的救命恩人啊!” 萧桐看着梨花带雨的郭俊俏心里猛地疼了一下。 郭俊俏和郭俊烨一家人当初被异邦人追杀,到屹峰崖附近时,只剩下她兄妹二人,若不是正巧碰见罗烟凝和他兄弟二人,郭家兄妹早就成了异邦人的刀下亡魂。所以,郭俊俏对罗烟凝的救命之恩一直铭记在心,听到她要冒险,郭俊俏怎么会不难过? 萧桐狠了狠心,一把将郭俊俏揽入怀里,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乖,主子不会有事的。既然她选择这样做,一定是有了万全之策,我们别给她添乱。而且,要是你出了意外,你让我怎么办?” 这是萧桐第一次对郭俊俏说那么长的话,虽有安慰的意思,但也是他的真情实意。 郭俊俏被萧桐抱住的时候还在哭,可听到他的话,她突然无措地抬起头,泪光盈盈地盯着萧桐,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这是真的吗?萧桐这是喜欢她的意思吗? 萧桐放开她,粗糙的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我安排人去鹰都,你乖些。” 直到萧桐消失在郭俊俏的视野,她都没能回过神来… 不过半炷香,十个打扮各异的人从地宫飞出,沉默地朝着鹰都方向去了。屹峰崖离漠国,不是很远。 这一日,罗烟凝从言岁离那里得到了呼延恕的回信,他答应玉飞狸提出的所有条件。 罗烟凝波澜不惊地收拾好行囊,辞别家人后,带着萧梧和云三去了逍遥酒肆。 见罗烟凝来了,路浅欢放下了手中的事,拉着她径自上了楼。 “你要出远门?”路浅欢盯着她问道。 罗烟凝笑嘻嘻地开口:“对呀,去把鼠疫的事解决干净。怕欢姐姐又怨我不辞而别,特地来告别。” 路浅欢从她脸上没有看出丝毫破绽,便相信了她的话,于是亲自拿出一壶好酒,为她践行。 萧梧对她俩的相处方式已经习以为常,云三却疑惑地看向萧梧,似乎在问他,主子为何会与金针美人路浅欢交好?路浅欢怎么会甘于平凡,当起酒肆老板? 萧梧享受着逍遥酒肆的美酒佳肴,无视了云三的眼神。 酒过三巡,罗烟凝拿出一纸房契,轻轻推到路浅欢面前,温柔地说:“欢姐姐,等我这次回来,就给你和霍大人主婚。时晴别苑就当是贺礼了。” 路浅欢把房契推还给她,正色道:“这个我不能要。你已经帮我太多了。” “欢姐姐,人生能得一知己足矣,我俩的感情岂是一座院子能比的?你若是再推辞,我便只好请皇上赐婚了,那就不是一座院子那么简单的事啦!” 路浅欢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道:“你以前老说景长天强硬霸道,我看你跟他比起来简直不遑多让!” “嘿嘿。”罗烟凝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觉得这招对你挺管用的!” “你这是仗势欺人!”路浅欢故作生气地开口。 罗烟凝连忙拉着她说:“欢姐姐,这院子本来早就想给你了,你就收下吧,也好了了我的心愿,让我在外面能心无旁骛的做事。” 最终路浅欢拗不过她,只好收下房契。 “今后你若再敢这样霸道,我就不理你了。”路浅欢盯着她严肃道。 罗烟凝顿时喜笑颜开:“好。那我走啦!等我回来喝你的喜酒!” “路上多加小心。”路浅欢嘱咐道。 罗烟凝回头冲她露出灿烂的笑容,骑上火雷飞驰而去。路浅欢目送她离开,无奈地笑了笑。 罗烟凝离开的这一天,南夏皇帝景濯刚收到秦罗的信。 已经过了七天,景长天也已经走了七天。景濯连忙叫人,快马加鞭把这封信原封不动地送去给景长天。 在景濯看来,能不费一兵一卒解决这件事,是最好的结果。 同时,这天深夜,景长天率领的队伍在离清州还有三百里的地方安营扎寨。虽然三百里不远,但连夜赶路不利于上战场。 骑兵们井然有序的做着各自的事,或是休息,或是烧火做饭。景长天喂完马之后,坐在篝火前,摸出怀里的玉佩,缓解自己对罗烟凝的思念。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罗烟凝已经在赶去戊城的途中,也不知道她要给石颐斐治腿的事。 徐阔和孟洋端着饭菜坐了过来。景长天不动声色的把玉佩重新放到怀里。 徐阔大大咧咧地把碗递给他打趣道:“殿下又在想凤凰了?” 第一百五十章 暗中部署 徐阔大大咧咧地把碗递给他打趣道:“殿下又在想凤凰了?” 景长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本王想念谁还要知会你不成?” “没有没有!末将就随便问问!”徐阔笑得憨直,连忙解释道。 一旁的孟洋眼观鼻鼻观心,津津有味吃着碗里的饭,看起来显得毫不关心,只是飘忽不定的眼神偶尔会落在景长天身上。 徐阔眼珠子滴溜溜转到孟洋那:“孟洋,听说以前你在清州待过,清州有乐子吗?” 孟洋尴尬地笑了笑:“说出来不怕徐将军笑话,我在清州没上过两次街。” 徐阔嫌弃地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没劲!”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去哪都图新鲜!”桂超走过来大剌剌地踢了徐阔一脚,在他身边坐下。 “你!”徐阔瞪着他,“算了算了!本将军懒得跟你计较!” 这两人打闹惯了,大家都觉得见怪不怪。 景长天淡淡地看了他俩一眼,两个八尺大汉瞬间闭上了嘴巴。他放下碗筷鼓励地看着孟洋,说道:“你在清州日子不短,营救百姓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孟洋随手想了想,随手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在地上边画边说:“清州离芜国最近,童将军跟芜国人交手过很多次,芜国人对那一带地形相当熟悉,这次营救百姓一事,以芜国的做派肯定会采取迂回的策略。” 景长天赞许地点点头,同样从地上捡起树枝,就着孟洋随手画的草图对他们三人说道:“这里是芜国的地盘,这片丘陵被称作吃人丘,是芜国和我们南夏的天然屏障,地形复杂,非常适合藏匿和迂回,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带着他们跟童单行兜圈子。芜国人抓走那么多百姓,把他们带到芜国是累赘,留在身边又耗费粮食,拖着童单行就是等着南夏和秦罗的答复。不过如果拖得太久,芜人觉得耗不起了,也有杀了这些百姓的可能。芜国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件事定然密谋了很久,就算童单行带兵追上他们,也只是与他们僵持。” “但是童将军骁勇善战,清州骑兵在南夏也是最拿得出手的…”孟洋迟疑地开口 景长天摇摇头:“本王并不怀疑童单行和清州营的战力,而是这次与以往的冲锋陷阵不同。芜人手中要是没有这些百姓做人质,童单行肯定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如今本王担心的恰巧是童单行被芜人激怒,不管百姓死活。不过好在至今没什么消息传回来。” 孟洋诧异地看了景长天一眼,不由得低下头,他想得不够深远。而且太子说的其实不假,童将军虽然骁勇善战,但自从女儿失踪后,脾气易怒了许多。 “殿下,彭飞他…”桂超试探地问道。 “本王让他带了一队人马连夜赶去清州打听童单行的行踪,去吃人丘安抚童单行。”景长天淡淡地说道。 三人同时愣住,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景长天笑而不语,把树枝扔进火堆里。 徐阔不放心地说:“能行吗?彭飞那小子年纪轻轻,殿下就不怕他出什么岔子?” “彭飞年纪是小,但是做起事来,不比你和桂超差。正是因为他没多少经验,才要让他去磨练一番。”景长天自信地笑道。 徐阔和桂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孟洋却对景长天又生出了几分佩服,敢于启用年轻的将士,也敢召回他这样的老兵,要是没点胆色和胸襟,根本不可能做到。 景长天淡然地靠在树桩上,抬头便看见了满天星辰。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这三人见他不想再说话,只好起身离开。 孟洋好奇地问:“徐将军,你方才说的凤凰是谁?” 徐阔和桂超相视一笑:“太子殿下的心上人。” “谁那么有福气,能被殿下称作凤凰?”孟洋更加不解。 桂超佩服又无奈地开口:“这普天之下,除了秦罗序凝公主还能有谁能被称作凤凰?” 孟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不是说,序凝公主嚣……” 话没说完,孟洋的嘴就被徐阔捂住了,徐阔忙不迭地低声说道:“孟洋老弟!你不想活了吗!以后这些话你最好别说出来!” 孟洋连连点头,满脸疑云地望着徐阔。 徐阔和桂超将他拉得远远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跟他说着罗烟凝的事。提到徐阔被罚去渭州的时候,孟洋和桂超愣是没忍住大笑出声。 景长天看见三人友好的模样,倒也不介意他们议论自己。他是一定要娶罗烟凝的,早点让他们清楚罗烟凝在他心里的地位不是坏事。 不过有一点让景长天有些疑虑,他这次带兵出征很匆忙,不知道秦罗那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让彭飞赶去清州,也有探听这方面消息的意图。虽然清州与戊城相距千里,但作为友盟,互相知晓对方的意思,才有利于今后的决定和行动。 而罗烟凝这边,刚出城没多久,戒尘就带着宇儿追了出去,在驿站休整的时候,才碰到一块儿。 “戒尘,你这是何意?”罗烟凝盯着神色波澜不惊的戒尘问道。 “阿弥陀佛。”戒尘双手合十,对罗烟凝说:“戊城的事贫僧听说了。殿下有不带贫僧的理由,可贫僧也有非去不可的原因。” 戒尘虽然说得平淡,但语气中的坚决连罗烟凝都自愧不如! “你自己来也就算了,还把宇儿带上,你就不怕一路上危险?这不是游山玩水!”罗烟凝冷冷地开口。 宇儿跑到罗烟凝跟前,拉着她的手,委屈地望着她:“公主姐姐,你别怪戒尘哥哥,是宇儿哭闹着要跟着一起来的。” 罗烟凝轻轻揉了揉宇儿的脑袋:“宇儿,这次不是出去玩,外面有好多抓小孩子的坏人。姐姐派人送你回王府好不好?” 宇儿忍住眼里的泪水:“公主姐姐,宇儿不想跟你们分开…” 唉!罗烟凝暗自叹了口气,罢了,等到了戊城把宇儿安置好了,再去做事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推测 不过罗烟凝还是非常不悦地瞪了一眼戒尘,要不是知晓他的为人,她甚至怀疑这些话是他教宇儿说的! 去到驿站,自然是要部署一番。 罗烟凝在桌上把舆图铺开。戒尘看见舆图,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一下。 “在过两日,皇上的旨意差不多就能传到戊城,他们会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件事传达给樊老将军,他也会尽快赶回去。咱们走这里,能早两日赶到戊城。到时候便只管等着呼延恕带着石颐斐过来。”罗烟凝修长的手指从舆图滑过。 萧梧不解地皱着眉头:“主子,你真那么肯定他们会来吗?” “对。石颐斐对呼延恕太重要。况且,就算他们不来,难道你忘了,玉简的事还没水落石出么?”罗烟凝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萧梧恍然大悟:“一举两得!” “不错。这次来戊城总要解决一些事的。而且呼延恕的要求,暂且排除了鼠疫会在戊城蔓延的可能。他不会把自己和石颐斐置于险地。”罗烟凝笃定地说道。 云三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异邦人不是想拿百姓的性命换戊城么?呼延恕和石颐斐又是怎么回事?” “天机不可泄露。”萧梧故作神秘地笑道。 一旁的宇儿从未奔波过那么久的路程,这会儿眼睛开始打架,戒尘温和地与罗烟凝三人告辞,带着宇儿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时候,萧梧轻声喊道:“主子…” 罗烟凝点点头,决定告诉云三真相:“异邦人表面上是索要城池,可暗地里的要求是让玉飞狸给石颐斐治腿。本宫便是玉飞狸。” 什么?罗烟凝的话如同天雷劈向云三! “嗒嗒” 环杀从云三手中滑落到地,他瞠目结舌地望着罗烟凝,脸上的神情仿佛定格了一般。 萧梧没有打扰他,这个消息还是让他自己消化比较好。 过了好半晌,云三咽了咽口水:“主子,你、你没有骗人?你就是玉飞狸?你要去给石颐斐治腿?” “嗯。”罗烟凝淡淡地应了一声。 “主子!”云三喊道! 罗烟凝狠狠地瞪着他,他这是想把戒尘招来? 云三压低嗓子道:“你这是羊入虎口啊!主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做点手脚,难不成今后真要让石颐斐春风得意?”罗烟凝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有十足的把握?”云三紧张地盯着她。 罗烟凝摆摆手:“你不用那么紧张,本宫又不是要去杀人放火。” “主子,景太子可有给你来信?”萧梧趁着空当连忙插话问道。 罗烟凝摇头:“没有。只怕他如今也顾不上吧!南夏不比我们好到哪去。若是他已经带兵出征,但愿南夏皇帝能早点把我们秦罗的意思传达过去。” 她暗中捏了捏腰间的玉佩。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把这枚玉佩戴在身上。 “都下去歇着吧。各自把马喂饱,往后几日就不能像这样休息了。”她凝重地开口。 “是。”二人恭敬地退下。 在马厩里,云三又问了萧梧许多关于主子就是玉飞狸的事,似乎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异中缓过神来…… 罗烟凝躺在床上,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石颐斐的腿,真的是被人陷害的吗?还是他自己这样做的?虽然罗烟凝对漠国王庭不甚了解,但是从古自今,没有哪个王朝不在乎血统,异邦人更是如此。 为了保证血统的纯粹,他们没有纲常伦理一说。史书上曾经就有过记载,某个部落的大汗死后,儿子娶了父亲的妃子;也有记载弟弟娶了哥哥的妻子。这些都是为了血统。 而石颐斐,在异邦人眼里,显然是个异类。他的母亲是秦罗人,他的血统不如其他几个哥哥那么纯粹,单凭这一点,就可以让他在异邦人那里受尽唾弃和白眼,甚至被杀害。 可如果他凭借呼延恕对他母亲的爱意,再自毁一双腿,不仅能让呼延恕心生愧疚,还能让自己活得很好,并且能打消他三个哥哥认为他会争夺大汗之位的疑虑。再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赢得他们的信任和依赖! 要真是这样,那石颐斐是真的很可怕。小小年纪,别的孩子可能还在父母怀里撒娇,他便能有这等心智和狠辣。 当然,这些都只是她的推测和猜想。 但罗烟凝心里依然有些怅然,对上这样的人,必须要一万个小心和防备。同时她也有些佩服,毕竟,这样的手段,不是谁都能用,谁都敢用的! 鹰都。 依然是一片飞雪连天。呼延恕裹着厚厚的裘皮进到石颐斐的屋里,看着脸上苍白的儿子,他连忙吩咐下人又加了两盆炭火进来。 呼延恕望着石颐斐,满眼都是心疼和慈爱:“这是最后一场雪了,再过两日天气就会暖和起来了,你也会舒服些。” 石颐斐温和地笑道:“多谢父汗垂怜。” “玉飞狸已经答应给你治腿了,等大雪停了,父汗亲自带你过去。”呼延恕他把腿上的毯子往上掖了掖。 “父汗,还没放弃我这双腿吗?”石颐斐的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望着呼延恕。 呼延恕看着这双跟逝去的爱妃一模一样的眼睛,心中的难过和愧疚翻涌而上,他怜爱地看着石颐斐:“你是父汗的儿子,父汗怎么可能放弃?你的眼睛跟你母亲一样,你的聪慧也随了她。没照顾好你,才是父汗的遗憾。” 石颐斐黯然垂眸,隐忍地说道:“父汗,儿子这双腿不值得你用两座城池去换!” “傻孩子!能看见你站起来,比什么都重要。你是漠国最耀眼的星辰,父汗不会让你因为这双腿而蒙尘。父汗曾经许诺过你母亲,将来要带你们娘俩看遍天下美景,踏遍天下山河。如今她不在了,这些诺言只能在你身上兑现。”呼延恕目光悠远地感叹。 石颐斐动容地看着呼延恕:“父汗,如今局势瞬息万变,您千方百计不计酬劳地请玉飞狸给儿子治腿,儿子受之有愧,不知该如何报答父汗!” 第一百五十二章 局中局 石颐斐动容地看着呼延恕:“父汗,如今局势瞬息万变,您千方百计不计酬劳地请玉飞狸给儿子治腿,儿子受之有愧,不知该如何报答父汗!” 呼延恕慈爱的眼神落在石颐斐身上:“父子之间谈何报答?何况,我们漠国能有今日这番成就和景象,斐儿功不可没。” “父汗...”石颐斐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在脸上化作一抹略显孤寂的笑。 “歇着吧!”呼延恕起身拍了拍石颐斐的肩膀,“等玉飞狸到戊城了,我们再走。” 石颐斐目送呼延恕离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眼中流露着淡且真诚的温情。 也就是在这一日傍晚,玉飞狸要给石颐斐治腿,呼延恕欲传位给石颐斐的流言在鹰都传得沸沸扬扬。当呼延恕想要去制止的时候,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呼延恕的三个儿子此刻正沉默地站在他面前,他们脸上神情各异,但无一不是想要在呼延恕这里得一个准话。 风影阁!呼延恕背对着他们,阴鸷的眼神已然暴露了他的杀心!这件事他只私下同风影阁说起,如今闹得满城风雨,除了他们还能是谁?石颐斐如今羽翼未满,腿又还没被治好,这样过早把这件事暴露出来,无异于把他推到风口浪尖。 呼延恕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淡定转身坐下,锐利的眼神从三个儿子身上一一扫过。他们三人明里暗里都在争夺继承人的位子,这是他默许的。但前提是没有触碰到他的逆鳞。 “你们仨,是想说什么?”呼延恕主动问道。 三人踌躇片刻,谁都没有开口。 呼延恕冷笑一声:“既然无事,就下去。”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三王子呼延德,他高耸的颧骨显得极为刻薄。如同一头凶兽般盯着呼延恕,直白地问道:“父汗!难道你真要传位给石…四弟?” 呼延赫目光镇定,泰然自若。二王子呼延铭不屑地瞥了一眼呼延德,脸上露出一丝嘲笑。 “本可汗还以为你会关心一下你弟弟的腿。”呼延恕讥诮地看着他。 呼延德自知惹了父汗不悦,但他根本不在意,所有的不甘心全都写在脸上!咄咄逼人地张口喊道:“不关心?父汗,你告诉我,什么才叫关心?四弟自小被你宠上天,吃穿用度全是漠国最好的!我们三个就该被冷落被忽略?是不是只有像他一样当个残废才能博得你的关爱!” 这席话不仅惊到了呼延赫和呼延铭,更是激怒了呼延恕。 “逆子!那是你弟弟!”呼延恕火冒三丈!抄起案上的酒壶砸向呼延德。 呼延德不闪不避,更加傲气地盯着他:“我是你儿子!” “三弟住口!”呼延赫皱着眉头呵斥道。 “你就那么不希望他好?!”呼延恕眼里冒着怒火,盯着呼延德。 “父汗息怒!”呼延铭连忙劝阻到。 呼延恕倍感失望地望着这三个儿子:“斐儿如今还没好,你们就这般作态。就算他好了,凭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身子骨,还能杀了你们吗!” “父汗…”呼延赫唤道。 “滚!都滚!本可汗不想看见你们!”呼延恕恼怒地瞪着他们,愤恨地喊道。 兄弟三人怀着无奈和不甘的心情,离开了呼延恕的大帐。 呼延德怒气冲冲地走在最前面,呼延铭跟上去讥诮地说:“呼延德,你别挣扎了。咱们仨不管是谁继承大汗的位子,都离不开石颐斐的支持。父汗有多看重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今日不过是来问问,他就生那么大的气,等石颐斐的腿被治好了,你觉得还有咱们的活路?” “你什么意思?”呼延德转身盯着呼延铭,没好气地问道。 呼延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哥哥就是好心告诉你,别去招惹石颐斐。当不当大汗无所谓,但命只有一条。” 说完,呼延铭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呼延赫,自顾离开了这里。今日轮到他给石颐斐送药了,他可不能耽搁。 呼延德心中的怨气本来就无处发泄,听完呼延铭的话更是越想越来气,石颐斐那个废人,凭什么来跟他争?这些年来自己对他关爱有加,他居然暗中藏着这等心思!要是他的腿被治好了,父汗指不定会替他扫清障碍,把他推上那个位子! 想到这些,一股莫名的恨意和杀意在呼延德胸中纠缠蔓延。他看向石颐斐所在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石颐斐早已听到了这些传言,他淡淡地看着夕阳,揣度着撒布流言的人的心思。 这些话显然对他不利,背后之人根本是摸透了漠国王庭的关系,想要离间他们。 就跟他发出寻找业火令的悬赏一样,想要祸乱秦罗和南夏的江湖。 石颐斐知道父汗暗中联络风影阁的事,但在他看来,利用这件事的另有他人。比如即将到边关给他治腿的玉飞狸,或者对漠国王庭了如指掌的景长天。 这些人都在等着看他们漠国怎么破局。 石颐斐轻轻地笑了笑,布局的人真是聪明得厉害。 这时门被推开,石颐斐回头看见满脸阴霾密布的呼延德,温和地笑道:“三哥怎么来了?” “让暗处的人都退下,三哥有话问你。”呼延德冷冰冰地说。 “好。”石颐斐笑着挥了挥手,照他的意思摒退了暗中保护他的人。 呼延德确认周围没人后,阴测测地开口:“四弟真是好手段,不声不响地让几个哥哥心甘情愿地伺候你那么多年,如今终于忍不住要来争大汗的位子了。” 石颐斐愣住了,不解地看着呼延德:“三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从未想过要当大汗。我...” “你不想,但是父汗想!”呼延德粗暴地打断他,“这些年你从未偏帮过任何一个兄弟!不就是想让我们围着你转,让你能好好活下去?” “三哥!你误会了!”石颐斐皱着眉头说道。 “误会?”呼延德突然狰狞地笑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黄雀在后 “石颐斐,你要是甘于苟延残喘地活着也就罢了!可你偏偏跟你那下贱的娘一样!不知给父汗灌了什么药!让他如此在乎你!甚至不惜用两座城池换你这双腿!”呼延德疯狂地喊道。 石颐斐听他辱骂自己死去的母亲,杀意顿生,他冰冷地盯着呼延德:“三哥,你最好慎言。” 然而呼延德像是没听见他话一般,抽出腰间的弯刀指着石颐斐,眼里闪着嗜血的光芒:“不过只要你死了,就没那么多事了!城池是我们漠国的,大汗之位也与你无缘!” 呼延德的刀落下来,石颐斐为了避开,狼狈地从轮椅上摔了出去。但他肩上还是挨了深深一刀! “快来人啊!”石颐斐惊恐万分地嘶喊道! 正当呼延德狰狞地笑着又挥刀朝他砍去之时,呼延铭刚好端着药碗进来。 “四弟!”呼延铭丢下药碗,拔出刀挡在石颐斐面前! “呼延德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呼延铭愤怒地盯着呼延德。 石颐斐的肩膀血流不止,他虚弱地喊道:“二哥...” 呼延德不管不顾地跟呼延铭扭打在一起:“你在保护这个废物?你以为护了他,大汗的位子就是你的了?你做梦!既然你要护着这个废物,今日我就连你一起杀!” 被石颐斐遣开的人,看见这番景象,刚想出手,就被他的眼神制止了。 呼延铭没有注意到他们无声的交流,他心中闪过一丝得意,依然挡在石颐斐面前喊道:“呼延德!你怎么忍心对四弟出手!” 这时候呼延恕进来了,石颐斐肩上的血刺得他心疼无比! 呼延恕抬起脚,狠狠地把呼延德踢飞怒喊道:“都反了吗!” 石颐斐垂着眼睛,心中冷笑:既然要演,那便陪你们把戏做足。 他心灰意冷地说:“既然这双残腿让三哥介怀,不要也罢!” 话音刚落,他一把夺过呼延铭手中的刀,朝着大腿砍了下去!比起受伤的肩膀,他的腿像是毫无知觉一般,除了流血,没有多少疼痛的感觉。 “斐儿!”呼延恕惊慌失措地喊道!痛心地跑到他身边蹲下:“快!快叫巫医!” 在无人察觉的那一刻,石颐斐抬眼挑衅地看着呼延德,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废物。 呼延德再次被他激怒,重新捡起刀,冲了过来:“石颐斐!你这个假惺惺的小人!” “噗” 一柄刀没入呼延德腹部,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蹲在地上根本没有回头的男人,悲凉地喊道:“父…汗…” 呼延恕似乎根本不在意呼延德的死活,他只关切地看着巫医给石颐斐包扎伤口。 等到想起来呼延德被自己亲手杀了之后,他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尸首,淡淡地说了句:“葬了。” 当呼延赫赶到时,屋里只有守着石颐斐的父汗,和一旁惊魂未定的呼延铭。 躺在床上的石颐斐因失血过多,已经沉沉地睡去。灯火通明的屋中,他那张虚弱到惨白的脸,如同屋外飘零的飞雪。 整个鹰都,除了与呼延德亲近的人,都在指责呼延德,说他妄想用漠国栋梁的命,填饱他灵魂里那只嫉妒的恶鬼。在大家心目中,石颐斐才是漠国的功臣。 呼延赫把呼延铭叫了出去。 “你今日跟三弟说了什么!”呼延赫低声责问道。 呼延铭无措地摇头:“我只是告诉他不要因为城里的流言蜚语来招惹四弟,没想到…”没想到他不仅来了,还被父汗亲手杀了!他或许该重新衡量石颐斐在父汗心中的地位了! “呼延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我奉劝你,最好别乱来!”呼延赫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从来没把呼延德当成对手,他也不认为石颐斐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反而呼延铭的阴险让他忌惮。 一只灰色的鸽子扑腾着翅膀借着夜色飞出鹰都,落到罗烟凝手里。 她打开字条,脸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萧梧好奇地问道:“主子,是鹰都那边来的消息?” 罗烟凝把字条递给他:“自己看吧。” “兵不血刃就干掉漠国三王子,不是挺好的吗?”萧梧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呵!”罗烟凝冷笑,“呼延德的死活对局势没多大影响。他在漠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可怜人,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石颐斐不也受伤了么?”萧梧问道。 罗烟凝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他是破釜沉舟。既借他人之手干掉呼延德,又让呼延恕心痛,更加疼爱他。” “算来算去,这石颐斐反倒成了黄雀。”云三戏谑道,“不过这次也还算有些收获吧!听闻呼延德打起仗来,更疯子一样,如今他没了,就当漠国损失了一个战将。” “你倒是想得乐观。”罗烟凝笑了笑。 离戊城越近,戒尘就越发好奇,听这三人说起鹰都的事,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阿弥陀佛!”戒尘叹了一句,“殿下遇到对手了。” “唉!”罗烟凝幽幽开口,“这只是刚开始罢了。戒尘,到了戊城你带着宇儿四处转转吧。这次不必跟着本宫。” 戒尘惊讶地望着她:“可是…” “没什么可是。”罗烟凝淡淡地打断他,“呼延恕要玉飞狸给石颐斐治腿,本宫要假扮玉飞狸去会会他们父子俩。带着和尚和小孩不方便。” 戒尘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算起来,朝廷的信也该传到景长天手上了,但愿他别出什么岔子才好。”罗烟凝担忧地说道。 “景太子武功超群,不会有事,殿下不用担心他。说不定这会儿他正追得芜国人满地跑呢!”萧梧调侃道。 罗烟凝故意忽略了他话里的意思:“如果他收到信了,最重要的是去把童单行找回来。” “主子!”萧梧撇着嘴,“您与其担心景太子,不如担心一下,怎么从樊老将军眼皮子底下混过去,不把皇上的信亲自交到他手里,他可不会轻易放行。”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严查 提到樊肃,罗烟凝不禁面露难色。昨夜她收到郭俊烨传来的信,说樊肃听闻朝廷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救回这些百姓,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如今在赶回戊城的路上。 老将军当初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她到异邦人的地盘,可如今她不仅要去,而且还要面对呼延恕和石颐斐。 罗烟凝长舒一口气,淡淡地笑道:“无妨。本宫的易容术没那么容易被识破。马上要到城门口了,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免得引人耳目。戒尘,你带着宇儿先行一步。救出百姓后本宫会派人跟你联络。” 戒尘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载着宇儿慢吞吞地往城门走去。宇儿乖巧地喊道:“公主姐姐早点回来!” “好!宇儿要听戒尘哥哥的话呀!”罗烟凝笑靥如花地冲宇儿挥手道别。 直到这俩人走远,罗烟凝才麻溜地拿出易容的东西,顺手丢了一套给萧梧:“你动作快些。” “他呢?”萧梧指着云三问道。 罗烟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戊城没人见过他。” 萧梧只好拿着工具,在脸上细致地摆弄起来。一旁的云三双手插在袖子里看着他,笑得如同一只狐狸。 一炷香过后,二人都收拾妥当了。罗烟凝成了丢进人群中就找不到的普通女子萧梧则从俊美公子变成了中年大汉。 “走吧。”罗烟凝沙哑地开口,顺手将面具带上。 “主子,云三这模样也太扎眼了!”萧梧对云三能用俊朗的真容见人表现得极其不满。 罗烟凝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他。云三冲他露出奸猾的笑容。 三人行至戊城城门不远处,来来往往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要经过严格排查才能进出。门口没有看见戒尘和宇儿的身影,想来他们已经顺利进城了。 戊城的风气与别的城池不太一样。因为樊肃长期驻扎在此,百姓若是受到不公平对待,会直接告到樊肃那里。而这里的县令和府尹被樊肃敲打两回之后,学乖了。日子久了,戊城反而成了一座路不拾遗,有着军威风貌的城镇。 这里守城的士兵,也是军营里的将士。他们脸上有被风沙侵蚀的痕迹,也有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锐气。行事作风无不透露着严谨细致,眼里的锐利更是其他城池守卫所不具备的。 云三和萧梧不仅感慨:“樊老将军果然带兵有方!这些将士随便拉一个出去,都是以一当百的猛将吧!” 罗烟凝笑了笑:“不然你以为异邦人为何如此忌惮樊老将军?只要有他在,戊城便是异邦人翻不过去的大山。” 云三和萧梧赞同地点头:“樊老的名声威震四海,值得敬佩!” 三人行至城门口,罗烟凝拿出在长序城就准备好的腰牌递给其中一位负责查验身份的士兵。 玉飞狸?这个士兵仔细查了之后并没有立刻把腰牌还给罗烟凝,他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容拒绝地开口:“请姑娘摘下面具。” 萧梧和云三静静站在她身后,对于这样的严查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反而更加好奇戊城士兵的作风。 罗烟凝并没有刁难,她淡然地摘下面具,任由这名士兵打量。 “好了么?”她淡淡地问道。 士兵冲她抱了抱拳:“姑娘稍等片刻。”说完,便朝城楼跑去。 云三抱着手,满脸笑意,低声说道:“主子,旁边的百姓都过去了,偏偏查你查得那么严。” “你也不想想主子这次是来做什么的?”萧梧白了他一眼。 没一会儿,刚才的士兵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将下来了。 “姑娘,这是戊城副将童清,童将军。”士兵语气中不乏敬仰之意。 童清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人,心中有些怀疑,不过还是礼貌地开口:“玉姑娘,借一步说话。” 罗烟凝微微颔首,跟上童清脚步,随他上了城楼,再次把面具戴上。 童清人如其名,面容清秀,不过十七八岁,但眼神里仿佛有一种与身俱来的军威。看着他削瘦的背影,罗烟凝觉得很有意思,这小胳膊小腿的,仿佛一折就断,不过这柄约莫二十来斤的长枪被他拿在手中,就像寻常百姓挎着篮子一般轻松。 城楼上有几件单独的屋子,用来给士兵偶尔休息。 几人进去刚坐下,童清直言不讳地问道:“玉姑娘,腰牌你有了,朝廷的信呢?” 看来童清还没有完全相信自己就是玉飞狸,罗烟凝在心中轻笑,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一旁的士兵。 士兵接过信,恭敬地呈给童清,童清接过信刚想打开,罗烟凝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说道:“这信是写给樊将军的。童小将军确定要私自打开?” “本将军不打开,如何确认你就是玉飞狸?”童清一脸玩味地盯着她。 罗烟凝轻笑:“信上不是盖了皇上的印鉴?” “万一是你仿造的呢?”童清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 罗烟凝不知该说童清是认真执行公务还是故意刁难,她冷笑道:“童副将的意思是觉得皇上的印鉴是个人都能轻易伪造?” “你!”童清被她问得哑口无言,随即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轻轻一转,笑道:“既是真的,那你为何要带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罗烟凝当下就明白了童清是在试探她,不过只因为年纪轻了些,差点没沉住气。她狂妄地笑道:“姑且称你一声童小将军。我玉飞狸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多少人不惜千金求药,万金拉拢,怎么如今到了这里,还要被你怀疑?你既不欢迎我,也不把我引荐给樊将军,你是何居心?罢了!你们朝廷另请高明吧!” 说完,罗烟凝起身就要走,萧梧和云三紧随其后。他俩不禁觉得好笑,这个小将军跟主子玩这手,不免太过天真! “站住!”童清喝道。 罗烟凝似笑非笑地回头:“童小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来人!”童清盯着他们三人,朝门外喊道。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承诺 一个小兵跑进来,童清硬邦邦地开口:“上茶!” 罗烟凝笑了笑,重新坐回椅子上。不再搭理童清。 不过茶还没上,门外就响起一串坚定的步履声。屋中的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一道令人心安和敬仰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是樊肃来了! 童清连忙从首位站起来让到一旁,恭敬地喊道:“大将军!” “听闻朝廷寻到玉飞狸来解我戊城燃眉之急,老夫便匆匆赶来,实在是有失远迎呐!”樊肃的声音还是那么中气十足,振奋人心。眼神犀利地打量着传闻中的玉飞狸。 罗烟凝和萧梧、云三朝他抱了抱拳,毫不掩饰眼里的仰慕和敬佩。 “见过樊大将军。”罗烟凝沉下心中的喜悦,淡然地开口。 樊肃虚扶一把,客气道:“玉姑娘不必多礼。都坐!” 所有人都坐下了,唯独童清,恭恭敬敬地站在樊肃身后纹丝不动,与方才的咄咄逼人判若两人。 “老夫这副将可有为难你们?”樊肃骄傲地看了一眼童清问道。 萧梧和云三相视一眼,他俩猜不到罗烟凝会怎么说。 罗烟凝淡淡地看了童清一眼,从樊肃语气中听出他对童清的重视,于是笑道:“童小将军是心细之人。” 这句话让童清和樊肃都愣了一下,听不出她到底是夸赞还是不满。樊肃转头看向童清,童清不由得低下了头。 “樊将军此次追击异邦人可有什么收获?”罗烟凝单刀直入地问道。 樊肃怪异地盯着她,突然觉得她说话的口吻跟长序城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很像。但这张平淡无奇的脸和毫无神采的眼睛,与那丫头天差地别。 罗烟凝感觉到樊肃锐利的目光,心中咯噔了一下,但这时候若是解释,难免更引人猜忌,索性她什么都不说,任由樊肃审视。 樊肃见她淡定自若,心中的疑虑逐渐打消:“没什么特别的收获。他们只说让秦罗朝廷给句话。那一千百姓在他们手里,老夫也感到一筹莫展啊!” “童小将军,该把信交给樊将军了吧?”罗烟凝戏谑地开口。 童清恭敬地递给樊肃:“无恙。” 樊肃早就收到了朝廷的密旨,让他按兵不动,不要激怒异邦人。并告诉他玉飞狸会来助他救下这群百姓。但是密旨里并没有说要怎么救。 这封信,显然是皇上亲笔所写,里面有这一次营救百姓的方法。 樊肃接过信忙不迭打开,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当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脸上露出不解地神情。 “嘶!”樊肃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来回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童清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屋子里的气氛很沉闷,樊肃和童清身上不约而同散发着怒火。 “大将军!这真是陛下的亲笔所书?”童清皱着眉头,怀疑地问道。 樊肃强压着心中怒气点头:“笔迹和印鉴都没错!” “难道陛下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童清年少气盛地喝道,看向罗烟凝的眼神带着敌意。 樊肃不悦地瞥了他一眼,而后冷冷地盯着罗烟凝,问道:“这封信,是陛下亲手交予你的?” 罗烟凝摇头,云淡风轻地开口:“我与朝廷并无交情。让我来戊城完全是序凝公主所托。这封信也是由她转交给我的。序凝公主担心老将军怀疑,让我转告老将军,若是你不信,她可以亲自到戊城来陪我去给石颐斐治腿。” 提到罗烟凝,樊肃严峻地脸上划过一抹慈祥,语气也软了下来:“她简直是胡闹!” “老将军可是有什么难处?”罗烟凝故作不知地问道。 樊肃叹了口气:“若是可以,本将倒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那些百姓回来。石颐斐这人刁钻奸滑,深谋远虑,不好对付。他的腿要是被治好,漠国更是如虎添翼。” “老将军忧心之事想必朝廷也考虑到了。眼下要救这些百姓,除了这条路,秦罗南夏再无路可走。或者你们愿意放弃这些百姓?”罗烟凝冷静地看着樊肃和童清。 童清愤恨道:“要是石颐斐明刀明枪的来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喜欢偷奸耍滑!玩弄手段!他好了,秦罗和南夏就不好了!比起他那三个哥哥!他才是呼延恕最大的倚仗!” “昨夜漠国三王子呼延德死了。”罗烟凝轻飘飘地丢出这句话。 “什么?”樊肃和童清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怎么死的?”樊肃紧紧盯着她问道。 罗烟凝淡淡地递给云三一个眼神,云三扬着那张诡异的笑脸说:“有人去鹰都散布呼延恕要传位给石颐斐的谣言,呼延德心生不满,去找石颐斐麻烦,结果没想到被呼延恕亲手杀了。” 樊肃和童清面面相觑。 “老将军,漠国王庭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坚不可摧。”罗烟凝闲适地开口,“石颐斐就算有通天之能,在他坐稳大汗位子前,他都只是个谋臣,而不是权臣。这次受序凝公主之托去给他治腿,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樊肃着急地问道。 云三笑嘻嘻地看着樊肃:“老将军难道不知道我家主人玉飞狸在江湖上的传言?” 樊肃不耐烦地说道:“活死人肉白骨。不然呼延恕怎么会找她!” “非也非也!”云三诡异地笑道,“江湖上另有传言,被玉飞狸盯上的人,没有再活一次的机会。” 罗烟凝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笑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老将军保卫边关,我们这些江湖中人又岂能袖手旁观?我能给呼延恕保证治好石颐斐的腿,也能承诺老将军,他活不到坐上大汗位子的那天。” 樊肃看她如此笃定,不禁信了几分。 “你拿什么保证?”童清盯着她,仿佛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哈哈哈!”罗烟凝狂傲地笑看着童清,“童小将军,你只要走三步,就会浑身无力倒在这里,你信么?” 童清不屑地冷哼一声:“难不成你还能在不知不觉间给本将军下毒?” “你试试。”罗烟凝戏谑地看着他。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下马威 童清年轻气盛,亦是凭着手中的长枪杀到如今受人敬仰的位子,哪里受得了罗烟凝这般挑衅? 他提枪指着罗烟凝,不满地开口:“你少在这危言耸听!” 从见到这三人开始,他的目光就没从他们身上挪开,这人哪来机会给他下毒?就算那封信有问题,为何她的手下没事,樊老将军也没事,单单他有事? 想到这里,童清迈开了步子。 罗烟凝期待地笑看着童清,心想:这小子真是宁折不弯! “哐啷” 童清毫无征兆地倒在地上,手中紧握着的长枪也随之滑落在地。 咦?罗烟凝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长枪,感觉这枪落地的声音很奇怪,听起来似乎另有玄机。 “你做了什么?”童清愤怒地盯着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见自己手下无端倒地,樊肃蓦地起身,把手放在刀上,防备地盯着罗烟凝,怒道:“玉飞狸!你这是何意?” “樊将军不必紧张,我只是给二位看看我的保证而已。”罗烟凝心安理得地坐着没动,顶着这张平平无奇的脸,露出自信的笑容。 童清盯着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若是敢伤害大将军,本将必将把你碎尸万段!” 罗烟凝轻笑:“童小将军多虑了,我怎么可能伤害樊老将军?”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赶紧把解药拿出来!”童清怒视着她。 罗烟凝冲童清摆摆手:“好了。童小将军赶紧起来吧。至于是什么时候下的毒,就不告诉你了。” 一瞬间童清似乎觉得力气都回来了,他当即起身,一把抓起长枪冲罗烟凝刺去,嘴里喊到:“什么天下第二!不过是只会使些下三滥手段的东西!” 罗烟凝轻巧避开,长枪带着十足的力道将她坐的椅子刺了个粉碎!童清流露出不甘示弱地眼神,愤怒地再次举枪扫向罗烟凝!这柄枪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黏住罗烟凝不放! 云三和萧梧完全没想到这个小将军说出手就出手!他俩正想上前,被罗烟凝严厉的眼神制止!而罗烟凝并不还手,只是轻盈地躲避童清的招式。 童清枪法精湛,力道十足,长枪带着虎虎生威的气势,每一枪都在为接下去的招式做铺垫,完全做到了攻守兼备!让人不敢小觑! 罗烟凝一边躲开,一边狐疑地在心中暗想,这瘦小身板散发出的威力还真是让人咋舌呢!难怪小小年纪就能成为樊肃身边的副将! “天下第二就只会躲躲闪闪吗?”童清嘲讽道,长枪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扫向闪避到墙角的罗烟凝! 云三和萧梧见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樊肃却依然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缠斗! 罗烟凝见他这招不似玩笑,像是想置她于死地,顿时目露寒光! 长枪到了眼前,童清露出不屑的笑容,罗烟凝冷静地偏过头躲开,随即抬手握住长枪!童清顿时觉得枪杆生出刺骨的寒意!他想用力抽回,奈何枪杆纹丝不动!他紧盯着罗烟凝,露出迷茫的神情,不应该啊!自己明明使了十成十的力道,为何这个女人接得这般轻松?难道是方才她给自己下药的缘故? 这时,罗烟凝轻轻歪着头,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弧度!手腕微沉,拉住枪杆用力往回一拽,童清连枪带人被她扯到跟前! 不好!童清大惊失色! 然而未等他有所动作,罗烟凝已经抬起另一只手拍在了他肩膀上!童清吃痛,握枪的手力道微减,罗烟凝当机立断地从他手中夺过长枪,再一脚将他踢飞! 在童清飞出去的瞬间,罗烟凝亦如一道鬼影随他一同飞出!长枪在她手中潇洒的转了一圈,枪头对准童清,在童清停下的那一刻,枪尖顶住了他的喉咙! 身法之快,令在场的几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童清咽了咽嗓子,头上冒出一层薄汗:“你…” 罗烟凝狐疑地打量着童清,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转而又看向樊肃,笑得自信满满:“樊老将军可还满意?” 这时候萧梧和云三才松了口气。 “哈哈哈!”樊肃笑得豪气云天,“不错!天下第二不是虚名!童清,还不道歉?” 童清收回所有的不悦,佩服地开口:“方才在下多有得罪,还请玉姑娘莫要见怪。” “不怪,童小将军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罗烟凝豁达地笑道。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些是樊老将军授意的?不然童清哪来的胆子敢在他面前这般不可一世? 樊肃没料到她会直言不讳地指出来,老脸有些微红。不过他还是解释道:“玉姑娘,戊城是我秦罗要塞,老夫不得不小心些。” “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将军无须介怀。” 罗烟凝大方地笑了笑,然后转身把枪还给童清:“枪不错。” 童清愣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丝怀疑:难道… “老夫已经在城中备好了薄酒,为三位接风洗尘。”樊肃豪迈地开口。 “既是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边关的事,还得多征询老将军的意见。”罗烟凝朝樊肃恭敬地抱拳道。 一行人离开城楼,朝城中樊肃定下的酒楼走去。路上行人看见樊肃和童清都露出尊敬的目光,与他二人打招呼,对罗烟凝一行人则是好奇。 酒肆雅间已经上好了酒菜,樊肃又叫来掌柜,让他给罗烟凝三人留了厢房。掌柜的瞬间明白这三人是大将军的贵客,连忙差人去准备。 不管樊肃是尽地主之谊还是要监视他们,罗烟凝都表现得很坦荡。 酒过三巡,樊肃问道:“玉姑娘何时动身去边界?” “不出意外的话,就这两日。到戊城的时候我已经给鹰都那边去信了,想必呼延恕那边打点好之后就该动身了。”罗烟凝淡定地开口。 樊肃了然地点点头:“需要老夫做些什么?” 罗烟凝云淡风轻地笑道:“将军派五百人马去那边接应百姓即可。” “五百少了些,万一呼延恕发难把你强行留下,老夫不好交代。”樊肃蹙着眉头说。 第一百五十七章 相逢不相识 “五百少了些,万一呼延恕发难把你强行留下,老夫不好交代。”樊肃蹙着眉头说。 “老将军不必多虑,如今是呼延恕有求于我,他不敢轻易发难。若他真有不轨之心,吃亏的只会是他。”罗烟凝面不改色地说道。 萧梧在一旁附和道:“将军放心吧,我家主子既然敢答应呼延恕,就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对啊,连童小将军方才都吃了亏,难道呼延恕那个跛脚儿子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不成?”云三虽然没有笑,但他那张天生的笑脸在樊肃和童清看来实属狂妄。 童清白了云三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卑鄙!” 云三笑呵呵地笑道:“小将军,兵不厌诈。” “哼!”童清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 樊肃沉吟片刻,不容置疑地开口:“老夫派一千人给你,以壮声势。每接回一批百姓,便撤走一批人马。等人撤走之后,就算呼延恕为难你,你脱身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樊肃那张被风沙镌刻出皱纹的脸,让罗烟凝心中生出酸楚之意,若非自己玉飞狸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她真的很想告诉他实情。 千思万虑之后,她才点头应道:“好。” 见她同意,樊肃心里感到一丝轻松。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女子非常的不简单。 这时,童清起身坚定地请求道:“大将军,末将愿同玉姑娘一同前往!” 罗烟凝奇怪地看着他:“又不是冲锋陷阵,童小将军跟着去作甚?” 樊肃看了看罗烟凝,又看向童清,似乎在等他一个合理的说辞。 “这次呼延恕亲自送石颐斐过来,我们若是没有一个将领,未免遭他们轻看,认为秦罗朝廷把希望寄托在江湖中人身上!”童清认真地看着樊肃。 罗烟凝轻笑:“你是担心有损朝廷威望?” “是。”童清毫不迟疑地答道。 樊肃笑了笑:“准了。不过这次你要听玉姑娘调遣。” “是!”童清略显高兴地应道。 罗烟凝笑得意味深长,刚好她对这个童清有些好奇。 去边界一事定下之后,屋里的氛围好了很多。樊肃和蔼地看着罗烟凝问道:“序凝公主近来可好?” 云三和萧梧愣了一下,又像没事人似的吃饭喝酒。 罗烟凝点头,淡淡回应道:“甚好。”这般情形在她看来,有一种相逢不相识的凄凉。 “那丫头心性直爽豪迈,与老夫甚是投缘。以前听她说起玉姑娘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再一看,你们倒是有些相似之处。”樊肃感叹道。 罗烟凝不动声色地笑道:“能得老将军赏识是晚辈的荣幸。” “算不得荣幸,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们都是秦罗栋梁。老夫一把年纪,也该服老了。”樊肃羡慕地感慨道。 “边关气候多变,临走前序凝公主托我问将军,她给将军的药可有效果?”终于,罗烟凝还是忍不住关切的开口。 樊肃突然笑了,连带脸上的皱纹都带着笑意:“小丫头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罗烟凝微笑着点头,只是那双眼睛看起来依然毫无神采。 “老夫挺好的。让她放心吧!”樊肃高兴地又喝了一杯。 戊城如今还不算真正的春天,日头落得早。童清见樊肃有了酒意,催促着他回去歇息。 回营的路上,樊肃问童清:“你认为玉飞狸怎么样?” 童清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只得老实回道:“武功和下毒的手法极高。脑子也好使,就是为人太狡猾了些,真跟只狐狸似的。” “说的没错。”樊肃赞同地点头,脸上的酒意似乎被风吹散了,“她一开始就知道老夫在试探她,可她没有表现出半点浮躁和不满,反倒心甘情愿任由老夫试探。这等心性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练就的。” 童清困惑地看着樊肃:“但末将总觉得她有些邪性。万一呼延恕许她什么诺言,她会不会…” 樊肃笃定地摇头:“不会。她虽然邪性了些,但本质不坏。何况,能与序凝公主有这般交情的人,不会差。而且以她的身手和医术上的造诣,想要高官厚禄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必背个叛徒的名声?而且呼延恕能给她什么?你啊,别胡思乱想了!” “但是末将还是很费解,她到底什么时候下的毒!” 樊肃笑了笑:“若是能被人轻易看出来,江湖上还会有那么多人忌惮她?” 童清无奈地垂下脑袋,技不如人啊! 相互告别之后,罗烟凝坐在屋中静静地望着窗外出神,身上被一层淡淡的忧思笼罩。 今晚还没结束。 云三略显醉意地靠在椅子上养神。 萧梧坐到她旁边安慰:“主子,等这事儿过了,你在跟老将军实话实话吧。不然故人就在眼前不能相认,属下都看着难过!” “唉…”罗烟凝叹了口气,“到时候再说吧!郭俊烨还有多久过来?” “应该快了。他如今是樊老将军身边的人,擅自离营怕是不容易。不过只有两天,够我们查玉简的事么?”萧梧好奇地问道。 “查到哪算哪,别人精心布置那么久的局,没那么容易破。”罗烟凝淡淡地说道。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响起敲门声,云三蓦地睁开眼睛,脸上的酒意瞬间消失殆尽,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喝酒。萧梧开门,确认四下无人监视后,才把人放进来。 郭俊烨自从到戊城后,就没闲过,跟随樊肃出入沙场数次,原本白皙温润的脸,如今也多了几分被风沙侵蚀的痕迹和从前没有的刚毅。 “参见主子。”郭俊烨单膝跪地,恭敬地给罗烟凝请安。 罗烟凝欣慰地看着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起来说话。” 郭俊烨正襟危坐,等着罗烟凝的问话。虽然眼前这张普通至极的脸与她本来面目大相径庭,但她没有收敛的气度,依然让郭俊烨倍感压力。 “许久没见你传信回来说起玉简的事,是遇到棘手的问题了?”罗烟凝静静地盯着他问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蒙混过关 “不算棘手,只是属下观察李琼许久,樊将军暗中也派人盯过他,但他身上查不出任何疑点。要么他真的一无所知,要么就是藏得太深。”郭俊烨认真答到。 罗烟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平日李琼跟在樊将军身边是做什么的?” “属下去之前李琼跟在樊将军身边负责饮食起居,后来樊将军接到主子信没多久,就把李琼调走了。不过,一直在属下的监视下。”郭俊烨答道。 “噢!”罗烟凝了然地点点头,“有点可惜。放在眼皮子底下还方便些。你有办法弄到李琼身上那枚玉简么?” 郭俊烨摇头:“樊家军的人视玉简为命,不会轻易把玉简交出来。除非樊将军开口。” “可惜了。既是如此,这件事还是得让樊将军出面了。”罗烟凝叹气道。 萧梧和云三相视一眼,担忧地问道:“要是这样,主子身份岂不是会让樊将军怀疑?” 罗烟凝手指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半晌才开口:“无妨。本宫心中有数。” 这件事怪就怪在,李琼没有任何举动。如果他对樊肃心存不轨,那他成天在樊肃身边,有很多次机会下手,可他没有。樊家军里也没有传出任何有关李琼不好的消息。 但罗烟凝并没有打算将他从这件事中摘除。不到最后,谁都不能肯定会发生什么。 “主子可还有什么吩咐?”郭俊烨严肃地问道。 “暂时没有。照顾好樊老将军就好。至于李琼,继续监视,等本宫救下那些百姓之后再来会会他。”罗烟凝露出狡黠的笑容。 郭俊烨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俊俏还好吗?” 提到郭俊俏,萧梧和云三脸色微变。不过萧梧还是笑嘻嘻地开口:“郭兄,令妹好着呢!说不定等你回去,就该给她操办婚事了!” “什么?”郭俊烨顿时喜上眉梢,他狂热地盯着萧梧“你说的可是真的?” “啊!这还能有假?我那弟弟我还能不知道?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过很迁就郭俊俏。他俩早就被主子喊回屹峰崖了。”萧梧嬉皮笑脸地开口。他感觉郭俊烨变了好多,以前身上是作为江湖鬼手的清高和不可一世的气质,如今却散发着樊家军的正统和严谨。 郭俊烨听萧梧这么一说,心中得了解脱。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郭俊俏,而她偏偏又只对冷若冰霜的萧桐情有独钟。 “如此甚好!多谢主子成人之美!”郭俊烨激动地朝罗烟凝行了一个大礼。 罗烟凝摆摆手,笑道:“不必谢本宫,萧桐若是无意,本宫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只是你太过关心俊俏了,很多东西被你忽略了而已。” “是是是!”郭俊俏连声应道。 “童清在樊将军身边是个什么角色?”罗烟凝饶有兴致地问道。 郭俊烨愣了一下:“主子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罗烟凝笑得诡异:“随口问问。” “童清来军营比属下早。他说他是被异邦人追杀之后迷了路,被人骗走身上所有钱财,身上最值钱的就剩那杆枪。稀里糊涂到了戊城,看见征兵就来了。后来戊城有过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他凭着手中那杆长枪,大杀四方,打得异邦人落荒而逃,自此他的名声逐渐在军营传开。樊将军听说后,便把他招来问话,认为此子可教,就留在了身边。”郭俊烨把自己知晓的,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看来这小子的确有点本事。”萧梧故作老成地摸着下巴说道。 郭俊烨失笑:“你以为樊家军真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没点真本事能呆在樊将军身边?” 罗烟凝又好奇地问道:“他在军中口碑很好?” 郭俊烨点头:“挺好的。大家都挺佩服他。只是为人处世太直,跟他那杆一样,宁折不弯。” 罗烟凝了然地点点头,陷入一阵短暂的沉思。 “他有什么问题么?”郭俊烨不解地望着罗烟凝。 “没什么。时辰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罗烟凝打了个哈欠。 三人告退后,又去萧梧房里聊到深夜,郭俊烨才如同做贼一般回了军营。 不过他刚进到营里,就被一杆枪冷冰冰地指着:“大半夜你鬼鬼祟祟地去哪?” 郭俊烨定睛一看,和煦地笑道:“原来是童副将。” 方才才听萧梧他们说今日童清败在主子手上,他还觉得好笑,如今偷偷溜回来被童清抓个正着,他就觉得报应来了。 童清的枪没用从他面前挪开,反而又向前进了两寸:“樊家军不得私自外出。你是明知故犯吗?” “童副将误会了。营地旁边不是有片草场吗?我那天发现那里有一株难得的药草,今晚刚好成熟,我过去摘去了。”郭俊烨脑中灵光一现,连忙笑着解释道。 童清冷笑:“什么药草还要你喝了酒去摘?” “这不是酒味!这就是那药草的味道!”郭俊烨辩解道。 “你把本将当三岁孩童哄骗?别以为你是大将军身边的红人就能为所欲为!”童清用枪顶着他的胸口。 郭俊烨无奈地从怀中摸出一株碧油油的药草递到童清面前:“我骗你作甚?你自己闻闻看。” 童清满脸疑惑地把鼻子凑过去,咦?还真有一股酒味! “这药草是干什么的?”他收回长枪好奇地问道。 郭俊烨神采飞扬地开口:“这个是酒仙草,一片叶子就能酿一大壶酒,炼成药还有麻痹知觉的效果。万一受了重伤,疼痛难忍,吃下去会好受些。” “真的?”童清半信半疑地盯着他。 郭俊烨摘了一片递给他:“要不你尝尝?不过要是醉了起不来,可不能怨我。” 童清瞪了他一眼:“今后夜里没事少出去晃悠。” “知道知道。多谢童副将!”说完,郭俊烨潇洒地进了自己屋里。还好自己机智!那株酒仙草是白日里找到的,还没来得及放回屋里。不然今晚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怒火难平 而罗烟凝兴许是心中装了太多事觉得不安和烦闷,虽然累,但是躺在床上辗转许久都没能睡着。她有些后悔,没问戒尘要一点梵香。 索性她起身盘腿而坐,运气调息的同时让自己沉寂下来。到了后半夜,才重新躺下,逐渐进入梦乡。 而这个时候,清州骑兵营灯火通明,景长天身着玄色盔甲,披着黑金大麾,那张英武不凡的脸在摇曳的烛火中显得熠熠生辉,那双深邃的眸子绽放着睥睨天下的神采和势在必得的自信! 他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沙盘上排兵布阵,沉着冷静对座下的将士分析讲解着所有可能发生的变化以及最好的战机。 原本他已经睡下了,但方才收到彭飞在吃人丘找到童单行的消息和芜人的动向,他立即起身召来将领,分析战况,他打算在今夜带兵突袭芜人!用最少的牺牲,尽数救回百姓! 好在彭飞及时寻到童单行让他按兵不动,等候太子的命令,不然童单行已经打算对芜人动手,不跟他们僵持了。 待景长天安排好一切事宜,准备下令率军向吃人丘出发时,徐阔挥舞着手中的信笺,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嘴里不住地喊道:“殿下!有救了!我们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救回百姓了!” 徐阔狂喜的声音让这件屋子里的人心生好奇:到底是什么好消息能让他如此失态? 而景长天了解徐阔的性格,不是好事徐阔不会有这般表现。如果真有这种可能,那真是天大的喜讯。 “快讲。”景长天似乎被徐阔的情绪感染,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座下的将士们,也都满怀期待地望着徐阔。 徐阔眉飞色舞地盯着他:“殿下!异邦人其实要的不是两座城池!呼延恕暗中联络秦罗的风影阁,声称只要玉飞狸治好石颐斐的腿,他便放了这些百姓!” “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对啊!如果这是呼延恕所求,那确实是好事!” “嗯!的确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解决!” “只是玉飞狸能行吗?” 将士们脸上露出喜忧参半的神色,这样不用牺牲性命的买卖自然是划算的。 然而他们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到景长天的脸色突然变得森寒,他冷冷地盯着徐阔:“你说什么?” 徐阔被他这样看着,觉得不明所以,殿下这是生哪门子气?这不是好事吗?还是殿下没听清,不敢相信? 于是徐阔又重复道:“呼延恕说只要玉飞狸治好石颐斐的腿,他就放了百姓。秦罗皇帝写这封信已经过了好些天了,那会儿玉飞狸就已经出发去了戊城。信传到陛下手上再到咱们这里,算脚程,玉飞狸应该到戊城了! 难怪这些天芜人没有任何杀害百姓的举动,原来是在等呼延恕的命令呢!” 景长天大步跨到徐阔身边,从他手中一把扯过信笺,一字一句地看过去,然而,越是确认是玉飞狸,他的脸色就越是森寒。他把信攥在手中,指节泛白,紧咬的牙关隐忍着胸腔中的怒火! 罗烟凝!你好大的胆子啊!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与呼延恕和石颐斐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你真敢啊! 景长天坐回椅子上,紧闭双眼,起伏的胸口似乎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是真的愤怒到极致!明明临走的时候才跟她说过,有什么事要告诉他,可她偏偏一意孤行!竟然以身试险! 这一刻景长天真的很想把她抓起来,把她锁到自己身边! 同时他在心中把秦罗皇帝骂了千万遍!但是他又清楚的知道,若非罗烟凝自己心甘情愿地要去,谁又能左右她? 而提出这个要求的呼延恕,景长天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那个石颐斐亦是个祸害! 座下的将士们面面相觑,不知自家太子为何听到这个好消息会怒意滔天! 徐阔也被景长天突如其来的怒火震得一头雾水,他与桂超和孟洋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小心翼翼地喊道:“殿下?” 景长天没有任何反应。 连徐阔都不明白景长天这是怎么了,将士们就更是费解! “殿下?”徐阔又试探着喊了一句。 景长天缓缓睁开眼睛,寒凉地目光让徐阔不禁打了个冷颤。 “传本王令!”景长天冷冷开口,“让童单行立刻回来,由桂超带两千霸夏骑兵营人马去吃人丘与芜人周旋,不得激怒芜人,不得与芜人交锋!” 众人不解景长天是何意,然而未等他们发问,景长天又对徐阔说:“一炷香,带上孟洋,整顿亲卫立刻出发,不得有误!” 说完,景长天迈着沉重又急促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帐。只留下一干将士在营帐中面面相觑。他们问徐阔,徐阔也是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各自散去。 景长天朝自己屋里走去,收拾行囊,喂饱坐骑。 不过片刻,他率先到了清州营门口,望着满天繁星,他万般无奈地摸出怀中玉佩紧紧握在手中。 在听见玉飞狸答应去给石颐斐治腿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心乱如麻了。能沉着冷静地下完命令似乎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他只想尽快赶到戊城,站在她身边保护她,替她打破所有困境。 罗烟凝啊罗烟凝!本王该拿你怎么办?你就不能好好待在长序城等本王迎你过门吗!如果你的心怀天下是以身试险,本王宁愿你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 但是景长天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凤凰不会把自己困于囚笼之中,如果她真的跟普通女子一样,恐怕自己也不会如此钟意她吧! 而徐阔和孟洋把亲卫悉数叫醒,稍做整顿之后,就看见景长天孤单坚毅地背影在清州营外整装待发。 他们虽然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要做什么,但是太子的命令对他们而言就是军令! 景长天听见身后的动静之后,把玉佩重新放回怀里。 他回身欣慰地看着这群亲卫,坚定不移地令到:“戊城!出发!” 第一百六十章 鉴玉 罗烟凝并不知道自己玉飞狸的身份早就被景长天看破,也不知道景长天已经在来戊城的路上了。 她起身后重新细致地易容并戴好面具,叫上萧梧和云三骑着马朝军营去了。 昨夜她临睡前,她唤来白鹰给郭俊烨带了封信,简单说了一下她的计划。 三人刚到军营附近,就能听见震耳欲聋的练兵声,远远望去,将士们整齐划一、英姿勃发的动作,成了边关最亮眼的风景,这样的风景并非人人都有幸能得一见。 郭俊烨正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地等着他们,见人都来了,他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碍于周围人多眼杂,他只能冲罗烟凝抱了一拳低声道:“主子。” 罗烟凝微微颔首:“都跟樊老将军说了?” “说了,将军正在营中等候。”郭俊烨一边回应,一边引着三人朝营中走去。 士兵们见郭俊烨带来三个陌生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不过这三人是见过大场面的,对这些目光早就习以为常,目不斜视地进了樊肃的帐中。 待几人坐下后,樊肃眯着眼睛狐疑地问道:“玉姑娘与俊烨是故交?” 罗烟凝客套地笑道:“郭俊烨是江湖中人人称道的鬼手,自然是有些交情。” “玉简之事是俊烨告诉你的?”樊肃淡淡地看着她。身后的童清神色中也有几分怀疑。 “是序凝公主告诉我的。听闻樊家军玉简出了问题,她托我此行带上一个鉴别玉器的好手过来看看,是否能帮樊老将军解决这件事。”罗烟凝泰然自若地说道。 樊肃笑得别有深意:“如此看来玉姑娘和序凝公主关系很不寻常呐!” 果然,老爷子还是起疑了。不过她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的确不一般。”罗烟凝坦然地开口,“序凝公主是天疏老人爱徒,不与她交好,万一惹怒天疏老人,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将军认为我说的可对?” 樊肃捋着白花花的胡须看着她一脸坦然的模样,开口道:“言之有理。既是如此,就请姑娘鉴别一下。” “云三。”罗烟凝淡淡地喊了一声。 云三顶着一张笑脸:“晚辈拜见樊将军。” 樊肃对这张笑脸印象极为深刻:“昨日竟没看出云少侠在鉴别玉器上有些造诣。不过为何玉姑娘昨日没说?” “忘了。”罗烟凝干脆地答道。 樊肃和童清面面相觑,这未免太随意了些! 这时郭俊烨温和地对樊肃开口:“将军,云少侠在江湖被称为灵瞳。将军不妨让他看看李琼那枚玉简。” 樊肃刚要应允,就看罗烟凝拿出景长天当初遇刺时得到的那枚玉简递给郭俊烨:“在云三鉴别之前,将军不妨先过目这一枚。” 郭俊烨把玉简交给樊肃。樊肃拿过玉简,顿时觉得不可思议。童清凑上前,盯着玉简惊讶道:“这分明就是真的!” 樊肃把玉简捏在手中摩挲了半晌,脸上神情越发凝重。他又把玉简交给童清,感叹道:“不简单呐!” 童清看了许久都找不出任何端倪,甚至把自己的玉简拿出来细细比对了一番,除了名字不一样之外,毫无二致。 “大将军,末将这就把李琼叫来对峙!”童清好不掩饰眼里的愤怒。 罗烟凝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不要打草惊蛇。” 樊肃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心想,玉飞狸太过于深谙人心和算计,而且处理这事的手段和想法可谓是手到擒来,得心应手。他有些怀疑,她是序凝公主的门客。 思虑片刻后,樊肃才从桌案的暗格中拿出李琼的玉简对童清说:“把两枚玉简都交给云少侠。” “是。”童清点头,带着满脸困惑把两枚一模一样的玉简交到云三手上,郑重地交代道,“这枚是李琼随身佩戴的,这枚是你们拿来的,别搞混了。” 云三笑眯眯地接过李琼那枚玉简,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根蓝色丝线,从玉简的小孔上穿过:“童小将军,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童清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云三,他的速度太快了! 又想到刚才郭俊烨说他是灵瞳,童清不由自主地仔细盯着他的眼睛,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的瞳孔里有一丝常人没有的竖线。 云三拿着两块玉,细细琢磨,不时敲一敲,闻一闻。片刻之后他露出狡黠的笑容,拿着有丝线的玉简看向罗烟凝开口道:“主子,这枚玉要新一些。” “你的意思是,李琼随身佩戴的玉简才是许家后来造的?”罗烟凝疑惑地问道。 云三笃定地点头:“没错。” 樊肃好奇地问道:“何以见得?” “有丝线的这一枚,许久没人温养,少了人气;而这一枚反而还有些人气。”云三笑道。 “这能看出来?”童清怀疑地盯着云三问道。 云三丝毫没把童清的怀疑放在心上,他玩世不恭地说:“如果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我这灵瞳不就成了虚名?” 罗烟凝淡淡地看了看樊肃:“看来李琼一定与其他人有过接触。不然玉简不会轻易被换掉。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童清急切地追问道。 罗烟凝嘴角扬起一丝讥诮的笑容:“拿着假玉简的人把真玉简送还给李琼的时候,自己都没分辨出来到底哪一枚才是李琼的。” 她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为了避免樊肃再起疑心,只好点到为止。 “大将军!要不要把李琼抓起来?”童清犹豫地看向樊肃。 樊肃神色凝重,深思熟虑了许久,目光犀利又威严地说:“不必自乱阵脚。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百姓。李琼呆在老夫身边这几年都没有任何动作,就证明他有别的目的。把玉简还给他吧,若他真有别的心思,迟早会露出马脚。老夫还想看看他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 罗烟凝面带微笑,心中对樊肃的决定相当满意。 倒是云三,佩服地朝樊肃抱了一拳:“樊将军果然深谋远虑!” 第一百六十一章 出城 樊肃客套道:“云三少侠眼力非凡。” 玉简一事有了决断之后,罗烟凝便起身告辞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前往与呼延恕约定的地方,樊老将军的人马在城外等候即可。” 樊肃点头,感激地说道:“老夫在此先代百姓和朝廷谢过玉姑娘!” “樊老将军客气。”罗烟凝微微福了福身子。 樊肃起身亲自把罗烟凝三人送到营外,看着罗烟凝,略显担忧地开口:“俊烨医术了得,不如让他跟着玉姑娘一块儿去,也好有个照应。” “将军好意晚辈心领了。只是鬼手是序凝公主留给将军的人,轻易不能调动。”罗烟凝婉言拒绝道,并淡淡地看了郭俊烨一眼。 见她坚持,樊肃便不再强求。目送着他们远去。 童清在一旁羡慕地自言自语道:“玉飞狸身边的人,似乎都不简单。” 樊肃和蔼地看着他,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在戊城威名赫赫的童清小将军也开始羡慕江湖中人了?” 童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而好奇地问道:“大将军,老听你念叨序凝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她真有你说那么厉害么?为何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什么战绩?” 郭俊烨暗地里自豪地偷笑:序凝公主站在你们面前你们都没认出来,能不厉害么?她就是天下第二的玉飞狸!是手握传说中业火令的人物! 不过樊肃目光悠远地看向长序城的方向:“有机会见到了你就知道了!” 童清似懂非懂地偏着头,心中更加好奇了。 待樊肃走后,童清锐利地盯着郭俊烨,冷笑道:“想必你昨夜出去是去联络玉飞狸了。” 郭俊烨愣了一下笑道:“是她联络我的。樊将军同意的!” 经过这两日的接触,童清知晓玉飞狸没有坏心后,对她便没了敌意。他疑惑地问郭俊烨:“玉飞狸身边这两人想必来头也不小吧?” 郭俊烨揽着童清的肩膀,凑到童清耳边神秘地开口:“那个中年大汉不清楚来头,不过云三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他可不能说那个大汉就是萧梧。 “噢?”童清饶有兴致地偏过头,发现里郭俊烨太近,红着耳根子拉开了距离。 郭俊烨没发现他的异常:“在你看来云三没兵器吧!” 童清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其实他浑身上下都是他自创的暗器。包括方才他拿出来的丝线也是另有乾坤。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叫灵瞳?他那双眼睛毒着呢!在暗器和机括上的造诣堪称一绝!”郭俊烨解释道。 童清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郭俊烨这才放开他的肩膀,挺着胸脯得意道:“你忘了?来戊城之前我也是行走江湖的人!” 童清白了他一眼:“看把你嘚瑟的!本将明日就要走了,你留在大将军身边好好照顾他,若是他出什么差池,拿你是问!”说完,他傲娇地转身走了。 郭俊烨无奈地摇头,心中感慨道:他怎么敢让樊将军出差池?别说童清不会放过他,恐怕主子第一个就不会饶过他! 罗烟凝回到客栈,将行囊细细整理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歇下来。忽然,她觉得腰间带着玉佩的地方有些微微发热,她低下头疑惑地取下玉佩拿在手中,原来是这东西在发热。 怎么回事?她费解地盯着玉佩,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如景长天所说,这个玉佩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好奇地把玩了一会儿,又重新把玉佩放回腰间。 不过片刻之后,她蹙着眉头把玉佩放进了怀里。明日要去往秦罗和漠国的边界处替石颐斐治腿,万一他们知道这枚玉佩的来历,自己不就暴露了? 而这个时候,呼延恕带着石颐斐已经行至了一半。在漠国三王子呼延德死后的第二天,呼延恕就收到了玉飞狸已经到戊城的消息了。 他迫不及待的安排了最华丽舒适的马车,生怕石颐斐受不了颠簸劳累之苦。他对呼延德并不疼爱,在他看来,呼延德不过是他征战沙场的工具,没了可以再提拔别人。而石颐斐不一样,那是他与最心爱女子的儿子。何况这个儿子聪慧过人,为他统领异邦人出谋划策,尽心尽力。 这次出行,呼延恕只带了两千人马,算上看守那些百姓的士兵,约莫三千来人。而他也已经下令,不准那些士兵胡来。 马车里除了呼延恕和石颐斐,还有一个巫医和两名侍女。 自那晚石颐斐被呼延德所伤并自伤后,他因失血过多,一直处在昏睡当中。看着他白得没有半分血色的脸,呼延恕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即便巫医给他细心包扎过后,再三向呼延恕保证,石颐斐不会有事,他都放不下心。 路上稍有颠簸呼延恕都会怒斥马夫。而那两名侍女更是如履薄冰地小心伺候,生怕惹怒大汗不得好死。 大约又走了两个时辰,躺在马车里的石颐斐缓缓睁开了眼睛。待他看清守在一旁是呼延恕后,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微弱地唤道:“父汗…” 呼延恕原本在打盹,听见这句父汗,他猛地睁开眼睛,见石颐斐正看着他,他顿时笑颜逐开:“斐儿!你终于醒了!” 石颐斐冲他乖巧地笑了笑,呼延恕心中石头落地,连忙喊道:“停车!巫医!快来看看斐儿!” 呼延恕一声令下,两千人马便在原地待命。 巫医来看过石颐斐之后,对呼延恕说道:“大汗,四皇子无恙,就是两天没吃东西有些虚弱。” 呼延恕立即对那两名侍女说:“你们去给四皇子弄点吃的!” 侍女诚惶诚恐地下了马车,巫医也福了福身子离开了。 “父汗,这是哪里?”石颐斐轻声问道。 呼延恕慈爱地看着他,掀开一角帘子:“玉飞狸已经到戊城了,父汗正带你过去让她给你治伤。你看,外面便是你一直向往的天地。” 石颐斐微微转过头,目光在广阔的草原上流连,黑曜石般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向往 他有多久没看过鹰都之外的天地了?十几年了吧? 越靠近秦罗,天气越暖和。逐渐青葱的草地,几朵零星的野花,偶尔飞过的蝴蝶,让石颐斐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呼延恕暗自叹气,这样的笑容让他感到心疼,也让他觉得愧疚万分。 春风顺着帘子溜了进来,轻轻扫过石颐斐的脸,他愣了一下。 呼延恕连忙放下帘子:“斐儿,是不是太凉了?” 石颐斐轻笑着摇头,眼中的光芒迅速褪去:“只是太久没见过鹰都外的景致,没吹过这般柔和的风,突然有些不习惯。父汗,把帘子拉开吧,儿子身体没那么弱。” 说到后面,石颐斐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乞求。 “唉!你这孩子!”呼延恕叹了口气,依照他的意思,将帘子挂到了窗棂上。 石颐斐贪婪地望着窗外的风景,仿佛想把这些年没看过的景色镌刻到脑海中。 侍女轻手轻脚地端来一碗清粥和羊奶,恭顺地跪在呼延恕跟前。 “你们就是拿这些东西来糊弄四王子的?!”呼延恕怒道,眼神中弥漫着浓烈的杀意。 “大、大汗息怒!是巫医交、交、交待的!”侍女抖如糠筛,托盘里的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巫医正巧掀开车帘,端着药碗进来。见呼延恕面色不善,忙出声解释:“大汗,王子刚醒,身子还很虚弱,要先吃些清淡的养养脾胃,进食太多不利于恢复。” “父汗,巫医说得没错。”石颐斐轻声说道。 呼延恕脸色这才逐渐好转。他细致地把石颐斐扶起来,在他身后塞了个软垫,然后才接过侍女手上的碗,并让他们都出去。 “父汗,我自己来。”见呼延恕要亲自喂他,石颐斐伸手就去拿碗,不小心动到肩上的伤,发出一声闷哼。 呼延恕笑了笑,舀起一勺粥递到他嘴边:“要逞强也得先把身子养好!” 石颐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等石颐斐吃完东西,呼延恕才下令继续前行。 “江湖上传闻玉飞狸能活死人肉白骨,这次她愿意出手,你这双腿想必很快就能好了。”呼延恕脸上的喜色怎样都掩盖不住。 石颐斐淡然地笑道:“但愿吧!” 玉飞狸发出“金玉令”的事并未平息,近来已经有人查到鹰都了。而且这些人蠢蠢欲动,大有将矛头指向他的趋势。 虽然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才是悬赏业火令的正主,但他并不想太早暴露出去。秦罗和南夏江湖未乱,还没挑起这两国的争端,他的目的没有达到。 再过不久,他和玉飞狸这一明一暗即将碰面,他不能不小心。何况他还不清楚查到鹰都的这些人里面,有没有玉飞狸的势力。 江湖盛传的天下第二,真会心甘情愿地替他治腿么?万一...... “斐儿,只有等你彻底好了,父汗才能彻底放心。你两个哥哥,是打仗的好手,只要你用人得当,他们就是你的刀。”呼延恕打断了石颐斐的思绪,语重心长地说道。 “父汗。”石颐斐低着头轻声开口,“一定要这样么?” 呼延恕微微阖目,严肃道:“你大哥优柔寡断,容易被感情左右。忠勇有余,决断不足;你二哥心机深重,眼里只有这个位子,目光短浅,难成大器。” 石颐斐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做这么多,若是没有任何目的,说出来没人会信。 以前对这双腿没报任何期望的时候,他隐忍的活着,就像死去的呼延德说的那样,苟延残喘。可如今有了希望,他的心境又不一样了。 呼延恕见他不说话,期许地看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歇着吧。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说完,呼延恕离开了马车,留石颐斐一人慢慢思考。 石颐斐看着他高耸挺拔的背影,眼神中溢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动容和温暖。 望着马车外那片广阔的天地,石颐斐心中燃起了火焰。 景长天刚出清州不久,一只鸽子飞到他面前,扑腾了几下翅膀之后便累得不再动弹了。 他取下鸽子送来的信,脸色愈发严峻。 信是他派出去搜集金玉令消息的亲卫送来的,信里明确指出石颐斐便是悬赏业火令的金主。 信中没有写明消息的源头,不过这对景长天而言并不重要。 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中,但如今被彻底印证,他心中情不自禁涌上浓浓的慌乱,对罗烟凝的决定更是愤怒非常。 若是罗烟凝在长序城,他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可偏偏这只关不住的凤凰,打算亲自把火烧到异邦! 亲卫暂做休整之后,再次朝着戊城狂奔而去。 而罗烟凝这时已经在城外与童清带领的一千樊家军碰面了。 “玉姑娘,都准备妥当了?”童清担忧地问道。 “嗯。”罗烟凝微微颔首。 萧梧脸色显得有些严肃,不似云三那般轻松。 童清看了一眼罗烟凝的马,满意地开口:“坐骑不错!” 火雷傲气地打了个响鼻,似在夸奖童清眼光不错。 “真有灵性!”童清露出赞赏的笑容。 罗烟凝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懒得解释那么多。到时候问起来就说是向序凝公主借的。 “出发!”童清举起长枪,高声呼喊道。 身后的一千将士发出一阵荡气回肠的呼喊。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与呼延恕约定的地方去了。 火雷似乎特别享受自由奔跑的感觉,长啸一声便撒开四蹄狂奔而去,身后的那些马,像是被它挑衅一般,亦是想不遗余力地跟上去! 奈何火雷实在跑得太快,没多久,就把这一千将士远远甩开了! 童清跑到云三旁边不悦地喊道:“你家主子未免太放肆了!就不知道军营里的规矩吗!” 云三笑眯眯地望着他,大声喊道:“童将军!你刚说什么?风太大了,没听清!” 童清怒视着他:“本将说玉飞狸不懂规矩!” 云三狂傲地笑到:“规矩不都是强者定下来的吗!要不你追上去跟我家主子辩上一辩?”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对垒 “驾!” 说完,云三用力夹了下马肚,将童清甩在了身后。 童清被他一激,亦是不甘示弱地追了上去。身后的将士们,无一不是瞠目结舌:这些江湖中人,怎的如此狂放不羁!不过确实很振奋人心啊! 罗烟凝任由火雷狂奔,并没有等那些将士的意思。 戊城离漠国的边界不算远,跑了约莫一个半时辰,便到了秦罗的最后一道关卡。说明来意之后,没有人为难她,就放她离开了。 不久后,罗烟凝站在了界碑面前。映入她眼里的是枯草还未褪去的一望无际的草原。眼睛所及最远处,似乎是一片黄沙之地。只要再走几步,她就算是彻底出了秦罗疆土了。 罗烟凝心中百感交集,樊肃已是暮年,为了秦罗江山,他守在戊城寸步不离,这片苍凉的土地谱写了他的一生,也埋葬了他的至亲… 她回头看着身后的城墙,那便是父王曾经说的挂满戊城百姓尸首的地方。她似乎听到当年戊城百姓被异邦人屠戮时发出的绝望的呐喊;似乎看到樊肃的父亲母亲,还有他的妻子在城墙上垂死挣扎的不甘,以及他未出世的孩子被分食的悲惨残酷… 而她站着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将士和百姓的尸骨! 一阵混着沙土和青草味的风吹过,带走了她眼角溢出的那滴泪珠。 云三最先赶到罗烟凝身旁。 而萧梧驻足在城墙附近久久不能回神。他做了和罗烟凝一样的事,细细打量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房一瓦。贤王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他是在场的。 当他回到罗烟凝身边的时候,眼睛有些微红。 云三好奇地看着他和罗烟凝,不明白为何他们情绪会如此沉闷。他四下看了看,皱着眉头说道:“这里杀气和怨气好重。” “呼延恕还没来。”萧梧冷冷地说道。 罗烟凝盯着远处,肃杀的神情被面具挡住:“他会来的。” “主子!”萧梧恨恨地喊道。 “闭嘴!”罗烟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刻萧梧在想什么,她比谁都清楚!方才站在这里,她心中冒出过同样的想法!但是被她的理智压住了。她不能,那些百姓是樊肃要拼死保护的! 云三虽然不知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但是多少能猜到一些。他叹了口气,这里的杀气真不是一般的重啊! 三人矗立在界碑前,脸色都不是很好。 童清带着一千将士赶来的时候,刚想发作,却被罗烟凝冷漠的眼神逼得把话咽了回去。只得愤怒地改口道:“呼延恕这个狗贼竟然还不来!有求于秦罗还敢摆架子!” “再往前走五里。”罗烟凝不容置疑地令道。 “为何?”童清不解地问道。 罗烟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樊老将军下令的时候你也会问原因么?” 说完,她骑着马率先离去了。云三和萧梧紧随其后。 “你!”童清被她呛得说不出话。这个女人未免太嚣张了些!可想到大将军临走前交待过,这次全听她的,童清只好不悦地指挥人马继续前行。 罗烟凝不愿意在此等候是因为,她觉得这里有太多太多秦罗百姓和将士冤屈的亡魂,她怕自己给石颐斐治腿惊扰他们,怕他们责怪自己身为秦罗公主却不杀了异邦贼子替他们报仇。 行至五里后,罗烟凝心情逐渐平复。 远处隐隐约约能看见呼延恕的队伍正朝这边走来。 “这帮狗贼!本将真想杀了他们!”童清咬牙切齿地说道。 罗烟凝别有深意地看着他说:“童将军,今后有的是机会,不在这一时。” 半个时辰后,呼延恕的队伍站在罗烟凝他们五丈之外的对面。童清眼里喷着怒火,刚想上前喊话,被罗烟凝一把拽住。 “童将军沉不住气了?” 童清不悦地盯着她,这个女人今日嚣张得过分了! 罗烟凝冷笑着放开他的手腕:“你难道搞不清状况?到底是谁在求谁?” 童清愣了一下,顿时笑了:“是本将鲁莽了!还是玉姑娘想得周全些!”说完他戏谑地望着不远处的人马,那驾马车可是华丽得厉害哩! 两边人马就这样互相僵持住了。罗烟凝身后的樊家军显得轻松,而对面那些人,慢慢开始急躁起来。 终于,一炷香后,呼延恕率先下了马车,骑着高头大马,慢慢走上前来。 “本以为会是樊肃过来,没想到竟然只派了你这个毛头小子。”呼延恕轻蔑地看着童清。 童清不屑地看着呼延恕朗声道:“大将军日理万机,这等小事何须他亲自出马?倒是呼延大汗,这般奔波劳累,真是让人心疼!” 论嘴上功夫,童清根本不惧。 “黄口小儿!樊肃见了本大汗也没你这般猖狂!”呼延恕面色不善。石颐斐的腿在秦罗人看来是小事,可在他看来却是天大的事! “大将军风骨傲然,自然不会与你一般见识。本将是个粗人,怎么舒坦便怎么说。要是不小心让呼延大汗不愉快了,本将就高兴了!”童清不遑多让地嘲讽道。 呼延恕没想到童清这般尖牙利嘴,顿时觉得面上挂不住,刚想发作,罗烟凝不咸不淡地开口了。 “呼延恕,你千方百计找玉某给你儿子治腿便是这般姿态?” 这句话不仅让呼延恕愣住,也让双方人马哗然! 漠国人根本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嚣张,敢直呼他们大汗的名字。秦罗的军队则是瞬间觉得热血沸腾,江湖中人就是肆意潇洒! 呼延恕半眯着眼睛,狐疑地看向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很难想象她就是玉飞狸。 “你是玉飞狸?”呼延恕试探地问道,语气不似方才那般狂妄。他虽然心存疑惑,但也不敢轻易发作。他听说医术了得的人性子都很怪异,万一对方真的是玉飞狸,惹怒她就不妙了。 罗烟凝冷笑一声,骑着马向前走了两步,傲然地开口:“你若是怀疑,大可打道回府。玉某向来不喜欢多做解释。” 第一百六十四章 狂傲的玉飞狸 呼延恕见她傲慢不逊,盛气凌人,脸色当即变得阴沉:“你别忘了,本汗手上捏着你们秦罗人的性命!” 童清听见这话,有些急躁,恨不能玉飞狸像给自己下药那样给呼延恕也来一下! “呵!”罗烟凝轻笑,云淡风轻地看着他,不近人情地开口:“呼延恕,你也别忘了,当今世上除了我玉飞狸,没人能治好石颐斐的腿。若是你想违背约定,现在就可以说。只要你开口,玉某立刻就走。” 罗烟凝坐在马上气定神闲,眼神冷漠,仿佛丝毫没把呼延恕手中的百姓放在眼里。 身后秦罗将士似乎有些诧异,童清这几日没见过她这般冷漠,心中也很讶异。 而萧梧和云三清楚的明白主子这是欲擒故纵。 呼延恕阴狠地盯着她,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这番话的真假。 然而,无论呼延恕怎么看,罗烟凝眼里除了冷漠之外再无任何情绪,仿佛她站在这里仅仅只为走个过场而已。 一阵微风吹过。终于,呼延恕隐忍退让了,他不想拿石颐斐的腿开玩笑。 他打了个手势,漠人的队伍让出一条道,那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走上前来。 罗烟凝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她身后的秦罗军队微微松了口气。 “请吧,玉、姑娘。”呼延恕顿了顿。 罗烟凝坐在马上没动,闲适地说道:“玉某没记错的话,你可是承诺过,见面之时先释放五百人。” 呼延恕脸色微变:“怎么?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要本大汗放人?” “行吧,不过人怎么放,玉某说了算。”罗烟凝勉为其难地开口。 呼延恕咬牙切齿应道:“只要你能保证治好他,听你一次又何妨!” 这是呼延恕第一次体会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感觉,甚至怀疑自己中了玉飞狸的圈套! 罗烟凝看了云三和萧梧一眼,两人立刻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童清刚想和他们一块儿上前,罗烟凝却低声阻止道:“你守在这里。一会儿要安营扎寨。” 童清只好讪讪地点头答应。 三人到马车前翻身下马。刚准备让马夫把车门打开,呼延恕不放心地看了萧梧和云三两眼,紧张出声阻止道:“只许你一人进去!” 罗烟凝讥诮地开口:“呼延恕,你越是这样在乎他,越是让他招人嫉恨。玉某如今站在这里面对你两千人马都不曾畏惧,你在怕什么?在你心里你儿子重要,可在玉某眼里,他不过是换取两千百姓性命的工具而已。” “你…”呼延恕怒目圆睁,他身边的侍从更是忍不住亮出了兵器! 罗烟凝面不改色地打断他接下去的话:“既然你怕,那就把他抬下来。” “大汗,四王子虚弱,不能吹风太久。”巫医凑到呼延恕耳边说道。 呼延恕思虑片刻后,盯着罗烟凝,见她执意要带着这两个随从,只得咬牙道:“本汗跟你进去!” “请便。”罗烟凝不屑地笑道,“不过玉某提醒你一句,最好别耍什么花招。你们父子的命在玉某看来,比那两千百姓值钱多了!” 呼延恕冷哼一声,率先上了马车。 马车很宽,容纳他们绰绰有余。上车后,罗烟凝目光落在躺在床上的石颐斐身上,他面色苍白,一看就是失血过多。长相阴柔,又是一脸病态,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那双眼睛乍看之下清澈无比,可实际上眼底是无尽的深渊。 罗烟凝走到他跟前,负手而立,与石颐斐的目光近距离地碰撞在一起。 她的眼睛虽然看起来没有神采,可石颐斐却有一种被人剥光了打量的感觉。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到她的样子,但有这种眼神和胆色的人,岂会是泛泛之辈? 罗烟凝看到他肩上新鲜的伤口,顿时猜到了三王子呼延德是怎么死的。 “劳烦玉姑娘了。”石颐斐轻声说道。 “伸手。”罗烟凝衣摆一挥,毫不客气地坐到床沿。石颐斐语气虽然礼貌和气,但那双眼睛让她觉得这人根本不是看到的这样。 石颐斐从被子里伸出手,罗烟凝淡定地把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没想到他真的一点内力都没有。 这双手虽然纤巧修长,可泛黄的皮肤让人生不出好感。但是指尖传来的寒凉之意,让石颐斐身上汗毛倒竖!仿佛身上汩汩流动的血,被冻住了一般! 当初陷入雪地中的惧意,如同疯涌的潮水一般向他袭来! 石颐斐眼神复杂地盯着眼前带着面具的女人看了许久,仿佛想将她看穿!奈何这个女人眼神中没有半点情绪,甚至连暴露在面具外的嘴角都没有动过一下!这种感觉让他极其不安,从来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掩饰得如此完美!她的心思真的就深到这种地步了吗! 察觉到他的目光后,罗烟凝抬起眼皮,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妄想看穿她的心思,石颐斐未免太小看她了! 不过石颐斐凭着这副弱不禁风的身子,能在如狼似虎的漠国活下来,并深得呼延恕的宠爱,倒也让她刮目相看。 “半天了!还没看出什么吗!”呼延恕在一旁不耐烦地发了句牢骚。 萧梧粗着声音,不悦地开口:“你儿子的腿坏了那么些年,难道还指望我家主子看一眼他就能站起来?你最好别出声打扰我家主子,万一诊错了,你别后悔!” 提到石颐斐,呼延恕就没法发作!又见玉飞狸正专心致志地号脉,他回头狠狠地瞪了云三一眼!云三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虽然没出声,但那张笑脸,在他看来就是嘲笑! 萧梧差点没笑出声,云三则是一脸委屈。 片刻之后,罗烟凝收回手,轻轻舒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地弧度。 她这是何意?石颐斐腹诽道。 “怎么样?!”呼延恕急不可耐地跑到罗烟凝面前问道。 罗烟凝气定神闲地开口:“麻烦是麻烦了些,不过也不难。” “那你快给他治!”呼延恕焦急地说道。 “父汗。”石颐斐低声喊道,“玉姑娘都还没说儿子这腿是怎么伤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鹧应 呼延恕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望向罗烟凝:“斐儿是如何伤的?要怎么治?” 他实在是太心急了,竟然忘了试探这个女人是不是货真价实的玉飞狸!既然她号称活死人肉白骨,必然能探出病因。 罗烟凝淡淡地看了一眼石颐斐,石颐斐微微闪躲,把目光移向了呼延恕。 罗烟凝心中觉得好笑,莫说她早就知道了石颐斐的腿是如何伤的,就算不知道,单凭方才的诊脉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冻伤的。有十几年了。如今还畏寒得厉害。”说完,她狡黠地冲呼延恕笑道,“至于要怎么治,玉某还得好好想想。不过若是你现在就亲自写信到清州,让你们的人先放南夏五百百姓,玉某可以先替他把肩上和大腿上的伤治一治。” 呼延恕心中有些震惊!她不仅说得没错,而且在没有掀开被子的前提下,还能诊出斐儿大腿的伤!顿时,他心中疑虑打消了许多,但是她的要求… 石颐斐虚弱地笑道:“玉姑娘,放你们秦罗百姓不好么?只要父汗一声令下,最多两个时辰,他们就能被送过来。” “呵呵。”罗烟凝深深地看了石颐斐一眼,“玉某倒是觉得先放南夏百姓比较妥当,毕竟秦罗百姓离这里不远,你又在玉某眼前,不会出岔子。南夏太远了,万一出点状况,让两国产生间隙,玉某可就成罪人了。” 石颐斐没想到她会说得如此直白,脸色不由得僵了一下。 “玉姑娘,本汗向来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出尔反尔。清州离这里少说也有半月路程,一来一去不免耽搁。” 罗烟凝气定神闲地开口道:“鹧应是万鹰之神,听闻呼延大汗手上养了两只,若是让它送信,一来一回最多不过三日而已。” 石颐斐和呼延恕震惊地相视了一眼。 罗烟凝将这二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羁地笑道:“如何?他肩上的伤口可不浅。若是拖得太久,往后天气恶劣些可就不好受了!” 石颐斐垂下眸子,呼延恕咬咬牙,让下人拿来了笔墨。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呼延恕的亲笔信就写好了。他把信递给罗烟凝,没好气地说道:“可以了吧!” 罗烟凝悠闲地接过信:“稍等片刻。玉某确认过后就回来。”说完,她轻盈地跳下马车,去了童清身边。 呼延恕和石颐斐并不担心她会一去不返,索性不悦地盯着她,看她到底想怎么做。 罗烟凝看不懂异邦人的字,但不代表别人看不懂,她把信递给童清:“看看有没有问题。” “他要先放南夏的人?”童清不解地看着罗烟凝,低声问道。 听童清那么一说,罗烟凝就知道呼延恕没有作假,她冲着童清神秘地笑了笑:“回来再跟你细说。” 回到马车上,罗烟凝把信原封不动地还给呼延恕,笑眯眯地盯着他道:“言而有信,是条汉子。把你的鹧应叫来吧!” 呼延恕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须臾之间,一只鹧应飞快地俯冲而下,停在呼延恕肩上。 这只鹧应与她的白鹰有些相似,不同的是鹧应身上有些黑色的羽毛,而白鹰是通体雪白。鹧应是漠国的万鹰之神,据说十万只鹰里才会出一只;白鹰则是祥瑞之物,百年难遇,两者都是极其稀有罕见的飞禽,被人驯养的数量屈指可数。 呼延恕小心翼翼地把信绑在鹧应的腿上,吹了两声口哨,手臂一扬,鹧应再次冲上了云霄,几息后,就成了远处的白点,消失不见。 “爽快。”罗烟凝戏谑地夸赞了一句,不顾呼延恕阴沉的脸跨上马车。 呼延恕紧随其后,生怕她出尔反尔。 “扶他起来。”罗烟凝令道。 萧梧和云三刚想上前,呼延恕出声阻止道:“本汗自己来!” 说完,他温柔地把石颐斐从床上扶起来。 罗烟凝指着他的肩:“把他上衣脱了,再把那些布条拆了。” 呼延恕只得照做。 当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后,石颐斐厌恶地把头转到了另一边。似乎没有被女子看过自己的身子,他耳根有些微红。 “啧。这伤口处理得真粗糙。”罗烟凝一边嫌弃地说,一边从腰间摸出两个药瓶。 “这是什么药?”呼延恕紧张地盯着她。 “没必要告诉你。”罗烟凝淡定的开口,又用温水把石颐斐伤口附近的淤血擦拭干净。 呼延恕还想说什么,石颐斐淡然地看着他道:“父汗,没事的。玉姑娘不像是会出尔反尔的人。” 既然儿子都这样说了,呼延恕只好作罢。 云三和萧梧在身后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是因为你们如今还在主子的掌控之中! 淤血擦干净之后,罗烟凝打开装着清心粉的药瓶,熟练地倒在石颐斐伤口上,清心粉很快就渗到了伤口里。 不过片刻,石颐斐就察觉不到肩上的痛了。他惊讶地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罗烟凝抬头看了他一眼,仿佛在取笑他见识浅薄。 待清心粉彻底融入伤口之后,她随手拿过小桌案上的勺子,打开凝血膏,用勺柄挑出一些,抹在他的伤口上。 令石颐斐和呼延恕更加咋舌的是,方才还在渗血的伤口,已经止住了!比巫医给他敷的草药强上千百倍! “拿干净的布条来。”罗烟凝淡定的发号施令。 呼延恕一听,立即从箱子里拿出布条递给她,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心甘情愿。 萧梧和云三神色不满,这种事对主子来说简直是大材小用! 罗烟凝接过布条,飞快又娴熟地替石颐斐把伤口包上,她包扎的手法也是这父子俩没见过的。石颐斐心中有些黯然,是自己坐井观天了啊! “玉姑娘,斐儿的伤,什么时候会痊愈?”呼延恕语气中开始有了恭敬。 罗烟凝淡然地说道:“三四天吧。” “那么快?”呼延恕惊讶地脱口而出,“可巫医不是说最少都要一月么?” 第一百六十六章 摆布 云三笑呵呵地蔑视道:“你那巫医的本事,要是有我家主子十之二三,你们也不用千里迢迢来这儿了。” 呼延恕想反驳,奈何别人说的不假。他只得作罢。 “被子掀起来。”罗烟凝淡漠地看了一眼石颐斐。 石颐斐平静地看着她,但轻轻捏着被角的手,暴露了他的局促:“玉姑娘,腿上如果只是上药的话,还是我自己来吧,免得姑娘清誉受损。” 罗烟凝起身,目光淡淡地掠过桌案上的药瓶,似笑非笑地说:“也好。等鹧应带回清州的消息后,玉某再来。” 说完,带着萧梧和云三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石颐斐的心思,她猜到了。 见她走远,呼延恕亲自给石颐斐上药,大腿这一刀比肩上的伤要轻许多,这也是石颐斐体弱多病的缘故。 虽然包扎的手法差了些,但也还算看得过去。 石颐斐静静看着呼延恕,心中百感交集。他的父汗为他舍下了太多,从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的男人,为了他任由玉飞狸摆布… 可若是自己对他没有价值,他还会这样对待自己么? 瓶里还剩下一点药,呼延恕连忙叫来巫医:“你看看这两种药,你能制出来么?” 若是可以大量造出,这对漠国甚至整个异邦都是极大的贡献! 巫医不明所以接过药瓶,打开闻了闻,神色疑惑不已。他倒了一些在手上,用舌尖舔了一下:“大汗,属下愚钝,这药实属精妙,还需慢慢辨别药中成分。” 有玉飞狸先例在前,呼延恕这会儿看巫医百般不顺眼,便让他下去了。 呼延恕又安慰了石颐斐几句,才叫来手下,让人马就地起营。 罗烟凝三人往回走的时候,萧梧担心地问道:“主子,你把药留下就不怕这帮人拿了研制?” “呵!”罗烟凝不屑地笑了笑,“小小巫医不足为虑。郭俊烨都弄不出来的东西,他就更别想了。” 萧梧挠挠头,顶着这张脸笑得憨厚:“这倒也是。” 童清焦躁不安地等着这三人回来,看见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 “怎么样?”童清搓了搓手掌,巴巴地望着罗烟凝问道。 罗烟凝轻笑:“先安排将士们安营扎寨,我再跟你细说。” 童清点头如捣蒜,迅速安排下去。 片刻之后,他发现罗烟凝独自坐在一处僻静角落,她的两个手下跟着将士们忙得热火朝天。 童清提着长枪,忙不迭地跑到她身边,兴奋地问:“快说快说,石颐斐那个病秧子什么时候死?” 罗烟凝不禁笑出声:“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晦气!”童清粗鲁地骂了一句,小腿一盘,坐到了罗烟凝旁边,紧张又不解地低着头问道,“呼延恕为什么要先放南夏的人?” 罗烟凝半眯着眼睛,打量着童清,淡淡地说:“我让他这么做的。” “为什么?”童清猛然抬头盯着她。 罗烟凝深深地看着他,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不先解决远虑,如何掌控近忧?” “让呼延恕招来鹧应的也是你?” “嗯。” 童清疑惑地回望着她:“你是南夏人么?” “你是秦罗人么?”罗烟凝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怎、怎么这样问?”童清用枪尖在地上胡乱画着,显得有些窘迫。 “没什么。”罗烟凝笑了笑。 “石颐斐的腿真能治好么?”童清转移了话题。 罗烟凝心疼地感叹道:“能啊!就是要用不少稀有药材!” 童清嫌弃地撇撇嘴:“皇上不是给了你五千两黄金?” “黄金跟那些药材比起来,不值一提。”罗烟凝闲适地捋了捋鬓角被风吹得凌乱的长发。 “真搞不懂你们江湖中人。”童清嘟囔道,“他那腿,多久才能治好?” 罗烟凝眺望着远处漠人的军队,微微眯着眼睛,邪肆道:“什么时候人放完了,什么时候好。” 童清怔怔地望着她:“你就这么有自信?” “不然呢?”罗烟凝戏谑地调侃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会不管百姓死活?” “你方才明明就说得很冷漠!”童清急切地斥责道。 罗烟凝懒懒地靠在墙上:“童小将军,你还得多跟樊老将军学学呀!方才若是我表现得过于紧张,被呼延恕牵着鼻子走的就是我了。” “你真不像江湖中人!”童清感叹道。 “噢?”罗烟凝觉得好笑。 童清白了她一眼:“江湖中人不都很直白吗?要么大奸大恶,要么义薄云天。哼,你一肚子阴谋诡计,跟朝堂上那些玩弄权术的人有得一拼!” “哈哈哈!”罗烟凝被他奇怪的想法逗乐了。 童清不悦地瞪着她:“有什么好笑的?” “江湖中人,比你想的复杂多了。”说完,罗烟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童清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紧紧握着长枪,不停对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她只是在故作高深! 罗烟凝进到自己的营帐,刚准备休息一会儿,萧梧拿着一封信进来了:“主子,长序城传来的。” 罗烟凝疑惑地接过信打开,看完之后叹了口气,顺手把信丢进了炭火里。 萧梧不解地看着她。 “没什么。算是意料之中吧,周瑞平和蒲甘在云林城一无所获,许梦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洗清了自己嫌疑,把何家也摘出来了。那批粮食像是消失了一般。”罗烟凝淡淡地说到。 再想起何九霄,她心中依然会有涟漪,但已不像从前那般疼痛。 “这可如何是好?那批粮食找不到,就一直是心头大患!”萧梧自责地攥紧拳头,丧气地低着头。 罗烟凝平静地开口:“该来的总会来。漠国最重要的两个人如今就在咱们眼前,许梦那边查不到就查这边,本宫不信他们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你下去吧,别让人看出什么。” “是。”萧梧抱了抱拳,拉耸着脑袋沮丧地离开了。 罗烟凝静静地躺在榻上,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下次与石颐斐见面时要如何与之周旋,从他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的消息。 第一百六十七章 啼笑皆非 不过,这天傍晚发生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正当秦罗这边生火做饭的时候,侍奉在石颐斐身边的巫医伸着肿胀的舌头独自跑到了秦罗的营地门口,大着舌头不停地说要见玉飞狸。 士兵知晓这次玉飞狸到边关是为救百姓,但这个巫医似乎不在她的救治范围。士兵拿不定主意,索性他让巫医等在门口,自己去找童将军问问。 当童清疑惑地赶到门口,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但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严,他只得绷着脸问道:“找玉飞狸何事?” 巫医的舌头在外面伸了太久,一说话口水就止不住地流出来,他只好一边擦嘴,一边口齿不清地向童清表明来意,大约就是求玉飞狸给他看看舌头。 童清脸上不停地抽搐,一直忍住的笑意像是要破功了一般,他嫌弃地瞪了巫医一眼:“在这等着,救不救全看她的意思。” 说完,童清转身大步朝玉飞狸的营帐走去,肩膀似乎在耸动。 “哈哈哈!”一进营帐,童清就忍不住捧腹大笑。 罗烟凝正在看书,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好奇地问道:“童小将军,你这是?” 童清走上前,眼里闪着顽皮的光芒:“我说,你也太厉害了吧!你竟然给那巫医下毒!哈哈哈!” 下毒?罗烟凝满脸疑惑不解:“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没给人下毒。” 童清的笑声戛然而止,神色比罗烟凝更加疑惑:“不是你下的?可是那巫医如今就在门口求着要见你,让你给他解毒。要不,你还是出去看看?别让人家觉得你在背后捣鬼。” 然而童清巴不得这个女人毒死这些异邦贼子,以绝后患! 罗烟凝本来不想去,可为了避免漠国以此为由挑事,再跟她谈条件,扰乱她的计划,她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童清出去。 巫医见她来了,恭敬地朝她拜了拜。 罗烟凝看了一眼他发青的脸色和舌头,顿时明白了来龙去脉! “你舔凝血膏了?”她皱着眉头没好气地问道。 巫医一边擦着口水,一边惊恐地连连点头。 罗烟凝不屑地冷笑:“无知!” 童清这才肯相信,原来真不是她下的毒,而是这巫医自己吃错了药! 巫医着急地不断哀求,若不是身后有漠国军队,他就要给玉飞狸行漠国大礼了! 罗烟凝不耐烦地朝巫医嘴里丢了颗药,轻蔑地说道:“别以为懂点医术就妄想破解凝血膏,你还没那本事。” 没等巫医反应过来那药就已经在他舌头上融化了。就连身边的童清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 罗烟凝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根本不给巫医出声的机会。 “毒不是你下的,你怎么看一眼就知道怎么解了?”童清小跑着跟上去,一脸的佩服。 罗烟凝看着他,无奈地解释道:“他舔了我给石颐斐治伤的药膏。” “啥?!”童清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指着罗烟凝,“你、你治病的药有毒?石颐斐是不是也会这样?” “胡说八道!”罗烟凝白了他一眼,背着手就往回走。 童清拉住她,大有不解释清楚就不让她走的阵势:“那为什么巫医中毒了?” “那是治伤的,又不是吃的!”罗烟凝不耐烦地把手抽回来又要走。 童清还想问,罗烟凝转过脸无情地盯着他:“再问一句我保证你今后都说不出话!” 说完衣袖一挥,进了营帐,还吩咐萧梧和云三不许人来打扰。 二人同情地看着童清:“童小将军请回吧!” “哼!”童清恨恨地瞪了他俩一眼,昂首挺胸地走了! 来戊城边关的第一晚,过得也还算安安稳稳。 鹧应一来一回要三日,而这三日足够发生许多事。 譬如,清州边界的芜人,把五百南夏百姓送到清州营,并要了童单行的亲笔信。 童单行让人安顿好这些百姓,找到了彭飞。 “彭护卫,异邦人把百姓安然无恙放回来是天大的好事,为什么将士们都说太子殿下那天晚上看起来并不高兴?你跟着太子日子不短,你给本将说道说道!” 彭飞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军,末将跟你一同回来的。事情的来龙去脉末将也不清楚。何况太子的心思,岂是末将能轻易猜透的?” 童单行见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又比如,景长天带着亲卫抄着近路,星夜兼程,终于出了南夏地界,踏进秦罗疆域。亲卫人少,不需要安营,随意找个树桩,烧个火堆,烤点肉就打发过去了。不过在孟洋的要求下,大家还是认真的喂了马。 景长天靠着树桩,拿出玉佩,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情绪从一开始的愤怒不安,变成了担忧牵挂,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这几日一路上飞鸽传书不曾断过,而戊城那边传来最近的消息,只有罗烟凝说服樊肃并带兵去了边界。 虽然罗烟凝聪慧过人,武功高强,但景长天始终放心不下,生怕诡计多端的石颐斐使诈!最重要的是罗烟凝就是玉飞狸,是发出金玉令的人,而如今又有不少的证据指向石颐斐就是悬赏业火令的金主! 景长天根本预料不到这两人碰面会发生什么! “殿下,吃完东西您还是好好歇息一下,还要赶三天路呢!”孟洋端来饭菜递给他,关切地说道。 “嗯。”景长天把玉佩放回胸前,接过碗筷,淡淡地应道。 他脸上已经有了青色的胡茬,眼眶因为疲惫,有些微微陷下去。虽然他仍然是器宇轩昂的太子,但看起来就是让人没由来的心疼。 孟洋见他如此珍视这块玉佩,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块玉对殿下来说很重要么?” 景长天没有出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孟洋低声劝慰道:“殿下,如果是要去见心爱的人,您更应该好好休息。” “怎么说?”景长天抬头看了一眼孟洋,又低头扒了两口饭。 孟洋见他肯听,不由得裂开嘴笑了:“您疲倦成这样,就不怕心爱的姑娘心疼?”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守约 心疼?景长天眉毛微挑,眼里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喜悦,但更多的是期待:她真的会心疼自己么? 孟洋当过几年掌柜,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差,见景长天这般模样,顿时明白他这次去戊城的确是为了心上人,而这个人显然就是玉飞狸。 景长天盯着孟洋,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生生变成一声无奈的“算了”。 孟洋笑了笑:“殿下,关心则乱。玉飞狸怎么说都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天下第二,石颐斐和呼延恕再怎么狡猾,若是惹怒了她,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终于,景长天露出一丝笑容:“你怎知她不会吃亏?” “江湖上都说玉飞狸狡猾至极。”孟洋往景长天身边挪了挪,“不过殿下,您跟玉飞狸交情就那么深?” 景长天淡淡地笑了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孟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您先吃着,属下去看看马。” “好。”景长天应道。 还要三天才能赶到,但愿真如孟洋说的那样,不会出差池吧! 呼延恕派人一直在高处监视玉飞狸的营帐,发现她除了给巫医解毒那晚出来过一趟,就再没离开过营帐。就连吃饭也是那两个手下送进去的。 这让呼延恕觉得很高兴,觉得她是在认真思考给石颐斐治腿的法子。 然而事实却是罗烟凝不知从哪翻到了一套戊城杂记,正看得津津有味! 这天晌午,天空中响起鹧应高亢嘹亮的叫声。 来了! 正在午睡的罗烟凝蓦地睁开眼睛,嘴角扬起一抹与这张平平无奇的脸极为不搭的邪魅的笑容。 果然,不过片刻,童清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玉姑娘!” 罗烟凝平静地抬起眸子。 “清州、清州那边来信了,呼延恕要亲手交给你。”童清喘着气说道。 “那就走吧。”罗烟凝起身理了理衣裳,潇洒自如地出了营帐,朝营外走去。 看着远处走来,戴着面具的女子,呼延恕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巫医出事那会儿,他很担心石颐斐,生怕他也会中毒,原本他想质问玉飞狸是不是图谋不轨,却被石颐斐阻止了。 石颐斐认为玉飞狸没有问题,想必只是那药不能入口,自己的伤口并没有任何不适。呼延恕这才肯作罢,亲眼看着石颐斐的伤口在这几天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恢复。 “清州的信到了?”罗烟凝走到呼延恕面前笑道。 有一点令呼延恕觉得不太和谐,这个女人完全把童清的气势压下去了。不过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呼延恕不甘心地把鹧应带回来的信递给了她。 罗烟凝面带微笑接过,认真地看过后又递给童清:“看看是不是伪造的。” “噢!”童清不明所以地接过,没一会儿,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深吸几口气之后,他才扬起脸说道:“是真的。” 罗烟凝淡淡的目光从童清微红的眼睛掠过,而后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便好。” “可以给斐儿治腿了吧!”呼延恕没好气地开口。 “呼延大汗守约,玉某自然也会守约。”罗烟凝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又转头对童清说,“你先回营里。” 童清看了看她身边站着的云三和萧梧,默默地点点头,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没一会儿,石颐斐在的那辆马车又缓缓驶上前来,呼延恕率先上去,罗烟凝三人才跟了上去。 兴许是伤口逐渐愈合的缘故,石颐斐看起来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玉姑娘妙手回春,小王佩服。”石颐斐温和地开口,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期许。 “伸手。”罗烟凝面不改色地坐在床沿,根本不跟他客套。 石颐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根本不介意她的狂傲。 而呼延恕这次再没出声打扰。 一盏茶后,罗烟凝淡然地看了石颐斐一眼,“呼”的一声掀开了被子。 石颐斐错愕不已,她怎么那么蛮横! “你做什么!”呼延恕起身恼怒地盯着她。 罗烟凝冷哼一声:“怎么?隔着被子治吗!” 呼延恕被她呛得面红耳赤,讪讪地坐了回去。 “裤腿挽上去。”罗烟凝不悦地开口。 石颐斐只好乖乖地把裤腿提上去。 看着这两条紫得发红,纤细无力的腿,罗烟凝淡漠地问道:“先治哪只?” “就、就左腿吧。”石颐斐压抑着期许和激动轻声应道,不过语气中仍然能听到一丝颤抖。 罗烟凝伸出手指,探了一遍他腿上的所有穴位,随后拿出银针和一个瓷瓶。 不过她没有立即动手,而是严肃地看着石颐斐,郑重说道:“你这腿坏了十几年,想彻底好起来,少不了要吃些苦头。施针三个时辰后,会有烈火灼烧般的痛苦,能接受吗?” 石颐斐愣了一下,坚定地点头:“能!” “玉神医,就没有药能缓解吗?”呼延恕紧张得连称呼都变了。 “没有。”罗烟凝面不改色地说道。 “父汗,儿子可以的!”石颐斐坚定地望着呼延恕。 呼延恕狠了狠心,咬咬牙朝罗烟凝抱拳道:“劳驾!” 罗烟凝淡淡地笑了笑,这才拿起银针丢进瓷瓶里,闲适又狂妄地开口。 “玉某先把话放在这,既然承诺治好你,就不会耍什么花招,若是三个时辰后你因承受不了痛苦,而认为玉某耍什么心机手段,咱们就此一拍两散。” “你们要取百姓性命也好,攻打城池也罢,那都是你们的事。至于二位能不能安然无恙的回鹰都,就是玉某的事了。” “玉飞狸!你别太狂妄!”呼延恕咬牙切齿地怒喊道!这个女人竟敢威胁他! “呵呵。”罗烟凝低声笑到,“狂妄?把话挑明就成狂妄了?” 云三嘲弄道:“二位,我家主子不过是把话说在前头。她若真想耍什么手段,见面那天你们父子俩早就死了!” “你...” “父汗!” 呼延恕还想说什么,却被石颐斐打断了。 他决然开口道:“小王相信玉姑娘便是。” 第一百六十九章 治腿 罗烟凝心中冷笑一声,取下被鹿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淬星饮,随手放到一旁。 “哼!”呼延恕生气地坐到一旁,又叫来巫医,想让他学个一招半式。 石颐斐眼中划过一道暗色,故作好奇问道:“玉姑娘这是什么兵器?” “拔出来就要见血的兵器,你要看么?”罗烟凝舔了舔嘴唇,邪肆地问道。 石颐斐目光幽深,脸上笑容不减:“小王只是好奇,江湖传言玉姑娘从来不使兵器,如今见了不免诧异。” 罗烟凝心想,这种情形下,他还不忘试探自己,心思可真够缜密的! 不过表面上,她却不动声色,用毫无神采的眼睛盯着石颐斐:“呵,传言都传到鹰都了?玉某还听闻悬赏业火令的人,就在鹰都呢!不如四王子引荐一番?” 萧梧和云三此时心中狂跳不止,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情绪。他们谁都没想到,主子会当着石颐斐的面说得这般直截了当! “玉姑娘说笑了。”石颐斐脸上毫无波澜,“小王长期卧病在床,怎会知晓是谁悬赏业火令?倒是玉姑娘,为何要重金寻找悬赏业火令的人?” 罗烟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得业火令者,可号令天下。玉某承蒙江湖中人抬举,虽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名头,却也是个俗人,对这天下有几分兴趣。若是找到那人,各取所需岂不妙哉?” 石颐斐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坦然,心中虽惊骇,脸上却是另一副神情:“玉姑娘就不怕小王将这番话昭告天下?” 罗烟凝不屑一顾地笑道:“昭告天下了,天下人又能奈我何?玉某就不信,胸有大志的四王子没惦记过业火令。” 看着二人没有硝烟的交锋,云三和萧梧背上渗出丝丝冷汗。 呼延恕眼中光芒大甚:“这世上真有业火令?” “父汗,那是百年前的传说,至今都没人见过。”石颐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呼延恕这才收了心思。若是业火令真的存在,斐儿怎么可能不告诉自己? 说话这会儿功夫,瓷瓶里银针逐渐变色,当这几枚银针重新被罗烟凝拿到手上的时候,已经彻底变成了火焰般的金色! 几双眼睛紧紧盯着罗烟凝,神色各异! 距离最近的石颐斐心有余悸地看着似乎冒着火焰的银针,咽了咽口水。方才谈论的业火令也被他抛之脑后了! 未等他问瓷瓶里是什么,罗烟凝手中的银针已经精准落到他腿上血海、足三里、委中、承筋、承山五处穴位上,落针位置深浅不一! 单这一手,就足以让巫医膜拜! 呼延恕对此虽然惊讶,但他是个外行人,根本摸不透其中门道,只关心石颐斐的腿能不能好。 随后,罗烟凝在落针的地方分别渡入内力。石颐斐的腿是被寒气所伤,她体内的高热又一直靠淬星饮压制,这会儿淬星饮没在身上,加之她刻意释放,没一会儿银针开始逐渐变热,一炷香后,原本金色的银针逐渐褪色,恢复了本来面目。 这时候,她又拿出瓷瓶里剩下的两根银针,分别刺入三阴交和悬钟两穴。虽然看起来以方才没什么不同,不过这两个穴位渡入的内力要比前面五个穴位多一些。 直到这两根银针也开始褪色之后,她才慢慢收回内力。 银针所在位置开始微微颤抖,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冒出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罗烟凝取下腰间的水囊,淡然地喝了两口,静静地眺望着窗外。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白色雾气逐渐消散,银针慢慢被白霜包裹,像是吸出了石颐斐体内的寒气一般! 巫医在旁边虽然眼睛都没眨一下,可奈何学艺不精,除了知道那几个穴位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罗烟凝做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他看罗烟凝的眼神仿佛像是在看祖师爷一般! 没一会儿,石颐斐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能感觉到腿上的寒意!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盯着罗烟凝,脸色浮现出喜色。 “这只是刚开始,别高兴得太早了。”罗烟凝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石颐斐毫不在意她的冷漠,又转过头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腿,心中百感交集,他这会儿才真的相信玉飞狸能治好自己! “斐儿,怎么了?”呼延恕关切地问道。 石颐斐眼眶泛红,抬头望着呼延恕,声音颤抖:“父汗,儿子觉得腿上有些冷…” 刚开始呼延恕没反应过来,待他明白石颐斐的意思后,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立刻站到床边:“真的?!” “嗯!”石颐斐用力点头。 呼延恕一时竟然有些手足无措,想上前摸一摸石颐斐的腿,又被罗烟凝冷冷制止。于是他嘴里不停地念叨:“天神显灵了!天神终于显灵了!” “哼!”萧梧不屑地冷哼一声,“天神?你们天神要是真显灵,坐在这儿的,就不是我家主子了!” 呼延恕愣了一下,转而看向罗烟凝,恭敬地开口:“玉神医!之前多有得罪!还望神医海涵!” 罗烟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只是一场交易而已,你最好别违背约定。” “本汗立刻让人传信,让他们把百姓带过来!”呼延恕急切地说道。 “不必。等他这条腿好了之后再放也不迟。”罗烟凝气定神闲地开口,根本不见她有半分焦急。 呼延恕忙不迭地应道:“好!只要斐儿腿能好,都听玉神医的!” 这时候,石颐斐腿上的银针开始有结冰的预兆,罗烟凝衣袖一挥,将银针悉数收回。手法之快,在场没人看清。 “三个时辰之后药效会发作,每半个时辰喂他一碗温水,其他任何法子都不许用。”罗烟凝交代完后,拿着淬星饮准备离开。 “玉姑娘!”石颐斐喊道。 罗烟凝蹙着眉头回头:“何事?” “药效发作的时候,还劳烦你再过来一趟。小王怕中途出什么差池。”石颐斐认真地说道。 罗烟凝心中冷笑,石颐斐是真的在害怕。 第一百七十章 代价 她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 说起来,她其实还挺担心药效发作时,呼延恕会因为心疼石颐斐而做些什么。 这不是她乐意看到了。 “玉神医!神医请留步!”巫医跳下马车连声喊道。 罗烟凝怪异地看着他:“有事?” “神医,可否指点一二?”巫医恭敬行了一礼。 罗烟凝觉得很可笑:“指点你?今后救下更多异邦人与秦罗南夏为敌?” 巫医面红耳赤,不知如何答话。 罗烟凝打量了他片刻,平静地转身离去。 不过这个巫医似乎并不死心,又追上来喊道:“玉神医!在下只是好奇银针为何会变色!能不能把瓷瓶借在下一观?” 罗烟凝像是没听见一般,根本没搭理他。 “唉!”巫医叹了口气,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回到帐中,云三睁着笑意盈盈的眼睛,好奇道:“主子,别说那巫医好奇,属下也好奇,银针为何会变色?” 罗烟凝失笑,把瓷瓶递给云三。 云三打开瓷瓶,神色怪异,萧梧不解地凑过来看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看着罗烟凝,异口同声:“什么也没有?” “本来有,后来没了。”罗烟凝笑得狡黠,“瓷瓶里是火焰花和皇血草研磨的药汁,银针是特制的,本宫用活根草泡过,吸收完瓷瓶里的药之后银针就变成金色了。” 她把银针递给他俩,示意他们自己看。 他俩不明所以地接过银针。萧梧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名堂,倒是云三,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喊道:“主子!银针细成这样,你是怎么做到把它们变成空心的?” 罗烟凝无奈地笑了笑:“内力慢慢耗的。” “这样做未免太费神了!”云三不解地望着她。 “没办法,想了许久,只有这个法子才是最适合石颐斐的。”罗烟凝淡然地开口。 萧梧疑惑不解地摸着下巴:“主子,可是你方才说那三种药都很烈,石颐斐那体格能受得了么?” “威胁本宫不得要付出点代价?”罗烟凝露出白牙,笑容和煦,却让萧梧和云三打了个寒颤。 二人无可奈何地相视一眼:罢了,反正他们是不想感受。 特别是萧梧,之前诛心给他带来的阴影至今都摆脱不了。不过他又很迫切地想知道,石颐斐会受什么罪。 想到这里,萧梧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突然,萧梧像是想起了什么:“怎么今日不见那小将军过来?” “咦?”云三四处看了看,“是挺奇怪的。前两次在营前走都不肯走。” 罗烟凝神色平静:“管他呢。本宫要歇息了,你们下去吧。” 待二人走后,她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童清。 太阳刚落山没多久,漠人那边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苦的喊声。 远远望去,那些漠人围在石颐斐乘坐的马车周围窃窃私语,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对石颐斐的担心以及对玉飞狸的愤恨。 当他们看到玉飞狸闲庭信步走过来的时候,眼里的怒火仿佛要喷出来一般:让四王子如此痛苦的就是这个女人! 有几个对石颐斐心怀敬仰的漠人,朝罗烟凝亮出了明晃晃的武器。 萧梧和云三见状,暗中默默提气,进入了随时都能出手的戒备状态。 罗烟凝不屑一顾地冷笑:“呼延恕都没说话,你们这些当狗的,是不是太急了?” “定是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对四王子做了什么!不然他怎会如此痛苦!”其中一个漠人怒道。 “心肠歹毒?”罗烟凝冰冷的目光落在说话人身上,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她抬手轻挥,一枚暗器穿过这名漠人的喉咙,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毒吗?”她冷漠地盯着举着武器的漠人,云淡风轻地问道。 这些漠人刚想出手,马车里的石颐斐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声音里的痛苦,让人听了都不禁觉得害怕和心疼。 “还不快请玉神医进来!” 马车里传来呼延恕心急如焚的怒喊,这些不长眼的家伙!死了活该!要是惹怒玉飞狸,斐儿的腿怎么办! 漠人听见呼延恕的话,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给罗烟凝让出一条道。 罗烟凝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目不斜视地踏上了马车。 萧梧冷笑一声,跟了上去。 “不自量力。”云三似乎觉得不过瘾,回头笑眯眯地丢下这句话才上了马车。 床上的石颐斐痛苦地咬着牙关,身上的衣裳也已经被汗水打湿,头发粘在脸上,脸色呈现出异样的红色。 “啊!”石颐斐又叫了一声,随后开始喘着粗气,口中有白色雾气冒出,分不出到底是寒气还是热气。 这时候的石颐斐,完全不似平日淡漠温润的模样,反而像一头被利刃伤了要害的猛兽,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来。 “玉姑娘!玉神医!真的没有办法能减轻一些斐儿的痛苦吗!”呼延恕乞求地望着她。 罗烟凝淡然开口道:“没有。他体内寒气太重。白日施针时已经排了一些出来,不然他更痛苦。” “父汗!”石颐斐紧要着牙关喊道,“儿子没事!” “喂他一碗温水。”罗烟凝淡淡地看着石颐斐说道。 “好!” 呼延恕急急忙忙叫人端来温水,亲手喂到石颐斐嘴边。然而石颐斐这会儿痛苦得张不开嘴。 罗烟凝平静道:“你若是不喝下去,待会儿会更痛苦。” 石颐斐这才艰难地张开嘴,逼着自己强行把水咽下去。他完全没想到,玉飞狸说的痛苦竟会是这般难以忍受! 他被困在雪地里的时候,只觉得是刺骨的寒冷,可冻了太久之后他麻木了,感觉不到疼痛了!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熊熊烈火,连灵魂都能感觉到被灼烧的痛苦!左脚更是像又千万只带着火焰的蚂蚁爬过一般! 若是可以,他恨不能立刻断了这条腿! 刚喝下去的水,不过是杯水车薪!也只在那瞬间让他感到一丝畅快而已! 第一百七十一章 煎熬 脚上的疼痛给他带来喜悦,但这样的喜悦伴随的却是无尽的煎熬! 她到底是哪国人?她是不是在报复?石颐斐妄图转移疼痛,然而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玉飞狸要害他! 石颐斐用尽力气抬起眼皮,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罗烟凝,眼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怨毒的恨意。 果然是养不熟的狼啊!罗烟凝在心中感叹,目光却是平静且无惧地他对视,嘴角扬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种笑容落在石颐斐眼里是轻蔑!是不屑!是嘲讽!是戏弄! 他张着嘴刚想说话,可发出来的又是一声不甘心和痛苦的喊叫! 萧梧和云三不由得微微颤抖,望向罗烟凝的眼神充满敬畏!虽然石颐斐这般模样让他俩觉得心中无比舒坦,但这种痛苦如果是在自己身上,不会比他好过多少! “石颐斐,你不用这样看着玉某。若是想要害你,你就不会躺在这里了。”罗烟凝淡淡地开口。 呼延恕拿着毛巾,心疼的想替石颐斐擦掉脸上的汗水。 “别动!”罗烟凝厉声呵斥道。 呼延恕的手悬在半空,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盯着她。 “这会儿在排寒毒,你想他死的话,尽管擦。” 罗烟凝似乎懂了一点石颐斐让她来的心思,他是怕呼延恕成了绊脚石!他真是对谁都信任不起来。 活在世上如履薄冰,对谁都抱着怀疑的态度,无异于是他最大的悲哀。 刚过半个时辰,她又让呼延恕给石颐斐喂了一碗水。 令人惊讶的是,这碗水石颐斐喝下去没多久,脸色开始逐渐好转,身上的汗水慢慢干涸,看起来他似乎没那么痛苦了。 呼延恕松了口气,终于肯安心坐下。 痛苦的感觉减轻之后,石颐斐也有了喘息的机会,他顾不得一身狼狈,强行露出笑容盯着罗烟凝开口道:“玉姑娘真是妙手…” 但是萧梧和云三隐隐觉得,以主子的性子,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罗烟凝懒得理会他话里的意思,不咸不淡地应道:“别急着谢,还没完呢。” 果然! 萧梧和云三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过片刻,石颐斐开始发抖!他身上好冷!但是左腿又热得发烫!他想拉过被子,但依然被罗烟凝冷漠无情地制止了! “你想把寒毒逼回体内么?” 石颐斐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紧紧攥着身下的垫絮,想用那仅有的温度温暖自己!他多希望左腿上的灼热能传遍全身啊! “玉神医!为何斐儿会忽冷忽热!他这样真不会出事吗?”呼延恕压抑着心中的焦急,低声下气地问道。 罗烟凝暗暗叹了口气,呼延恕这时候已经不是统领异邦的大汗了,只是一个心疼儿子的普通的父亲。然而石颐斐并不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他,甚至拿着他的宠爱、借着他的手,要一步步铲除异己。 可这些不关她的事,异邦四分五裂才是她乐于看到的。 不过面对呼延恕怜乞的目光,她心软了,她想到了自己的父王。 “不会出事。”罗烟凝敛去情绪,认真地看着呼延恕解释道,“他当初冻得太久,又没能用最合适的法子救治,导致寒毒深入骨髓。方才会热,是在把骨头里的寒毒逼出来;这会儿他觉得冷,是因为寒毒脱离骨髓,附在了筋脉上。左腿还在发烫,是因为腿上寒毒更深,要彻底清除还得一会儿。” 呼延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她难得耐心,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玉神医,给斐儿用的都是什么药?” “自然是解寒毒的药。”罗烟凝淡然道。 呼延恕见她不愿细说,只得讪讪转头,心疼地望着石颐斐。 萧梧和云三看着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呼延恕,竟然为石颐斐做到这般地步,嘲讽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望着罗烟凝的侧影,二人有些动容,主子这是想王爷和王妃了。 马车里安静得诡异。除了石颐斐牙齿打架的声音,再无其他。 眼看又过了半个时辰,罗烟凝好心地提醒呼延恕该给石颐斐喂水了。 呼延恕把水递到石颐斐唇边,能深刻感觉到冷意。他心疼地叹了口气,温柔地安慰道:“斐儿,熬过去就好了。” 石颐斐微微睁开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碗温水,像是石颐斐救命的稻草,从嘴里一直暖到肚子里,轻微缓解了身上的寒意。他莫名地笑了,像是安慰自己,亦像安慰呼延恕:“父汗,会好的。” 没多久,他的左腿开始颤抖,灼热过后是寒冷,就像当初困在雪地里那样。 不过他已经适应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身上的狂躁不安逐渐褪去,只是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罗烟凝没想到他凭着心性和意志真扛过了这种痛苦,不禁有些佩服。但与此同时,她更加觉得石颐斐将来会是个极难对付的敌人。 看着床上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罗烟凝心里慢慢涌上了若有若无的杀意,真的要放他回鹰都么? “斐儿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多久?”呼延恕恭敬地低声问道。 “快了。”罗烟凝镇定自若地答道。 呼延恕轻轻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萦绕在石颐斐身上的寒气,逐渐有凝结成霜的趋势。罗烟凝这才起身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感觉如何?”她冷若冰霜地问道。 石颐斐睁开眼睛,露出不服输的笑容:“尚可。” “四王子果然心智过人。”罗烟凝云淡风轻地说。 “玉姑娘谬赞了。”石颐斐平静地答道,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里涌现出微不可查的挑衅。 罗烟凝回敬了他一个坦然的目光,仿佛在告诉他,就算你知道玉某是在报复,你也得心甘情愿的受着。 随后,罗烟凝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石颐斐前额中央,一股醇厚的内力带着一丝暖意顺着他的前额流遍全身。 石颐斐重新闭上眼睛,贪婪地享受着这股暖意。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博弈 罗烟凝盯着石颐斐,只要她稍稍用力,石颐斐必死无疑,他布的局也会随着他的死而土崩瓦解,她也不必再耗费心力去破局。 而石颐斐虽然看似平静,但后背已经湿透了。他能感觉得到暖流,也能感觉到额头上这根手指透出的杀意! 她会动手么? 最终,石颐斐强行压住惴惴不安的心情,睁开黑曜石般的双眼,幽深注视着眼前戴着面具的女子。 “玉姑娘有心事。” 罗烟凝玩味地盯着他:“感觉到了?” “小王只是腿残。”石颐斐淡淡地答道。 罗烟凝冷笑,收回手指的同时又抬手一挥,涓涓细流般的暖意瞬间从石颐斐体内消失,身上雾气散去,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左腿渐渐传来刺痛的感觉。 石颐斐转头看向左腿,惊讶发现腿上原本深暗的紫红变成了淡淡的青色。 “斐儿!”呼延恕声音中有一丝哽咽。 但石颐斐注意力全在那条腿上。他颤抖的手轻轻碰了碰左腿,腿上传来许久不曾体会过的触感。 “父汗!”他惊喜地望着呼延恕,眼里涌动着泪光,“儿子有感觉了!” “真的?”呼延恕差点喜极而泣。 “真的!”石颐斐连连点头,脸上是发自心底的笑容。 说完,他兴致勃勃地试图让腿弯起来。但努力了很多次都是徒劳,在罗烟凝戏谑的目光中,他终于不甘心地放弃了。 “还是废腿一条,有什么意义?”石颐斐颓然地低着头,语气中尽是灰心丧气。 从惊喜到失望,不过片刻。 呼延恕手足无措地望着罗烟凝:“玉神医...” “石颐斐,你的腿废了那么多年,这才刚给你治,你就妄想立刻能动?你未免太不知足了!”罗烟凝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石颐斐,传言中智近若妖的漠国四王子也不过如此。 马车里陷入死寂。 罗烟凝哼出一声不屑的鼻音,泰然自若地坐在一旁,自顾喝着水囊里的水。 萧梧和云三亦是戏谑地看着床上躺着那位四王子,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他这废了十几年的腿想要站起来,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得费些劲! “玉神医。”呼延恕局促不安地看着她,“你答应过要...” “呼延恕。”罗烟凝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玉某承诺的事,玉某自然会做好。倒是你们,别太急于求成。” 话音刚落,罗烟凝抬手对着石颐斐的左腿打出一道掌风。 “唔!”石颐斐闷哼一声,转头怒视着她。 罗烟凝淡然一笑:“想必昨日之前,疼痛对你而言是一种奢望吧?” 石颐斐眼中怒气渐退,恢复了原有的清明:“玉姑娘所言极是,小王受教了。” “今日就先这样吧。”罗烟凝起身理了理衣裳,转而看向呼延恕,“明日送三百名秦罗百姓过来,再让鹧应带个信,把南夏百姓都放了。” 呼延恕刚想说话,罗烟凝又接着道:“玉某保证你儿子在百姓放完那天能站起来。” 说完,她潇洒地跃下马车,带着萧梧和云三头也不回地走了。 “主子,真能那么快让他站起来?”萧梧迫不及待地问道。 “为何不能?”罗烟凝笑道。 云三笑眯眯望着她:“主子刚才怎么突然动了杀心?” “机会难得啊!石颐斐心智非凡,毅力惊人,是不可小觑的敌人,放他回鹰都无异于放虎归山。要不是考虑到百姓,本宫方才就要了他的命了。”罗烟凝略微惋惜地说道。 云三舔了舔嘴唇:“其实...” “别了。”罗烟凝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打断了他的话,坚决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秦罗要想强盛,百姓才是根基。用百姓性命换来的东西都是浮萍。” “是。”云三恭敬应道。 “这些话今后不必再提,业火军的军规也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罗烟凝不容置疑地令道。 营地外站着童清翘首以盼的瘦小身影。 待三人走近后,他兴奋低呼:“你们可算回来了!” “哟!”萧梧吊儿郎当地开口,“童小将军!白日不见你,怎么这会儿又亲自守在这呢?” 童清豪爽地笑了笑:“白日处理几件公务,给耽搁了!” 说完,他满脸探究和期待地望着罗烟凝,幸灾乐祸地开口:“方才在这边都能听到石颐斐那厮惨叫,到底发生了什么?玉姑娘快说道说道,本将好奇地厉害!” “想知道?”罗烟凝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当然!”童清根本没发现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入罗烟凝的圈套。 罗烟凝亲昵地凑近他:“请吧,到玉某帐中,玉某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童清猛地跳开,身上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你、你想干嘛?” “不敢去?”罗烟凝戏谑地挑衅道。 童清不服输地哼了一声:“去就去!本将一大男人,还怕你不成?” 罗烟凝笑了笑,走在了前面。 萧梧不明所以,难道主子看上这小子了? 云三萧梧二人本来想跟着进去,不料罗烟凝却让他俩在门外候着,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主子!您可别忘了...” “闭嘴!” 萧梧忧心忡忡地喊道,想让她别胡来,却被她冷冷地打断了! 唉!萧梧暗自叹气,景长天对主子情有独钟,他对景长天印象也不错。可若是主子不喜欢,景长天一腔深情也只能付之东流。可怜呐! 萧梧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可怜景长天。 “云三,难道主子真看上童清这个黄毛小子了?”萧梧惆怅地问道。 云三双手拢在袖子里,笑眯眯地看着萧梧,认真开口说:“你瞎。” 萧梧不悦地推了他一把:“怎么说话呢!小爷哪瞎了?” “不仅眼瞎,心也瞎。”云三老神在在地看了他一眼。 萧梧似乎听出他话里有话,连忙凑过去讨好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云三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不知道!” 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嘁!”萧梧白了他一眼,“不说拉倒!” 第一百七十三章 揭穿 进了帐中,罗烟凝把灯点上之后,望着童清说:“看来童小将军已经把心情调整好了。” 童清愣了一下:“什、什么意思?” 罗烟凝微微挑眉,不过戴着面具,童清看不到。 “难道看到童单行的亲笔信,你一点都不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哈哈!”童清豪气地笑道,“南夏百姓放完,就该放秦罗百姓了!本将自然高兴!” 突然,罗烟凝易容后的那双平平无奇的眼睛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芒,她起身一步步走向童清,嘴角带着邪肆的笑意。 “你、你要干什么?!”童清神色慌张,一步步往后退去,直到无路可退后,他结结巴巴说道,“本、本将自知容貌英俊,但、但是本将不喜欢你!你别过来!” “呵呵。”罗烟凝低低笑了两声, 童清见避无可避,紧了紧手中的长枪,镇定地笑道:“玉姑娘虽是天下第二,但本将向来不喜欢被强迫!” 话音未落,童清已经挥出长枪,想要拉开自己与罗烟凝之间的距离! 说那时迟那时快!罗烟凝柔软的腰肢往后一仰,长枪从离她脸寸许的地方扫过,她清晰地听见长枪带过的风声! 在罗烟凝后仰的同时,她右手撑地,左腿扫过童清下盘,在她身子回旋的同时,又抓住童清站立不稳的机会,右脚脚底猛地用力踢向长枪的枪尾! 长枪从童清手中脱手而出!童清稳住身形想要起身夺枪,不料罗烟凝袖中飞出一枚暗器,打中了他的穴位,童清顿时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长枪落入罗烟凝手中! 这是第二次被这个诡异的女人夺走自己的枪了! “怎么?莫非本将不从,玉姑娘还想霸王硬上弓不成?”童清故作镇定地笑了笑,然而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慌乱。 罗烟凝仔细看着长枪,又在手中掂量了片刻,露出一抹笃定了然的笑容。 童清神色慌乱:“解开本将的穴道!不然本将一声令下你和你的手下休想离开戊城!” “呵!”罗烟凝戏谑地笑了笑,“你如果不怕被你的手下知道你是女儿身,你尽管下令。”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童清语气慌乱,眼神躲闪。 罗烟凝盯着她,笑容高深莫测,她紧紧握住长枪,暗中运气到手上。 “咚” 长枪没入沙土,稳稳立在地上! 几息之后,长枪从中间裂开,一杆通体暗红的枪宛如破茧一般,映入眼帘! “还不肯承认么?朱雀枪,童汐儿!”罗烟凝眼神犀利,逼视着目光呆滞的童清,不,应该叫她童汐儿了! 见她不做声,罗烟凝又开口道:“南夏童家历代皆是武将,为南夏立下汗马功劳,如今男丁只余童单行一人。童家擅枪,素有天下第一枪的美名,童单行就任清州元帅之前对女儿童汐儿悉心教导,将童家枪法悉数传与她。但童汐儿两年前在霸夏不知所踪,连同消失的是童单行留给他女儿的传世兵器——朱雀枪!” 童汐儿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微微张着嘴:“你、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在问玉某这些问题之前,你还是先说说你来秦罗的目的吧!”罗烟凝悠然自得地盯着她。 童汐儿低着头,并不想说。 罗烟凝目光渐冷,严厉地说道:“你可以不说,但若是被人知道南夏大将军的女儿私自潜入秦罗,成了樊肃身边的副将,别人会作何想?你是想害他还是想让两国因此产生不必要的间隙?” 童汐儿抬头,慌乱地看着她,着急地解释道:“我没要害大将军!我只是、我只是两年前想去清州找我父亲!误入异邦人地盘,被发现之后逃跑跑错了路,无意中到了戊城!”童汐儿越说声音越低,“又被人骗光身上钱财,我无处可去,见军营在招兵买马,我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了…” “童单行在清州拼死拼活,不就是想你在霸夏过得好一些?”罗烟凝蹙着眉头问道。 童汐儿低落地摇头:“在霸夏虽好,但走在街上,总有人对我指指点点,都说我是仗着父亲的军功,才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离了父亲我什么也不是…世家子弟无一不说我粗野蛮横,不是知书达理的女子,不配受父亲荫庇。我不想背上这些名头。” “所以你想到军营中证明自己?还到了秦罗的军营?”罗烟凝没想到她到戊城竟有这般内情。 童汐儿默默地点点头。 “你们童家本就是武将世家,你怎么反倒在意起那些风言风语了?你失踪这两年,你可知童单行有多担心?”罗烟凝质问道。 “等退了异邦人,父亲会为我感到自豪的!”童汐儿坚决地说道。 在罗烟凝看来,童汐儿性格直爽,是个真性情的人,索性她也懒得再劝慰,于是她抬手为她解了穴。 “男人有喉结,你没有。”罗烟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坐回了案前。 童汐儿连忙提了提领口,把脖子遮得严严实实,又重新把朱雀枪掩饰好之后,凑到案前盯着她好奇地问道:“你一个江湖中人,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 “不行么?”罗烟凝淡然喝了一口茶,抬眼平静地看着她。 童汐儿被她噎住,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异邦人俘虏两国百姓,若是不摸清其中关系,玉某怎么可能放心接下这活?”罗烟凝敷衍道。 童汐儿想了许久,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 “你真狡猾!”她恨恨地说道。 “多谢夸奖。”罗烟凝淡然地笑了笑。 童汐儿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你还没说,石颐斐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烟凝见她要刨根问底,只好讲事情简单的对她说了一遍,临末了又盯着她似在警告:“威胁玉某的人,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童汐儿缩了缩脖子,似乎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她给自己下毒的情形。 “你若再不走,真要被人误会了。”罗烟凝戏谑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长天戊城行 “能与天下第二共度良宵本将不亏。”童汐儿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噢?”罗烟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你可得小心了…” 童汐儿愣了一下,不情愿地说:“行行行!我走便是。” 刚转身,她又不放心地回头,认真盯着罗烟凝:“你会替我保密吧?” “仅限对两国没有威胁的前提下。”罗烟凝心平气和地说。 童汐儿点点头,离开了这个诡异的营帐。看见门口像两尊门神一样的萧梧和云三,她的脚步更快了。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罗烟凝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罗烟凝就看出她是女儿身了。朱雀枪她虽然没见过,但是以前听师父天疏老人提过。 那玩意儿就算被一层铁皮包裹着,声音也骗不了人。 童汐儿的化名,无意中还透出她对父亲童单行的思念。 至于童汐儿,她想在这儿就随她吧。军营里女子无召随意进出是要命的大罪,她若是能瞒得下来,那是她的本事。 罗烟凝起身认真把脸洗干净后才躺下。这几日她不打算见人,便没有易容。 戊城杂记还挺有趣。 石颐斐的腿,根本不需要她太操心,等百姓都安然无恙了,她自然有法子让他站起来。 这几天,安心等清州那边的消息就好。 罗烟凝看着杂记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戊城的戒备并没有因为玉飞狸的到来而有半分松懈。 不过这日,一队玄色铠甲的人马站在了戊城城门外。虽然看起来数量不多,但他们井然有序、威风飒飒的模样,极其引人注目。 城墙上的秦罗士兵面面相觑,这是何意? 景长天骑着高头大马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城门前。 虽说戊城没几个人见过他,但他的气度非凡和威严高贵还是令这些士兵为之一凛:莫非他是朝廷新派来的将领? “南夏景长天请樊肃将军一叙。” 南夏太子景长天?难怪器宇不凡。 不过这时候他不是应该在清州吗?怎么跑到戊城了? “请景太子稍等片刻,待本将着人去请我家大将军。”心里虽然疑惑不已,但守城的将士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便派人去找樊肃了。 景长天此刻心急如焚,可还是冲楼上的人抱了一拳,以表谢意。 他是南夏太子,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等了没一会儿,城门打开了,来迎景长天是郭俊烨。 “在下是大将军身边医官郭俊烨,将军在处理公务,暂时脱不开身,特令在下前来接引太子殿下。”郭俊烨不卑不亢地笑道。 景长天眉毛微挑,鬼手郭俊烨怎么成了樊肃身边的医官?莫非是她安排的?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无妨,多谢了。” “请。”郭俊烨微微侧身,让景长天先走。他在心里嘀咕,这个南夏太子,看起来如此疲惫,想来是连夜赶路的缘故,究竟是什么事让他这般着急要见樊将军? 未等郭俊烨询问,景长天羡慕地开口道:“鬼手郭俊烨竟会在樊将军麾下,看来樊将军颇得人心呐。” 郭俊烨笑容淡然,眼神坚决:“贼子当前,谁又能独善其身?” “江湖上都说鬼手无情,看来是谣传了。”景长天感叹道。 “哈哈。”郭俊烨朗声一笑,没有接话。 景长天也没有继续再说的意思。 “太子殿下。”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景长天耳朵里。他回头,惊讶的看见戒尘拉着一个孩童在此。 “戒尘?你怎么会在这里?”景长天停下马,疑惑地问道。 戒尘淡然地竖起单章,朝他行一礼:“阿弥陀佛。” 见他不说,景长天顿时明白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来此定然是与罗烟凝有关,而眼下人多,他不好多说。 “你住在哪?本王一会儿来找你。”景长天问道。 “我和戒尘哥哥住在对面客栈。”宇儿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看起来略微简陋的客栈抢先答道。 景长天朝宇儿温和地笑了笑,而后对戒尘说:“本王办完事便过来。有些话想问你。” “好。”戒尘微微点了点头,目送这行人离去。 郭俊烨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这个长相超凡脱俗还带着小孩的和尚,戒尘?没听说过少林寺有这号人物。 不多时,便到了樊肃的住所。郭俊烨让人安排景长天手下的亲卫,自己则带着他去找樊肃。 景长天四下打量了一下,樊肃住的地方与其他将军比起来,显得寒酸了许多。不过他并没有任何轻视,反而觉得钦佩不已。樊肃的传闻不仅只在秦罗流传,即使在他们南夏,也是广为人知。 他与樊肃从未见过,但他也算是从小听着樊肃的传奇战功长大的。 从进门到樊肃住的地方连半盏茶的功夫都用不上,踏进院子就能看见樊肃正伏在案上写着什么,见人来了,他连忙起身走了出来。 景长天见状,不骄不躁地率先朝他抱了一拳:“晚辈景长天见过樊将军。” “诶!太子多礼了!久闻南夏太子英武不凡,如今一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樊肃赞赏道。 “在樊将军面前,晚辈哪敢托大?”景长天笑了笑。 “快进来说话。”樊肃见他脸色疲惫,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进去坐下后,樊肃命小厮去准备些好茶。 而景长天才发现樊肃住的地方也是简单得不像话。 像是看传了他的心思,樊肃不拘小节地笑了笑:“边疆困苦,能省则省。景太子莫要见笑。” “樊将军高风亮节,晚辈佩服都来不及,怎会见笑?”景长天真心实意地说道。 小厮上了茶,虽说是好茶,但樊肃这里长期没什么特别的客人,这些茶叶也变成了陈茶。不过景长天丝毫不介意。 这并非樊肃在试探他,而是他这里就这么个情况。 “老夫听闻景太子率兵去了清州,如今面色疲惫,像是连夜赶来。不知找老夫何事?”樊肃问道。 景长天喝了口茶,严肃地看着樊肃开口道:“想必樊将军清楚,此次能不费一兵一卒救回百姓,全靠玉飞狸。” 第一百七十五章 推测 “老夫自然知晓。”樊肃捋着银白的胡须应道。 “异邦人奸猾,石颐斐更是狡诈。长天担心她在那边应付不过来。”景长天蹙着眉头说。 郭俊烨投去不解的眼神,他怎么会突然担心主子了? 樊肃愣了一下:“但玉姑娘去边界好几日了,并未传来任何不好的消息,反倒是呼延恕和石颐斐被她治得服服帖帖,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然而景长天没有因为樊肃的解释感到心安:“樊将军,呼延恕有多疼爱石颐斐你不是不知道。在给石颐斐治好腿之前,他们当然不会为难她。可难保治好之后他们心怀不轨。” “玉飞狸是南夏人?”樊肃不解地问道,心中更是疑惑,难道这小子就因为这事,所以不辞辛劳的连夜赶来? 景长天摇头。 这时郭俊烨抿了一口茶,微笑着说:“玉飞狸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二,没有景太子说的那么脆弱不堪。她既然有把握能救回百姓,自然也能想到脱身的办法,异邦人奈何不了她的。景太子把心放在肚子里就好。” 樊肃沉着镇定地点点头:“老夫派了身边副将和一千人马跟着玉姑娘,就算生变,也能保她安然无恙,景太子无须担心。” 两国边界在没有明确旨意的时候,是不允许私自踏足的。就算眼下情况危急,樊肃也不得不考虑后果。万一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是得不偿失。 景长天深邃的眸子里写满担忧和思念。他坚定地看着樊肃:“樊将军,实不相瞒,她是长天未过门的妻子。就算她有通天之能,长天依然放心不下,所以还望樊将军放行。” 这话让樊肃震惊无比。 郭俊烨手中的茶碗差点惊落:这太子是哪不对了?主子什么时候跟他有婚约了? “不可能吧,在下行走江湖许久,从未听说玉飞狸有婚约。”郭俊烨稳住茶碗,狐疑地看着景长天。 樊肃也不敢相信:“既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她来戊城事先没有告诉你?” “她生性潇洒,心怀天下。就是怕长天不允许,所以她才私自应下了此事。至于长天与她的婚事,只因她性子低调,所以暂时还没有昭告天下。”景长天面不改色地说道。 樊肃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郭俊烨抓心挠肝的,恨不得把心中的话喊出来! 景长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果然鬼手到这里与她有关。 “还请樊将军高抬贵手,放长天过去找她。也好助她一臂之力。”景长天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郭俊烨见樊肃神色有一丝松动,连忙说道:“将军,就算景太子情有可原,但带着百十来号人过去实属不妥!” “长天一人过去便可。”景长天气定神闲地开口,而后眼神凛冽地盯着郭俊烨,“她此次直面呼延恕父子俩,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救的是南夏和秦罗的百姓。就算她与本王没有婚约,本王也不能坐视不理。难道鬼手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 这番滴水不漏的话,令郭俊烨心中骇然!他在脑子里细细回忆了一遍景长天说的话,景长天只在刚开始的时候提过一次玉飞狸这三个字!其余时候都在用‘她’代替,他似乎是知道主子身份的! 樊肃陷入沉思,没有注意到郭俊烨的神色。 而景长天在说完这席话之后,冲着郭俊烨露出一抹不羁的笑容,仿佛在告诉他,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要说郭俊烨不担心罗烟凝他们三人是假的!他在边关这些日子听了不知道多少关于异邦人的事!件件都令人发指! 但是他在樊肃面前根本不敢表露出来! 别看樊肃年纪大了,脑子可不糊涂! 郭俊烨生怕景长天再说出什么引樊肃猜忌的话,连忙正色道:“将军,景太子说的在理。玉姑娘此次虽是为秦罗办事,但与南夏也有不小的关联,若是不让景太子去,难免会引起一些秦罗百姓的不满。” 其实在景长天说完那番话之后,樊肃就已经打算放他过去了,他思考的只是朝廷那边会不会怪罪下来。 不过想到玉飞狸一女子都敢直面异邦人,他一把老骨头,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朝廷若真要怪罪,他受着便是! 樊肃拿出一枚通行令,示意郭俊烨交给景长天。 “这枚令可以畅通无阻到达边界。不过只能你单独去,你的人马老夫自会让人安顿好。两国那条军规你是知晓的。”樊肃严肃地说道,“景太子,不管你说的话是真是假,若是发生意外,老夫希望你能保玉姑娘周全,她为的不止是秦罗。” “长天明白的。”景长天接过令牌,坚定地看着樊肃应道。 虽然没有任何承诺和保证,可景长天眼中坚定不移的神色在樊肃看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去吧。”樊肃摆摆手,“俊烨,你送送景太子。” “是。”郭俊烨朝樊肃拜了拜,转而看着景长天,“请吧,景太子。” 刚出院子,郭俊烨冷冷地盯着景长天:“你知道些什么?” 景长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你来这里是序凝公主安排的。” 郭俊烨没料到他这般直白,刚想说话又被他不容置疑的眼神制止了。 “你知道得越少越好。若是她生气,也怪罪不到你头上。”景长天神色淡然,但是说出来的话又是自信满满。 郭俊烨盯着他冷声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面对郭俊烨冰冷的质问,景长天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郭俊烨,气势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温润,反而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杀意:“难道你觉得本王千里迢迢赶来是要害她不成?” 郭俊烨毫不畏惧地盯着他:“你最好别动这种心思!” “方才本王已经说过了,她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景长天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了这里。 在去找罗烟凝之前,有些事要找戒尘问问。 第一百七十六章 相见 景长天在客栈找到戒尘的时候看见是一副既和谐又诙谐的画面。 天真无邪的孩童坐在纤尘不染的戒尘身边,一丝不苟地看着佛经。 “他是?”景长天好奇地问道。 戒尘微微笑了笑,柔和地看着宇儿:“宇儿是公主在云林城救下的孩子。” 听见喊自己名字,宇儿抬起头,看见这两位长得各有千秋的好看哥哥,眼神天真又疑惑。 景长天了然点头,而后蹙眉问:“她走前没说什么?” 戒尘摇头:“只说事情办完后再来找贫僧和宇儿。” “随她一道的还有谁?”景长天神色担忧。 “萧梧护卫和云三公子。”戒尘老老实实地答道。 景长天叹了口气,惆怅地感叹道:“她胆子可真大啊!” “只是她冒充玉飞狸,万一被识破就糟了。贫僧带着宇儿,她不让去,不然还能有个照应。”戒尘担忧地开口。 景长天复杂地看了一眼戒尘,这小和尚真是单纯。 “她走了七八天了吧?” “嗯。” 算了,看来戒尘这里再问不出什么,他还是赶紧去找她吧。 想到这里,景长天起身辞别戒尘。 “大哥哥,你要去找公主姐姐吗?”宇儿突然起身跑到景长天身边。 “对。”景长天挑眉看着跟他小腿差不多高的宇儿。 这小孩跟景穆不一样。景穆自小敬畏他,但宇儿眼里全是好奇和惊艳。 宇儿张开小手,递给景长天一颗糖果,眼里全是期待:“大哥哥,你帮宇儿把这个送给公主姐姐好嘛?” “好。”景长天接过糖果,转身离开了客栈。 有樊肃给的令,景长天一路畅通无阻,终于在日暮落下前赶到了这片临时的营地!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被余晖拉得修长,玄色的盔甲被镀上一层金光,周身隐隐散发着睥睨天下的气势,深邃的眼眸流动着难以言喻的神采,胯下的马呼哧喘着粗气。 前一刻还在忙活的士兵,这一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探究的眼神毫不遮掩地落在他身上。 “这位大人有何贵干?”一个小兵小心翼翼上前问道。 景长天亮出樊肃给他的令牌:“玉飞狸在哪?” 见令牌不假,小兵指了指远处的营帐:“在那。” 景长天骑着马,目不斜视地朝着小兵所指之处走去。 “童将军!那是何人?”正在煮饭的伙夫问道。 童汐儿瞥了一眼,立即转过头,若无其事地朝脸上抹了一把锅灰:“南夏太子景长天。” “他怎么会来这儿?”伙夫挠挠脑袋,不解地开口,“看上去是来找玉姑娘?” 童汐儿神色慌张,像是没听见伙夫的话。 没一会儿,那边传来打斗的声音,朝玉飞狸营帐靠过去的人越来越多。 “将军,好像打起来了!” 童汐儿猛然回神,急忙拿起朱雀枪,朝那边跑去。 就这小会儿,萧梧和云三已经被景长天打倒在了地上。 看见这两张陌生的面孔,景长天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他已经明确说出来意了,可这俩人偏不让他进去!只说玉飞狸在休息! 这么大的动静她能听不见?要么就是受了伤,要么就是故意不见他! 萧梧被撂倒了倒没什么特别愤怒的表现,甚至看见是景长天他还有些欣喜。 可云三就不一样了,这个人就算是南夏太子又怎样?没有主子的命令,不让进就是不让进! 他刚想摸出暗器,但萧梧先他一步出招了,景长天没想到这个中年大汉护主到如此顽固的地步,他恼怒接下这一招。 这个大汉就是萧梧,他仿佛是躲避不及,被景长天一拳打中后,怪异向后倒去,撞翻了正欲起身的云三。 两人同时疼得闷哼一声。 景长天是何等聪明?瞬间明白了这是谁。正当他要开口喊话之际,一枚暗器从帐中飞出! 他目光微动,隐夜瞬间打开! “铛” 隐夜与暗器相撞,擦出一颗零星的火花,暗器被挡下了。 紧接着,罗烟凝握着匕首从帐中闪出,踏着诡异的步伐冲着景长天便去了!半点情面都没留! 她方才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有响动,朦胧中似乎听见景长天的声音。她以为只是声音相似而已,毕竟传来的消息是景长天带兵去了清州。 谁知没多久萧梧和云三接连落败,她才意识到景长天是真来了! 可未等她细想景长天因何而来,就听见了萧梧和云三痛苦的喊声。 罗烟凝生怕景长天对他俩下狠手,根本顾不上易容,戴上面具便出来与他打在了一起! 她气景长天太过霸道!蛮不讲理!手中的匕首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力道! 可生气的并不只是罗烟凝。 景长天见她对自己不闻不问,丝毫不留情面,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也被她点燃了!招式越发激进! 罗烟凝见自己每打出一招,都被他狠狠挡下!那股不服输的劲就上来了!开始变着法的攻击景长天的要害! 匕首很短,隐夜没有化剑的时候不比匕首长多少,二人已经算是近身搏斗。 罗烟凝看准景长天的手臂挥出一刀,隐夜瞬间接下,然而匕首突然被罗烟凝抛向右手,对着景长天的脖子就去了! 围观的众人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同时心中又再犯疑,这两人是有什么仇怨啊!南夏太子都追到这儿来了! 然而景长天眼睛都没眨一下,微微偏过脑袋,侃侃躲过这致命的一刀,空出的手一把抓住罗烟凝的手腕,欲将她拉扯过来! 但罗烟凝不愿给他这个机会!趁他拉住自己的时候,反身一转,抬脚就踢向了景长天的手腕。 景长天立即放开她的手腕,抓住她的脚裸,罗烟凝顺势提气,柔软的身子在空中转了一圈,用另一条腿缠住景长天拿着隐夜的手,瞬间用匕首朝景长天的腹部划去! 景长天眼中闪过一道厉色,看来今日不给她点教训她是不肯罢休了! 只见他顺着罗烟凝的方向转了一周,如法炮制地将隐夜抛向另一只手。 第一百七十七章 思念迸裂 手腕轻转,隐夜带着五分力道打在了罗烟凝后背! 罗烟凝吃痛,不由得微微向前倾,腿上力道也被化去了,见隐夜再次挥来,她立即撤出双腿,足尖点向景长天的肩膀,借力向后退去,脚尖刚落地,又立刻弹起来,打出几枚暗器。 景长天身形一晃,在没有借助任何支撑的情况下凌空而起,躲过暗器的同时,隐夜化剑逼向罗烟凝。 “童将军,这两人都打成这样了,你快去阻止一下啊!伤了谁咱都不好交代啊!”旁边一个小将领着急地喊道。 童汐儿撇撇嘴,看了看手中的枪,转头瞥了一眼说话的人,没好气地开口道:“本将去找死吗?你们谁敢去谁去!” 说完,她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目光灼灼地看向打斗的二人。 众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紧张地看着玉飞狸险险躲过南夏太子挥出的这一剑。 在他们眼里,这俩就是神仙打架!玉飞狸那两个厉害的手下都不是景长天的对手,何况他们?而且如果童将军都插不上手,这里还有谁能阻止他俩?不过南夏太子一身玄甲,玉飞狸一袭银袍,在这夕阳下,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啊! 只是今日的玉姑娘看起来怎么与平时不太一样? “叮” 二人从半空中落地,景长天手中的隐夜又化成了扇,与罗烟凝手中的匕首再次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缕发丝轻轻飘落,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罗烟凝胸口微微起伏,方才这番打斗,她竟然一点上风都没占!刚才在空中差点被他打落在地! 与此同时景长天灼热的目光与罗烟凝冰冷的眼神也碰上了。二人僵持不下,谁都不肯退让半分! 云三缓了许久,刚想上去帮忙,就被萧梧拉住。萧梧微微摇头,丢给他一个别多管闲事的眼神。 云三虽然疑惑,但萧梧跟着主子的时日比自己长,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何况当初景长天要求娶主子的事他也是知道的,见主子还能应付,他便收了帮忙的心思。 这时罗烟凝紧紧盯着景长天,以防他再次出招,但心中百般不解,玉飞狸的身份似乎与他没有交集吧? “南夏太子,就这般蛮横无礼?”她不悦地问道。 景长天嘴角轻扬:“本王来求医,奈何见不上姑娘,只好动手了。” “呵!”罗烟凝冷笑,“倒是不知你是什么病,竟用这种态度来求医!” 虽然她语气不善,但景长天一脸疲惫的样子映在她眼里,她心跳不由得快了一分,难道真出事了? 景长天见她还不肯与自己好好说话,眼神不禁冷下三分,心中怒意更甚:“心病!” 说完,趁着罗烟凝发愣的瞬间,他猛地一推,隐夜化剑,直逼罗烟凝胸口!罗烟凝防备不及,微微踉跄一下,借着推力向后滑去! 不等她变招,隐夜飞出十二枚暗器,封掉了她左右撤退的路!手腕一抖,隐夜变成了宝剑,景长天提起力道,一招断水挥出,又封了罗烟凝前进的路,逼得她不得不退进营帐! 罗烟凝退入营帐的瞬间,景长天也紧跟着冲进去了。 本以为二人还会缠斗一番,然而营帐里安静得不像话,半点打斗的声音都听不到! 围观的众人哗然!难道…死了一个? 童汐儿也慌了!连忙起身招手,带着人就想冲进营帐里。 萧梧笑眯眯地拦在门口:“各位散了吧,没事了。不然一会儿听到什么不该听的,那就麻烦了!快走吧!” 童汐儿盯着萧梧,焦急地喊道:“让开!他俩谁出了事后果都不是你我能承受的!” “真没事!要是你进去了,才会出事!”萧梧耐心地劝了一会儿,童汐儿才半信半疑的离去。 萧梧和云三也远远走开了。 营帐里,罗烟凝被景长天逼到一角,双手被景长天死死钳住,她想抬脚踢开他,可腿刚抬起来,就被他修长有力的腿制住了!手腕上是他掌心的灼热,腿上是他盔甲散发的冰冷。 隔得这般近,罗烟凝清晰地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自己脸上! 景长天紧紧盯着她,眼里跳动着不知是怒还是喜的火苗,罗烟凝眼里闪过一丝局促,将脸转向另一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如何脱身。 景长天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更别说撒手了! 他看着罗烟凝微红的耳垂,喉结微微动了动,脑袋不由得又靠近了她一分。 罗烟凝好不容易调节好心情,想心平气和与他说话,但当她转过头看见那张离自己不过寸许的俊脸时,她微微张开的嫣红双唇,惊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双深邃眸子里的闪烁的光芒,像是一头猛兽!仿佛要将她整个吞掉一般! “罗烟凝!” 她的名字一字一顿地从景长天的牙缝里蹦出来!景长天眼里光芒闪烁得更厉害了! “你、你认错人了…”罗烟凝目光躲闪。 “认错?”景长天玩味地开口,嘴角扬起邪魅的笑容,在放开罗烟凝手腕的瞬间,点了她的穴道! “你!”罗烟凝惊呆了!想立刻运气冲破穴道! 景长天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瞬间又点住了她身上三处大穴! 在罗烟凝又惊又怒的眼神中,景长天邪魅一笑,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温柔又坚决地望着她:“烟凝,我怎么可能把你认错?” 两人之间连一寸的距离都没了,罗烟凝咬了咬唇,不甘示弱地盯着他:“放开我!” 景长天轻轻摩挲着她精巧如玉的下巴,似乎舍不得放开,灼灼的眼神在她嫣红的嘴唇上流连忘返,修长的手指摸到她脑后,轻轻一挑,扯开了禁锢面具的绸带。 面具滑落,罗烟凝那张美得动人心魄的脸终于全数落到了他的眼里。 这是景长天第一次看见她惊慌错愕的模样,他不加掩饰地目光从她脸上一寸寸扫过,好看的嘴唇轻启,温柔而低沉地问道:“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险地?” 第一百七十八章 拥她入怀 这是景长天第一次看见她惊慌错愕的模样。 罗烟凝跌进他的眸子里,一时失神,不知该说些什么。 景长天温柔地把她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我说过,任何事你都可以跟我商量,我会不遗余力地助你。可你偏偏...唉!” “你怎么会来戊城?”罗烟凝深吸一口气问道。 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生气也无济于事, 景长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因为你不顾自己安危,我只能亲自来守着你。” “我...”罗烟凝眼神微闪,刚想说话景长天却将食指放在她唇上。 “你骗得了戒尘可骗不了我。”景长天盯着她,邪魅的笑道。 直到罗烟凝脸色松动,他才拿开食指,转而拨弄着她乌黑柔软的发丝。 这样亲昵的动作,景长天做得极其自然,自然到罗烟凝竟然没有半点不适。 “什么时候知道的?”罗烟凝淡淡地问道。 略微粗糙的指腹划过罗烟凝的嘴唇,一阵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景长天笑了笑,灼灼地凝望着她:“被你救下的时候。” 俊美刚毅的脸庞,低沉如醇酒般的嗓音,这一刻在罗烟凝心里掀起一阵涟漪。 救过他?许多画面从罗烟凝脑海中闪过。 见她似乎想不起来,景长天温柔地提醒道:“你在小木屋守了我几天几夜。” “是你?”罗烟凝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小木屋离霸夏不远。”景长天眼里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情愫,藏了几年的心事,总算是告诉她了。 罗烟凝张着嘴,一时竟然回不了神。他怎么认出来的?自己那段日子从没取下过面具。 忽然,她眼睛猛然睁大!脸颊通红!难道... “你!” 未等她说话,景长天滚烫的唇,印在她诱人的唇上。方才她咬着红唇的时候,他就想那么做了。她根本不知道她刚才的模样有多诱人! 罗烟凝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嘴上传来的灼热感,令她身子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 景长天顺势把她揽入怀中,郑重地开口:“烟凝,今后不要再把自己置于险地,我会担心。” 景长天怀抱的温暖和他蜻蜓点水般的吻,她竟然感觉不到任何排斥? 罗烟凝心中惊涛骇浪,一时竟然不知如何自处。 景长天武功高强,不会轻易出现这样的疲态。他是在用行动证明他的决心。 仔细想来,至始至终他没有给过自己任何承诺。但他强势的关怀和每一次赶到,都在证明他一直在留意自己… 可他轻薄自己… 要命的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半点排斥? 罗烟凝心乱如麻,说不出半句话。甚至没感觉到景长天已经替她解开了穴道。 见她依然呆愣,景长天不禁觉得好笑。他扶着她的肩膀,深深望进她的眼底:“今后的路不管多难,我陪你走。” 过了许久,罗烟凝木讷地问道:“当初在长序城,你是故意败给我的?” “你说你想再潇洒两年,我自然要如你所愿。何况两国交好,不能让你落了脸面。”景长天温柔地说道。 “景长天,你何必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没你想的那么好。”罗烟凝垂下眼眸,低声说道。 “你好不好,你说的不算,别人说的也不算。我说的才算。”景长天顿了顿,又接着道,“你回长序城之前行踪飘忽不定,我很难找到你。但得知你回长序之后,我就想把这两年没给你的全补上。” 罗烟凝眼里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她复杂而不解地盯着景长天:“你既然对我如此情深义重,为何甘心看着我和…别人出双入对?” 提起这个景长天不由得面色一凛,而后自信又严肃地开口:“并非我甘愿如此,而是我清楚知道,你是秦罗的凤凰,不是他能左右的。” “他不能,你就可以?”罗烟凝盯着他,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同时,她发现自己早就能动了。 景长天温柔地笑着微微摇头:“我不会左右你,我只会陪着你。不管你想闯荡江湖,还是想让异邦覆灭,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罗烟凝心情极其复杂,也许是怨景长天过于强势,也许是觉得他轻薄了自己,她抬手就朝景长天打了过去。 景长天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委屈地说道:“别打了,我打不动了。自从知道你来戊城,我寝食难安,让我好好睡一觉。” 罗烟凝无奈放下手,一言不发地坐到一旁,拿起桌上的酒壶狠狠灌了两口,像是平复心情一般。 景长天从她手上拿过酒壶也喝了一口,随后走到她床边,自顾自躺了下去。 “你睡这了,我睡哪?”罗烟凝皱着眉头问道。 景长天疲惫得睁不开眼:“我休息一会儿就好,晚些时候我再去搭个营帐。” 过了一会儿,传来景长天均匀的呼吸声。 罗烟凝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缓缓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轻手轻脚拿起隐夜,原以为他会有反应,谁知道他动都没动一下。 随后她不甘心地用匕首顶住景长天的胸口,仍然没有半点反应。 再三确认景长天对她没有半点防备之后,她暗自叹了口气,收回匕首,又把隐夜放回原位。 烛光下,她细细打量着景长天,这张让天下女子都会心动的脸上,此时此刻有的只岁月静好的满足。 那身盔甲上还有细微的尘土,他不卸甲是怕自己误会么? 罗烟凝注意到,他的眼眶泛着微微的青色,的确是很多天没好好休息了。 她心中有些说不清的酸楚。 清州到戊城,路程不短。他到戊城,没想过要休息一下,便独自一人赶来,这样的决心要说不感动,那是假话。 想起蜀地那位曾经冠冕堂皇的诺言,再看眼前这位不远千里赶来的男人,罗烟凝突然觉得自己当初错付情衷是多么不值得。 这时,景长天锋利的眉毛微蹙,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罗烟凝想抚平他皱着的眉头,可抬起的手终究没有落下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固执 在罗烟凝刚想转身离去的时候,发现他眉头渐渐舒缓开来,嘴角扬起一抹安心的笑容,梦呓道:“烟凝,你没事真好。” 罗烟凝呆住了,他梦里都在担心自己? 一滴眼泪无声地落在景长天的手上。罗烟凝察觉到自己失态,慌乱地转身离开,捡起刚才被景长天扯掉的面具,拿出易容的工具,重新在脸上涂涂抹抹。 当手指碰到嘴唇的时候,罗烟凝想起刚才他炽热的那一吻,脸上瞬间飞来两团红云。她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再次失神。 这次易容比以往都久。整理好之后,她戴上面具,看了看床上仍然酣睡的景长天,竟然有了一丝心疼。 罗烟凝暗自叹气,累了那么多天,他肯定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还是得给他弄点吃的。 出了营帐,罗烟凝惊讶的发现附近没人!但是她清楚地感觉到远处的士兵纷纷向她投来疑惑的眼神! 见她出来了,大家似乎才渐渐地、不动声色地回归原位。 萧梧、云三和童汐儿此时也跑了过来。 童汐儿四处看了看,没见到景长天的身影,狐疑地盯着她:“你、你不会杀了他吧?!” “杀他?我为什么要杀他?”罗烟凝不解地问道,责怪的眼神在萧梧和云三之间游移。 “你没杀他,那为何就你自己出来了?”童汐儿慌得不行,万一太子死在这女人手里,麻烦就大了!虽然她这两个手下一直跟自己保证不会出事,但她始终放心不下!这是他们南夏的太子啊! “他睡了。”罗烟凝淡淡地说道。 萧梧和云三眼里闪着揶揄的神采。 “主子,难道你……”萧梧大胆地问道。 “滚!”罗烟凝没好气地瞪着他! “好嘞!”萧梧兴冲冲地应了一声,立刻拉着云三跑开了!仿佛两个人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样! 罗烟凝暗自气恼,这俩家伙,脑子都装了些什么啊? “你跟太子认识?”童汐儿好奇地问道。自她被罗烟凝揭穿身份后,说起话来自在了许多。 罗烟凝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朝营里的厨房走去。童汐儿则是紧紧跟在她身边。 “认识。”想了许久,罗烟凝还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童汐儿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怪异地笑着碎嘴道:“你跟太子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罗烟凝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手里飞快地切了几块牛肉。 童汐儿见她没明白,坏笑着撞了一下她:“还能是哪种?不就是卿卿我我,你情我爱吗!” 这两年,童汐儿在军营呆习惯了,营里男人夜里聚在一起聊得最多的便是男女之间那些事,刚开始童汐儿还会脸红,慢慢地她也开始厚着脸皮加入了他们。大多数时候说得比这些正儿八经的男人还起劲。 想起刚才在营帐里的暧昧旖旎,罗烟凝脸上像火烧一般烫,她狠狠地瞪了童汐儿一眼:“你当男人习惯了?这般口无遮拦!” 她戴着面具,又有夜色掩护,童汐儿根本看不出她脸红的痕迹。 “这有啥?难道你们真…”童汐儿脸上坏笑更甚。 罗烟凝见她这般痞气,嘴角突然扬起诡异地笑容:“童汐儿,那是你们南夏太子。若是我告诉他,清州骑兵营大将军童单行的女儿就在这里,你说…” “女侠!我错了!”童汐儿当即收回吊儿郎当的模样,严肃认真地道歉。 罗烟凝冷笑着看了她一眼,端起码好牛肉的盘子和一口小砂锅朝营帐门口的火堆走去。 这回担心的换成童汐儿了。 待罗烟凝坐下,在火上架好牛肉和砂锅之后,童汐儿撒娇地盯着她:“你别告诉他好不好?我真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好啊。我保证不说。”罗烟凝笑眯眯地答应了。 这个女人邪得很。虽然她看似答应了,但童汐儿总觉得哪不大对劲。她缩缩脖子,又确认了一遍太子安然无恙之后,急急忙忙地跑了。 还在好奇的士兵,渐渐朝童汐儿那边靠了过去。 罗烟凝不禁轻笑,童汐儿简直太有趣儿了。 她原本也没打算告诉景长天。但是以景长天的聪慧和眼力,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异样?除非这些日子童汐儿可以做到不与景长天碰面。 火上的肉逐渐烤出了香味,小砂锅里的粥也开始咕咕作响。不多时,一顿简单的烤肉配清粥就好了。 远处的萧梧和云三不知在嘀咕什么,时不时看向她。 罗烟凝狠狠瞪了他俩一眼,把东西端进了营帐。 刚进去不过几息,景长天就睁开眼睛,温柔满足地望着她。慵懒的神情配着冰冷的玄甲竟然糅合得恰到好处。眼中也没有因为罗烟凝戴着面具,易容成别的模样而有半分波澜。 罗烟凝迟疑了一下,随即淡淡地说:“醒了就起来吃饭吧。” “好。”景长天舒展了一下身子,快步走到桌前,不由分说地吃起来,脸上的笑意一直未曾褪去。 “粥的味道没变。烤肉倒是第一次,很好吃。”景长天抬起头,眉目含笑地望着她。 “能填饱肚子就行。”罗烟凝淡淡地开口。 吃完后,景长天把碗筷放到一旁,顺手拿过刚才的酒倒出两杯,递给罗烟凝一杯。 二人轻轻碰了碰,一饮而尽。 罗烟凝垂下眼眸,云淡风轻地说道:“你看到了,我没事。明日天亮了你就回去吧。眼下是多事之秋,南夏少不了你。” 景长天轻笑两声。 罗烟凝抬起头,目光掉进他深邃的眼里。 “赶来戊城不止是为看你一眼,也是为了保护你。呼延恕和石颐斐诡计多端,就算眼下是他们有求于你,也不能确保他们不会耍花样,既然我来了,就不可能再让你一个人面对。”景长天不容置疑地开口。 “你不相信我能全身而退?”罗烟凝盯着他。 景长天斟满酒,温柔地看着她,坚决地笑道:“守在你身边我才会信。我不想看到任何变数。” 第一百八十章 太极双鱼佩 “你不管南夏了?”罗烟凝蹙眉盯着他。 景长天温柔地看着她,笑道:“南夏有父皇,戊城只有你。” 罗烟凝无奈地叹了口气。 “石颐斐的腿怎么样了?”景长天又柔声问道。 罗烟凝淡淡地看着他说:“就那样吧。明日应该就能收到清州的信,你们南夏的百姓算是全都放回去了。” “呼延恕有没有为难你?”景长天关切地问。 “他不敢。”罗烟凝自信地笑了笑,“石颐斐可是他心尖儿上的宝贝。” 景长天突然伸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放眼天下,恐怕只有你会这般胆大妄为了。” 至少他再没有遇见过第二个像她这般不顾一切的女子。 “头发乱了。”罗烟凝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把他手拍了下去,“我要歇息了,你出去。” 这个景长天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明日要去见那父子俩?”景长天笑了笑。 罗烟凝点头。 “我和你去。”景长天毋庸置疑地说道。 起身时,他身上的盔甲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或许是盔甲的缘故,让他的脚步显得更加坚决和沉稳。 罗烟凝没好气地盯着他:“你去?你是生怕呼延恕认不出你这张脸?” “明日帮我易容不就好了?”景长天邪肆地笑道,他总有法子让罗烟凝带上他的。 待景长天出去之后,罗烟凝气结地吹了灯,躺回床上。 没一会儿她猛地起身,死死盯着方才被景长天躺过的床,脸上像被火烧一般灼热。床上似乎还残留着景长天身上淡淡的松烟墨的清香。罗烟凝再一次手足无措。景长天带给她的冲击,比何九霄强烈太多了! 曾经跟何九霄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她能主导何九霄的行为,在那段感情中,她是主动的一方,得心应手,随心所欲。 可如今面对景长天的感情,她竟然没办法预料他下一步会做什么,她反而成了被动的一方。这样无法掌控的感情,让她不知所措,甚至极其不安。 在她眼里,景长天是天生的帝王之材,谋略、心机、手段堪称完美,不可能为了她放弃让人趋之若鹜的地位和权势。包括当初他在长序城的一言一行,都是在步步为营。 可与他相遇的这几次,他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一个帝王该做的! 原本她以为哈斯草原真的只是巧合,可仔细想想,若是想端掉那片营地,何须他亲自出马?偏偏又选在她在行宫遇袭的那段日子。 他是南夏太子,按礼数送给他国公主的礼物一定会是精挑细选,能让两国情义更加稳固的东西。可他给她的,是隐夜衍生出来的匕首,是他亲手射杀的、无比珍贵的狐裘,是一块灵玉… 营帐帘子被轻轻掀开,外面的风来不及吹进来,帘子就关上了。 虽然没有点灯,但习武之人目力过人,罗烟凝轻易就分辨出站在门口的是景长天。 “你进来做什么?”她压住心底的慌乱问道,手指轻轻攥着被子。 景长天目光清澈,坐在离她最远的桌旁:“没有多余的营帐了,在你这将就一晚。” 说完,他把从萧梧那借来的垫絮熟练地铺在地上,面对罗烟凝躺了上去。 该说什么呢?罗烟凝在心中慌乱地盘算怎么把他撵出去。说他不懂礼数?那他肯定会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说他蛮横无理?可他离自己老远,什么都没干。 “你出去。”可未等细想,她就情不自禁地说道。 景长天似乎笑了,他淡淡地开口:“外面风太大,睡不着。” “你在这,我睡不着。”索性,罗烟凝咬牙道。 “我不会对你怎样。”景长天正经地开口,反正已经一亲芳泽了。 罗烟凝恼怒地瞪着他。 凤凰生气了,景长天在心中轻笑。 他轻轻唤了一声:“烟凝。” 这声轻呼,让罗烟凝心里‘咯噔’一下,像是古井中被丢入一小颗石头,麻麻的。漆黑的营帐里,景长天眸子里的光,像是星辰大海。 “我只想守着你。” 罗烟凝无奈地躺回床上,背对着他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随你。” 小小的营帐里,有种莫名又怪异的安心围绕在两人中间。过了许久,景长天淡淡地说:“你说的那批粮草,南夏也没有任何动静。” “嗯。”罗烟凝闷闷地应了一声。 “要不明日探探石颐斐的口风?” 此时罗烟凝正心烦意乱,没听出他语气中的戏谑,她烦闷地说:“你是想打草惊蛇么?” 景长天低低地笑出声,他只是想跟罗烟凝多说说话。 罗烟凝背对着他,自然看不到他的神情和他脸上露出的玩味的笑容。 营里再次安静下来。可没一会儿,罗烟凝就感觉到怀中的玉佩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暖意。 这是何意?她蹙着眉头,从怀里摸出玉佩握在手里。 这时景长天低沉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这是太极双鱼佩。无论多远,只要携玉的人想念对方了,玉佩就会变得温热。” 罗烟凝握着玉佩的手有一丝松动。 “很长一段日子,我手中的玉佩都是冰冷的。可自从我决定去清州之后,玉佩有两次变得很温暖。我便知道是你在想我了。” 喜悦和满足从景长天的话里不加掩饰地溢出。 “我只是担心南夏那边有变数影响我救百姓。”罗烟凝僵硬地说道。 “担心不也是想念的一种?”景长天柔和的声音有一丝微不可查的落寞。 罗烟凝默不作声,手中的玉佩似乎变得有些烫手。 “快睡吧。明日还要打起精神跟那父子俩周旋。”景长天深知不能逼她太紧,今日已经做得够多了。再说下去,她恐怕就要落荒而逃了。 这一晚是景长天近年来感到最安心的一晚。 原来能安安静静地守着自己心爱的人,也是一种甜蜜。 而这些日子,武林盟主冷少卿已经在无量城集结了江湖上各门各派的英雄好汉,为山河大会做足了准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山河动 这帮江湖人再次聚集在无量城,让无量城的府尹王连鹏王大人极其不悦,生怕他们搞出什么乱子,派出好几拨人去打探消息。确认这些江湖中人是要去铲除异邦人后,他也就懒得多管了。 除了听冷少卿调遣的四宗五派六门七堂,少林寺空劫方丈和紫玉庵堇荣师太也带人来了。令众人意外的是,这一次武当掌门玉玑子竟然肯来。 不过这次山河大会,冷少卿既然打着铲除异邦的旗号,自然还有不少侠义之士和其他门派参与进来。 譬如甯莞莞所在的双月殿,在没有殿主的带领下井然有序地站在一旁。虽然许多人看他们的眼神没那么友善,不过碍于山河大会,并没有人发难。 而顾君怀作为天疏老人的大弟子,他肯来也算是表明了天疏老人的态度。但是也有人觉得顾君怀来此是情理之中,理所应当的。毕竟,他师妹罗烟凝,是秦罗最受宠的公主。 令人惊讶的是,作为隐世大家的何家,这次也出面了,领头的是何九霄,他身边跟着的是新婚燕尔、身怀六甲的妻子许梦,身后有几十名何家的门客,虽然面孔陌生,但光凭他们走路的模样就能判断这些人武功不低。 之前听到传言,何家家主何杰宗已经疯了,如今管事的是何九霄和许梦这对小夫妻。至于家主的称号,迟早都是他的。 何况,何九霄在一年前携着紫冰玉骨扇开始在江湖走动,亦是有了不小的名气。因此,在场的大部分人看何九霄的眼神都带着善意。 只是当初他与序凝公主浓情蜜意,为何突然娶了许梦,这就很让人浮想联翩。连带看向顾君怀的眼神都有了探究。 许梦享受着众人的目光,脸上带着大方得体的笑容,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尽显一家主母的气度,偶尔用手抚摸着小腹,又像是在跟众人宣告她与何九霄有多么恩爱。 “你看许梦那个得意劲儿!”甯莞莞翻了个白眼,气鼓鼓地说道。 她刚刚去跟双月殿的人碰了个面,这会儿重新回到了顾君怀身边。 “不用管她。”顾君怀淡淡地看了一眼何九霄和许梦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段日子,他带着甯莞莞去了不少地方游山玩水,吃喝寻乐,行侠仗义,逐渐让甯莞莞对他卸下了防备。 与甯莞莞在一起的日子,凡事都是他亲力亲为,打点好了一切,甯莞莞也过得比较轻松,双月殿压在她心里的包袱和负担也没那么大了。 放松下来后,甯莞莞对音律的掌控又上了一层楼。平日练剑时,顾君怀在一旁悉心点拨,她的武功更是进步神速。 为了博她欢心,顾君怀又亲自为她量身打造了一套剑术,使得莲云剑在她手中更加得心应手。 无形中,甯莞莞慢慢开始对顾君怀产生了依赖。 这对顾君怀而言是好事。 此时,何九霄在人群中似乎在寻找什么,看到顾君怀时,他眼睛不禁亮了一下,不过顾君怀视若无睹,转开了脸。 再三确认没有罗烟凝的身影后,何九霄心中说不出的失落。 许梦离他如此近,又随时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不过她显得毫不在意,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笑容,只是心中那股酸意变成了毒药,她眼底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神采。 自上次云林城和蜀地一行之后,甯莞莞对何九霄夫妻二人并无好感,如今看着他们春风得意的样子,不免觉得他们虚伪。 她扯了扯顾君怀的衣角,不悦地说:“我怎么觉得何九霄对公主还没死心?” 顾君怀冷冷地瞥了一眼何九霄的方向,转过头宠溺地看着甯莞莞:“他死不死心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与烟凝儿在一起。先不说皇上和王爷会不会答应,你觉得南夏那位会坐视不理?” “哈哈!”甯莞莞亮晶晶的眼里突然就染上了喜悦,“说的对哦!景太子虽然看起来温润如玉,但是我一直觉得他胸有沟壑,似乎对公主是势在必得。而且我觉得,景太子对公主的感情很奇特。” 顾君怀笑了笑:“你竟然看出来了?” “那当然!我每次看见景太子对公主笑,就感觉他的笑容能把公主融化。”甯莞莞羡慕地说道。 “景太子和烟凝儿之间想必是发生过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顾君怀笑道。 甯莞莞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皱着眉头望着顾君怀:“光顾着玩了,你快告诉我,殿下去哪了?山河大会她不来吗?这可是去铲除异邦呀!” “那批粮食的事还没解决,她暂时不会来。”顾君怀解释道。 “好吧!”甯莞莞失望地撅着小嘴。 顾君怀望着她的樱桃小嘴,突然生出逗弄的心思,他故意被身后的路人撞到,一个踉跄“不小心”扑向甯莞莞,借机在她嘴上烙下一吻,顺势探出舌尖,尝了一口她的味道,马上站了起来。 真甜。他一边在心中坏笑,一边温柔地扶起甯莞莞。 甯莞莞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恼怒地瞪着顾君怀正要发作,顾君怀却先一步歉意地开口:“莞莞,我是不小心的!你要打要骂都随你!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你!”甯莞莞气得剁了下脚,红着脸转过头不再理会顾君怀! 这些日子顾君怀以礼相待,不是那种登徒浪子,甯莞莞便信了他的话。只是她没看见顾君怀嘴角扬起的得逞的坏笑。 至于她方才念叨的序凝公主,这会儿才起身,望着地上还没醒的景长天发呆呢。 到底要累成什么样,才会睡得这般深沉。罗烟凝在心中感慨道。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景长天缓缓睁开眼睛,见她望着自己,他慵懒的笑了笑,声音比昨日清醒的时候更加蛊惑人心:“你醒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转过脸。景长天的眼神太过灼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同行 “你等下。”景长天起身,麻溜地把垫絮和被子叠好放在一旁便出去了。 罗烟凝觉得莫名其妙,大清早的,他又要干嘛? 没一会,景长天端着一盆清水,拿着一套不知从哪借来的衣服进来了。 他把清水放在罗烟凝附近:“洗洗。” 罗烟凝虽然诧异,不过还是起身背对景长天拧干手巾细致地洗脸。有人心甘情愿伺候,她没必要矫揉造作。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罗烟凝疑惑转身,霎时惊呆了。 她看见了什么?! 蜂腰长腿麦色皮肤,后背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展现出一道道诱人的弧度。 “你在干嘛!”罗烟凝喊道。 景长天疑惑转身,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和小腹上有力的线条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撞进罗烟凝眼里。 “换衣服啊。”景长天自然而然地答道,看见罗烟凝那张小脸后,他突然邪魅一笑,“可还满意?” 罗烟凝哪里会知道他这般无耻?当即羞得满脸通红转过身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要脸!” “我不是都背着你换了么?”景长天闲适地笑了笑。 罗烟凝突然觉得百口莫辩,索性转身盯着景长天,似笑非笑地开口:“接着脱。” 景长天微微一愣,随后走到罗烟凝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的罗烟凝,露出蛊惑人心的笑容:“如你所愿,我的公主殿下。” 说完,他旁若无人地解下腰带,将下身盔甲悉数脱掉,戏谑地盯着罗烟凝,仿佛在说,你敢看,我有什么不敢脱的? 罗烟凝暗自羞怒,却又不肯服输。于是,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景长天。反正当初给他解毒的时候,该看的不该看的她都看过了! 不过比起当初那具千疮百孔的身体,眼前这个可以说是完美无瑕了。罗烟凝嗓子里发出咕咚的声音。景长天脱得只剩亵裤,眼睛依然盯着罗烟凝,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主子!呼延恕派人来请您过去。” 正当罗烟凝手足无措的时候,云三在门口喊了一声。 “知道了。让他等着。”罗烟凝起身淡定地应道,随即丢给景长天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 景长天见她正收拾东西要走,连忙穿好衣服拦住她,坚决道:“帮我易容。” “坐下。”罗烟凝令道。 景长天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眉眼含笑地望着她。 对于他的强势,罗烟凝感到非常无奈。若是强行阻止,少不得又要打上一架,眼下又是白天,肯定会引起异邦人注意。 所以她只好掏出易容的工具,在景长天脸上描摹起来。 没一会,景长天就在小铜镜中看见自己的面容变成了云三的模样。 “那父子俩见过云三,若是把你易容成别人的模样难保他们不会怀疑。你一会儿尽量别说话。”未等景长天发问,罗烟凝率先解释道。 景长天点点头。 虽然他极其不习惯顶着这么一张笑脸出门,但是为了陪着罗烟凝,他只好忍了。或者下次可以让她帮他易容成萧梧顶着的那张脸也不错。 出门后,营地里投来惊讶的目光。 最不服气的是云三。 “主子!凭什么啊!”云三不悦地抱怨道。 罗烟凝抬眼看了看景长天,仿佛在说有什么问题,你自己找他。 昨夜云三已经听萧梧说了景长天的事,想到今后这人极有可能是主子的夫婿,他只好讪讪作罢。 萧梧体贴地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歇着吧!” 景长天在旁边仔细听着他俩的对话,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寒暄几句后,三人信步朝着营地门口走去,远处的童汐儿顶着满是锅灰的脸,冲着罗烟凝挤眉弄眼,一脸坏笑。 景长天敏锐地看向她,脸上有一丝疑惑。 罗烟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露出玩味的笑容。 很快,就看见呼延恕在阵前焦急地走来走去,罗烟凝刚到,他就连忙让人把清州传来的信送到她手上,又朝后面招了招手,三百秦罗百姓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身后的秦罗营地爆发出一阵喜悦的欢呼。 百姓看见朝廷派人来救自己,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人群中开始响起隐忍的抽泣声。 罗烟凝心中有一丝心疼。但她还是面无表情地把信递给景长天假扮的云三,而后对萧梧说:“去营里让童将军安排人过来接应一下。” 萧梧点头,立刻施展轻功朝营地飞去。 景长天看过信笺后轻声道:“真的。” 呼延恕微微眯着眼睛,狐疑地盯着他,怎么这个人跟之前有些不大一样? 景长天淡定地回望呼延恕,脸上的笑意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轻蔑。 而罗烟凝同以往一样,云淡风轻且不可一世:“等这些百姓回营后,玉某再给石颐斐治。” “全听神医吩咐。”呼延恕恭敬地笑道。只要斐儿的腿能好,他低声下气些又有何妨?秦罗这块肉,他迟早要吃下去,到时候就算她是玉飞狸又如何? 没一会儿,萧梧回来了,身后跟着两百秦罗士兵。他们很快从漠人手里接走了这些百姓,罗烟凝看着他们安然离去后,才踏上了马车。景长天和萧梧亦是紧随其后。 景长天对罗烟凝的做法早就感到震撼了。她完全可以让秦罗的百姓先回来,再去考虑南夏的事,可她没有这样做。站在景长天的角度来看,她是在真心实意的维护秦罗和南夏建立起来的情意,既保全了两国百姓,又保证了南夏对秦罗不会产生任何怨言。 如果自己对她没有爱慕之情,那她的做法绝对是让他佩服的,甚至可以用一切美好的语言在史书上记下她的功绩,供后人敬仰。 可她偏偏是自己心爱之人。她变着法子对两国朝廷,对她的亲友和师父隐瞒身份,不顾自己安危,只身前来面对呼延恕父子俩,这便是他极其不赞同的。 想到这里,景长天看向呼延恕和石颐斐的眼神渐渐变得冷漠森寒。 第一百八十三章 添乱 待石颐斐和呼延恕察觉到时,他又恢复了云三原本的戏谑和玩世不恭。 罗烟凝正在给石颐斐把脉,察觉到他看向景长天的眼神后,她淡淡地看了一眼石颐斐,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玉姑娘,听闻昨日傍晚,你们秦罗营地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石颐斐淡淡地笑道。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都有精力去操心别人家的事了。”罗烟凝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石颐斐仍旧不死心地盯着罗烟凝:“来的若是旁人也便罢了,但小王听闻来的是南夏太子景长天。玉姑娘与他还在营里打斗了一番。” 萧梧有些不悦,这些人爪子未免伸得太长了!他转脸看了一眼‘云三’,发现他脸上没有因为石颐斐的话掀起波澜,他才松了口气。 虽然他知道景长天有谋略,但这是他第一次与主子一起做事,难免会担心他拖累主子。 “你在怕他?”罗烟凝似笑非笑地问道。 石颐斐愣了一下,而后温润地笑道:“景长天是大敌,小王曾经与他有过几次策略上的交锋,都败在他手上,小王不得不小心些。所以玉姑娘,昨日到秦罗营地的人,是他么?”只是他眼底的疯狂,暴露了他的野心。 “是他。”罗烟凝云淡风轻地答道,她没想到石颐斐会这般直言不讳。 话音刚落,呼延恕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问道:“他在哪?” 罗烟凝淡淡地笑了笑:“走了。” 景长天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这丫头,是在暗度陈仓。 石颐斐和呼延恕相视一眼,石颐斐问道:“他去哪了?” “取了药自然就走了。难不成还要睡在这儿?”罗烟凝没好气地反问。 萧梧在身后差点笑出声:人家可不就睡在你那了么? “这…”石颐斐和呼延恕面面相觑,景长天甘心就那么走了? 父子俩还想问什么,罗烟凝却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玉某是来给你治腿的,不是来接受你们父子俩盘问的!就算给了你们答案,你们敢信么?”罗烟凝冷声问道。 呼延恕讪讪地坐回椅子上,是啊,玉飞狸再怎么说,都不是他们漠国人,怎么会告诉他们真话?就算她说了,又能信几分? “是小王唐突了。”石颐斐黯然地说道。 身后的景长天露出高深的笑容,落在罗烟凝身上的眼神,更是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罗烟凝冷哼一声,熟练地排出一把银针和两个药瓶。 “左腿这几日知觉怎么样?”她冷冷地问道。 “甚好。”石颐斐知她不悦,只得乖乖答道。 罗烟凝刚想给他右腿下针,突然又蹙着眉头,转向呼延恕冷漠地开口:“把他转个方向,这边施针不顺手。” 这是什么理由?呼延恕虽然心中不快,但还是只能照做,谁让床上躺着的是他儿子?他轻手轻脚地把石颐斐从床头抱到床尾,恭敬地笑道:“这样可顺手?” “嗯。”罗烟凝淡淡地应了一声,这才开始给石颐斐施针。 景长天和萧梧在身后相视一笑,她是故意的。随后,景长天的眼神重新回到罗烟凝身上,见她伸手碰到了石颐斐,心中极其不悦! 不过罗烟凝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看准穴位后,像上次给石颐斐治左腿那般,从瓷瓶中拿出五根金色的银针,飞快精准地把银针扎到了他腿上的五处穴位。这手法,在景长天看来,就是丢暗器的手法,不过被她用到医术上面,倒也新鲜。 随后,罗烟凝开始朝施针的穴位渡入内力,这更是让景长天对石颐斐嗤之以鼻!真是便宜他了! 一炷香后,金色的银针恢复了本来面目。 罗烟凝不紧不慢地拿出瓷瓶里剩余的两根银针,刺入石颐斐右腿的三阴交和悬钟穴,再次渡入内力。 “能让我家…主子给你治腿,真是你的福气!”景长天不咸不淡地说道。 罗烟凝惊了一下,差点手抖,这家伙,怎么连云三的声音都学得惟妙惟肖! “小王的腿若是被玉姑娘治好,那玉姑娘便是小王这辈子的恩人了。”石颐斐温和地笑道,这会儿不到药效发作的时候,他还能好好说话。 “恩人就算了,这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景长天淡淡地拒绝道。 “该记的恩情还是得记下。小王不是恩将仇报的人。”石颐斐看着他,友好地说道。 景长天冷哼一声,把脸转了过去,他怕自己忍不住一刀结果他的性命! “闭嘴!”罗烟凝不悦地开口。待她收回内力后,起身拿过景长天递来的水壶喝了一口,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许给自己添乱。 没一会,银针的位置微微颤抖,像上次那般冒出白色雾气。 虽然这番景象他们已经看过了,但依然觉得很神奇。 半个时辰后,石颐斐的右腿开始察觉到寒意,不过他知道后面的痛苦,表情便不像上次那般喜悦。 呼延恕似乎也想到那晚石颐斐的痛苦,这时候心中也开始惴惴不安。 罗烟凝可管不了那么多,她的目的只是把石颐斐治好。 当石颐斐腿上银针开始结冰的时候,罗烟凝如法炮制地收回银针,再次嘱咐道:“三个时辰药效发作,到时候玉某再过来。” “多谢玉姑娘。”石颐斐谦和地道谢。 呼延恕连忙起身,把她送出马车外:“多谢玉神医。” “不必。”罗烟凝淡淡地应了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回去之后,她要跟景长天好好算账! 想到他刚才的举动,罗烟凝又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刚到营地门口,罗烟凝就看见三百来号百姓站在营地里,默默地看着她,当她走进来,他们全都跪下了。 “多谢玉姑娘救命之恩!” 三百人整齐地喊道,语气里是感动,亦是感激,脸上挂着还未擦干的眼泪。 罗烟凝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心头的酸楚:“起来吧。担惊受怕了那么久,你们快去休息。” 第一百八十四章 斗嘴 说完,她径自回了帐中,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玉姑娘性子就是这样,各位赶紧歇着吧。一会儿吃过饭,本将就着人把你们送到戊城。”童汐儿见景长天走了,连忙出来说道。 “多谢将军。”百姓们唯唯诺诺地朝童汐儿鞠躬。 童汐儿威严地开口:“这次不遗余力地救你们,是朝廷的意思。” 百姓们恭敬地点着头,默默回了营里给他们安置的地方。 云三和萧梧见景长天跟着主子进了营帐,连忙收住脚步,躲在一旁,一副听墙角看热闹的模样。童汐儿见他俩这样,也不由得好奇地跑了过来。 三人在门口蹲了许久,都没听见里面有任何动静,刚想走就听见罗烟凝说话了。 “你明日就回南夏。”罗烟凝不悦地瞪着景长天。 景长天坚决拒绝道:“不可能!” “那你为何要跟石颐斐说话?你难道不知道他疑心有多重?”罗烟凝生气地质问道。 沉默半晌,景长天淡淡地看着罗烟凝:“谁让你摸他了?” 罗烟凝愣住了,外面偷听的三人也愣住了。 快要忍不住笑出声的时候三人咬着拳头跑了!生怕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我什么时候摸他了?你莫名其妙说什么胡话?”罗烟凝皱着眉头一脸不解地望着景长天。 “给他治腿的时候。”景长天一边幽雅地卸着易容,一边淡然地说道。 罗烟凝不能理解景长天是什么心态:“你也知道那是在给他治腿!” “正是因为在给他治腿,所以我只是说了两句,不然你以为他还有命活?”景长天语气悠然,像是在说一会儿要不要去游湖那么轻松,可看罗烟凝的眼神带着强烈的私欲。 罗烟凝瞪着眼睛,气得胸口起伏不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蛮不讲理的男人。 景长天眼神变得深幽,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吻住罗烟凝微微撅起的嘴,而后紧紧把她拥在怀里,任凭她如何使劲都推不开他半分。 “你跟石颐斐有过多交集我会心慌。眼下他不知你是秦罗公主,对你有敬畏之心,万一哪天你身份暴露,他不会轻易罢休的。”景长天在她耳边闷声说道。 “你在杞人忧天。”罗烟凝平静地开口。 “并非杞人忧天。”景长天摇头,嗅了嗅她的发丝,“而是你太好,好到我想把你藏起来,不准任何人觊觎。” 他身上传来的温热和松烟墨的清香,让罗烟凝一时有些迷失自己。 为何从前没看出他会有这么强的占有欲?罗烟凝腹诽。 过了许久,景长天才放开她,望着她认真地说道:“我心甘情愿陪你冒险,但你不能独自涉险。你可以不顾我的感受,但你要为你父王母妃考虑,还有天疏老人。” 罗烟凝找不到半个字反驳景长天这番话,她记得当初刚回长序城时,父王告诉她,若是有一天发生了她无法掌控的事,父王会竭尽所能为她撑起一片天。她也暗中起誓,不会让他们担心… 可如今自己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刀尖上行走?她真的能保证自己每一次都能万无一失,全身而退么… 在景长天诚挚地眼神下,罗烟凝黯然地点点头:“知道了。” “方才见你似在用内力替石颐斐拔出寒气,想必消耗不小,你歇一会儿,我去外面转转。”景长天轻轻拨过她的发丝,温柔地说道。 罗烟凝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离开,随后坐到床沿开始运功调息。 景长天去到营外散步,看见萧梧和云三在那边,便径自走了过去。 “景太子怎么过来了?”萧梧讪笑着问道。 “你说呢?”景长天淡淡地笑道。 萧梧愣了一下,莫非是来感谢他的?萧梧嘿嘿笑了两声,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倒是云三在一旁一头雾水,不知二人打些什么哑谜。 “本王来的时候听樊老说派了副将过来,怎么这两日没见到人?”景长天好奇地问道。 萧梧四下望了望:“刚才还搁这杵着,这会儿又不见了。” “刚才有人找,她慌慌张张过去了。景太子要见见吗?”云三笑眯眯地答道。经过萧梧的提点和这两日接触,他对景长天印象很好。 “不必了。”景长天眺望着漠人的营地,“这些日子,呼延恕可曾为难过她?” 萧梧挠了挠头发:“好像没有吧…” “好像?”景长天蹙着眉头,转脸盯着他。 “啊!他们倒是对主子挺恭敬的。”萧梧老老实实答道。 “就是给石颐斐治腿那天晚上,漠人那几个虾兵蟹将不识抬举,对主子拔刀相向。不过挑事的被主子杀了已经。”云三笑眯眯地补了一句。 景长天温柔地笑了:“这倒像她的性子。呼延恕没说什么?” “没有。”萧梧摇头,“呼延恕求着主子为石颐斐那厮治腿都来不及,怎么会管他们死活?” “云林城回来你被罚了么?”景长天淡淡地看着萧梧。 萧梧愣了一下,又想起诛心让他生不如死的那晚。他低声应道:“罚了。” 看他的神情,景长天就知道惩罚不会那么简单:“难为你了。你是替桂超受罚的。” 萧梧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里一时百味杂陈:“桂统领的伤应该没事了吧?” “嗯。他在清州接应童单行。”景长天平静地说道。目光深远地看着远处的漠人营地和更远出的草原。 这是他第一次到戊城。 他曾经与石颐斐有过策略上的交锋,也与呼延恕在其他地方有过两三次正面对垒。虽然他全数获胜,但呼延恕的武功不容小觑。 他深知呼延恕对石颐斐这个小儿子有极高的期望和宠爱,却没想到他竟然会为石颐斐低声下气到这般地步。 想来其中不仅有他对石颐斐的爱,也有卧薪尝胆的意思,他把宝压在了石颐斐身上。 不过若是当他知道,他低声下气求的玉飞狸其实是秦罗公主,不知他会作何想,是恼怒还是不甘? 三人心思各异,沉默了良久。 第一百八十五章 分部 “景太子。在下有一事不明。”云三笑着说道,可眼神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杀气和迷茫的不甘。 景长天淡然地开口:“你说。” “两千百姓的命,换呼延恕父子的命,明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为何朝廷和主子都不认同?”云三憋了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口了。虽然他是业火军的一员,业火军的军规亦是烂熟于心,但是他认为,这样不变通的想法,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景长天笑了笑:“你问过她么?” 云三摇头:“话还没说完,主子就不让说了。” “幸亏你不是本王的属下,不然质疑主子的决定是要被杖责的。”景长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过既然你问了,本王告诉你也无妨。” “今日你从那些被救下的人眼中看到了什么?”景长天问道。 云三不明白他问这句话的意思,想了想开口道:“感激和敬佩。” “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景长天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 云三和萧梧此时脸上写满了不解,疑惑地看着景长天。 “死心塌地。”景长天严肃地开口。 “救下这两千百姓,他们会怀着对朝廷的感激把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的说出去,让更多百姓知道,朝廷不会因为一时之利而放弃他们。这就是为什么今日烟凝没有居功,反而把话语权给了那位将军。” “南夏和秦罗与异邦人之间必定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仗要打。若是百姓对朝廷有足够的信任,战事一起,南夏和秦罗身后都会有百姓全心全意的支持。他们要的是一个能保护他们的朝廷,而不是对他们置之不理的朝廷。” “若是我们打退异邦人,他们能安居乐业;若是我们败了,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我们这边,重新陪我们东山再起。因为他们知道,谁才是对他们好的人。” “烟凝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才会瞒着所有人,答应呼延恕和石颐斐的要求,为的就是给今后的路打好根基。” “就像你们二人,若是遇到危险,她明明能救,却不救,你们还会死心塌地地跟着她出生入死么?” 云三和萧梧这时候才真正明白主子的用意。她根本不是冲动和逞英雄! 一时间,云三羞愧得说不出话。他的格局与主子比起来,实在是差得太多太多! 景长天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责。烟凝是秦罗公主,她要考虑的事情比你多很多。站在她的角度,有些话她不能挑明了跟你们说。” “多谢景太子。”云三低声说道。 萧梧摸着下巴,不解地问道:“难道就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了?要不然…” 景长天失笑:“你赶紧收了你那些心思!你能想到的,她都想到。就算有机会在石颐斐回鹰都的路上杀了他,你就能保证没有下一个石颐斐?解决异邦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彻底瓦解他们才是最关键的。” 萧梧傻笑了两声,与云三拜别景长天后离开了。 这两人的脑子,不是他们能比的。 二人走后,景长天心思又回到了罗烟凝身上,他临出门时说的话没那么动听,不知她会不会生气? 不过她小嘴的味道真是让他着迷啊!而且在男女之情上,她宛若一块洁白的绢帛,并没有因为何九霄的缘故被画上污点。从他吻她、抱她的情形来看,他可以断定何九霄没占到她半分便宜,这让景长天不禁觉得神清气爽,心中更是坚定了不许任何人在觊觎她、伤害她的想法。 想到这里,他心情舒畅的走进了营帐。 …… 而这时候的山河大会,在冷少卿慷慨激昂的说辞下,算是正式开启了。 作为武林盟主,冷少卿自然是有两下子的。不然也不可能让四宗五派六门七堂听他号令。 在一番讨论和部署后,少林寺和武当山去往图州一带;紫玉庵因为都是女子则是去了稍近一些的桑国附近的燮州,六门七堂和双月殿的人被安排到清州一带,甯莞莞是双月殿圣女,自然要跟自己的门派走,顾君怀一门心思在甯莞莞身上,又怎么肯去别的地方? 而冷少卿则是率领四宗五派以及何家前往戊城的方向。 屹峰崖那一块则是无人问津,就算有人提起,也被冷少卿否定了。 冷少卿说,他曾经为寻找业火令的事,在屹峰崖折损了很多兄弟,不能让侠士们再去冒险。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要解决异邦人,让他们不敢再轻易冒犯秦罗和南夏的城池。 不过武当掌门玉玑子却冷笑一声,问道:“不知冷盟主为何偏偏选了戊城?您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啊!” 冷少卿虽然与玉玑子有些过节,不过当着众多江湖人士的面,他还是表现得极为大度:“冷某承蒙各位抬爱,才能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自然是要去最危险的地方,难不成让兄弟们去涉险,冷某坐享其成么?” 这番话说得极为漂亮,让玉玑子无言反驳,气恼地甩了甩拂尘,连带下巴的山羊胡都不小心翘了起来。 “何况。冷某近来听说了一件事。”冷少卿故作惋惜的开口。 “什么事竟让盟主大人这般惆怅?”许梦的声音柔柔响起,荡漾了在场一部分男人的心神,各式各样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忘返。她胸口的衣裳,不知是怀孕的缘故还是故意为之,被撑得有些开,若有若无地透出雪白的春光,男人们看何九霄的眼神不禁带着艳慕。 许梦似乎察觉到这些目光,羞红了脸,躲在何九霄身后,伸出纤纤玉手拢了拢衣领,优雅的姿势,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冷少卿不知自己为何会对许梦这般痴迷,他慌忙敛住心神,正色又痛心地说道:“众位想必都知道,玉飞狸历来不受管束。如今冷某听说,她与漠国大汗呼延恕达成了约定,已经去给呼延恕的儿子治腿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一百八十六章 颠倒是非 “玉飞狸不来山河大会也就罢了!怎么还去助纣为虐?” “她平日就不受江湖规矩管束!” “肯定是异邦贼子给了她天大的好处!” “若玉飞狸真成了异邦人的走狗,即便她是天下第二,我等拼了命也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义愤填膺,慷慨激昂,恨不得立刻把玉飞狸揪出来问个究竟。 冷少卿面色晦暗,压了压手掌:“诸位稍安勿躁,冷某虽然武功比不得玉飞狸,但她终究是江湖中人,做出这等事,冷某责无旁贷。此去戊城,也是为了问一问她...” “冷盟主!玉飞狸狡猾,不如我们同你一块儿去,也好帮衬帮衬!” “对!我们和你一起去!” 有人应和道。 冷少卿感激地开口:“不必。各位只管守住自己的地盘,冷某自会妥善处置。” 在众人对冷少卿的大义深表敬意的时候。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了。 “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甯莞莞反对的声音与此时同仇敌忾的气氛极其不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冷少卿一看是她,眼底不禁流露出一丝轻蔑,但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他还是和气地笑道:“甯圣女有何高见?” “没什么高见。我就不信,你们没听说异邦人掳走了两千秦罗南夏百姓的事!玉飞狸不过是为了救他们,给石颐斐治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别抓着不放。” 甯莞莞听言岁离说起过这件事,所以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何况她对玉飞狸还有那么几分佩服。 这番话说出来,众人先前的态度似乎有了变化。 玉玑子本就不喜冷少卿,如今逮着机会了,少不得奚落他一番:“玉飞狸一片好心,到了冷盟主嘴里,反倒成了人人喊打的走狗了。” 少林方丈空劫本着慈悲为怀的态度说道:“百姓性命为重,玉飞狸此去戊城并不为过,若能救回百姓,是她的功德。如今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投靠异邦人,诸位没必要恶语相向。” 紫玉庵似乎不想谈论这件事,沉默着没有说话。 空劫在江湖上也算是德高望重,他这么一说,方才还在喊打喊杀的人顿时不再说话了。 “冷某倒是差点忘了,当初玉飞狸救过方丈。”冷少卿面带微笑,心中却在暗骂空劫老秃驴多管闲事! 空劫知他话中有话,面不改色地说道:“这是两码事,老衲不过是实话实话罢了。免得无端冤枉好人。” “可不是么?”玉玑子冷笑道,“早早给人家安个罪名,也不知道冷盟主到底是何居心!” “你!”冷少卿刚想发作,被蔡司拉住了。 蔡司沉稳地说道:“诸位,盟主是在为大局考虑。玉飞狸与江湖中人极少往来,大家对她不甚了解。如今虽说她是去救人,但也不能说明她没有别的居心。诸位别忘了,金玉令是她发出来的。她找悬赏业火令的金主有何图谋,在座各位有谁知道吗?” 周围陷入沉默。 蔡司平静地看了看周围:“倘若玉飞狸真救回了两国百姓,并且与异邦人再无瓜葛,她就是英雄,盟主亲自去迎接她回来,不为过吧?若她与异邦人纠缠不清,盟主肃清反贼,为民除害不也是分内之事?这有什么可质疑的?” 言下之意就是各位不需要小题大做,你们少林寺和武当山的人也不用冷嘲热讽。 “蔡某听闻,玉飞狸此次前往戊城,是得了朝廷允许。虽说朝廷是好意,但是放纵异邦人横行霸道,未必显得软弱了些。当然,蔡某也只是说说而已。咱们江湖中人与朝廷没什么往来,这些不是我们该操心的。”蔡司意有所指地说道。 比起冷少卿,蔡司的话更加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同时又引人深思。 江湖中人直来直去,跟长期与权谋打交道的人比起来,考虑得不会太过深远。一部分被冷少卿和蔡司蛊惑的人,心中隐隐已经在猜想,难道朝廷真的无能到这般地步了? 不过,也有很多头脑清醒的人,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他们心中自己有杆秤,不需要别人指点。譬如三大门派,以及顾君怀和甯莞莞这些有自己想法的人。 这片江湖有个不成规矩的规矩,凡遇大事,要祭天三日方可出行。 除了求个好兆头之外,也是让众人能与牵挂之人好好道别。生怕壮士一去不复返,从此与亲朋好友阴阳两隔。 无量城自这日起,分外热闹。 而戊城边界处,沉寂的秦罗营地再次被石颐斐痛苦的叫喊声唤醒。 他的痛苦无异于秦罗将士们的欢欣。不过却也让他们对玉飞狸的手段感到畏惧。连他们自己都怀疑,玉飞狸到底是来折磨石颐斐的还是来给他治腿的。 两个营地里,心情最好的人,莫过于景长天。 漠人那边派了两拨人来请玉飞狸,得到的话都是玉飞狸正在给石颐斐炼药,让回去等着。 这是拜景长天所赐。 他美名其曰想多听听石颐斐痛苦的声音,实际上却是拉着罗烟凝帮他重新易容。 罗烟凝觉得他无理取闹,却又拿他没有办法。本来想给他下药让他安静点,奈何景长天笑盈盈地说:“烟凝,若你给我下药,那我明日就去告诉樊肃实情。” 逼得罗烟凝只得咬牙切齿地顺着他。 等他们去到漠人营地,石颐斐已经痛苦地叫了半个时辰了。 “喂水了么?”罗烟凝上马车后问道。 呼延恕连连点头:“喂了喂了!” “嗯。”她应了一声,才看向石颐斐。 比起上次,这次更加让他感到痛苦,惨白的脸,颤抖的嘴唇,眼里布满了血丝,嗓子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声低吼,狼狈到了极点! 景长天顶着这张笑脸,看向石颐斐的眼神全是嘲弄和戏谑,被异邦人奉若神明的骄子,竟然会被折磨到这种地步! 目光掠过罗烟凝,她脸上没有半点同情和怜悯,如同波澜不惊的古井。 第一百八十七章 暗斗 他喜欢这样的她。 没多久,景长天的思绪被石颐斐的痛苦拉回了两年多以前。 昏迷不醒的那四天,虽然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不过狼狈的模样比起石颐斐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不过他认为他比石颐斐幸运多了。至少他的凤凰是守在他身边的。恢复容貌的那段日子,虽然不好受,但也没到石颐斐这种程度。 “玉某查到了悬赏业火令的人在鹰都。” 景长天沉浸在回忆里,石颐斐正在最痛苦的时刻,呼延恕此时心如刀绞,罗烟凝凉薄的眼神看着石颐斐,轻描淡写地开口。 这句轻飘飘的话宛如平地惊雷。 景长天猛然看向她:她不是说暂时不会试探石颐斐么!她到底想干嘛! 床上的石颐斐似乎顿了一下,突然发出痛苦的喊叫声,死死地闭着眼睛,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充耳不闻。 “玉神医!斐儿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有心思说笑啊?”呼延恕苦着脸说道。既然业火令只是传言,你还关心它干嘛?我儿子才是正事啊! “呵呵。”罗烟凝低笑,“你就当玉某闲来无事说给两个手下听的。不然一直听他这么惨叫,怪瘆人的。” “对了,听说悬赏业火令的人,就在你们鹰都王庭。不知四王子回去后要不要查查?十万两黄金可不是小数呀!”罗烟凝闲适地说道。 石颐斐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气若游丝地开口:“玉姑娘若、若是想让小王查,小王回去…查便是…啊——” 一句话没说完整,腿上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 呼延恕见时辰到了,连忙擦干自己头上冒出的汗,又给石颐斐喂了一碗温水。 没多久,石颐斐脸上逐渐转好,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罗烟凝,幽深的眼瞳宛如两团漩涡要把人吸进去一般:“玉姑娘竟然能在鹰都安插眼线,真是好手段!莫非在鹰都散布谣言的人也是你?!” 话音刚落,呼延恕顿时警惕起来,原本恭敬的眼神霎时被阴霾覆盖。 景长天微微眯着眼睛,心里闪过一丝杀念。 罗烟凝心想,的确是本宫做的。 不过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你未必太看得起玉某了。” 石颐斐轻轻咳嗽了两声,眼神恢复清明,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玉姑娘在江湖上人人敬畏,能做到这些不奇怪。” 呼延恕似有似无地把手放在腰间的弯刀上,神色变幻莫测,似乎脑子里在做着斗争。 马车四周响起几声轻微的脚步,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景长天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负在身后的手稳稳接住了袖中滑下来的匕首。 “散布谣言的人是谁,玉某的确不知。不过是谁告诉玉某悬赏业火令的人在鹰都,倒是可以告诉你。”罗烟凝平静地望向石颐斐,根本没把周围的危险放在眼里。 石颐斐笑了笑:“玉姑娘当小王三岁孩童?” 这个女人,在使诈。 “哈哈!”罗烟凝狂妄地笑了笑,“既然你不想知道,玉某不说便是。不过玉某好心提醒你一句,千万别信错人呐!” 石颐斐额头上开始冒出白霜,他死死攥着身下的垫絮,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颤抖。这会儿右腿灼热得发烫,这个女人骄傲的模样让他不想再露出狼狈的样子。 他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多谢玉姑娘好意!” 没一会儿,石颐斐止不住地颤抖,青紫的嘴唇被牙齿咬出血,但他硬生生地忍着没有再发出让他尊严扫地的声音。 罗烟凝心中冷笑,忍过今晚还不算完。 石颐斐身上的寒气逐渐成霜,嘴唇上的血被冻住,罗烟凝伸出手指,刚要点在石颐斐前额,突然感觉到身后景长天的目光像是要把她后背烧出两个窟窿。 她迟疑了一下,把指尖放到离石颐斐皮肤不足寸许的地方,才开始渡入内力,直到他身上的雾气散去。 随后,她让呼延恕挽起石颐斐左脚的裤腿。 呼延恕见她还有后手,只好照她的意思办。纵使他有千般不悦,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她。 罗烟凝拿出几枚普通的银针,随手一挥,银针稳稳扎进原先那几个穴位。 又麻又痛的感觉瞬间传遍石颐斐全身,他闷哼一声,不解地望着罗烟凝:“还要再…再施几次针?” “一次。”罗烟凝淡淡地应道,“左腿比右腿早治几天,若是不控制一下左腿恢复的速度,今后你还是会有残缺。” 这次施针只一盏茶便好了。 罗烟凝收拾好东西后,淡淡地开口:“你们手中还有七百来号秦罗百姓,明日送一半过来,三日后玉某再来给你施最后一次针,最后那批百姓什么时候安全送来,你什么时候就能站起来。” “玉姑娘是在跟小王谈条件还是威胁小王?”石颐斐平静地问道。 呼延恕此时似乎也不太想委曲求全。既然再施最后一次针,斐儿就能站起来了,何不… “条件?”罗烟凝惊讶地看着他,随后云淡风轻地笑道,“你真以为你有跟玉某谈条件的资格了?不妨告诉你,若是玉某不想让你站起来,这天下间便没有第二个人能让你站起来。” 呼延恕警惕地盯着她,冷冷地问道:“什么意思?” “呵!”罗烟凝冷笑一声,“劝你们最好别耍什么花招。没有玉某的药,即使你找到会施针的人,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呼延恕,你不如去打听打听,看看你认识的那些大夫里面,谁懂河图针。” 说完,罗烟凝转身便下了马车。 石颐斐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抹残忍而诡异的笑容。 景长天丢下萧梧追上去,就看见她冷着一张脸。 她怎么高兴得起来?呼延恕这个狗贼,今夜已经动了两次杀心了!自己前几日竟然还愚蠢地对他起了善念! 三人刚隐入夜色,景长天便伸手一把将罗烟凝搂进怀里,柔声道:“别动怒。再难都有我陪着你。” 罗烟凝烦躁地想要推开他,却又听他笃定地说道:“三日后石颐斐肯定会耍诈。” 第一百八十八章 河图针 罗烟凝身子僵了一下:“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会做什么?” 景长天抬头看了看四周:“进去说。” 在景长天和罗烟凝商议的时候,石颐斐和呼延恕也没闲着。 “斐儿,玉飞狸不能留。”呼延恕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石颐斐幽幽地叹了口气:“父汗。方才你看见了,马车周围都是我们的勇士,可她丝毫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她身边那两人也不是善茬。若是在这里动手,我们讨不到半点便宜。” “玉飞狸如果能为我们所用,势必会成为我们的助力。若她执意与我们作对,儿子自有办法折磨她。” 石颐斐脸上带着淡淡地微笑,可眼中的阴冷却令人感到心悸。 呼延恕看着他:“你已经有法子了?” “父汗等着便是。”石颐斐淡定地说道,与方才的狼狈判若两人。 呼延恕点头,而后耐人寻味地开口:“她方才说悬赏业火令的人在鹰都,斐儿如何看?” “呵呵。”石颐斐虚弱地笑道,“父汗,那人就是儿子呀!” 呼延恕不傻,早就从罗烟凝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他这样问不过是想试探一下石颐斐,没料到他竟然会如此坦然。 “斐儿这是何意?”呼延恕狐疑地看着他。 石颐斐神色宁静,眼神悠远:“父汗,要彻底搅乱秦罗和南夏,还可以从他们的江湖入手。这次就算不能搅个天翻地覆,也足够断他们一条臂膀。” “你要怎么做?为何之前没听你和父汗提过?”呼延恕严肃地问道。 石颐斐郑重地说道:“父汗,这事尚未开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何况如今还没生出风波,她就已经查到了鹰都,要是再多几个人知道...” “她方才说得如此笃定,你就不担心是你的人泄露出去的?”呼延恕对罗烟凝的话始终有些顾虑。 石颐斐自信地笑道:“她不确定。方才不过是在耍诈,她不过是想离间儿子与暗桩的关系罢了。不过等她能确认的时候,就不知她会如何做了,这个女人,不简单呐!” “先按你说的办吧。只是那些暗桩你还是多留点心,别真让他们与这个女人有什么瓜葛。”呼延恕直言道。 “多谢父汗提点。儿子自会小心。”石颐斐温和地对呼延恕笑了笑。 呼延恕满意地点点头,又疑惑道:“对了斐儿,刚才玉飞狸说的河图针真有那么高深?” 石颐斐摇摇头:“儿子也不懂。不如叫巫医来问问。” “哼。”呼延恕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个废物会知道?” 石颐斐轻笑:“父汗,巫医虽然医术比不得玉飞狸,但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叫他来吧。” 儿子都这样说了,呼延恕还能说什么?他拉下脸把巫医唤了进来。 “你可知河图针?” 巫医茫然道:“听说过。” “快快说来!”呼延恕惊喜地令道。 巫医不知大汗为何会对河图针有兴致,只好老老实实地答道:“河图针失传多年,只在古籍上有过几句简单的记载,苍穹生河图,天地源洛书。星象衍神针,万物皆可悟。传说河图针有起死回生,复苏万物的奇效,只因太过逆天,被当时皇权暗中烧毁掉了。大汗为何会突然提起?” 马车里陷入沉默。 终于,呼延恕忍不住重重拍案:“玉飞狸这个奸贼!莫不是在戏耍本大汗!” “大汗何出此言?”巫医愣了愣,小心翼翼问道。 “她竟敢骗本大汗,说给斐儿治腿的法子是河图针!”呼延恕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巫医擦了擦汗,细细地回忆了一下罗烟凝给石颐斐施针的过程,低眉顺眼地说,“大汗,玉神医给四王子施针的法子,属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从未听说有人能治愈坏了那么久的腿疾,说不定,玉飞狸用的真是河图针呢?” “呯” 不等石颐斐说话,呼延恕抓起手边的茶杯愤怒砸到地上:“废物!本汗看你是被那女人迷了心智!河图针既被烧毁,她从哪学来的!滚出去!看见你就烦!” “是!”巫医战战兢兢地退出马车,擦了擦头上的汗。 他说的是实话啊,仔细想来,那天玉飞狸给四王子施针的时候,银针走向看起来像是昴星的排列阵势……若她真懂河图针,那她便是逆天的存在啊! 想到这里,巫医竟然忍不住有些求知若渴的雀跃。 呼延恕想起这些日子对玉飞狸唯唯诺诺,恭敬有加,到头来还被她制得死死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父汗,您别动怒。玉飞狸毕竟不是漠国人,不待见我们也是情理之中。若是父汗咽不下这口气,咱们杀了这些百姓,离开这里就是。儿子已经残废多年,如今腿有了知觉,全得父汗眷顾,不在乎能不能站起来了。”石颐斐虽然说得轻松,可语气中的黯然在呼延恕听来,却是无比心疼。 “罢了!本大汗再忍她些日子!”呼延恕叹了口气,慈爱地看着石颐斐,“等你腿好全了,再替父汗出这口恶气。” 石颐斐点点头:“儿子自当为父汗鞍前马后。” 这时候景长天和罗烟凝在营帐里早已卸去了易容。烛火摇曳,二人绝美的容颜显得格外严肃。 他俩结合如今的情况,想了许多种石颐斐会耍的手段,并一一给出了应对的法子。 合上营里送来的舆图,景长天说道:“我觉得可以提前知会樊将军一声,让他那边备好人马,随时准备应对漠人的举动。” 罗烟凝面色忧愁,她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地开口:“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我们说的都是明刀明枪,可若石颐斐真有什么布局,这两日也该看见他们的人马有所行动了。但出去的斥候,没有发现任何动向,也没有看见他们增加人马。” 她抬头略显不安地望着景长天:“而且方才我在石颐斐眼里,看到了极度的疯狂,我担心他设的局不在这里…” 第一百八十九章 促膝 景长天温柔地拉过她的手:“若你真担心,我还有一个法子。” “你说!”罗烟凝急切地问道。 “你教我易容。等他们走后,你率一千人马追击他们,我趁机杀了石颐斐,再假装成他,去到鹰都,瓦解异邦人的结盟,待…” “不行!”罗烟凝抽回手,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你是南夏太子,我不可能让你去冒这种险。” 景长天邪魅地笑道:“你在担心我。” 罗烟凝不悦地盯着他,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莫说你能不能顺利杀掉石颐斐,以呼延恕对石颐斐的了解,你难道不怕露馅?到时候你一个人在鹰都,面对的是所有的异邦人!你还有命回来吗!” “你呀!”景长天宠溺地看着她,“又担心,又不肯听我的。既然想不出来,就先歇息吧。说不定明日起来就想通了呢?” 罗烟凝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蹙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什么。景长天也不急,坐在她身边盯着她,似乎怎么都看不够。 过了半晌,罗烟凝脸色逐渐平静下来:“算了。还是按你说的,让樊将军先做部署。反正,石颐斐迟早都要死。” “要不要把我那二百亲卫叫来听你调遣?”景长天笑道。 罗烟凝摇头:“不要。在戊城还是听樊将军的。” “其实,当初要是你肯告诉我你的计划,我们完全可以里应外合,杀了他们父子俩,联手打到鹰都,占了他们的王庭,再把剩下的几个部落一一收服,这样便能永绝后患了。能像现在这般接近他们父子俩的机会,少之又少。”景长天轻描淡写地说道。 罗烟凝垂下眸子,盯着那张没打开的舆图,黯然地叹了口气:“事发突然,谁都没料到他们会掳走百姓。异邦觊觎我们两国许久,甚至不知在朝中有没有他们安插的眼线。若是不小心走漏风声,恐怕没等我们有所准备,那些百姓就成他们的刀下亡魂了。” 景长天沉默了一会儿,笑得如沐春风:“秦罗朝野上下都说序凝公主是煞星,他们还真是有眼无珠。” 罗烟凝瞪了他一眼:“当初真不该救你!” “哈哈!”景长天得意地笑道,“烟凝,你后悔也来不及了。你不仅救了我,你还……” “闭嘴!”罗烟凝红着脸打断了景长天接下来的情话。 景长天怕她真生气把自己赶出营帐,连忙转移了话题:“我在戊城见到了戒尘和宇儿,宇儿让我给你带个东西。” 说着他拿出宇儿给他的糖果递给罗烟凝:“那孩子很惦记你。” 罗烟凝接过糖果,柔柔地笑了笑:“本来以为宇儿会受许梦教唆而记恨我,没想到这孩子倒是个明白的。” “那孩子简单天真,很多大人都不如他清醒。若不是跟着戒尘和尚,我都想带他回霸夏跟景穆做个伴。”景长天眼里有一丝期许。 罗烟凝对南夏朝廷不甚了解,而景长天好几次提到景穆,她也不禁好奇道:“你为什么对景穆那么上心?” 这是罗烟凝第一次关心他的家事,景长天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他低声说道:“景穆的母妃在宫中不受宠,但是她对景穆极其爱护,也极其严厉。生怕他在后宫出岔子,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她跟那些普通的母亲一样,只希望景穆能平平安安的成长,并没有任何想把景穆推向政权的念想。” “不过好景不长,景穆长到五岁的时候,他的母妃最终还是被陷害了。景穆虽然亲眼目睹了他母妃的死,但他一个不受宠、甚至没见过父皇几次的孩子,根本不敢声张。陷害他母妃的人,想要斩草除根,买通了太监,想将景穆溺死。巧的是,那天夜里,我刚好从边关赶回去,在湖边看到了这一幕。” “我救下他,听他说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觉得这孩子很可怜。何况我历来不喜父皇放纵后宫的事,若是不管景穆,今后依然有人会把矛头对准他。为了让他能像别的皇子一样好好活着,我时常带着他出现在父皇视线里。” 又是一个在深宫里苦尽一生的女人!不过没想到景长天会有这般好心肠。罗烟凝在心中感叹。 “景穆彬彬有礼,聪明好学,被他母妃教导得极好。没多久就深得父皇喜爱。不过父皇并没有对陷害他母妃的人怎样。景穆找到我,跟我说他想替母妃报仇。那时候我无心朝政和后宫,只想在边关御敌,为了让他安心,便告诉他,等到他能从我手中夺过兵器的时候,我便亲自带他去给他母妃报仇。不过前提是他必须在练好武功的同时要好好读书。” “那么小的孩子肯听你的?”罗烟凝戏谑地问道。她还真没想到景长天会这样教导孩子。 景长天有些自豪地笑道:“这便是景穆的聪明之处。他深知在宫中的靠山只有我,父皇的一时宠爱给不了他想要的,所以他非常努力。每当我回宫时,他都会来找我证明自己。” “渐渐的,景穆开始有了一个皇子该有的风度和才华。但他为人谦卑,又是个没什么背景的皇子,加之父皇喜爱,他在宫中过得也还顺利。” “后来我遇害被你所救,再次回到宫中,发现最高兴的人是景穆,他对我这个哥哥除了尊敬之外,更多的是把我当成了他真正的、唯一的亲人。我处理了害我的那两个兄弟之后,便起了扶持他当我左膀右臂的心思。” 说到这里,景长天突然迷恋地望着罗烟凝,深情又坚决地说:“但是我慢慢发现,自己对救命恩人玉飞狸的思念日益浓烈。我便决定,用继承大统的方式培养景穆,万一哪天我要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南夏不会因此而乱。” 罗烟凝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惊呆了,他竟然早就有了这种打算? 她往后缩了缩,目光躲闪:“我不想当红颜祸水。” 第一百九十章 酒意 南夏人要是知道他们奉若天神的太子有这般想法,恐怕她这辈子都别想清净。到时候说不定两国的结盟也会因此分崩离析,红颜祸水的名头她可背不起! 景长天看着她局促的模样,脸上硬朗的线条变得柔和,眼里蔓延着宠溺。 只是目光里隐隐流露着让人难以抵抗的坚定的柔光。 罗烟凝被他看得脸红心跳,她稳住心神,故作轻松地剥开糖果丢进嘴里。 可未等她细细品尝糖果的味道,景长天突忽然起身,抬起她光洁的下巴,托住她的后颈,弯腰狠狠吻上她诱人的小嘴, 想到自己被他占了那么多次便宜,如今还更加肆无忌惮,罗烟凝愤怒地盯着他:“景长天!你太过分了!” 景长天看着她羞怒得通红的小脸,轻轻添掉嘴唇上的血迹:“别人给的东西,看看便好。吃就算了。” “宇儿只是个孩子!” 罗烟凝根本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理由,这未免太过无理取闹! 景长天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说道:“孩子也是男的。” “哼!”罗烟凝一甩衣袖,挥手戴上面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营帐,根本不管身后景长天是何表情。 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下,即使有巡逻的士兵,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动静。 不一会儿,她找了一处还算清净的小山坡躺下。四月的晚风带着淡淡的青草香,天空很高,满天的星辰一闪一闪的,格外好看。罗烟凝睁着迷茫的眼睛望着天下的星星,嘴里还残留着景长天血液的味道。 她叹了口气,从来没想过跟一个人在一起会有那么大的压力。景长天的所作所为,温柔霸道,让她无所适从,甚至有些想逃离的冲动。 她默默伸出手指,似乎想把星星按她的心情连成一幅画。可那些跳动的光芒,像极了景长天泛着光芒、熠熠生辉的眼睛对她微笑。 罗烟凝贪恋地望着星空,情不自禁露出一抹淡笑。忽然,又猛地摇摇头,想把他的身影从脑海中甩出去,直到发现没有任何作用后,她摸出腰间的酒壶,仰头灌了几口,狠狠擦掉了嘴边的酒渍。 不行!她不能信!景长天肯定是假意向她示好,只是为了巩固两国关系,能更加顺利的铲除异邦人!他是要当皇帝的人,以他的容貌和骁勇,不知有多少南夏女子踏破门槛想要成他的枕边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想必是少不了的! 罗烟凝又狠狠灌了两口酒,压下了心中冒出的那一丝酸意,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的太极双鱼佩。 不能轻易中了景长天的计。男人的话不可信!以前何九霄说得那么动听,最后不也背叛她了?太子的位子可是他从鬼门关爬出来之后好不容易得到的,他会轻易放弃?南夏皇室,可从没听说出过什么情种!她冷笑一声,在心中默念。 星星闪得有些眼花缭乱,仿佛像在替景长天否认一般。罗烟凝定了定神,回想起景长天的言行举止,跟何九霄完全不一样。他没说过什么动听的话,反而一直是默默地用行动表达他的爱意…… 罗烟凝突然有些嫌弃自己。才被抛弃没多久,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就是被抱了几次,亲了几口么?就当自己被狗咬了!何况景长天相貌非凡,她也不算亏! 罗烟凝咕咚咕咚地把酒壶里的酒一股脑喝了个干干净净。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去想他,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戊城的麻烦,识破石颐斐的诡计。 俗话说,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罗烟凝非但没想到任何应对的法子,反而被脑子里的一团团乱麻搅得头晕眼花。这会儿她又开始想念远在长序城的路浅欢了,要是欢姐姐在,肯定能告诉她到底是怎么了。 酒意上头,她忽然闻到了淡淡的松烟墨的香味。 她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景长天的脸就在上方。 他拿着一壶酒在她眼前晃了晃:“还喝么?” 罗烟凝戏谑地轻笑一声,没有接酒壶:“你竟然能找到这里。” 景长天见她不接,自顾自地打开酒塞,坐在她身边随性喝了两口,抬头望着星空:“只要想找,没什么找不到的。” 罗烟凝一只手撑着头,好奇地看着身边的人,渐渐地眼神变得有些朦胧。他脸上分明的线条,高挺的鼻梁,像是最好的匠人精心雕刻出来的,那双眸子,这一刻似乎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嘴唇上被她咬出的伤口,似乎有种异样的美,吞下酒时微动的喉结,竟然有些…勾人! 罗烟凝舔了舔嘴唇,夺过他手里的酒壶,眼神迷离地盯着他,喝了一小口,又把酒壶还给他:“景长天,当皇帝不好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握生杀大权,受万人敬仰膜拜。” “若是我当皇帝,你愿意当我的皇后么?”他看着星空,淡淡地问道。 “不愿意。”罗烟凝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你说我当皇帝有什么意义?”景长天转头,本想逗逗她,却被她迷离的眼神吸引。 “做一番大事,写进史书,供后人敬仰。”似乎是酒意的缘故,罗烟凝这会儿毫不避讳地盯着他,可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对景长天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景长天的喉结微微动了动,痴迷地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小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可想到方才她生气的模样,他忍住了吻下去的冲动。 罗烟凝微微撑起身子,冰凉的指尖划过景长天喉结滚烫的皮肤,戏谑地问道:“你在怕?”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景长天身子一僵,脑子里一片空白。 见他说不出话,罗烟凝抽回手,放肆地笑出声! “我怕你生气了一走了之。”景长天压住心中的欲念,庄重说道。 笑声渐止。 “我是生气还是高兴重要么?”罗烟凝问得轻描淡写,但眼神里的坚决让景长天不得不正视她。 “重要。”景长天斩钉截铁的答道,不由分说地伸手扯掉她后脑束着面具的绸带。 第一百九十一章 肆意 面具无声地滑落在草地上,露出罗烟凝因酒意微微泛红的绝美的脸。 景长天郑重地凝望着她,坚定不移地开口:“你喜欢草原的星,我便为你打下草原;你羡慕神仙眷侣,我便弃了这皇权。只是那些负你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们景家没有情种。”罗烟凝轻笑。 “那我便做第一个。”景长天坚决地说道。 “或许你只是说说,等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你便会忘了你今日说的话。像何九霄那样背叛我。”罗烟凝淡淡地说道。 “我说过,若是我背叛你,你怀里的太极双鱼佩会碎掉,你可以用我送你那把匕首取了我的命。”紧接着景长天竖起三根手指:“我景长天在此立誓,若有一天背叛罗烟凝,任由罗烟凝处置,绝无怨言。” “你太子之位得之不易。”罗烟凝脸色有一丝松动。 景长天毫不犹豫地拿出太子印鉴塞进罗烟凝手里:“能被你救回一条命更是不易。” 罗烟凝没想到他会干脆到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朴质无华的话,把她原本只有一丝涟漪的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看着景长天严肃郑重的模样,想到他生怕自己出事而不顾一切奔到自己身边的事实,罗烟凝的心终于软了下来。 这一刻她笑得极其轻松,脑子突然变得清明。 人生在世,若是连感情都不敢面对,都要小心翼翼地收敛,还谈什么潇洒肆意,快意江湖? 若景长天真要与她快马轻裘同游江湖,那便早日把异邦的隐患解决;若他放不下皇权,当了皇帝,她当他的皇后也未尝不可,三宫六院她独占便是,他敢纳妃,她就敢取命。 想到这里,她微笑着把太子印鉴还回景长天手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逗弄他的心思。 景长天看她盯着自己,不像之前那么疏离,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目光也变得柔软起来。他把印鉴随手放在一旁,低声问道:“好看么?” 罗烟凝拽过他,邪肆地在他唇上的伤口处轻舔了一口:“疼么?” 景长天脑子“嗡”的一声:她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么?她身上的酒意混着她的冷香,瞬间点燃了他的欲念! 他目光幽深,眼神里的星火霎时蔓延开来! 不过当他刚想弯下腰,吻住她的唇时,被她推开了。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罗烟凝扬起邪魅的笑,飞快点住了他身上五处大穴,就像那晚他对她那样。 景长天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她:“烟凝?你…” “我什么?”罗烟凝故作不解地应了一声,拿过他带来的酒,晃了晃,“被点穴的滋味如何?” 欣赏着半坐半躺的景长天,罗烟凝戏谑地问道。 见她只是顽劣,景长天心里的石头落地了,眼中欲念渐退,宠溺地笑道:“没想到你竟然这般记仇!” 罗烟凝眼波流转,红唇轻启,轻轻喝了一口酒,把自己刚才碰过的地方递到景长天嘴边:“想喝么?” 景长天温和地笑着点点头,一边暗自恼怒,自己是惹了个什么妖孽!一边强行压着再次被她挑起的欲念! 罗烟凝温柔地喂他喝了一口,把酒壶放在一旁。伸出手指从他滚烫的嘴唇划到他颤动的喉结处,笑道:“景长天,你知道慌了?” “罗烟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景长天咬牙切齿地问道,声音有些沙哑,看向她的眼神更加幽暗。 他本以为她会就此打住,谁知她邪魅一笑,竟然翻身坐在了自己身上!冰凉的手臂宛如一条蛇,轻轻缠上他的脖子。 完了!景长天在心中喊了一声。在自己惊愕的目光中,她凑到他唇边,挑衅笑道:“景长天,你就没想过威胁我的代价么?” 她喷着酒香的呼吸,宛如毒药一般点燃了景长天! 诱人的嘴近在咫尺却无法享用,景长天只好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看着他死死抿着的嘴,罗烟凝轻笑:“南夏的太子,南夏的战神,连睁开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罗烟凝,你最好马上下去!”景长天一字一顿地说道,并没有睁开眼睛的打算。 “哈哈!”罗烟凝搂着他的脖子,狂妄地笑了,“你忘了前几日是如何对我的?方才你也说了,我记仇。” 若是没有被她点住穴道,景长天会很享受她报复自己的方式!可如今被她掣肘,半点不能反抗,就让他很是不悦。于是他暗中运气,想要冲破穴道,好好惩罚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凤凰! 罗烟凝早就被酒意冲昏了头脑,何况这几日景长天霸道的做法让她极为不满。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模样,更是让她想要报复! 像是宣泄自己的不满,她冰凉的唇覆在了景长天灼热的唇上。 景长天蹙着眉头,想咬牙让自己镇静下来,却情不自禁被她口中的香味诱惑,最终只能一边运气,一边与她纠缠不休。 罗烟凝竟然有些沉迷他松烟墨的淡香和唇齿间的酒香。 当她软着身子,睁开眼睛迷离地看着他额上的青筋时,她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转而抬起他的下巴,问出了让他彻底崩溃的问题。 “当初在小木屋是不是看见我沐浴了?” 景长天睁开欲念迸发的双眼,喘着粗气,沙哑地开口:“烟凝,你会后悔你今晚做的事。” 罗烟凝眼里水光潋滟,幽幽地看着他,与方才妖孽的模样判若两人:“你别让我后悔就好。” 景长天愣了一下:“不会。” “冲开穴道记得带我回去。”说完,她轻轻地伏在他胸口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传来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恐怕罗烟凝自己都没想到,会醉得那么厉害。 等景长天冲破穴道,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身上有些酸。不过为了让罗烟凝睡得舒服些,他也只是微微活动了一下。随后替她重新戴上面具,将她打横抱着往营里去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计策 萧梧和云三见主子被景长天抱着回来,脸上略显担忧。 “睡着了。”未等他俩开口,景长天就先说了。 闻着冲天的酒气,二人看向景长天的眼神有些怪异。 景长天将她抱进营帐后,想去打点水给她擦擦脸。刚走了没两步,萧梧和云三追了上来。 “景太子,你没把我家主子怎么样吧?”云三笑眯眯地问道,拢在袖中的手,捻着一枚暗器。 萧梧也笑了:“虽然景太子对我家主子情深意切,不过在下觉得…” 这俩家伙把他景长天当成什么登徒浪子了?景长天不悦地盯着他俩,冷冷地开口:“收起你俩乱七八糟的想法。没成亲之前本王不会对她怎么样!” 说完,他自顾朝打水的地方走去。 二人相互递着眼神,最后相信了景长天的话。 景长天打水回来,看这俩还在这,便问道:“这次随行的将军叫什么?” “童清。”萧梧应道。 “一会儿你把他叫来,本王有事相商。”景长天淡淡地说道,心里却在犯嘀咕,南夏和秦罗姓童的人不多,会不会跟童单行有什么关系? 萧梧点头,待景长天进去后,示意云三看着点儿,然后才去找童汐儿。 云三望着萧梧离去的方向,露出异样的神情。 “你说什么?!”童汐儿蓦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景…南夏太子找本将作甚?!” “不清楚,一会儿你跟他见面了不就知道了。”萧梧摊了摊手,便走了。话已带到,去不去不是他能决定的。 “完了完了!”童汐儿六神无主,在营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想着应对景长天的法子。以前他听父亲童单行夸奖景长天,不管是武功和智慧,都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几年前她跟景长天见过两次,不知会不会被他认出来? 此刻童汐儿相当后悔这次行军。 在樊家军两年多,她都掩饰得极好,可自打玉飞狸来了之后,武功比不过,计谋比不过,身份还被她拆穿。如今知道太子来了,她都已经躲得远远的了,还能被传召!她到底招惹谁了?不是只用听玉飞狸调遣就行了么? 这俩人之间到底有不可言说的秘密? 童汐儿顿时有种英雄末路的悲怆!她正了正衣冠,抹了两把灰在脸上,朝着那个令人心惊胆战的营帐去了。 营帐里的景长天根本没想那么多,他温柔地替罗烟凝擦了擦微红的小脸和柔软的小手,察觉到她的手冰凉得不像话,又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捂了半天,发现捂不热,他只好作罢。 等她醒了再细细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见帐外有动静,想必是童清来了,他温柔地替罗烟凝盖上被子,才悄悄出去。 走到暗处,童汐儿低着头道:“戊城副将童清见过南夏太子。” 景长天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瘦小的将军,淡淡地开口:“本王想让童将军办件事。” “太子请讲。只要合理,本将不会拒绝。”童汐儿压低声音说道。脑袋就是不肯抬起。 景长天疑惑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但他还是压住心底的疑惑说道:“写封信给樊将军,让他给本王的二百亲卫放行。” “这不合规矩。”童汐儿微微抬眼看了一眼景长天的神情问道。 “若是合规矩,本王就不用让你出面了。”景长天淡然说道,“呼延恕和石颐斐没几日就要走了。这是接近他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可惜。” 童汐儿不解,安排在这边的一千人马已经带着百姓撤走了好几百,等漠人把百姓全数奉还,这边的人马也就所剩无几了,难道他想凭这二百亲卫的战斗力去与漠人两千人拼? 这件事他同玉飞狸商议过么?虽说自己是南夏人,但当了秦罗兵,听的便是秦罗的令啊! “还请太子明示。”童汐儿抱拳道。 “本王不过是想制造些混乱,找机会杀了呼延恕,让石颐斐自己回去收拾鹰都的烂摊子。毕竟,在这种情形下,呼延恕来不及立诏由谁来继承大汗之位。”景长天平静地说道。 杀石颐斐是不太可能了,那天晚上在马车上,他就察觉到这次随行保护石颐斐的高手,不下八名,如果他们拼死护着石颐斐,他还是能顺利逃脱。 而呼延恕就不一样,他自负且好战,在异邦人心目中地位不低,只要他一死,石颐斐就算拥戴者再多,他势必也要承受很长一段日子的风言风语,在他重新巩固人脉期间,呼延赫和呼延铭可不会坐以待毙。 这场内乱可以保证至少在一年之内,漠国生不出事端。南夏和秦罗可以趁机瓦解他们的势力。内忧外患,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 童汐儿简单的想了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她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不过更多的是怀疑。 “太子难道想以两百对两千?” 对于景长天,她知之甚少,虽然听过他和那两百亲卫能以一当百的传言,但在没有和他并肩作战过之前,她不会妄下定论。历史上不乏以少胜多的战事,只是两百亲卫和两千漠人比起来,悬殊实在太大。 景长天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没有鏖战,杀完呼延恕就走。” “呼延恕那老贼狡猾得厉害,武功又高强,太子怎么如此笃定他一定会死?这般没把握的事,本将恕难从命!何况你是南夏太子,万一出事,谁都担待不起。”童汐儿严肃地说道。 “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碰上呼延恕就是在战场上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他没带着石颐斐,身边无牵无挂,便能更加肆无忌惮,你确定要放过他?当初你爹可是差点死在他手里。” 童汐儿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景长天,这么快就被他看穿了? 见童汐儿盯着自己,景长天冷哼一声:“本王与你说那么多,不过是因为你如今是秦罗的副将!若是追究起来,你有几个脑袋够砍?到时候童单行还有命可活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亲卫入营 “咚” 童汐儿万念俱灰地跪在地上:“臣女…之罪!还请殿下不要怪罪到臣女父亲头上!” “写信让樊肃把本王亲卫调过来,若是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好…” “臣女遵命!”未等景长天说完,童汐儿立刻坚决地应道!南夏有传言,宁可得罪皇上,都别得罪太子。何况,她不想连累父亲! 景长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等有了合适的机会你立刻滚回南夏。” “是。”童汐儿有气无力地答道。心里却把玉飞狸骂了百遍,肯定是这个狡猾的女人告诉太子的! 景长天似乎猜到了她想法,难得耐心地开口:“童单行是南夏栋梁,他的家眷本王不至于眼瞎到认不出来。” “太子圣明。”童汐儿木讷地张了张嘴,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被太子记得她该感激还是该怨怼?既然他都那么说了,想必身份被揭穿的事也跟玉飞狸无关了。 “明日她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景长天冷冷地问道。 童汐儿深吸一口气:“南夏太子想了解樊将军与异邦人几次交锋的细节。” “很好。你可以回去了。”景长天满意地点点头。 童汐儿颓然地起身,从景长天身边走过。 “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回南夏,童单行很担心你。”景长天不容拒绝地令道。童单行是南夏的中流砥柱,解决他的后顾之忧才能让他更加心无旁骛地驰骋沙场。 “臣女遵命。”童汐儿无奈地应道。而后匆匆赶回营帐,思虑许久后,提笔给樊肃写了封信,命人连夜送去给他。 该来的怎么都躲不掉啊!童汐儿在心中感叹。听太子意思,是不打算追究她的责任,可她就是有一种流年不利的感觉。 不过景长天倒是松了口气,他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地替童单行找到了失踪两年的独女。这算起来也是罗烟凝的功劳了。 想到帐中醉酒的女子,景长天面色变得柔和起来。他心情愉悦地回去在床前看了她许久,才重新铺好垫絮睡了过去。 只是第二日罗烟凝醒来后,想到自己昨夜疯狂的举动,她顿时满脸通红,紧闭着眼睛不肯去看景长天。 而景长天早就醒了。他安静地坐在案前,正随意的在一副简陋的沙盘上推演着什么。听到罗烟凝突然急促的呼吸,他觉得有趣,随手把沙盘打乱后托腮望着她,想看看她今日要怎么面对自己。 两人像是在比耐心一般,一人不肯起身,一人不肯说话。 终于,景长天按捺不住心里的雀跃,戏谑地笑道:“烟凝,你闭着眼睛也不能否认你昨夜对我做的事。” 罗烟凝假装没听到,就是不肯睁眼。只是脸上刚褪去的红云又飞了回来。 鼻尖突然萦绕着松烟墨的淡香,罗烟凝猛然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慌乱无比。 景长天笑了笑,顺手拿过早就备好的醒酒汤:“起来吧,我不会把你怎样。” 罗烟凝半信半疑地起身,见自己穿戴完整,才放下心来。 景长天把醒酒汤递到她嘴边,她就着他的手喝掉后舒了口气:“我昨夜,不是故意的。” “呵呵。”景长天低笑两声调侃道,“嗯。你是酒后吐真言。” 罗烟凝偏过脸,抱着膝盖不去看他。她不想反驳,那些话说出来她也轻松了很多。只是要她能立刻直面景长天,她还是觉得没那么自然。 “不过没想到一壶酒你就醉了。”景长天宠溺地笑道,缓解了她的尴尬。 “唉!”提到这个罗烟凝有些惆怅,她怔怔地开口,“边关的酒不仅辣嘴,后劲还足。” 景长天看着她慵懒的模样,胸口像是被猫抓一样,想到昨夜她调戏自己的情形,眼神不禁变得幽深,他伸手轻轻捏住她精巧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严肃地说道:“罗烟凝,昨夜若不是你点了我的穴道,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不过我郑重警告你,你若是敢在别人面前醉酒,我保证你会后悔!” “不是威胁。”景长天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嘴唇叹了口气,“你当真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么?” 罗烟凝轻轻拍开他的手,正色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得了她不算允诺的允诺,景长天才重新露出笑容。 营帐里的氛围也变得柔和起来。整个早晨,二人都没离开营帐,就着那个简陋的沙盘杀得你来我往。萧梧和云三也没有机会告诉罗烟凝昨夜景长天找过童将军。 不知童汐儿是如何说服樊肃的,不到半日,景长天的亲卫悉数赶到了营地。 罗烟凝易容过后,陪在景长天身边,看着这群英姿勃发的南夏士兵,心里感到疑惑。她找了个借口离开,径自去了童汐儿帐中。 “怎么回事?”罗烟凝冷冷地问道。 童汐儿笑嘻嘻地说:“玉姑娘,是这样的。景太子昨夜跟我聊了许久,他很佩服樊将军御敌有方,想到这次异邦人掳走的是两国百姓,他觉得有些愧疚。见咱们营里人马撤走了,他不放心……” 罗烟凝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恐怕是你身份被他识破了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童汐儿连忙摆手。昨天夜里她演练了很多次这样的场景,所以眼下撒起谎来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她的眼神真的太可怕了! 终究是南夏的人!罗烟凝心中感叹了一句后说道:“不管你跟他达成了什么共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自己担待!”说完,她冷漠地转身走了。 看来自己要跟景长天好好谈谈了。 此时亲卫那边又是另一幅景象。一边安营扎寨,一边悄声议论着太子这几日的变化。 他们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跟所谓的天下第二比划一番试试水深水浅。当然,让他们更加不解的是,樊肃将军怎么如此信任她,肯让她调兵遣将? 啧!这个玉飞狸怎么一身寒意?谁得罪她了? 在一片诧异不接的目光中,罗烟凝死死盯着景长天。 第一百九十四章 汗血马 看她如此,景长天怎么会不明白? 他温柔地解释道:“明日给石颐斐治完腿这边就没多少兵力了,叫他们过来是为了有个照应。昨夜你醉得厉害,便没跟你商量。” 亲卫们惊呆了!这还是他们家太子吗?不是听说太子殿下对序凝公主情有独钟吗?怎么又对长相平平的玉飞狸这般温情脉脉? “景长天,你擅作主张!”罗烟凝瞪着他说道。 直呼太子名讳?这女人未免太大胆狂妄了吧?亲卫们不禁瞪大了眼睛,看她的眼神极其不满!但是为什么太子殿下还甘之如饴? “你放心吧。不会影响南夏和秦罗邦交的。”景长天温和地看着她。 这时,徐阔嬉皮笑脸地走过来:“玉姑娘,久仰大名!” 罗烟凝微微颔首,算是跟他打了招呼。 不过徐阔有些不依不饶:“久闻姑娘武功了得,徐阔想向姑娘讨教一番。” “没必要。”罗烟凝淡淡地拒绝道,眼下她可没心思跟他胡闹。 只是在徐阔这大老爷们儿看来,她是在看不起自己。他刚想说话就被自家太子不悦的眼神制止了。 徐阔似乎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于是换了副面孔,正色道:“啊!是徐某唐突了!眼下大敌当前,的确不适合切磋比划!今后有的是机会!玉姑娘到时候可别藏私啊!” 在徐阔眼里,太子殿下虽然对序凝公主情有独钟,但这并不妨碍太子对玉飞狸别有用心。后宫那么大,怎么可能让序凝公主独霸?玉飞狸可是能掣肘那位公主的人物!虽然长相看起来普通些,不过武功高强就行,何况玉飞狸医术了得,将来要是有什么疑难杂症,她那保证有好药! 罗烟凝不明白为什么徐阔突然态度大转弯,言语之间还说不出的恭敬,她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景长天,似乎在问他这是何意。 景长天心中恨不得把徐阔拉出去打上几十大板,他冷冷地对徐阔令道:“滚下去!”转而拉着罗烟凝的手,回了营帐。 徐阔虽然被他骂了,但是看着太子牵着人家的手,他心里升起了甜甜的蜜意。好事将近呀! “散了吧散了吧!”徐阔笑得如沐春风,对亲卫们摆摆手,自己屁颠颠地跑去找孟洋抒发心中的快乐。 回到营帐,罗烟凝担忧地看着景长天:“我怎么觉得徐阔脑子…不太好?” “他脑子的确有问题!”景长天坐在凳子上,满脸嫌弃!见罗烟凝疑惑,他又解释道:“他不知道你就是玉飞狸,一直认为我要娶玉飞狸回来制约你。” “他…”罗烟凝哭笑不得,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徐阔。 而徐阔这会儿在马厩找到了正专心盯着一匹马陷入沉思的孟洋。 他一把拍在孟洋肩上:“哈哈!孟洋老弟!太子殿下要有喜事啦!” “哦!”孟洋看了他一眼,回头继续看着那匹马。 “诶?你就不高兴吗?咱家太子可能很快就要跟江湖第二的玉飞狸喜结连理了!”徐阔兴致勃勃地说道! “那是好事!”孟洋灰心丧气地答道,这匹马真倔!喂它什么它都不肯吃! 徐阔不高兴了:“我说你这是什么表情?太子要成亲,你怎么跟奔丧一样!” 孟洋郁闷地回头看着他:“太子成亲我当然高兴,我只是气它。”说完他指了指眼前傲娇的马,“我从没遇见过这么顽固不化的马!” 马儿打了个响鼻,似乎很不屑。 徐阔听他这么说,仔细看了看,不耐烦地说道:“我当是啥呢!这不是序凝公主的马吗?我知道,叫火雷!傲……” 等等!徐阔猛地看向火雷,他刚才说了什么?序凝公主? 火雷嗤嗤叫了两声,像是在夸他有眼光。 孟洋疑惑地看着他:“序凝公主?她在戊城?” 徐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眼呆滞:“孟洋,我好像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难怪在清州收到消息时殿下会怒意横生!难怪他不远千里要赶来戊城!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恐怕殿下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江湖第二的玉飞狸就是秦罗公主罗烟凝! “徐兄,徐兄?”孟洋喊了两声。 “别慌,你让我冷静冷静!”徐阔呆呆地开口,根本回不了神。 这个胆大妄为的公主,到底瞒了多少人…… 孟洋简单思索了一下徐阔的话,当即便明白了他所说的秘密是什么,他脸色大变:“天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若是被呼延恕知道……”孟洋不敢再想下去了。 “慎言,慎言!”徐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呢喃道,“说不定是她假扮的,目的是接近石颐斐。” 孟洋迟疑片刻后,低声道:“汗血马通人性,一生只认一主,旁人可是碰都碰不得的。” 徐阔怔怔地看着火雷,回想起当初在哈斯草原的时候,这匹马似乎只是跟着序凝公主的侍卫,并没有让他骑…… “走!”徐阔心一横,从地上站起来严肃道,“兹事体大,要告诉殿下。” 孟洋点点头,二人飞一般地朝那个藏着秘密的营帐跑去。 云三进来通报,景长天望向罗烟凝:“你这次来骑的可是火雷?” 罗烟凝不解地开口:“对。怎么了?” “看来你的身份被我那亲卫猜到了。”景长天摊了摊手无奈地看着罗烟凝。 “怎么猜到的?火雷虽然是好马,但它的品相并不是一眼就能出众的那种。”罗烟凝蹙着眉头问道。 若是火雷听到她说自己品相不出众,恐怕当场就要发怒。 景长天笑道:“让他们进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罗烟凝点点头,又递给云三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徐阔和孟洋进来后,恭敬地看着二人,眼神时不时地看向罗烟凝。景长天担心徐阔惹怒罗烟凝,便看向孟洋:“何事?” 孟洋是个聪明人,他立刻抱拳歉意道:“属下眼拙,未能认出玉飞狸便是序凝公主,特来请罪!” 看看,不愧是当过掌柜的人,这话说得多漂亮。 第一百九十五章 百姓归 罗烟凝煞有兴致地问道:“你怎会如此笃定?” 见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徐阔心中更加确认了,但太子不让他说话,他不敢开口! 孟洋笑了笑说道:“属下在马厩看见一匹汗血马,听徐将军说是公主的坐骑。” “你怎么断定它是汗血马?而且,难道单凭徐将军一句话,你就能从这匹马身上断定别人身份?”罗烟凝淡淡地瞥了一眼徐阔,才好奇地问道。火雷养在地宫,当初驯服它的时候,可是耗费了她不少心力。算起来跟了她好几年了。 孟洋自信地开口:“汗血马是友邻国宝,皮肤比普通的马薄很多。南夏和秦罗加起来恐怕也不到一百匹。常见枣红色和栗色,越是纯种,越是认主。火雷这个颜色,极其少见,血统更是纯净。况且它这般通人性,恐怕就算是公主下令,它也不一定会乐意让别的人骑。” “你们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罗烟凝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俩。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你们下去吧。替本宫保守住秘密就行。若是这件事从你们俩口中泄露出去…”说到这里,罗烟凝淡淡地看了一眼景长天。 景长天淡定地说道,“若是烟凝不信任他们,喂些毒药给他俩,让他们这辈子都开不了口便是。” 徐阔惊慌失措地望着自家太子,又连忙对罗烟凝说:“公主!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我徐阔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拎得清!” 比起徐阔,孟洋倒显镇定许多:“我俩只是担心公主安危。太子殿下连夜赶来也是怕公主被呼延恕父子蒙蔽。” 能给景长天当亲卫的都不是一般人,罗烟凝心里非常清楚。既然被他的人猜到了,她也打算顺其自然。 “本宫信你们便是。”说完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景长天笑了笑:“你真不怕?” “他们敢泄密,我就拿你是问。”罗烟凝微笑着开口,“不过这个孟洋倒是聪明。” “他以前是清州骑兵营的。受伤回家赋闲开了个客栈,顺带养马。我见他在养马和骑术上颇有心得,便招在了身边。”景长天应道。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罗烟凝从行囊中拿出一堆药草开始捣鼓起来,眼神时而锐利,时而狡黠。 景长天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没有再出声打扰。想必她要动手了。 罗烟凝一直忙到深夜,才松了口气,随意吃了几口景长天端来的饭菜。景长天见她面色严肃,便安慰了两句,让她早点休息。 明日是最后一次给石颐斐施针,她要养足精神防止石颐斐耍花样。而这天夜里,一只信鸽悄无声息地飞出了漠人营地,没有任何人察觉。 翌日清晨。 在罗烟凝去漠人营地之前,呼延恕忧心忡忡地问道:“斐儿,这次你有多大的把握?” “十成。”石颐斐胸有成竹地笑道。 “但愿不会出什么岔子!”呼延恕叹了口气。 石颐斐安慰道:“父汗放心吧。” 这个局,他布了那么久,不会有任何闪失。同时他给暗桩去了信,让他盯好那个女人,以免生变。 不多时,玉飞狸带着她那两个手下进来了。她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呼延恕急切地问道:“玉神医,斐儿今日真的能站起来了么?” “当然。”罗烟凝淡淡地应了一句,又问道,“百姓呢?” 呼延恕一挥手,就看见漠人带着剩下的三百多名百姓走向前来了,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受什么苦。只是行动被限制了。 罗烟凝满意地点点头,踏上了马车,呼延恕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这几日,可有什么感觉?”她冷冰冰地问道。 石颐斐对她的态度习以为常,他依然谦和地笑着应道:“昨日开始已经能慢慢挪动一些了。” 身后的景长天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又把眼神落在了罗烟凝身上。 她让呼延恕端来一盆火,拿来一口小锅,倒了半壶酒进去,酒冒出热气后,往里面放了几株药草,煮到沸腾后,倒出药酒,分了一半让石颐斐喝下去,随后拿出一把银针浸到药酒里。 待石颐斐喝完之后,她命石颐斐把两条腿露出来,飞快的拿出银针射向她看准的穴位。 呼延恕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生怕某根银针要了石颐斐的命! 石颐斐看着银针的排列,心中大惊,虽然这些银针看起来密密麻麻毫无章法,但仔细些就能分辨出这是以二十八星宿的走向来的。联想到那天巫医解释的河图针,当即明白了那句星象衍神针不是空穴来风!他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罗烟凝。 罗烟凝不屑地笑道:“信了?” “玉姑娘真乃神人!不知小王能否有幸与姑娘结为好友?”石颐斐郑重地说道。若是能有她助力,漠国更是如虎添翼。 萧梧只觉得身边寒意森森,他瞥了一眼景长天,脸上的笑容竟然有杀意。 罗烟凝冷笑:“玉某一介江湖人士,不敢高攀。”说完她看向呼延恕,“施完针,他就能站起来了,百姓是不是该放了?如今你们有两千人,不用惧怕玉某耍手段。” 呼延恕微微眯着眼睛,盯着一脸坦然的罗烟凝,踌躇片刻后便下令把这些百姓送了过去。 接到百姓的秦罗士兵问童汐儿下一步该怎么办,童汐儿担忧地看了一眼罗烟凝在的马车,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带着剩下的士兵和百姓离开了这个暂时的营地。 景长天的亲卫早已隐蔽了起来。没一会儿,这片地界看起来就只剩下他们三人和两千漠人了。 马车里的氛围变得极其诡异。景长天和萧梧已经暗中摸到了各自的武器,若是呼延恕敢动弹,他们能立刻动手。 此时药效并未发作,石颐斐还感觉不到施针带来的痛苦,只是喝下药酒后,他脸上有些泛红。他看着玉飞狸说道:“玉姑娘真不考虑么?小王是真心想要与你结交。” 第一百九十六章 喂药 罗烟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似乎像是在说仅此而已? 石颐斐又笑道:“鹰都虽然气候恶劣些,但秦罗南夏有的我们鹰都都有。小王不敢允诺姑娘滔天富贵,可至少能保姑娘一生荣华。” “玉某的药千金难求。只要玉某愿意,荣华富贵不过是手到擒来。”罗烟凝平静地开口。 “玉姑娘不求利难道求的是名?”石颐斐故作不解,又为难道“虽说没有女官,但只要姑娘愿意,开个先河也不是不可以。” 罗烟凝冷笑一声:“贵人多忘事啊!玉某记得前些日子就说过,要找到悬赏业火令的人,同他分一杯羹。” “玉姑娘,没有必要对一个不存在的东西费尽心思吧?”石颐斐沉声道。如果这个女人要的只是这个,那他或许可以考虑告诉她实情。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与玉飞狸之间并无信任可言,就算要说也不是现在。 “不必再费口舌了。玉某虽是江湖中人,却也不喜欢叛徒的名头。”罗烟凝自顾摆弄着接下来要用到的东西。 马车里陷入沉默。 片刻后,石颐斐失望地叹了口气:“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罗烟凝觉得他这句话很怪异,可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而呼延恕眼里的阴鸷愈发浓厚。要不是斐儿的腿还没完全好,他真想把这个女人就地斩杀! 景长天将他二人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不禁冷笑道:“二位若是对我家主子有什么别的心思,才叫可惜。” 呼延恕和石颐斐同时看向他,这人话里有话。 可未等细想,石颐斐突然闷哼一声,紧接着是一声痛苦的嚎叫!马车外响起一阵兵刃出鞘的声音! “这才刚开始,就沉不住气了?”罗烟凝冷冷地盯着呼延恕。 床上的石颐斐,不断地抽搐,脖子上、额头上青筋骤起! 呼延恕立刻呵斥道:“退下!” 罗烟凝这才满意地笑着走到石颐斐跟前,飞快地将两枚银针打在他膝盖处,又命呼延恕端来木盆,将他双脚放入盆中,倒入了她之前准备的药汁。 随后她点住石颐斐的穴位,免得一会儿太痛苦了他乱动。 此时,石颐斐已是满头大汗,身上泛着不自然的红色,像是在沸水中煮过一般,还散发着药酒的味道。 双腿传来的痛感,就像是被重锤碾压,似乎要把他的骨头碾碎!这种痛,比起前两次施针,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呼延恕虽然心急如焚,奈何自己半点忙都帮不上他。看见石颐斐腿上的青紫渐退,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祷告千万别出岔子。 罗烟凝盯着石颐斐狰狞的面孔看了一会,想了想,她随手拿过桌上的木塞,塞进石颐斐嘴里。 “你干什么!”呼延恕惊呼道。 罗烟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让他咬木塞,难道让他咬舌头?” 说完,她往石颐斐膝盖那两根银针处渡了些内力进去,那双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没一会儿,白色的雾气萦绕在这两根银针周围,神奇的是周围那么多银针,似乎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感觉到周围没有危险后,景长天往前走了两步,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罗烟凝的动作。 床上的石颐斐此时紧紧攥着垫絮,衣裳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腿上传来的痛感已经让他没有力气再喊叫了,只剩下嗓子的呜咽声,被点了穴道,连动都没办法动一下!眼角滑落了一颗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 雾气散得差不多了,罗烟凝拔掉这两根银针,轻轻舒了口气。 石颐斐喘着粗气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紧紧咬着木塞。 似乎有几根银针碰到了他的腿骨,他仿佛看见这些银针在疯狂地汲取他腿上的寒气,石颐斐露出狰狞的笑容,心想,只要这些寒气没了,他就能站起来了! 盆中的水逐渐变得清澈,那些药都被石颐斐吸收了。罗烟凝像使唤下人一样,让呼延恕把盆挪走。 呼延恕不敢怠慢,生怕这个女人拿斐儿出气。 其实石颐斐的感觉一点不错,的确是有那么几根银针碰到了腿骨。这些银针被罗烟凝特殊处理过,除了能拔走寒气之外,还能刺激他的穴位,能让他很快站起来。 罗烟凝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井然有序地将银针或推进或拔出,完全不管石颐斐疼不疼,能不能受得了。 景长天看着她面无表情折磨石颐斐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丫头真是不能得罪! 待石颐斐腿上的银针去了一半之后,他目光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了。 罗烟凝突然露出一抹邪笑,取掉他口中的木塞,未等呼延恕有所反应,她拿出一枚紫色的药丸塞进他嘴里,淡淡地说:“吃了会舒服点,不然你会疼死。” 呼延恕错愕不已,他怒喊道:“若是你敢害他!本汗就算倾举国之力也要杀了你!” 景长天听到这里,眼中变得冰冷,他不屑地说:“她既然答应治好石颐斐,你就别老是摆出这副模样。若是寒了她的心,说不定石颐斐马上就跟你阴阳相隔了。” “你!”呼延恕气得说不出话。 而罗烟凝却是听懂了景长天的意思,如果呼延恕再对你无礼,没必要再忍让,杀了石颐斐便是。 她心中突然觉得温暖。回头看见景长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冲他露出淡淡的微笑。 “父汗,儿子没事。”石颐斐呆呆地开口。 他方才根本没来得及看清这女人喂他吃的是什么药。等他想吐出来的时候,那药已经化开了! 他心中有一丝后悔,似乎不该让这个女人给自己治腿。她身上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如果刚才她给自己吃的是毒药,恐怕自己早就一命呜呼了吧! 不过吃下那药之后,他似乎没那么疼了。只是为什么脑子里总是会出现一些过去的画面? 罗烟凝露出满意的笑容,像是大夫和病人寒暄般低声问道:“石颐斐,腿好了之后你最想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 痊愈 她的声音为什么这么温柔?他好想把心中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她啊! 在石颐斐即将把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猛地咬了咬舌尖,刺痛让他回了神,他冷冷地盯着罗烟凝:“玉姑娘真是好手段!” 罗烟凝嗤笑了下,心中暗恼,石颐斐心智的确坚定。刚才那颗药丸,她混了些雨粟花进去,雨粟花有致幻和轻微迷惑心智的效果,本以为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不过看来是失败了。但这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她面上依然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什么手段?不过是看你太痛苦罢了。” 石颐斐似乎有些恼怒,他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呼延恕的方向,厉色道:“腿好了自然是尽心竭力助父汗!” 景长天奇怪地看着石颐斐反常的模样,不过不作多想就明白了是方才罗烟凝喂他那颗药的缘故。她是想下套吗? 而呼延恕更是不解,这孩子从未如此失态过啊! 罗烟凝仿佛没有把石颐斐的怒吼当回事,她淡淡地笑道:“石颐斐,你说如果真有业火令,你会不遗余力地去找吗?如果你就是悬赏业火令的人,你会跟玉某联手么?” 会!会!会!他会找!不论多大的代价都会! 石颐斐在心中喊道!但他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说出口!沉寂片刻后,他僵硬地说道:“至于联手,呵呵!与你这个狡猾的女人联手,不过是与虎谋皮!” “哈哈!”罗烟凝狂妄地笑道,“权当是你在夸赞玉某!” 说完,她解开了石颐斐的穴道,又在他腿上那些银针中,看似随意地挑了几根,拨弄几下,待银针被白霜覆盖后拔了出来,石颐斐再次痛苦地喊了一声。 罗烟凝随手将银针丢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如果你知道治腿会那么痛苦,你还会治么?” “会!”石颐斐痛苦又坚定地答道,如果不治,他如何坐上那个位子?如何统领异邦人?如何用铁蹄摧毁秦罗和南夏! 眼下他腿上的银针没有多少了,呼延恕刚想对外面说些什么,罗烟凝突然冷冷地盯着他:“呼延恕,你想好了,如果太颠簸了,玉某可不能保证不会手抖,到时候银针错位,石颐斐的命就没了。” 呼延恕愣了一下笑道:“玉神医误会了,本汗不过是看神医辛苦,想让人送点吃的上来。” “不必!”罗烟凝冷冷地拒绝道。 呼延恕讪讪地笑了笑。就在刚才,他的确是想让人驾着马车离开这里。只是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看穿的? 景长天有些想笑,他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擦了擦:“呼延恕,在谋算别人之前,你得先想想你自己。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你上哪说理去?阎王爷那?” 呼延恕双眼微阖,探究而阴鸷的眼神打量着他,这个下人身上,为什么总是有种熟悉的感觉?可他面孔和声音都陌生,与那人天壤之别… 这时,石颐斐的喊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就这么一会儿,呼延恕竟然发现石颐斐的小腿,竟然不似从前那般纤细无力了!他顾不上景长天,连忙跑到石颐斐跟前蹲下,细细打量着他的腿。 透过他白皙的皮肤,呼延恕似乎看见石颐斐腿上的脉络有血液在飞快流动,与此同时,他腿上的青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呼延恕看得目瞪口呆! 景长天皱着眉头,他也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就这样便宜石颐斐了?但是当他望向罗烟凝,看见她眼中的寒芒之后,他明白了,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石颐斐腿上的银针终于被悉数拔出。他深吸一口,以为这样就完了,终于可以站起来了!谁知道罗烟凝又摸出一个瓷瓶,拿出三枚泛着金光的银针。 石颐斐的心不禁抖了两下,还要继续受苦…明明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腿很有力了! “趴下。”罗烟凝冷冷地令道。 石颐斐不甘愿地盯着她:“玉姑娘,小王的腿已经……” “你觉得已经好了是吗?”罗烟凝不耐烦地打断道,“石颐斐,你以为玉某愿意在这陪你耗着?趴不趴随你,下了这个马车,玉某便不会再为你的腿负责!” 石颐斐无奈,在呼延恕的帮助下,他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床上。 “把腰上的衣服掀开。”罗烟凝不悦地开口。 就在石颐斐掀开衣服的瞬间,三枚金色的银针已经落在了他腰间。 刚开始,石颐斐还感觉不到什么,可没一会儿,腰间传来的胀痛,让他想伸手扯掉那些银针! 景长天摸着下巴,一会儿他一定要问问她到底对石颐斐做了什么手脚! 在给三枚银针渡入内力后不久,金色的银针悉数褪色。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一次的金色比起前两次暗了一分… 等到石颐斐腰间的寒气也被逼出来后,她把那三枚银针原封不动地放回了瓷瓶里。 “好了。”她淡淡地开口,往后退了两步。 呼延恕连忙跑到石颐斐跟前把他扶起来。 景长天温柔地看着她,递给她一块绢帕,示意她擦擦头上的汗珠,罗烟凝冲他笑了笑,心中觉得安稳无比。 “斐儿!”呼延恕惊喜地喊道,“哈哈哈!苍天有眼!你总算是站起来了!” 石颐斐似乎还不敢相信,他踩在马车上,死死盯着自己的腿。不知是激动还是慌乱,他看起来摇摇欲坠,幸得呼延恕在旁边扶着他。 “父汗…”他轻声唤道,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儿子…儿子真的站起来了!” 他试探着迈了迈步子,发现自己不仅能站,而且还能走。 “哈哈!”石颐斐不禁大笑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狠狠地擦干眼泪,看着罗烟凝,感激地说道,“玉姑娘大恩,小王没齿难忘!” 罗烟凝看着他们父子二人,淡淡地开口:“约定既已完成,玉某便告辞了。” 说完,她递给景长天和萧梧一个眼神,三人准备离开马车。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后会有期 “玉姑娘。”石颐斐唤道。 罗烟凝顿了顿,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若是有一天秦罗和南夏待不下去了,可以来鹰都。”石颐斐平静地说道。 “哼。”罗烟凝冷笑一声,下了马车。 “嘣” 一把匕首落在石颐斐跟前。景长天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不屑和杀意毫不掩饰。他诡异地笑了笑也下了马车。 呼延恕正欲拔刀想下令阻止他们离开,却被石颐斐拉住了,他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说:“父汗,别急。过几日有他们头疼的。这次咱们也不用着急回鹰都。” “斐儿...”呼延恕诧异地盯着石颐斐,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了解他。 三人走远后,景长天的亲卫和真正的云三才慢慢追上去与他们汇合。此时景长天已经卸掉了易容。 罗烟凝忧心忡忡地望着景长天:“难道我们想错了?” “不管怎样,至少百姓都平安回来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漠人已经走了,戊城这边有樊将军在。”景长天安慰道。 罗烟凝点点头:“一起去跟樊将军道个别?” “我就不去了。我从这边直接回霸夏,早点回去把喜讯告诉朝廷。替我跟樊将军道个谢。”景长天温情脉脉地看着她。 “这么着急?”罗烟凝不解地看着他。 “舍不得跟我分开?”景长天戏谑道。 罗烟凝被他逗得满脸通红:“我只是……” 不等她说完,景长天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坚定地低声道:“乖乖回长序等我来娶你。” 气氛一时变得温暖,不明真相的亲卫们只差拍手叫好了。 在景长天怀里呆了片刻,罗烟凝抬头看着他:“景长天,任何事你都不许瞒我。” “不会。”景长天宠溺地笑道,“去吧。” 罗烟凝跨上火雷,看景长天的眼神略微不舍。 “呵呵。”景长天笑了笑,“你再不走,我就把你抓回霸夏择日完婚。” 罗烟凝这才肯打马离去。 景长天温柔地目送她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他才带着亲卫们避开所有视线,在离边界不远的地方隐匿起来,神色从方才的温柔似水变得冷峻肃杀!眺望着漠人渐行渐远的队伍,他嘴角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殿下,咱们什么时候跟上去?”孟洋问道。 景长天漫不经心地坐在地上:“再让他们走一个时辰。从这里回鹰都就一条道。” 这时徐阔在旁边小声嘀咕:“殿下,万一序凝公主知道你瞒着她,生气了怎么办?你好不容易才获取芳心。” 提到罗烟凝,景长天脸色柔和起来:“无碍。她迟早都会知道的。等她明白本王的用心,她便不会生气。” “不过末将不明白,序凝公主武功高强,为何殿下不让她同咱们一块儿干这事?而且她身边那两个护卫,不比咱们功夫差。”徐阔不解地问道。 孟洋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徐阔,低下头忍着脸上的笑意。 景长天嫌弃地看着他:“你会让你的妻子陪你出生入死么?” 徐阔呆愣道:“末将没妻子。” “滚蛋。”景长天不悦地骂了一句,“去看看补给怎么样了。” 徐阔只好起身,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开了,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本来也没有!婆娘有什么好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麻烦!” 待徐阔走远后,景长天看着旁边一言不发的孟洋,淡淡地问道:“这算是你离开清州营后第一次作战吧?” “嗯。”孟洋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头。 “你看起来有点紧张?”景长天笑了笑。 孟洋猛地抬头诧异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景长天见他犹豫,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孟洋叹了口气,低着头拘谨地说道:“这几年没上过战场,怕拖累兄弟们。” “没自信?”景长天不动声色地问道。 孟洋抬起头裂开嘴坦荡地笑道:“其实更多的是激动。从殿下安排这次行动开始,属下一直压抑着心底的冲动。说出来不怕殿下笑话,属下私下里期待了好多次能有再上战场的机会,如今得以实现,难免表现得不太自然。” “你倒是实诚。”景长天鼓励道,“本王的亲卫,不必掩饰内心所想。剿灭异邦人不止是你的愿望,也是大家的愿望。这次你可以大展拳脚,不过前提是活着。” “是!”孟洋眼里光芒闪烁,起身去准备自己的东西了。 见他眼里斗志昂扬,景长天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叫来几名擅长盯梢的亲卫,让他们先行一步,时刻盯着漠人的队伍,随时禀报他们的动向。 景长天拿出隐夜擦拭了片刻,又摸出怀里的玉佩看了许久。这次最大的收获是她。 想到罗烟凝对待感情时的小心翼翼和独自面对敌人时的义无反顾,景长天感到心疼。心中更加坚定了要一辈子护着她的信念。因为她值得。 天色刚暗,恰好一个时辰,两百名亲卫已经整装待发,只等景长天一声令下。所有马匹,在孟洋的要求下都裹上了厚厚的布,此次是突袭,动静越小越能出其不意。 景长天穿着盔甲,站在队伍前方,神色冷峻。就在刚才,他拿到了亲卫传来的第一个消息,漠人队伍走得极慢,这会才走了不到六十里。 景长天很诧异,不过事已至此,他不想再等了。长剑一挥,这支队伍终于开始行军。 这时候的罗烟凝,已经回到戊城,坐在了樊肃对面。 “这次不费一兵一卒救回百姓,玉姑娘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樊肃笑得满面红光。 罗烟凝微微颔首:“樊将军驻守戊城,才是秦罗肱骨。晚辈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樊肃摆摆手:“玉姑娘过谦了。江湖后辈人才济济,多有几个玉姑娘这样的人才是秦罗的福气啊!” 罗烟凝微微笑了笑,起身朝樊肃抱拳道:“此事已了,晚辈就先告辞了。善后的事就劳烦将军了。” “后会有期。”樊肃满意地捋着胡须道。 罗烟凝点点头:“后会有期。”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机缘 离开樊肃住所后,罗烟凝直接离开了戊城,至于童汐儿,想必景长天已经跟她谈过了,不需要再费心。 沿着萧梧和云三留下的记号,在另一处城门外与他们汇合,一起的还有戒尘和宇儿。 找到僻静的地方,她卸掉易容,松了口气。 宇儿见了真容,才兴高采烈地扑过去喊道:“公主姐姐!” “宇儿乖。”罗烟凝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公主姐姐,宇儿给你的糖果你吃了吗?”宇儿睁着清澈的大眼睛迫不及待地问道。 罗烟凝愣了一下,脸上飞来两团红云。不过为了安慰宇儿她还是点点头:“吃啦,谢谢宇儿。” “嘿嘿。”宇儿露出开心的笑容,“甜吗?” “甜……”罗烟凝局促地说。其实她根本就没尝到什么味!全被景长天吃掉了! “宇儿也觉得甜,所以让戒尘哥哥多买了一个送给公主姐姐。”宇儿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 萧梧和云三在旁边捂着嘴,满脸都是坏笑,罗烟凝狠狠地瞪了他俩一眼,他俩才收住。 待她与宇儿说完话,戒尘担忧地问道:“殿下此行顺利么?” “挺顺利的。漠人已经走了。”罗烟凝答道。 戒尘眉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那下一步殿下有什么打算?不在戊城多留几日么?那些百姓怎么办?” 罗烟凝摇了摇头:“再待下去恐怕本宫身份就要被拆穿了。安顿百姓的事自有樊将军做主。” 戒尘失落地点点头。佛祖说他的劫在边疆,如今他来了却没有任何机缘。 似乎看穿了戒尘的想法,罗烟凝宽慰道:“你不必过于郁结,别到时候佛缘没找到,反而成了心魔,那佛祖对你可就失望了。” 戒尘露出如负释重的神情:“阿弥陀佛!殿下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贫僧感激不尽。” 离开少林寺虽说是要渡劫,可并非将自己禁锢在这个圈里。佛法讲究缘分,这次没有机缘只能说时机未到,他若是一直纠结于此,难免生出心魔。想到这里,戒尘笑了笑。 这一笑让天边的晚霞都黯然失色,夕阳照在他身上,像是普渡众生的佛光,众人不禁看呆了眼。 最先回神的还是罗烟凝,她牵过火雷,在它头上拍了拍,似做安抚,然后对几人说道:“启程吧。再晚就赶不到下一个驿站了。” 也许是近日沾染了尘世,戒尘身上开始有了人气,在路上他好奇的问罗烟凝:“殿下,贫僧这几日在戊城听闻武林盟主举办了山河大会,我们不去么?” 罗烟凝笑得花枝乱颤:“戒尘,你可知冷少卿是什么样的人?” 戒尘被她问住,摇了摇头。 “冷少卿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山河大会明里是铲除异邦,听起来振奋人心,但实则只是他为了稳固盟主之位的手段。本宫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罗烟凝不屑地说道。 戒尘似乎不太明白其中缘由,也不认同罗烟凝的想法。碍于礼教,他嘴上没有反驳,却幽幽地叹了口气:“阿弥陀佛!” 不忍见他如此,罗烟凝便耐心地解释道:“明年要重新争夺武林盟主的位子。冷少卿在这个位子上待了那么久,他不会轻易放弃。山河大会是他笼络人心的机会,这次去了众多江湖侠士,并非全都是看他冷少卿的面子,更多的是大家都想为铲除异邦人尽一点绵薄之力。” “别人都可以,为何殿下……不肯。”戒尘追问道。 罗烟凝停下马,微微眯着眼睛盯着戒尘看了半晌冷笑一声后打马走了。 萧梧和云三摇了摇头,似乎在责怪戒尘不懂事。 宇儿扬起脑袋看着他:“戒尘哥哥,公主姐姐生气了吗?” 戒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着他们。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回答宇儿的问题。在他看来,惩恶扬善是佛门子弟该做的事,是每一个有识之士该做的事。只要能减轻将士们的负担,能让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即便被人利用又如何? 他不明白,明明序凝公主有能力,有一颗玲珑心,为什么偏偏不去做?就算她不屑与冷少卿为伍,她自己可以做啊! 怀着别样的心思,一行人赶到了驿站。 各自安顿好之后,罗烟凝敲响了戒尘的房门。 开门后,她并没有进去,而是平静地看着戒尘:“若你觉得凭山河大会就能解救苍生,明日你便去吧。本宫让萧梧和云三送宇儿回王府。” 戒尘迟疑了一下,双手合十朱唇轻启:“多谢殿下成全。” 罗烟凝看了他一眼,眼中波澜不惊。她转身回了自己屋里,仿佛并没有因为他之前的指责生气。 只是不知为何,她微微叹了口气。 翌日清晨,戒尘离开了。 罗烟凝把宇儿交给萧梧和云三:“你们俩带着宇儿先回去。本宫去那边看看。” 她所谓的那边,是屹峰崖下的地宫。碍于宇儿在,她没有言明。 只是萧梧和云三不明白为何主子突然会这样决定。 “太久没回去了,总得回去露个脸,免得大家总说本宫是甩手掌柜。”罗烟凝戏谑道。 “哈哈!”萧梧爽快地笑道,“说的也是。主子这次回去大伙儿肯定很高兴!放心吧!我俩肯定把宇儿平平安安带回去!” 云三想了想:“此去屹峰崖,还有十来天的路程,后面三日那附近没什么地方可以补给,主子东西都备够了吗?” 萧梧拍了他一把,调笑道:“你小子可以呀!在王爷身边待久了,懂事多了!” “没那么麻烦,路上买就成。带多了不方便。”罗烟凝淡定地说道。 商定后,这行人就此别过各奔东西了。 此时的景长天,已经带领亲卫跟了漠人队伍一天一夜。 这些漠人不知何故,走得不紧不慢。派出去盯梢的人也没查到特别的消息。 “殿下,这帮狗贼莫不是知道咱们跟着,故意引咱入套吧!”徐阔烦躁地说道。 景长天冷冷地盯着远处的漠人:“他们不肯走正好省点力气。天色尚早,先做休整。夜里动手。” 第二百章 火 “好嘞!”徐阔在一旁摩拳擦掌,一副大展身手的兴奋模样。 刚入夜,派出去盯梢的亲卫回来了一个。他把昨日看到的、听到的,一一说给景长天,并告诉景长天,呼延恕一直在马车上陪着石颐斐,周围八名高手轮流守护。 景长天稍作考虑,又看了看天色,把亲卫聚集在一起,分作了三路,随后做了一个周密的部署。 听完他的计划,亲卫们露出惊讶的神情,无不佩服!而后一个个笑得神采奕奕,各自朝景长天安排的方向去了。 这帮亲卫除了早上吃了点干粮之外,没有再吃任何东西,连水都喝得很少。因为吃得太饱,人容易犯困,不利于夜里的行动。 眼下正值春天,草原上的风吹得呜呜作响,就算有点别的动静也不会太过引人注意。 寅时过半,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就连巡逻的守卫都忍不住会犯困。天上乌云蔽日,配上他们的玄色盔甲,成了最好的掩护。 漠人当值的几个卫兵围在一个火堆前,百无聊赖地说着自己的故事,有人听得津津有味,有人哈欠连天。 忽然,带着火油的、铺天盖地的箭雨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从左右两侧整齐划一的射向这片营地! 火油粘上毛毡立刻蔓延开来!被风一吹,这片营地成了火海,根本不给这些巡逻的守卫半点反应的机会! “敌袭!敌袭!”这帮方才还聊得天南地北的守卫立刻惊叫着跳了起来! 漠人队伍顿时慌乱起来。 又一片带着火油的箭雨袭来!运气差的,已经被烧成了火人已经宣告了死亡。这样的队伍,不会有太多水源来解救他们! “怎么回事!”呼延恕掀开马车的帘子恼怒地喊道! “大汗!有敌袭!”守卫惊慌失措地喊道。 呼延恕临危不乱地看了看周围,发现左右两翼再次亮起火光!放眼望去,来人不下一千!他们已经输了先手,这片地方已经呆不得了!呼延恕当即令人马撤退,但两翼的火光如同鬼影一样,一直跟着他们! “父汗,怎么了?”石颐斐走到呼延恕身边问道。 “哼!果然秦罗人奸诈!本大汗就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咱们离开!”呼延恕眼里凶光大盛!当即分配了两支队伍去与那些不速之客抗衡! 此时,他与石颐斐身边也就四百来人。 可那些人手中的箭像是用不完似的,又一轮箭雨朝着马车的方向袭来!火势借着风向,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将草地上燃起的火焰吹成两道火线,拦住了呼延恕他们两边的退路,逼得呼延恕他们不得不往前跑。 受到惊吓的马费了好大劲才安抚回来!马车才没那么颠簸了。 呼延恕恼羞成怒,命八名高手和三百士兵护着石颐斐先走,自己准备带上一百人去与大部队会合,杀杀这帮小贼锐气! “父汗!”石颐斐喊道,“当心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虽然身边有高手保护,但是石颐斐总觉得心神不宁。 呼延恕看了看白日里才痊愈的儿子,又望了望火光连天的草原,只得咬咬牙继续坐在马车上不甘心地狂奔了十余里。 两翼的火光忽明忽暗,这些被派出去的漠人士兵躲避着火舌,摸索着朝火光去奔去,当他们发现这些火光只是稻草人时,才发现中计了!等他们回过神来,被火势惊吓的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石颐斐总觉得这场突袭来得怪异。 突然,四匹拉着马车的马发出嘶吼,马车剧烈地晃了几下不动了。随后是一阵刀兵碰撞的声音,周围又燃起了一小片火光。 一枚带着火油的箭射中了马车。 呼延恕心中大叫不好!他当机立断抱着石颐斐滚下马车,让那八名高手护着石颐斐,并严厉地令道:“找到机会立刻带四王子走!” 说完,呼延恕拔出弯刀,杀气重重地与这些人战到了一起! 八名高手将石颐斐围住,尽可能地不让这些穿着玄甲的人接近他!并护着他不停地往后退去。其中两人不知被哪里飞出的暗器打到胳膊,闷哼一声,依然不肯放下手中武器。 混战中,只有石颐斐感觉到,这些人似乎是在逼他走!他皱着眉头放出一枚烟弹,把位子告诉那些方才被支开的漠人。 四百漠人对上不足百余人的这群人,竟然显得力不从心,武功稍弱的漠人,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就被斩杀了。 一阵狂风吹开了天上的乌云,明亮的月光温柔地铺满草原,近处的小山丘上,站着一个人,火光下他宛如一尊杀神,冷冷地看着他们。 “景长天!”呼延恕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 石颐斐眼神复杂的盯着他,似不甘,似嫉妒。 当景长天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之后,石颐斐明白了,昨日马车上丢出匕首的人就是他! “快带四王子走!”呼延恕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挥着刀朝景长天砍去。 这一刻石颐斐仿佛懂了什么叫心痛。 八名高手护着他,打伤了好几个景长天的亲卫,看了一眼呼延恕的方向,头也不回地架着石颐斐往安全的地方跑去。 “父汗!”这是二十几年来,石颐斐最真挚的一声呼唤。 呼延恕挡下景长天一剑之后,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是如山一般重,如酒一般浓的父爱,仿佛听到石颐斐这声呼唤他就心满意足了。 景长天没有再出招,像是在给这对父子诀别的机会。 石颐斐似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疯狂的想要摆脱带他离开的这几人,他瞪着猩红的双眼,愤怒地朝景长天喊道:“景长天!我发誓!你会后悔的!若是你敢动我父汗!我死都不会放过你!景长天!你们放开我!你们去把父汗救回来!” 景长天的冷漠与石颐斐的疯魔成了鲜明的对比。 护着石颐斐这几人深知他在大汗心中的地位,在呼延恕的怒喊声中,其中一人拍向石颐斐的后颈。 第二百零一章 诀别 在石颐斐昏过去的瞬间,他眼角留下了悔恨的泪水,刚才要是没有阻止父汗带兵走该多好,那样他就能回来了…… 风声里似乎夹杂着父汗期盼的声音,他说:“斐儿,等你腿好了,父汗带你四处走走,去看看你母亲待过的地方。” 见石颐斐走远,呼延恕终于放心了。他转头看了看周围,自己的人马没多少了:“没想到本大汗竟然被你这毛头小子算计了!” 隐夜瞬间化剑朝呼延恕挥去! “本王给你和石颐斐道别的机会也算仁至义尽了!” “呯” 呼延恕握紧弯刀,面不改色地接下了这一剑,并运气压着景长天的剑:“别高兴得太早!” 斐儿已经放出烟弹,那一千多人马看见后一定会赶来,只要拖住就有机会反败为胜! 景长天冷笑一声,隐夜沿着弯刀的方向游走,发出滋滋的刺耳的声音,碰到刀尖后,他猛地提气,潇洒转身踢向呼延恕的肚子。 呼延恕反应及时,微微后退半步,在躲开这一脚的瞬间,对准景长天的脚裸挥出一刀! 景长天目光微闪,隐夜剑尖轻轻点地,借着这股微弱的力量,他腰往后一压,凌空转了半圈,躲开弯刀的同时另一只脚踢向呼延恕的手腕,再左手化掌,撑住身子往后一个空翻,稳稳落到了地上。 呼延恕吃痛,甩了甩手腕,目光阴鸷地盯着景长天,仿佛在找他的破绽。 景长天知道他想拖住自己等援兵赶来,眼里杀意顿显。在呼延恕即将发难的瞬间,他出其不意的凌空而起,隐夜化扇飞出三十六枚暗器! 呼延恕心道不好!顺手拽过一名漠人挡在了他面前,三十六枚暗器打在那人身上当即殒命!呼延恕生生躲过一劫! “哼!”景长天冷笑一声,朗声道,“不顾自己将士死活,这就是漠人大汗的做派?真是令人寒心。” 呼延恕的举动在漠人心中原本是应该的,大汗就是他们最高的信仰。然而被景长天这么一说,又加上每当他的亲卫遇到危险时,他总会出手相救,这种落差让剩下的漠人心中有了芥蒂。 “景长天,漠人勇士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蛊惑!为大汗而死是漠国勇士最高的荣誉!会受到天神眷顾!等援兵赶来,便是你的死期!”呼延恕的话语里满是鼓舞和笃定。 说完,他踩住倒在一旁的马车,使着轻功,飞快砍向景长天!如今斐儿走了,他便能心无旁骛与景长天周旋,只要拖到援军赶来,他不信仅景长天凭这些人还能作威作福! “铖” 景长天毫不犹豫地挡开这一刀。 这群漠人受到他的鼓舞,斗志又燃了起来! 可是他们不知道,呼延恕除了他自己,最在乎的只有石颐斐,怎么会管他们是死是活?他们只是呼延恕用来拖延战局的工具而已! 然而同样是身经百战的景长天,怎会不知他的想法?再打下去,别说等漠人援军赶到了,说不定还会折损几名亲卫!这是景长天最不乐意见到的。 剩下的那一百来个亲卫,还在远处始计拖着那帮漠人呢! 景长天再次接住呼延恕半空中挥来的刀,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在呼延恕错愕不解的目光中,隐夜瞬间化扇! 呼延恕突然脱力,微微往前倾了一小步,感觉到胸前有劲风划过,他立即抬手挡住,并向后退去。但厚厚的衣服依然被扇沿划开,手肘上立刻出现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这还不算完!在呼延恕退开的瞬间,景长天已经蹲地,扇沿带着罡风划向他的小腿,与此同时,刚才打出的三十六枚暗器,竟然像长了眼睛一般飞回隐夜! 呼延恕步步后退,后悔刚才慌乱没有摸出匕首捅向景长天的腹部,那样受伤的就不会是他了!但是他也没有想到,景长天会这样剑走偏锋! 果然是后生可畏!呼延恕在心中感慨。 未等他回神,景长天暗中运劲轻轻一跃,已离地几尺! 三十六枚暗器再次飞出!呼延恕一边舞着刀打落暗器,一边再次拉过一名漠人挡在了身前! 不远处的孟洋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狂笑,脸上的鲜血显得格外刺眼:“这就是你们敬仰的大汗!用你们的命换他的命!恐怕他连你们叫什么都不知道吧!你们真是愚蠢!” 这人真令人讨厌!呼延恕眼里露出杀意,随手捡起地上的刀对着孟洋的后背扔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徐阔的长戟狠狠地把刀打落,嫌弃地喊道:“打就打!你哪那么多废话!不要命了!” 他的亲卫理当如此!景长天眸子里闪过的一丝暖意,随即被杀意淹没,他不打算再跟他耗下去了! 呼延恕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隐夜带着罡风袭来! 他虽然躲过,但是景长天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三枚暗器飞出隐夜,在呼延恕顾忌暗器的瞬间,隐夜化剑,嗡嗡作响! 景长天修长矫健的身形如同长虹贯日,拔地而起! 月光像是被劈开的白瀑,景长天如同出水的蛟龙,对着呼延恕挥出五道气势恢宏的剑气! 如果说呼延恕是草原的狼王,那此时此刻他便是被景长天这条猎食的龙盯上的猎物! 五道剑气带着气吞山河的气势,狠狠斩向呼延恕,封闭了他所有的退路…… 隐夜贯穿了呼延恕的胸膛,一抹温热的血溅到了景长天脸上。 “拔剑之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景长天平静地问道。 “桀桀!”呼延恕喷出一口血,嗓子里发出油尽灯枯的笑声,“斐、斐儿会替本大汗报仇的!” 呼延恕似乎想亲手拔出了结他性命的剑,可景长天不给他这个机会。 “撤!”景长天甩掉隐夜残留的血迹,冷漠地令道。 整齐的哨声响起,小山丘后隐藏的马匹蹬蹬跑了出来,这群玄甲亲卫在景长天的带领下隐入事先定下的路线,消失得无影无踪。 漠人见大汗已死,大势已去,没有勇气再追上去。 第二百零二章 体面 半个多时辰后,那些被拖住的士兵总算赶到了,然而什么都晚了。 他们怀着沉痛的心情收拾了呼延恕的尸骨,重新踏上了回鹰都的路。走了两个多时辰,这批人马终于遇见了石颐斐。 石颐斐双眼无光,怔怔地看着呼延恕的尸骨,轻声喊道:“父汗…父汗,你怎么了?父汗?你醒醒,别睡了,咱们回鹰都啊?儿子腿好了,你可以教儿子骑马射箭了。” 他慌乱地握住呼延恕的手:“父汗,你怎么这么冷?你睁开眼睛看看儿子啊!” “四王子,节哀吧!大汗……去了!” “是不是景长天?是不是他!是不是他!”石颐斐濒临崩溃的怒吼,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他不敢也不愿相信呼延恕已经走了。 呼延恕虽然死了,但脸上神色很安宁,不知何故竟然还带着一丝微笑。 在石颐斐剧烈摇晃他尸体的时候,一枚小小的玉坠从他怀里滑了出来,石颐斐捡起玉佩,看见上面刻着两个字:怜舒。 这是石颐斐母亲的名字。或许他永远都猜不到,在呼延恕死去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怜舒,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了。 “啊!”石颐斐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景长天!你我不共戴天!” 待石颐斐发泄过后,有士兵问道:“王子,接下来…” “回戊城。本王要用戊城给父汗陪葬!”石颐斐冷冷地开口,眼里的阴霾如同压塌天穹的乌云。 “王子,可是咱们只有一千多人……” 石颐斐冷笑一声:“不用费咱们一兵一卒。再过三日,就有援军到了。戊城本王要了!” “但是……” “没有但是!立刻就走!”石颐斐严厉地令道。 这八个人的头目叫图特,见石颐斐坚持如此,他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不过他还是开口劝道:“王子,天色太暗,还不知道敌人会不会在前面埋伏。大家累了一夜,不如先找个安全地方安顿一晚,明日再赶路。正好重新给你做个车辇。” 戊城的事暂时不急这一时,又听图特说得在理,石颐斐便同意了。一千多人找了一小片避风的地方,停下来休整。 石颐斐像是冷静下来了,找来两名将士,问了当时的情况。听完之后石颐斐脸上乌云密布。 景长天!很好!这笔债,本王迟早要向你讨回来! 摧毁一个人心志,是让这个人看见自己最在乎的人死在身边,自己却无能无力…… 石颐斐体会到了。 反观景长天这边,一路欢声笑语,早已离石颐斐百里开外了。 “殿下!没想到你这招那么绝!”徐阔一边缠着伤口,一边兴奋地说道,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厮杀中缓过来。 原来,景长天这边的亲卫每个都是射箭的好手,一弓搭五箭的功夫早已练得炉火纯青,所以那些密密麻麻的箭雨袭来,就像是几百人同时放箭一般。 而且这次被他派到两侧的人,总共就一百。他们按照景长天的命令,沿路扎上了密密麻麻的稻草人,并在稻草人上放了大小不一的火把。 至于火油,这是他们随身必带的东西。每人身上不多,也就一斤。一来方便路上烧火,二来如果遇到今晚这样的情况,更是有奇效。 这些亲卫平日身上每人有五十来枚箭,在孟洋的提议下,又在坐骑上加了两个轻巧的箭囊,每袋能放五十支箭。今晚的箭雨就是在他们跑动中放出的。 沿途他们又点燃了稻草人。稻草人身上的火把长短不一,于是便造成了远处看去,这些火把忽明忽暗的错觉。 等到漠人靠近,火把燃尽的稻草人便开始燃烧,借着风势蔓延开来,形成了两条火线,漠人前进不得,他们也能迅速安全地撤退。 而去拦截呼延恕的人马,刚好一百人。 这些亲卫平日就是能以一敌百的高手,又与景长天在沙场出生入死多次,早就练就了临危不乱的本事。慌乱中的漠人如同一盘散沙,更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景长天并没有因为杀掉呼延恕表现得多高兴。相反,他甚至觉得隐隐约约很不安。但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在徐阔连绵不断的夸奖声中,景长天只是淡淡地说:“是他们太掉以轻心了。而且这次呼延恕带着石颐斐,始终有些顾忌。” 这次虽然没有折损任何亲卫,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人受伤。不过这帮汉子,过惯了这样的生活,早就习以为常了,伤口处理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徐阔突然看见旁边的孟洋一言不发,呆呆的盯着火堆,不知在想什么,便拍了他一把:“咋了,孟洋老弟?” 孟洋被惊了一下,露出大白牙笑道:“没啥,就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以前只是听闻殿下骁勇,今日一见,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以后有你佩服的。咦?你在发抖?”徐阔不解地打量着孟洋,“难道你受伤了?” 景长天看了看孟洋,孟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握了握拳:“太久没上战场了,有些紧张。方才多谢徐将军了。” 徐阔傲娇地白了他一眼:“我还当多大回事呢!大家都是兄弟,战场上相互照应是应该的,以后你可得当心,刀剑无眼,我可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及时赶到!” 听着徐阔絮絮叨叨的话,孟洋心里无比温暖。要是没有徐阔,恐怕他今夜就…… “殿下!您今日对呼延恕会不会太仁慈了些?”徐阔不解地问道。 “嗯?”景长天愣了一下,“本王很残忍么?” 徐阔连忙摆手:“不不不!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意思是,呼延恕对南夏和秦罗做出这等事,一剑了结太便宜他了!” 景长天眺望着逐渐有了光亮的天际,神色平静如水。 过了半晌,他才淡淡地开口:“对南夏和秦罗而言,呼延恕不是好人。但他也算得上是一代枭雄。更是……一位称职的父亲。听闻他心爱的女人是秦罗人,本王留他全尸,让他体面点去见她。” 第二百零三章 斩立决 三日后,罗烟凝和景长天已是相隔千里。 然而一场灾难悄无声息地席卷了还在喜庆中的戊城。 “大将军!不好了!”童汐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樊肃院里,惊慌失措地喊道。 樊肃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过:“怎么了?” “城中这两日有百姓高烧低烧不断,伴有头痛和呕吐的症状。起初,城里的大夫以为只是季节更替造成的,所以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开了普通的伤寒药。可是不到两日,数以千计的百姓被传染,体质弱一些的人熬不过已经死了!”童汐儿向倒豆子般说道。 “什么!?”樊肃蓦地起身。 郭俊烨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他绝望地看着樊肃,颤抖着开口:“将军!是鼠疫!” 这位风烛残年的老将,身形晃了晃,差点摔倒。幸得被郭俊烨扶住。 “俊烨,这事开不得玩笑。”樊肃缓缓转头望向郭俊烨,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期望。 “将军!俊烨怎敢拿此事说笑!童将军说的这些全是鼠疫才有的症状啊!”郭俊桦艰难地说道。他也不希望是鼠疫,可是疫病以摧枯拉朽之势在戊城蔓延开,不过两日就席卷了戊城,不是鼠疫是什么! “庸医!这群庸医!”樊肃拍着桌案,痛心疾首地喊道! 童汐儿突然觉得有些眩晕,怎么就染上鼠疫了?怎么会是鼠疫? “郭俊烨,你不是鬼手吗?你怎么胡说八道呢?这肯定不是鼠疫对不对?是你吓唬我们的对不对?”童汐儿笑得比哭还难看,死死拽着郭俊烨的胳膊盯着他不停地问道。 鬼手又如何?或许一个两个还医得过来…一千怎么医得过来…治的恐怕还没染的快! 郭俊烨不忍去看这位年轻将军的脸,他轻轻别开了脸。此时的他亦是满面愁容,主子刚走,戊城就发生了这等大事,这该如何是好!这是鼠疫啊!不是普通的病啊!搞不好,戊城会变成一座死城啊!不管怎么样!这事必须要告诉主子! 正当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绝望中的樊肃已经回过神了,浑浊的眼里精光顿显!一代名将的风范令童汐儿和郭俊烨顿感心安。 “童清,吹号角,将戊城所有官员招来。”樊肃严肃地令道。 急促的号角声响彻在戊城大街小巷,不多时,樊肃院中站满了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员。樊肃微微失神后简明扼要的讲了此事的严重性。 一时间院中人心惶惶。 “大将军!趁着咱们没染上,赶紧弃城走吧!大家上有老下有小……” “哧拉” 未等这人说完,樊肃的刀无情地从他额头中间劈下,顿时鲜血四溅。 “扰乱人心者就是这等下场!”樊肃冷冷地说道。 院中所有人浑身一凛,这一刀把他们不该有的念头扼杀得一干二净! 随即一道道命令从樊肃口中发出。 “郭俊烨,鲁文,接令!” “在!” “在!”鲁文是戊城的县令。 “立刻调集全程大夫、军医,照着序凝公主送来的方子马上取药熬药!不管染没染上,必须喝!必须分配到位!军营里用度不能断!若有人私抬药价,斩立决!” 之前朝廷送来的那批药材,是军营里的用度,如今的情形完全不够用,只能从民间调集。 “是!”接到令后,二人马不停蹄的开始奔波。 “童清接令!” “末将在!” “立刻带兵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私自出逃者斩立决!若为官员,三代连诛!” “是!”童汐儿领命后,马上朝军营跑去。 “蒋林佐,马上给朝廷去信,八百里加急请求朝廷支援。安排妥当后立刻带一千人马去郊外搭建营地,染了病的人统统送过去!违者斩立决!” “是!” 一道道令,一句句斩立决,樊肃下得坚定无比,足以见得现如今戊城情况有多严重! 鼠疫爆发和蔓延的速度极快!别说如今有一千人染上,就算是只有十人染上,那也是要命的存在!这种紧要关头,谁都不敢怠慢,谁都不能独善其身!在戊城,樊肃说一不二的性子连三岁孩童都清楚。 厅里的人逐渐散去,樊肃像是被抽空了全身力气,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他呆呆地盯着门外,双眼一眨不眨,眼角滚落的那颗泪珠,被满脸的皱纹淹没。 他是这里的大将军,他必须要镇定。但凡他露出一丝怯弱,下面的人怎么办?封城是怕有人将鼠疫带出去给别的城池带来麻烦;杀了那人,是要告诫所有官员,他们拿着朝廷俸禄,享受百姓尊敬,在这种情势下官员带头临阵脱逃,便不配为人! 在郊外搭建营地,是为了把染了病的人集中起来,若是病情得不到控制,他只能弃车保帅…… 总之戊城,不能丢在他手里。 等等!樊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算起来,鼠疫的爆发与接回百姓的日子相差无几!难道是异邦人在这些百姓身上动了手脚? 四十年前戊城遭袭的情景情不自禁地浮入这位老人的脑海。 那时候异邦人趁他在域城的时候,铁蹄毫不留情地踏入戊城,将这里变成尸山血海!他从域城凯旋而归时,等待他的是挂满百姓尸首的城墙,是遍地残骸的地狱。 城楼上,是他的父母妻子,以及刚刚成形的孩子… 在往后很长一段日子里,每当想起他们的惨死,樊肃都会泣不成声,甚至呕吐不止…他花了很久很久,才从噩梦中走出来。而这段往事,被他尘封在心底最深处,根本不愿意想起和提及。 如今情况看起来虽然没有当初那么严重,可若是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如果戊城因此而成为一座死城,异邦人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 只是鼠疫是天灾,怎么就被变成人祸了?这些百姓被俘之后明明一直跟异邦在一起,为何没听说异邦人染上?他同异邦人打了一辈子交道,从未听说他们有这样的能人异士,节症到底在哪? 第二百零四章 信鸽 这个点很关键,就算是异邦人所为,也要有确凿的证据。 想到这里,樊肃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屋子去找郭俊烨了。 郭俊烨放飞信鸽后,便与县令忙活着召集全城大夫的的事。他想,只要主子回来,这件事就一定会有转圜的余地。 忙乱中,樊肃一把拉过他:“俊烨,快跟老夫一起去查查最初染上鼠疫的这些人!” “大将军发现什么了么?”郭俊烨认真地问道。 “边走边说!”樊肃焦急道。 郭俊烨点头,跟上了樊肃的步伐。 原来,樊肃认为鼠疫来的时机与百姓回来的时机太过凑巧,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没一会,他俩找到个看起来情况好一些的、被放回来的壮年男子。 郭俊烨给他喂了颗药,不多时这名男子看起来精神了许多,樊肃安抚两句后开口道:“你跟老夫详细说说,被俘这段日子异邦人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有没有对你们做些什么奇怪的事?” 男子思索片刻后,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刚开始被俘虏那几日,他们日子过得并不好,异邦人对他们非打即骂,两天给一顿吃的,但似乎没有要他们命的意思。 三四天后,这样的情况突然得到改善。 虽然吃的依然很糟糕,但至少没有人再对他们恶语相向和拳打脚踢。 第一批百姓被放走的时候,异邦人仁慈的给他们吃了一顿大白米饭,甚至还有煮熟的羊肉。看得他们这些下一批才能走的人垂涎三尺,好生羡慕。 等到他们离开的时候,异邦人也是如此对待,虽然白米饭和羊肉吃起来味道有些奇怪,但是那么久都没能吃上一顿好饭,他们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只想填饱肚子。 回到戊城没几日,他就发现自己好像病了。仗着自己年轻力壮,他就没放在心上,只是找大夫拿了两贴治风寒的药。等到他发现这不是普通的风寒后,为时已晚。 就说话这么一会儿功夫,男子累得虚脱。郭俊烨给了一瓶药,并告诉他服用的法子后,随樊肃离开了。 出来后,樊肃开口便问道:“你这药能治鼠疫吗?” 郭俊烨点头。 樊肃刚觉得欢喜,又被他接下去的话泼了冷水。 “只是这药不易配制,而且全是稀有草药。根本没办法普及。将军,要是…要是玉飞狸能回来,我们就还有一线希望…” “去哪找她?”樊肃差点把这事忘了。 “已经飞鸽传书让江湖上的朋友留意她的去向。但愿她别来得太晚。”郭俊烨虽然撒了谎,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樊肃这才略微感到一丝心安,便开口道:“方才从那百姓口中你可听出了什么?” 郭俊烨不假思索地答道:“问题就出在异邦人给他们吃的那顿饭上。恐怕大将军您也猜到了吧。” 樊肃点头:“那批粮食想必就是序凝公主说的那批粮食。异邦人要求玉飞狸治好石颐斐的腿才肯放人,但他们早就想好了在粮食上做文章!只是没想到啊!竟然会是这般阴毒的手段!老夫守了戊城几十年,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帮畜生的奸计得逞!若是戊城坚持不下去了,老夫便亲自带兵出城,毁他们城池!” 樊肃脸上是说不出的坚毅和决绝,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那些被岁月镌刻出的痕迹,此时又多了一抹无能无力的悲凉。他根本不惧与异邦人正面交锋,甚至几十年来都做好了死在战场上的准备。可谁能想到,异邦人竟然会出这等阴狠毒辣的招数? “若真有那么一日,俊烨定会义无反顾追随大将军!”郭俊烨坚定地说道。 他本是江湖中人,也是神秘业火军的一员。只要没有特殊的战事,他这辈子都能安安稳稳地活着,能看见妹妹嫁给萧桐。罗烟凝一道命令,他来到樊肃身边,心性逐渐被樊肃潜移默化。如今戊城陷入这等境地,他有些自责,若自己能早些发现,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樊肃沉吟片刻后说:“俊烨,多放些鸽子出去报信。异邦人处心积虑那么久,肯定眼线遍布,你放出去那只鸽子恐怕会被射杀。” 郭俊烨愣了一下,姜还是老的辣啊!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若异邦人真布置得如此周密,那派去给朝廷送信的人……”郭俊烨忧心忡忡地望着樊肃。 “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樊肃怅然道,“如今只能阻止鼠疫蔓延出去,剩下的……”听天由命吧!想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这几个字。 郭俊烨心事重重地辞别樊肃,让人准备了大量的信鸽,回到屋里奋笔疾书。他想了想,还是给屹峰崖去了封信,只要鸽子不迷路,屹峰崖那边肯定能收到! 戊城在樊肃的指挥下,看起来一切如常。甚至石颐斐派来的探子都觉得奇怪,要不是看见每个人都满面愁容,他都要觉得石颐斐的计谋失败了。 仅仅三日光景,戊城又死了几百人。城郊的一处荒地,终日燃着熊熊火焰,焚毁着这些腐烂速度极快、带着鼠疫的尸骨。戊城上空渐渐被灰烬和烟尘覆盖,城里街道除了巡逻的官兵和来回奔波的大夫,几乎看不见寻常百姓的影子,所有的哭喊声都只能透过门缝传出来。 而正如樊肃所言,郭俊烨放出去的第一只信鸽刚飞出戊城便被射杀了。好在他写的那些东西,除了屹峰崖的人,没人能看得懂。 后来放出去的那些鸽子,几乎都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终于有一只飞得慢的,避过了射杀的命运,在三日后的夜里落到了罗烟凝手中。 罗烟凝在域城客栈里睡得正舒服,刚听见鸽子叫时并没有在意,但鸽子咕咕叫个不停,她只好起身打开窗户。 看见鸽子的时候她有些惊讶。鸽子身上的记号是业火军所用,能找到她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怎么会用这么小一只? 第二百零五章 返城 不过当罗烟凝打开它送来的字条后,差点晕过去!她跌坐在床上,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怎么会成这样! 这是她第一次感到无尽的害怕,头上的冷汗逐渐顺着脸颊流下来。这才走了几天?怎么戊城就染上了鼠疫! 罗烟凝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她紧紧攥着拳头,咬着牙不停告诫自己不能慌!不能慌!要冷静下来想法子! 身边没有任何可以帮她分析的人,深深吸了几口气后,她找来笔墨,写信给萧桐,让他调集屹峰崖所有的药材和大夫,尽快赶往戊城救助。颤抖的手在纸上晕开墨汁,但她顾不得重写了。盖上业火印后她吹响口哨。没一会儿,白鹰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送信的那只小鸽子被惊得满屋乱飞。 罗烟凝把字条小心翼翼绑在白鹰腿上:“一定要快,千万别被其他人发现!送完信立刻回来,明白吗?” 白鹰咕噜了一声,展开翅膀飞走了。 罗烟凝再次提笔疾书,又简单地写了封信并用火漆封了口。她收拾好行囊,飞身下到客栈大厅,抓着正在算账的掌柜拿了些干粮,丢了锭银子,骑着马飞快地离开了。 到了县令崔兴才府邸,她翻身进了大门,未等守门的小厮喊叫,立刻抽出淬星饮指着他道:“本宫是序凝公主,立刻带本宫去见崔兴才。” 小厮吓得双腿发软,在罗烟凝冷冷的目光中带着她去了崔兴才书房。不等小厮通报,她已经进去了。 崔兴才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罗烟凝就亮出了公主令:“立刻差人把信送到贤王府,亲手交给贤王。” 崔兴才刚想问怎么回事,罗烟凝又递给他一张药方,并低声道:“戊城染了鼠疫,你立刻派人在城中照着方子收集药材送到戊城附近,本宫的人会在那接应。做得隐秘些,恐怕那边会有异邦人围追堵截。这两件事不能耽搁。” 一听鼠疫,崔兴才差点吓得魂都没了,罗烟凝不耐烦地拔出淬星饮厉声问道:“听明白了吗!” “明…明…明白了!下官立刻就去做!” “若是有任何差池,本宫回来要了你的脑袋!” 说完,罗烟凝提着轻功飞出府邸,跨上火雷准备连夜赶回戊城。 崔兴才不敢怠慢,照着罗烟凝的意思开始部署。鼠疫事大,他也不敢宣扬,只能说是朝廷的命令。 罗烟凝一路狂奔,心中焦急无比。被冷风吹了许久之后,才慢慢开始细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很快她就明白了,这是石颐斐的计谋。在治好石颐斐之后,他对自己示好了两次,想让她为漠国做事。 难怪他那时候会说可惜! 这时候罗烟凝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可惜你不答应,小王只好毁了这座城池! 她也很快就想通了,能让戊城突然染上鼠疫,问题就出在那些被救回来的百姓身上!她忽略了这群百姓被救回来的时候,脸上有刚吃饱饭的满足!他们吃的一定是那批不知所踪的粮食! 她被石颐斐狠狠摆了一道! 难怪他那时候眼底会有疯狂! 罗烟凝心中怒火中烧,恨自己思虑太多,没有杀了石颐斐以绝后患!如今救回来的这一千百姓,竟然成了石颐斐毁掉整个戊城的棋子!而她也成了间接的帮凶! 她好恨啊!她该怎么去补救戊城,怎么补救樊肃拼死守护一生的城池啊! 罗烟凝在马上泪流不止,眼泪朦胧了她的眼睛,又被猎猎的劲风吹干。火雷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悲戚,发出一声抚慰的嘶吼,四蹄狂奔不知疲倦。 到了后半夜,罗烟凝有些呆滞,过了许久她才发现怀中玉佩有些热。 景长天?! 她猛地回神! “吁!” 罗烟凝拉紧缰绳,突然停了下来。 如果石颐斐早就计划如此了,清州那边又是什么情况?过了那么久,都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想必应该是安全的吧?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告知景长天。可是他如果知道自己被卷入鼠疫,他又跑来了怎么办?这不是正面交锋,这已经是阴招毒计了! 罗烟凝握着玉佩踌躇了许久,还是决定告诉景长天,至少能未雨绸缪。 她翻身下马,找了处树桩点上火折子,在行囊里翻出一张平日开药方的纸,随手捡了跟树枝在火折子上烧了烧当笔用。至于送信的任务,只有让这只小鸽子再替她跑一趟了。 本想继续赶路,可她竟然发现腿软得有些站不起来,火雷鼻孔里呼出的白雾,似乎也在告诉她想歇一歇。 算了算路程,这三个时辰已经狂奔了三百多里路,难怪火雷也有些乏了。 罗烟凝靠着树桩,闭着眼睛想小憩一会儿,然而刚闭上眼睛,她仿佛看见戊城成了浮尸遍野的死城,樊肃哀怜又失望地看着她,摇摇头走了,石颐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宛如阴狠的毒蛇,望着这一切! 罗烟凝烦躁地睁开眼睛,看着一旁吃草的火雷,脑子里不断的想着到了戊城要怎么做才能减少伤亡。眼下她只盼郭俊烨能尽最大的可能解决一部分病人。 她喝了口酒,呼出浊气,逐渐静下心来。 染上鼠疫的城池,多半会变成死城,石颐斐在不费一兵一卒的前提下,既能占下城池,又能轻而易举地把百姓全数换成他的人。他既然布了这个局,又走得那么干脆,肯定还有后招。 最有可能的是,在他离开边界的前两日,他就让安排好的人马行军开拔,慢慢靠近戊城。等到戊城被鼠疫折磨得寸草不生后,他可以一把火烧了戊城,重新建立新的城池,让他们的人驻守在此。 戊城是秦罗大关,要守住这座城池,最少要八千人。 罗烟凝蹙着眉头,心道:如果真是自己所想的那样,那她在回戊城的路上必然会遇上异邦人的人马,她要重新找条路。 另外如今石颐斐的腿已经被她治好了,以他的性子,他势必会亲眼看着戊城被他收入囊中作为送给自己或者呼延恕的贺礼。他对这场由他一手布置的好戏有相当的自信。 第二百零六章 迫在眉睫 石颐斐恐怕早就算准了,域城虽然离戊城不远,调遣兵马也能很快赶到,但在戊城病情无法抑制的情况下冒然调兵无异于自寻死路,樊肃不会这么做。如今的戊城想必在他眼里已经是煮熟的鸭子了。 可以说,这一场博弈在石颐斐天衣无缝的布置下,罗烟凝输得体无完肤。没人会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石颐斐竟然会有如此毒辣的一面。 这也是给罗烟凝的惨痛教训,越是看起来柔弱的人,越是深不可测。石颐斐算准了秦罗和南夏不会放弃这些百姓,算准了她会出手给他治腿,算准了给百姓染上鼠疫的时机,算准了樊肃的心思……可以说他谋算准了一切! 罗烟凝这时候还不知道呼延恕已经死了。她一边感慨石颐斐谋略的阴狠,一边盘算着解救完戊城之后要怎么杀了他。 这个人绝对不能再留!继续让他活着不知道今后他还会如何祸乱秦罗! 火雷轻轻碰了碰罗烟凝,似乎在告诉她,它已经好了。罗烟凝略感慰藉地舒了口气,重新翻身上马,再次向戊城奔去。她已经算过了,每日只需要给火雷休息三个时辰,五日后她便能赶回戊城! 石颐斐这时候已经回到了戊城的边界附近,他与这一千多人马白日隐匿,夜里赶路,来到了前两日被景长天设计埋伏的地方。经过那天晚上火烧,这里变得荒凉了许多。草灰早就被吹得无影无踪了,只留下被火烧过的痕迹。不过他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烧焦的气息。 呼延恕的死令他悲痛,虽然这几日他已经逐渐缓过气来,但再次回到这里,他依然感觉到心疼,眼睛也变得酸胀。 在这里,父汗为了替他治腿,对那个不知到底是南夏还是秦罗人的玉飞狸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对他无微不至,关心爱护!若不是他,父汗也不会死! 想到这里,石颐斐眼眶发红,紧紧攥着拳头,死死地盯着那座如今被封闭起来的城池。慢慢的,他露出阴狠的笑容,眼里是不计一切代价的疯狂。 当时只要玉飞狸肯跟他合作,他不会给第二波百姓吃那些粮食和‘羊肉’。甚至会及时告诉她,最先回去的那些百姓可能染了病,在病情没有扩散之前,戊城完全能够防范。 可惜她拒绝了。 所以,他只好毁了戊城,给她,或者说给秦罗一个教训。毕竟在所有异邦人眼中,戊城是一道跨不过的坎,啃不动的硬骨头。他偏要做给他们看。 原本毁了戊城是给父汗的大礼,回报他那么多年对他的关爱和保护。只是没料到半路被景长天算计,为此父汗赔上了性命。 这份大礼如今又回到了他身上。因为即使现在他回了鹰都,等待他的只会是风言风语和无尽的指责,不仅大哥二哥会恨他,他甚至会成为父汗所有心腹的公敌,而他那个二哥,一定会用此做文章,断绝所有他当上大汗的可能! 不过现在好了,只要戊城被他占下,他就有极大的话语权,让所有人把他奉作英雄。四十多年前,胡人将领黎雄把戊城变成血海尸山都没能占下戊城,甚至最后死在樊肃手上。 四十多年后,他石颐斐便要成为拿下戊城的第一人了!至于黎雄的仇,自有他的后人替他报。 图特走过来,给石颐斐披了件披风。 “王子,这里风大,你身子刚好,不能吹太久。” 石颐斐像是没听见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戊城方向,图特怕他遇到危险,只能陪他站在这里。 过了许久,石颐斐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父汗把你们留在本王身边,你们真的心甘情愿么?” 图特毫不犹豫地说道:“大汗把王子视若珍宝,属下们自然是心甘情愿的。”他待在石颐斐身边时日不断,对于石颐斐处事风格虽说不能全数了解,但也能猜个三四成。 “唉。”石颐斐叹了口气,“如今父汗没了,你们若是觉得待在本王身边太乏味,随时可以离开。” 图特哪里会不知道他在试探自己的忠诚?他笑了笑:“王子多虑了。跟在你身边之前,我们兄弟八人听的是大汗的令,自从跟了你之后,你便是我们的主子。大汗虽然走了,但我们八人依然会全心全意护着王子。” 提到呼延恕的死,石颐斐脸上神色哀戚,他牵强地笑道:“难为你们一直肯跟着本王一个废人。如今父汗走了,再回鹰都还不知有什么等着本王,说不定二哥杀了本王的心都有。到时候你们难免会被当做帮凶处置。” “王子千万别妄自菲薄!若是没有你,五大部落不可能如此和平相处,相互照应。属下虽然不知道王子会用什么计谋夺得戊城,但只要王子成功了,那些人根本不足为虑。若二王子真对你动了杀心,回到鹰都立马斩草除根便是。”图特冷漠地说道,仿佛杀了呼延铭已成定局。 石颐斐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不似说笑,惆怅的说:“他毕竟是本王的二哥。这些年对本王亦是照拂,无论如何本王都不会杀他的。” “属下逾越了。”图特淡淡地说道。心里根本不信。但对他而言,石颐斐的确有大才,值得追随,只是要小心千万不能惹他不顺心。 过了片刻,石颐斐突然诡异地开口:“你方才说不知道本王要怎么夺取戊城,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放回戊城的那一千百姓,几乎都染了鼠疫。再过上两三日,等戊城人人自危了,咱们就能夺城了。” 鼠疫?图特被惊出一身冷汗!眼前这个看起来彬彬有礼的四王子,竟然用的是这种手段。 见图特被吓到,石颐斐笑了两声:“你觉得本王这个主意怎么样?” “甚、甚好……只是不知王子是如何让他们都染疾的?”图特背脊发寒。 石颐斐轻飘飘地开口:“本王的饭,岂能让他们白吃?” 第二百零七章 危城 图特当即便明白了。 过了片刻,石颐斐才说道:“走吧!回去歇息吧。过两日戊城就该没了。若是本王回鹰都之后有幸活着,你便是最大的功臣了。” 言下之意便是,只要你能保本王不死,本王就许你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图特点了点头,静悄悄地跟在石颐斐身后。看着他孱弱得不堪一击的背影,图特更加敬畏他了。 他惧怕的是鼠疫,而不是石颐斐给戊城造成了灭顶之灾。对他来说,秦罗和南夏的人怎么死不是他关心的。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本以为还要等上些年头才能用巨大代价换来的戊城,如今竟然要落在手无缚鸡之力的石颐斐手上。 夺取戊城是所有漠人的愿望,如今这个愿望即将实现,他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激动,惊惧逐渐被他嗜血贪婪的眼神取代。 方才对石颐斐说的话,早就在他脑海里演练了无数回。他知道,但凡说错一个字,等待他的便是石颐斐悄无声息的报复。他身边绝对不会留一个对他不忠之人,何况如今大汗已去,他必须要保证他们都能为他所用。 图特之所以愿意追随石颐斐,是因为他的的确确为漠国做出了无法磨灭的贡献。而石颐斐恐怕是唯一一个用智慧而非武力征服他们异邦人的人。 翌日。 戊城仍旧处在人人自危的恐惧中。死去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些士兵也不幸染上鼠疫倒下了。 这几日樊肃焦急万分,却又束手无策,每日都感到寝食难安,精神看起来极差,一下子像又老了十岁。早上好不容易刚睡下一会儿,又被惊醒。胡乱擦了擦脸,就要出去。 刚巧碰上回来拿东西的郭俊烨。 “大将军要去哪?”郭俊烨疲惫地问道。 樊肃焦躁地开口:“老夫去营里看看,顺路看看百姓的情况。”说着就要往外走。 “大将军!你不能去!”郭俊烨冷静地喊道。 樊肃不悦地回头盯着他:“你们去得,老夫为何去不得!” 郭俊烨拖着步子慢慢走到他跟前,严肃地开口:“鼠疫并非儿戏,将军年事已高,容易被这病钻空子。” 他已经整整两日没能合眼了,为了给士兵治病,为了能多救几个百姓,他不辞辛劳地带领戊城的大夫挨家挨户查探、派药。眼下的青紫看起来愈发浓重。 樊肃性子刚烈,被他这么一说,当即就怒了! “你是在说老夫没用吗!” 郭俊烨被他中气十足地声音吓了一跳,连忙稳住心神道:“大将军,序凝公主让俊烨护你周全,你可以不听俊烨的,但不能不听她的吧!” “你少拿序凝压老夫!就算今日她在这里!老夫也要去!戊城若是因此丢在老夫手上,老夫九泉之下如何向先皇交代?如何跟忘士交代!”樊肃扭头又要走。 郭俊烨提起轻功挡住他的去路,严厉道:“大将军!俊烨到此是受公主之托,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俊烨也只能以命抵命了!” 樊肃执拗,郭俊烨也执拗,两人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突然,樊肃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连哄带骗地对郭俊烨说道:“俊烨,当初公主给老夫那保命的药老夫是交给你保管的,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给老夫吃了不就行了?” “不可能。”郭俊烨毫不客气地拒绝道。 樊肃见他不肯松口,神色当场就冷了下来,抽出长刀架在郭俊烨脖子上:“你还能阻止老夫不成?别以为你是序凝派来的老夫就不能动你!” 见他这般冥顽不化,郭俊烨也生气了,他丝毫不惧地看着樊肃道:“你是秦罗中流砥柱,是戊城的定海神针!是要上战场打退异邦人的英雄!如果因为染上鼠疫而死,你不觉得窝囊么?你有什么脸面去九泉见先皇,见英烈?” “说不定异邦人正等着你染病呢!你信不信,若是你染上鼠疫,戊城不出三日自己就会垮掉!如果你不在乎这些,你去便是,属下不拦着你。大不了等你死了,属下一刀抹了脖子,给序凝公主一个交代便是。去吧!异邦人就等着看你染上鼠疫而死的笑话呢!” 樊肃被他吼得半天回不了神。郭俊烨仍然是一副随你便的样子。 “你说的对。”过了片刻,樊肃把刀收了回来,默默地走回屋里。颓然的背影刺得郭俊烨眼睛生疼。一个将军最怕的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死在防不胜防的阴谋诡计上。 “大将军,俊烨向你保证,玉飞狸一定会回来的!”说完,他揉揉了酸涩的眼睛,回屋拿上东西又走了。 街上空当得令人害怕,城郊浓烟飘来的味道令他有些作呕。 “郭大夫,你不歇息吗?”一个老妇推开窗棂关切地问道。 紧接着是接连打开窗的声音,没染上鼠疫的百姓都探出头来望着他。 看着那些关切和期盼的眼神,郭俊烨故作轻松地笑道:“歇息过了。大家放心吧。” 一名年轻的妇女担忧地问:“郭大夫,鼠疫真能治好么?我看书上说……” “能治好!再过几日就好了!书上骗你的。别看了,赶紧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做几件衣服吧!郭某就先忙去了!”郭俊烨打断她的话,笑眯眯地安慰道。 说完,他落荒而逃。 主子,你什么时候来啊! 刚进营里他便找到童汐儿急切地交代道:“童将军,快把这些分下去,白瓶子给病情严重的,黑瓶子给病情轻一些的。” 童汐儿呆呆地看着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了?”郭俊烨不解地问。 “今日又死了几百人。这病真能治好么?”童汐儿木讷地问道。每天夜里她都在哭,哭够了就睡,起来继续跟着将士们去搬尸体。她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会崩溃的! 郭俊烨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地盯着童汐儿说:“一定能治好的。如果连你都不信了,将士们怎么办?” 童汐儿眼泪蓦地滑了下来。 第二百零八章 樊肃之危 她压抑着心中巨大的不安颤抖道:“这是鼠疫啊!你让我怎么信!每天都在死人!在这样下去……”戊城就变成死城了! 郭俊烨愣了一下,弹了弹她的脑门笑道:“你是将军,怎么哭得跟个娘们儿似的?小心将士们看了笑话你。” 童汐儿慌忙擦干眼泪,正色道:“你两天没合眼了,不去歇息会儿?” “我不累,能多救几个是几个吧。”郭俊烨笑了笑。童将军的脸脏兮兮的,看起来有点滑稽,却也让人心疼。 “你可千万别累垮了,不然我们谁都指望不上了。”童汐儿低落地说。 郭俊烨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江湖中人称我为鬼手,我怎么可能被累垮?真论体力,恐怕你还不如我呢!” 童汐儿叹着气走了。 看着她瘦小的背影,郭俊烨寻思等鼠疫好了,一定要想法子给童小将军补补。 今夜是童汐儿当值,夜里亥时刚过不久,原本死气沉沉的戊城突然暴动起来,很多百姓不知为何朝着城门蜂拥而至,不管不顾地哭喊着要出城。 “放我们出去!我们没有染上鼠疫!让我们走!我们不想死!” “戊城如今就是牢笼!想困死我们!” “大人!放我们走吧!” “再不出城,迟早要死在这里啊!” …… “乡亲们!”童汐儿的声音被哭喊声淹没。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百姓会突然暴走,明明白日里都还好好的! 她提起内力重新喊道:“乡亲们!乡亲们!你们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保证大家的安全!如今鼠疫事关重大,要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渡过难关!” “你们有最好的大夫当然不怕!你们吃的药跟我们吃的又不一样!如今染病的全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你们当官的一个都没染上!” 夜色浓厚,童汐儿看不清人群中是谁歇斯底里地喊出这些话。而这些话让百姓们更加惶恐不安,守城的将士们拼命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冲向城门。 原本将士染疾的事,是不允许传出来的,就是怕百姓更加惶恐。但事到如今,童汐儿不打算瞒着了。 “我们……” “轰!” 未等童汐儿开口,一排排带着火油的箭雨袭来。 “将军!敌袭!” “快带百姓撤走!去告诉樊将军!”童汐儿即刻令道!立刻点燃了求援的狼烟。 “是!” “乡亲们!快跑!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人群骚动起来,百姓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逃窜。一时间戊城乱成了一锅粥。 而童汐儿根本来不及去思索其中的缘由,她只知道前方的哨所失守了!不然不可能兵临城下了都没人发出警告。 但为今之计,是阻止箭雨,她连忙安排人手赶紧拉起战线,阻止那些袭来的箭雨。可仍然有不少箭落入城中,燃起熊熊火焰。 这时候郭俊烨在军营中刚刚才给染病的士兵交代完要注意的事由,本想着回去能好好歇息,抬头却看见狼烟骤起! 营里顿时号角声连连不绝。 这是敌袭! 郭俊烨顿时心中大惊,连忙拉出一匹马朝樊肃的居所奔去。想必很快就有人去告知大将军了!主子给他下的命令是必须护樊将军周全,无论怎样,他这时候必须赶到樊肃身边! 然而令郭俊烨绝望的是,当他赶到樊肃住所的时候,李琼的刀从樊肃背后没入腹部!樊肃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李琼,李琼狠狠地把刀抽出来,樊肃缓缓倒下。 李琼此时神色狰狞,正欲发笑。 郭俊烨想都没想,一个移行到李琼身边,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打晕在地。 “大将军!”郭俊烨跪在樊肃身边探了探他的气息。 樊肃恍惚中睁开眼睛,嘴角流出鲜血:“俊烨来了。” 郭俊烨连忙点住他腹部的穴道,颤抖道:“是,是。俊烨来了。将军,俊烨来晚了!是俊烨的错。” “嘿嘿。”樊肃艰难地笑了笑,有气无力地开口,“你何错之有?你……” “大将军!您别说话!留点力气,我现在就救你,你不会有事的!”郭俊烨撕下衣服,缠在樊肃伤口上,又拿出一枚补气的药喂进樊肃嘴里。 他收回手的时候,蓦然闻到樊肃的血味道有点奇怪,他回头看了一眼李琼的刀,变黑了! 郭俊烨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过去。他扇了自己一耳光,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将军,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药!” 从郭俊烨出去到回来,不过几息。樊肃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紫。 妈的!这毒药太霸道了!郭俊烨心中暗骂,哆嗦着手从瓶子里拿出当初主子赠予樊肃的续命丹。 樊肃再怎么骁勇,也逃不过岁月的侵蚀。如今他气若游丝,喂进去的续命丹怎么都吞不下去。 郭俊烨焦急道:“大将军!这是序凝公主给你的药!只要你吞下去了,你就不会死!外面异邦人突袭,你好了还要带大家杀回去呢!” 似乎听进了郭俊烨的话,樊肃不停地咽着药丸,脸色愈发难看。 郭俊烨连忙抬着他的脖子,在后背给他顺气,续命丹终于喂进去了。 不一会,毒药没有再蔓延,但是樊肃的身子逐渐变冷。 郭俊烨毫不迟疑地将他抱到床上。他根本不慌,这是陷入假死的状况。只要吃下续命丹的时候还有气,不管是多重的伤、多厉害的毒,十天之内一定不会死! 紧接着郭俊烨把昏过去的李琼拖到自己能看见的地方,然后开始清洗樊肃的伤口。做完之后又磨了些药粉敷在伤口上,那药粉像是在吸收他身体里的毒一般,没一会就从白色变成了黑色。 郭俊烨把这些黑色药粉刮在丝绢上,又重新给樊肃放了些伤药,才给他包扎。 做完这些之后,郭俊烨舒了口气,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准备叫人来守着樊肃。 刚踏出门,一颗火红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燃了几息才熄灭。 郭俊烨身子踉跄了一下,眼泪差点流下来,他来了! 第二百零九章 援手 他慌忙摸出一枚同样的烟火点燃,像是在告诉放烟火的人他在哪。而后焦急地在门外来回走动。他不打算叫别人来照顾樊肃了。 不一会儿,一道冷漠的身影落在郭俊烨身边。 “怎、怎么就你一个?”郭俊烨失望地问道。 来人正是萧桐,他取下背上的药材丢给郭俊烨:“城外异邦人太多,一起进来招人耳目。我让他们先看看情况,找机会自行进来。” “俊俏呢?”郭俊烨担忧地问道。 “在屹峰崖。有人受伤了?”萧桐敏锐地闻到了血腥味。 郭俊烨示意他进屋。 一看床上躺着的是樊肃,饶是萧桐都不由得愣住了。 “他干的?”萧桐蹙着眉冷冷地问道,目光看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李琼。玉简一事果然与他有脱不了的干系! “营中有百来个将士染了鼠疫,我刚回来就看见这厮对樊将军动手了。”郭俊烨自责地说道。 萧桐一言不发地走到李琼身边将他拖到外间,抽出匕首,三两下就挑断了他的手脚筋。郭俊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李琼在巨大的疼痛中醒过来,看见面前冷峻无情的面孔,顿时惊慌不已:“你、你是谁?” 萧桐理都没理他,起身对郭俊烨说:“你跟戊城人熟,你去城门那边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顺便接应一下兄弟们,别杵在这了。这里交给我。” 郭俊烨点点头,立刻朝城门奔去。这里有萧桐看着,比叫任何人来都管用。 待郭俊烨走后,萧桐冷冰冰地看着李琼:“把玉简交给许家人复刻的就是你。” “是我又如何?”李琼狰狞地笑道。 “樊肃死了戊城很快就会被异邦人攻破。”萧桐盯着李琼,虽然面色冷漠,但眼里的怒意早就盖不住了,若非李琼牵扯到玉简的事,他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哈哈哈!”李琼忍着被挑断手脚筋的痛,放声大笑,“他死了才好!你们秦罗人都该死!戊城很快就没了!鼠疫,战争,哪一样都会要了你们的命!” 李琼的疯狂像是在刺激萧桐,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李琼的疯狂像是在故意刺激萧桐,敢对樊肃动手就不会再有活着的可能。 可惜他想得太多了。萧桐年纪轻轻就能在屹峰崖管事,岂是他随意几句话就能挑拨情绪的? 萧桐伸出手捏着李琼的下巴,静静地看着他道:“所以你是异邦人?” 李琼许是在樊家军军营里待得太久,身上多多少少有些军人气度。他盯着萧梧,骄傲地说道:“没错!老子就是异邦人!待在这里这么久就是为了杀掉这个老匹夫!” “咔” “唔” 萧桐卸掉了李琼的下巴,李琼吃痛,闷哼了一声。 随即萧桐点了李琼的哑穴,在他身上摸索,将他身上所有的物件全都搜了出来,在地上一字排开。 匕首,钱袋,玉简,药瓶。 这些东西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李琼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担忧。 萧桐看了他一眼,坐在地上将这些东西全都拆了。 药瓶被他捏碎,里面除了伤药之外再无其他,匕首里也是什么都没有。但是钱袋倒出来有一个狼牙做的挂坠,上面刻着萧桐看不懂的字。萧桐摸着钱袋有些怪异,划开之后里面有一张巴掌大小的牛皮。 李琼顿时慌乱,想要挣扎着起来。萧桐一脚将他踢开,打开了牛皮。 上面的字萧桐依然看不懂,但凭他的认知,这一定是李琼真正的身份。他把狼牙和牛皮包在一起后,走到李琼身边。 “是谁让你伪造玉简的?” 李琼不说话。 “啊!” 一道寒光闪过,李琼的两根手指就被切掉了。 萧桐根本没那么多耐心:“要是不说,一会儿我就让你亲口把自己的手指吃掉。” 李琼看着这个面色冷峻的男子,开始感到害怕。 “或者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樊肃?”萧桐像是放弃了上一个问题。 李琼看着他手中寒光森森的匕首,心中掩藏了许久的秘密终于被他说了出来:“四十年前樊肃杀了我爷爷和父亲。我自然要为他们报仇!” “你爷爷和父亲?”萧桐好奇地看着他。四十年前戊城的战事他听说过,后来萧梧也跟他说过一些。 李琼冷笑:“胡人都已经从戊城撤走了,我父亲也战死了!樊肃这个老家伙还对我爷爷穷追不舍最后杀了我爷爷!不过现在好了,父亲和爷爷的仇我都报了,这老东西死了,戊城也快没了!哈哈哈哈!” “你是黎雄的孙子。”萧桐笃定道。 “是!我是黎雄的孙子!我不叫李琼!我叫黎琼!如今大仇得报,我也能叫回自己的名字了!”李琼,不,黎琼嚣张地说道。 萧桐冷冷地盯着他:“你只知樊肃杀了你父亲和你爷爷。那你可知道你们胡人又对戊城、对樊肃做了什么?” “与我何干?!”黎琼怒目圆瞪,“不过是血债血偿罢了!” 萧桐盯着他看了片刻,明白了这人已经魔怔了,说不定他根本就知道胡人对樊肃及戊城犯下的罪行。 “是谁让你伪造玉简的?”萧桐再次问道。 一提到这个问题,黎琼就闭口不答。 萧桐冷笑一声,捡起地上的一根手指就塞进黎琼嘴里,并捂着他的嘴不让他有吐出来的机会:“说不说?”黎琼本以为眼前这个男子只是看起来冷峻,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残忍!若是不说,他又会做出什么?可是他不想尝试了!反正他已经杀了樊肃,戊城也快被鼠疫吞没了! 在身心的双重折磨下,黎琼惊恐地点头。 萧桐拿开手,冷笑着看他吐出手指。 干呕几下后,黎琼开口道:“是四王子。” “石颐斐?” 黎琼点头。 “鼠疫也是因他而起?” “是。” “他还有什么计划?”萧桐蹙着眉问道,心里对石颐斐更加厌恶。 黎琼摇头,不屑地笑道:“四王子心思缜密,怎么会告诉我他的计划。” 第二百一十章 鬼魅 萧桐冷漠地看着他,露出不屑的笑容。 这个笑容极大地刺激到黎琼,他笑道满足且解脱:“哈哈,你在看不起我?不过没关系,反正那老家伙死了!我心愿已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死了?”萧桐像是看傻子一般冷笑一声,“恐怕你要失望了。” “你少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样!那刀上被我涂了毒,他不可能不死!哈哈哈!”黎琼瞪着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萧桐。 萧桐伸手拍了拍黎琼的肩膀,“咔嚓”一声捏碎了他的肩胛骨。 “他是死是活过几日你就知道了。不过你放心,你不会要你命的。”要你命的另有其人。 说完,萧桐找了根绳子,把黎琼吊在了房梁上,又点了他的哑穴。躺在地上太舒服了,黎琼不配。 萧桐进去看了看樊肃,确认他只是进入假死状态后,才放心大胆地坐在院里。 在前方应对敌军的人,见樊肃迟迟未到,只好派人来府中看看。来的恰巧是前些日子在城门口碰见罗烟凝三人的那位小将,姚仁海。 看见陌生的萧桐和吊在房梁上的黎琼后,他二话不说抡起板斧就朝萧桐砍去,嘴里不停喊道:“大将军呢?” 想到后几日还有许多事要做,萧桐懒得跟他多费工夫,直接点了他的穴道:“黎琼杀了大将军。” 姚仁海差点没晕厥过去! “大将军暂时死不了。”萧桐淡淡地开口。 “不可能!他跟了大将军那么久,怎么可能对大将军动手!倒是你!私闯将军府是何居心!”姚仁海不可置信地喊道! 萧桐把狼牙坠和牛皮递到姚仁海面前:“认得么?” 姚仁海目光移到这两样东西上,上面是异邦人的文字,他打小就在戊城,这些东西他看得懂。 狼牙上刻的是黎琼,牛皮上写着:戊城是所有异邦人的心愿,樊肃是所有异邦人的心魔。愿我子孙早日了我愿。署名是黎雄。 牛皮有些年头了,不管姚仁海信与不信,这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如果黎琼真是黎雄的后人,那他的确有杀害大将军的可能。 他目光转向萧桐:“你又是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你别无选择。至于我是谁,跟郭俊烨一样。”萧桐淡淡地说道。 “那、那大将军呢?大将军怎么样了?”姚仁海慌乱地问道。 “屋里。会有人来救他。”萧桐简洁地说道。 这些消息早已超出了姚仁海的认知,一时间他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 过了片刻,院里开始接二连三地飞进来人。不多时三百多跟萧桐打扮差不多的黑衣人在院里集结完毕了。唯一的区别是这些人都蒙着面。 他们把身上的东西扔在地上,顿时院里充斥着药草的气味。而这些人身上无不带着一股肃杀的气势。姚仁海虽然是樊家军一员,可看见这些眼中没有感情的人,他也不禁有些腿软。 “统领,三面都有异邦人,左右两翼各有八千,中路大约一万五。城门如今一片混战,想必再有两轮箭雨之后异邦人就该突城了。我们是先杀人还是先救人?”说话的是业火军里专门管大夫的头头,叫苏斩。在江湖中无人识得他,但他医术比起郭俊烨只高不低。 这些人虽说都是大夫,但武功并不逊色任何军营里的将军。 “你先进屋看看樊将军的情况,我再做打算。”萧桐淡淡地说道,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苏斩抱了抱拳,就进去了。 三百来人没有得到任何命令之前,谁都没有说话和动弹。他们静静地站在院中宛如索命的鬼魅一般。 不多时,苏斩出来了:“吃了续命丹,已经进了假死状态。只能等主子来解救。” 萧桐望向姚仁海:“城中有多少将士?” 姚仁海咽了咽口水:“一万名。有两千染了鼠疫。能用的大概只有八千左右。”他其实心中很慌,特别是听到方才这人说异邦人有三万多人马的时候。 稍作思考后,萧桐开口:“先稳住戊城局势等主子来。去城门口杀杀他们的锐气。你在这守着樊肃。” “我、我吗?”姚仁海问道。 萧桐看了他一眼,替他解了穴道:“你在这有什么用?” 苏斩点了点头,径直朝屋里走去。 “你们的任务是来解决鼠疫,必须保证自己的性命。今夜能杀多少是多少,不许逞能。”萧桐冷静地令道。 这群人整齐地抱了抱拳,运起轻功便飞走了,须臾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惊得姚仁海目瞪口呆,这些人真的是人吗?! 城门口火光连天,呼喊声怒骂声更是不绝于耳。令人欣慰的是,这些士兵早已把百姓安顿在了安全的地方。 这三百多挂着大夫名头的业火军,在萧桐的带领下,避过光影和耳目,以极快地速度在暗处飞檐走壁,不多时就来到了攻打城门口这帮人的侧翼。 异邦人原本正在喜悦中,似乎戊城已经成了囊中之物,他们如今不过是在玩弄猎物而已。 萧桐打了个手势,这群人抬起手中的连弩,瞬间射杀了几百举着弓箭的人。趁着夜色和异邦人惊异之际,他们又猫着腰前进了三十丈,再次射出手中连弩。 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异邦人周围,掏出兵器一顿猛烈地斩杀。 还未等异邦人有所反应,瞬间就死了六七百人。这些人出手狠辣果决,几乎都是一刀毙命。那些没能一刀解决的,却也逃不掉他们兵器上的毒。 虽说此次中路他们有一万五千人,但是如今最前线的不到四千,剩下的大部队在后面准备伺机而动。 异邦人察觉到了这群人的存在,顿时将矛头对准了他们。然而这群黑衣人滑不溜秋跟泥鳅似的,异邦人竟然一时间拿他们毫无办法! 索性领头的一声令下,召集了人手过来跟他们搏斗,暂时放弃了火攻城门的打算。 萧桐见状,立即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 第二百一十一章 除疫 业火军立刻从腰间摸出三枚弹丸砸在地上,顿时一片青色的雾气弥漫开来,而这些人遁入雾中消失了。 吸入青雾的人,没一会儿便倒地不起,七窍流血而死。放眼望去,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异邦人,居然就这么少了一大半! “撤退!”异邦人领头的人见情况不妙,果断下令带着还活着的人马撤走了。这些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童汐儿忙得焦头烂额,还正在命令弓箭手放箭,并打算带人突出去。却不想忽然就看见这群异邦人撤退了,她一头雾水的环顾四周,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气喘吁吁地姚仁海刚上到城楼就看见这样的情况,惊得目瞪口呆!天啊,难道这些都是刚才自己看见的人做的吗?这才多久?他赶过来也才不到半个时辰啊! 童汐儿见他这副模样便问道:“看起来你像是知道些什么?” 姚仁海张着嘴木讷地说道:“方才将军府里来了三百号人,丢下一地药材就走了,说是先杀人再救人……末将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说话,这帮人就消失了,等末将赶来,就是这副光景了……” 大将军?! 童汐儿猛地回神:“大将军呢!你方才不是去叫他了吗?怎么还不见他来?”平日里大将军可不是这样的! 姚仁海垂着脑袋低声道:“李琼其实是黎雄的孙子,叫黎琼。大将军被他打成重伤,生死未卜。有人在那看着他。” 重伤?生死未卜?童汐儿感到天旋地转,先是鼠疫,紧接着大将军遇刺……姚仁海连忙扶住她。 童汐儿狠狠地推开他:“混账!你都不知道……” 突然她惊了一下,大将军遇刺一事不能宣扬出去!她压低声音哽咽道:“那些人是谁你就敢丢下大将军一个人出来?” 说完,她连忙飞身下了城门,随手牵过一匹马朝将军府奔去。 一进樊肃院里,她就看见黑压压地站着三百来人。他们神情冷漠,身上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和一股不知名的刺鼻的味道。 “把鼻子捂上,不然你会死。”萧桐淡淡地说道。 童汐儿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这股味道的确不好闻。不过他们身上似乎感受不到任何恶意。她捂住鼻子拨开人群站到萧桐面前:“你是何人?” “樊将军在屋里。” 童汐儿愣了一下,飞奔进屋,顾不上房梁上挂着的黎琼和旁边坐着的苏斩,她扑倒樊肃床边,看着四目紧闭,毫无生气的樊肃,眼泪顿时顺着那张被烟熏得黑漆漆的脸滑了下来:“将军!将军你怎么了!”她从被子里拉出樊肃干枯的手掌,感受不到半点温度,顿时跌坐在地上。 她蓦然回神,起身抓住出尘俊逸的苏斩,嘶声力竭地喊道:“你们不是说他不会死吗!那他怎么没气息了!啊?是不是你们!” 门外的萧桐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斩不耐烦地拨开她的手:“这位小哥,樊将军这是假死。不是真死。” “假死?”童汐儿张着嘴不解道。 “樊将军被房梁上那人杀穿了腹部,刀上有毒。当时情况危急,郭俊烨只能喂他吃续命丹,等着我们主子回来救他。”苏斩很理解童汐儿的心情,见她很快冷静下来,便好心解释道。 童汐儿放开苏斩,心想,难怪自从郭俊烨来了之后黎琼就被调走了!当时还偶然听到郭俊烨和大将军说起玉简的事! 她疾步走到黎琼面前,长枪指着他:“为什么?大将军待你不薄!” 黎琼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童汐儿:“我们异邦人能血洗戊城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樊肃杀我亲人,我凭什么要他活得好好的?” 见他出言不逊,童汐儿杀意顿显,当即就想要了黎琼的命! 谁知萧桐鬼影一般移到她面前,拦下了她:“他的命不该由你来取。等樊将军醒了,自有定夺。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戊城的鼠疫。” 正说着,郭俊烨从外面进来了,兴奋地说道:“左右两翼的异邦人似乎收到撤退信号,咱们可以着手除疫了!” “这些人是谁?”童汐儿抓住郭俊烨的手腕逼视着他。 郭俊烨笑道:“当然是来跟解决鼠疫的大夫!” “大夫?”童汐儿冷笑,“几百名大夫就能逼退异邦人的攻势?你当本将三岁孩童?” 郭俊烨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眼下救人要紧。剩下的事等鼠疫得到控制后再说。” “好!若是到时候你给不了合理的交待,本将自会跟你算账!”童汐儿不是看不清局势的人。 这时苏斩从屋里走出来,郭俊烨笑道:“你也来了?” “这时候再不来,我就真没啥用咯!不过你也够拼的,看样子几天没合眼了吧?”苏斩戏谑道。 郭俊烨讪笑道:“这不是没……” 话没说话,苏斩一章劈在了他脑后,然后把他推给目瞪口呆的童汐儿:“小哥,扶他歇着去吧。再撑下去他非得累垮不可。顺便你也歇歇,守着樊将军。” 童汐儿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些处事作风诡异的人,竟然说不出话来。 萧桐走到童汐儿跟前淡淡地开口:“樊将军重伤的事不能透露出去。” “本将知道。”童汐儿冷冰冰地说。 苏斩又上前简单问了一下鼠疫的情势,最后告诉童汐儿:“你尽快安排人手找大量石灰去焚毁尸体的地方,混着一起烧。不然那些东西沉积久了,会重新蔓延。其余的事我们自会处理。” 童汐儿点点头。 萧桐又问童汐儿要了一个方便进去军营的令牌,童汐儿给他之后,他安排一百人去军营给士兵治病,剩下的两百人去郊外那处临时的营地,给那里的百姓治病。 安排妥当后,他打了个手势,这群人整齐地捡起方才丢在地上的药草,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童汐儿叹了口气,把郭俊烨扶到了他自己的屋里。 如今的情形,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而此时的罗烟凝,已经到了异邦人的后方,前面就是戊城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绝望 异邦人并没有点起火把,只有一些稀稀疏疏的篝火,远远的能闻到牛羊肉的香味。 罗烟凝看着这片乌压压的大军,放出白鹰替她去探路,自己则是藏在夜色中一动不动。 不过她忽略了白鹰在异邦人心中的地位。在异邦人心中,白鹰是祥瑞之物,地位等同于鹧应。 虽然是夜里,但白鹰毛色出众,刚飞到他们营地的上空,虽然是一闪而过,但看见的异邦人顿时跪拜在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天神保佑,天神保佑。” 甚至还有人惊喜地跑到了石颐斐帐中。 “王子!方才天上飞过一只白鹰,这是大吉之照啊!” 石颐斐刚从被突袭的怒火中走出来,脸上的阴霾还未散去。方才领头的那位,如今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浑身是鞭痕。 得知上空突现白鹰的事石颐斐并没有感觉到有多高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但愿如此吧!” 听方才逃窜回来的士兵说起遇袭的事,他第一反应是景长天又杀回来了。但这些人都说不是,没有看见景长天的身影,这群人与景长天那伙人使的兵器和手段决然不同,出手更加狠辣无情。这令石颐斐感到极其困扰。 戊城的情况他是看在眼里的,城内不可能有这么一支队伍。那如果是外来的就值得考量了。 想了想,石颐斐下令道:“暂时按兵不动,加强戒备。” 朝廷的援军不会来得那么快,最多不就是多等上几日,等戊城自行消亡得差不多了,他再出手也不晚。 没多久,白鹰回到了罗烟凝身边,一人一鹰稍作交流后,罗烟凝让火雷自己先去侧翼接应她。 火雷呼哧一声后,迈着骄傲地步伐,轻悄悄地离开了。 怀里的玉佩热得有些烫,罗烟凝顾不上那么多,便遁入了黑暗中,今晚的异邦人能杀多少算多少吧。 风很大,吹得那些篝火隐隐有熄灭的迹象,她先来到一处人少的营帐,看见一个落单的异邦人后,毫不犹豫地拔出淬星,一刀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异邦人营地很大,落单的人少数也有一百,罗烟凝如同鬼魅一般,轻轻松松解决了三四十个落单的。 一万多人马的营地,少了这些人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没一会儿,罗烟凝看见了一座最大也是最华丽的营帐,她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如果没猜错,这里一定是呼延恕和石颐斐的营帐! 这时候她并不知道呼延恕已死的事。她突然想不计后果地杀了这父子俩。 刚过亥时,有不少人已经睡下了。 罗烟凝悄无声息地避过巡逻地士兵,朝石颐斐所在的营地靠近,逐渐能听见营帐里酒意盎然的声音,听起来不下二十人。 不多时就听见一个女子求救和惨叫的声音。 罗烟凝心下大惊,连忙屏住呼吸摸到营帐旁边,身手轻盈到护着石颐斐的八名高手都没有任何察觉。 帐中女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异邦人的污言秽语更是让人作呕。罗烟凝透过营帐的缝隙,看见这些人对一名秦罗女子辱骂连天。 女子身手的衣服早就已经被撕成了碎片,整个人蜷缩在火盆旁边瑟瑟发抖,嘴里恐惧地喊道:“放过我,放过我,求求你们放过我。” 营帐中的异邦人,看见这具白净的躯体,馋涎欲滴,目光无不贪婪地打量着她,恨不能立刻将这名女子生吞活剥! 石颐斐坐在上首面无表情,身边是以图特为首的八名高手,兵器皆是重器,他们魁梧的身形宛如一座座小山,面色凶煞,眼神更是狠辣。 “王子!这女子是前几日在戊城哨所附近掳来的!秦罗女人即便是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都这般细皮嫩肉,让您先尝尝鲜?”一个满脸横肉身形壮大的男人说道。 “不必了。”石颐斐淡漠地开口。 女子惊恐的抬眼看着四周眼神如狼的异邦人,最后目光定格在长相俊逸阴柔的石颐斐身上:“大人,求求你放过民女吧!” 这时候罗烟凝才看见女子长相有多么的清秀。可是如今她正在这片营地最中央,莫说能不能救下这名女子,就算救下了,带着她,她俩能跑多远?罗烟凝正焦急地在脑中盘算,就听见石颐斐平静地问道:“放过你,你能带给本王什么?” 女子愣住,似乎没听明白石颐斐的话。她一平头老百姓,能带给他什么? 见她茫然,石颐斐温和地笑了笑:“戊城布防图?樊肃的软肋?秦罗朝廷的机密?这三样只要你能给本王其中一样,本王立刻放了你。不过如今戊城受鼠疫之灾,放了你,你又能去哪呢?” 女子见他笑容温和,仿佛看到了希望,跪在地上不住地朝他磕头,顾不得身后暴露的白皙:“大人!民女就是普通百姓!没有任何权利能拿到大人要的东西,但是只要大人肯放了民女,民女愿意给做牛做马!” 这样的话让石颐斐听起来很新鲜,他笑道:“鹰都广袤,牛马遍地,本王要你何用?本王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女子怔怔地看着石颐斐,一瞬间似乎明白了,落入虎口她不可能再有生还的机会了!更别说想要保住身子了! 罗烟凝在帐外,心急如焚,她其实很期盼石颐斐突然能大发慈悲,放过这名女子! 这时,女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笑得动人:“我虽是普通百姓,却也懂得知恩图报。樊肃将军一生驻守戊城,为的就是保护我们不受你们这群禽兽的侵犯!朝廷也从未放弃过我们!你居然妄想夺取戊城?你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就是要这具身子吗?拿去便是!我死了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戊城也不是你们这群野蛮人能夺得下的!” “啪” 一记耳光重重地把她打翻在地:“贱人!不识好歹!” 石颐斐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樊肃会死,戊城本王也要。可惜你看不到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樊肃醒来 这些人残酷地凌辱这名女子,发出各种污言秽语,石颐斐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子发出绝望的惨叫,脸上毫无波澜。 罗烟凝紧咬着牙关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绝望地闭上双眼不忍再看,眼角滑落一滴泪珠。手中捏了一枚石子。如今最好的法子恐怕就是让她早点解脱。 只是如果这样,势必会暴露自己的位子… 但帐中女子的惨叫声,让她没办法不去管啊! 罗烟凝只顾着帐中的人,根本没注意身后有一道飞奔而来的黑影。正当罗烟凝要掀开帘子结束女子性命的时候,黑影赶到一掌将她打晕后疾行离开了营地。 昏迷中,她似乎闻到了松烟墨的味道和一声长长的叹息。 待她醒来,已是在樊肃的府邸了。 睁开眼睛就看见景长天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罗烟凝挥拳砸在他身上:“你为什么阻止我!你不知道那样她比活着还痛苦吗!” 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了,脑海中盘旋着女子决然的话语和痛苦的惨叫。 景长天一把抓住她的手,严厉地盯着她道:“若是不阻止你,只要你掀开帘子,那些人立刻就能发现!一声号角就能让你出不了营地!那是一万多人!不是一千!纵然你武功高强,耗也能把你耗死!你死了谁替她报仇!谁替戊城百姓报仇!” “啊!” 罗烟凝嗓子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般。 门外顿时响起了脚步声。 主子醒了! 景长天毫不在意替她擦了擦眼泪,把她揽进怀里,柔声道:“别哭了。既然醒了就快去看看樊老将军。” 罗烟凝推开景长天:“樊老怎么了!?” “听说被人刺杀…” 话音未落罗烟凝便翻身下床,朝樊肃的屋里跑去。景长天也紧随其后。 只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名女子被凌辱折磨致死后,被异邦人残忍的当做了他们认为的世上最美的食物…… “主子。” “主子!” 见她出来,门外的几名业火军们恭敬地喊道。不过还顾不得跟他们打招呼。 这些人虽然让景长天好奇,不过他也没多问,凤凰身边有武功高强的能人异士是好事。 罗烟凝一进去就看见苏斩坐在那里。 “主子。”苏斩起身恭敬地抱了一拳。 罗烟凝微微颔首,坐在床边开始给樊肃把脉。 一旁的景长天总算松了口气。他收到她信的时候快要进入南夏的地界了,一听说这边染了鼠疫,他立刻让人飞鸽传书到清州询问情况,自己则是带着亲卫们重新折返戊城。 原本他都要与罗烟凝走过了,突然远远的看见淬星饮斩落的那些冰尘,便让亲卫在不远处等候,自己急忙赶了过来,招呼都没来得及同她打,就看见她危险的行为,不得已他只能将她打晕了带回来。 这时,苏斩轻声同她说了樊肃遇刺的情况。并告诉他郭俊烨因为鼠疫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几天几夜没能合眼,故此疏忽没能保护好樊将军。 罗烟凝“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既然业火军的大夫们都来了,她的主要任务便是让樊肃早点醒过来。只要吃了续命丹,她就一定能让樊肃很快恢复。此时她依然带着面具。 把过脉后,她掀开被子,查探了樊肃的伤口,微微皱了皱眉头,剪开原先包扎的布条,叫苏斩打来温水,重新清洗过后拿出匕首在火上烤了烤,挖掉了被毒药侵蚀的腐肉,又从腰间摸出一瓶药,把黑色的膏药轻轻地涂在樊肃腹部的伤口上。 这药一涂,顿时屋里充满了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人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苏斩惊呆了,主子竟然拿出了黑莲银叶膏!先不说药有多珍贵,一朵长成的黑雾莲就需要百年,银叶草更是可遇不可求! 随后一个眼神,苏斩立刻回神,在景长天的帮助下将樊肃翻了个身,身后的伤口以同样的方式处理了一遍。 随后拿出银针,在樊肃百会穴附近扎了几针,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樊老有些虚弱,不过很快就能醒。” 见她脸上神色轻松,景长天也由衷地笑了。在罗烟凝要去审问黎琼的前一瞬,他轻描淡写地说:“呼延恕死了。” 罗烟凝猛地回头,不解地盯着他:“你干的?为什么?” 不仅罗烟凝惊讶,萧桐和苏斩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景长天坐下喝了口茶:“总觉得就这么放走他们太便宜他们了。呼延恕死了,石颐斐回鹰都忙着坐大汗之位,暂时也掀不起风浪。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出了那么阴狠的一招。不过只要戊城没事,他的美梦依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提到石颐斐,罗烟凝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就算呼延恕死了,戊城的债石颐斐也还不起!” 看她动了杀心,景长天温柔地拉过她的手深情地望着她:“嗯。你若想石颐斐死,很容易,可是要他活得不好,就不容易了。” 罗烟凝似乎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眼里透过一丝凛然,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苏斩和萧桐惊呆了,没想到主子竟然已经同南夏太子这般好了! 罗烟凝在他们惊异的目光中取下面具对萧桐说:“戊城情况严峻,身份瞒不了。”言下之意就是她这次就是序凝公主。 景长天笑得满足,罗烟凝瞪了他一眼,似在告诉他要保持距离,不能让人猜测他俩的关系。 景长天宠溺地点点头,看着她走向房梁上吊着的黎琼。 “黎雄的孙子?”罗烟凝戏谑道。方才萧桐已经同她说过了。 黎琼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美得让人敬畏的女子:“是又如何?” 罗烟凝根本不与他多费唇舌,抽出淬星饮“唰”的一声,直接斩掉了黎琼的右臂,在黎琼痛苦的惨叫声中问道:“你跟许家有什么关系?许家跟石颐斐有什么来往?” 黎琼看着自己的右臂化作冰晶,恐惧地盯着罗烟凝,张着嘴说不出话。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审问 这时候,徐阔和孟洋从外面愁眉苦脸地走进来了,看见罗烟凝问话都不由得有些好奇。景长天也示意二人不必出声。 罗烟凝见黎琼被吓得不敢出声,冷笑了一下:“这就被吓到了?私刻玉简的时候就没想过后果?” 黎琼脸上全是汗,她根本没想到,这个女子比刚才那个冷面男子更加不讲道理,问得问题也更加尖锐。 不过他思索了一下,说与不说反正都是死,如今右臂也断了,就算活着也只是个废人,何必让这些人再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消息?想到这里,黎琼偏过脸去了。 在场的几个业火军向黎琼投去了同情的眼神,徐阔则是幸灾乐祸地笑了笑,仿佛在说序凝公主手段不过如此。 罗烟凝也不恼,她笑道:“看来在樊家军里待久了,人也变得有骨气了。本宫倒是想看看,你骨头有多硬。” 说完,她让萧桐点了一盆火进来。 黎琼根本不担心她要用酷刑对待自己,端火进来无非就是烙铁这种把戏。 然而,罗烟凝却把从身上搜到的牛皮扔了进去,轻描淡写地说道:“就把你在乎的东西一件一件毁了吧!” 黎琼猛地转脸,看着爷爷最后的字迹逐渐被火苗吞噬流下了痛惜的泪水:“不要!” 罗烟凝淡淡地看着他,平静地说:“你若执意不肯说,下一件就是你的宝贝狼牙。你们胡人不是都指望死后能魂归故土么?等狼牙烧烬,本宫若是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便把你碎尸万段,丢进火里烧得连灰都不剩,你就再没机会了。等你死了,本宫再派人去你们黎家坟茔,替你看望一下你的父亲和爷爷……” “我说!我说!”黎琼强行挣扎扭动着剧痛无比的身体,“我跟许家没有任何关系!是许家派人来找到我,给了我父亲和爷爷的遗物!并告诉我只要按她说的做,就能替他们报仇!许家和四王子的关系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许家做的一切都是四王子安排的!” 徐阔在一旁惊掉大牙:这也行?! “这批粮食是怎么运过来的?”罗烟凝拿着狼牙吊坠,在火盆上晃了晃。 “有的是走了密林悄悄背过来的,有的是放在粪车底部运出去的。后来关卡太严密,运不走的都被烧毁了。”黎琼眼睛盯着狼牙吊坠,老老实实地答道。 “清州那边呢?”罗烟凝追问道。 黎琼似乎看起来有些不甘心:“连秦罗都走不出去,清州自然也到不了。只能烧了。” “樊家军的事你透露给石颐斐多少?”罗烟凝紧接着问道。 黎琼摇头黯然道:“樊家军布军随时有变动,自从那老东西把我调离他身边之后,我便再也接触不到那些信息,即使告诉四王子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罗烟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挥刀斩断了吊着他的绳子。黎琼抬眼看着她,早已明白了她的身份。 罗烟凝把狼牙吊坠扔在他面,黎琼一把把吊坠抓在手上,眼角含泪。 在罗烟凝冷漠的话语中,萧桐把黎琼带走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秦罗而言,你的孝心是你必须死的理由。” 没人知道黎琼被萧桐带走之后是怎么死的。 徐阔大大咧咧地上前问道:“序凝公主,你怎么知道动那两样东西,这厮就会实话实说?” 罗烟凝看了他一眼,戏谑道:“猜的。” 不等徐阔再问,景长天已经开口了:“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我这些亲卫虽然人手不多,不过既然到了戊城,也能听你调遣。” “殿下!”徐阔惊呼道。 景长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徐阔就被孟洋拉着走了。 异邦人这次来了差不多三万人马,罗烟凝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太多:“他们暂时没有再攻城,想必是想看戊城自行毁灭。正好你的人可以暂时休整一下,我这边也能尽可能的多救些人。” 景长天略作思考后道:“治病救人帮不上你们。不过我倒是认为能趁此机会召集戊城将士们商议退敌的对策。我们从外边进来,比城里更清楚异邦人的布防,这点很关键。” 罗烟凝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病情只要稍有好转,我就能腾出手来一起杀敌了。” 这会儿没有外人在,景长天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杀敌可以,但不能深入敌军。要杀石颐斐的前提是有十足的把握。” 想起那名女子,罗烟凝神情黯然:“其实在给石颐斐治腿的时候,我已经动了手脚。他活不过三年。可惜三年太长,变数太多,我忍不了。” “他敢用这等阴毒的诡计,就一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我答应你,只要有机会,一定取他性命祭奠因他而死的百姓。”景长天坚定地说道。 罗烟凝轻轻摇头:“这次是我大意了,若是我……” 景长天温柔打断了她的话:“你这样说,那我岂不是也有错?那时候我不也在你身边么?跟异邦人打了那么多次,我也没想到石颐斐会这样。谁能想到他布局布了那么久?” “你有没有想过,他和许家是怎么搭上线的?这条线搭了多久?他图的是秦罗南夏,许家图的是什么?许家的所作所为,又跟……”景长天迟疑了一下,接着道,“又跟何家有多少关联?” 罗烟凝平静地说道:“算起来许梦也就二十来岁。她的背景我派人查过,是彻彻底底的秦罗人,自小被何家家主何杰宗夫妇抚养大。我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背叛秦罗,石颐斐能许诺她什么?我师父跟何杰宗是故交,我觉得凭师父的眼光,不至于交到心胸险恶的朋友。” “以前听闻因为何九霄她对我有所不满,但我与何九霄早就不相往来,她也得偿所愿地嫁给了何九霄,还有什么理由做这些?至于牵线搭桥的人,想必冷少卿身边那位蔡司有脱不了的干系。” 一个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窜起一件件阴谋,加之戊城鼠疫影响,饶是罗烟凝冰雪聪明,也不免觉得头疼。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备战 景长天看着她心烦意乱的模样轻笑道:“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许梦的作为倒是让我想起南夏后宫的那些妃子们,常常因为可笑的嫉妒心,做出惊为天人的事。至于你说的蔡司,的确是个值得注意的。上次拈花论道三言两语就能蛊惑人心,在冷少卿身边做事,实属大材小用。” “没有他,冷少卿武林盟主的位子早就易主了。”罗烟凝鄙视道。 景长天认同地点点头,又问道:“山河大会如今怎么样了?” “不清楚,还没来得及打探,戊城就出事了。”罗烟凝叹了口气后烦闷地摆摆手,噘着嘴道:“不说这些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破了戊城的局。但愿父王能早点收到信,赶紧让皇伯伯派兵支援。” “你啊!”景长天宠溺地把她揽进怀里,“若是个男子,你那皇伯伯恐怕早就寝食难安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罗烟凝没好气地锤了景长天一下。 周围的人早就溜得影子都没了,免得打扰二人卿卿我我。 景长天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心疼地问道:“早就想问你了,为何身子一直那么凉?” 罗烟凝无奈地撇撇嘴:“也不知道小时候染了什么奇怪的病,一直高热不退。后来师父把我接走,用内力替我压制了几年。若是想像常人一样,只能随身携带极寒兵器。受淬星饮影响,身子就一直很凉。” 她没有告诉景长天,若是她内力耗尽,离淬星饮超过三日高热便会死灰复燃。 景长天不解地问道:“你医术超群,就没替自己看过?” “医者不自医。”罗烟凝感叹道,“我翻遍了所有古籍和医术,都没看到过相似的病。反正死不了,我也懒得管。” “想必只有你这样的体质才能驾驭淬星饮了。也难怪这么多年这把兵器都没有现世。”景长天了然地笑了笑。 罗烟凝忽然淘气地笑着把淬星饮放在石桌上:“要不你试试?” 景长天迟疑了一下,试探着伸出修长的手指。 然而在离淬星饮不到一寸时,刀身上的红玉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寒意逼得景长天不得不缩回手。他哭笑不得地把手递到罗烟凝面前:“这玩意儿认主。” 罗烟凝定睛一看,景长天的指尖竟然有一丝霜花。 “那就没办法了。”罗烟凝失望地说,“之前你让我用过隐夜,我还想着礼尚往来,让你试试淬星呢。” “无碍。”景长天温柔地笑道,“这也是淬星饮在保护你。” 这时,屋里响起一声咳嗽,罗烟凝心中大喜,风一般地窜到了樊肃床前。 景长天无奈地笑了笑,也跟着进去了。 樊肃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没想到自己英勇一世,竟然还是被暗算了。那孩子跟在他身边日子也不算短,自己对他也还算不错,怎的就……他艰难地抬起眼皮,眼前的人焦急地喊着什么。 他再次闭上眼睛仔细聆听,仿佛听见了长序城那丫头在喊他:樊老将军,樊老将军。 “哈哈。”樊肃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不由得笑了笑。 “樊老!如果能听见我说话,就睁开眼睛!”罗烟凝不停地喊道,生怕樊肃再次陷入沉睡。 而樊肃只觉得这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在耳边!他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盯着罗烟凝看了半晌,这野丫头!怎么跑来这里了! “唉哟!”他刚想撑起身子把她大骂一顿,却突然吃痛。 罗烟凝连忙说道:“樊老!别动怒!有什么话养好身子再说!” 樊肃气得吹胡子瞪眼,忍着痛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接着又看向景长天,“你小子怎么又回来了!” “我若是不来,你就没了呀!”罗烟凝差点掉眼泪。 景长天笑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秦罗有难,南夏理当相助。” 樊肃这才又想起来,自己是李琼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如今戊城是内忧外患。他咬咬牙,想要起身。 罗烟凝立刻怒道:“樊将军!本宫命令你好生休养!不得抗命!” 樊肃浑浊的眼里含着眼泪,望着她:“孩子!戊城,不能丢啊……” “我知道!我知道!”罗烟凝心酸地握着樊肃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将军你放心,我已经给父王去信了,朝廷一定会很快派援军来。戊城交给我,交给将士们,一定会没事的!” 樊肃用干枯的手掌抹去眼中的泪花:“老夫是戊城的守将!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允许那些禽兽踏入戊城半步!还请公主替老夫把盔甲拿来吧!” 罗烟凝刚想说什么,景长天按住了她的肩膀。樊肃的顽固,让同样征战沙场的景长天心生佩服。 他开口道:“樊将军,序凝公主已经给你用了最好的药,想必很快你就能行动自如。今夜异邦人被偷袭之后没有再攻城,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当务之急是马上召集戊城的将士们商议退敌之策,你安心休养,让序凝公主没有后顾之忧地解决鼠疫。” “对!”罗烟凝急忙附和道,“我带了药材!带来了三百名比太医院还厉害的大夫!只要鼠疫解决了,你身子好了,咱们就能全心全意退敌了!” “当真?”樊肃欣喜地问道。 大夫和药材的喜讯,让他暂时忘了追究罗烟凝到此的目的。 “嗯!”罗烟凝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们已经被我安排到军营里和鼠疫最严重的地方了。” “让俊烨去召集一下众位将士吧。”樊肃无奈地说道,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轻松。 罗烟凝马上让萧桐去叫郭俊烨。 没一会儿,他黯然地问道:“那孩子呢?” 罗烟凝愣了一下。樊肃神色黯然不解的模样,想必是对黎琼有感情的。 景长天见她不好开口,便淡然地说:“死了。他是黎雄的孙子。” 樊肃叹了口气,哀戚的说了句:“难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这样做,也是情理之中。” 第二百一十六章 芥蒂 樊肃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景长天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樊肃之所以会如此重视烟凝,想必也是与他俩的性格有关。老的对秦罗一片赤诚,小的义无反顾的模样又像极了他年轻时的样子。想到这里景长天不禁笑得有些愉悦。 “你不怪他?”罗烟凝疑惑地问道。 樊肃笑得惆怅,目光却很通透:“人都死了。异邦人一日不除,这些恩恩怨怨就会永无休止传下去,一代又一代。若老夫真被他杀了,你这丫头想必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呀,想要了却这种恩怨,其中一方必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老夫这辈子辉煌过,也落魄过。如今到这个岁数,也就只有一个心愿了。” 听着樊肃暮年的感慨,罗烟凝百感交集。 可能这老头子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过去的血海深仇,但他将这些仇怨化作了坚守阵地的、源源不绝的力量。或许这也是这种力量,让他活成所有人心中的敬仰和敬畏。 罗烟凝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他安慰道:“樊老将军,你先安心养伤,本宫这次既然来了,就暂时替你分担分担。你守的是心愿,本宫守的又何尝不是?” 樊肃失笑,这丫头简直没大没小。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她不是男子,却敢做敢想,若她是男子…… “俊烨那小子说是给玉飞狸去信了,也不知道结果如何?若是能有她相助,解决戊城鼠疫也就指日可待了。”樊肃没继续往下想,那些东西不是他该想的。 景长天眼观鼻鼻观心,似乎看罗烟凝要怎么自圆其说。 “你只知道玉飞狸,难道天疏老人的关门弟子就差了吗!”罗烟凝傲娇地白了他一眼。 “哟,还不乐意了?”樊肃慈祥地笑着说,“天疏的武功老夫不敢妄自评说,但他会医术的事,谁也没听说过。” 罗烟凝刁蛮地开口:“樊老,本宫天资卓绝,自学成才!” 景长天不禁笑出声,原来她就打算这样糊弄过去! 樊肃还想说什么,不过门外响起脚步声,戊城的将领陆续到了樊肃房里。 见他受伤,众将士的情绪更加低落,当即明白了为何异邦人突袭时迟迟不见他赶来。 毫不夸张的说,樊肃在这群大汉心中的地位,不比当今皇上低。这也是为什么樊肃从来都是只身前往长序城,不带一兵一卒的缘故。 而罗烟凝以前从未踏足过这里,这边的将士并不认识她,进来之后随意打量了她一下就都关心樊肃去了。 即便是曾经与他们打过交道的南夏太子景长天站在这里,这群人也只是微微颔首,抱个拳。 樊肃才是他们最大的定心丸。 倒是童汐儿的眼神不住地往罗烟凝身上扫,一来是同为女子的好奇,二来似乎是在探究她与太子的关系。 罗烟凝权当看不见。 这时樊肃给郭俊烨递了个眼神,郭俊烨心领神会地开口道:“这位是咱们秦罗的序凝公主,幸得她及时赶来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了大将军的命,并带来了药材和三百名大夫解决戊城的鼠疫。景太子原本已经要回到南夏了,也是途中收到公主的急信才重新赶回来。” “草民先替戊城百姓谢过公主殿下!”说完郭俊烨恭敬地跪在地上,朝罗烟凝磕了三个头。他在这里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谋士、贴身大夫,没有任何官衔,自称草民合情合理。 众将士惊讶了瞬间,也朝她跪下了。景长天若无其事地侧身坐在旁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这些人的跪拜。 “都起来吧。”罗烟凝平静地说道,与方才娇俏的模样比起来,这会儿的她将皇家公主的气度展现得淋漓尽致。 从这些人眼中不难发现,他们跪的是皇权,而不是她罗烟凝。 不过罗烟凝并不在意,这帮人有他们的骄傲,她也有她的想法。 将士们或多或少听说过序凝公主的传闻,不过如今一见,似乎跟传闻中说的不大一样啊!在他们看来,秦罗就她一个公主,不好好待在长序城,跑来这里做什么?外面异邦人层层包围,她又是怎么进来的?大将军的伤她真的能彻底治好? 在面面相觑和不解的眼神中,罗烟凝开口了。 “樊将军再休息几日便无碍了。本宫就开门见山地说了,秦罗得众位庇护是秦罗之福。如今戊城有难,本宫身为秦罗公主不可能坐视不理,把大家叫来也是想当着大将军的面跟大家商议一下退敌之策。” “鼠疫一事,本宫会竭尽所能去解决,众位只需安心退敌即可。若有伤者,本宫带来的人会照顾好。来戊城之前,本宫已经给朝廷去了信,朝廷定会尽快派兵支援。如今异邦人三面围攻,若是咱们顶不住,不仅会死在异邦人手里,更会殃及别的城池。” “今夜异邦人被偷袭的事,想必众位也听说了。他们退兵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本宫会尽可能让这种机会多一些。众位可以说说你们的看法。” 罗烟凝尽可能简单得交代了自己来的目的。这些将士们听完之后,也各自有了不同的想法。樊肃看着她侃侃而谈,不禁心生骄傲,目光更加慈祥了。在景长天看来,这也是凤凰展翅的前兆。 稍作议论之后,童汐儿看了一眼太子后对罗烟凝说道:“公主所言虽好,但异邦人有三万,我们如今满打满算能上战场的也就一万人,就算朝廷支援,可戊城如今这等情形,来了援军不是害他们吗!” “对啊!” “就是,异邦人这次是有备而来。” “早知道前些日子就该杀了石颐斐和呼延恕!” “我就说朝廷太过心善吧!千方百计救下百姓,如今又引火烧身!” “为一千人用戊城陪葬……唉!” 这些话虽然刺耳,却也句句属实,他们没有因为罗烟凝是秦罗公主有所避讳。罗烟凝听了心中也不免自责,但脸上并没有表露分毫。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双管齐下 樊肃也没有为此做任何辩解。不知他是想看罗烟凝如何化解将士们的怨气还是对朝廷的决定也有些不满。 “一万对三万,也不是没有机会。”罗烟凝轻描淡写地说道。 “嘿嘿,公主殿下,你确定不是大半夜打趣我们?异邦人又不是木桩,能站着让你打?”童汐儿觉得好笑,这位殿下说话未免太狂妄了些。 罗烟凝摇头:“童小将军,眼睛看到的有时候也不一定是真的。本宫带来的大夫也不全是大夫。” 大夫不是大夫? 将士们更加不解,她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什么意思?”童汐儿不解道。 罗烟凝没有回答她,而是看了看景长天才说道:“呼延恕已经被景太子杀了。” 什么?!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眼神唰唰唰地落在了景长天身上,呼延恕的死,简直太鼓舞士气了!若非樊肃起不了身,恐怕他要抓着景长天问个究竟。 “就在异邦人从边界撤离之后没两日。”罗烟凝补充道。 景长天望向罗烟凝,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众位与异邦人明里暗里交手过无数次,想必也能猜到让这些百姓染病是他们早就计划好了的。本王之所以要杀呼延恕,也是想逼石颐斐。既然本王来了戊城,也想为绵延秦罗和南夏的情意尽点微薄之力。此次退敌,算上本王。” 罗烟凝看着樊肃:“樊将军,排兵布阵的事,还是听你安排。” 樊肃顷刻间便想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沉声道:“好!童清带三千人守住中门,随时向老夫汇报敌军动向!” “誓死不退!”童汐儿坚决道。 罗烟凝心想:不知童单行看见自己女儿这般模样,会作何想? “景太子,老夫分给你两千人马,任你调遣。右翼可守得住?”樊肃目光炯炯地盯着景长天问道。 “定不辱命。”景长天自信地笑道。 “李典!”樊肃喊道。 郭俊烨连忙说道:“李典将军今日染上了鼠疫……” 正当樊肃为难左翼将领时,罗烟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本宫手下有个带兵打仗的好手。” “叫来让老夫看看!”樊肃对罗烟凝极其信任。 “萧桐。”罗烟凝喊了一声。 萧桐沉稳地走进来,单膝跪地。 樊肃见他脸上有不似这般年纪的老成稳重,眼神坚定锋芒毕露,心中很是满意,但还是问了一句:“说说你的见解。” 在场的人无不露出惊讶和困惑的神情,大将军为何对序凝公主言听计从? 萧桐丝毫不在乎异样的目光,他微微点头,看着樊肃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平静叙述着他的看法。 一刻钟后,这些将士们都惊呆了! 他们感觉这个人根本就是土生土长的戊城人!他对戊城的了解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人!他的见解虽说他们没听过,但说出来全是可行之策,所有在左翼能遇到的可能,无不是三言两语就被他说得透透的! 樊肃脸上更是难得一见的惊喜!这年轻人简直是天生的奇才啊! 罗烟凝轻咳一声,众人回神了,看她的眼神不由得多了一丝正儿八经的敬畏,先是送来郭俊烨,再是萧桐,序凝公主手底下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人才! 细致分下各自的任务后,樊肃催促着他们赶紧行动。临走前,把自己的令牌交给了景长天,方便他调遣人马,顺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小子,看公主的眼神太炽热!他有一种自家孙女被旁人盯上的感觉! 罗烟凝本来也要走,却被樊肃叫住了。 “萧桐以前领过兵?” “小打小闹。”罗烟凝笑眯眯地答道。 “不如把他留给老夫?过几年老夫归西了也好有个接替的。”樊肃此刻活脱脱一副要糖的小孩样。难怪民间常说老人年纪越大越像小孩。 罗烟凝瞪了他一眼,摆摆手:“不行!我可不想成天被朝中那些老顽固念叨!” “你!”樊肃没想到她拒绝得那么干脆。 “你好好养伤,我忙活去了!郭俊烨,你看好老将军,再出什么岔子,本宫拿你是问!”说完,罗烟凝一溜烟跑了,根本不给樊肃再开口的机会。 罗烟凝出了樊肃府邸,立刻去了鼠疫最严重的地方。域城送来的药材每日都有人去取,不用担心短缺。 从业火军中调来的大夫忙得不可开交。她也没有闲着。挑了几个病情最严重的,喂了药,又替他们施针,做完后赶紧让人将他们送到了另一片空地上。 紧接着她找了几名症状不同的病人,询问了具体情况后,分别喂了他们不同的药,又将他们分到了另一片空地,方便她观察。 做完这些刚好丑时,大多数人都已经沉睡了。罗烟凝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点了一枚烟火。不多时这三百人就到了她面前。 “你们手上各自还有多少邪雾丸?”她沉声问道。 邪雾丸就是之前萧桐带人偷袭时用的玩意儿。 “六个。” 随后她点了十个人出来:“明日你们去搜集做邪雾丸的药草,越多越好。” 十人领命后,她邪笑道:“走,今夜再让异邦人尝尝苦头。” “啧!主子,平日不见你,一见你就玩这种大的!”苏斩调侃道。 “啰嗦!”罗烟凝挑了挑眉头说道,“老规矩,活命最要紧。” 众人笑了笑,随她一并御着轻功悄无声息地飞出了城门。 远远望着异邦人的营地,罗烟凝其实挺想念甯莞莞的,如今正是惊蛰,若是有她在,以她御蛇御虫的能力,恐怕异邦人早就苦不堪言了。 一声令下,这群‘大夫’摸到营地附近,把落单的和零散扎堆的异邦人静悄悄地解决了。他们临死都不知道这群人竟然会去而复返! 罗烟凝潜到几个黑灯瞎火的营帐附近,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扔了邪雾丸进去,没多久这些异邦人便死在了睡梦中。只可惜剩下的那些营帐太密集,又有重兵把守,她过不去。 等异邦人有所觉察的时候,这群业火军早就隐匿进了夜色中。 第二百一十八章 攻心 罗烟凝之所以敢这么做,是笃定在鼠疫最严重的时期,石颐斐不敢让他的人马冒然进来。除非他已经丧心病狂到以命换命的地步了。以他的野心,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下,怎么可能让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 “散了吧,散了吧。”一进戊城,罗烟凝就让业火军各干各的。 一回头,就看见景长天似笑非笑地站在灯影下看着她,把她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罗烟凝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问。 摇曳的灯影下,景长天的神色看起来很柔和,只是锐利的目光落在罗烟凝身上不曾移开分毫:“这么晚了,你精力还挺旺盛。” “你看见了?”罗烟凝眉头微动,看景长天的眼神也不避讳。 “看得一清二楚。”景长天平静地说道,“不过你似乎把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做这种事都不知会我一声。” 罗烟凝不以为然道:“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不必惊动太子殿下了。再说了,我也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 她自信满满的模样,是景长天喜欢的,他凑到罗烟凝耳边低声笑道:“我只是想多看看玉飞狸的英姿。” 趁罗烟凝发难之际,他已经直起了身子正色道:“再说了,如果叫上我的话,我和我那些亲卫也能在你面前表现一番不是?” 罗烟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啧,我还担心你那些亲卫动作太慢,把异邦人惊醒了呢!” “那便是他们学艺不精,自找苦吃。”景长天笑道。 罗烟凝瞪着他:“真不知那些亲卫听到自家主子说得这般冷漠,得有多伤心。” 景长天拉过她的手,认真道:“不是冷漠,是我对他们有绝对的自信。不如下次试试?” 见他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罗烟凝撇撇嘴:“叫上你可以,其他人就算了。” “这么想跟我单独相处?”景长天戏谑道,眼里尽是温情。 罗烟凝俏脸微红,本想将他推远一些,不过美眸一转,依偎在他怀里软语道:“是啊,难道你不想?” 感觉到景长天身子一僵,她坏笑着一把推开他:“别以为只有你能捉弄我!” 说完双手负在身后,迈着傲娇的步子走了。 只是刚走到暗处,突然被景长天禁锢在怀里,在她抬头的瞬间,景长天毫不犹豫地吻住她冰凉的红唇,片刻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邪肆地笑道:“烟凝,来日方长。我等你慢慢捉弄我。不过在此之前,万事小心。” 危机四伏的戊城,并不是花前月下的好地方。 但景长天身上淡淡的松烟墨味道,却让罗烟凝沉醉和心安。她笑靥如花,冰凉的手指第一次温柔认真的轻轻抚摸着景长天的脸颊:“放心吧,长天。我会小心的。” 这一声长天,落在景长天耳里是情义,渗透到他心里更是说不出的甜蜜。 而这时候异邦人的营地里,处处透着极其不安的气氛。 石颐斐脸上更是阴沉无比。 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死了两千人,让他如何镇定? 这群人很显然是经过了重重考验被筛选出来的,身手、反应皆是万里挑一。但从未有人说过戊城里、樊家军里有这么一支队伍。 没一会儿,巫医抹着汗来到了石颐斐面前。 “四王子,死去的勇士大多都是被一刀毙命。这群人刀上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没有刀伤的人也是中毒而死,所用之毒霸道至极……” “难道就没有解药吗!”石颐斐不甘心地低吼道。 巫医弯着身子,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属下不才。” “难道是她?”石颐斐沉吟道。 “王子是说……玉飞狸吗?”巫医战战兢兢地抬了下脑袋。 图特阴沉地开口:“如果是玉飞狸就完全有可能。前两年就听闻她在毒药上的造诣不比医术差。” 石颐斐自言自语道:“她是去哪里找的这些人?” “以她的江湖地位,随便抛点药出来,就有大把人手趋之若鹜,根本不愁没人。”图特语气中全是酸意。 石颐斐摇头:“不可能,鼠疫蔓延至今也不过七日。她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这么快把江湖草莽训练成这样。” “那便是景长天的人!”图特咬牙切齿地说道。 提起景长天,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压抑。在场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想把景长天碎尸万段的表情。 石颐斐冷哼一声,看着地上的尸体:“不是他。景长天并不是擅于用毒的人。虽然本王不会武功,但从这些人尸首里能看出来,杀他们的人用的兵器跟景长天那群人用的不一样。景长天的人用的大多数是刀剑。这群人用的大多是匕首。” “第一次袭击只是警告本王。第二次袭击则是在逼本王撤退!她在赌本王不敢杀进戊城!” 身边立刻有人说道:“王子!都到这里了!不能退啊!大汗的仇还没报!” “大不了咱们杀进戊城!” “大汗尸骨未寒!岂能容他们如此狂妄!” “对!杀进去!” “杀进去!” 异邦人愤怒非常,看向戊城的眼神更加贪婪。 石颐斐轻轻抬手:“后撤三十里。” “王子!为什么啊!我们不怕他们!咱们今晚就破城!” “本王比你们还不甘心。”石颐斐黯然地开口,“只是戊城如今鼠疫猖獗,我们若是真去了不过是徒增伤亡。而且用毒之人还不知道究竟是谁。甚至他们今晚的作法更像是在逼我们进去,说不定城内还有更毒的东西!” “但是……”图特不甘心地望着石颐斐。 石颐斐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但是,虽然我们人马占尽优势,但是在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的情况下冒然出兵,只是羊入虎口。”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石颐斐心中对玉飞狸就是隐隐约约有些畏惧。在他看来,这个女人心计深沉。在给他治腿这些日子,他没有从她口中探听到任何消息。 而且她为人乖张,仿佛万事都是随性而为。 第二百一十九章 风云起 甚至他至今都猜不透为什么当时她心生杀意却没有杀他的原因。 石颐斐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玉飞狸会不会真的能把鼠疫治好?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稍纵即逝。纵观古今,没有任何一本史书上有记载染上鼠疫的人还能好好活着,更没听说谁能以一己之力在猖獗的鼠疫下力挽狂澜! “王子!难道咱们带了三万人马来,就这样听之任之吗?!”有人心生不满。 “不。”石颐斐摇头,脸上笑容阴沉而诡异,“今夜先顺水推舟撤退。明日这个时候,咱们以牙还牙。” 很快,撤退的信号就传到了左右两翼。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他们一人一马了。同时,戊城的哨兵也把这个好消息传到了樊肃耳里,并告诉樊肃,被遗留下的那些尸体均中了剧毒。 不过当樊肃兴致勃勃地跟罗烟凝和景长天说的时候,罗烟凝故作惊讶地看着景长天道:“难道是你做的?” 景长天失笑,不过还是相当配合:“不是。昨夜安排完所有事宜之后本王就睡了。” 罗烟凝俏皮地冲樊肃笑道:“肯定是上天觉得樊将军忠肝义胆,派了天兵天将来助你!” 樊肃不信神佛,可如今朝廷援军未到,他竟然心中也有了一丝盼头。 童汐儿在一旁干巴巴地说道:“会不会是玉姑娘做的?她下毒可是厉害得紧。” “咦?”樊肃点点头,又摇摇头,“若真是她,大可不必躲躲藏藏。知会老夫一声也好派些人马助他。” “嘁!”童汐儿撇了撇嘴,“她性格古怪。谁知道她想些什么?” “景太子,你不是说玉飞狸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么?你难道也不清楚?”樊肃疑惑地盯着景长天,眼里有些不快,这小子莫非有了玉飞狸,又对罗烟凝心怀不轨? 景长天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道:“实不相瞒,当初是万不得已才这么说。想必将军也知道晚辈想杀呼延恕父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去了边界,被玉飞狸拦了下来。” “哼!”樊肃不悦地冷哼道,“后生!” 童汐儿怪异地看了景长天和罗烟凝一眼,摇着头走了。 他俩简单与樊肃说了几句也各自忙活去了。 在罗烟凝和三百业火军大夫到来后,鼠疫虽然还在扩散,却也不再像前几日那般猖獗。 给昨日挑出来的几位百姓分别把脉后,罗烟凝带着昨夜点出来搜集药材的十名业火军开始埋头苦做邪雾丸。傍晚时分,已经做好了一大堆。 这时景长天面色严肃地过来找她。本想让她屏退左右再说话,不过罗烟凝示意他无碍。 “今夜想必会有异动。方才让徐阔出去探了探,异邦人那边安静得不像话。” 这十人突然顿了一下,做邪雾丸的动作更快了。 罗烟凝蹙眉道:“难道石颐斐真打算拼个你死我活?” “就算不拼,他肯定会派兵扰乱。”景长天笃定地看着她。 这时,萧桐提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异邦人走了进来,把人甩到地上之后,他淡漠地说道:“方才属下出去查探抓到的探子。” 这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又闭上眼睛垂下了脑袋。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 罗烟凝递给萧桐一颗药丸,在萧桐撬开他牙关的瞬间,一口血从这人口中喷了出来,地多了一截舌头,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 屋中众人都愣住了,没想到这探子还是个硬骨头! 罗烟凝烦闷地摆摆手:“再探!” 萧桐点头,拖着咬舌自尽地尸体出去了。 “以戊城的状况,如果石颐斐要动手,肯定会选左右两翼。”罗烟凝随手在地上画了个简洁的路线。 景长天接过她手中的枝条又在地上画了两道:“嗯。左右两翼的防御比起中门来,始终要薄弱一点。不过不排除他故布疑阵声东击西。” “按照你的意思,三路他都有可能进攻。”罗烟凝不大相信石颐斐会这么做。 “石颐斐疑心很重,三路齐开并非不可能。他有三万人马,每条路派三千人,刚好与戊城人马持平。如果这九千人以命相搏,而我们有伤亡,那石颐斐就可以继续发起第二波进攻。只要他派出来的人马有一个能活着回去,都能把阵前的情况和我们的兵力告诉他。”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在石颐斐佯攻三路的同时,再派出一队人马直逼其中一路。若是我们分出人手去支援,他可以再攻最薄弱的一路。长此往复,根本不需要车轮战,只需三到四次进攻,我们都很难扛住。” 景长天神色严峻地分析道。 罗烟凝皱着眉头盯着他:“照你这么说,那我们岂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有。”景长天坚定地看着罗烟凝,“先发制人。烧粮草或者杀石颐斐。” 罗烟凝狐疑地说:“三万人马的粮草必定是重兵把守。而石颐斐身边你也知道有多少人保护。” “戊城不小,他们左右两翼的各有四千人驻守,不可能每日为这些人的粮食来回奔波。你的人加上我的人,一入夜立刻赶到右翼,趁他们赶来之前先烧掉一部分粮草,杀掉能杀的人。咱们这四百多人的身手,要全身而退不在话下。我们离开的同时,让中、左两翼放出消息,援军已到。只要拖住他们今夜进攻的脚步,咱们就算赢。”景长天老谋深算地笑了笑。 “如果下手隐秘点,杀了这四千人也不是做不到。”罗烟凝已经在想法子全数歼灭右翼的异邦人了。 景长天摇头:“不行。这样一来只会激怒石颐斐,他会不顾一切攻进来。” “好。那你听你的。我同你一道去。”罗烟凝稍坐思考便同意了景长天的意见。 “你得守在戊城,万一有哪一路生变,你可以施以援手。”景长天深谋远虑地说道。 沉思片刻后,罗烟凝答应了,她对还在制作邪雾丸的十人道:“召集人手后,每人分两个邪雾丸,今晚听景太子调遣。” 第二百二十章 百步穿杨 刚入夜,景长天便带领着四百来人绕过右翼丘陵,潜伏在离异邦人不足一里的后方。 夜色下,景长天的眸子显得格外锐气明亮。 再三确认粮草的位置后,他低声令道:“走。” 自古军饷都是重兵把守,异邦人这里同样不例外,一眼看去不下五百人守着。 景长天打了个手势,四百多人立刻飞身而上,打了这群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两队人像是在比谁更狠辣更厉害一般,下起手来根本不管不顾,人人都如同嗜血的疯子。 景长天有些咋舌,他极少能看见自己的亲卫卖力成这样! 怕再杀下去要出大事,景长天连忙吹了声口哨,示意他们赶紧毁粮草,别在纠结谁杀得多,谁杀得少。 纵使还有攀比的心思,但这群人执行起命令来毫不含糊。亲卫往粮食上倒火油,业火军顺手点燃火折子扔了上去,顷刻间粮草燃了起来!紧接着每人往人群里扔出一个邪雾丸后,头也不回地溜了。 用景长天的话说,邪雾丸别浪费。 火势燃起来烧毁粮食的同时,也截断了异邦人追击他们的路。 异邦人有的救火,有的拉弓射箭,想留住偷袭的人。可惜亲卫和业火军相互掩护,逃脱得极其顺利。 虽然他们收到命令,必须蒙面防止秦罗人用毒,但是他们终究低估了邪雾丸的威力。即便没有吸入,可他们的眼睛却逃不过染上毒粉的命运…… 求救和敌袭的传信烟火在右翼上空燃起。而左翼那边来人说秦罗有援军到了。 情报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戊城里震天的鼓声石颐斐自己也听到了。 他面色阴沉,紧紧握着拳头,根本不相信这么快就能有援军到。甚至在他看来,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顶着鼠疫的风头发出进攻。 沉思片刻后,石颐斐眼中平静得像是暴雨的前奏。 他调集一万人马,提前一个多时辰来到了戊城城门下,自己也随军出发了。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真有援军还是虚张声势! 数不清的火把,把这片地界照得如同白昼。 异邦人鸣响战鼓!戊城顿时人心惶惶! 为了让樊肃能安心养伤,郭俊烨照罗烟凝的吩咐,在樊肃的药力下了助眠的东西。 听到战鼓声的罗烟凝,此刻也站到了城门上。她身边是一脸凛然的童汐儿。 “看样子不太妙啊!”童汐儿咽了咽口水。她虽然大大小小打过不下百场仗,可如今以三千对一万,她心中很没底,偏偏脸上不能表露分毫! 罗烟凝蹙着眉头,沉声道:“击鼓应战!” “公主殿下!你是认真的吗!”童汐儿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敲便是。”罗烟凝淡定地开口,脑海中飞快盘算着应对的法子! 震天的战鼓响起,罗烟凝对童汐儿说:“安排人,把没有染上鼠疫的百姓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童汐儿递了个眼神给姚仁海,姚仁海立刻点头去办了。 鼓声止。 图特站到前方提起内力喊道:“秦罗人!难道你们以为紧闭大门就有活命的机会吗?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一样龟缩在城里就以为能高枕无忧吗!樊肃!你这个老匹夫!可敢出来与老子一战?老子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勇猛!” 阵前喊话的规矩历来都有,比的就是哪一边更能沉得住气。难听的话自然层出不穷。 被激怒上头是打仗的大忌,然而,想到平时对自己关爱有加的樊肃被异邦贼人暗算,如今卧床不起,童汐儿便忍不住了!她提起内力朝图特喊道:“老子当是哪个孙子这般大言不惭!原来是图特你这个手下败将!连本将军都打不过,还妄想跟樊将军打,是你那残废主子给你的能耐吗?呼延恕那老贼都死了,你们不滚回鹰都奔丧,杵在这等着给呼延恕陪葬吗!” 童汐儿的谩骂比图特更狠! 图特脸都被气绿了!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骂骂他也就算了!他怎么敢连着四王子和尸骨未寒的大汗一块骂! 石颐斐反而很平静,他低声对图特说:“别上了他的当!” 图特点点头,声音又大了几分:“秦罗杂碎!知道你们的樊肃将军为什么一直不出来吗!他早就被我们安排的刺客杀了!这几日你们是不是没见到他啊?哈哈哈!樊肃一死,你们这些人不过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就算我们不杀你们!鼠疫也迟早让你们死!” 知道樊肃遇刺的人是少数,如今被图特说出来,戊城的士兵不敢相信,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成了喧哗。 童汐儿着急地咬牙道:“樊家军的军心岂是你这等手下败将能动摇的?樊将军不过是不屑与你们交手罢了!他如今不过是在自己院里休息而已!” 这番话说出来,戊城士兵自己都不相信,都兵临城下了,樊将军怎么可能休息……除非他真的遭遇不测了。 异邦人的谩骂还在继续,而这边的情绪却逐渐悲伤。 童汐儿有些着急。罗烟凝却淡淡地说道:“樊将军并未受伤,他这两日不过是染了风寒,本宫保证,他明日便会出现在大伙眼里。” 说完,她拿过一名弓手的弓箭,拉了两下感觉还不错。 城墙上的人都有些诧异,序凝公主是想射杀喊话的人吗?隔得那么远,莫说能不能射中,光是这把弓,看她的身板也不像是能驾驭的样子啊! 童汐儿心中也有些不满,大敌当前,她就算贵为公主,也不是这般逗趣吧? 然而,未等他们看清,罗烟凝已经从弓箭手箭囊里抽出三枚箭搭在了弓上,她运起内力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拉了个满弓,三枚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图特的面门飞了过去! 图特只觉得三道劲风袭来,抡起锤子便去挡,可谁想虽然箭被挡,但后劲不减,有两箭竟然让旁边的人受伤了! “这三枚箭,就当本宫给呼延恕上的香。下一次,便取你的性命祭箭。”罗烟凝的声音惊天动地。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战 女的? 罗烟凝的话像是惊雷炸响在异邦人人群中。 图特根本不敢相信一个秦罗女人竟然在箭术上有这般造诣! “报上名来!”图特咬牙切齿地喊道。 “罗烟凝。” 石颐斐微微眯着眼睛,秦罗公主怎会到此? 而不知道罗烟凝来此的戊城士兵,更是惊讶无比!不光是感叹她的箭术,更是认为朝廷派援军来了! 图特不屑地笑道:“看来你们秦罗是没人可用了!派一个女人来!你们秦罗男人还真是缩头乌龟!” “嘣” 罗烟凝又一箭射出! 图特话虽狂妄,不过却不敢小觑罗烟凝的箭。他再次抡起重锤把箭打飞,然而手臂上突然吃痛,重锤飞了出去。 他低头一看,手臂上竟然被一枚暗器打伤了! 原来罗烟凝在放出箭的瞬间,袖中的暗器紧随其后,双管齐下图特必中一样! 不等图特说话,罗烟凝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看不起女人,那你们异邦人可有人敢与本宫一战?不计生死那种。” 说完,她轻轻一跃,站到高处以睥睨天下的气势冷冷地望着这一万人马:“可敢?” 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罗烟凝心中没有半点惧意。此等情形下,容不得半点差池,能多拖一时,胜算就多一分。 石颐斐从未想过半路会杀出个序凝公主,她蒙着面纱看不见她的脸,但这身气势石颐斐是佩服的。 异邦人这时候也是面面相觑:这个公主不是疯了吧?他们望着石颐斐,似乎在问如何是好。 童汐儿早就吓出了一声冷汗,她抬头望着罗烟凝低声道:“殿下,你就下来吧,万一出点岔子,你让戊城怎么跟皇上和王爷交代啊?” “闭嘴。”罗烟凝低语道,“本宫自有分寸。快派人去找景长天,就说本宫在城门拖着,让他赶紧先去左翼,能杀多少算多少,两个时辰之后再回来,你再带五千人去右翼,端了他那四千人。” “可是你…” “没有可是,再拖下去,我们真没胜算了!两个时辰后,你也必须要回来!”罗烟凝蹙着眉头道。 童汐儿见她成竹在胸,而眼下又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好照做了。 石颐斐大声开口道:“序凝公主真是好气魄,莫不是在拖着等援军来?” “等?你觉得本宫都站在这儿了,援军还用等么?要不你们攻进来试试?看看是你们异邦贼子能踏破戊城还是我秦罗将士瓮中捉鳖。”罗烟凝布下的疑阵让秦罗的将士也分不清真假。 可知道真正内情的将士,此时此刻内心百感交集,序凝公主完全颠覆了他们对她的看法! 这番话让石颐斐有些迟疑,罗烟凝是秦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无论是皇帝还是贤王似乎都不可能让她只身前来。就像自己在鹰都的时候,身边同样高手如云,父汗永远不会让自己踏入险境。 看来今夜要拿下戊城不是易事了。不过石颐斐仍然没有彻底相信罗烟凝的话。 “王子,让属下去会会这娘们儿!”图特心有不甘地说道。 “让属下去好好教训一下她!” “对!给她点颜色瞧瞧,打伤了抓回来,说不定秦罗皇帝就将戊城拱手相让了!” “就是不知秦罗公主的滋味怎么样?” 异邦人谈论这些的时候没有任何避讳,罗烟凝虽然听见了,心中却没有任何波澜,她把这些人的脸都记下了。 “敢吗?一边说看不起女人,一边连应战的勇气都没有。就这还妄想攻破戊城大门?”罗烟凝挑衅道,语气中的轻蔑对异邦人而言简直是极大的侮辱。 石颐斐轻笑道:“本王怎知你所言到底是真是假?若没有援军,本王岂不是中了你的计?” 本宫就等你这句话呢!罗烟凝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石颐斐,本宫第一次来戊城,兴致正好,不如你派十个人来跟本宫比试一番,只要这十人中有一个能在本宫手下活着,本宫立刻下令打开城门,放你这一万人马进来。若是你派出的十人都死在本宫刀下,那你还是趁早打消攻破戊城的念头,如何?”罗烟凝轻松地笑道。 稍作考量后,石颐斐答应了。 “既然序凝公主都开口了,本王若是再推诿,岂不是连女人都不如?”说完,他派出一名武功算是中上游的人应战了。 罗烟凝见计成,心中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于是她在众位秦罗将士担忧的眼神中,轻轻飘下了城门。 这人眼神狠厉,对罗烟凝的挑衅早就心生不满了。如今见她下来,一言不发提着斧子便冲了上来。 凭他的身法和挥动兵器的力道,罗烟凝很轻易就判断出了这人的路子。不过她并不打算速战速决,拖得越久,景长天和童汐儿就越安全。 因此,这人冲上来后,她只守不攻,甚至没有表现得有多厉害,最大程度上让异邦人放松了警惕。 一盏茶后,这人死在了罗烟凝的掌下。 “下一位。”罗烟凝故意松了口气。 石颐斐没有任何心疼地派出了第二个人。 这二位的眼神极度猥琐,罗烟凝很不舒服,她使出了万仞藏刀最基本的寻七星,在这人倒下的瞬间扭断了他的脖子。 一个时辰过去了,六名异邦人死在了罗烟凝手上,其中两名是追随过二王子呼延铭的将领。然而令石颐斐和图特费解的是,罗烟凝一直没使用任何兵器。 远处的天空呈现出火烧的暗红,石颐斐顿时感到强烈的不安。 “图特,你去。速战速决。” 图特点点头,飞身而上。方才暗器打到的手臂被巫医仔细包扎过,他已经不觉得疼了。也许序凝公主不简单,但是他认为持续打斗了一个时辰,她也该疲倦了。 想起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图特更是战意猛涨,眼中除了杀意再无其他!他微微俯身前跃,一手抡着重锤朝着罗烟凝的面门飞来,同时另一只手挥出的拳头封住了罗烟凝躲闪重锤的路! 第二百一十二章 翻 之前那几位异邦人和罗烟凝的打斗给了图特琢磨的时机,图特虽然觉得罗烟凝不错,但也不会认为她能厉害到哪里去,他一心只想着给石颐斐拿下攻击戊城的借口。 “呯” 罗烟凝接下这一锤的同时,偏过身子躲开了图特的拳头,借着图特挥出的力量顺势往后滑了几步,手腕都没抖一下。 图特不敢相信自己用了十成力道挥出的重锤被罗烟凝就这么接下了。在图特惊讶的眼神中,只见罗烟凝小腿一蹬轻盈地冲向图特,淬星饮刀尖贴着地面在快要到图特跟前的时候扬起沙土,迷了图特的眼睛。 为了能继续拖延,她近身图特的同时又在他中了暗器的手臂上砸了一拳。 图特吃痛,但仍然空出一只手挥着锤朝罗烟凝方向打去,眼看要打中罗烟凝的腰,她又以一个诡异的侧身躲过,随即足尖轻点锤身,抬脚狠狠踢向图特的下巴。 图特吐出口中血水,两个牙齿落到地上。 “臭娘们!”他骂道。 左翼上空突然亮起业火军事成的烟火。 罗烟凝冲着图特诡异一笑,踏着影踪步瞬息间便到了离图特三尺的地方。 淬星饮刀尖下沉,泛着寒意的刀锋转向图特,她自下而上猛地斜提一刀,图特见势不妙,将重锤挡在胸前。 一阵火花飞溅,这把跟随他多年的重锤就这么被劈断了。感受到罗烟凝刀上的杀气和寒意,他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而罗烟凝此时已经腾空而起,从上自下再斜劈出一刀,她踩着图特的脑袋倒飞回去,趁着落地的空当,一脚踹向图特后背,将他踹进了裂星诀正中。 图特想动,甚至运起内力想要抵御这股刺骨的寒意,却发现是徒劳。眨眼间,他就成了一座冰雕而后碎裂了。 簌簌落下的冰晶中,似乎每一粒都带着淡淡的血雾,美得残忍又妖异。 死了? 保护石颐斐八位高手的头目就这样死了?连渣都不剩? 城墙上的戊城士兵眼里写满震惊。前几次比试,在他们看来,序凝公主虽有武功,但并没有高到让他们能彻底相信她能赢得十场比试。 而与图特的比试,她宛如被鬼魅附身一般,身法诡异难测,出手干净利落…… 石颐斐亦是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死死盯着罗烟凝:难怪当初许梦送来的字条上写着要小心她! “你还有三次机会。”罗烟凝收刀归鞘,云淡风轻地说道。 这时,被石颐斐派去左翼的将领,骑着马跑到石颐斐身边,连滚带爬地从马上落下,浑身是血。 “王子,景长天的人马来了!咱们的粮草被烧了!四千人如今不足一千,那些人的毒太可怕!” 又是毒! “景长天带了多少人来?”石颐斐压着心中怒火问道。 逃回来的这个将领愣了一下,头上冷汗直流:“大、大概六百。不!八百!” “八百人就把我们漠国的勇士杀得丢盔弃甲,好啊,真是好!”石颐斐阴恻恻地说道。 这人一直跪地不起,石颐斐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对着他的后颈通了进去,痛彻心扉地说道:“仗打输了本王不会怪你们,但本王决不允许当逃兵的人出现!父汗尸骨未寒,若他在天有灵,会多失望啊……” 罗烟凝微微眯着眼睛,盯着石颐斐的一举一动,随即又开口道:“对了。本宫忘记告诉你了,玉飞狸如今也在城中,你要见见吗?她对你恩将仇报的做法可是很不满意呢。” 原来如此!难怪这些毒药如此诡异霸道!如果是出自她的手里,那就真的说得通了!给自己治腿的时候她还让景长天伴随左右!看来这对狗男女早就暗中有勾结了!石颐斐恨恨地想。 “序凝公主,你就这么自信本王不敢攻城吗?”石颐斐冷冷地说。 罗烟凝让出城门的位子,戏谑道:“你大可试试。看看究竟是你先拿下戊城,还是玉飞狸先取你性命。不过你还有三次派人跟本宫比试的机会。至于进去之后是个什么情形,本宫就说不准了。” 左翼败北,右翼那边迟迟无人来报,再看看那边暗红的天空,想必情况并没有想的那么好。冒然攻进去,还真说不清是什么情况,玉飞狸这个女人,诡异得厉害。 沉思片刻后,石颐斐温润地笑了:“玉姑娘于本王有恩,既是她亲自来了,本王便卖她一个面子。但愿她真如传闻那样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不然即使本王退兵,戊城依然是座死城。” 罗烟凝亦是笑容满面:“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若戊城真成了死城,你想要拿去便是。” 看样子,终于是要撤军了。 拿?石颐斐不禁觉得好笑,秦罗公主竟然说出这种话,到底她是太自信还是太天真? “说得这般轻松,你是在替你们秦罗皇帝做决定么?序凝公主。” 城楼上的士兵听石颐斐这么一说,冷汗都吓出来了,这可是大不敬啊! 罗烟凝像是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嚣张地说道:“本宫是秦罗盛宠的公主,说了这话也不会有人怪罪。” “呵!”石颐斐冷笑一声,转而令道,“回鹰都!” 罗烟凝笑眯眯地看着他,丝毫不在意图特那七位兄弟阴狠的眼神。石颐斐临走前还想挑拨离间,想让她说的话被有心人听了传到皇伯伯耳里,那他真是打错如意算盘了! 城楼上的士兵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们这里算起来,不过一千人而已!来势汹汹的异邦人竟然真被序凝公主亦真亦假的话骗得退兵了! 一支箭趁着罗烟凝飞上城楼的时候朝她后背袭来。 “公主小心!”将士们吓坏了,连声喊道。 罗烟凝感觉到身后有风袭来,立刻在空中转了个身,伸手接住箭,随即甩了回去,不屑道:“还给你们!” 落到城楼里,她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殿下!” “殿下!” 这群原本对她还有成见的士兵,纷纷跪在她面前。 第二百一十三章 波折 “殿下您没事吧?受伤了么?” 将士们关切地问道。 罗烟凝摆摆手:“本宫没事。坐一会儿就好。” 其实她心里慌张得很!这是第一次独自面对如此大的阵仗,若有半句话说得不对,都会引来石颐斐的怀里。她周围,不过才一千人而已,这算是瞒天过海还是暗度陈仓或者可以说是半个空城计? 罗烟凝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有一种空白的眩晕感,把石颐斐骗走真的不容易。好在,暂时戊城的危机解除了。 “快派几个机灵点的斥候去探探,一定要确保石颐斐是真的走了。如果他突然想过来杀个回马枪,那就真的完了。”罗烟凝长舒一口气,连忙下令道。 “你们都跪着干嘛?”罗烟凝诧异地看着他们,扶着城墙站了起来。 将士们默默地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略显难看地开口道:“末将们原以为殿下是来捣乱的,没想到殿下竟然救了戊城,是末将们有眼无珠,还请殿下恕罪…” 罗烟凝笑了笑:“你们死守戊城何罪之有?起来吧,大家都是秦罗人,本宫身为秦罗公主,自然要首当其冲。对了,樊将军没事,别听石颐斐胡说八道。” 大伙儿重重地点头:“殿下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序凝公主千岁!序凝公主千岁!序凝公主千岁!” 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激起了将士们心中最直接的感激,半个戊城都能听见他们由衷的呼喊。 这时候,景长天满脸担忧地赶到了,他抓着罗烟凝双臂,细细打量了一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完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烟凝,你真是……” “吼”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呼声:“景太子!这样抱着我们秦罗公主算怎么回事呀!” 虽然景长天带来的人很少很少,但是起到了极大的作用,没有他们,左右翼的突袭不会如此顺利。同时,景长天的到来,对石颐斐也有一定的制约。 能在这种关头出手相帮的人,值得他们感激。 景长天放开罗烟凝,看着脸上洋溢着笑容的戊城将士,他们每个人眼睛里都透着劫后余生的期许,景长天笑道:“本王,要娶她。” “咱们秦罗就这么一位公主!若是景太子想娶,那得拿出点本事来!不然咱们戊城将士这关都不好过呀!”有人打趣道。 “哈哈!什么算真本事?”景长天亲和地问道。 “那起码得跟咱樊家军全交手一遍,看看你能不能好好护着公主!” 罗烟凝满脸羞涩,推开景长天便跑了,边跑边说:“谁说要嫁给你了!” “吼” 人群中又是一阵喝彩:“公主!您可千万要说话算话呀!” 罗烟凝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这帮人,还真是!无赖! 下了城楼往樊肃那边去的时候,罗烟凝腿还有些软,她踉跄了一下被赶过来的景长天扶住:“还没缓过来吗?”景长天关切地望着她。 罗烟凝无奈地点头:“要说不慌是假的。不过好在没露出破绽。” “烟凝,你让我很惊讶。越是了解你,我越是想把你捧在心尖。”景长天温柔地望着她。 罗烟凝低着头叹了口气:“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时,姚仁海骑着马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殿下!童将军出事了!在樊将军院里,您快去看看吧!童将军怕是不行了!” 罗烟凝一听就惊呆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等她有所反应,景长天已经接过姚仁海手中的缰绳,顺手把罗烟凝抱在身前,朝樊肃的府邸奔去! 童汐儿怎么会出事?这是罗烟凝怎么都没想到的。 等她到了童汐儿在的那间屋子,就看见郭俊烨屏退了所有人,正给童汐儿止血,她肩上和胸口的箭都还没拔。从他的神情和颤抖的双手就能看出,他已经知道童汐儿是女子了。 景长天识趣地等在门口。 罗烟凝进去后,郭俊烨像是看到救星一般,不知是哭还是笑:“主子,您快看看吧!属下、属下真的下不去手!” 罗烟凝蹙着眉头,检查了童汐儿的伤口。肩膀上还好,可胸口那支箭,确实有点深。身上不似其他女子那般光滑如玉,反而有几道伤痕。童汐儿此时面色惨白,气若游丝,闭着的眼睛仿佛根本不会再睁开。可手中还紧紧攥着她的朱雀枪。 “不是还有颗续命丹么?拿来先给她吃下去。”罗烟凝一边说,一边拿出银针在她胸口箭伤处扎了几针。 郭俊烨连连点头,从怀里摸出续命丹塞进童汐儿嘴里,罗烟凝怕她咽不下去,轻轻抬了抬她的脑袋,又在她后颈出拍了下。 那几枚银针起了作用,血流得没那么厉害了,罗烟凝赶紧取针后对郭俊烨道:“按着她的胸口这里。” 郭俊烨迟迟不肯动手,罗烟凝恨恨地盯着他:“要不你来拔箭?” 郭俊烨连忙摇头,迟疑地把手伸到了童汐儿柔软的胸口。 “按紧点!”罗烟凝怒其不争地令道。 郭俊烨按住之后,把头偏到一边,尽量不去看。 “噗”的一声,罗烟凝干净利落地拔出箭扔到一旁,温热的液体溅到了郭俊烨脸上,他转过脸,细细看着童汐儿的脸,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情愫。她不疼么?还是她没有力气喊疼了? 而罗烟凝拔出箭之后,立刻点住周围的穴道,从腰间摸出凝血膏,厚厚地涂了一层。 “轻轻抬起来一点。”她令道。郭俊烨照做之后,她迅速地替童汐儿把胸口的伤处包了了起来,又拿了长巾替她挡住胸口的春光。 紧接着,又如法炮制地拔出童汐儿肩上的箭,给她上了药。 做完这些,罗烟凝又探了探童汐儿的鼻息,在她手臂上点了两下,才把她的朱雀枪拿过来放好。 “怎么回事?”罗烟凝示意郭俊烨出来说话,让童汐儿休息。 正好景长天也在,他需要知道,毕竟童汐儿是童单行的女儿。 郭俊烨哭丧着脸:“主子!属下也还没来得及问!” 第二百二十四章 百思不解意 姚仁海连忙开口道:“启禀殿下,童将军率军去右翼与异邦人周旋,谁知道对面突然多出两千人,在后方包夹我们。童将军不得不改变策略,从另一边突过去。中途他为了迷惑敌军,只带了五百人包抄过去,虽然敌军后方溃败,但他们反应过来后,立刻改变了阵型。” “童将军怕异邦人向石颐斐报信转而攻打中门,不得已他只能独自冲到敌军将领身边与之厮杀。敌军早就恨童将军入骨,如今被童将军杀得丢盔弃甲,又见他敢独自深入,立刻摆出箭阵,要射杀他。童将军肩上中箭,但若是让败军逃跑了势必会向石颐斐汇报戊城的情况,于是他带着我们追了上去……敌军虽然杀完了,可他也……” 童汐儿这般拼命是罗烟凝和景长天没有想到的。 但郭俊烨是知道。 只是他一直以为她是男子,以为他一心只想报效秦罗。哪里会想到相处了那么久的‘兄弟’,竟然会是女儿身。 想到她因为鼠疫留下的眼泪,郭俊烨只恨自己瞎了眼!若是知道…可若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她就不会去了么?她就没想过自己会死么?她从来都表现得坚强又独立,平日里也是大大咧咧的,她为什么啊? “你先下去歇着吧。”罗烟凝对姚仁海道。 姚仁海担忧地望了望屋里,朝罗烟凝和景长天抱了抱拳,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 罗烟凝见郭俊烨魂不守舍的模样,叹道:“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只要她活着,你的疑问有的是机会问。” 郭俊烨怔怔地望着罗烟凝:“主子,她……” “她是南夏清州营大将军童单行的女儿。”罗烟凝淡淡地说道。 “原来主子早就知道了。”郭俊烨失落地垂着头。 罗烟凝点头:“你进去守着吧。替她守住这个秘密。” “是。” 郭俊烨进去后,罗烟凝看着景长天:“要趁这个机会让她回南夏吗?” “等她醒了再说吧。”景长天惆怅地说道,“虎父无犬女,童单行若是知道她有这般作为,肯定会为她骄傲。只是如今她伤成这样,童单行恐怕接受不了。又要你多费心了。” 罗烟凝眼眸里全是温柔和感激:“她是为了秦罗,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主子,樊将军醒了。”苏斩吊着一只胳膊从樊肃屋里走出来。 “走吧。去看看樊将军。”罗烟凝笑着对景长天道,二人并肩进了屋里。 有战争就有牺牲,左翼突袭成功,中门不费一兵一卒骗走了主力军,右翼四千人歼灭了异邦人六千人。秦罗大胜。 然而右翼四千人,只回来了两千。 在短暂的欢呼过后,将士们去了右翼捡回了遗留的玉简。戊城上空燃起了一盏盏寄托哀思的孔明灯。 大胜的消息和死了两千将士的消息让樊肃陷入了哀伤的喜悦中。他浑浊的眼里写满了迟暮英雄的期许和悲凉,他想尽力活到能看见解除异邦外患的那天。 就像寻常人家的老头,想看到儿孙满堂。 沉默了许久,樊肃才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他躺在床上朝罗烟凝和景长天抱了抱拳:“老夫替戊城百姓谢谢你俩。” 景长天回了一礼:“举手之劳,无足挂齿。南夏和秦罗本就唇齿相依。晚辈帮秦罗便是在帮南夏。如今戊城危机已解,只剩下鼠疫了。” “这个无碍,我已经从玉飞狸那儿拿到方子了。只是还需要些日子才能彻底清除。”罗烟凝连忙开口,生怕樊肃再次陷入不快。 樊肃满意地看了看景长天,转而沉下脸对罗烟凝道:“方子的事先不提。臭丫头!你真是好大胆子!竟然让俊烨给老夫下药!” 罗烟凝吐了吐舌头:“这还不是怕您老人家不能安心养伤吗?” “你可知道若是老夫按军法处置,就算皇上来了也保不住你!”樊肃严肃道。不是他说得重,而是军营历来不允许女子轻易进出,更别说像今夜这样调兵遣将。他担心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这丫头不好开脱。 “事急从权。我不也是被逼无奈么?何况戊城保住了,若是那帮酸腐老头执意要递折子参我,我就把他们打晕了统统送到你这。”罗烟凝摊摊手嬉笑道。 景长天忍不住笑道:“若他们真敢参你,那就是真迂腐了。樊将军一道折子上去,他们不得背一个残害忠良的名声?” 樊肃被他俩逗得哈哈大笑,方才的惆怅也就此烟消云散了:“别说老夫不答应,恐怕太后一句话,真想参你的人都得乖乖在家反思。” 正当三人有说有笑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如今大伙都在各忙各的,院里也没人通报。 三人眼神齐齐盯着门口。 看清来人后,他们都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人竟然是贤王罗甫! “父王?!你怎么来了?”罗烟凝诧异地站起来喊道。 风尘仆仆的罗甫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转而关切地看向樊肃:“刚进城就听将士们说老将军受伤了。可还好?” 罗烟凝心中狂跳,看来这次真惹父王不高兴了! 樊肃想起身行礼,又被罗甫按住:“将军歇着就好,不必多礼。” “多谢王爷,老夫没大碍了。” 随后罗甫朝景长天抱了一拳:“景太子高义,本王替皇上先谢过。” 景长天连忙作了以揖:“这是长天分内之事。” 在罗甫面前,景长天表现得极为温文尔雅,毕竟他是烟凝的父王,他认定的准岳父! 寒暄过后,罗甫才看向罗烟凝:“跪下!” 罗烟凝二话不说,‘咚’的一声,跪到了地上:“让父王担忧了。烟凝错了!” “你!”罗甫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岂有此理!这丫头竟然还懂先发制人! 一接到她的信,罗甫差点魂都要被吓没了,连夜进宫找皇上和太后商议解决的法子!太后一听戊城染了鼠疫,罗烟凝又到了戊城,当即就晕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满意 醒来之后罗甫已经带人走了。原本罗裕是不想他来的,但毕竟事关重大,自己又不能亲临前线,只好让他去。罗甫刚出长序城,罗裕以照顾太后为由,一道圣旨就把世牵雪请进宫了。世牵雪心里纵使有万般不耐,也只得领旨。 位子越高,疑心越重。 “一个长序城还不够你折腾吗?如今竟然跑到边疆肆意妄为,罗烟凝,你简直太放肆!”罗甫厉声呵斥道。 这句话说得恰到好处,后面跟进来的两位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位是兵部尚书蒲甘,另一位是丞相王培。 二人进来见到的就是序凝公主被贤王劈头盖脸一顿骂的模样。他俩跟罗烟凝行了一礼,相互递了个眼神就朝樊肃看了过去。 父女二人之间的事,他们不好掺和。何况在座的都是人精,怎会不清楚贤王的意思? 景长天心中更是跟明镜似的,贤王把事做在先,即使后来有人想说些什么,也要掂量掂量会不会冒犯贤王。 罗烟凝噘着嘴,一声不吭。父王虽说是在做戏,可从语气里不难听出他的气愤。 “军营历来不许女子随意踏足,你倒好,竟然还私自调用军队!若是今夜那三万漠人突然发难戊城丢了,你拿什么跟皇上交代!来人!将序凝公主拉下去,杖责三十以儆效尤!”罗甫怒气冲冲地令道。 进来的士兵面面相觑,在罗甫的催促下才敢动手。 王培一看贤王来真的了,连声劝道:“王爷,公主殿下也是一片好意。再说了,漠人也在殿下的计谋下撤退了。这是好事一件……”自从女儿王诗洁被罗烟凝救了之后,王培对她心里早就没了芥蒂。 “对啊。若非公主急中生智,戊城恐怕也撑不到咱们赶来!”蒲甘连忙帮腔道。 “不行!”罗甫严厉地拒绝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她还只是个公主!有什么权利知法犯法?她有没有功劳,皇上说了算!但是今日必须罚她!” 说完,罗甫看着两士兵:“等什么?!还不动手!” “哐当”一声脆响,樊肃将身侧的药碗砸在地上,怒道:“老夫看今日谁敢动她!” 樊肃一出声,所有人都愣住了,唯独景长天,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若贤王真想罚她,就不会当着自己一个外人的面了。 虽然这三位品阶都比樊肃高,但谁对他都要礼让三分。 “贤王,难道你在朝中久了人也变得迂腐了?”樊肃冷冷地看着罗甫,“戊城什么情形你看不见还是怎么?你一来不关心她有没有受伤,反而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就是这样当爹的?” 虽说是做戏,但樊肃听了贤王的口气就是不舒服! 罗烟凝心中淌过暖意,抬起头暖暖地注视着樊肃。 “老将军,并非本王迂腐。只是律法有……” “律法能救戊城吗!没有序凝公主,老夫早死了,你们这次来就是来给老夫送葬!不若你们去问问戊城将士,序凝公主该不该罚!老夫把话撂这了,今日谁要动序凝公主,谁就从老夫尸体上踏过去!”樊肃瞪了罗甫一眼,慈祥地看着罗烟凝,“公主快起来,只要老夫在,他们谁都动不得你。” 罗烟凝抬头委屈巴巴地望着罗甫。 罗甫没好气地开口:“看本王作甚?老将军让你起来你便起来!” “多谢父王。”罗烟凝乖巧地福了福身子。 “哼。”罗甫冷哼一声,“若是回了长序城,皇上怪罪下来,本王不会替你说情!” 罗甫不过是说说而已,回去之后皇上若是真怪罪下来,太后那边想必也不会答应! 罗烟凝悄悄看了一眼景长天,见他正温柔地看着自己,便冲他俏皮地笑了笑,转而故作低落地对罗甫道:“父王,那儿臣先下去了。” 罗甫点点头:“晚些有话对你说。” 见她走了,景长天也站了起来:“既然几位还有事商议,长天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罗甫笑道:“多谢景长天出手相助。” “分内之事。”景长天温润地抱了抱拳也走了。 该做的也做完了,屋里就只剩这四位。罗甫对樊肃正色道:“老将军,虽说漠人如今暂时撤离了,但戊城如今鼠疫猖獗,想必他们一直等着坐收渔利。皇上这次特派两万人马过来助你守戊城。” “多谢皇上垂怜。”樊肃感激地说道。 “老将军为秦罗奋斗了一辈子,皇上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王培笑道。 “食君禄忠君事,老夫只是做分内的事罢了。”樊肃淡淡地回应道。不过他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于是又说道,“说起来此次也并非全无收获。呼延恕前些日子已经被景太子斩杀了,想必皇上还没收到消息吧?” 四人或听或说,将之后的事一一定了下来。 景长天把罗烟凝送回她的屋子,笑道:“贤王为你可算是费劲了心思。” “父王若是不这样做,回了长序始终会有人抓住这事不放。”罗烟凝叹了口气。 景长天笑了笑:“不过没想到樊将军竟会如此看重你。他是把你当孙女看待了。” “樊将军是性情中人。若我不是皇家的人,倒是想叫他一声爷爷。”罗烟凝笑得有些惆怅。樊肃这一生,太苦。 “经过戊城的事,你一定会成为他心中最深的牵挂。” “我何尝不是把他当作亲人看待?”罗烟凝笑得调皮。 “我打算明日回霸夏。秦罗援军到了,再待下去恐被人诟病。”景长天揉了揉她的头发。 罗烟凝点头:“你做得够多了。不过一路上还是要多加小心。” 景长天忽然坏笑道:“我在戊城的表现可还算让你满意?” “满意。出乎意料的满意。”罗烟凝眉目含笑地看着他。 景长天深深地望着她:“既然满意,不打算给我点报酬吗?” 罗烟凝面色微红,勾住他的脖子轻轻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了一吻:“你想要什么报酬?” 第二百二十六章 暗涌 过了小半晌,景长天一手搂着她的纤腰,一手捏了捏她俏丽的鼻尖:“娶你做此生唯一的妻子。” 罗烟凝在他胸口戳了戳,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 “回长序城等我。”说完,景长天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景长天走后没多久,罗甫过来了。 “凝儿可有受伤?”一进屋,罗甫便关切地问道,与方才在樊肃屋内简直是两个人。 罗烟凝吐了吐舌头:“父王,女儿没事。一根毫毛都没掉。” “唉!”罗甫深深叹了口气,“你简直要吓死父王!” “父王……”罗烟凝挽着罗甫的胳膊撒娇道,“女儿不也是情急之中没办法了嘛!不过好在皇伯伯派兵过来了,不然石颐斐杀个回马枪,戊城就真完了。” “父王已经听老将军说了。只是没想到咱们的小煞星如今成了小救星了!”罗甫慈祥地看着她,眼里止不住地溢满了骄傲。 罗烟凝嘟了嘟嘴:“连父王也开始打趣女儿了。” “鼠疫的事你真有把握?这不是闹着玩的。玉飞狸真不过来看看?”罗甫正色道。 “她、她给石颐斐治腿耗费了太多精力,如今可能去哪躲着了吧!不过她留了方子,说一定能彻底把鼠疫除干净。”罗烟凝撒谎道。 罗甫面色有些哀愁:“没想到一时心善竟然差点酿成大祸。” 他当时进宫与皇上说起此事的时候,兄弟二人都后悔做了这个决定。谁都没想到异邦人竟然会出此阴招。 罗烟凝安慰了他一会儿,便催促他赶紧去歇着。 临走前,罗甫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盯着罗烟凝道:“景长天那小子这次不余遗力地出手相助是不是跟你有关?” “啊?父王怎么这么说?”罗烟凝惊了一下。 罗甫意味深长地说:“他看你的眼神可不普通。” 见罗烟凝面露羞赧,罗甫又道:“他这次的所作所为出乎意料。父王对他也是喜欢的。只是你皇伯伯疑心历来深重。想必不会轻易松口让你嫁给他。” 唉!罗烟凝心中不禁叹气,当初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真会嫁给景长天,因此才做了手脚让皇伯伯对南夏提出的联姻有了疑虑。 如今想来,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罗烟凝撇了撇嘴。恐怕只有景长天真不当太子了,想必皇伯伯的疑虑能消除。不过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定论,说出来也只会让人一笑了之。 罗甫想了想:“如果他是真心待你,你也对他有意的话,父王不会不管。你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父王!赶紧歇着去吧!”罗烟凝害羞地把罗甫推了出去,“女儿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忙!” 罗甫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女大不中留! 戊城染上鼠疫的事,早已传遍了各地。所有人都对戊城避如蛇蝎,甚至不相信鼠疫能被治好。 每个城池都不约而同设了关卡,只准出,不准进。 里戊城最近的域城,更是人心惶惶,生怕鼠疫传到这里殃及池鱼。 以武林盟主冷少卿为首的这支山河大会的队伍,已经在域城逗留了五日。 这天冷少卿,何九霄,许梦,蔡司,已经四宗五派的首领正坐在域城商议他们的计划。 每个人虽然神态各异,但脸色终究不好。 “戊城如今鼠疫横行,咱们过去先不说能不能杀异邦人,万一染上那玩意儿,谁都不好过!”四净宗宗主饶林生不悦地说道。 无极宗宗主白川石点头道:“鼠疫不是闹着玩的,不如咱们先在域城周围转转,先别去戊城那边了。” “这几日在下一直在卜卦,不过卦象太深看不清。戊城那边如今动荡不安,异邦人大军不知到底是真撤退还是假撤退。盟主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衍卦宗宗主阮冰谨慎地开口。 啸天宗宗主谢瑞笑道:“各位未必太小心了些。自古说乱世出英雄,咱们此行若是能取得一番成就,今后广招门生不是好事吗?” 冷少卿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中亦是打算重新考虑。 分出去其他地方的人,每日都有好消息传来,反倒是他们这边遇上了这种事,这令他很是气结,简直是便宜那些人了! “各位宗主。”这时沉默良久的何九霄出声了,“戊城是秦罗最重要的关卡,咱们身为秦罗子民,碰上了不能坐视不理。江湖中人最讲究道义,救百姓于水火不正是侠士该做的事么?” “哼。”饶林生冷哼一声,“何公子倒是高尚。道义归道义,饶某且问一句,若是染了鼠疫该如何?” 何九霄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蔡司轻轻抬了抬眼皮,淡然道:“众位有担忧是情理之中。不过何公子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冷少卿看着蔡司问道:“蔡老弟可有什么防治鼠疫的法子?” “域城这些日子一直在搜集药材运往戊城那边,我等只要照着那些方子买些药材,再派人去戊城探一探大夫口风就清楚了。”蔡司恭敬地说道。 接着他看向何九霄:“虽然域城看起来药材紧缺,不过想必以何公子的人脉是有法子能搞到的。若是药材够多,咱们拿到戊城也有个说法。你说呢,何公子?” 何九霄对百姓心存怜悯之心,这与他父亲何杰宗的教导有关: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如今戊城水深火热,他很想为这些百姓和一直驻守边疆的将士做些什么。 “药材何某可以想办法,但是几位都能下定决心去么?”何九霄盯着他们问道。他已经想好了,无论这帮人去不去,他都要把药材送过去。但是今后他不打算再与这群人打交道了。 冷少卿听他这么一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若是何公子能解决药材,行侠仗义的事,冷某身为武林盟主,自然会首当其冲。” 言语间,他的目光在许梦身上停留了一瞬。这个女人,即便是怀孕了,还是让他着迷。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宗门态度 “盟主都这么说了,四宗五派的各位肯定不会推诿。若真有人没这胆子去,想必盟主也不会为难,只是该出力的时候畏手畏脚,难成大事。大家都是秦罗人,不为朝廷也是为今后能安稳些。”蔡司若有所指地说道。 四宗五派这几位都是聪明的,蔡司言下之意就是,若你们不去,小心你们宗主的位子不保。而蔡司说的话很多时候都能代表冷少卿的意思,或者说他引导了冷少卿的思想。 而五派的那几位掌门,本身地位就差那么点意思,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大不了到时候去了做做样子,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谢瑞首当其冲地笑道:“其他几位宗主去不去在下管不着,不过啸天宗里没有孬种。对上异邦人,咱又不是打不过。至于鼠疫,听天由命就是。阎王叫谁三更死,谁也活不到五更。” “哼。”饶林生冷笑一声,“谢宗主倒是想得开。” “各位表个态吧,愿去的药材备好了立刻就走,不愿去的还请自便。”蔡司看了看在座的这些人,脸上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笑容。 冷少卿对上许梦鼓励的眼神,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英雄气概:“不用表态!四宗五派的人必须去。若是有人临阵退缩,休怪本盟主不计情面!” “哈哈哈!”谢瑞笑得极其张扬,“盟主好气魄!” 众人相互看了看,不管乐不乐意都只能点头答应。 这时许梦温柔大方地开口了:“既然众位英雄都答应了,我和九霄哥哥定会保证大家的药材。至于杀敌上阵的事,妾身就爱莫能助了。到时候只能在后面看各位英雄大展雄风。” 阮冰冲许梦抱了抱拳:“何夫人真是深明大义。你们何家既出钱又出力,已经很好了。到时候若真打起来,阮某定会护着何公子。” 何九霄面色平静:“既然众位都说定了,那何某就先去准备药材。”说完,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许梦,“你要同我一起走么?” 许梦温柔地望着他柔柔地说道:“九霄哥哥,你去吧。梦儿怀着身子不便四处走动,还要劳你费心照料。这里离住所不远,一会儿梦儿自己走回去就好。” 何九霄微微颔首,离开了厅堂。 众人不禁又对许梦高看了两眼:何九霄真是娶了一位极好的贤内助。不仅深明大义,还这般通情达理。他们好生羡慕! “既然都说定了,众位就都下去好好准备吧。”冷少卿心满意足地令道。 于是,众人起身离开了厅里,蔡司也告退了。 许梦缓缓站起来,柔情似水地看了一眼冷少卿,眸子里的温柔差点把冷少卿融化了。 等到众人都走后,许梦才走到门口。 “梦儿。”冷少卿低声喊道。 许梦回头望着他,故作不解地问道:“有事吗?冷盟主。” “你进来坐,冷某有话问你。”冷少卿咽了咽口水,贪婪的眼神若有若无地在许梦胸前流连忘返。怀着身子的许梦,比之前丰腴了些许。 许梦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没有动。 冷少卿便起身走到她面前扶住她,顺手关了门。 “梦儿,你说的机会什么时候才会来?眼看就要一个月了。”冷少卿一手扶着她,一手抚摸着她的腰,心中有些惊叹她的腰依然没有半分赘肉。 许梦轻轻扭了扭腰,慢悠悠地走到椅子上坐下:“盟主大人就那么心急吗?” “不是冷某心急。而是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业火令不在序凝公主手上,恐怕她会记恨咱们。”冷少卿担忧地开口。 许梦噘着嘴,委屈地看着他:“盟主大人,你觉得梦儿会害你么?没有万全的把握,梦儿岂敢让你去?” 说完,她把头转到一边。 冷少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似乎因为气息不顺而起伏的胸口。那一道白玉般的深深的沟壑,令他一时无法思考。 许梦似乎觉得厅里有些闷热,纤长的手指拨弄着衣领,一只手不停地扇着风。 “梦儿,你怎么知道序凝公主一定会出现在你说的地方?”冷少卿忍住心火问道。他突然不着急了,她的一举一动无不透着魅惑。他笃定她是有所准备的。 “喏。”许梦递给冷少卿一张字条,“议事之前拿到的。” 冷少卿接过字条,看完之后顿时眉开眼笑:“梦儿真是神机妙算。” 许梦风情万种地瞪了他一眼,起身便要走:“既然盟主大人已经知道了,梦儿就先走了。一会儿九霄哥哥回去看不见我会起疑心的。” 她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何九霄要去收集药材,根本不会那么快回去。而冷少卿这人,不给些甜头,他是不会罢休的。 果然,冷少卿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贪婪地笑道:“梦儿难道不想我吗?” 许梦故意挣扎了两下,柔软的身子让冷少卿邪火大动:“不想不想!盟主大人在乎的根本只是业火令!根本不是梦儿!” 冷少卿极其享受她妩媚又娇俏的少女模样,于是连忙安慰道:“没有梦儿,冷某便不会事成。一路上你都跟你那九霄哥哥在一起,冷某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盟主大人真会为梦儿感到难过么?”许梦睁着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冷少卿,身子若有若无地往他身上贴了贴,胸前的柔软让冷少卿整个人都酥软了。 冷少卿知道她喜欢问这些,便顺着她的话应道:“自然是会的。难过得恨不能立刻将你娶回去藏起来。” 许梦娇羞地低下头,娇柔地在他胸口画着圈:“盟主大人胡说什么呢!” 见她这般,冷少卿哪里还忍得住?迫不及待地堵住她的嘴,上下其手地开始脱掉许梦的衣裳,嘴里嘟囔道:“方才见梦儿有些热,脱了会舒服些。” 胸上传来粗鲁的感觉,许梦情不自禁低吟了一声:“少卿……你轻些,我、我有身子。” 冷少卿被唤得邪火连绵,一边在许梦身上索取,一边餍足地说道:“梦儿,这孩子是不是我俩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听闻 …… 药材铺的掌柜还在忙着给人看病。 何九霄跟他打过招呼后,就去了对面的茶楼等他。 很早之前,他对罗烟凝一见倾心,一路从燕岭跟着她到了域城。而这间茶楼,他们当初是来过的。他特地挑了曾经坐的位子。 一转眼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娶了许梦,也负了她。如果父亲没有生病,想必一切又会不一样吧! “听说了么?昨夜漠人大军突袭戊城失败了!” “嚯!真的吗?漠人那么大阵仗,不是说三万人马吗?” “还能有假?不过似乎没怎么打漠人就退兵了。” “我还以为这次完蛋了呢!要是戊城丢了,下一个就是咱们域城了。看来樊肃将军宝刀未老啊!” 旁边两名百姓提到戊城和樊肃,何九霄不由得竖起了耳朵,戊城起战事他为何没听到半点风声?按理说,商贾对打仗的消息不会这么不灵通。 “嗨!说来你可能不信。”路人压低声音道,“这次退敌的不是樊肃将军。是序凝公主!” “谁?”另一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问道。 何九霄也愣住了,她? “序凝公主啊!” “你不是胡说八道吧?序凝公主有这能耐?” “啊!我听我那守城的表弟说的,序凝公主一人力挽狂澜,把漠人吓跑了!漠国那四王子身边的高手都被她杀了好几个!”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啧啧,煞星就是煞星,果然名副其实!” “话不能这么说,序凝公主虽然名声不好,但如今也算得上英雄了。当初咱们崔大人可是被她收拾过的。”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渐渐不在罗烟凝身上了。 何九霄愣愣地盯着茶杯,忽然转头问方才说话那人:“序凝公主可有受伤?” “公主怎么可能受伤?就算她受伤了,也不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去打探的。”那人笑道。 何九霄掏出一锭银子:“能再多跟我说说戊城的事么?” 那人把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又道:“戊城这次守下来,其实除了序凝公主之外,南夏太子景长天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不仅杀了漠人大汗呼延恕,还带人烧了漠人的粮草,杀了他们好几千人。” 听到景长天的名字,何九霄心中一阵酸涩。 “南夏太子怎么会突然到戊城来?”何九霄扯了扯嘴角问道。 说起这个,那人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南夏太子对咱们序凝公主情根深种,一听公主有难,立刻马不停蹄星夜兼程地赶了过来!生怕公主受到半分伤害。我那小表弟说,大胜那晚,南夏太子当着几千秦罗士兵的面说要此生非序凝公主不娶哩!” 他竟然对她这般痴情么……何九霄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娶许梦非他本意,虽然成亲了,可他对罗烟凝依旧恋恋不忘,甚至有时候会想要怎么补偿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 另一个人满心欢喜地说:“一个太子一个公主,这不正好门当户对吗?” “那可不?听说南夏太子样貌俊朗,武功高强又骁勇善战。戊城的将士们佩服得很!” 接下去的话何九霄没有听进去,他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喜欢罗烟凝。无论她处于什么境地,他都从未帮衬过她半分…… 药铺掌柜来找何九霄商量完药材的事之后,说崔兴才那边催药材催得紧,他得赶紧盘点去。说完又匆匆忙忙地走了。何九霄如今满腹苦水,已经忘了问他,为何他们没跟自己提过半句戊城的事。 何九霄浑浑噩噩地出了茶馆,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了许久。回到住所的时候,就看见许梦乖巧地坐在院中等他。 不过他没有半点心情跟她说话,便推脱自己累了径自回了屋里。 许梦并不恼,反而体贴地随他进去,替他脱去鞋袜,静静地坐在一旁翻看账本。 何九霄翻身背对着她,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墙壁,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山河大会在他们这边停滞不前,但其他路的人却没有这种烦恼。 譬如顾君怀和甯莞莞带着的双月殿。 当时冷少卿安排了他手中的六门七堂跟这两人一道去清州。不过甯莞莞不喜欢他们,半路上悄悄给他们下了药,趁这些人昏迷的时候叫上顾君怀和双月殿的十几名弟子溜了! 说是以剿灭异邦人为主,不过一路上他们游山玩水,好不惬意。当然,异邦人也解决了一些。原本甯莞莞想看见异邦人就动手,不过被顾君怀阻止了。 顾君怀说,并非所有异邦人都是坏人,他们要杀的是十恶不赦,对秦罗有异心的那些。 因此在动手之前,他们都会去了解一下。 这天他们终于赶到了清州附近。 “哇!清州这边天气好好哦!”站在一条小河边,甯莞莞脆生生地发出由衷的感叹,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 清州虽是南夏边界,但山水如画,看不到半点战争的迹象。总会让人产生一种这里是世外桃源的错觉。 见她欢喜,顾君怀不由得心情大好地解释道:“清州几乎不会下雪,这会儿虽然是春天,不过这里已经进入初夏了。” 与甯莞莞相处的这些日子,顾君怀越发觉得她跟自己曾经遇到过的姑娘们都不一样。别人图他样貌,图他名声,图他武功高强,图他多金,唯独甯莞莞对他更多的是依赖。 自上次使计吻过她之后,顾君怀渐渐陷入她的单纯、甜美和爱憎分明的性子中无法自拔,所以他很宠甯莞莞,他不想她这般美好的女子被不好的事沾染半分。 当他发现自己暗地里已经成了被动的那一方后,他开始想法设法地让甯莞莞离不开自己。 而甯莞莞也一步步走进了他编织的情网中,渐渐迷恋上了被他宠爱的感觉。 说话间,顾君怀已经从清澈见底的河水中捞了几条鱼,笑眯眯地看着甯莞莞:“想不想吃鱼?” “想啊!”甯莞莞高兴地拍手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突发奇想 顾君怀娴熟地生火、杀鱼,目光停留在甯莞莞恬静的脸上。 双月殿众人看见自家圣女被顾君怀这般宠爱,心中感触很深。 一直以来江湖上的人对甯莞莞避如蛇蝎,在他们眼里双月殿也算不上什么名门正派,当年差点被灭门他们付出的代价不小,以至于双月殿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君怀,你说为什么冷少卿让咱们到清州?他真那么好心吗?”甯莞莞没由来地问道。 “管他那么多呢,咱们做好自己就好。”顾君怀无所谓地笑了笑。 见甯莞莞还在思索,他又说道:“冷少卿那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目的,戊城那边想必是有什么东西吸引到他,让他非去不可。” “会不会是金银财宝?或者是绝世秘籍!”甯莞莞兴奋地望着顾君怀,像一个小财迷。 这丫头又打起坏主意了,顾君怀心里暗笑。 “咱们也去戊城凑凑热闹?”虽然是商量的口吻,但大有一种你不去我自己的去的架势在里头。 “双月殿的弟兄们你不管了?”顾君怀戏谑地问。 甯莞莞愣了一下:“我觉得吧,如今也没啥危险,干脆让他们回去好了。冷少卿总不能派人监视我们吧?山河大会说起来是为民除害,但你不也说了么,这就是替冷少卿做嫁衣的事,咱们又讨不着什么好。况且他本来也没把双月殿放在眼里,我何必累死累活帮他?” 顾君怀递给她一条烤好的鱼:“要是想去便走吧。小心烫。” 甯莞莞接过烤好的鱼吹了吹,露出烦恼的模样:“就是要原路返回挺无聊的。” “不用。从清州绕过去七八日就到了。”这丫头,路都不认识就想去看热闹,恐怕什么时候被人拐跑了她都不知道。 得了顾君怀的应允,甯莞莞眉眼里全是满足的笑意,她一边吃鱼一边对正在烤鱼吃的双月殿众人道:“吃完鱼你们就回去吧。咱们双月殿不给冷少卿做嫁衣。不过路上要是遇见异邦人,你们也不用手下留情。” 众人无奈点头,圣女都发话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吃饱喝足后,双月殿的人往回走,甯莞莞则是怀着兴致勃勃地心情拉上顾君怀就往清州去了。 许多事情,就像是注定了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鼠疫的消息和异邦人突袭戊城的消息传回长序后,虽然朝廷尽可能的压着,不过终究有人知晓。 在收到捷报前,这些知道的人无不惆怅。 霍晗算是得知这两个消息的第一波人。毕竟兵部尚书蒲甘对他很是看重,便没有任何避讳地告诉他了。 当然,蒲甘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只是想到序凝公主与霍晗碰过几次面。 而霍晗得知这个消息后,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路浅欢。他已经在逍遥酒肆附近徘徊许久了。 逍遥酒肆依然门庭若市,礼部尚书周瑞平的儿子周子幽仍然风雨无阻地坐在门口抄着礼法。 路浅欢买完东西回来,周子幽讨好地说道:“路姑娘,我看霍大人在那边徘徊了好久,是不是有什么事。” 霍晗与路浅欢的关系虽然没有大肆张扬,但周子幽成天都在这里,多多少少还是能明白一些。 路浅欢好奇地看过去,果然看见霍晗站在不远处。她谢过周子幽,把东西放进去之后,便朝着霍晗过去了。 “霍郎。”路浅欢轻声唤道。 霍晗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出来了?” 他的表情让路浅欢笃定他心中是装了事的。 “我……”霍晗迟疑地看着她。 路浅欢没有多问,而是笑吟吟地挽着他的手臂进了酒肆的雅间。 她给霍晗倒了杯青梅酒:“解解乏。” 序凝公主对自己和欢儿有情有义,她与欢儿情同姐妹,若是自己知而不报,欢儿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可若是告诉欢儿了,难免她会担忧…… “霍郎,烟凝说等她回来就给我俩主婚。”路浅欢闲适地笑道。 霍晗心中一跳,猛地抬头望着路浅欢:难道欢儿已经知道了?不然她怎么会突然提到序凝公主? 见他这般模样,路浅欢心中‘咯噔’一下,不过目光依然温柔:“怎么了?你不愿意娶我么?” 霍晗立刻摇头,坚定地望着她:“愿意!欢儿,我是一定要娶你的!” “那你为何这般神情?”路浅欢狐疑地望着他,“难道烟凝出事了?” 算了!为了避免路浅欢误会霍晗一咬牙,将戊城的事和盘托出。甚至把罗烟凝曾经问自己要过舆图的事也一并告诉路浅欢了。 待他说完之后,屋里一片寂静。 霍晗见路浅欢神色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欢儿,你别太担心,公主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皇上已经令贤王和蒲大人带了两万兵马过去。想必没多久她就回来了。” 路浅欢轻轻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她才叹气道:“烟凝她……终究是个女子。” 路浅欢语气里有些责怪和自责:“她这么做真的没有考虑过后果。光是鼠疫一事就够让人头疼了,一步走错,一路荆棘。偏偏她做这些事之前从未跟我提过分毫,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她就没想过,我不想活在她的保护下吗?” “公主她那时候可能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她其实一直心怀天下。至于没有告诉你,想来是担心你身子没好全吧!”霍晗的安慰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与罗烟凝打过几次交道,他虽然不清楚罗烟凝的所作所为,寓意何如,但他知道她绝对不是人们口中传言的那样。 “她不过是想一个人抗下所有。”路浅欢淡淡地开口,神色有些落寞。 罗烟凝叫她一声姐姐,又为她做了那么多,如今还想尽可能的不让她沾染这些麻烦事,她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霍晗似乎明白她的心思,踌躇片刻后,轻声道:“欢儿,若是你不放心,你去戊城看看吧!” 第二百三十章 理解 “霍郎?!”路浅欢惊讶地抬头望着他。 霍晗拉着她的手,了然一笑:“公主为我俩的事操碎了心,若是不管不顾,不仅是你,就算是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何况,不管我同意与否,你心中不是早就有答案了么?与其让你整日担忧怎样瞒我,不如大大方方地让你去,你还能记我个好。” 听完这番话,路浅欢扑进霍晗怀里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戊城那么危险,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回?” “怕呀!”霍晗搂着她,眉间有化不开的惆怅,然而眼神坚定又清亮,“不过你放心,霍晗这辈子只认定路浅欢,若是你回不来了,就委屈你在奈何桥边多等我些日子,等我报完仇就来陪你。” 路浅欢狠狠堵住他的嘴,把所有的感动和爱恋化作深深的一吻,片刻后才轻声说:“我要陪你走完这辈子,生死同穴。” 霍晗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那我请最好的成衣店做最美的嫁衣等你回来。” 黎明时分,路浅欢起身满眼柔情地看着熟睡中的霍晗,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后,悄然离开了长序城。 戊城虽然暂时没了外患,但鼠疫和鼠疫带来的阴影依然没有褪去,官兵也好百姓也罢,每人脸上都被化不开的愁云笼罩。 街上依然萧条冷清,每一处犄角旮旯都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驱邪避灾的平安符。 对戊城而言,最大的欣喜不是朝廷派来了援军,也不是罗烟凝力挽狂澜,而是樊肃真的没事。 这天清晨,景长天收拾完行囊,正打算跟罗烟凝道别,打开门却惊讶地看见罗甫站在门口。 “王爷?”景长天诧异道。 罗甫不动声色地跨进门,坐在椅子上看了他片刻后开口道:“要走了?” 景长天不明所以地应道:“嗯。再待下去不合适。” “本王都不说什么,还有谁敢置喙你?”罗甫闲适地盯着他。 “还请王爷明示。”景长天看不出他来找自己的目的,不过却也能猜到与烟凝有关。 罗甫意味深长地笑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权势惑人高位骨铺,不知景太子作何看?” 原来是来探自己口风的,景长天心中顿时了然。 “携所爱之人,看锦绣山川,仅此而已。其他的长天并不在乎。”景长天坦然地看着罗甫。 “噢?”罗甫目光微沉,“南夏朝堂不似秦罗这般单纯,你既然能坐到太子之位,就甘心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 景长天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不坐上太子之位便难以保全自己。不过如今虽然坐上了这个位子却依然感觉不到片刻安宁。皇位虽好,却也是高处不胜寒呐。与其整日活得担惊受怕,不如像王爷这般活得舒坦些。” “哈哈!”罗甫不由得笑出声,“你倒是看得通透。” 景长天微微一笑:“看得通透不如活得通透。” 二人打了半天哑谜,罗甫终于开始进入正题了。 “烟凝从小不在本王身边,学艺归来之后虽然看起来嚣张跋扈,却也处处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比起朝中其他大臣的女儿,她懂事得太多。本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见你对她百般爱护,本王心里是高兴的。”罗甫语重心长地说道。 “烟凝是值得长天倾尽一生的女子。”景长天严肃地看着罗甫,丝毫不隐瞒自己的心意。 罗甫沉吟片刻后,亦是严肃地盯着景长天,仿佛要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透彻。 “本王希望你在这里陪着她,过些日子等鼠疫有所好转后把她送出戊城。” 景长天疑惑道:“为何?” “戊城是秦罗重要关卡,此次漠人来袭是朝廷疏忽。如今樊老受伤,本王要回去也得等他痊愈。烟凝做得够多了,她该活得简单些。她难得与人交心,想必你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罗甫语气怅然,有无奈,也有对罗烟凝的亏欠。 片刻后,景长天突然笑了:“既是王爷所令,长天自然要听。能多陪陪她,长天求之不得。” 罗甫捋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笑着走了。 当景长天笑着站在罗烟凝面前,说他暂时不走的时候,罗烟凝脸上露出一丝欣喜,随即又疑惑地问他:“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突然不想走了。多待几日,便能多在你心里多留几日。”景长天挑了挑眉毛戏谑道。 “贫嘴!”罗烟凝瞪了他一眼,眼里却有笑意。 得了罗甫的话,景长天再无多余负担。他能感觉得到准岳丈是看好他的。 不过令他哭笑不得的是,只要他与罗烟凝单独在一起没一会儿,罗甫一定会以各式各样的理由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他俩附近。害得他想拉一拉罗烟凝的小手都没机会。 而这两日他陪着罗烟凝到处问诊,竟然学到了不少医术上的东西。 鼠疫的扩散在罗烟凝的指挥下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再加上那三百大夫没日没夜的努力,总算让戊城百姓安下心来。 而童汐儿昏迷七日后,终于醒过来了。 一睁眼,她看到的便是满脸憔悴的郭俊烨正靠着床沿休息。 她有些恍惚:自己是活下来了吗? 轻轻吸了口气,胸口的疼痛让她情不自禁看向自己的伤处,随后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脑海中只有一句话:本将军被郭俊烨看光了! 她想大喊一声,可发出的却是一声呜咽,惊醒了郭俊烨。 “你醒了!”郭俊烨惊喜地望着她。 童汐儿盯着他艰难地张了张嘴:“我们赢了吗?” 郭俊烨连连点头:“赢了!赢了!” “太好了……”我没有给父亲丢人。 “喝点水润润嗓子!”郭俊烨拿过温在一旁的水,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喂到童汐儿嘴边。 童汐儿默默喝完后望着他:“你都知道了?” 郭俊烨愣了一下,垂下眸子应了一声:“嗯。” “嘶” 童汐儿本想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却扯得伤口生疼。她死死盯着郭俊烨问道:“你都看见了什么?” 第二百三十一章 闲适 “都、都、都看见了。”郭俊烨结结巴巴地说。 童汐儿心中一凉,差点儿又昏过去了。 “不过你放心!我、我可以娶你!”郭俊烨见她脸上难看,又连忙出声安慰她。他不是登徒浪子,看了就是看了,不能败坏人家姑娘名声…… “谁要你娶!”童汐儿咬牙切齿道。 “我...” “滚!”童汐儿尽可能地让自己说话有气势一些。 郭俊烨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生气,自己衣不解带地照顾她那么久,虽然换药都是主子来,但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想到这些,他觉得很委屈,心中也升起了无名怒火。 不过童汐儿是病人,又是为驱逐异邦人才受伤的,他只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一点。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他淡淡地看了一眼童汐儿便出去了。 没走多远,郭俊烨碰上了罗烟凝和景长天。 “主子,景太子。” “她醒了?”罗烟凝指了指屋里。 郭俊烨点头。 罗烟凝松了口气:“本宫去看看。” 童汐儿听见屋外有脚步声,又重新闭上眼睛。她暂时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罗烟凝和景长天相视一眼,景长天只好先开口:“既然醒了就别装睡,本王有话跟你说。” 听见是景长天的声音,童汐儿万般无奈地睁开了眼睛。 “等你能下床了,便即刻启程回南夏。”景长天面无表情地令道。 童汐儿瞪大眼睛:“为何!?” “你觉得你还能瞒多久?”景长天冷冷地问。 见她呆呆地半晌说不出话,景长天又道:“本王必须要给童单行一个交代。” 不管童汐儿愿不愿意,她都必须要回去,童单行经不起失去爱女的打击。若是她想继续在军营里,那便陪在童单行身边。总之,戊城是不可能让她继续待下去了。 他不再理会童汐儿,转而温柔看着罗烟凝:“外面等你。” 说完他便走了,方便罗烟凝给童汐儿换药。 童汐儿心想,太子之前不是还与玉飞狸眉来眼去的么,怎么如今又对序凝公主这般温柔了? 她看着一言不发给自己换药的罗烟凝,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末将昏迷了多久? “七天。”罗烟凝答道。 “是、是郭俊烨救了末将么?”童汐儿鼓起勇气问。心里不由得腹诽:自己竟然昏迷了那么久! 罗烟凝微微蹙眉,想来刚才郭俊烨神色怪异便是这个原因吧! “怎么了?” “没。就是问问,怕谢错人了。”童汐儿故作镇定地说道。 罗烟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替她换药的动作却没有任何迟疑:“郭俊烨先是大夫,然后才是男人。若是他墨守成规,硬要等到本宫来救你的话,恐怕你已经见阎王爷去了。”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被看穿心思的童汐儿面色有点尴尬。罗烟凝冰凉的手指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罗烟凝淡淡地笑了笑,懒得去揭穿她的心思。 过了半晌,童汐儿百无聊赖地说:“殿下,末将其实挺羡慕你的。同为女子,末将一直很想见见传闻中的你是什么样,为什么樊将军会如此看重你?如今看来,你的确是值得的。” “在其位谋其事。你不也一样?做了将军该做的。”罗烟凝若无其事地笑道。 “殿下,那天晚上你一个人面对异邦人主力军你不怕吗?”或许是昏迷太久,童汐儿有好多问题想问。 罗烟凝云淡风气地说道:“若是被异邦人看出来本宫害怕,戊城一样会被攻破。” 童汐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清澈地盯着她:“殿下,听闻你武功高强,末将能在你手底下走几招?” 罗烟凝失笑,略有保留地说:“最多三招。” “那必不可能!”童汐儿压根儿不信,“末将再怎么说也是童家枪法最正统的传人!” “童家枪固然厉害,但你有时候太过浮躁,反而发挥不出童家枪的精髓,还需磨练。”罗烟凝淡淡地说道。童汐儿性子直爽,但太容易被挑起情绪。 被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人这样说,童汐儿心里始终不大舒服。 这时,罗烟凝轻轻扣住她的手腕运起内力,一股磅礴浑厚的内力随着筋脉的运转,顿时流便童汐儿全身。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罗烟凝,难以相信如此醇厚的内力竟然会在她身上出现!这股内力根本不输她父亲童单行和樊肃将军,甚至可以说在他二人之上! 别说三招了!自己在她手底下恐怕一招都走不到! 罗烟凝收回内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信了?” 童汐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殿下,你武功来路正么?” “童汐儿,你话太多了!”景长天冷冷地说。 隔着门板童汐儿都能感觉到景长天身上的冷意,她缩了缩脖子,乖乖地闭嘴了。 正好郭俊烨端着粥进来,罗烟凝说了句好好休息便走了。他俩的事,他俩自己慢慢谈去,她这个主子还是很开明的。 不过罗烟凝一出门,就被景长天不由分说地拽着走得远远的了,就好像童汐儿这里是龙潭虎穴一般。 “你以前对我怎么没那么和颜悦色?”景长天酸溜溜地说。 罗烟凝愣了一下,突然笑起来:“景长天,你不会连童汐儿的醋都吃吧!” “那又如何?你以前终归没这样对我。”景长天深邃的眸子里透着一丝危险,仿佛罗烟凝一句说不好,就要罚她一样。 “谁让你老算计我?”罗烟凝扬起头,神色坦然。 景长天一时失语,随后笑得迷惑众生,周围的风似乎都因为这一笑而停滞了,就连罗烟凝都呆了。 “不用点心可走不进你心里。” 他声音醇厚低沉,就像酿了很多年的好酒,猛然让罗烟凝的心感到迷醉。 罗烟凝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不甘示弱地望着他:“那你可得小心哪天被我从心里踢出去。” “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景长天自信地笑道。 第二百三十二章 离城 自贤王罗甫、丞相王培和兵部尚书蒲甘来了之后,戊城重新步入正轨。那片骨灰满地的郊外浓烟日益减少。 看着被风扬起的尘土,罗烟凝想,如果戒尘在的话,这些亡魂想必能得到很好的超度吧!可惜他执意要走,非要去渡他的劫。 五天后樊肃已经行动自如地开始练刀,童汐儿也慢慢地能下床走动了。 戊城的好转也预示着罗烟凝要走了。原本她想再留些日子,等鼠疫彻底清除,不过考虑到最难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这里又有三百业火军的大夫和三位重臣,她再待下去难免会引人猜忌。 立下汗马功劳的公主,皇帝的胞弟贤王,对公主情根深种的南夏太子…… 单独看起来没什么,可连在一起,恐怕换成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容忍。即使表面不说,可心里绝对会有芥蒂。 以罗烟凝的性子,她是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但就算她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贤王考虑,为景长天考虑。 所以回长序是必然,更是避嫌。 这天罗烟凝例行巡查了一遍军营里的病情后,碰到了蒲甘。二人打过照面刚要擦肩而过,罗烟凝突然叫住了他。 “蒲大人请留步。” “殿下有何吩咐?”蒲甘恭敬地问道。 罗烟凝想了想,开口道:“本宫回长序后,想给你的部下指一门婚事。” 蒲甘奇怪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问道:“殿下说的是霍晗霍侍郎?” “正是。” 正因为是霍晗蒲甘才觉得奇怪! 蒲甘是不知道霍晗和路浅欢的事的。 那些整日与霍晗相处的同僚也只是奇怪最近他偶尔会离开职方司第二日才回来。他们虽然有所猜测,但都不清楚他与路浅欢的事早在坊间传开了。 蒲甘也算得上日理万机,哪有空听坊间的传言? 在他印象中,霍晗在兵部这么久,吃住都在职方司,从未听说他有心仪的姑娘。连蒲甘自己都替他着急,总觉得他一门心思扑在舆图上,对其他事丝毫不上心!霍晗这小子做人是刻板了些,但做事蒲甘还是很欣赏的。 难道?序凝公主知道自己想重用霍晗而通过拉拢霍晗拉拢自己? 想到这里,他看罗烟凝的眼神便有了质疑,他委婉地笑道:“殿下怎么突然操心起一个侍郎的婚事了?” 不知罗烟凝是想继续树立嚣张跋扈的形象还是对蒲甘的质疑有所不满,她顿时就沉下脸反问道:“怎么?本宫还不能操心一个侍郎的婚事了?” “臣只是觉得公主金枝玉叶,犯不着为一个小小侍郎费心。”蒲甘看似恭谦,实则倨傲。话里不乏指责罗烟凝多管闲事的意思。 他这几日见罗烟凝都是一副亲和的模样,似乎忘了她煞星的名头。 “呵!”罗烟凝冷笑一声,“蒲甘,本宫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霍晗是你的部下,多多少少该尊重一下你,难道你以为本宫给霍晗指婚是要拉拢你不成?只要本宫愿意,说不定等你回长序城的时候别人孩子都有了。” “殿下什么意思?”蒲甘沉下脸问道,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心虚。 罗烟凝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讥诮道:“什么意思?无量城与长序城接壤处有三千亩良田,长序城八座宅院别说不是你蒲甘的。别说拉拢你,单凭本宫手中的证据,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你还得跑麻溜些!” 蒲甘还没来得及否认和辩解,罗烟凝又道:“本宫不想听你辩解,这些东西怎么来的本宫一清二楚。之所以一直留着你不动你,不过是因为你对皇上和秦罗没有二心,与其换个人来贪,不如留你在眼皮子底下蹦跶。还要问本宫什么意思么?蒲大人,蒲尚书。” “微臣、微臣该死。”蒲甘冷汗淋漓,腿脚不由得发软。 罗烟凝浅笑道:“赶得回来就去观礼,赶不回来便罢了。不过若是被本宫知道你因此事为难霍晗……” “绝对不会!霍晗是秦罗栋梁之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微臣再怎么糊涂,也不敢拿这个开玩笑!”蒲甘连忙接过罗烟凝的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便好。”说完,罗烟凝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心中鄙夷道,蒲甘还想跟她摆架子!简直自不量力! 蒲甘细思极恐,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浑身发寒,当空的艳阳都让他感觉不到半分暖意。他明明已经做得很干净了,他笃定连皇上都不知道的事,为何会被序凝公主知道? 罗烟凝悠哉哉地找到萧桐和苏斩,让他俩给三百大夫带个话,鼠疫不除不准回去。 安顿好没一会儿,姚仁海过来传话,樊肃说想给她和景长天践行。 于是贤王、樊肃和景长天四人聚在一起简单地吃了个午饭。 樊肃慈祥地笑道:“公主,感激的话这些日子说得够多了,再说下去就太虚伪了。不过你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罗烟凝乖巧地笑着提醒道:“伤口彻底愈合之前樊老将军可不能饮酒。” “不喝不喝!”樊肃乐呵呵地应道,又看向景长天,“景太子一定要把她平安送出戊城。” “长天定不负所望。”景长天坚定地冲樊肃和罗甫抱了抱拳。 罗甫点头,慈爱地看着罗烟凝:“回去之后记得事无巨细地把戊城的事告诉皇上。太后惦记你,多去陪陪她,免得她整日为你担惊受怕。朝中要是有人置喙,你大可不必理睬。” “父王放心吧,儿臣明白的。”罗烟凝懂事地笑道。 吃过饭后,罗甫和樊肃把他二人送到了城门口。樊肃递给罗烟凝一小壶酒:“路上累了喝一点儿解乏。” 罗烟凝感动地看着樊肃,心里已然明白,他是在兑现当初的诺言。 城门外,景长天的亲卫已经整装待发了。面对戊城这样一座坚韧不拔的城池,他们心生敬意,临走前齐齐朝戊城行了一礼。 他们走远后,樊肃感叹道:“老夫真想有殿下这么个孙女。” 第二百三十三章 谋刀 罗甫悠闲地笑道:“樊老,这妮子可没把你当外人。” 樊肃满脸的皱纹都蕴藏着笑意:“真好。老夫一定要活到这丫头成亲的时候。” “哈哈,您可是长命百岁。”罗甫笑道。 “贤王。”樊肃忧心道,“你真放心把殿下交给景长天那小子?” 罗甫贼精贼精地看着樊肃:“樊老,这些日子您没少盯着那小子吧?” “是没少盯着。那小子倒是个顶天立地的,为人处世也还不错。不过总觉得太便宜他了!”樊肃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道。 “那您觉得这天下还有谁配得上烟凝?”罗甫自豪地笑着问道。 “这……”樊肃愣了愣,思索片刻后叹了口气,“贤王,你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只是皇上会未必答应。” 罗甫苦笑道:“不答应又能如何?总会有法子的!况且天疏老人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烟凝这些年跟着他,他只会教她君臣之道绝对不会教她谋逆篡位。” 当年天疏老人指点过他们兄弟二人的功夫,可偏偏就不肯收他兄弟俩为徒。那时候皇上求贤若渴,变着法子想让天疏老人留下来。没多久,天疏老人便悄无声息地走了,只留了张字条:天不缚我,我不负天。 往后很长一段日子,任凭他们兄弟掘地三尺都寻不到他的身影。 直到罗烟凝出生几年后,他才自己找上门来。 “这倒是。那老鬼自己都视权势为粪土,他不屑的东西,断然不会让殿下学。”樊肃认同地点点头。 “罢了。八字还没一撇,咱俩倒还先急起来了。”罗甫哭笑不得。 “哈哈哈!”樊肃爽朗一笑,“谁让咱秦罗就这一颗明珠?” 看着罗烟凝和景长天越走越远,罗甫和樊肃也离开了城门继续忙碌戊城的事去了。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得业火令者,可号令天下,那为什么戊城差点死到临头了,罗烟凝却只派了三百名业火军来?直接把地宫的人调来灭了这些人马不就好了吗?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眼看石颐斐离鹰都越来越近,这些追随他的人心中越是惶恐不安。若是回到鹰都,王庭的人为难石颐斐,他真的能破局吗? 大汗之死,戊城撤军,全都与他有关…… 原本保护他的八名高手,死了一个图特还剩下七个。排行第二的索达自然顺位成了这七人的领头羊。 “王子,图特哥哥的死状让属下想到了哈斯草原无故消失的勇士的事。”踌躇许久,索达开口道。图特与他情同手足,他的死索达耿耿于怀。 这些日子虽然一直在赶路,但是他并没有放弃打听罗烟凝的事。 听到索达这么一说,石颐斐抬起了阴郁的双眼看着他:“说下去。” “哈斯草原那次突袭,有很多具尸体找不到了,而图特哥哥死在序凝妖女手上之后,同样尸骨无存。只能说明,这件事定是她所为。她的兵器叫淬星饮,素有北有淬星饮人魂,不寂不灭不归鞘的说法。” “王子,图特哥哥追随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您一定要为他报仇啊!”索达跪在石颐斐面前,语气伤感。 石颐斐静静地看着索达,随后安慰道:“图特死了本王心中亦是难过。他的仇始终是要报的。只要这次回到鹰都,本王能安然无恙,假以时日本王必将重新率兵攻打秦罗和南夏。到时候若是抓到序凝,任你处置便是。” 索达顿时感激涕零:“多谢王子!只要索达活着,一定会保护王子!” “对了,既然淬星饮如此了得,为何从未听闻有人去抢夺?”石颐斐不解地问道,心中对淬星饮起了念头,若是自己得到这把兵器,想必就算没有武功傍身,也能威慑众人吧! “他们的江湖事属下知道的不多。不过听闻序凝妖女是那劳什子天下第一天疏老人的关门弟子,想来那些江湖人是畏惧他吧。”索达略微思考后答道。 石颐斐脸上带着讥诮:“人性贪婪。不肯做只是因为筹码不够。”就像悬赏业火令一样,纵使都知道是传闻,但仍然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莫非王子对淬星饮感兴趣?”索达问道。比起图特,他更加懂得揣度人心。 “这等神兵,自然引人垂涎。难道你不喜欢?”石颐斐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算计的弧度。不过并不是算计索达。 索达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若是王子有幸得到淬星饮,属下远远一观便可。这等神兵利器,属下这样的凡夫俗子不敢喜欢。” 石颐斐满意地望着恭顺的索达笑而不语。 “王子,只是咱们都快到鹰都了,您打算如何取刀?”索达疑惑地问道。 石颐斐舒展了一下身子,笑道:“方才本王不是说了么?只要筹码够,总会有人去做的。” 索达猜不到石颐斐要做什么,但他并没有多问:“祝王子早日获取神兵。” 索达走后,石颐斐放松地靠在椅子上。 安插在秦罗的暗线至今没有暴露,还能继续替他做事,这很出乎他的意料。他不仅做得不动声色,而且还懂得利用别人的心思。 此次戊城被鼠疫席卷,他和他利用的人功不可没,以至于他打算将来把他调到自己身边。与聪明的人打交道很轻松,只要御人得当,筹码够足,这样的人不会反扑。 索达很好。但是还不够聪明,或者说他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他今后坐上大汗之位需要更多更有用的人手,要吞并秦罗南夏,少不得要笼络更多的贤人志士,而不是依靠小聪明。 这次回鹰都,肯定是一场腥风血雨,他不仅要走出来,更是要再次苟活一段日子。而这段日子便是他养精蓄锐的时机。笼络人心也好,获取神兵也罢,都要在这段日子完成。 想了许久,石颐斐幽幽叹了口气,随后面带微笑提笔写了一张字条让信鸽送走了。 上面只有几个字:不择手段夺取淬星饮。 第二百三十三章 谋活 他不需要再指示什么,他相信以那名暗桩的聪明,他会做得很好。 这也是他第一次放权给暗桩。 当初开始谋算秦罗的时候,他每一步都机关算尽,直到有了他觉得无懈可击的计策后,他才将计划告知暗桩。 譬如鼠疫的事。 如果不是罗烟凝和景长天的出现,或者说他二人其中一个不出现,戊城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要说挫败的话,是一定有的。不过石颐斐认为天时地利都有了,这次只是少了人和罢了。 临到鹰都,石颐斐换上了雪白的孝服,额头也带上了同色的抹额。 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告诉他,鹰都如今果然如他所料那般一片混乱,他的两位哥哥早就等着他回去解释了。 大哥呼延赫还好些,只是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二哥呼延铭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听说他煽动了呼延恕的旧部,一来是想拉拢他们,二来是打算架空石颐斐。 至于那些后妃,不足为虑。 “王子,您的身体真能受得了么?” 到了鹰都后,索达担忧地问道。 石颐斐沉稳地笑道:“受不了也要受。” 说完,他面色哀戚地下了马车,一步三叩首地朝着王庭跪拜过去。没过多久,膝盖处开始传来隐隐的疼痛,不过他脸上神情看起来毫不在乎,反而红着眼眶,虔诚无比。 如果可以的话,他非常不想用这种方式重新赢得人心。这双腿毕竟是父汗在玉飞狸面前低声下气、忍气吞声为他换来的。 若是因此而废了,父汗在天有灵得有多难过啊! 想到昔日呼延恕对他的宠爱,再看到鹰都熟悉的样子,睹物思人的愁绪漫上了石颐斐的心扉,忍了许久的泪水又情不自禁的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砸起地上的尘土。 路上那些冷漠和责怪的目光,逐渐不忍心再看他羸弱又伤心的模样。 王庭是收到石颐斐回来的消息了的,只是不知何故没有人出来接应。石颐斐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既然他们无情,就别怪自己无意了。 他头上的抹额早已血迹斑斑,雪白的孝服上,也开始渗出一丝丝来自他膝盖处的血迹。不过比起当初治腿受的那些苦,这点疼痛对石颐斐而言算不得什么。 终于,前方响起了‘嘚嘚’的马蹄声。 “四弟,你这是何苦?”呼延赫哑着嗓子问道。 石颐斐缓缓抬起头,看着一如往昔的呼延赫,颤抖地唤道:“大哥……” 呼延赫皱着眉头下了马,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戊城的事回了王庭慢慢再说,但是你这双腿是父汗用命换来的,你别糟蹋了。” “把四王子送去王庭。”呼延赫对石颐斐身边的侍卫说道。 呼延恕的灵堂设在王庭的花园里,因为一直不知晓他的具体死因,所以一直没有入殓。这些都在石颐斐的意料之中。 在去王庭面对众人之前,他先到花园给呼延恕上三炷香。 鹰都的花园不如秦罗和南夏那般瑰丽细致,种的也是漠国常见的金露梅和高山杜鹃这一类耐寒易生长的花草。 “父汗,儿子平安回来了。儿子无能,没能替你报仇。不过你放心,儿子一定会拿景长天的命来祭拜你。” “父汗,你记挂母亲许久,如今你俩能得以团聚是不是得偿所愿了?只是你们都走了,儿子一个人活得战战兢兢……” 当索达扶着石颐斐步履维艰地走进王庭的议事厅时,里面已经人满为患了。有其他部落首领,有鹰都重臣,王庭家眷,以及漠国王庭大大小小的官员。 如今呼延恕不在了,主事之人按长幼排列下来,理所应当是呼延赫。 比起其他人的浮躁和落井下石,呼延赫显得很冷静和公正。 “四弟,虽然已经听送回父汗遗骸的人说了。但大哥和众位大臣们想听你亲口说出来,为何陪你去治腿,父汗会落得如此下场?” 呼延铭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四弟,别是你以为父汗死了你就能继承大汗之位吧?” 议事厅顿时一片嘈杂。 “闭嘴!听四弟说。”呼延赫不悦地令道。 “大哥,父汗去得急,咱们也没找到他留下的遗诏,怎么你就开始发号施令了?当真把自己当成大汗了?依弟弟看,父汗生前宠爱四弟,如今四弟回来了,不如让他去陪父汗好了。”呼延铭刻薄地盯着石颐斐。 呼延赫怒视着呼延铭:“他是你弟弟!” “本王没有他这种白眼狼弟弟!若是没有他父汗会死吗!”呼延铭大声质问道。 “他死了父汗就能活过来吗!”呼延赫也生气了。 呼延铭冷笑一声:“他就是灾星!血统不纯的东西!先是克死了他娘!如今又克死了父汗!留着他干嘛!” “呼延铭!说话别不动脑子!”呼延赫厉声呵斥道。 听着争论不休的二人,石颐斐平静地开口了。 “对。父汗是因斐而死。但罪魁祸首是景长天。他与樊肃早就勾结好了要置父汗于死地。斐是废人,想替父汗死都没有机会。景长天算准了斐回来会受到众位排挤,不仅让斐承受失去父汗的痛苦,亦是想让二位哥哥亲手杀了斐。” “可不管怎样,父汗的死与戊城脱不了干系。斐想替父汗报仇,派人杀樊肃、利用不正当的手段向戊城投放了鼠疫。原以为能夺取戊城,却没想到景长天与秦罗序凝公主联合玉飞狸使了更加毒辣的手段,不仅毒杀漠国勇士,甚至不知使了什么妖法救活了樊肃。” “二位哥哥,众位漠国栋梁,若是你们都希望斐去陪父汗,斐绝无二话,只是斐死了,就顺了景长天的心意,斐就不能再辅佐二位哥哥完成夺取秦罗南夏的壮志了。” 这番话石颐斐说得情真意切,亦是讲出了利害关系。他一脸无畏的模样,令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在大家思索这番话的时候,呼延铭迫不及待地问道:“父汗可留了东西给你?” 第二百三十五章 祭司 呵!石颐斐心中冷笑。 呼延铭的话拉回了众人的神思。漠国不能一日没有大汗。他们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没发现呼延恕有留下谁来接替这个位子的只言片语。 “留了。”石颐斐轻声道。 众人心悸,难道大汗的决定是他? 呼延铭眼神贪婪面色浮躁:“快拿出来!” 石颐斐表现得万般无奈,看向呼延铭的目光满含哀戚。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顿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到了信上。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封信的内容能决定他们今后是生还是死,活得好还是不好。 不过无论是什么决定,总有一部分人看不到前路。 石颐斐把信交给祭司让他来念。漠国这位祭司常年裹在一身黑袍里,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似乎从呼延恕当上大汗那天他就一直在。他存在的目的仅仅只是在举行重大仪式的时候出现,偶尔观星测运,平日里是不会轻易出现的。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实权,但是从未有人敢对他不敬。他能辨别字迹真伪,同时也是最公正的人。 祭司接过石颐斐递上来的信,从黑袍里透出的眼神宛如千年古井般平静深沉,但偏偏有着洞悉一切的神态。石颐斐镇定自若地对上他的眼神,心里没有分毫慌乱。 众人正襟危坐,聆听着祭司沧桑的语调。 “漠国得天神眷顾才有今日的局面。本汗虽壮年,但亦有死去的一天。长子呼延赫骁勇善战,心胸开阔,是大汗最好的人选。若本汗故去,应由他率领漠国勇士和异邦勇士同仇敌忾,完成异邦人的心愿;次子呼延铭谋略过人,许亲王位,辅佐呼延赫,终身不得违背。四子石颐斐温顺贤德,德行兼备,为凝聚五大部落付出的心血不可忽视。若本汗故去,当好生照料,不得为难。” 祭司念完后目光轻轻落在石颐斐身上,无喜无悲。 呼延铭脸色相当难看:“祭司,你确定这封信是父汗亲笔所写?” 祭司面向众人朗声道:“四王子带回书信确为大汗亲笔所书,印鉴亦无错。待大汗入殓后,依照遗命大王子呼延赫为漠人新任大汗,择日举行大典。” “拜见大汗!” 随着祭司的行礼,议事厅众人也都参拜了新任大汗呼延赫。原本追随他的人心中石头落地,追随呼延铭的人提心吊胆,唯独一直追随石颐斐的几人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曾经石颐斐博得呼延恕万般宠爱的时候石颐斐警告过他们宠辱不惊。 没有想象中的吵闹或是争权夺势,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这封信尘埃落定一般。 呼延赫脸上有惊喜,也有不可思议。他还以为自己会与呼延铭有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呢! “大汗,当初四弟是怎样辅佐父汗的,如今亦是会怎样辅佐您,以证四弟对漠国的忠诚。”石颐斐平静地跪在地上说道。 呼延赫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石颐斐跟前将他扶起来:“四弟,大哥从未怀疑过你对漠国的用心。如今父汗有遗命让我和二弟照料你,我俩自当像从前那样。”呼延赫似乎没从继承大汗的惊喜中缓过来,称谓还没改过来。 被点到名的呼延铭,脸色虽然难看,可如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已经是尘埃落定,他就算再想争抢,也不是现在。不过想到之前对石颐斐的态度,他仍然拉不下脸,冷哼一声后,他率先离开了议事厅。 呼延赫知他心中不满,不过却没有在意。反倒是和善地对石颐斐道:“四弟,你的腿脚好全了么?” 石颐斐点头:“好得差不多了。” “你连夜舟车劳顿赶回鹰都,赶紧歇着去吧。” “多谢大…汗!”石颐斐应道。 呼延赫叹了口气:“四弟,你要相信大哥从未想过要你死。” “四弟知道的。漠国今后就拜托大哥了。”石颐斐恭敬地朝他弯了弯腰。 见他疏离恭敬,呼延赫知道今日的事对这位孱弱的弟弟打击很大,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任由索达扶着他出了议事厅的门。 再次回到自己殿里,石颐斐松了口气,闭着眼睛靠着椅子。 “四王子,您没事吧?”索达关切地问道。 “没事。” “咱们算是安全了吧?”索达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石颐斐睁开眼睛淡淡地望着窗外:“暂时是安全的。但是恐怕二哥不会善罢甘休,多留点心吧。” 索达点点头。 这时,一道黑影闪过。索达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拍晕在地上。 “祭司。”石颐斐看清来人后平静地唤了一声。 “四王子好胆量,竟然敢伪造大汗遗命。”祭司盯着石颐斐面无表情地说。 石颐斐神色淡然:“这话似乎不妥吧,祭司。” “四王子,今日没有揭穿你,不过是因为你做得恰到好处。既免去了大王子和二王子相争,又保全了你自己。如果今日信上说的是让你当大汗,恐怕你身边的高手也护不住你。” “漠国有今日确实与你有很大关系,但是你最好听一句劝,如今不是动秦罗和南夏的好时机。若强行为之,损的亦是漠国和异邦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气运。那些士兵跟着你去戊城不过是白白送死。” 石颐斐静静听完祭司的话,在审视他半晌后,终于确信周围再没有其他人,不然以祭司神秘的处事方式,他不会说这些话。 “祭司多虑了,本王做这些更多的是想保全自己。本王所作所为或许年少冲动,想替父汗报仇,也想让戊城就此消失。扩大漠国的疆域有何不妥?” 祭司波澜不惊地望着他:“没有不妥。你们三兄弟都是漠国的雄鹰,自当展翅高飞。但是羽翼未丰之前,你就是在拿勇士的性命开玩笑。不必要的折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出现。” “祭司真是心慈。什么样的争斗不是献血白骨铺成的?”石颐斐反问道。 “但不是无畏的牺牲。你的谋略和胆识应该放在更高远的地方。” 第二百三十六章 难 “祭司的意思是?”石颐斐蹙着眉头问道。 黑袍男人语气中有了涟漪:“欲成大事必先要养精蓄锐。四王子想必从未断过当大汗的心思,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只是四王子还是听一句劝,如今不是动秦罗南夏的好时机。” 石颐斐沉吟片刻后笑道:“祭司的话本王会听的。” “那就好。”祭司说完顿时消失不见了。 石颐斐笑得自信满满,在解脱的氛围中逐渐睡了过去。只要能活着,才有机会谋求自己所愿。 “就送到这吧,南夏少不了你,你赶紧回去吧,你已经帮秦罗很多了。”罗烟凝微笑着对景长天说道。 他们走了两天,才走出戊城,这会儿到了一个叫落桥镇的地方。 “找个地方住下,明日再走,一会儿要下雨了。”景长天抬头看了看天色。 罗烟凝想了想便答应了:“也好,总归不是太赶。” “嗯。正好也让亲卫们补给一下。”景长天笑道。 罗烟凝回头望了望,的确,他们的箭囊和水囊都扁下去了。 于是景长天谴了几个亲卫先去镇上找地方落脚。等到大部队过去的时候,万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这里环境差了点,要委屈你了。”景长天略微心疼地说。 罗烟凝不以为然地笑道:“我没那么娇气。以前风餐露宿都不嫌弃。” “我让人打了热水在你房里,你先沐浴了再下来吃饭。我去门口替你守着。”景长天体贴地把她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罗烟凝面色含羞地点点头,便进屋把门关上了。 听着里面的水声,坐在门口的景长天有些心猿意马,耳根也有点泛红。同时他也感到不舍,明日就要跟她分开了,相见的日子虽然有所收获,但自己更想日日夜夜跟她在一起。而下次再见说不定就是到长序城求亲了。 想到求亲的事,景长天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他在想要给罗烟凝怎样的一个成婚大典,凤冠霞帔一定要是宫里最好的绣娘,首饰头面一定要最好的工匠,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十里红妆?太少,至少要百里。八抬大轿要换成十六抬的才配得上她的身份,至于聘礼,把库房搬一半过去差不多了。 “你在发什么呆?”景长天想得入神,突然被罗烟凝的声音拉回来,洗净纤尘的她,更加惊艳了。 景长天愣了一下,温柔地笑道:“没什么。走,吃饭去。”说完,他牵起罗烟凝的小手朝楼下走去。 等二人入座后菜也上得差不多了。客栈难得遇见这么多军爷,不敢怠慢。 “出来这么久,你父皇可会怪罪你?”罗烟凝好奇地问道。 “不会。”景长天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道,“何况这次又不是做什么坏事。他没那么古板。” 罗烟凝摸出一个质地上乘的小玉盒推到景长天面前:“这个给你。” 景长天疑惑地拿起玉盒,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避毒丹。半年之内百毒不侵。给你两枚。”罗烟凝认真地说。 “哈哈,烟凝担心别人加害我?”景长天心情大好地把避毒丹收起来问道。 罗烟凝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又不是没被害过。” “今日不同以往。不过烟凝的心意,我可不能辜负了。”景长天温柔地看着她,拿出玉盒吃了一枚避毒丹。 “你就不怕我害你?” “命都是你救的,你想要拿去便是。” 二人吃得差不多了徐阔嬉皮笑脸地坐过来,冲着罗烟凝讨好地笑道:“公主,能不能给末将一点好药?就是断了手脚能马上好的那种。” “徐阔,你最近太闲了!”景长天不悦地说。 “不不不!”徐阔连忙摆手,“殿下,末将是怕哪天不小心断了手脚,没法再替您效力。” 罗烟凝失笑,连忙拉住景长天对徐阔说:“你说的那种药本宫没带在身上,等本宫回了长序城派人给你送来。” 突袭那天,徐阔是受了伤的。直到异邦人撤走之后,亲卫相互上药,他才龇牙咧嘴地喊疼。 “好嘞!公主大方!”得了允诺,徐阔高高兴兴地溜了,生怕自家太子气自己耽搁他二人相聚的时光。 不多时还真下雨了,先是滴滴答答的,后来变成了倾盆大雨。 罗烟凝站在窗前,闻着雨水混着泥土的气息,好不惬意。 景长天从后面揽住她的腰,把头放在她肩上,低声说:“我送你回长序吧。” “为何?”罗烟凝望着窗外,轻轻问道。 “舍不得跟你分开。”景长天坦然道。 罗烟凝从他怀里挣开,转身对上他深情的眸子,正色道:“长天,来日方长。你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做。” “唉。”景长天叹了口气,“看来你不想跟我多待几天。” “我哪有!”否认的话脱口而出,罗烟凝才看见景长天戏谑的神情,顿时羞红了脸。 “不逗你了。”景长天重新把她揽进怀里,“回霸夏我便开始安排娶你的事宜。” 罗烟凝讶异地抬头看着他:“可是我们约定的是两年。” “我不想等了。”景长天脸上没有任何说笑的痕迹,“除非你不想嫁给我。” “我...”罗烟凝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景长天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放心吧,至少在我们大婚期间,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来捣乱。至于你担心的问题,我们携手解决是最好的。” 罗烟凝笑靥如花:“要娶我不得看看你的诚意?难道光听你说秦罗公主就要嫁给你嘛?” “依你。到时候让你看看南夏太子的诚意。”景长天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天刚亮,亲卫就等在了客栈门口。 景长天与罗烟凝道别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罗烟凝目送他离开,也骑上马走了。 两个时辰后,在回长序城必经之路的一处山坳,罗烟凝看见满地的尸体。 她疑惑地下马仔细看了一番,发现这些人全是武林中人。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百三十七章 圈套 每一处致命伤口都能明显看到是一刀毙命,剑伤、刀伤、匕首的伤,死前也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三四百具尸体就这么躺在地上,罗烟凝心生疑惑:究竟是什么人做的? 她随意翻查了几具尸体,发现他们死了不到两个时辰,并且都是来自各门各派的弟子。江湖近来还算得上平静,没听说有什么突然崛起的门派,这样看来就不存在门派内斗的说法。 而且他们死状异常安静,像是被突然袭击那样毫无防备。难道是异邦人还留了后手? 正当罗烟凝百般疑惑之时,后面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 “好你个序凝公主!” 罗烟凝抬头就看见由冷少卿带领的一千多名武林人士正面色不善地盯着她,而说话的人是蔡司。 何九霄和许梦也在人群中,不过再看到他,罗烟凝心中已经惊不起一丝涟漪了。 “你们这是何意?”罗烟凝冷冷地问道,莫非他们以为人是自己杀的? 蔡司冷哼一声,义愤填膺地开口道:“序凝公主,事到如今你还想装蒜么?这些人不过是想杀杀异邦人,为秦罗尽一份心意,你却私自勾结异邦人,先杀了他们!”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本宫杀这些人有什么意义?你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本宫杀了他们?”罗烟凝啼笑皆非,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他们竟然也敢扣在自己头上,难道是刚巧看见自己在这? “九霄哥哥,序凝公主怎么会这般狠毒?”许梦悄声问道。 何九霄面色忧郁。之前有人回来向冷少卿禀告,这边死了很多人,为了追查凶手,所以冷少卿当即叫上所有人赶了过来。但他不信这些人死于罗烟凝之手:“不可能是她杀的。”说完就要上前为罗烟凝辩解。 许梦拉住他,小声阻止道:“九霄哥哥,你这会儿去不合适,说不定会让序凝公主陷入更大的困局。先看看蔡主事和冷盟主怎么说。” 何九霄想了想,许梦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他感激地看了看许梦,眼神重新落到罗烟凝身上。 而许梦眼神里有不掩饰的得意,心中更是巴不得罗烟凝马上死。 蔡司冷笑一声,打了个手势,身后有个满身伤痕的男子被扶了过来。 “你看看,是不是她?”蔡司问道。 男子看了一眼,惊恐道:“是是是!就是她!在下不会看错人!她带了几百个高手,趁我们没有防备的时候下了毒手!”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序凝公主!”蔡司厉声指责道。 这时,冷少卿抽出匕首,一刀捅进这名男子腹部,恼怒道:“公主救下戊城,怎么可能跟异邦人勾结!就算她真杀了这些人,肯定是他们开罪了公主!私通外敌的罪名岂能让公主背?” 罗烟凝冷眼看着冷少卿与蔡司唱着双簧,心想,自己恐怕是落入圈套中了。 “殿下。这等口无遮拦之人,冷某替你处理了。既是你在这里,冷某立刻带人回去,今日之事决不允许他们吐露半个字!”冷少卿面色哀戚地说道,一听就让人觉得他是无可奈何。 罗烟凝怎么会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这件事是你做的,不过碍于你是公主,我就替你把这事压下去了,今后这样的事你还是别做了。 “本宫还要谢谢冷盟主了?”罗烟凝冷笑地望着眼前这些面色愤怒的人。 冷少卿乞求地望着她:“殿下,您就别说了!” “行啊。那你带人回去吧。这事总归跟本宫没有任何关系。”罗烟凝根本不买他的账。 冷少卿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欲带人离开。 可蔡司不干了。他恭敬地朝冷少卿抱了抱拳,义正言辞地说:“盟主!这些都是为秦罗卖命的兄弟!你真要让他们死得这般悲凉吗!如果不问序凝公主要一个说法,今后你怎么统领武林众位,怎么服众啊!盟主!” 说完,蔡司跪在地上,身子因为生气而颤抖着。 身后的众人也附和道:“杀人偿命!她杀了几百人,难道就这样放她走吗!” “序凝公主本就暴戾!放走她了今后说不定还会有这种事发生!不能放!” “她能以一己之力救下戊城说不定是与异邦人勾结好了的!” “杀了她!” “对!杀了她!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冷少卿闭着眼睛,神色无奈:“她是公主!” “公主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兄弟们就白死了吗?” 这些江湖中人自发地将她围在中间,誓有将她围剿在此的架势。 罗烟凝冷冷地看着他们,嘴角扬起一丝狂傲的笑容:“冷少卿,没想到你竟然连本宫都敢算计,单凭一人之言就想定了本宫的罪?谁给你们的胆子?本宫只身前来,哪来那么多人去杀这些与本宫毫无关联的人?若你今日不给本宫一个说法,本宫不介意大开杀戒。” 何九霄见阵势不对,也顾不上许梦的劝阻,高声喊道:“不可能是序凝公主!你们误会了!她不是这样的人!” 蔡司转头望着他,苦口婆心地劝道:“何公子,你就别掺和进来了。大家都知道你曾经与序凝公主有过一段往事,可这件事不是情义就能说得过去的。如今你已经娶了何夫人,就别再让人误会了!” 这番话说出来让很多人对何九霄嗤之以鼻,看向许梦的眼神带着怜悯。而许梦脸上则是隐忍着痛苦,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听见何九霄为自己辩解,罗烟凝想,恐怕这件事,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可我们不能凭一人之言就断定她就是凶手!她虽然是公主,可历来与江湖中人保持距离,也没有任何兵力可以供她驱使!她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斩杀这么多武林高手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何九霄不停地解释道,脸色更是焦急无比。 “不必替本宫说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罗烟凝淡然地说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 死局 众人不禁嘲弄地看着何九霄,仿佛在说看见没,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 蔡司冷笑一声:“何公子恐怕还不知道序凝公主本事有多大吧!” “本宫倒是想听听,你们还打算怎么污蔑本宫。不过本宫先把话放在这,即使本宫有罪,那也该由皇上和朝廷来定论,如今你们越俎代庖,犯了大忌,别说朝廷会不会放过你们,就算是本宫,也能治你们一个大不敬!”罗烟凝不屑地看了一眼蔡司。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没想到他竟然安排了这出! 蔡司犹豫着要不要说,最后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冷少卿。 冷少卿踌躇了许久,终于无可奈何地开口了。 “既然公主不肯承认也不肯离去,还是由冷某来说吧!” 不肯离去?罗烟凝觉得可笑至极,这么多人围着自己,自己能走得了么? “大家可还记得曾经去屹峰崖附近寻找业火令的弟兄们惨死一事?”冷少卿悲凉地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就问了:“难道那些人的死,也跟序凝公主有关?” 冷少卿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罗烟凝,这些人就更加确信当初那件事与她有关了! “哼!”罗烟凝冷笑一声,“怎么?陈年旧事如今还想扣在本宫身上不成?还以为会有什么新鲜的罪名,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不过罗烟凝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知道冷少卿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大家都知道,得业火令者,可号令天下。序凝公主一普通女子,能得天疏老人青睐,能在皇城甚至整个秦罗横行霸道,如今以一己之力退了异邦人,今日又带人悄无声息灭了这几百弟兄,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么?” 天!这不就是说明业火令就在序凝公主身上吗!众人脸色如同打翻的染缸,贪婪,不可思议,夺令,十万两黄金的悬赏,号令天下的诱惑…… 许梦脸上带着一丝得逞的笑容。 何九霄怔怔地望着罗烟凝,不会的。业火令不可能再她身上,曾经自己与她那么好,她都没有说过,这一定是误会!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诬陷到这般境地! “九霄哥哥,这件事你怎么阻止得了!”许梦死死地拉着他,不准他上前。随即向旁边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点住了何九霄的穴道,他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只能死死地盯着许梦和旁边人,让他们解开穴道。 许梦忧愁地望着他,低声说:“九霄哥哥,梦儿不能让你涉险。今日这般情势,他们不会放过序凝公主的,如果你替她出头,孩子怎么办,梦儿怎么办,何家怎么办?” 蔡司对许梦的举动很满意,不过没有表露出半分。 这时罗烟凝情不自禁地笑出声,“冷少卿,本宫看你是想业火令想疯了吧!难不成你以为业火令在本宫手上?” 冷少卿惆怅地望着罗烟凝,朝她作了一揖:“公主,业火令在不在你身上,你比谁都清楚。这件事原本想私下跟你说,可如今……公主,业火令事关重大,当着大家的面不如把话说开吧!交出业火令,让各大门派轮流看管,号令天下的事,谁都别做。” “哈哈哈哈!”罗烟凝笑得肆无忌惮,“你们谁见过业火令长什么样?单凭你们猜测就认定令在本宫手上,人是本宫杀的,你们不觉得太牵强了么?不是本宫看不起你们,就算业火令真在本宫这儿,你们谁能保证自己就能舒舒服服地活着拿着令去号令天下?” “叮” 不知人群中是谁冲着罗烟凝打出一枚暗器,她瞬间拔出淬星饮将暗器打落在地,随即目光森冷无比地看向暗器发出的方向:“看来今日不管业火令在不在本宫身上,你们都打算置本宫于死地了!” 说完,她朝那个方向甩出几枚暗器,来得及躲的活了下来,来不及躲的当场就死了。 “序凝公主!你别太过分!别以为你是公主我们就不敢动你!” 话音刚落,说话的人又被罗烟凝丢出的暗器打中,虽然没打到致命的地方,但这枚暗器是淬了毒的,不过几息,这人就倒下了。 罗烟凝不可一世地看着这些人,凉薄地说道:“你们不是早就打算动本宫了么?” 她举起淬星饮指着冷少卿,眼神很通透,通透到冷少卿心虚:“这出戏演得不错。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你比本宫清楚。至于业火令,别说是传闻了,就算有,凭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武林盟主,连看的资格都没有!” “公主殿下既不肯束手就擒,又不肯交出业火令,就别怪冷某无情了。就算是与朝廷为敌,也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冷少卿心痛地说道,他已经笃定并且也让众人相信了业火令就在罗烟凝身上! “嗡” 罗烟凝轻挥淬星饮,一股寒意顿时弥漫开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她的目光落在许梦的脸上,她不知道这件事与许梦有无关系,但鼠疫一事的账,还没找她算! “诛杀妖女!”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两三百号人顿时提起兵器,朝罗烟凝挥去,那些被人群挤开,没地方可以动手的人,自发地在外面又围了一圈,生怕罗烟凝跑掉。 四宗五派的宗主眼观鼻鼻观心,与冷少卿站在一起。他们不过是听令行事,何况业火令这三个字,足够让人发狂! 罗烟凝微微提气,直接跃到半空,一声急促的口哨吹出,火雷悲怆地嘶吼一声,朝另一个方向跑了。避开刀剑的同时,她又吹响了一声口哨,天空传来一声鹰鸣。 眼看要落地,罗烟凝朝人群凌空劈下一刀,一股寒冷的罡风逼退众人,离得近的,当场化成冰晶。 缺口瞬间又被后来人堵住,无情的刀剑再次向她袭来,罗烟凝踩着其中一把刀尖诡异地旋转了两圈,手中的淬星饮舞得眼花缭乱,又有十几人死在了她的刀下。 第二百三十九章 困斗 然而罗烟凝根本不敢掉以轻心,这些还只是虾兵蟹将,后面那些看热闹的才是重中之重。 罗烟凝暗器与淬星饮齐发,虽然没让这些人占到什么上风,但自己也没讨到多少好。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只因几句臆想的猜测,就胡乱给她安插罪名,并且几百人与她交手毫无愧疚之意。 是,业火令是在她手中,但那是她皇爷爷给她的,与其他任何人没有任何关系,那是在国之危难时救命的东西,不是她耀武扬威的挡箭牌,更没有人们口中可号令天下的功效。别说皇上不知道,就连看着她长大的师父都不清楚。 曾经那些到屹峰崖寻找业火令的人为什么死,他们难道不清楚么?从古至今觊觎机密的人,有谁落得过好下场? 想到这里,罗烟凝心中止不住的冷意,下手也就更狠了。她只盼望能多拖延一会儿,只要白鹰能尽快赶回屹峰崖告诉地宫的人她有危险,只要他们能及时赶到,那她就能破了这个局。 一道利剑冲着罗烟凝面门刺过来,她刚退开半步,就感觉到了身后的凉意,不管她转到哪个方向,这些‘侠士’的兵器一直盯着她,并且总有不怕死的人要往淬星饮上撞。 远处的何九霄心急如焚,眼里全是血丝,他着急地想要解开穴道,然而越是着急,越是乏力。 片刻之后,罗烟凝脚下已经躺了三四十具被暗器和毒药所伤的尸体,另外三十多人因是被淬星饮斩杀,则是化成了冰晶。 他们想用车轮战耗死自己么?罗烟凝使出破星决暂时逼退了部分人,喘息的空间也稍微扩大了一圈,她缓缓舒了口气,算起来白鹰飞走才半个时辰,可这些人不死不休地赶上来,还真是令她头疼。 “咻” 远处有人朝罗烟凝放了一支弩箭,这个刁钻的角度她根本没有任何闪躲的机会,前后左右都被这些人守得死死的,要么硬接,要么只能中箭,但硬接下的话,她势必会露出破绽! 正当众人要为这一箭叫好的时候,罗烟凝微微眯了下眼睛,左手摸出景长天送给她的匕首精准地把弩箭划成了两半!这两半残箭的余威飞出去又打伤了两人。 然而虽然她右手挥着淬星饮挡下了其余人的攻击,但仍旧有人趁此机会,划破了她的手臂。 不过好在她及时收回了手,不然恐怕受伤不会太轻。 几百把兵器中,只有一把剑尖有血迹。罗烟凝森冷地看着划伤自己的人,正洋洋得意地向她示威,以博取其他的眼球。 “序……” 可未等他说话,一枚淬了毒的暗器就没入了他的脑门,须臾之间,这人七窍流出黑血,当即就死了,他的表情凝固在死前那一刻,眼睛瞪得很大,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又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这个残忍的女人!”周围人见她痛下杀手,再次愤怒地举起兵器朝她挥去。 罗烟凝根本没有机会给自己上药,见手臂伤口不深,又重新与这群黑白不分的人打斗到了一起。 远处的冷少卿脸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反而还有些紧张。 蔡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对四宗五派的掌门开口道:“几位宗主还打算看到什么时候?好不容易有兄弟豁出性命伤了她,难道大家都想等盟主出手?拿了业火令大家都有好处,否则让她逃了告到朝廷,大家可都没好果子吃,隔岸观火恐怕不妥吧?更何况她手中那把兵器可算得上是神兵了。” “再者说,若是被其他人知晓一千多武林人士围攻一个小丫头,大家脸上都无光呐。” 听完蔡司的话,四宗五派九名宗主相互递了个眼色,让他们几个去围攻罗烟凝,他们一样觉得脸上无光啊! 就算罗烟凝武功高强,可只要他们九人联手,她今日必死无疑…… 一面是业火令和淬星饮的诱惑,一面是朝廷的威慑,他们也很为难啊! 冷少卿适时开口道:“得业火令者,可号令天下。取了业火令我们还会怕朝廷么?” “可是,万一她真没有业火令怎么办?”衍卦宗宗主阮冰犹豫道。 蔡司接过他的话轻描淡写地说:“若真没有业火令,咱们大不了给她认个错。总归不会要她性命。到时候把她勾结异邦人的话放到长序城,想必以皇上的性子,也不会轻易绕过她。” 冷少卿看着远处许梦鼓励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这样打下去不知还要折损多少人,万一她找来援手,对咱们不利。本盟主今日便跟你们九人一起上。” 言语之间,冷少卿已经迈出了脚步,四宗五派的宗主无奈,只能跟上。他们都是得了冷少卿的青睐才能坐上宗主的位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住手!” 冷少卿一声令下之后,这些人停手了。 罗烟凝也暂时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不过她看见朝她走来的十人后,已经明白了接下来还会有一场苦战。方才受伤的手臂没有及时包扎,又不停挥刀,所以伤口一直没见愈合,手也有些轻微的颤抖。她不动声色地往伤口上摸了点药,冷冷地盯着冷少卿,看他接下来又要耍什么花样。 “公主殿下,你就伏法吧。别再折腾了,交出业火令大家都好过。”冷少卿苦口婆心地劝道。 “哈哈!”罗烟凝不屑地看着冷少卿,狂妄地问道,“法?什么是法?在秦罗,朝廷定下的是法,而不是你冷少卿的片面之词!不过本宫还是小瞧你的胆量了,竟然敢在此堵截本宫,看来你是笃定业火令就在本宫身上,以为拿到令就能跟朝廷对立了?” 冷少卿心思被猜中,神色顿时暗了下来:“简直一派胡言!”在没有万全把握的时候,他怎么可能让自己背上与朝廷对立的名声? 原本罗烟凝是不屑跟他说这么多的,可轮番打下来,纵使她使劲浑身解数也觉得疲乏不已。 第二百四十章 奋不顾身 这些人不知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就算身死也要伤她! “本宫若是一派胡言,你冷少卿就是痴心妄想!”罗烟凝厉色呵斥道。 “序凝公主!冷某敬你是秦罗公主,但是冷某的人格不是你可以随意诬陷的!”冷少卿也怒了。 呵!罗烟凝突然觉得心寒。同时她也发现跟冷少卿这样的人说话简直就是在浪费力气。诬陷?他都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还谈什么诬陷?只是这帮跟着他的人完全就是瞎了眼! 自己拼了命保下戊城,又何尝不是保下了他们这群被利益驱使的白眼狼? 如果今日自己等不到业火军赶来,不幸死在这些小人手上,她的业火军一定会为自己报仇,她死了,还有一千多人给她陪葬,不亏了!只是父王、母妃和师父以及景长天,若是知道自己死了,会多难过啊! 她跟父王保证过自己一定会活得好好的,如今看来要食言了… 想到这里罗烟凝举起了淬星饮,脸上带着飘忽不定的冷漠笑容,不过就算是死,她也不会让他们的计谋得逞! 业火令就在她身上!但是这帮小人永远不可能看到! 这一刻罗烟凝就像睥睨天下的战神,她举起淬星饮冷漠地扫了一眼这群所谓的名门正派:“你们的话本宫觉得恶心!觊觎不属于你们东西就该死!” “既然序凝公主不肯认罪,就别怪冷某替天行道了!”冷少卿冷冷地看着她,对四宗五派的宗主令道,“动手!” 冷少卿下令的同时,罗烟凝也动了! 她脚踩影踪步,使出万仞藏刀第二式与淬星饮人刀合一迎上了这十人! 衍卦宗宗主阮冰当即布下阵法,欲将她困于阵中,奈何罗烟凝速度太快,他没办法立刻定下阵眼! 罗烟凝瞅准这个机会,直接向阮冰甩出淬星饮!在阮冰想要避开的瞬间,淬星饮早已回到了她的手上,阮冰露出破绽的瞬间,淬星饮直指他的要害!这是万仞藏刀第三式暗星归! 啸天宗宗主谢瑞和四净宗宗主饶林生立刻挥着各自武器替阮冰解围,无极宗宗主白川石立刻开始布下奇门遁甲之术! 五派宗主为了给白川石创造机会,立刻朝罗烟凝攻去!当然,冷少卿没有闲着,他不断地封锁罗烟凝的退路,并且逐渐把她逼向远处的山崖! 这些人打起来,那一千多虾兵蟹将根本插不上手! 许梦神色担忧,可心里却是嘲弄,恨不能罗烟凝马上死在这里! 而何九霄则是忍着满眼泪水,尽快让自己冲开穴道!一炷香!只要一炷香他就好了!他心里期盼罗烟凝能坚持住! 阮冰得以解围后,也跟着白川石一起列阵,这是他俩的绝杀!只要他俩布置完毕,罗烟凝今日插翅难飞! 空出手来的谢瑞和饶林生亦是加入了对罗烟凝的截杀中! 罗烟凝一边抵御这八人的攻击,一边关注着白川石和阮冰,如果让这两人得逞,她今日便没有机会了! 匆忙之下,她撒出一片药粉,趁这八人闪躲之际,立刻朝那两人丢出八枚银针!同时将最后两枚邪雾丸砸向那两人! 白川石和阮冰本来武功就要差一些,布阵时身边又无人照应,慌乱躲避银针的同时,却也不小心吸入了邪雾丸! 眼看阵法就要完成了!人却倒地了! “宗主!” “宗主!” 呼天喊地地哀嚎顿时回响不绝! 这八人根本没料到罗烟凝还有这一手!在他们走神的瞬间,罗烟凝踢开面前的刀剑借力跃起,瞬间使出了万仞藏刀第四式闪星诀! 只见她在人刀合一的境界下,提起十成十地力道,宛如一道极速闪过的流星冲破层层阻碍,挥刀砸向眼前的四把兵器,这四人被她强悍霸道的力量从半空中打落在地! 罗烟凝并不恋战,打出这条缝隙后,她踩着影踪步打算飞身离去! “抓住她!” “不能让她跑了!” “替宗主报仇!” 众人见她要跑,立刻提气追上,暗器、飞刀、弓弩,全都朝着罗烟凝的后背飞去! “序凝公主!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冷少卿阴狠地说道,此时他已顾不得许多了!招呼着剩下的七位宗主追了上去,同时八根飞虎爪以破空之势袭向罗烟凝! 不用回头罗烟凝都知道被这八根飞虎爪碰到是什么后果!冷少卿根本是想置她于死地! 往前是悬崖绝壁!身后是致命攻击! 罗烟凝脑海中飞快地盘算着脱身之计,然而这八个人像是疯狗一般!再次向她甩出八根飞虎爪! 她定下心神,简单算了下距离后猛然提气,使出破星决暂时打飞了十六根飞虎爪! 像是猜到冷少卿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一般!与此同时,她放开了握住淬星饮的手! 在她内力猛烈地催动下,淬星饮当即悬空,刀身上的红玉在白日里亮起了诡异的红光,她使出了霜星诀!一股寒意骤起! 冷少卿这行人没有见过她所有的招式,虽然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但仍旧甩出了飞虎爪! 然而飞虎爪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落在罗烟凝身上,反而像是被什么阻挠了一般停滞在罗烟凝身前半尺处! 只是解了飞虎爪的围,却给了这群人追上来的机会。 罗烟凝心中不免升起悲凉之意,只要内力耗尽她必死无疑。 飞虎爪逐渐结冰,传出的寒意让冷少卿等八人不得不丢下飞虎爪。 这八人除了诧异之外,更多的是对淬星饮起了贪婪之意。 “序凝公主,束手就擒吧!”冷少卿冷笑道。 罗烟凝不屑地笑了笑,并没有答话。她想尽可能地多撑一会。 见她不识好歹,冷少卿运气内力挥剑刺向她,但他的剑依然只停留在她身前半尺处,并且迅速开始结冰。 冷少卿疑惑的同时也看出了端倪,这一剑虽然伤不到罗烟凝,但她脸色明显白了一分,人也退了半步。冷少卿立刻下令,让所有人运起内力攻击这一道看不见的墙。 第二百四十一章 死讯 此时何九霄冲开了穴道,不顾一切地朝这边跑来。怎么这么远!怎么还不到! “住手!你们住手啊!”何九霄歇斯底里地喊道!然而没人理他。 罗烟凝内力消耗巨大,再也支撑不起霜星诀了! 冷少卿恶狠狠地笑了笑,提起了手中的剑,余下七名宗主甩出飞虎爪的同时亦是毫不留情地出了招!她身后是悬崖,他们不相信她有胆子跳下去,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东西比性命更重要。 然而罗烟凝狂傲地冷笑一声,把淬星饮收入刀鞘,提起最后一丝内力决绝地跳下了身后的悬崖…… “不要啊!烟凝!”何九霄扑过去想伸手抓住她,却发现是徒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掉下去,宛如一只折翅的蝴蝶。 许梦虽然诧异,却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她死了,终于死了!九霄哥哥是她一个人了的! 所有人都被罗烟凝的选择惊呆了,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啊! 这时,一道一闪而过的身影亦是随着罗烟凝的坠落而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身后响起慌乱的马蹄声和撕心裂肺地喊声。 “太子!” “殿下!” 怎么会是他?何九霄木讷地望着景长天坠落的背影,他为什么要跳下去?他为什么有勇气跳下去?他不是南夏太子么?难道他想陪着她一起死? 徐阔孟洋等人带着亲卫跪在悬崖边上,一声声喊叫落入无底地悬崖,回应他们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冷少卿见罗烟凝寻死,又来了一队人马,立刻使了个眼色,让他的人撤退。 “站住!” 这群人刚走到稍微安全些的地方,就听见徐阔愤怒地喊道。 “这位将军何事?”冷少卿客气地问道。 徐阔根本不答他的话,他举起长戟喊道:“杀了他们!为太子报仇!” 如果不是这群人逼得序凝公主跳崖,太子又怎么会跟着她跳下去!万丈深渊啊!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啊! “杀!”亲卫们眼眶血红,抽出各自的兵器立刻对这群武林人士发起了进攻! 不过这些武林中人始终是有些本身傍身的,何况他们本来就没折损多少在罗烟凝手里。而景长天的死又令亲卫们失了心神,打起来终究没占到多少上风。 远远地,路浅欢恰好碰见同样是打算赶去戊城的顾君怀和甯莞莞。三人只觉得前方打斗热闹,还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路浅欢心神不宁地蹙着眉头:“冷少卿的人与朝廷官兵起了冲突吗?” “不应该吧,江湖与朝廷历来泾渭分明,只要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朝廷很少会理会。”顾君怀也是有些疑惑。 这时甯莞莞看见许梦站在不远处,心里顿时起了捉弄之意。她兴奋指着许梦的方向道:“你们看,那个讨厌的女人也在!” 然而,随后她就看见了徐阔。她疑惑地摸着光滑的下巴:“不对啊,徐将军在的话,这些将士就是南夏人啊!” 若是徐阔在,是不是表明景长天也在?她之前听烟凝说过,景长天有一队两百来人的亲卫。 顾君怀不解地问道:“你认识那人?” “啊!”甯莞莞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望着顾君怀点点头,“认识啊。之前公主带我去偷袭胡人营地差点出事,被景太子的人救了,徐阔就是其中之一。” “过去看看,我总觉得不太对劲。”路浅欢皱着眉头边说边往打斗地方向去了。 甯莞莞和顾君怀随之也跟了上去。 说起来他们三人与景长天都算得上是有交情的。 “徐阔将军!你们怎么打起来了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甯莞莞高声喊道,灵动的声音穿透了这片战场。 徐阔打翻面前的人,抬起长戟结果了他性命才找到机会抬眼。 甯莞莞三人此时已经站在了战场外围,徐阔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汗,愤怒道:“误会?老子亲眼看见这群杂碎逼得序凝公主跳崖身亡!我家太子也随着去了!这能是什么误会?” 说完他挥起长戟,又杀了进去。 “嗡” 三人脑中一片空白! 路浅欢只觉得天旋地转,心中一阵绞痛,差点摔下马!烟凝死了?怎么会?她不是连异邦人都打退了么?怎么会死在这里? 顾君怀惊得目瞪口呆,不可能!小师妹怎么会死!他一边想一边奔去悬崖边上,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甯莞莞愣在原地,眼泪瞬间就滑了下来,嘴里不停地念叨:“她怎么会死?她那么厉害,她不会的……” 深不见底的悬崖,砸块巨石下去都听不见到底的声响,顾君怀看着这群亲卫痛心疾首的神情,他心中崩溃了。 “顾飞剑,甯圣女,路姑娘,序凝公主勾结异邦人,杀江湖侠士,如今被冷盟主揭穿,已经跳崖自尽了!”蔡司在远处喊道。他功夫不算好,便站得离许梦很近。许梦是个惜命的,身边有十几名何家的高手保护。 路浅欢笑得绝美,隐隐有眼泪滑落:“秦罗公主勾结异邦人?天疏老人的弟子勾结异邦人?这种话你们留着骗鬼去吧!” 话音未落,路浅欢手中的镯子顿时如同蛛网一般铺开,金丝愤怒地冲着蔡司飞去! 蔡司有人保护根本不惧路浅欢,他又开口道:“许是异邦人许了她秦罗给不了的好处呢?她是天疏老人的徒弟却学不了天疏老人的品行。冷盟主这也是迫不得已替他铲除劣徒。” 颠倒是非,混淆黑白!这就是他们杀烟凝儿的理由?顾君怀拔出落梅剑去帮衬路浅欢,除了愤怒和心痛,他再感觉不到其他,挥出的剑招也仅仅只是身体在命令他这么做。 甯莞莞对罗烟凝不甚了解,但她有自己的判断,一个为了秦罗能悄悄去杀外敌的人,怎么会勾结外敌?她一边哭,一边吹响石埙催动万虫帮助亲卫。 石埙一响,冷少卿立刻令道:“快阻止她!” 顿时几十人朝着甯莞莞涌去! 顾君怀见状再顾不得路浅欢那边,回身过来保护甯莞莞了!小师妹死了,他不能再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出事!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天疏之怒 一袭袈裟的戒尘加入了战局。他离开罗烟凝没多久,就听到了戊城被鼠疫席卷的消息,所以他赶了回来。他远远听到有人说序凝公主身死,似乎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心痛。 尘世果然远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简单,序凝公主又怎会是勾结外敌的人?这也是戒尘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后悔,如果自己听她的,是不是今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佛祖说他有劫在边疆,或许这一劫他渡不过了。 何九霄依然盯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他多么期盼景长天能抓住罗烟凝,把她安然无恙地带上来。他没有景长天那样的勇气,以命相护这四个字如今对他来说是枷锁是笑话……他果然是配不上她的啊! “戒尘!你是少林寺弟子,如今连你也要违背江湖道义吗!”冷少卿呵斥道。 戒尘神色悲悯,下手却毫无怜悯:“贫僧心中自有道义。” 纵使他们都是武林中排得上号的人物,然而面对冷少卿、四宗五派和其他依附冷少卿的门派,依然显得吃力,景长天的亲卫也或多或少地受了伤。 然而这群人,却没有谁打算撤离,替罗烟凝和景长天报仇成了他们唯一的念头和支撑。 这算得上是人性善恶的争斗。 突然间,狂风大作,尘烟四起。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迅猛地席卷了战局。在这股力量下,所有人被迫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得不运起内力抵御这股力量,无一幸免。 有人喷出血,有人跪在地上。 一名白袍老者走到冷少卿面前,冷漠地盯着他。 看清来人后,所有参与了围剿罗烟凝的人眼神躲闪,脸上都带着惧怕。 顾君怀哽咽地喊道:“师父!” 天疏老人应了一声,眼神并没有从冷少卿身上移开,他冷冷地问道:“老夫的徒弟呢?” “她、她……”冷少卿突然说不出话,眼神除了惧怕,再无其他。 天疏老人伸出手锁住冷少卿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看似极慢的动作,冷少卿却躲都躲不开。 周围有人想去救他,然而天疏老人身上气势瞬间暴涨,用内力将这些多管闲事的蝼蚁弹飞了出去。 “老夫的徒弟呢?”天疏冷冷地重复了一遍。 “她跳…崖…了。”冷少卿艰难地发出微弱地声音。 人群中有人不服地喊了一声:“序凝公主勾结异邦人杀了几百江湖侠士,难道不该死吗!” “轰” 天疏老人猛地朝说话的那人拍出一掌,根本不屑与他多话。那人连躲的机会都没有,在掌风下浑身骨头尽碎而死! “老夫的徒弟岂是你们这群蝼蚁能置喙的?冷少卿,看来武林盟主位子坐久了,你已经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凝儿就算把你们全杀了又如何?”天疏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杀意。 “饶…命!天疏…老人!”冷少卿的脸逐渐呈现绛紫色,但脑子却清楚了许多。 天疏老人这四个字听起来云淡风轻,实际却是天生疏狂的意思。年轻时他做事只凭喜好,不论善恶,上了年纪有了徒弟之后便归隐到了燕岭,极少过问世事。 “何家小子,你来说。”天疏淡淡地看向何九霄,锁着冷少卿的手没有半分松懈,既不让他好过,也不让他死。 何九霄神色愧疚,语气悲伤:“这里死了几百人,刚好烟…序凝公主在这,不知何故大家就说是序凝公主勾结异邦人杀的,又认为业火令在她这里,让她交出业火令既往不咎。” 天疏手中力道重了一分,冷少卿顿时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南夏人又怎么会在这里?”天疏问道。 徐阔哽咽道:“我家太子心系公主,知晓公主在戊城除鼠疫御外敌,便赶到戊城帮她。今日将公主送出戊城后本来要返回霸夏,路途中发现公主的匕首落下了,说什么都要赶回来还给她。一来就看见公主坠崖,我家太子就…就随她去了!” “可笑。” “咔嚓” 天疏老人话音刚落,冷少卿脖子断裂的声音响起,武林盟主就此死在了天疏老人手上。天疏像扔破布一样把他扔到一旁,而后看向了四宗五派的人。 天空响起一声鹰鸣,一片乌泱泱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周围。他们面色凝重,眼神无情,浑身带着绝对的杀意,一瞬间把所有人围了起来。 其中一人走上前,恭敬地朝天疏老人抱拳道:“在下凌川文,见过天疏前辈。我等收到公主急令特来营救。如今公主坠崖,这些人必须为她陪葬。” 凌川文说得极其轻描淡写,语气中的残忍与他文雅的名字极其不符。 “哈哈!”路浅欢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杀了好!一个都别留!这群卑鄙小人逼死烟凝,死不足惜!” 天疏老人神色漠然:“杀了吧。” 凌川文微微颔首后对黑衣人令道:“只留何九霄、许梦和蔡司。” 不杀何九霄是因为他父亲与天疏老人的关系,他的生死天疏老人自有定论。至于许梦和蔡司则是主子怀疑过与异邦人有来往的人。而这样的人,即便是主子死了,他们也要一查到底。 得令的黑衣人如索命的无常,出手残忍狠绝。之前这群自诩侠义之士,耀武扬威对罗烟凝喊打喊杀的人,顿时抱头鼠窜,仓皇逃命。 但是要替罗烟凝报仇的业火军,怎么可能让他们逃跑?霎时间这片地方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只是蔡司不见了。 天疏老人看着这样的场面没有半分动容。他心中只有哀伤。 烟凝儿是他一手带大的,更是倾尽毕生所学教出来的,是他最疼爱的小徒儿。她的死是他无法接受的。等这里的杂碎清理干净了,他再好好去江湖走动走动。所有依附冷少卿和四宗五派的势力没有再在这个世上存在的必要。 甯莞莞扶着顾君怀走到天疏老人身边,神色哀戚。 顾君怀抬头看着师父,烟凝儿的死讯让他突然间苍老了更多:“师父,是徒儿无能,没能护着烟凝儿!” 第二百四十三章 传递 说完,顾君怀跪在天疏老人面前重重地磕了个头,他肩膀抖动得很厉害。 一旁的甯莞莞一个劲地抹眼泪,不知如何是好。 天疏老人神色悲凄,心痛如绞。二徒弟归竹死了,小徒弟罗烟凝坠崖,如今就只剩下顾君怀一个。 他眼中蓄着泪花,一言不发地把顾君怀拉起来。 师徒二人看着眼前残忍的场景心中只觉得苍凉。 这群黑衣人动作很快,徐阔见没有亲卫插手的机会,便让众人赶紧想法子到崖底去看看有没有景长天和罗烟凝的身影。 路浅欢走到悬崖边望下去,只觉得一阵头晕,心里更是绝望!那个为她治伤,万事把她考虑到最好的女子,这次真的走了…… 不多时,业火军肃清了这片地界,只留下满地鲜血证明这里有过一场杀戮。 何九霄在悬崖边一直没有回过神,直到许梦尖利地喊了一声:“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凌川文冷笑道:“自然是把你关起来。” “凭什么要关我?我什么都没做!九霄哥哥!救我!”许梦尖叫道。 何九霄只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连忙跑过去朝凌川文做了一揖:“这位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梦儿是我何家的人……” “有没有误会带回去了才知道。”凌川文打断何九霄的话,毫不迟疑把他和许梦打晕令人带走了,丝毫没有给他回旋的余地。 天疏老人虽然看见了,但并没有出言阻止。何九霄当初在他面前说过要保护烟凝儿,到头来他不仅娶了别人,更是眼睁睁看着烟凝儿被那么多人逼死,无为之人不值得他相助。 反倒是南夏那小子,让他刮目相看。如今二人双双坠崖,若是他们能活着回来,这门亲事会成为佳话;若是不幸回不来了,一起做对生死眷侣也是不错的。至少烟凝儿不会孤单…… 凌川文放了只信鸽去戊城和长序城,其余人则是同景长天的亲卫一样,下到悬崖去寻找落崖的二人。 戒尘悲伤地盘坐在悬崖边,嘴里念着佛经,像是在为罗烟凝和景长天祈福,亦像是在期盼。原本不染纤尘的他,此时已经懂得了许多尘世的感情。 “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风雪。或许老夫不该教她为善。”天疏沉痛又后悔地说道。 说完,他转身走了。 路浅欢悲凉地眺望着远方,木讷地地开口:“天疏前辈,您不等烟凝的消息了么?” “不管她是生是死,今日所有伤她的门派都要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前辈能否带上晚辈?”路浅欢起身坚定地问道。 “还有我!”甯莞莞擦干净眼泪哽咽道。 天疏回头慈祥地看了她一眼:“烟凝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老夫很欣慰。不过她的仇,自当由老夫亲自去报。她一直希望你们能过得好,你们就顺了她的心意,各自回去罢!” 话虽如此,可试问谁又能真正释怀?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江湖到底有多险恶想必没人能说得清。 收到飞鸽传书的萧桐,浑身颤抖。一束召集业火军的烟花在空中炸开。不多时,戊城的三百业火军聚集到了一块。 看着历来以冷静和冷漠着称的萧桐红着眼眶脸色苍白,半天不说话,苏斩不由得着急地问道:“统领,出了什么事?” 萧桐抬起头望着他们,深吸了一口气想平静下来,可一开口声音颤抖得吓人:“主子没了。” “什、什么叫主子没了?”苏斩迟疑道。 “萧统领,你哪来的消息?主子不是景太子送出戊城的吗?” 人群中有人质疑道。 郭俊烨更是一把抓住萧桐:“你说清楚!” 萧桐把字条递给他:“凌川文送来的。” 确认消息无误后,萧桐又把字条上的内容说了一遍,三百人当即就喊着要给罗烟凝报仇。 萧桐整理好情绪后说道:“凌川文已经带人肃清那边了,如今恐怕正在崖底寻人,你们回去了意义不大,还是继续留在戊城解决鼠疫的事,我回去。别让主子的心血白费了。她好不容易把这里保下来,别丢了。” 三百业火军因为罗烟凝坠崖的消息变得消沉,可萧桐的话又是在理的,他们真不能让主子的心血白费,只能带着满身哀愁,重新投入到救治病人中。 同时,这件事根本不能隐瞒贤王。 萧桐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了樊肃的院子里,此时樊肃正与贤王有说有笑地下棋,见他来了,贤王笑呵呵地开口道:“萧桐来了。” 萧桐走到二人跟前直接跪下,伏在地上。 “怎么了?”贤王不解地问道。 “王爷,殿下出戊城后被江湖中人围堵被逼坠崖,景太子随殿下去了,如今二人生死不明。” 这个消息对这二人而言,更是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贤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前两日她还有说有笑,怎么今日就传来这个消息? 樊肃伤势还未痊愈,听完后更是急火攻心,喷出一口鲜血! “殿下出戊城后被江湖中人围堵被逼坠崖,景太子随殿下去了,如今二人生死不明。”萧桐悲愤地重复了一遍。 “立刻带本王去!烟凝不会死的!她答应过本王!”贤王提起萧桐颤抖地令道。 “是!”萧桐应道。 樊肃扶着椅子,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后,追着贤王和萧桐就去了。 这些草寇!竟然敢伤她! 三人快马加鞭赶往罗烟凝坠崖的地方,一路上萧桐把事情原由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这二人。 “可恶!没有她!哪里还有戊城!”樊肃恼怒地吼道!这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就是为了逼迫罗烟凝,不然怎么会想出如此拙劣的理由!简直是卑鄙! 贤王没有吭声,他一心只想早点赶过去,把女儿找回来。 小时候没有陪过她,长大了陪她的机会屈指可数,他还在想若是她嫁给了景长天,自己和妻子想念她了怎么办?可却等来她生死不明的消息,他怎么甘心? 第二百四十四章 震惊 赶到目的地已是第二天傍晚。贤王和樊肃一直牵挂罗烟凝和景长天,身体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疲惫。可樊肃因为伤势未愈,加之年纪太大,所以气色看起来很差,比起之前威风凛凛的模样,此时他瘦弱得让人心疼。 而贤王眼窝深陷,一夜之间更是白了双鬓。在他心中,罗烟凝一直没享过什么福。除了有公主的头衔,她过得根本不如长序城的贵女们那般舒坦。 见他二人被萧桐带来,凌川文立刻上前叩拜。路浅欢、顾君怀和甯莞莞等人也走过去朝他二人作揖。 “找到了吗?” 贤王和樊肃异口同声地问道。 众人沉默地摇头。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贤王细细问了那日的情况,正巧孟洋也过来了,便事无巨细地将那天发生的事重新说了一遍。 贤王默默走到悬崖边,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红了眼眶,他朝着悬崖底喊道:“烟凝!父王接你回家!你快上来!烟凝!” 找了三天都找不到的人,又怎么会回应得了他?痛苦自责的眼泪夺眶而出,贤王自言自语道:“烟凝,都怪父王,好端端地让你回去干嘛!你一个小丫头难不成还真能翻了天不成?避讳这、避讳那,把你弄没了,父王哪还有脸面对你母妃?” 这些人似乎怕贤王想不开跳下去,便一直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樊肃亦是老泪纵横。在他心中,罗烟凝就像他的孙女一样,性子直爽,处事利落,胆大心细,谋略过人,活脱脱一个女将军!她没死在战场上,没死在勾心斗角中,却被一群贪得无厌、利欲熏心的人算计到跳崖,这是何等悲哀? 路浅欢和甯莞莞眼睛肿得像桃子,如今又被贤王和樊肃哀伤的情绪触动,二人捂着嘴躲到一旁无声地抽泣。 在贤王面前,顾君怀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罗烟凝是他唯一的女儿,他的痛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一尊石像盘坐在崖边的戒尘,此时亦是泪流满面。 他一个才认识罗烟凝不久的外人都难受成这样,何况她的至亲? 过了良久,樊肃自言自语道:“景长天那傻小子,到手的江山都不要,偏偏要随小丫头跳下去…明明他们景家一个情种都没有,他偏要当第一个。” 孟洋接过话,低落地开口道:“太子心系序凝公主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序凝公主就是他的命。” 悬崖边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 深夜的时候,樊肃身子终于不堪重荷,晕了过去。这群人如同惊弓之鸟,生怕他再出点意外。 不过好在甯莞莞医术不错,及时止住了大家的胡思乱想。 如今刚入夏,夜里不会觉得冷,微风吹过来,在悬崖上等着的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悬崖边上轻微的响动惊醒了众人。 难道真的出现奇迹了么? 只是看见爬上来的是徐阔后,大家都有些失望。 “徐将军,怎么样了?”戒尘着急地问道。 徐阔落寞地摇摇头,伤心欲绝地开口道:“找遍崖底,连个鬼影都没有!我就是上来传个话,都……回去吧,没戏了……” 徐阔的话让众人再度陷入沉默。 这时,路浅欢脸上带着欣喜的期待:“只要没找到,不就证明他俩有活着的可能吗!” 甯莞莞兴奋地站了起来:“对!都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两样都没有……” “崖底有条河,水流很急,乱石也多。”徐阔打断了甯莞莞的话。 贤王麻木地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怎样,本王是不会放弃的。若是人手不够就从戊城域城调兵过来。” “君怀,你明日把路姑娘和甯姑娘送回长序城,戒尘也回去吧。你们在这呆着不是办法,不如回去看看天疏老人有没有要帮忙的。之后的事本王来处理。” “可是...”顾君怀不想走。 贤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江湖事江湖了。之后便是朝廷的事了。景太子随烟凝坠崖,南夏朝廷难保不会有别的想法。” 孟洋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贤王的意思。 他连忙说道:“贤王,这件事不会牵连两国情意!众人都知道南夏秦罗相互依存,唇亡齿寒,而且这件事蹊跷太多,需要好好查探!” “都歇着吧,容本王好好想想。”贤王靠着一块石头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顾君怀带着甯莞莞和路浅欢告别众人,踏上了回长序城的路途。只是戒尘固执的不肯离去,谁也说不动。 这天,萧梧正在院里悠哉悠哉地看着玉茶玉昭陪宇儿玩耍。 信鸽飞过来的时候他还在笑嘻嘻地取笑玉茶不是宇儿的对手。 只是当他看完信上的内容后,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惊得忘记了悲伤。 发现他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半天。 “萧梧?”玉茶疑惑地喊了一声。 萧梧盯着她,突然像疯魔一样,把信揉作一团后扔在花坛里跑了。 但是刚跑没几步,他又回来从玉茶手中抢走了信。 凌川文在信上细致地把那天的事告诉萧梧了,并交待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萧梧怎么可能接受得了?然而,他还是按照信上所说那般朝皇宫奔去。 他暂时没有勇气看到玉茶和玉昭知道主子坠崖后的反应。 此时,正值早朝。 朝堂上早已收到了戊城大捷的喜讯,朝中氛围也不似之前那般沉重了。 只是总有人要惹点事心里才舒坦。 有人当着皇帝罗裕的面,说这次戊城能大胜虽然序凝公主功不可没,但他认为这是牝鸡司晨,于法不合理应治罪。 这话直接惹怒了罗雨辉和罗雨澈。罗雨澈更是大骂这名官员无中生有。 正当众人为这事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萧梧阴着脸跪在了大殿门口。 殿内因为他的到来安静了。 皇帝知道萧梧是罗烟凝的护卫,虽然对他擅闯大殿心生不满,但还是给足了面子,让他进殿里说话。 萧梧进殿后,冷冷地盯着刚才说话的大臣,直到皇帝让他说明来意。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太后之虑 萧梧跪下,双手端着信举过头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见他神色异样,示意喜公公把信拿过来。 喜公公连忙小跑下去,怀着疑惑的心情接过萧梧的信恭敬地呈给皇帝。 底下大臣知道皇帝宠爱序凝公主,却不想连公主的护卫都格外偏爱。不过想到他曾经在行宫救过太后,得到青睐也是情理之中。 皇帝脸色越来越沉重,喜公公斜着眼睛瞥到信上所写,亦是大惊失色! “嘭” 皇帝蓦然起身,重重地把信拍到龙案上,不敢置信地望着萧梧,咬着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六天前。”萧梧声音哽咽。 皇帝仰着头双目紧闭,悲伤的情绪在大殿中蔓延开来。 “找到了吗?” 萧梧忍住鼻尖的酸涩:“正在找。” 皇帝心中已经断定是找不到了,那块地方他是知道的。那个叫他皇伯伯的古灵精怪的侄女、那个才回来没多久的小丫头,难道就这样香消玉殒了么…… 周瑞平望向喜公公,喜公公只是艰难地摇了摇头。于是他小心翼翼试探地问道:“陛下,发生了什么?” 罗雨辉和罗雨澈心中有不详的预感,难道是王叔出事了? “呵。”过了良久,皇帝冷笑着把目光投向方才上奏罗烟凝的那名大臣身上,“你口中牝鸡司晨的序凝公主坠崖了。” 或许是因为血缘的关系,皇帝始终说不出那个字。尽管他对她有疑心有猜忌。 众人哗然!殿中瞬间乱成一片。 罗雨澈立刻大声开口道:“不可能!小妹怎么会坠崖!父皇!您是不是看错了!” 罗雨辉愣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像,久久不能回神。 大臣们虽然不喜罗烟凝,甚至觉得她有时候太过强势,不给他们留余地。但听到这个消息,他们仍然觉得吃惊。 殿中的喧闹让皇帝头痛欲裂,他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罗雨辉和罗雨澈抓着萧梧再三询问,可萧梧自己脑子都是懵的,说话也全无章法。 皇帝回到御书房不到半个时辰,太后就被人搀着进来了。 “母后。” “皇帝,哀家问你,烟凝怎么会坠崖!”太后责问道,她声音里的担忧无论怎样都掩盖不住。 皇帝把萧梧送来的信交到太后手里,落寞地开口道:“被江湖门派逼的。” 太后看过信后怒极反笑:“这群不知好歹的东西!他们有什么资格给哀家的孙女安插这种罪名!还有那些多嘴多舌的大臣!牝鸡司晨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戊城这次若不是烟凝聪慧过人!他们还能安安稳稳地过上好日子吗!你立刻派兵去找!就算把悬崖填平了,也要给哀家把人找出来!” “母后息怒。贤王在那边想必早已收到消息了,他不会坐视不理……”皇帝劝道。 “烟凝是你亲侄女!是哀家亲孙女!贤王那边才多少人?” “母后……”皇帝被太后说得心烦意乱。 “你派不派人?”太后凌厉地问道。 皇帝叹了口气:“母后,远水救不了近火啊!贤王如今在戊城,最快的法子就是让樊肃带兵过去……” “哀家知道你在想什么。”太后打断了皇帝的话,“不就是因为烟凝本事太大,你怕有一天她的子嗣觊觎你的江山吗?” 皇帝没想到太后会说得这般直白,他想辩解,可太后没有给他机会。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至今也没有完全相信贤王。不过哀家可以明确告诉你,烟凝没了是秦罗的损失。还有,南夏太子随她一道坠崖,你认为景濯会善罢甘休么?若是他转头投向异邦人,你觉得秦罗会面临什么?”太后言之凿凿,点醒了恍惚中的皇帝。 景长天若是死了,以景濯的性子必定会迁怒于秦罗。就算面上不会撕破脸,但万一他暗中使诈…… “就依母后所言。”想透了其中玄机的皇帝没有再犹豫,立刻让喜公公拟旨,派了两千人马前往。 太后神色忧愁地望着他,语重心长地说:“皇帝,鼠疫爆发之前烟凝就提醒过,只是谁都没料到异邦人会用这样的损招妄图攻下戊城,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烟凝赶到戊城,使计逼退异邦人原本是值得举国庆贺的事,为什么会被这些江湖中人倒打一耙?逼死烟凝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还是这些人是受了谁的蛊惑?” 皇帝蹙着眉头,听着太后的话,心中疑虑越来越重。 “烟凝处事诡异,从来不会按部就班。整个朝廷只有她不惧流言蜚语,替朝廷做一些朝廷不敢做的事。若是此次她真的不幸身死,顺的是谁的心意?” “她是当朝公主,在戊城有难的时候毫不犹豫站了出来,若是落得这样的下场,今后谁还敢在国之危难的时候站出来?这些难道你不怀疑吗?” 太后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看事比朝中任何人都通透。戊城被救下虽然疑点众多,但她更看重结果。烟凝的事疑点重重,业火令和通敌的罪名虽然可怕,但在太后看来不过是借口罢了。 这世上总有人心怀不轨,看似简单的事如果被人利用那便不简单了。 “皇帝,杀人不可怕,诛心才是最可怕的。热血忠良寒于奸佞妄臣,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太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帝离开了御书房。 烟凝这丫头,被天疏教导得极好…太后仰头望着皇宫头顶上的天空叹了口气,抬手擦去了眼角的泪珠。 序凝公主和南夏太子坠崖生死不明的事没多久就在长序城传开了。 百姓第一次为序凝公主感到惋惜,破天荒地没有称她煞星,他们也被景长天对她的情意感动。这对年轻人化解了鼠疫,也化解了秦罗的危机。 丞相王培的女儿王诗洁呆呆地望着窗外,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同为女子,为何她会有那样的勇气和魄力? 礼部尚书周瑞平的儿子周子幽依然坐在酒肆门口,毛笔被风干了都没写出半个字,他不知道该说红颜薄命还是英雄气短…… 第二百四十六章 各奔东西 贤王府笼罩着愁云。 罗烟凝的母妃世牵雪早就哭晕过去了。 玉茶玉昭的眼泪就没断过。在她俩心目中罗烟凝是无所不能的,如今听到噩耗,她们俩如何肯信? 云鹤七杰此时也在罗烟凝院里,愤怒地要去杀四宗五派的人解恨。特别是云三,才与主子分别没多久就发生这样的事,他如何能接受? 萧梧无力地劝阻了他们。 “主子的仇天疏老人已经去报了。你们七人在王府保护好王妃,万一她回来了发现你们没照顾好王妃,她会生气。” “玉茶玉昭,你俩别忘了打扫屋子。主子爱干净,她要是回来看见到处乱七八糟的,住着不舒坦……” 玉茶泣不成声:“悬、崖那么高…主、主子怎么上来呀!萧…梧,你、就别骗我们了!” 萧梧双眼通红突然大喊道:“没有骗你们!主子不会死的!不会的!” 说完,他崩溃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再也说不出话了。 这天晚上,玉昭悄悄离开了贤王府,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同样在长序城的风影阁阁主言岁离,沉思许久后往烈阳湖去了,他向天空放了彼岸金花,等了一夜都没人回应。 昨日还沉浸在喜悦中的长序城,被一层薄薄的愁云笼罩…… 远在鹰都的石颐斐听到这二人身死的消息后喜出望外,笑得解脱和肆意。 暗桩带给他的惊喜真是太大了,不仅逼死了挡道的罗烟凝,还顺带一个景长天。不管怎样,父汗的仇也算是得报了。可惜的是没能拿到淬星饮。 然而笑着笑着,石颐斐开始感觉到落寞,仿佛景长天的死让他失去了对手。 又回想起那日独自站在戊城门口面对他数万人马的罗烟凝,心里不由得感到怅然,他想要一个像她那样的女子。 玉飞狸就跟她很像。 石颐斐时而嫉妒景长天,时而惋惜罗烟凝,时而庆幸二人都死了,他的宏图伟业少了阻挠的人。 在纠结的情绪中,石颐斐叫来索达交代了几句,在索达不解的目光中走向了呼延赫的寝殿。 “大汗,颐斐想出去走走。” “你想去哪?”呼延赫关爱地笑问。坐上大汗之位后,他不似呼延铭那般敌视石颐斐。 石颐斐犹豫片刻后,向往地开口道:“父汗大仇得报,颐斐想去秦罗看看母亲的故土,顺便去南夏走走。正好也让二哥消消气。” 无论呼延赫怎么劝说,石颐斐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什么都要去。并坦言自己会乔装打扮一番,不让人察觉到他是漠国四王子。 其实最终说服呼延赫的理由很简单,他想为呼延赫将来攻打秦罗南夏做点什么。 石颐斐是怀着什么心情离开鹰都的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而他和索达乔装过后,的确也看不出来他们来自漠国。 十日后,依然没有找到罗烟凝和景长天。众人心中仿佛已经认定了那个说不出口的结局。 留在悬崖处的最后只剩下戒尘。 南夏皇帝景濯知晓此事后,虽然心痛无比,但看完传回的信后,他最终还是打消了归咎秦罗的念头。 两年之内死了三个儿子,景濯有些麻木。 朝野上下也因此暗流涌动,争储的局势重新摆上了台面。 唯独景穆,依然安安静静地习武念书,没有参与其中。因为他的太子哥哥曾经告诉过他,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令人敬畏,要想好好地活在世上,就用实力说话。深宫里锋芒毕露的人永远都是众矢之的,懂得韬光养晦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回到时晴别苑的路浅欢,把自己关进了屋里。这座院子有罗烟凝留下的痕迹。睹物思人的路浅欢躺在床上泪流满面。 天色暗下来后霍晗过来了,刚点上灯,惊喜地发现路浅欢回来了。 “欢儿?!”他欣喜地跑到床边,却被泪痕斑驳的路浅欢惊呆了!接连喊了两声,路浅欢都没有回应霍晗,只是盯着某一处发呆。 “欢儿,你别吓我!”霍晗着急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路浅欢怔怔地看着霍晗,突然扑倒他怀里失声痛哭:“霍郎!烟凝没了!” 霍晗那日在朝堂上听说了这件事,但是他不肯相信她就那样死了。如今看见路浅欢的反应,他不由得鼻子发酸。 “欢儿,别哭了。序凝公主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霍晗苍白地安慰道。 回应他的只有路浅欢的哭声。从得知罗烟凝坠崖的那一刻到她回到长序城,她一直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如今心爱的男人在一旁,她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坚强和伪装,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 霍晗虽然无法彻彻底底地了解路浅欢对罗烟凝的情义,但想到罗烟凝为路浅欢做的种种,他心中只觉苍天不公。 同样回到长序城的还有顾君怀和甯莞莞。 甯莞莞把顾君怀带到了风影阁,顾君怀这才真正认识了言岁离。 在言岁离再三追问下,甯莞莞和顾君怀你一言我一语地跟他说了那天发生的事。 这位年轻的阁主一边佩服罗烟凝和景长天义薄云天,一边把这些围剿罗烟凝的门派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样的好人不得善终,那些门派众人也不得好死! 甯莞莞怅然道:“若是当时就能找到他俩,至少能请玉飞狸救他二人性命,可如今过去那么久,就算大罗金仙也没办法了。” “玉飞狸?我在烈阳湖等了她好些天,根本不见她出现。”言岁离脱口而出。 顾君怀沉默地坐在一旁,没有插话。如今就算找到二人的尸首,恐怕也已经不成人样了… 忽然,言岁离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惊恐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甯莞莞不解地望着他。 言岁离没有答话,他怔怔地愣在原地,脑子里飞快地把所有和玉飞狸、罗烟凝说过的话过了几遍,最后瘫软在椅子上,目光从惊讶逐渐变得暗淡无光。 “言岁离,你到底怎么了!”甯莞莞烦躁地问道。 第二百四十七章 惊天 “我们都被骗了...”言岁离颓然开口。 甯莞莞和顾君怀相视一眼,不解地盯着他,难道罗烟凝和景长天没有死? 言岁离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世上或许根本就没有玉飞狸!” 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意思?” “知道玉飞狸用兵器为什么这么随意吗?” 二人摇头,不知道言岁离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说起这个。 “因为她若是用了自己的兵器,身份就暴露了...莞莞,你记不记得去哈斯草原前一晚你曾经说过,要不是那天晚上玉飞狸和序凝公主同时现身,你都要怀疑她们俩是一个人。” 甯莞莞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不可能。”顾君怀立刻否认道,“小师妹绝不会是玉飞狸。我曾经和玉飞狸交过手,她俩的武功路数不一样。” “而且小师妹虽然懂些医术,但完全不似玉飞狸那般精湛,何况这么多年我也从未见她用过毒。” 顾君怀毫不迟疑地反对道。 上一次武林大会他就跟玉飞狸打过一次,自己是败了的。然而那时候的小师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言岁离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顾公子,不管信与不信,你听言某把话说完。” “言某与玉飞狸相识还算久。在没有触及秦罗底线时,她从不谈论政事。直到有人悬赏业火令,她逐渐察觉到端倪便让言某着手调查。” “后来发现是异邦人所为时,她让言某继续调查那人的下落。哈斯草原的事是玉飞狸牵线,去的是序凝公主,那天夜里玉飞狸也只来了一下便走了。 “但是言某还是觉得那天她和平时不一样。直到异邦人后来挟持了百姓,要求玉飞狸给石颐斐治腿,那日玉飞狸很沉重地答应了。” “顾公子,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没多久序凝公主就离开了长序城?而玉飞狸出现在戊城的时机恰好能对得上?” 顾君怀愣了一下,开始认真思索言岁离说的这些,于是他示意言岁离说下去。 见顾君怀和甯莞莞开始认同,言岁离喝了口茶接着道:“戊城的事言某不清楚,但景长天有多喜欢序凝公主你们俩是清楚的。为什么他宁愿抛下清州也要赶去戊城?” “为什么戊城被鼠疫所扰的时候,第一个赶到的序凝公主?如果她真如顾公子所言,只是略懂一些医术,她怎么能这么快把鼠疫控制住?” “按理说,那时候玉飞狸才离开戊城,根本走不远,为什么她不回来?玉飞狸曾经对言某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她肯为了一千百姓给石颐斐治腿,难道她还不肯出手救戊城么?” 经言岁离这么一分析,顾君怀和甯莞莞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她不肯去山河大会!反而适时地让自己带着甯莞莞先行离开了长序城! 不过顾君怀仍然心存疑惑:“言公子,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小师妹武功我是知道的。一个人不管武功路数不可能变得面目全非吧?” “顾公子,不如你再好好想想,上一次武林大会你和玉飞狸交手时的情形。”言岁离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情形? 陷入回忆的顾君怀逐渐失神... 跟他比试之前玉飞狸狠辣非常,出招诡异莫测,专门挑克制对方的兵器用。 然而跟他比试的时候,玉飞狸说她累了,打得有些心不在焉,虽然赢了,但是也被他打伤。后来跟师父比试的时候,她没有出现,只留下话,说她受伤了,跟天疏老人打不了... 当时在所有人看来她是识时务,可如今想来,根本不是这样的... “但是她为什么要隐瞒身份?”甯莞莞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这也是顾君怀和言岁离困惑的地方。 罗烟凝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有什么理由要用玉飞狸这个身份? “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为什么。我们也没机会去问了。”言岁离怅然道。 三人再度陷入沉默,最难受的是顾君怀。听完言岁离的话,他已经彻底相信罗烟凝就是玉飞狸的事实。 自小在燕岭罗烟凝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要扮演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她公主的身份办不到的? 难道她是担心大家不让她去做这些事么?可她一个小女子,为什么要若无其事地抗下这些不该由她操心的事?安安心心当她的公主,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吗?她倒好,坠崖了自此一了百了,可曾想过他这个做师兄的可曾想过他这个做师兄的今后会活在什么样的煎熬和自责中?? 归竹死的时候他没尽到大师兄的责任,如今亦然… 甯莞莞深知顾君怀格外珍惜罗烟凝,她拉着他的手小声开口道:“君怀…” 顾君怀哀伤地看了她一眼,不解地问:“你说她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去做这些?这些原本是朝廷该做的啊!” 甯莞莞毕竟不是罗烟凝,顾君怀的问题她答不上来。她沉默地垂下眸子,刚才想了许久的安慰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倒是言岁离淡淡地开口了。 “顾公子,她不止是你师妹,更是秦罗的公主。她护的是罗家的江山,也是秦罗百姓。她想尽自己所能让百姓过得安稳,不受外敌欺侮。当初言某对她承诺过,若是异邦人来犯,只要她开口,风影阁任她调遣,可惜言某一直没等到她开口。” 顾君怀苦笑道:“她自小就不爱麻烦旁人。你看,这次她连我这个做师兄的都瞒着…罢了,她终究是师父教出来的。” “天疏前辈把她教得极好,她是真正的公主。”言岁离感叹道。 顾君怀揉了揉眼角,悲凉地笑道:“用命换来的好。” 沉默了许久的甯莞莞轻声说道:“要不调动风影阁的人去帮天疏老人吧?公主也算是我们的朋友。” 顾君怀摇摇头:“我师父不会让别人插手的。” 甯莞莞噘着嘴道:“四宗五派余孽还有那么多,天疏前辈年纪大了,我们不插手,我们就是照顾他。” 第二百四十八章 期许 甯莞莞噘着嘴道:“四宗五派余孽还有那么多,天疏前辈年纪大了,我们不插手,我们就是照顾他。” 言岁离也在一旁帮腔,顾君怀最终拗不过他俩,只得点头答应。 商议妥当后,甯莞莞把顾君怀带到了给他准备的厢房后便要回去休息。 顾君怀突然把她抱在怀里感激地向她致谢:“莞莞,谢谢你。” 不等甯莞莞说话,他又接着道:“莞莞,我不能再失去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吗?” 甯莞莞心疼地抱着他,坚定地点点头:“一定会的。” 她以为,向顾君怀这样潇洒的人是不会脆弱的。如今得以一见,今后却不想再见。 三日后,皇帝颁发了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罗公主罗烟凝亲赴戊城治鼠疫御外敌,乃我朝巾帼之表率。今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国之幸甚。特钦封为镇国公主。” 镇国二字不可谓不重,可惜享有此殊荣的罗烟凝,至今仍然下落不明,令人期盼且担忧。 不过在路浅欢和顾君怀以及世牵雪他们眼中,这道圣旨只是一纸空文罢了。 也就是在这一天,江湖中突然掀起了腥风血雨。 最先遭殃的是六门七堂中的七堂。他们收弟子门槛低,所以人是最多的。 但是人多并不代表厉害。 在天疏老人雷霆万钧的手段下,不到五天七堂就被灭得干干净净。才重建不到一月的千骨堂再次遭遇了灭顶之灾。 要不是这几个地方隔得远了些需要赶路,天疏老人还能再快。 七堂被灭的事没走漏半点风声,当天疏老人开始对六门动手的时候,这些门徒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踏天门的人赶在被灭门前,向四宗五派发出了警告。 天疏老人很不舒服,这样一来四宗五派就要有漏网之鱼了。 江湖上其他门派听闻天疏老人为爱徒罗烟凝大开杀戒倍感惊讶。 当然,罗烟凝和景长天的事许多人都听说了,他们一边感慨冷少卿死得其所,一边心悸天疏老人下手毫不留情。 一些曾经与冷少卿交往过密的门派,更是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撇清关系,生怕天疏老人迁怒到自己头上。 少林寺、紫玉庵和武当山的几位掌门听说此事后,不约而同赶往天疏老人在的地方。 最着急的是少林寺方丈空劫。所以他是最先赶到的。 他不认同天疏老人为给罗烟凝报仇而血洗各门派,冷少卿犯下的错不应该由他们承担。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天疏老人双手沾满鲜血,杀孽太重终究不是好事。 空劫找到天疏老人的时候他的处境不太妙。他和顾君怀、甯莞莞以及十几个风影阁的人正被四宗五派的长老、弟子们团团围住。 满地躺着或死或活的人,天疏这群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沾着血,看情形已经是打过一场了。 四宗五派虽然死了宗主和掌门,但他们之中不乏想要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正巧天疏老人给了他们表现的机会。 这些宗门子弟认为天疏蛮不讲理,索性要跟他拼个你死活。 一群人往天疏跟前冲,天疏冷哼一声,又是排山倒海的一掌打了出去。他的内力像是海水那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车轮战在他这里根本行不通。 年轻的弟子们从前只听过天疏的名头,却从未见识过他的武功,如今能得一见,已经是在生死边缘了。 他的模样不是之前传闻中仙风道骨,反而像是魔头。对于那些哭喊求饶的人,他没有半点同情之心。 烟凝被逼的时候他们的掌门可曾怜悯过她?这种是非不明黑白不分的地方,能教出什么好的? 想到这里,天疏老人挥出手中那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剑,剑虽然未碰到人,但剑气如同数十把利刃,轻易就划破了部分人的喉咙。 有几个想逃的,天疏老人伸出手硬生生地将他们拖回来又重重地甩出去,这几人顿时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甯莞莞看得目瞪口呆,拉着一旁的言岁离道:“天!隔空杀人!言岁离,天疏前辈的武功怎么会这么厉害?” 言岁离耸耸肩,悻悻地开口:“你以为天下第一是空穴来风?” “那他怎么不当武林盟主?”甯莞莞情不自禁地问道。她之前还觉得自己功夫不错,如今在天疏老人面前,那真是云泥之别! 她那些小花样,恐怕连天疏老人一根毫毛都碰不到吧? 言岁离叹了口气:“不想当呗。这般造诣,这世间还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 眼看天疏老人又要大开杀戒,终于空劫忍不住用狮吼功大喊了一句:“住手!” 宗门弟子见来人是少林方丈,心中顿时欣喜不已,若是空劫大师能阻止天疏老人,他们也能幸免于难了! 天疏瞥了一眼空劫,不客气地问:“你来阻止老夫?” “天疏,收手吧…逼死殿下的人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别把气撒在无关之人身上徒增罪孽了!”空劫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天疏哈哈一笑:“行啊!只要你告诉老夫烟凝活着,老夫立马就走,绝不伤他们性命。” 空劫艰难地说道:“天疏,你我都清楚...” “你不必再劝。”天疏打断道,“连烟凝的主意他们都敢打,老夫若再不做点什么,下一步他们是不是就要找老夫大徒弟的麻烦了?” “以其等这么一天,老夫不如先下手为强,既替烟凝报仇,也为大徒弟扫清障碍,免得老夫撒手人寰了,他受欺负。” 空劫见他固执如斯,又说道:“天疏,你这般替殿下报仇,难道就不怕她承受因果无法超脱吗?这些人就算全死了,殿下也回不来了啊!” 天疏的手上动作慢了一分:“空劫,若是死的是戒尘,你还能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吗?若说因果,受罚的为何是老夫的徒弟?难道你也认为她是十恶不赦之人?” 空劫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劝不动天疏老人,只能盘坐在地上,念着往生咒。 第二百四十九章 江湖乱 天疏杀人,空劫念经,堇荣师太和玉玑子来的时候就是这幅场景。二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连空劫都劝不动,他们俩就更别想了。 天疏老人无情肃清四宗五派六门七堂后拂袖离去,善后收场的事莫名其妙落到了言岁离头上。 用甯莞莞的话说,你是风影阁阁主,处理这种事手到擒来。 言岁离虽然倍感无奈,但想到对方是天疏老人,博个好印象说不准今后有求于他的时候能说上话。 至于顾君怀,看着师父替小师妹报了仇,如释重负的同时心中亦是感慨红颜薄命。 死了这么多人难道朝廷不管? 其实是有人上奏的,然而罗烟凝的死与这些宗门有关,天疏老人做得正中下怀。为了安抚人心,朝廷只说是江湖门派乱斗所致,如今死无对证,无从查处。 于是四宗五派就这样憋屈地消失了。 江湖历来门派众多,天疏老人这一次又算是给他们扔下了一堆烂摊子,武林盟主谁来来?谁来主持江湖大局? 新的门派如雨后春笋般崛起,一些小门派和部分不肯归顺冷少卿的门派如今意气风发,春风得意。他们一边对天疏老人感恩戴德,一边寻求壮大门派的法子。 乱成一锅粥的江湖总要有人出来打理。有人坦言如今最适合当武林盟主的就是天疏老人,然而任凭他们翻遍燕岭,都找不到上去无极峰的路,生生被燕岭的奇门遁甲大阵逼了回来。 天疏老人这是无言地拒绝了所有人的邀约。 后来也有人找到顾君怀,让他跟天疏老人说说情,出来主持大局。不过顾君怀了解师父脾性,若非他心甘情愿,磨破嘴皮子他都不会管这些闲事。 当然,除非罗烟凝去求他。 万般无奈之下,主持大局的重任暂时落到了空劫身上。 这天,空劫在罗烟凝坠崖的地方看到戒尘孤零零地坐在那,身上落满尘土。 “阿弥陀佛。”空劫无奈地感叹道。 听见熟悉的声音,戒尘缓缓回头,神色间尽是落寞。 “师父。” “戒尘,你打算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空劫淡淡地问道。 戒尘原本通透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坐到弟子心结解开。” “唉!”空劫重重地叹了口气,“戒尘,当初为师让你跟着殿下是为了完成你的心愿,也是让你渡劫。殿下深谙人情世故,更能体察百姓,断然不是冷漠之人。一步错步步错。” “阿弥陀佛,是弟子没有顿悟师父的意思。若非弟子执意要离开,或许在殿下深陷困境之时就能帮她一把,她也不会……” 戒尘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劫并非是在边疆,而是在去边疆的罗烟凝身上。 “跟为师回少林寺吧。”空劫说道。 戒尘摇摇头:“弟子恐怕暂时不能回去,即使回去了,也没有办法清修。还望师父成全。” 见他坚持,空劫也不再劝说。陪他呆了一会儿,空劫问:“这些日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么?” “没有。”戒尘落寞地说道。 “你跟殿下去边疆的时候,可发生过什么异样的事?”空劫想从中找出一些端倪,看看罗烟凝到底是得罪了谁。 戒尘思索片刻后,轻声应道:“弟子愚钝,并未发现异样。殿下只是把弟子带着身边,也不曾安排弟子做过什么。” “罢了!”空劫问不出什么,就陪戒尘坐了一会儿,跟他说了天疏老人为罗烟凝血洗四宗五派六门七堂的事,又安慰了他几句之后便走了。空劫深知戒尘性子看似淡然,可他骨子里很倔强,也很固执。 空劫走后,戒尘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心中怅然且通透。 他单纯,但是他不傻。特别是当他得知戊城鼠疫得以缓解,并且前来生事的异邦人被罗烟凝挡回去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她不带自己到营地里去。 不是为了让他方便照顾宇儿,而是她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身份。 刚开始戒尘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做。然而在悬崖边坐了这么久,他明白了她是不想让更多人卷入这场看不到头的纷争中。 她无法预料一场战争会死多少人,但她用尽了全力想要减少伤亡。 得知天疏老人为她报仇,戒尘心中第一次感到畅快。一个能为百姓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公主,怎么可能会是这些肮脏的人能置喙的? 发了一会儿呆,戒尘重新收回神思再次虔诚地念起了经文。 失去罗烟凝的地宫一切看似如常,仿佛没有因为她的消失产生任何混乱。 萧梧也重新回到了地宫。 郭俊俏逐渐接受了罗烟凝消失的事实,如今心中只挂念萧桐能平安回来。 地宫暗无天日的牢里还关着何九霄和许梦,业火军没有虐待他们,但是也没有给他们好脸色。 很多时候去给这二人送饭,许梦都会问他们是谁,能不能看在她怀着孩子的份上给她换一个好点的环境。 然而没有人理会她,也没有人搭话,只是看她的眼神带着深深的不屑和嘲弄,看何九霄的眼神是可怜。 许梦刚开始总想着有一天能从这里出去,可关了十几天,这里的人没有半点放他们走的意思。 而何九霄沉浸在罗烟凝坠崖的悲伤中,对她也没那么耐心。 地牢似乎逐渐勾出了许梦心底深处的情绪,她从欣喜若狂变得焦躁不安,甚至有时候会在牢里大喊大叫,不断地在何九霄耳边絮叨罗烟凝死了,让他不要再痴心妄想。 起初何九霄不予理会,可许梦闹的次数多了,何九霄也烦了。 “我已经如你所愿娶了你。难道我连缅怀她都是要经过你同意?” 再后来,许梦学乖了。她知道越是跟一个死人争,何九霄越是忘不了她。 她如今要想办法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能不能找到人把自己救出去。 一月后,戊城的病情彻底好转,留在那的三百业火军被百姓感激的言辞淹没,他们辞别贤王和樊肃,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地宫。 第二百五十章 世外 失去罗烟凝的地宫一切看似如常,仿佛没有因为她的消失产生任何混乱。 萧梧也重新回到了地宫。 郭俊俏逐渐接受了罗烟凝消失的事实,如今心中只挂念萧桐能平安回来。 地宫暗无天日的牢里还关着何九霄和许梦,业火军没有虐待他们,但是也没有给他们好脸色。 很多时候去给这二人送饭,许梦都会问他们是谁,能不能看在她怀着孩子的份上给她换一个好点的环境。 然而没有人理会她,也没有人搭话,只是看她的眼神带着深深的不屑和嘲弄,看何九霄的眼神是可怜。 许梦刚开始总想着有一天能从这里出去,可关了十几天,这里的人没有半点放他们走的意思。 而何九霄沉浸在罗烟凝坠崖的悲伤中,对她也没那么耐心。 地牢似乎逐渐勾出了许梦心底深处的情绪,她从欣喜若狂变得焦躁不安,甚至有时候会在牢里大喊大叫,不断地在何九霄耳边絮叨罗烟凝死了,让他不要再痴心妄想。 起初何九霄不予理会,可许梦闹的次数多了,何九霄也烦了。 “我已经如你所愿娶了你。难道我连缅怀她都是要经过你同意?” 再后来,许梦学乖了。她知道越是跟一个死人争,何九霄越是忘不了她。 她如今要想办法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能不能找到人把自己救出去。 一月后,戊城的病情彻底好转,留在那的三百业火军被百姓感激的言辞淹没,他们辞别贤王和樊肃,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地宫。 唯独郭俊烨依然留在了樊肃身边。 看见萧桐平安归来,郭俊俏忍不住“哇”的一声,扑到他怀里哭得不成人样。 等到萧桐把郭俊俏哄睡着后,他疲惫地询问了凌川文寻找罗烟凝的事。 再三确定是真的找不到罗烟凝后,地宫的祠堂里又多了一个业火令令主的牌位。 罗烟凝和景长天双双坠崖至今尸骨无存的事,在往后一段日子里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一些文人墨客把这件事稍加润色后,编撰了一段凄美的故事。 ——————————分割线————————— “小兄弟,又来换粮食啦?”李大婶亲切地问候道。 “是啊。”被李大婶喊道的男子,客气地笑着应道,笑容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 “你家小媳妇儿醒了没呐?”李大婶关切地说道。 男子苦笑着摇摇头:“还没有。” 李大婶叹了口气,好心提醒道:“最近天太冷啦,你要好好照顾她呀!” 男子点点头,谢过她后往别处去了。 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李大婶摇了摇头:“苦命的人呐!” 这里叫湖心寨,是一处偏僻避世的地方。寨子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寻常吃穿用度都是以物易物。 两月前寨子里的从湖里捞上来一对年轻的男女,看着还有生气,就好心捡回寨子里。 男子身上都是磕磕碰碰的伤,泡过水后伤口有些狰狞。女子身上虽然伤口很少,但断了一根肋骨,比起男子她更加虚弱。 湖心寨的人很善良,对这对长相非凡的年轻男女很是照顾。 这对男女就是景长天和罗烟凝。 被捡回来第三日,景长天在焦躁不安中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罗烟凝。 看见罗烟凝躺在他旁边的木床上,他磕磕绊绊地下床去探她的呼吸,感觉到她还有呼吸,景长天才松了口气。 那天他赶回去追罗烟凝,看见她被逼坠崖,他想都没想就跟着她一块儿跳了下去。 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抓住她,哪怕只有一丁点机会,他都不想放弃。 景长天一路落下,又不断借力加快自己坠落的速度,嘴里不停喊着罗烟凝的名字,想让她配合自己。 然而罗烟凝内力早就耗得一干二净,没有内力的她被猎猎作响的狂风拍晕过去了。 听不到回应的景长天心急如焚,还以为罗烟凝受了重伤。 而罗烟凝在毫无意识的情形下,撞上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景长天虽然心痛不已,但也就是这个短暂的机会,才让他抓住了罗烟凝。 崖底是一条清澈见底,水流湍急的河,河水里能看见乱石。 景长天心中苦不堪言,紧紧抱着失去意识的罗烟凝,护住她的头,在空中翻了两圈后,背朝水面重重地砸进了水里。 景长天只觉得后背砸得生疼,不过好在罗烟凝没有再受什么伤。 不等他看清水中情形,湍急的河流把他俩冲走了。景长天一边护着罗烟凝,一边尽量保证身子稳一些。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罗烟凝,她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景长天更觉得心痛了。 在期盼罗烟凝活着的同时,他也希望崖上的亲卫能把那些逼她的人全都解决干净。 河里的乱石碰得景长天头破血流,他不知道这条河流向哪里,也不知道尽头在哪。 好几次他都试着想要抓住河里的石头停下,然而这些石头在急流下如同老旧的钉子一拉就掉。他只能任凭河水带着他和罗烟凝奔向未知的地方,最后他终于也晕了过去。 醒过来后,就在湖心寨了。 这个地方他以前从未听说过。 令景长天疑惑的是屋里点着两盆炭火,李大婶进来看见景长天醒了,惊喜地喊道:“哎呀!可算是醒了。” 景长天心中有戒备,但表面上还是礼貌地问到:“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呢!”李大婶伸出手指边说边比划,“寨子里都叫我李大婶,你也这样叫吧!” 景长天点了点头,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大婶,快进入伏天了,怎么还烧碳火?” “哎呀!小兄弟,你昏迷了不知道。”提起这个李大婶来了精神,“把你和这姑娘捞上来没两日,好端端的湖水莫名其妙开始结冰了,连带着寨子也变冷了。你说怪不怪?” 李大婶神秘兮兮地低声开口道:“小兄弟,你跟这个姑娘莫不是神仙下凡?” 景长天哭笑不得,连忙摇头解释道:“怎么会?哪有我们这么狼狈的仙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业火令现 “倒也是。不过那就奇了怪了,湖水怎么会结冰呢?”李大婶不解地念叨着奇奇怪怪的话。 景长天顾不得再理会她,转头深情望着沉睡中的罗烟凝,她脸上还有几道细微的伤口,想必是在河水中碰到石头所致。 他在罗烟凝耳边轻声细语地说:“烟凝,老天有眼,你总算是活下来了。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要是当时坚持送你回长序城这些小人就没机会陷害你了。” 李大婶好奇地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景长天。” “长天兄弟,这姑娘是你什么人呐?捞你们上来的人说你昏迷的时候还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哩!”李大婶好奇地问道。外面的事她们寨子里都不清楚,更别说她会知道景长天是南夏太子了。 “她是我妻子。”景长天眼睛没舍得从罗烟凝身上移开。 李大婶了然地说:“难怪了!你们怎么会在河里的?” 景长天苦笑道:“她被人陷害坠崖了。崖底有条河,我跟她是被冲过来的。” “呀!”李大婶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竟然还有河能到我们这里!不过你小子也够深情呀。” 景长天笑得有点苦涩,没有再接话。 不过李大婶像是说不累似的,又开口道:“这姑娘身上肋骨断了一根,你们昏迷的时候寨子里的大夫给她接上了。” 肋骨?景长天皱着眉头,伸手探去罗烟凝肋骨处,果然有包扎的痕迹。 “大夫是男的还是女的?”他紧张的问道。他都还没看过的珍宝,要是被别人…… “哈哈!”李大婶不禁笑出声,这小子未免太多疑了! “当然是女大夫给看的!咱们寨子虽然偏僻,但也不是不懂男女大防的地方。” “那便好”景长天心中松了口气。 李大婶忙活完后,对景长天道:“对了,这姑娘身上的东西我给她整理出来放柜子里的。不过咱们寨子也不能让你们白住,等你伤好了,你得帮我们干活的。” 景长天愣了一下:“给银子呢?” 李大婶摇摇头:“不要。那玩意儿在我们这没啥用。” 景长天无奈点头,干活就干活吧。只要有条命在,比什么都强! 等李大婶走后,景长天把手搭在罗烟凝的手腕上,想看看她有没有内伤。然而景长天探过之后大惊失色,烟凝竟然一点内力都没有了! 他以为是自己探错了,可不管试几次都是那样,他开始慌了!罗烟凝的武功他是知道的!那样的武功境界需要强大的内力才能支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内力尽失?那些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啊! 景长天咬着牙,眼里的怒火和心头杀意不加掩饰地溢了出来!这帮江湖中人,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此时他并不知道,以冷少卿为首的门派已经被天疏老人尽数灭门了。 想到刚才李大婶说罗烟凝的东西被她放在了柜子里,景长天连忙打开柜子,果然看见一个小布包。他急忙打开,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药,能让罗烟凝早点醒来。 布包里有几瓶没有名字的药,景长天失望地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这些药究竟是治什么的。布包里还有一小块白布裹着的东西,打开的一瞬间,景长天彻底惊呆了! 一块通体流光、红得妖媚摄心的玉牌赫然映入景长天的眼帘,上面写着‘业火令’三个字! 景长天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不管他看多少次!玉牌上的字没有丝毫变化!景长天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目光在罗烟凝和业火令身上游移不绝! 传说中的业火令,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就在罗烟凝身上! 景长天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是怎么得到令的?业火令到底有什么用?难道那些人是知道业火令在她这里,所以才对她围追堵截吗? 业火令静静地躺在景长天手中,微微的光芒似乎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仿佛在让景长天将它占为己有! 得业火令者,可号令天下。 这句话不断盘旋在景长天脑海中,宛如勾起贪欲的咒语。 罗烟凝还在沉睡中,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景长天愿意,他完全可以把令牌收入怀里丢下罗烟凝不管…… 约莫过了一盏茶,景长天吐出一口浊气,将业火令和药瓶重新放入布包塞进了柜子里。他重新坐回床边,双眼清明地望着罗烟凝恬静的睡容苦笑道:“也就是这里的人淳朴,不然业火令还不知道会落入什么人手里。烟凝,你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啊!” 人都是有贪念的。饶是景长天也不例外。就好像穷人想变得富有,富人想变得更富。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逃脱这种的命运。 方才景长天心中天人交战的时候,罗烟凝决绝跳入悬崖的身影突然闯入他的脑海,刺得他心中生疼无比! 为了她,他可以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可以义无反顾地跳下悬崖,他怎么可能为了一块令背叛她? 何况业火令如果真的能号令天下,为什么烟凝宁愿选择死,都不愿意用业火令救自己的命? 湖心寨这些远离尘嚣的人救下他俩不带任何目的,甚至没有因为这块令牌质地上乘而动什么别的心思,他若是在这种时候为了业火令而对罗烟凝弃之不顾,他跟冷少卿那样的卑鄙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烟凝曾经为了救他不遗余力,如今他又怎么会恩将仇报?他承诺过她的事他不曾忘,也不会忘。 好不容易才让她把自己放在心里,他绝对不能因为一己贪念让她失望。 比起莫须有的号令天下,他更在乎罗烟凝。 放下业火令景长天轻松无比,他宠溺地理了理罗烟凝凌乱的发丝,轻声戏谑道:“烟凝,没了内力今后只有我能保护你了。” “嘎吱” 这时响起了推门的声音,景长天回头看到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走了进来。 “我来给她换药。”女子见景长天疑惑,率先解释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秘密 景长天微微颔首,让出了床边的位子。 “我叫连清辞,听李婶说你叫景长天?”连清辞毫不见外地开口,看向景长天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喜欢。他比寨子里任何男子都好看。 “嗯。”景长天淡淡地应了一声。他不喜欢这种眼神。 不过他的淡漠并没有让连清辞感到不快。连清辞偏着脑袋,望着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露出满意的笑容:“你不避嫌吗?” “她是我妻子,需要避嫌?”景长天轻描淡写地反问道。他明白这种眼神代表什么,不如早点让她把这种不该有的念头打消。 连清辞的笑容逐渐消失,面色变得郁郁,拿着药的手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为什么他这么年轻就已经有妻子了?而且他的妻子长得如此美貌动人,比自己好看太多,她真不甘心呐! “不换么?”景长天不悦地问道。 连清辞回神,心不在焉地替罗烟凝换药。 衣服底下大片青紫落入景长天眼中,刺得他眼睛有些发酸。 “她,什么时候会醒?”景长天心疼地问道。 他语气中的心疼,让连清辞心里堵得慌:“不知道。” 景长天忽略了连清辞的不满追问道:“为什么她会昏迷这么久?” 连清辞是寨主的女儿,从小过得顺风顺水,寨里的人也对她毕恭毕敬,年轻的小伙子们更是对她趋之若鹜,想尽法子地取悦她。可惜她一直没有看得上眼的。 如今景长天表现得如此冷漠,甚至不多看她一眼,让她感到很气恼,连带说话的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客气了。 “内体虚。五脏六腑损耗严重。可能一直昏迷下去,也可能活不久。真不知道你一个体魄健全的男人,怎么会娶这么个病秧子!” 最后那句话说得很小声,可还是被景长天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他冷冷地看着连清辞,克制着内心的怒意道:“连姑娘,说话最好客气些。” 景长天是什么眼力?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连清辞在寨子里地位不低?若不是烟凝昏迷不醒,她还有些用,他早就让她滚了!什么叫活不久?只要烟凝醒过来,哪里还用得着她? “哼!”连清辞大小姐脾气上来了,扔下手中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件屋子,心中更是暗骂景长天不识好歹。 见她这般不负责任,景长天对她的一丝感激也消失了。他沉默地拿起药草,小心翼翼地替罗烟凝换了药。 随后,景长天往罗烟凝体内渡入一缕内力,尽可能地护着她的五脏六腑。他欣喜地发现罗烟凝的身子没有从前那么凉了。 等等!景长天猛然回神,淬星饮呢? 给罗烟凝重新盖上被子的时候才发现淬星饮不见了! 他记得罗烟凝曾经说过,她体内有一种没由来的高热,之前是天疏老人用内力替她压制,若是想像常人一样,只能靠极寒兵器淬星饮... 强烈的不安让景长天如坐针毡。 结冰的湖?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难道是因为淬星饮落入湖里了? 景长天眉头紧锁,心中犯难:就算自己砸开湖面,也没办法把淬星饮带上来啊! 前些日子罗烟凝还特地让他试过拿起淬星饮,那股寒气让他根本触碰不到! 他不介意渡内力为她压制,只是他根本不清楚要怎么做,如今罗烟凝虚弱成这样,万一哪里做错,后果他接受不了! 不过好在这一夜还算安稳。 第二天一早,连清辞似乎忘了昨日的不快,又来给罗烟凝换药。 这次她还端来一碗刚煎好的补药。 然而景长天并只是接过了药草,没有要补药。罗烟凝身体跟常人不一样,药怎么能随便吃? 连清辞以为景长天这是在提防自己。可她真的很想多看景长天几眼。 景长天没有赶她走,并且当着她的面飞快地替罗烟凝换药,仿佛在告诉她,不需要她也一样。 连清辞脸上有些挂不住,便喊道:“我又不会害她!” 景长天温柔地替罗烟凝盖好被子,淡淡地看了连清辞一眼,既是警告也是解释:“我妻子身体与常人不同。伤她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他说话很轻,像是怕吵到罗烟凝。但语气中的冷漠无情仍然让连清辞不寒而栗。 连清辞走后,景长天才想着出门看看,至少要知道湖心寨究竟是什么地方。 湖心寨到处都能闻到淡淡的腥味,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竹筒。并且如李大婶说的那样很冷,刚刚复苏的季节似乎又回到了冬天。 寨子不大,约莫不到四十户人家,不到两刻景长天就走完了。 遇见李大婶在路上跟人换东西,景长天好奇地问她,门口挂的竹筒是做什么的。 李大婶笑眯眯地告诉他,那些都是蛊。 景长天不由得愣了一下,蛊这种东西他听说过,能在无形中让人对下蛊之人听之任之。 见他神色异样,李大婶连忙摆手出声道:“长天小兄弟,你不是坏人不必担心。我们湖心寨的蛊是不会随意下给无关之人的。那东西会反噬养蛊人。” 景长天疑惑地说:“湖心寨几乎不会有外人进来,怎么还要养蛊?” “防蚊虫蛇鼠呢。”李大婶乐呵呵地告诉他。景长天温和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很和气亲切,李大婶也愿意跟他多说说。 听完她的解释,景长天也算松了口气,告别李大婶回了屋里。感觉到罗烟凝身上又热了几分,景长天把碳火灭了,自己用内力御寒。 然而到了夜里,罗烟凝身上烫得让他害怕,慌乱之中景长天只能抱着她朝湖边跑去。他想,离淬星饮近一些她会不会好一些。 湖边够冷,或许能让罗烟凝好受一些。 连清辞看见他抱着只穿了一件单衣的罗烟凝,连忙喊道:“你想冻死她吗?” 景长天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不过片刻就到了湖边,把罗烟凝放到冰面上。脸上的神情焦急不安。 连清辞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道:“你、你要干嘛?” 第二百五十三章 龙困浅滩 他不会是一边表现出深情,一边想要弄死他妻子吧?连清辞怀疑地望着他。但没一会儿,连清辞惊讶地发现罗烟凝身下的冰竟然开始融化了! 她连忙跑过去摸了一下的手,的确烫得有些吓人。 “你这样她会寒气入体的!”连清辞紧张地说。 景长天头也没抬地问道:“难道你有法子能让她好起来?” 连清辞医术普通,但还是能断定这不是普通的发烧。何况从来没见过谁会在没有什么特别伤势的情形下烫成这样,于是她摇头:“她这样的我没碰见过。” “这间屋子有人住么?”景长天指了指身后。 他并未对连清辞抱什么期望,天疏老人都不知道的事,她一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 “没有。难道你要住在这?” 景长天没有再答话。 或许连清辞对罗烟凝能好起来没有抱任何希望,为了博取景长天的好感,她默默地拿了一床棉被和粮食过来。 景长天没有白拿她的东西,虽然这里是以物易物,但他还是给了连清辞一锭银子,并让她离开这里。 连清辞心里不想要,但还是伸手接过去了,至少是他的东西。 约莫一个时辰,罗烟凝的身子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景长天松了口气,将她抱进屋里。这间屋子到处落满灰尘,他脱下外袍铺在地上,把罗烟凝放上去。随即把床打扫出来,才把罗烟凝抱上去,又渡了一丝丝内力进去替她温养五脏六腑。 为了能换取日常所需,并还掉湖心寨的救命收留之恩,景长天每天都会出去帮寨子里的人干点活。不过每隔半个时辰他就会回去一趟,看看罗烟凝有没有什么异样。 他换取的东西多数是粮食,另外还有两匹布,给自己和罗烟凝分别做了一件简单的袍子,便于换洗。 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其他东西对他来说没什么用。 每日他都会给罗烟凝熬一点米汤,能咽下去一两口也是不错的。偶尔他也会凿开冰层,抓两条鱼回来炖汤给她。至于他自己倒是容易对付,山林里的野味随便弄两只来都是美味。 半个月后,他算是还清了湖心寨的‘钱’。自此之后,他很少离开屋子,但凡罗烟凝有任何发热的前兆,他立刻就会把她抱到湖边。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月余。罗烟凝虽然还是没有醒过来,但她内力有了一丝丝恢复的迹象。 他的勤劳能干和对罗烟凝无微不至的温柔深深吸引了连清辞,她发现自己真的对这个男人入了魔。能够远远看着他,她都心满意足。 只是女人的心思,永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连清辞的感情得不到任何回应,人日益消瘦。 寨子里喜欢连清辞的小伙子们更是对景长天心生不满,有事没事总会来这里找他决斗,说是替连清辞讨回公道。 不过这些人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景长天感念他们的救命之恩,加上这里平日确实很无趣,他也乐于应战,就当活动筋骨。 寨子里的小伙子们哪里会是景长天的对手?说是决斗,不如说景长天是在教他们正统的武道。一来二去,他们来找景长天的次数越来越多,把决斗变成了求教。 只是这样一来,连清辞更加迷恋他威武的风采,变着花样的来给他和罗烟凝送东西。 当景长天也知道自己弄巧成拙的时候,他便闭门谢客,潜心照顾罗烟凝。 连清辞终日不见他,人变得郁郁寡欢,寨主连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景长天一表人才,武功卓绝,做事也利索,连晟也是喜欢的。 为了连清辞,这日他带着萨满亲自找上门找到了景长天。 景长天无奈之下,便在屋外接待了二人。 连晟开门见山道:“景公子,清辞对你的情意你是知道的。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忍心见她整日以泪洗面。景公子,既然你内人一直昏迷不醒,不如娶了清辞,也好有个照应。” 听完连晟的来意,景长天淡淡地应道:“寨主,这辈子我不可能再娶别人,我也并非令千金良人,所以我不能答应。令千金品貌端庄,应该嫁一个疼爱她的人。”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嘛!老夫和清辞都不介意,你又何必推诿?”连晟以为景长天只是推脱之词。 景长天摇摇头,坚定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违背自己的誓言?我妻子只是暂时昏迷,等她醒了,我们立刻离开湖心寨,绝不打扰。何况我心里也容不下别人。” “娶了清辞,今后湖心寨也是你的。”连晟利诱道。 景长天心中不禁觉得好笑,他连皇位都可以不要,何况一个小小的寨主?这也就是连晟不知道他的身份。 “景长天!湖心寨可是救了你们夫妻二人的命!”连晟见利诱不成,便立刻恼怒道。 “一码归一码。我感念你们的救命之恩。但娶令千金的事恕难从命,若是寨主无其他事,还请回吧!”景长天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难道救了他和烟凝,他就要娶连清辞? 莫说他不答应,依烟凝的心气,若是知道了,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让他头疼的事! 连晟见他软硬不吃,当即撂下了狠话:“景长天,你别不识好歹,只要本寨主一声令下,你休想走出湖心寨!” “连寨主,只要我愿意,我可以立刻让湖心寨就此消失。若是不信,你大可试试。”景长天狂傲地冷笑道。 连晟吃了瘪,更是怒意横生,一旁的萨满拉住他,递给他一个眼神后,连晟才怒气冲冲地离开。 “你拉着老夫干嘛?难道他还真敢毁了这里不成?”连晟不悦地瞪着萨满。 萨满犹豫片刻后说:“寨主,这人不是凡人。” “什么意思?不是凡人难不成还真是仙人?”连晟嘲讽道。 萨满指了指天上,神秘地开口道:“从他面向上来看,他是真龙。只是暂时被困住了。” “管他真龙假龙!总之他必须娶清辞!”连晟坚决武断地说,在湖心寨,他说了算! 第二百五十四章 凤鸣九天 “嘶” 连晟眼珠子一转:“这倒是个好主意!” “动了真龙气运是要遭天谴的!不能那样做啊!”萨满猜到了连晟的想法,顿时大惊失色! “容老夫好好想想。”连晟摆摆手,示意萨满退下。 连清辞知道连晟去找过景长天之后,心中还有些窃喜。可得知被景长天毫不迟疑地拒绝后,她顿时从云端跌入谷底,心情比之前还要低落。 甚至半个来月不敢去看景长天。 景长天乐得清静,整日守着罗烟凝乐此不疲。罗烟凝内力恢复一分,他都能高兴好几天。 这半个月气候已经完全进入夏季,湖心寨这边依然冷风瑟瑟。算起来他和罗烟凝已经在这里两月了。好几次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探过回秦罗或者南夏的路,然而湖心寨像是真的与世隔绝一般,即使顺着湖水走,最终都会绕回来。 他问过寨子里的人,但几乎他问过的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们从小生长在这里,没有出去过,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景长天暂时打消了寻找出路的念头。湖心寨这么多年没被人发现,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亦是不可能被他轻易找到。 而且最近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景长天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会有人监视他,他就更不敢轻易离开罗烟凝半步了。 万一连晟起了歹心,趁他不在的时候对罗烟凝下毒手,就算他能毁了湖心寨,但失去她的痛苦他很难想象。 不过只要罗烟凝醒来,合他二人之力,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他俩失踪那么久,南夏和秦罗恐怕丧事都办了! 这天,连清辞终于在连晟的劝诫下重新鼓起勇气来找景长天。 “景公子,前些日子父亲多有得罪,还望你莫要见怪。”连清辞一改之前的盛气凌人,温柔似水地向他道歉。只是痴迷的眼神舍不得从景长天身上挪开分毫。 景长天蹙着眉头疏离地开口道:“不怪。” 短短两个字,让连清辞心都软了。毕竟半个月没听见他的声音了。 她雀跃地从篮子里拿出一壶酒倒了两杯:“既然景公子不怪,那便喝了这杯赔罪的酒。小女子先干为敬。” 说完,连清辞一饮而尽。 景长天拿起酒杯,静静地盯着连清辞。 连清辞楚楚动人地望着他,不安地绞着衣袖,仿佛景长天不喝就是不肯原谅。只是从他眼中,连清辞根本看不出他的想法。 忽然,景长天露出玩味的笑容。酒里肯定有东西,这种戏码对于出生在皇宫的他来说是司空见惯,甚至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不过他还是喝了,与其整日担心连晟耍花招,不如直接把话挑明。 “连姑娘。”他淡淡地喊道。 连清辞惴惴不安地看着他,娇羞地嗯了一声。 “这酒里被你下了蛊吧!”景长天笃定地开口,语气冷漠且不屑。 连清辞惊呆了,不可思议地长大了嘴盯着他。他既然知道酒里有东西,为什么还会喝? 湖心寨擅蛊术,不管是众所周知的虫蛊还是鲜为人知的菌蛊,甚至一些不曾入世的奇门怪蛊他们都懂。 而给景长天的这杯酒里,的确是被下了一种叫夺心的菌蛊!这种蛊以惑人心智为主,只要加一滴下蛊人的血混在酒里,喝下酒的人便会对下蛊人听之任之! “那你为何……”连清辞忍不住问道。 “为何还敢喝是么?”景长天讥诮地瞥了她一眼,“所有害人的东西都离不开一个毒字。只可惜,我妻子精通医术毒物,她给我吃过避毒丹,如今我也算得上是百毒不侵的人。” 提起罗烟凝,景长天语气中不乏骄傲。 连清辞哪里肯信?父亲配的蛊,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然而任凭她怎样催动夺心蛊,景长天硬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连姑娘,歇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吧!也回去劝劝你父亲,别再往我身上耍什么花样了,没用。”景长天淡淡地说。 “我不信!”连清辞绝望地喊道。如果夺心蛊都不能让他改变,那他真的不会改变了!从他拒绝自己开始,她已经不知道下了多少蛊了!然而他却一直安然无恙!她以为是自己蛊术不精! 仗着父亲对自己的宠爱,她终于得了父亲首肯,求得夺心蛊!这是湖心寨里惑人心智最厉害的蛊!可依然对他不起作用!她怎么肯信?怎么会甘心? 连清辞永远不会知道,研制避毒丹花了罗烟凝多少心血。一枚小小的避毒丹蕴含着上百种药性没有半点冲突的稀世药材,这也是当初言岁离心甘情愿跟她换的原因。 至于被甯莞莞发现端倪,那是因为甯莞莞对药草极其精通! 湖心寨的人从不离开这里,又怎么会达到那种境界? 连清辞不死心地问道:“景公子,如果不是先遇见她,你会喜欢我吗?” “不会。” 说完,景长天没有再理会她,自顾回了屋里。 如果没有遇见罗烟凝,他已经成了孤魂野鬼了。 他已经跟连清辞说得够多了。他敢喝那杯酒,是因为他已经悟到了避毒丹的妙处。 刚开始他吃下寨子里的人给他的东西,身上就会有若有若无的清香。但是吃自己做的东西就不会。这股清香,似乎就是避毒丹在发挥解毒的药效。 譬如喝下酒不到一刻,这股清香又散发出来了。 景长天温柔地望着罗烟凝,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笑着感慨道:“烟凝啊烟凝,究竟是我在保护你,还是你在保护我?” 景长天不想跟连家父女计较。在他看来,他们父女只是感情用事而已。湖心寨的人依然很好很单纯。 或者说捡回罗烟凝的命之后,他看开了很多很多。 夜里景长天醒来摸摸了罗烟凝的额头,确认她没有任何异样了才重新睡下。 没多久,罗烟凝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白雾,眉头也微微动了一下。 她似乎隐隐约约记得跳下悬崖的时候看见了奋不顾身跳下来的景长天。或许是她看错了?他不是回南夏了么? 第二百五十五章 心话 罗烟凝感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连抬抬眼皮这样的动作都做不了。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一切都很乱。自己死了吗? 被冷少卿和他座下的人逼得跳下悬崖,似乎没有活着的可能,可浑身酸软无力仿佛又在告诉她,她真的还活着。 想到失去意识前看到的人,罗烟凝情不自禁地呓语了一声:“景长天..... 这一声像是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天字没说完就又昏睡过去了,脑子里却依然是天人交战中,既希望是景长天的同时,又不希望他为自己涉险。 她好像还听到了何九霄的喊声,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即使这件事与他无关,也跟他的妻子许梦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她只希望景长天能安然无恙.....睡梦中的景长天被这声轻唤叫醒。他以为是自己做梦了,可他还是急忙起身点了灯来到罗烟凝跟前。 “烟凝,刚才是你在叫我吗?烟凝?” 等了半晌得不到回应,景长天失望地叹了口气,落寞地说:“我还以为你醒了,看来还是我在做梦。” 一时间睡意全无。 这些日子,景长天无时无刻不再期望罗烟凝能醒过来,他也会时常梦见她,可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么清晰过。那些埋藏在心里的话,像是汨汨的泉水。 “烟凝,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看见你醒过来。虽然这两个月你一直在我身边,可我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我承受不起失去你的痛苦。你喜欢草原的星,我便为你打下草原;你羡慕神仙眷侣,我便弃了这皇权。只是那些负你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烟凝,等你醒了养好身子我们立刻就回去,我陪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不管是行走江湖还是肃清异邦人。你肩上的担子和你背负的东西,我们一起分担。我不会允许你再一个人硬抗这些事。天塌下来也好,与世人为敌也罢,只要我景长天活着,就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烟凝,湖心寨到处都是蛊,要是没有你的避毒丹,恐怕我也不能安安心心在这里陪着你。不过这里也挺好的,与世隔绝,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江湖纷争。等我们一起解决异邦的隐患后,咱们也可以归隐山林,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烟凝,比起江山社稷,我更想陪着你走遍山川大地。曾经我一心只想报仇,认为只要坐上皇位我就能高枕无忧。可后来发现自己的心时时刻刻被你牵动,忧你所忧,喜你所喜。每一次你陷入困境或是你不顾安危我比谁都着急,我才明白,原来那个位子不管有多么令人向往,终究比不上你分毫..” “有时候我会想,其实你这样睡下去也挺好的。无忧无虑,不用再去操心尘世,我就这样守着你,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也不错。但你是展翅九天的凤凰,注定不会碌碌一生,我只好陪你扶摇直上。” 景长天握着罗烟凝有些冰凉的手,时而惆怅,时而坦然。 其实景长天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罗烟凝就被他唤醒了。可惜她没有丝毫力气回应他。她亦是没想到景长天竟然真的为她跳下悬崖!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有可能会死么! 同时她也从景长天的话中听明白了如今他俩的处境。 听着景长天情真意切的话,罗烟凝心中百感交集,她真的不知道这个骄傲的男人会为了她做到这般地步。 她很清楚南夏当朝太子失踪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甚至太子之位有可能易主。可他居然不管不顾地在这个叫湖心寨的地方守了她两个月! 她罗烟凝到底何德何能啊! 在长序城时他温柔谦逊却又那么强势,在哈斯草原时他极力营救却又说得轻描淡写、在无量城时他极尽体贴却又克制隐忍、在戊城时他心急如焚却为了她不遗余力...... 一桩桩一件件往事在她脑海中逐一浮现,耳边景长天的声音在耳边落寞怅然。 泪水顺着眼角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滑落。这一刻她好想喊出他的名字,告诉他不要难过,她不会枉顾他的心意! 罗烟凝着急地调动内力让自己恢复体力,然而内力少到根本调动不起来! 这便是她不顾后果使用内力催动淬星饮的反噬。 如果说她以前的内力宛如大海,那如今只是一股涓流。任她心中再怎么焦急,都无可奈何。 罗烟凝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景长天握着,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尽可能地动了动手指。 虽然只是轻微的一下,可景长天还是察觉到了! 一回神,就看见罗烟凝泪流满面。他-边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掉眼泪,一边激动又心疼地开口道:“别哭,烟凝...你已经清醒了对不对?你能听见我说话的对吗?” 罗烟凝听他开口,眼泪更加止不住了。 她真的醒了! 景长天把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声音里竟然有一丝哽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烟凝,你只是太虚弱了,没事的,别哭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没事的,只要你恢复意识了,其他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罗烟凝冰凉的指尖流进她的心里,烫得她心痛。 顶天立地的景长天、被南夏奉若杀神的景长天、万军当前巍然不动的景长天,竟然会流泪! 罗烟凝的手指又轻微地动了动,像是微风拂过景长天的心扉,有说不出的温柔。 其实她好想睁开眼睛看看他,抱着他安慰他... 终于,无奈、郁结、心痛和想要与景长天诉说衷肠却无能为力的情绪如同喷发的火山在罗烟凝心头崩裂开来! 一股腥甜冲入罗烟凝的喉咙,她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景长天连忙用内力替她护住心脉,心中不停祈求:烟凝,你千万要挺住!你一定会没事的! 一炷香后,罗烟凝才缓过来。吐出这口血让她爽利了许多。 不过还是过了半个时辰,她才逐渐复了一点力气。 第二百五十六章 情愫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眼前憔悴的景长天弯了弯嘴角,又勾住他的手指,开口道:“景长天,你真傻!” 她的声音沙哑又轻微,仿佛被风轻轻-吹就会散掉。可在景长天听来却是天籁。 “对。我真傻,就不该放任你我行我素,应该把你早点娶回南夏藏起来,这种事就不可能会发生了。”景长天深情地望着她,语气是宠溺地责怪。 罗烟凝微微笑了笑没有反驳他,而是深深地望向他的眼里。 他的眼睛很好看,像是有星辰大海一般。 景长天露出了两个月以来最开心的笑容,他轻轻抚着罗烟凝的脸颊柔声说道:“别傻看着了,还有一辈子可以看,我去给你倒点水。” 烛光下景长天的背影显得更加挺拔,罗烟凝心里升起柔软的悸动。 屋里一直有温着的水,景长天就怕哪一天她突然醒来没喝的。 他喂水的手法很拙劣,但也能看出他在尽量做到细致。 罗烟凝心里很暖。这种暖意和师父、父王母妃给的不一样。 喝完水罗烟凝觉得舒服了许多,于是她盯着景长天轻声问道:“你不怕吗?” 景长天淡然一笑:“比起坠崖我更怕失去你。” 罗烟凝垂下眸子小声开口道:“傻瓜。” 听出她语气中的黯然和自责,景长天安慰道:“别想这么多,既然活下来了,就安安心心地活着。” “对了,你的内力...”景长天担忧地说。 罗烟凝幽幽叹息了一声:“那日围剿我的人太多,本来想拖延一会儿看看有没有救兵,但是情况太复杂,我不得不全力以赴。霜星诀对内力要求极其严苛,可如果不用我就会被他们抓到...” 想起那日的事,罗烟凝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担心。 业火印倒是还在手上戴着,只是业火令恐怕... 景长天似乎明白她的心思,于是不动声色地说:“湖心寨的人救下我俩后,把随身的东西放在了柜子里,等你能走动了你去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 罗烟凝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维持着淡然的微笑:“好。” 景长天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即使他已经发现了业火令,可只要罗烟凝不说他就没有点明的必要。 “只是淬星饮不见了。如今正值夏天,湖心寨却冷得跟冬天一样。我想,会不会是落在湖里了。”景长天思索道。 听到淬星饮不见了罗烟凝心疼无比,不过听完景长天的话,她暂时放心了。 如果这里季节反常,就一定有很大原因与淬星饮有关。 “淬星饮与寻常兵器不一样,普通人驾驭不了。等我内力恢复些了再找也来得及。”罗烟凝轻松地笑了笑。 淬星饮是极寒兵器,旁人别说驾驭了,碰都碰不得一下,她根本不担心落入他人之手。 “你说这里到处都是蛊?”罗烟凝好奇地问。 “嗯。”提起这个景长天变得慎重了许多,“这里的人似乎人人都会蛊术。每家每户都养了蛊。” “蛊?”罗烟凝讶异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探上景长天的手腕紧张地盯着他问道:“那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景长天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别人没对我怎么样。倒是寨主和他女儿给我下蛊了。” “难道你被人看上了?”罗烟凝狐疑地看着他,以这个男人的长相,被人看上是在正常不过的。 只是在他体内并未发现有蛊的存在。 景长天点点头:“不过好在吃了避毒丹,这些东西奈何不了我。” 原来如此!罗烟凝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他吃过避毒丹,提到嗓子眼的心也落了。 景长天见她如此紧张,不由得笑出声。 “你笑什么?”罗烟凝瞪了他一眼,蹙着眉头问道。 落在景长天眼里却是娇嗔。 “我很高兴。”景长天笑道。 见她不解景长天又道:“你担心我,我很高兴。” “你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我自然要担心你。何况你的承诺我可没忘记。”罗烟凝俏皮地调侃他。 “就怕你不记得。”景长天温柔地笑道。 罗烟凝想了想:“应该还有一段日子。怎么了?” “湖心寨这个地方很奇怪,不管怎样都走不出去。我怀疑这里有阵法在作怪。等你彻底恢复了,我们得想法子出去。”景长天沉吟道。 “为什么要等我彻底恢复?”罗烟凝疑惑地望着他,他不是说湖心寨的人不错吗? 景长天认真地握着她的手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这里的人虽然不错,但是我不能保证寨主和他女儿会不会趁我不在对你做出什么。” “看来你是心有余悸呀!”罗烟凝笑道,“如果只是蛊,你大可放心去,他们奈何不了我。” 景长天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你如今手无缚鸡之力,说什么我都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湖心寨的人都会些功夫,来几个身手好点的,你没办法对付。万一他们拿你的命威胁我娶寨主的女儿,你说我娶还是不娶?” “你敢!”罗烟凝瞪着他。 景长天失笑:“这不就对了?所以你要赶紧恢复内力。我还等着回去找冷少卿算账呢!” “我估计你是找不到冷少卿了。”罗烟凝故作惆怅地望着他。 “哼!”景长天冷哼一声,“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掘地三尺都要把他找出来挫骨扬灰!” 罗烟凝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不容易有点力气也被自己笑没了:“以我师父的脾气和我对他的了解,恐怕冷少卿早就死了。” “天疏老人德高望重,何况他不是早就退隐江湖了么?他真能为你这个不省心的徒弟大开杀戒?”景长天不解地问道。 罗烟凝摆摆手:“你不明白的。师父之所以退隐江湖,是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人是他对手了。他的武功出神入化,打咱俩这样的至少能打十个。” 见景长天面露疑色,罗烟凝又道:“你可千万别不信,老头子护短得厉害。改日有机会我带你见见。” 第二百五十七章 恢复 “咱俩大婚的时候不就是机会?”景长天戏谑道。 罗烟凝羞红了脸:“谁说要嫁给你了!” 景长天唉声叹气地望着她故意开口道:“你不嫁给我,又不让我娶寨主的女儿。那你说我怎么办?” 罗烟凝咬牙切齿地说:“南夏太子,你要真想娶寨主的女儿,你去娶好了!” 说完,她转过脸不去看他。虽然知道他在逗自己,但罗烟凝听起来还是很不舒服! 景长天俯下身子凑到她面前,眼里洋溢着满足的光芒:“被凤凰眷顾的人怎么会看得上雀鸟?我想娶谁你还不知道么?” 这席话罗烟凝很受用,她偏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笑得很张扬:“景长天,其实你要是想娶别人也不是不行。你娶一个,我就找十个……” “你敢!”景长天当即沉下脸打断了她的话,“你找一个我杀一个!” 罗烟凝抬起手戳了戳他的胸口:“那不就是了。睡吧,我好累。” 景长天纵使有万般不情愿,也只能体恤虚弱的罗烟凝。不过他心中已经暗暗把她的话记下了,等她好了再慢慢跟她算账。 “睡吧。”他体贴地给罗烟凝盖好被子闷闷不乐地转身吹灭了蜡烛。 “景长天。” “嗯?” 罗烟凝踌躇片刻后说:“你过来陪我。” 景长天猛然回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怎么了?” “不乐意就算了。”罗烟凝闷闷地说。 景长天二话不说钻进被子里温柔地把罗烟凝揽入怀中。 她冰凉的身子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他心里除了心疼和爱护更是生起了酸涩。他甚至害怕自己微微用力她就会碎掉一般。 罗烟凝缩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声开口道:“景长天,你不负我我也不会负你。” “这辈子都不会。”景长天坚定地说道。 “活着真好。”罗烟凝发出轻轻的梦呓。 这是两个月以来景长天睡得最安稳最舒坦的一夜。 天空刚露出第一抹晨曦,身子虚弱的罗烟凝还在沉睡景长天就起身了。 雷打不动地练完功后他把隐夜放回屋里,随后端着米出来娴熟地生火淘米,又抓了条鱼给罗烟凝煮粥。 这间小屋里没有灶台,这些日子他都是在门外做饭。 趁着煮粥的空隙,他又把罗烟凝换下来的衣裳拿出来洗干净。 连清辞站在远处痴痴地看着面色温柔、带着笑意的景长天自己也不由得被他的笑容感染。 他今日看起来心情很好,是因为屋里的女子的缘故吗? 连清辞情不自禁地向他走去,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了离景长天不远的地方。 看见是她,景长天立刻换上了拒人千里的表情。 “景公子。”连清辞牵强地笑着同他打招呼。 景长天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他可不想跟连清辞有过多牵扯。 “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连清辞瞥了一眼火上的粥。 景长天疏离地开口道:“连姑娘请回吧。我这里没什么要帮的。” 连清辞笑容有些挂不住。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被这个男人抓得死死的,纵使他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但她依然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渴望得到他的青睐。 既然夺心蛊都无法控制他,恐怕只有自己用持之以恒的决心感动他吧!他对屋里那个昏迷的女人这么深情,想必一定不是薄情的人。 “没事的,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做这些?我来帮姐姐洗就好!”连清辞说着说着就想从景长天手里拿过罗烟凝的衣裳。 “我愿意。”景长天不动声色避开她,娴熟地抖开衣裳自顾晾了起来。 连清辞的手尴尬悬在半空,怔怔望着景长天晾衣的背影。 这件衣裳针脚看起来很蹩脚,料子也是他在湖心寨换来的...连清辞当即明白了什么。 她从未想过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 “她到底为什么值得你这样啊?”连清辞哽咽道。 景长天瞥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个女人太莫名其妙,自己都已经跟她说得清清楚楚了,她还不死心。 “景长天。” 罗烟凝站在门口轻轻唤了一声。 景长天连忙放下手中的事走到她面前牵着她的手关切地责怪道:“怎么出来了?” “闻到粥的香味饿了。”罗烟凝像只小馋猫一样说道,还舔了舔嘴巴似乎在宣告自己的不满。 “我去看看好了没。”景长天宠溺地抚过她的脸颊。 这两月她几乎只靠着米汤和水维持,会饿是理所当然的。昨夜没做只是因为她说自己暂时吃不下。 她竟然直呼他的姓名...还喊得这般自然亲昵...景长天眼中流露的真情实意和对她的溺爱的举动在连清辞看来竟然如此刺眼。 罗烟凝云淡风轻地看着满脸惊愕酸涩的连清辞,方才在里面听见了她和景长天的对话,很轻易就猜到了她就是寨主的女儿。这个姑娘对景长天倒是一往情深。 听见刚才景长天叫她连姑娘,罗烟凝便淡淡地笑着开口道:“连姑娘,多谢你们湖心寨的救命之恩。” 连清辞猛然回神抬头望着罗烟凝,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细致地打量她。 罗烟凝沉睡的时候美得寂静空洞,如今她醒过来了,周身的灵动是病态掩盖不住的。做工粗糙的衣裳披在她身上,亦像是云彩随意落在她身上似的。 那双眼睛通透明亮,似乎把她所有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却又没有半点恶意。霎时间,连清辞觉得自惭形秽,自己的样貌与她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连忙摆摆手,慌乱地开口道:“不、不用谢。” 说完低着头跑了。 罗烟凝挑了挑眉毛,诧异地盯着她狼狈逃窜的背影,不由得露出一抹浅笑。 景长天端着热气腾腾的粥走过来,费解地看着罗烟凝开口道:“你竟然一句话就把她弄走了。” 罗烟凝无奈地耸耸肩:“我很可怕?” “你很美。”景长天揽着她盈盈一握的腰把她往屋里带,“吃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寻刀 鱼肉粥炖得软糯,罗烟凝吃得很舒心,两月没吃东西,这碗粥简直是人间美味。 景长天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景长天,你好歹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会有这种手艺?”罗烟凝一边说,一边举起衣袖,“还会缝衣服。” 景长天失笑:“难道在军营里还要别人万事伺候我吗?湖心寨处处透着诡异,你又昏迷不醒,我不放心把你的东西交给别人。” 罗烟凝心中是感动的,脸上也不禁露出温暖的笑容。 待她吃完景长天让她休息,自己把碗拿了出去,顺便收拾煮粥留下的残渍。 罗烟凝抬眼刚巧看到柜子,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朝着柜子走去。 里面只有一个布包,她打开看见业火令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心里石头落地的同时,又异样地看向门外忙碌的景长天。 她把业火令重新放回去,盘腿坐到床上开始调息。景长天表现得太过自然,她猜不出他究竟有没有看到业火令? 景长天进屋后看见罗烟凝正在调息,便没有出声打扰她。 罗烟凝没有在景长天是否看见业火令的事上纠结。当务之急是自己必须尽快恢复内力。 她之所以会昏迷这么久,也是因为内力消耗殆尽的原因。 微弱的内力在她全身脉络中缓缓游走,第一个周天运行结束后没有太大的起色。 但罗烟凝并未因此急躁,又开始照着心法运行第二个周天。 她的内力是十几年慢慢积累练就而成。除了有师父天疏老人教的纯正浑厚的内力,也有照着万刃藏刀心法要诀练就的阴寒霸道的内力。 第二个周天走完之后微弱的内力有了变化。从水滴变成了细细的水流。 这时候她才小心翼翼地把两种不同的内力心法循环运行,一种结束立刻用另一种补上,保证每一条筋络都能得到滋养。 从无到有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即使罗烟凝底子很好也不例外。 直到夜幕降临,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看到景长天坐在另一侧打坐。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景长天也睁开眼睛关切地问道:“恢复得怎么样?” 罗烟凝苦笑一下:“只恢复了一成不到。” “慢慢来。能恢复就好。”景长天安慰道。他其实对罗烟凝的内力很好奇。罗烟凝也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因内力耗尽而昏迷这么久的人。 索性他也问了出来。 罗烟凝愣了一下笑道:“以前跟着师父学艺的时候学的是他教的心法口诀。后来高热压不住,又寻到了淬星饮,为了能更好发挥淬星饮的作用,我必须学习万仞藏刀的心法。” “这两种心法本身是水火不容的,只习其中一种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必须二者都练,并且二者都要保持在平衡的水准。这也是为什么我内力比常人多的原因。” “淬星饮的杀招多数需要内力的支撑,那日被冷少卿他们围追堵截,我不得已只能把原本那股内力转化成发挥淬星饮潜力的内力。再后来内力耗尽,我又不想被冷少卿他们摆布,便跳崖了。” “昏迷这么久,也是因为这两股内力得不到调用,丹田一直处于空虚状态。” 这算是罗烟凝的秘密和其中一处弱点。如今肯告诉景长天,是不再把他看作外人。 听完她的话,景长天了然道:“我明白了,就想湖泊里的水被抽干了,要填补回去不是一时半刻。” 罗烟凝点点头。这个比喻也算恰当。 景长天担忧地望着她问道:“只是你体内有两股内力我总觉得有点危险。” 万一哪一天它们互不相让,她不就... “不会的。”看出他的担忧,罗烟凝笑着解释道,“我很早就找到了法子约束它们。如今调和了,它们在我体内是相辅相成的。” 景长天见她自信满满,暂时放下心来温柔地说:“烟凝,你总算不再把我当外人看待了。” 每个人的武功诀窍都不会轻易告诉别人,这相当于把弱点暴露出来。景长天是知道的。 罗烟凝无所谓地开口道:“你都能为我不顾一切,这事告诉你又有何妨?” 不过景长天对业火令的事只字不提,难道他真没打开看过? 景长天笑了笑:“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寻刀?” “再过三天吧。如今的内力还不如当初去找淬星饮的时候。万一真如你所说遇到心怀不轨的人,我反而会成为累赘。”罗烟凝淡然地说道。 “累赘?湖心寨虽然诡异,可保护你还是不在话下的。”景长天眉毛微微动了动,他希望罗烟凝能多多少少依赖他一些。 罗烟凝吐了吐舌头:“别想乱七八糟的。有点内力我才能压制体内的高热,免得出岔子。” 听完她的解释,景长天才释然。 “今晚想吃什么?” “你炖的鱼汤!”罗烟凝眼里放出贪吃的光芒。 景长天宠溺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好。” 本来景长天不想让罗烟凝陪他去,不过执意如此,他只好顺着她的心意。 湖心寨远离尘嚣,几乎没什么外来者,景色也比其他地方更加清丽。 今夜正值满月,月光在结冰的湖面上铺出银白的颜色,显得极其静谧。 二人在这样的景色下轻声细语说着话,罗烟凝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只是湖心寨确实有些诡异。 或许是因为寨子里到处都是蛊的缘故,这里听不到任何虫鸣。 罗烟凝让景长天带着她在这里转了一圈,就如景长天所言那般,他俩最后又回到了湖边。 “我竟然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端倪。”罗烟凝思索道。 景长天一边抓鱼一边开口说:“急不来的。等你找到淬星饮恢复内力之后再找也不迟。” “我只是很好奇,湖心寨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不然为什么一个这么小的寨子居然会用阵法来掩盖出入的路?”罗烟凝蹙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百五十九章 解决 “你打听过吗?”罗烟凝目光炯炯地望着景长天。 景长天应道:“打听过,他们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出去。我们是第一个进到这里的外来者。而且这个地方似乎不属于南夏秦罗。” “有两种可能,这个寨子里的人不出去就是为了保守秘密,或者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秘密,他们只是单纯地出不去。” “或许我们可以找机会问问连姑娘。”罗烟凝摸着下巴,目光时不时往景长天身上瞥去。 景长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是不会去的。” “哈哈!”罗烟凝轻轻撞了撞景长天的肩膀,“你以为我让你使美人计?” “我可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但是绝对不会跟别的女人有什么攀扯。”景长天严肃坚定地说道。 罗烟凝脸上露出调侃的神情:“就算你想去我也不允许。这里不是以物易物吗?我的意思是我从连姑娘入手,你再去打听打听这里的人有没有什么需要是他们没有,而我们能做到的。” 景长天惊讶了一下:“我怎么没想到!” “我们要的只是消息,这也算以物易物嘛!”罗烟凝笑得贼精贼精的。 方才粗略看了看,湖心寨周围药草不少,她能做很多事。 “那明日我去寨子里看看能再打听到些什么。”景长天应道。 他们是一定要出去的,既然能来这里,就一定有出去的路。 罗烟凝点点头,指了指景长天凿开的洞里:“这也有一条。” “这条不好吃。”景长天笑道,“对了烟凝,你站在这里能感觉到淬星饮吗?” “不能。”罗烟凝撅着嘴道,“或许不在这附近。但是我能肯定淬星饮一定在这个湖里。” 景长天又抓到一条鱼,他把今夜的成果放在框里抬头看着罗烟凝:“这个湖不算小,你确定真能找到淬星饮吗?” 望着银色的冰面,罗烟凝心中叹了口气:“是一定要找到。” 景长天用内力暖过自己的手后,牵起罗烟凝:“回去吧。四条鱼够我俩吃了。” 罗烟凝乖顺地任他牵着,回头看了一眼湖里,心中有些怅然。 “找到淬星饮我们再回去。”景长天淡淡地说,言语中透出的坚定让罗烟凝心安。他其实能看出来,罗烟凝似乎有些心虚,却又极力在掩饰,生怕自己担心。 不过她没说他也没点破。这丫头,处处在为人考虑,就没想过其实她眼下最让人担心。 很快鱼汤就炖好了,罗烟凝用吃相告诉了景长天她有多满意,反倒让景长天有些不好意思下口。 “你吃吧。”罗烟凝用筷子挡住了景长天给自己夹的鱼,“我饱了!” 景长天无奈地笑了笑。 这一夜过得普通且惬意。 听闻景公子的妻子醒了,寨子里的人都想来看看。 之前他俩就住在李大婶家里,索性大家便让李大婶先过来。不过还是有几个小年轻借着帮她拿东西的理由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小屋外,罗烟凝正拿着隐夜舞剑,景长天在一旁温柔地望着她。 躺了这么久,身子虽然已无大碍,但终究不似之前那般灵活。再加上隐夜不是她常用的兵器,一开始动作还有些生疏。 好在所有的招数都刻骨铭心,刀法与剑法又有相通之处,没一会儿她就适应了。只是气息始终薄弱了点,练了两遍就有些气喘吁吁,脸上也有些泛红。 “长天兄弟,听说你夫人醒了,大家伙就想着过来看看,顺便给你们送点东西。”李大婶笑呵呵地说,声音中气十足,眼睛不时望罗烟凝身上瞟去。 罗烟凝嗔怪地瞪了一眼景长天,自己还没嫁给他呢!怎么就夫人了? 不过她还是冲李大婶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这一笑,让跟着李大婶过来的那几个小年轻目瞪口呆,面红耳赤。即便是李大婶见过罗烟凝的模样,心中也不禁感叹,好一个妙人! 景长天起身不动声色地挡在罗烟凝面前:“多谢李婶记挂。” 李大婶把东西递给景长天:“乡亲们拿了鸡蛋和一些蔬菜过来。你夫人初愈要好好照顾,得补一补。” 这就是为何景长天对湖心寨印象不差的缘故。 或许他们拿来的东西在二人眼里算不得什么,与宫里的东西比起来更是有天壤之别。可这份情意却很真诚淳朴。 景长天接过之后又再次谢过李婶。 罗烟凝本就是人精,见景长天与李婶熟络,当即就明白了这位大婶想必是照顾他俩的人,便从景长天身后站出来,笑盈盈地对李婶说:“多谢李婶。” 李婶热络地拉着罗烟凝打量了半晌:“我活了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长得这般标致的姑娘。也难怪长天兄弟对你一往情深。” 景长天不想被人打扰他和罗烟凝的独处的时光,刚想下逐客令就被罗烟凝瞪了一眼,他只好作罢。 罗烟凝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招呼众人在屋外坐下,给他们倒了水。 一起过来的小年轻里,刚好有两个就是把他二人从湖里捞起来的人。一个叫大牛,一个叫虎头。 方才他们见罗烟凝舞剑,便好奇地问道:“景夫人也会武功?” “略懂一些。”罗烟凝谦虚地应道。 大牛和虎头是跟景长天切磋过的,对景长天的功夫更是心驰神往,可惜后来他不肯再教了。如今见罗烟凝和气,又以为她的功夫是景长天教的,心中不免为之一动。 二人相视一眼,大牛憨厚地挠挠头:“夫人,你能不能让长天大哥再教教我俩?” “你俩笨手笨脚的,学什么功夫!”李大婶笑骂道。 罗烟凝心中莫名地想笑,这俩是想给景长天当徒弟吗?虽然景长天对她千依百顺,但她不想也不愿意干涉景长天,于是客套地说:“这个我做不了主,你们得问他的意思。” 说完递给景长天一个眼神。武功也是以物易物。 景长天了然,淡淡地看着大牛和虎头:“练武是件吃苦的事。” 第二百六十章 破阵 “我们不怕苦!”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眼里更是闪耀着求知若渴的光芒。 说着二人就想跪下行拜师礼。 景长天眼疾手快托住二人,淡淡地说:“不用。我不收徒。” 正当二人诧异时,景长天又接着道:“教你们就当还了救命之恩。” “嘿嘿,”虎头憨厚地笑道,“无妨,反正我和大牛这辈子都跟你学。” 听完这句话,景长天和罗烟凝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何意? 不过二人没有表露出任何神情,罗烟凝俏皮地指了指李大婶腰间的竹筒:“大婶,这是什么?” 李大婶摸了摸竹筒,淳朴地笑着解释道:“这是蛊。我时常要去林子里摘菜,带在身上能防蚊虫蛇蚁。” “寨里所有乡亲们都养蛊吗?”罗烟凝好奇地问道。 李大婶想了想,开口道:“也不尽然。祭司就不能养蛊。” 景长天眉头微挑,她是想从风俗入手? “为何?”罗烟凝疑惑地问道。 李大婶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反正是以前就传下来的规矩。” 规矩?或许这个规矩里有什么秘密?不过她没有再问蛊的事,转而问到:“你们是世代居住在这儿没有出去过吗?” “为什么要出去?”李大婶反问,一行人警惕地盯着二人,“难道你们想出去?” 看众人的反应,罗烟凝立刻摆摆手,笑吟吟地说:“我就是随口问问。” 见他们不放心,罗烟凝又认真地说道:“我和长天初来乍到,也是怕坏了湖心寨的规矩。” 听她一说好像也是这么回事,这群乡亲才放下心来。 李大婶语重心长地告诉二人,湖心寨断然没有进来了再出去的道理,会坏了规矩。他们也从未想过要走出去。 不过罗烟凝问起这个规矩具体是什么的时候,李大婶这行人脸色变得讳莫如深不肯多言。只是让罗烟凝和景长天歇了走出去的心思,并招呼跟她一道跟她来的人离开了。 跟他们道别后二人进了屋里。 景长天刚想说话,罗烟凝轻轻捂住他的嘴,拿出昨夜磨的药粉撒了一小堆在地上。 不一会儿,就看见药粉堆有轻轻翻动的动静,片刻过后,四只非常细小的蛊虫四脚朝天地仰在药堆上。 罗烟凝松了口气:“好了。方才提到出湖心寨的时候李大婶手不自觉地动了动,就是放了蛊在屋里。” “这几只蛊有什么用?”景长天蹙着眉头问道。 “能把我们说的话告诉宿主。”罗烟凝面色凝重地解释道。 “死了么?”景长天心中对蛊有些厌恶。 罗烟凝摇头说:“没有。只是暂时麻痹它们。蛊和宿主心灵相通,若是死了李大婶立刻就会知道被我们发现她下蛊的事。” “他们这是不想我们出去啊!”景长天感叹道。 “难道是怕我们出去把这里公之于众,扰了他们的生活?”罗烟凝思索道。 景长天否定道:“如果只是这样,完全没必要用这种方式留住我们。一提到出去,这些人脸色马上就变了,恐怕是怕我们出去了触怒他们所谓的规矩,给他们带来灾难。” “可问他们规矩是什么他们又不肯说!”罗烟凝有些烦躁。 “看来如果要找到出去的路,必须要知道他们所谓的规矩是什么。不过他们已经对咱们有所防备了,想必白日是没什么机会去查探,只能夜里去。”景长天微微眯着眼睛,眼里闪过一丝锐利。 罗烟凝闷闷不乐地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寨子里的蛊你有把握对付吗?”景长天问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就怕这些人背地里玩阴招。 罗烟凝想了想:“在避毒丹失效之前这里的蛊伤不到我俩,只是这寨子里究竟有些什么蛊还要细细查探一番。免得哪天被人害个措手不及。” “你先调息恢复内力。夜里我们一起出去看看。虽然寨子里人不错,但是一旦我们触动他们的底线恐怕他们不会轻易罢休。”景长天安慰地拍了拍罗烟凝的肩。 “好。” 罗烟凝打坐调息的时候景长天就在另一张床上闭目养神。没找到出路之前,他们必须打起精神。 傍晚时分,见罗烟凝还在调息,景长天就着白日李大婶送来的食材做了顿简单的晚膳。 闻到饭香没多久罗烟凝便睁开眼睛出来了。 “怎么样?”景长天放下手中的事关切地问。 罗烟凝神色轻松:“比我想的要好很多。已经恢复三成了。” “全部恢复岂不是指日可待?”景长天笑容灿烂。 “嗯。我估计没几天了。只要把两种内力融合好重新调动起来,恢复很快。”罗烟凝自己也感到高兴。 就像一个站在顶峰的人突然跌下谷底,如今重回顶峰,这样失而复得的心情无以言表。 而且没有内力傍身对于任何一个习武之人来说都是噩梦。 吃过饭后,罗烟凝又在那几只蛊身上撒了点药粉防止它们醒过来。 湖心寨到处都是密林,有着得天独厚的养蛊的优势。但同样也有克制蛊的东西。这些药粉也是她昨夜随手采的药研磨出来的。 直到寨子里最后一盏灯都灭了之后,二人悄无声息地出门了。 景长天怕罗烟凝才恢复没几成的内力消耗过度,执意抱着她用轻功飞行。 在几棵大树和显眼的石头的地方罗烟凝做了标记,不过没一会儿二人还是回到原地。 不远处有一棵参天大树,算是目所能及最高的东西。 罗烟凝轻声道:“飞上去看看。” 景长天纵身一跃,不过几息便飞到了树顶。 好在有月光,加之二人目力过人,放眼望去寨子里的一切都能尽收眼底。 二人都是学过阵法的人,奇门遁甲之术不说精通,但也不是泛泛之辈。看过之后,都不禁感叹:这个大阵的确精妙无比。 “也不知这布阵之人是什么来头,居然会用遮天阵把湖心寨藏起来!”景长天不由得感慨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谜 遮天阵,顾名思义就是用阵法把不想让人知道的地方遮住,不管从什么方位去看阵里的东西都是一片迷雾。而阵里的人要是想走出去,就必须找到阵眼按动机括。 若是找错阵眼,整个大阵就会再次启动,阵眼有变不说,万一阵中藏有杀器甚至会伤人取命。 “如何?”罗烟凝挑衅地看着景长天笑问道。 景长天气定神闲地开口:“可以。” “就是有点费劲!”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后会心一笑。 遮天阵不是一时半刻能破的,必须要依照湖心寨的格局才能推演出阵眼所在。 所以在记下方位,罗烟凝说:“咱们先挨家挨户去看看,有没有我不能解决的蛊。” 景长天思索了一下:“只是这寨子里到处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咱们贸然前往会不会被发现?” “喏。”罗烟凝递给景长天一个像是香囊的荷包,“放在身上试试,想必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你什么时候做的?”景长天惊讶地接过荷包问道,这几日他没看见她做东西呀? 罗烟凝偷笑一下:“昨夜你炖鱼汤的时候。” “你可知荷包只能送给心上人?”景长天眼神柔和而深情地望着她。 罗烟凝愣了一下耳根子蓦地红了,随即瞪了他一眼:“这不是荷包!” “我就当是了。”景长天心情大好,提起轻功潜入寨里住人的地方。他手臂微微收紧,像是护着只属于他的绝世珍宝。 除了他俩寨子里没有别的外来者,大家都知根知底,又自持蛊术傍身,因此睡得极其安稳。更何况白日里李大婶已经放了蛊虫在俩人屋里,也未听说他俩有什么企图。 挨家挨户转了一圈发现并没有难以对付的东西罗烟凝心里松了口气。 李大婶白日里说祭司不养蛊,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祭司屋里看看有没有别的发现。 祭司住在单独的阁楼,也是湖心寨最高的阁楼。 罗烟凝把在路上随手摘的两株草用内力糅在一起做成简单的迷药,并让景长天捂住口鼻,又从他腰间摸出火折子,把点燃的迷药扔进祭司屋里,等了一刻之后两人才进去。 这里的确不像是一个养蛊人住的地方,二人就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用手势简单交流了一下便在屋里翻找起来。 此时祭司已经睡死过去了,不时还会发出鼾声,两人可以完全放心。 没一会儿,景长天举着一本老旧的册子晃了晃,示意罗烟凝过来一起看。 这是一本湖心寨纪事。 上面记载着湖心寨历年来发生的大事。从字迹来看,前前后后差不多经了五人之手。 二人亦是从册子里知道了湖心寨的秘密和所谓的规矩。 同时令他们奇怪的是,每一位祭司几乎都会在这个位子上坐几十年直到死去。唯独上一任只在了十年。 原本以为这个祭司死了,但紧接着后面就写到,这名叫连枉的祭司发现了大阵的秘密,并妄图把湖心寨带到世人面前,因此遭到诟病。 上一任寨主也因为他的举动怒火攻心大发雷霆,没多久就离开人世了。 连枉在大家冷眼和指责中渡过了两年,最终心怀愧疚悄然开启大阵离开了湖心寨。 他的出走触怒了蛊神,之后五年这里的人过着饥肠辘辘的日子,所有的蛊似乎都失去控制开始反噬宿主,整个湖心寨陷入人心惶惶之中。 直到后来连清辞出生,这样的情况才得以好转。 而湖心寨的秘密则是这里是一位二百年前的擅长奇门遁甲和养蛊的女人所建。她怀着身孕,被自己心爱的男子抛弃,带着极其怨恨的心情来到这里。 她在这里大量养蛊,生下孩子之后,又利用男人的良知以婴孩为引,对男人一家人和他的新欢全家下了蛊,将两家人尽数哄骗到此处,把他们折磨得身心疲惫之后喂了蛊。 女人虽然对男人残忍,但是对这里原本居住的乡亲很和善,教他们养蛊和一些基本的阵法,并潜心养育儿子。 后来有一次这里遭受到外族入侵,女人用蛊和阵法保全了这里余下的村民,自己则是被蛊反噬最终油尽灯枯。为了保证不再发生这种事,女人用尽毕生所学把这里用遮天阵藏了起来,并告诫所有人不许离开。若是破坏大阵湖水便会倒灌淹没这里。寨子依湖而建,顾取名湖心寨。 同时女人选出一位祭司,让他发下毒誓只许学阵不许学蛊,并且每隔三年要查探一遍阵法。她把阵法要诀传与祭司,并告诉他,就算到死,也只能把要诀口头传给下一任祭司。 寨里的人佩服和敬畏女人的手段,把她的话奉若圣旨,从不敢违抗。 女人死后,整个寨子里的蛊都没法驱动,她的儿子亦是没办法解决。祭司依照女人留下来的东西,虔诚祭拜了四十九天后,一切才恢复原状。女人也被这里的人当做蛊神,每到忌日都会祭拜她。她的儿子也被人们推举成了寨主。 这个习俗一直延续至今。 大致了解湖心寨的情况之后,景长天把册子归于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抱着罗烟凝悄然回了小屋里。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罗烟凝开口道,“他们是不是太过神话这个女人了?或许她用蛊和阵法保护了寨子是真的。但是蛊这种东西只会听宿主的命令,并且离了宿主之后根本活不了,怎么会在她死后不能操控?” 景长天面色亦是凝重:“有没有可能是这里所有人养的蛊都是子蛊?母蛊女人死前传给了他的儿子?” “有这种可能。由她儿子继续控制母蛊达到控制这里的人的目的。但是湖心寨除了蛊,再没有特别的东西,为什么要藏起来?难道这个女人知道蛊的厉害,害怕寨子里的人用蛊害人?”罗烟凝说出自己的疑问。 景长天沉吟道:“恐怕这个只有她自己知道。还有一点,遮天阵即使被破坏,也不会有湖水倒灌的可能,她为什么要骗过所有人?” 第二百六十二章 出逃 看来诡异的不是湖心寨,而是骗了所有的规矩。 沉默一会儿后,罗烟凝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这个女人有没有可能是双月殿的人?” 嗯?景长天狐疑地望着她。 “莞莞呀!你忘了吗?她能操控万虫!你说,如果她在的话,这里的蛊是听她的还是听寨主的?”罗烟凝兴奋地望着景长天。 景长天无奈地笑道:“那得等咱们出去之后问她。” “也是。”罗烟凝讪讪地说道。 “不过不知这一任寨主和祭司知不知道这其实是个骗局?”景长天若有所思地说。要是可以的话,不如直接把那两人抓起来问个究竟,也免得他和烟凝在多费功夫破阵。 罗烟凝明白他的意思,思索了片刻开口道:“不管他们知不知道,这个规矩已经在他们脑海中根深蒂固了,即使我们来硬的,恐怕他们也不会屈服。如今寨子里的人单凭一句话就开始防备我们,若是知道我们的意图,他们定然会用别的手段。” 建立湖心寨的那个女人虽说是想保护这里的人,但罗烟凝总觉得她太过偏激。 “如果真如手札所说离开这里会对让蛊反噬宿主,你有法子帮他们么?”景长天好奇地问道。 并非他大发善心,他和罗烟凝终究是离开的。只是如果能顺带帮他们解决反噬的痛苦不是坏事。 罗烟凝摇摇头:“养一只能控制这么多子蛊的母蛊必定是非常的法子。且不说我能不能解,那也要看养蛊的人愿不愿意。有些蛊在宿主身体里呆久了强行拔除宿主也会死。” 听完罗烟凝的话景长天叹了口气:“罢了。我们毕竟不是这里的人还是别多管闲事为好。” “嗯。”罗烟凝应了一声又好奇地问道,“我在想,那个离开这里的祭司会去哪里?他难道知道是那个女人故意把他们困在这里的?” “不管他去哪,只要不为祸人间就好。”景长天宠溺地笑道。 罗烟凝若有所思地玩笑道:“手札上说祭司除了学遮天阵之外,还要学卜卦,这人要是离开湖心寨,靠算卦为生也不错。” “赶紧睡吧,一会儿天要亮了。”景长天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 罗烟凝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内力没彻底恢复,跟从前没法比。 夜越深湖心寨越静谧。之前景长天只觉诡异,但经过今夜的了解,这已经不是诡异能形容的了。 虽然罗烟凝制的药粉有克制蛊的效用,但他总感到不安,就仿佛依然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俩。 只是罗烟凝如今需要休养,他不想再平添烦恼。 翌日清晨醒来,罗烟凝看见连清辞面色惨白地坐在门口,身上的衣裳很单薄。 “连姑娘?”罗烟凝疑惑地喊道。 连清辞眼圈青黑,回头盯着才起身的二人,宛如怨妇。 “你们...”连清辞张了张嘴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 罗烟凝眉头微动,静静地望着她。 “你们为何要去祭司屋中?”连清辞咬咬唇艰涩地问道。 她竟然知道? 二人相视一眼,罗烟凝心里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 “长天,你先去弄点吃的。我来跟连姑娘说。” 景长天点点头离开了。 罗烟凝心中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他们又怎会如此? “连姑娘,在我告诉你一切之前,你能不能先替我解疑?”罗烟凝诚恳地看着连清辞。 犹豫了一下之后连清辞点点头:“你说。” “据我所知,湖心寨没有外来者,按理说我和长天来这里应该受到排斥,为什么你们反而会如此关照我俩?”罗烟凝问道。 “你们已经知道这里有阵法了?”虽然已经猜到了,但连清辞还是想亲口问问。 “是。”罗烟凝坦然地答道。 沉默了半晌,连清辞才鼓起勇气说:“原本是很排斥,爹爹甚至想下令杀了你们,可祭司说你们是人中龙凤,不许爹爹动你们。爹爹对此耿耿于怀。” “可在你们昏迷的时候,湖水不知为何突然结冰,气候也变得像冬天。” 说到这的时候连清辞顿了顿又道:“湖水结冰把大阵封住不仅保证湖心寨从今往后不会被人发现,也断了这里所有人离开湖心寨的心思。祭司说你们是天赐的福星,需好生对待。所以寨子里的人才会对你们百般照顾。” 也不知这祭司是怎么算的,湖水结冰完全是因为淬星饮掉进去的缘故啊!罗烟凝在心里嘀咕。 “我说完了。”连清辞神色紧张,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罗烟凝平静地望着她开口道:“你身体里有母蛊对么?昨夜没你允许翻看了手札,你被反噬了。” 连清辞惊了一下连忙说:“你先把你要告诉我的说完。” 罗烟凝淡然地笑了笑问道:“连姑娘,你对湖心寨外面知道多少?” “只知道有不同的都城存在。”连清辞呆呆地答道,并不知道罗烟凝问这个话的意思。 罗烟凝坐在凳子上目光悠远地眺望着远处。 “如果说湖心寨是一个小小的国度,那我和长天所在的地方就是千千万万个湖心寨组成的。” “我是秦罗公主,他是南夏太子。我被江湖中人算计中了圈套,不得已只能跳崖。长天为了救我,便跟着我一起跳了。醒来之后就在湖心寨了。” 公主和太子?她在书里看到过,是很尊贵的身份,不过她更加好奇为什么罗烟凝会被人算计:“他们为什么要害你?” “因为他们也是被人算计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听说过吗?”罗烟凝耐心地解释道。 连清辞点点头。不过心里却想,即使他们是公主太子,也不能破了规矩。 “如果说江湖中人是螳螂,外敌就是黄雀。就像那本手札上记载湖心寨曾经受到外敌侵扰,我们的国度如今亦是如此。外敌利用了江湖中一些贪婪之辈的心思,放出不切实际的消息,让江湖中人对我进行围剿。他们以为只要我死了,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殊不知是中了外敌的计。” 第二百六十三章 再逃 “长天是南夏太子,亦是南夏的战神。他的存在是对外敌的震慑。他如果不回去,外敌还不知道会如何肆无忌惮。” “而外敌为了夺取秦罗关卡,不惜毁掉整个城池百姓的性命。守城的将军也被人暗算差点死了。不得已我只能带人前往救援。然而我刚打完胜仗准备回家,就被江湖中贪婪之辈暗算,并给我安插了一个通敌的罪名。” “如今我俩在湖心寨这么久,外面肯定传遍了我俩身死的消息,想必外敌已经在开始着手准备重新入侵我们的疆土了。” 说到这里,罗烟凝心情有些低落。 “这些人怎么这么笨?你俩死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连清辞完全被罗烟凝说的事吸引住了,语气也是义愤填膺。 “所以我和长天必须要回去。原本我俩只想悄悄离开,却不想被连姑娘你发现了。”罗烟凝淡淡地说道。 听到这话,连清辞愣住了。她望着罗烟凝严肃地开口:“你们离开会触怒蛊神,这里的人不仅会受反噬之苦,到时候必定会寸草不生,连吃顿饱饭都很困难。我不能答应,也不敢答应。何况我也做不了主。” “湖心寨也断然没有进来了再出去的道理。你们只要不走,昨夜擅自进祭司屋中的事我权当不知道。若执意要走,那我只能让人守着你们。” 其实她心中仍旧不甘心。她不明白到底要多深的感情,才能让景长天陪她跳崖。若是他们走了,她今后再也看不到景长天了。 罗烟凝叹了口气,二百年前那个女人对这里的影响简直根深蒂固! “连姑娘,告诉你这些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我和长天身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就像你是寨主的女儿在若是有一日湖心寨再受到侵扰,你会坐视不理吗?”罗烟凝望着她,认真地问道。 “我...”连清辞被问得哑口无言。 “莫说你让人守着我俩,即使你把整个湖心寨的蛊全招来,也伤不到我俩分毫。” “为什么?”连清辞这已经是第二次吃蛊术的瘪了!第一次就是给景长天下蛊的时候! “没有为什么。还有,你体内的母蛊想必是你出生没多久就种下的吧?我猜你平日可以用母蛊控制寨中所有人的子蛊,但如果有人动了阵法,祭司便会有别的法子催动母蛊,令子蛊反噬宿主。” “这里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养的蛊属于自己,殊不知其实只是在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连清辞愣住了:“你...你怎么会知道?” 手札上并没有写啊! 罗烟凝轻笑:“猜的。不过我也没打算告诉别人,湖心寨一致对外,恐怕我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你们非要阻止和长天离开,我们也只能跟你们拼上一拼。”罗烟凝毫不客气地说。 连清辞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心中有些畏惧。景长天的武功她亦是有所耳闻,若是打起来寨子里的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你们蛊神用遮天阵把这里藏起来,想必是不想你们受到伤害,并不是把我们困在这里。” “可是祭司催动母蛊我也没办法。寨子里的人会痛苦也是事实,我阻止不了。”连清辞无奈地说道。 罗烟凝想了想:“你介意我看看你体内的母蛊吗?” “你懂?”连清辞眼里闪动着期许的光芒。 “略知一二。”她虽然不会养蛊,但毒和蛊多少都会共通之处,“你伸手。” 连清辞乖乖地把手伸到她面前。 罗烟凝的手指搭在她手腕上的时候,连清辞不由得轻轻颤抖了一下:好凉! 给连清辞把脉的时候罗烟凝渡了一丝温和的内力,以免惊扰她体内的母蛊。 在连清辞心脉附近有一只很小的母蛊沉睡在那里,已经与她合为一体了。 心是一个人身体里最重要的脏器,就像罗烟凝之前对景长天说的那样,这只母蛊离了连清辞二者都会死。而且这只蛊,吃的是她的心头血。 过了片刻,罗烟凝收回手:“据你们湖心寨记载,这样的蛊不是应该在你爹身上吗?怎么会在你这里?” “你们也看到了,我出生之前这里被蛊神惩罚,我出生后才得以恢复,祭司说这是蛊神选中了我,到我五岁的时候就用了蛊神流传下来的法子把母蛊从我爹爹身上移到了我身上。”连清辞神色有些骄傲,也有些黯然。 虽然在湖心寨她有极高的地位,但母蛊曾经带给她的痛苦她至今记忆犹新。 “你们...如果要离开的话,有办法阻止祭司催动母蛊吗?”连清辞低声问道。 看来连清辞也清楚拔除母蛊的后果。 “你们祭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真的只是为了保护大阵吗?”罗烟凝狐疑地望着她。 “嗯。祭司是除了我爹爹之外权力最大的人。但母蛊的事爹爹也做不了主。”连清辞黯然道。 “事出有因,他也会阻挠么?”罗烟凝不解地问,就算被二百年前的规矩束缚,也不应该死板成这样吧? “我不知道...”连清辞摇摇头。 原本罗烟凝根本不想理会反噬的事,但经连清辞这么一说,反噬是人力所为,那她觉得就很有必要解决。 沉吟片刻后,罗烟凝开口道:“连姑娘,你先回去吧。反噬的事我会想办法,不过今日的话希望你能守口如瓶。” 连清辞重重地点点头:“我不会说的!只是你有办法让我没那么难受吗?” 祭司虽然不会随意催动母蛊,但是这东西养在她身体里喝的是她的血,她也不好受。 如果他们的离开是必须的,至少要解决离开的后顾之忧。 “蛊这个东西,我不是很了解。但是我会想办法。”罗烟凝思索片刻后答应了她,毕竟这件事与她和景长天有关。 至于方法,罗烟凝想到的就是甯莞莞。如果有办法让甯莞莞过来,以她驱使万虫的本事解决蛊的问题应该不在话下。 第二百六十四章 离开 “那我就先走了,你们走的时候不要偷偷走,要告诉我...”连清辞小心翼翼地说道。 “好。”罗烟凝微微笑了笑。 这一笑,让连清辞脸色微红,竟然不好意思地跑了... 景长天端着粥过来:“说好了?” “嗯。”罗烟凝接过碗,“连姑娘其实心地善良,不是坏人。只不过被湖心寨刻板的规矩所困,过得拘谨了些。” “你决定帮她?”景长天淡淡地问。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罗烟凝无所谓地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俩也不是怕事的人。” 景长天转过脸不悦地说道:“但是我不喜欢麻烦。你还没恢复就往自己身上揽事,说不定帮了她,这里人还以为咱们是来害他们的。这里的人心善归心善,但蛊是他们的底线。” 罗烟凝泰然自若地坐到景长天怀里,盯着他开口道:“太子殿下,你是被我吓坏了吗?” 景长天抓住她的手叹了口气:“只要找到阵眼,强行冲出去也不是不可能。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不想欠下不必要的人情。”罗烟凝淡笑道。 “等你彻底恢复之后再帮他们。”景长天并非不近人情的人,只要罗烟凝在不伤到她自己的前提下,他不会反对她。 “我先去调息,夜里再陪我去一趟湖边。”罗烟凝从他怀里起身,笑得眉眼弯弯。 景长天宠溺地笑道:“好。” 回到屋里罗烟凝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把甯莞莞弄进来。 只是不管怎么想,都得先出湖心寨。 罗烟凝平静了一下心情,慢慢进入了调息状态。 经过这两日的休养,两种内力已经不需要罗烟凝再刻意调动了。它们在她身体里和谐运行,滋养着她之前损耗过度的脉络。 这次调息比前两次久,直到酉时才停下来。 罗烟凝满意地吐出一口浊气,内力已经恢复六成了。 桌上放着景长天做好的饭菜。 外面能听见他舞剑的声音,透过窗户就能看见他潇洒自如的身影。 月光洒在他身上、脸上宛如谪仙。这个男人会守着她,护着她,会为她拼尽全力。如果不是情深意切,又怎会做到这般地步? 罗烟凝心想,其实这样世外桃源的生活也不错。 可惜她这辈子都过不了吧…… 察觉到罗烟凝柔情似水的眼神,景长天把隐夜收回剑鞘,凑到窗边望着她:“看呆了?” “舞得不错,赏!”罗烟凝痞里痞气地调侃道。 景长天抬起她的下巴戏谑道:“公主殿下,落难成这样了,你拿什么赏?” “欠着。”罗烟凝大言不惭地开口。 景长天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霸道地笑道:“本王不喜欢欠着。这不就算清了?” “无赖!”罗烟凝瞪了他一眼,随即翻身下床披上外衣往外走。 “不吃东西?”景长天忙问。 “还不饿!”罗烟凝神清气爽地答道,“走吧!去湖边看看。” 二人走到湖边转了一会儿,罗烟凝开口道:“咱们得想个法子出去把甯莞莞弄进来。有她在解决蛊的问题会很轻松。” 景长天思索了一下说:“我倒是有个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 “噢?什么办法?”罗烟凝惊讶地望着他。难道他在自己调息的时候想到什么了? “你可知偷天阵?” “嗯。”罗烟凝点头,“但是偷天阵能起作用吗?不还是会动到原本的阵法被人发现。” “如果强行把偷天阵加在遮天阵上是一定会被发现。但如果把偷天阵放在其中作用最小的坎卦上,我们再去动阵眼,这样问题就不会很大。也就是对坎卦偷天换日。”景长天解释道。 “我明白了!”罗烟凝惊喜道。 随后她又皱着眉头问到:“不过就算有偷天阵,那我俩还是只能出去一个。偷天阵必须要里应外合才能有用啊!”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没说的原因。”景长天叹了口气心烦意乱地说,“留你在这里虽然相对安全,但偷天阵又要消耗内力维持,而且出去之后还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方。找人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找到的。” 罗烟凝笑着宽慰他:“我内力已经恢复一半了,维持偷天阵没什么大碍。只是要找莞莞...对!我出去!我写个字条交给白鹰,让它带回地...地上交给我的部下,让他们去找莞莞!” “你出去...”景长天彷徨地开口。 罗烟凝打断他,坚定地说:“你放心吧!最多半日我就回来。如果等不到白鹰,我就把字条放在白鹰找得到的地方。” 白鹰不仅通人性,最重要的是它不会离罗烟凝出事的地方太远。只是景长天不懂怎么跟它交流,这件事只能罗烟凝去办。 景长天想了想便答应了。与其担心她出去发生意外,还不如担心她的内力没法运转偷天阵。 商定后景长天就地取材,找了一些偷天阵能用的东西。 不过罗烟凝这次出来的目的不是阵法,而是找淬星饮。 她在结冰的湖面走得很慢,时不时试试冰的厚度,在一些冰层较厚的地方又把手放在冰上调动内力去感知淬星饮。 景长天跟在她身边,却爱莫能助。 一个时辰后她内力耗去一半,终于在湖的另一边发现了这里冰层最厚。 “找到了!”罗烟凝惊喜地低呼。 景长天看不出什么端倪,好奇地踩了踩冰面:“你确定在这里?” “对!”罗烟凝坚定地说,“从这里下去我就能拿回淬星饮!” 景长天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怪物:“我的公主殿下,你是认真的吗?这湖水有多凉你感觉不到吗?” 罗烟凝正高兴,摆摆手道:“我体质特殊,不会有事的!” 景长天虽然知道,但是这湖水犹如寒潭,让他眼睁睁看着罗烟凝下去,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可耐不住罗烟凝坚持,他只好拔出隐夜,在冰上凿起来,嘴里抱怨道:“罗烟凝,不是我说你,你真的胆大妄为不把自己当回事。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出事,我绝对不管你!” 第二百六十五章 回 罗烟凝被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景长天扭过头瞪着她,没好气地说:“到时候我娶上十个八个妃子,看你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变成鬼都要搅得你不得安宁。”罗烟凝笑呵呵地应道。 景长天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凿着冰块。他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要真让他娶别人,光是想想就觉得烦。 之前说他们景家没有情种,自己当了之后才发现情种也有情种的苦恼。 冰面被景长天凿开两尺来宽的洞,罗烟凝已经用内力在身体里走了一遍,没等景长天有所交代就“咚”的一下跳了下去。 “你!”景长天气急败坏,恨不得把她抓上来训一顿! 不过淬星饮跟了罗烟凝十几年从未离身,她这般急切也是情理之中。 给罗烟凝找了足够的理由之后,景长天才有些释怀。 湖水很冷,即使有内力罗烟凝也能感觉到刺骨的冷。 水下也很黑,即使她目力过人所见也不过半丈。 湖里鱼不多,能活着的都是极其耐寒的。 罗烟凝不知道淬星饮究竟在哪,她只能顺着最冷的方向游过去,不时用内力养住筋脉,以免自己被冻僵。 或许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约莫过了一炷香,隐隐约约能看见湖底有微弱的红芒闪烁。 罗烟凝心中大喜,连忙朝着有光的地方游过去。 淬星饮刀柄上的光芒越来越亮,罗烟凝看见它斜斜地躺在一块石头上,她高兴地游过去把淬星饮拿到手里。 这时湖底发出微弱的响动,不知是石头的声音还是别的东西。不过罗烟凝并不想知道,她拿起淬星饮,连忙顺着原路朝湖面游去。 “哗” 罗烟凝举着淬星饮浮出水面,脸上露出失而复得的笑容。 心急如焚地景长天连忙把她拉上来,顾不得欣赏她的美好,立刻把披风裹在她身上,又将她抱起,提起轻功便往屋里赶:“回去暖暖。” “真好。”罗烟凝低声说道。 “是我好还是找到淬星饮好?”景长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罗烟凝怎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怨气?她靠在景长天胸前轻轻笑道:“自然是你。” 景长天嘴角上扬,紧了紧手臂:“也就是淬星饮不让别人碰,不然怎么舍得让你受这种罪。” “你为我做的够多了。”罗烟凝有些惆怅地开口。 “心甘情愿。”景长天若无其事地说道。 很快二人就回到小屋。 景长天把罗烟凝推进屋里:“把衣裳换了,免得着凉。” 罗烟凝愣了一下,脸颊飞来两团红云。她连忙把门关上,心跳得很快! 她突然想起自己醒过来后,身子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不适... 难不成昏迷这段日子都是他在替自己洁身?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 想到这里,罗烟凝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之前沐浴被他看到,如今又被他... 门外的景长天等了许久不见她出声,疑惑地喊道:“烟凝?” 没有回应。 “烟凝?” 还是没有动静。 景长天着急地推开门,进去看见罗烟凝已经换好衣裳了,她呆呆地坐在床上盯着他。 “怎么了?”景长天走到她旁边坐下不解地望着她。 此时罗烟凝心里正是天人交战的时候,一边说景长天是不得已而为之,另一边又觉得他占了自己便宜。 看见景长天进来,她冷静地问道:“景长天,我昏迷的时候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景长天一时没想过来,便脱口而出道:“帮你...” 话未说完,他当即就明白罗烟凝的意思了!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旖旎的画面! 罗烟凝昏迷的时候他没有任何逾越的心思,帮她洁身的时候也是闭着眼睛的。可既要帮她翻身,又要帮她穿衣裳,不可能什么都没看到! 何况就算没看见,但也能感觉得到啊! 如今她问起来,景长天气息顿时变得急促。 “洗身子,换衣裳。”他镇定地答道,望着罗烟凝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深。 罗烟凝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坦然,一时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模样,景长天在她面前蹲下,深深地望着她,声音低沉而柔情:“烟凝,我不会趁人之危。男女之事要的是两人之间的共鸣,而不是我自作主张占有你。” 话虽如此,可景长天终究是男人,看着自己心爱之人这张惊为天人的灵动的脸,脑海中的旖旎根本止不住!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心里更是有些责怪罗烟凝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万一自己忍不住... 盯着他神色变幻的脸,罗烟凝突然笑了起来。她该说他坦诚还是该说他不知羞?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他一本正经偏偏又极其不自在的模样,罗烟凝忍不住想逗逗他。 在景长天被笑得不知所措的时候,罗烟凝抬起他的下巴,嘴角扬起一丝挑衅的笑容:“好看吗?” “好看。”景长天照实回答,心里却暗恼她是妖女! 罗烟凝凑到他眼前,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没我允许你是不是不会对我怎么样?” 景长天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暗涌,心里说,只要你安分,我的确不会把你怎样。 罗烟凝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她清楚地感觉到腰间传来他手心的温暖,在他眼里她能看到自己,也能看到他的深情和坚定。 就在景长天要说话的瞬间,罗烟凝吻上了他好看的唇。 景长天微微颤抖了一下,情不自禁紧了紧握着她纤腰的手。他根本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吻自己! 唇间是她嘴唇柔软的触感,他不自觉地与生涩的她纠缠在一起。 更是有什么东西瞬间被她点燃了! 正当他想要更加深情回应她的时候,她把毫无防备的他推倒... 被她碰到的地方能感觉到她传来的丝丝凉意,可景长天就是觉得闷热无比,只想更深更强烈的夺走她的呼吸!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这女子未免太过胆大妄为了!要知道,如今她根本不是自己对手啊! 第二百六十六章 喜 正当二人兴致盎然之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突然出现在罗烟凝脑海中:取回淬星饮,湖水就会化开,进出湖心寨的路就不存在被彻底封闭,湖心寨的人对她和景长天的态度一定会发生变化! 这种时候,任何变化都会对之后的计划产生变数。 罗烟凝细思极恐,连忙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景长天,不等景长天说话,当即翻身下床,找了几根绳子拿着淬星饮就往外跑去。 “罗烟凝!你放肆!”景长天跟在她身后一边整理被她挑开的衣裳,一边咬牙切齿地喊道! 这个女人!点了火就跑!还跑得理直气壮,简直是欺人太甚! 景长天一肚子火地跟在她后面!心里闪过许多惩罚她的法子! 然而罗烟凝正忙着把淬星饮放回湖里,根本不明白到底哪里让景长天不开心了。 景长天算是吃了个哑巴亏,总有一天他会把这些东西都讨回来! 自恃内力恢复得差不多,罗烟凝一拳把湖面还没化的冰面砸开了一个窟窿,又把淬星饮用绳子绑上,重新放进了湖里。 闷闷不乐的景长天幽怨地看着她:“你对湖心寨比对我还上心。” “好啦。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罗烟凝宽慰道。 这里虽然算是世外桃源,但是并不适合风花雪月。 “罗烟凝,遮天阵既然在湖周围,淬星饮再把湖面冻住你怎么出去?”景长天瞥了她一眼。 “我...”罗烟凝一下噎住,悻悻地把淬星饮从湖里拉上来。 “都出来了就趁着夜色,我把偷天阵布好,你赶紧去了赶紧回来。”景长天淡淡地说。 罗烟凝瘪瘪嘴,听话地点了点头。这男人满身怨气,还是别招惹他了! 坎卦是遮天阵中作用最小的,相应的离卦则作用最大。但偏偏阵眼就在坎卦。 大约一个时辰,湖水有化开的迹象,偷天阵差不多也布好了。没一会就看见湖的一侧隐隐约约有水往另一个方向流去。 景长天盘坐在偷天阵旁边,略微担忧地看着她说道:“去吧。小心些。” “嗯。”罗烟凝重重点了点头,似乎在告诉他不用担心。 “等等!”景长天突然叫住她。 罗烟凝回头,景长天把隐夜递给她:“以防万一。” “好。”罗烟凝接过隐夜,温柔地冲他笑了笑。 江湖中人,从来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兵器交予他人。何况隐夜这么难得的兵器。 可景长天似乎从来没对她有过任何防备。 只是罗烟凝不知道,她是除了景长天之外,第一个用隐夜的人。 在景长天关切的眼神中,罗烟凝提起轻功顺着水流踏水而去,水面被她足尖点起一圈圈涟漪,不多时又重新归于平静。 “唉。”景长天幽幽地叹了口气,一边用内力稳固偷天阵,一边心想,她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可自己毫无办法的同时偏偏又甘之如饴。 不到一炷香后罗烟凝终于离开了湖心寨。踩在地上环视一周后,她心中说不出的轻松,同时不禁惊叹二百年前那个女人的聪慧。 这里离她坠崖的地方并不远,不过已经是在山坳最边上了,周围茂盛的树林一眼望去大同小异,成了遮天阵的天然屏障,也难怪这么多年没人发现湖心寨。 收拾好略微激动的心情,她找到一处稍微显眼的地势,从袖中摸出一把味道很奇怪的香料撒在地上,并用火折子点燃。 香料燃了几息,散发出一股常人很难闻到的淡淡的香味。等味道散出去两刻之后,罗烟凝每隔一刻钟就会吹一声清亮的口哨。 来回吹了四次之后,天空终于响起了一声遥远的鹰鸣。 罗烟凝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能亲手把字条交给白鹰终究是比让它自己取走好,何况她也想它了。 不多时,一个白点出现在夜空中,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罗烟凝的方向俯冲而下,一如往常地落在她抬起的手臂上。 白鹰低低叫了两声,蹭了蹭罗烟凝的脸颊,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想念。 罗烟凝怀念地望着它,温柔地替它顺了顺毛。 “没想到你真找到我了。”罗烟凝声音有些哽咽。 “咕咕”白鹰温顺地叫了一声。 “等我解决问题之后再好好犒劳你。”罗烟凝一边说一边解开它鹰爪上的小匣子,把准备好的字条放了进去,“先回地宫帮我送个信。” 白鹰扑腾了两下翅膀,像是再抱怨她,又像是不愿意离开她。 罗烟凝轻笑一声,温柔地抚了抚它的翅膀:“快去吧,你若不去眼下就没人能帮到我了!” 白鹰扇动着翅膀,不舍地盘旋在罗烟凝头顶,一副不放心的模样。 “去吧去吧!我真没事!”罗烟凝笑着催促道。 一声高亢嘹亮的鹰唳回荡在空中,罗烟凝温柔地目送它消失在夜空。 这里回地宫要不了多久。 随后罗烟凝满怀期待地找了些水,把燃过的香料冲干净后,重新隐入了树林,顺着之前来的路往湖心寨走去。 此时已经是寅时了。虽然出来不算久,但景长天依旧觉得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看见她回来,才松了口气。 直到她回到自己身边,景长天才小心翼翼地把偷天阵撤下。 刚才的水流又慢慢地恢复了原状。 “怎么样?顺利吗?”景长天问到。 罗烟凝自信地笑道:“很顺利。信已经亲手交给白鹰,让它带回去了!” “那就好。”景长天点头,“找个隐秘的地方,你就可以把淬星饮放回湖里了。” 说完,他把绳子递给罗烟凝。 “放屋子附近就行了,免得咱们不在的时候被人发现。”罗烟凝接过绳子挽着景长天就往回走。 或许是困扰许久的问题得以解决,这一夜二人睡得很安宁。不过景长天却是睡到了他自己的床上。 翌日。 起身后,在罗烟凝的要求下二人简单地切磋了一下,算是活动筋骨。 虽然是景长天赢了,但罗烟凝没有半点不悦的神色。 连清辞站得远远地望着神仙眷侣般二人,叹了口气之后离开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双月之秘 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跟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南夏太子和秦罗公主双双坠崖的事已经逐渐在百姓们之间淡去。只是坊间茶楼偶尔还会有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地讲述二人的故事。 两国朝廷亦是心照不宣地认为这两人已经死了。只是依然还在暗中派人出去寻找。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句话,似乎成了他们心中唯一的念头。 南夏朝廷因景长天的事,如今暗流涌动。然而在景濯看来,争夺太子之位不过是后妃之间背后势力的较量,他懒得去点破,就当看看他们各自的用心。 如今他心中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曾经景长天坐镇东宫的时候,他们可不敢嚣张。 想到过去,景濯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以前总认为景长天太过冷漠,可仔细想想,他对兄弟是真的恭亲,对他这个父皇亦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从未有半点逾越。 至于那两位被他算计的兄弟,景濯一时竟然觉得他们是咎由自取。 或许是太过想念景长天,景濯差人把景穆叫到了御书房。他一直听人说,景长天教导过景穆。 “儿臣拜见父皇。”景穆恭谦有礼地对景濯行礼。 他身上隐隐约约有景长天小时候的影子,小小年纪便能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 便开口道:“穆儿,上次见你时太傅还在夸奖你学有小成,这些日子功课可有落下?” “儿臣不敢懈怠。”十岁的景穆老成地应道。 景濯满意地点点头:“老三在的时候都会教你什么?” 景穆愣了一下,脸色有些痛苦,不过他依然镇定自若地答道:“太子哥哥在的时候会指点儿臣武功和课业。” “穆儿,如今朝堂乌烟瘴气,都望着那个位子,你怎么看?”景濯不动声色地问道,似乎想看看景长天究竟对这孩子有什么影响。 景穆毫不迟疑地答道:“父皇说的是太子哥哥的位子吗?儿臣近来被太傅出的题难倒了,没去想过朝堂上的事。不过只要太子哥哥回来,他们就不会争了吧?” 他的太子哥哥曾经告诉过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虽是皇子,可在偌大的皇宫里,他只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靠山。他只能不断让自己进步的同时养精蓄锐,让自己强大到可以与其他势力抗衡。 在景濯看来,皇宫里没有一个皇子能在皇位的争夺中独善其身。景穆的话竟然让他有一丝惊喜。 “当上太子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穆儿就不想争一争?”景濯又试探道。 景长天从前没有野心,可最终不还是坐到上了太子之位? 景穆认真地摇摇头:“不想。儿臣自知能力有限,比不上其他兄弟,更比不上太子哥哥。” 景濯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个十岁的儿子是个沉稳的,起码心思不像其他几个有母妃的。他心中不由得为之动容了一下,从龙椅上走下来,抚摸着他的头:“穆儿,在宫里是不是觉得举步维艰?” 之前景濯对他另眼相看,但从未有过这般举动,饶是景穆心性沉稳,也终究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他轻轻点了点头,又摇头:“儿臣是父皇的儿子。” 景濯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像普通父亲牵着儿子那样牵着景穆,慢慢地朝御花园走去,似乎想把从前没有给过景长天的感情,弥补在景穆身上。 长序城似乎一切如常。皇帝依然日理万机,只是眉宇间偶尔会有些惆怅。 太后变得冷漠了许多。贤王夫妇的双鬓也染上了霜花。 逍遥酒肆依然门庭若市,客人络绎不绝。在门口抄录律法的周子幽上月也回到了家中,风评比起从前好了许多。 只是逍遥酒肆的老板路浅欢极少露面,有时候十天半月来一趟,有时候一个月不见人影。 她回到长序城后,几乎都是在时晴别苑。柜子里锁着霍晗托人做的嫁衣。他俩仍旧过得美满和睦,可谁都没有提成亲的事。 甚至很少说起罗烟凝。 甯莞莞和顾君怀没事的时候会过来看看她,偶尔他们会等霍晗回来后饮上两壶酒。 江湖已经被天疏老人换了格局,在空劫方丈的约束下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后来崛起的一些门派收取弟子的时候也会格外小心,生怕收到冷少卿的余孽而开罪天疏老人引来灭门之灾。 何家家主何杰宗在得知何九霄和许梦被抓走后的某一天没有再继续装疯卖傻了。何家不能一日无主,同时他也担心何九霄和许梦的生死。 或许许梦做的事他大概知道一些,但何杰宗心软,顾及她是自家儿媳又怀有子嗣,加上何夫人整日念叨,他挑了一天带上一些稀有的药材,只身前往燕岭,希望能从天疏老人那里得到消息,毕竟他听说那天天疏老人在场。 天疏老人没有把他拒之门外,何杰宗心里有些期许。 见到天疏老人后,他把带来的礼物随手放在桌上,开门见山地问道:“老怪物,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你可知是被谁抓走的?” 天疏老人疏离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被烟凝部下抓走的。怎么?你想要人?” 见他态度不似从前热络,何杰宗面色有些尴尬:“何家的状况你是知道的,就……” “呵!”天疏老人冷笑一声打断了何杰宗的话:“你们何家的事老夫如何知道?老夫只知道那群孩子抓了你儿子定然有他们的理由。你们何家的事,与老夫何干?” 何杰宗以为天疏老人气的是何九霄负了罗烟凝,便解释道:“我知道九霄对不住公主,可那段时日我卧病不起……” “你那儿子配不上老夫的徒弟。”天疏狂傲地说道,“他助纣为虐,老夫为何不能袖手旁观?此次允你上来,只是告诉你,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今后你好自为之。” 天疏轻轻抬手,把何杰宗连人带物扫了出去,自此断了何杰宗最后的希望。 此时一声嘹亮的鹰唳响彻屹峰崖。 第二百六十八章 解蛊 萧梧坐在石阶上淡淡地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你这家伙,还知道回来。” 白鹰落在萧梧肩上,萧梧下意识地伸出手又苦笑着缩了回来。 见他不肯拿爪子上的小匣子,白鹰嫌弃地啄了他依旧,飞到了坐在石凳上的萧桐肩上。 萧桐自觉地取下鹰爪上的匣子打开,看见熟悉的字迹,他蓦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一旁的郭俊俏顿时看呆了!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装腔作势了?”萧梧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哈哈!”萧梧笑得张扬,可眼角却流下了泪水,声音更是止不住地颤抖,他把信递到萧梧面前,“主子!主子他还活着!” “轰” 萧梧像是被雷劈中一样,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信上的字。 “啪” 萧梧扇了自己一耳光:“我不是在做梦?” 郭俊俏从萧桐手中夺过信,一字一顿地念道:“本宫与景太子无碍,见字如见人。取得此信者,立刻派人寻找双月殿圣女甯莞莞,十日后无论寻得与否,坠崖处以南五十里外树林等候。信中所写秘而不宣。四月初七。” “哇!”郭俊俏抱着萧桐哭得一塌糊涂,“主子,真的没,没事!呜!” 萧梧亦是喜极而泣,可惜玉茶没在身边,显得他格外孤苦伶仃。 他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傻笑道:“嘿嘿!我立刻去找甯姑娘!” “回来!”萧桐喊道。 得知罗烟凝还活着的消息,萧梧一扫之前的丧气,趾高气扬地看着萧桐:“咋的了?不让我去?让我看着你俩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呸!碍眼!” 萧桐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指了指白鹰:“它脚程比你快多了!甯姑娘如今与顾公子在长序城,白鹰认得顾公子。咱们带点人先过去那边,免得耽误。” “对啊!”萧梧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今日四月初八,咱们过去山崖最快两个时辰就到了。咱们先去探探路,让顾公子和甯姑娘四月十八之前赶到就行了!” “那咱们赶紧走啊!”郭俊俏泪眼婆娑地嚷嚷道。 “先让白鹰给顾公子送信。”萧桐冷静地说。 随后取来笔墨纸砚写了张简单的字条:顾公子,请务必带上甯姑娘在四月十七赶到主子坠崖处,有重要线索必须要甯姑娘解答。 来回奔波对白鹰而言已经习以为常。吃了点肉,又休息半个时辰后,它又带着信飞走了。 “主子还活着,真好……”萧桐喃喃道。 “不告诉王爷王妃吗?玉茶那边也不说一声?兄弟们这边也保密吗?”萧梧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恨不得立刻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公之于众。 萧桐又恢复了清清冷冷的神态:“主子不让说想必有她的理由。你违背试试?” “不了不了!”萧梧摆摆手,别说到时候主子不会放过他,光是眼前这个弟弟就够他头疼了。 “今日先做点准备,地宫的事要安排。明日一早再走。”萧桐冷静地说。 郭俊俏和萧梧相视了一眼,认真起来的萧桐是很不近人情的。 白鹰带着信飞走后,萧梧萧桐两兄弟露出了这几月以来最轻松的笑容。 两位业火军的领头要离开一段日子,大家都有点诧异。看着二人面色轻松的模样,也有人隐隐约约有些猜疑。 趁人少的时候,苏斩狐疑地看着萧梧问道:“你们俩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干什么?” “唉!回来你就知道了。要变天了。”萧梧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苏斩的肩膀,故作苦恼地说道。 “你就装吧!”苏斩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摇着扇子走了。 第二日,兄弟二人收拾好必要的东西,带着郭俊俏离开了地宫。 这天顾君怀正与甯莞莞切磋,改进他给甯莞莞的莲云剑谱。 他们俩这几月形影不离。其实准确说起来是顾君怀不愿意离开甯莞莞。在他慢慢接受罗烟凝不在的事实后,他不想再看见自己心爱的人发生任何意外。 以前甯莞莞心思和精力都用在了御虫御蛇上,武功虽然不错,但比起真正的高手,还是薄弱许多。 在顾君怀点拨下,加之她天赋异禀,这几月进步更是神速。莲云剑在她手中被她用得炉火纯青。不过偶尔想到赠剑的人,她依然会惆怅。 “这一剑太轻了,你得再用几分力,往旁边走一寸。”顾君怀耐心地指点道。 甯莞莞仰天长叹:“好烦啊!以前学埙的时候都没这么麻烦!你未免也太较真了!” 顾君怀轻轻敲了敲甯莞莞脑门,严肃道:“有时候半寸之差就是性命攸关的事。我不也是为了你好?” “你不是说你会保护我的嘛!”甯莞莞嘟着嘴,声音的怨气在顾君怀听来像是撒娇。 顾君怀笑容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愁:“江湖凶险,你多厉害一分,我便能放心一分。” 甯莞莞本就聪慧无比,怎会不知他意有所指?于是,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照着顾君怀的意思重新舞了一遍莲云剑法。 “怎么样?”甯莞莞笑吟吟地望着他。 顾君怀欣慰地点点头:“孺子可教也。等师父心情好一些之后,我再带你回燕岭。让他指点你一下。” “他老人家肯么?”提起天疏老人,甯莞莞有些怯生生的。这老头看起来仙风道骨,却不想出手会这般狠辣无情。这么多江湖门派啊!他说灭就灭!半点情面都没留! “师父没你想的这么可怕。”顾君怀爽朗地笑道。 “可……啊!”正当甯莞莞要说话,一道白影从她头上掠过,她发出一声尖叫,瞬间挂在了顾君怀身上。 顾君怀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呼:“这不是小师妹驯养的白鹰吗!” 甯莞莞魂不守舍地看了一眼,不禁感叹道:“好漂亮!” 白鹰极通人性地伸出挂着匣子的爪子,顾君怀立刻明白它的意思,取下了匣子。 二人看完信后,相视一眼,甯莞莞好奇地问道:“什么事会要我去?”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清楚。”顾君怀蹙着眉头道。 “会不会是圈套?”甯莞莞担忧地望着他。 顾君怀摇头:“萧梧和萧桐对烟凝儿忠心耿耿,不会是圈套。而且没有特殊的法子,没人能使得动这只白鹰。” 似乎认为这是夸奖,白鹰‘咕咕’叫了两声飞走了。 “殿下都走了那么久,他的护卫能有什么事?”甯莞莞很疑惑。 “想必是遇到棘手的事了。那里是烟凝儿落难的地方,或许他们有别的发现也不一定。不过我们还是去看看为好。”顾君怀坚决地说道。 在他看来,萧梧萧桐叫他过去,他都应该毫不迟疑地去。一方面是江湖道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俩对小师妹的忠心天地可鉴。 “那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就走。再耽搁下去我们怕是不能按时赶到了。”甯莞莞道。 顾君怀点头:“你要跟言岁离说一声吗?” “不必。”甯莞莞嫌弃地拒绝道,“他正忙着赚银子,哪里顾得上这些?” “那去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出发。真要如期赶到,咱们一路上半点都耽搁不得。”顾君怀心里隐约有些焦急和期待。 本来他俩想叫上路浅欢一道,就当散散心。不过此行不知凶险,路浅欢又是罗烟凝一直想护着的人,只得作罢。 不过当他俩得知是什么事的时候,真的非常后悔没叫上路浅欢。 湖心寨。 这几日连清辞不时会来一趟罗烟凝和景长天这边。连晟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以为女儿得了景长天的青睐。 不过祭司倒是有些心慌意乱,一连算了几卦,都算不明白景长天和罗烟凝二人的卦象,最后他只能归结于这俩人命星太过尊贵。 但是他依旧对这两人很好奇。 这天,祭司趁着连清辞不在,自己先过来了。 不过景长天出去打野味了,他只见到了罗烟凝。 “景夫人。”祭司客气地招呼道。 “你是?”罗烟凝疑惑地看着他。 “老朽是湖心寨祭司,连晚。”连晚一边介绍,一边细细打量着罗烟凝的面相。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不由得心中大惊,这女子,命格极硬,目光清朗坦荡,但绝不好相与!眉宇之间更是有若隐若现的紫气,这是帝后才有的面相!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祭司前来所为何事?” 看出罗烟凝的疑惑,连晚忙道:“听闻景夫人前几日醒了,老朽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湖心寨很多年没有外人进来了。” 罗烟凝心中嗤笑,怕是从二百年前那女子死后,就没人再进来过了吧! 不过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客气道:“有劳祭司费心了。” “夫人在这里可还习惯?”连晚关切地问道。 “江湖中人随意而安,在哪都习惯。”罗烟凝笑道。不过心里却犯嘀咕,难道他发现手札被动过的事了? 连晚见她说得随性,便明白了她是不想告诉自己,但湖心寨的规矩在那放着,任何到了这里的人都要遵循,因此他又开口试探道:“老朽今日偶然卜得一卦,湖心落凰,龙困浅滩。凤不鸣九天,龙不搅风云。夫人如何看?” 这老头子八成是疯了!她和景长天已经找到了出去的法子,怎么可能像他所说那样,被困在此处出不去? 不过湖心寨的人远离尘世,就算是试探之意也表现得极其明显,让她生不出厌恶之意。 于是罗烟凝美眸一转,悠悠答道:“落凰是凰,困龙是龙。鸣九天为命,搅风云为运,祭司拦得住?” 连晚不由得愣住,没想到她会说得如此直白大胆。 “呵呵,”罗烟凝轻笑,“祭司既擅于占星卜卦,可知天命难测,理应顺势而为方能长久?” “夫人真是快人快语。”连晚干笑两声。 这时,连清辞走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连晚:“祭司怎么过来了?” 他可是极少会离开他的屋子或者爹爹身边的呀! “老朽就是过来看看,既然小姐来了,老朽便先回去了。”说完,连晚便告辞了。 “等等。”罗烟凝唤道。 连晚转身望着她:“夫人还有事?” “湖心寨当真从未有人离开过?”虽然看过手札,但罗烟凝依然想看看这老头会有什么反应。 “未曾。”连晚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是眼底细微的躲闪没有逃过罗烟凝锐利的目光。 直到连晚消失后,连清辞才开口问道:“祭司来找你何事?” “问我和长天会不会离开这里。”罗烟凝淡然地答道。 连清辞不由得心中一紧,忙问道:“你怎么说的?” 罗烟凝自信地笑了笑:“实话实说咯。他是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祭司古板,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你如今对他说了,想必他不会轻易让你们离开的。”连清辞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期许,也有些酸楚,甚至没看见景长天还有些失落。 “他不敢。”罗烟凝笃定道,“不过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会做到。不会让你们为此受到牵连。” 连清辞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的确是有私心的。 “上次忘了问你,离开湖心寨的那位祭司是谁?”罗烟凝想起刚才连晚的目光,便随口问了一句。 “他……”连清辞咬咬嘴唇,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告诉罗烟凝,“是祭司的哥哥,连慈。” 罗烟凝了然地点点头,难怪方才连晚会有些躲闪! 看见连清辞四处寻找的眼神,罗烟凝微微笑了笑:“你喜欢他。” 连清辞猛地抬头望着罗烟凝,眼睛瞪得大大的,心思被点破,她手足无措啊! “其实没什么的。”罗烟凝淡淡地开口道,“他文武双全,相貌英俊。不止是你喜欢,在秦罗和南夏,亦是有许多女子为他伤神落泪。只是人只有一颗心。连姑娘,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连清辞面红耳赤地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明白。在看见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第二百七十章 罗烟凝轻轻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连清辞好奇地望着她。 “相互救过命,一起杀过敌。”罗烟凝轻描淡写地用十个字概括了她和景长天的关系。 听起来似乎平平淡淡,可连清辞细细品味一下,却不难发现其中的凶险。 “难怪你们看起来跟寨子里平常的夫妻不一样。”连清辞木讷地说道。 罗烟凝没有跟她解释自己与景长天并未成亲。或许她自己心里也是已经认定了,亦或是说了,景长天也不会对连清辞有任何想法,又何必徒增别人烦扰? “过两日你再来吧。到时候看看你体内的母蛊有没有解决的法子。”罗烟凝没有再说其他的。 连清辞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在两日后,可看见罗烟凝略微疏离的模样,她也不敢问,只得点点头离开了。 只是一眼万年,一眼终生。这也成了连清辞解不开的心结。 回到屋里,望着床上躺着的景长天,地上还扔着两只被他打晕过去的山鸡,罗烟凝俏丽地瞪了他一眼:“你倒是会躲。” 原来景长天在连清辞刚来的时候就回来了,索性把刚才活蹦乱跳的山鸡打晕,翻了窗进来。 “你都说了,人只有一颗心。我也不想祸害人家。”景长天枕着手臂,若无其事地说道。 外面有多少女人钟情于他他不清楚,但是湖心寨就巴掌大点,他不愿意在过着这种生活的同时,还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祸水!”罗烟凝说了一句之后,自己盘腿坐在床上开始调息打坐。只是想到再过两日就能看到一些熟悉的人,她始终有点静不下心。 察觉到她混乱的气息,景长天嘴角微微扬了扬:“静不下来就别强迫自己。之前看见祭司来过,没说什么么?” “唉。”罗烟凝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望着他说,“他用假卦象骗我,想把咱俩留在这里。我就告诉他,他留不住的。不过这祭司还算有几分本事,把我俩的身份说了个七七八八。不过或许是在湖心寨呆久了,他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 景长天撑起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道:“甯莞莞能在你说的日子赶到么?” “不知道。不过只要找到她,她一定会来的。只是早晚的事。”对于萧梧萧桐办事的手段,她很放心。若是赶不到,只能说明甯莞莞离这里很远。 “也不知道如今外头是什么情况,咱俩说不定丧事都办完了。”景长天戏谑道。 罗烟凝轻笑一声,揶揄地看着他:“外头什么情况不知道,不过你们南夏朝廷肯定为太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万一太子之位易主,你再回去恐怕要惹得天怒人怨了。” “他们会争是好事。不过我只希望景穆能恪守本分,不要被这种假象迷惑了。”景长天怅然道。南夏朝廷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实则暗藏凶险。 “假象?”罗烟凝狐疑地看着他,莫非景濯还有别的打算? “南夏后宫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父皇早就想看看后妃们各自的势力了。这次我身死一事,就是他清算这些势力最好的理由。”景长天平静地说道,仿佛这些跟他毫无关系。 他太过了解他父皇了。 “你对景穆很上心。” “嗯。景穆虽然年纪小,但心思沉稳,勤恳好学,懂得隐忍。外家又没什么势力,只要这次不被波及,必定会在父皇心中留下极好的印象。父皇也会适当培养他。虽说当皇帝有外家支持最好不过,但没有身后负累的人,做起事来才不会碍手碍脚,有所顾忌。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选。”景长天老谋深算地说道。 罗烟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脸上除了坦然并无半分虚伪的痕迹,别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在他这里却被他弃之如敝屣。 只是如果他不当皇帝,的确很可惜,若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她更加过意不去。 “你其实也可以是个好皇帝。”罗烟凝淡淡地说道。 知道她意有所指,景长天温柔地宽慰道:“人各有志。你就别为此烦心了。或许我本来就不喜欢过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日子呢?” 罗烟凝撇撇嘴白了他一眼,自顾躺回床上:“算计我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好说话。” 景长天被她逗得笑出声:“我那不是算计,只是投你所好罢了。” 随后他翻身起床提起山鸡往外走去:“晚上烤山鸡给你好好补补。” 四月十七这天夜里,顾君怀和甯莞莞日夜兼程,总算赶到了信中所说的地方。 萧梧他们在不远处搭了个棚子,看见二人后连忙挥手招呼他们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顾君怀下马后立刻紧张地问道。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露出高兴地笑容。 “你们这是?”甯莞莞心中嘀咕:这三人不会是傻了吧! 萧梧从怀里摸出罗烟凝的亲笔信递给顾君怀,一脸坏笑地说:“顾公子,你们先看看再说。” 顾君怀不解地接过信打开,甯莞莞也不由得把脑袋凑了过去。 借着篝火的光,顾君怀看到了熟悉的字迹,声音因为激动而止不住地颤抖:“小师妹...小师妹还活着!太好了…佛祖保佑...她真的还活着!” “殿下她真的没事?!”甯莞莞呆呆地看着萧桐,不敢相信地问道。 萧桐坚定地点了下头:“是!” 甯莞莞发出清脆的笑声,可没笑两下就蹲在地上,肩膀不停地抖动:“老天总算是开眼了!这下大家都能放心了!” 萧梧和郭俊俏露出会心的笑容,萧桐虽然面无表情,但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也不知殿下到底遇见了什么?”平复好心情后,甯莞莞幽幽地说道。 萧桐认真地冲甯莞莞行了一礼,感激地开口道:“不管遇见什么,只要主子还活着就是好事。甯圣女,萧桐在此先谢谢你能赶来。” 甯莞莞连忙摆手道:“你太客套了。能帮到殿下我已经很高兴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归 萧桐并不知道罗烟凝玉飞狸的身份已经被猜到了。 “烟凝儿到底因为什么事需要莞莞亲自来?”顾君怀不解地问道。 得知罗烟凝还活着他虽然万分高兴,但冷静下来后还是很担心甯莞莞的安危。 “不清楚。”三人异口同声答道。 “不过甯姑娘擅御蛇虫,想必是与此有关。”萧桐认真说道,“顾公子不用太过担心,危险的地方主子不会让甯姑娘来的。” “嘿嘿。”顾君怀望着甯莞莞笑了笑,“我不是那意思。” 郭俊俏在一旁有样学样调侃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意思是我担心莞莞。” 众人哄笑,让甯莞莞闹了大脸红,她俏生生地瞪了顾君怀一眼:“谁要你担心了!” 顾君怀跟没事人一样,揽过甯莞莞,又问萧梧:“你们过来之后可有发现什么?” “没有。这里看起来一切如常,不知主子会从哪里冒出来。”萧梧略微失落地摇摇头。 虽然收到罗烟凝的亲笔信,但没看到人之前,他们总觉得不是很踏实。 这一夜似乎大家都不怎么睡得着,可睁着眼睛又觉得太难捱,最后萧梧拿了坛酒出来,大家烤了点野味,闲聊到深夜,才慢慢各自睡去。 翌日。天光初现,景长天已经将偷天阵布置妥当了。 “快去快回。”景长天把隐夜递给罗烟凝嘱咐道。 罗烟凝推还给他:“这次出去外面有人接应,不会有问题。你一个人在这里要防着别人,还是你拿着把稳些。” 景长天温柔地笑了笑,没有再坚持:“那你当心些。” “好。” 说完,罗烟凝御着轻功飞走了。 经过这些日子休整,她内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也是景长天愈加放心的缘故。 上次出来时她在树林里留了记号,因此这次走起来很顺利。 远远地,她便看见了在棚子里休息的几人。不过还没等她靠近,萧梧、萧桐和顾君怀便睁开了眼睛。 “行啊你们,这么警觉。”罗烟凝笑嘻嘻地调侃道。 她一说话,甯莞莞和郭俊俏也醒了。 “小师妹!” “主子!” “殿下!” 几人惊喜地喊道,瞬间跑到她跟前打量着她,看看她是否安然无恙。 “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也不给个信!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顾君怀声音有些哽咽! “就是!主子,你未免也太冷漠了!你都不知道人家日日以泪洗面,都快哭瞎了!”郭俊俏夸张地说道! 萧梧不甘示弱地凑上前:“主子,你可让我们好找!崖底都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这里也有人来过,但是没发现你,你到底躲到哪去了?” 萧桐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眼里溢出的喜悦很浓。 甯莞莞在一旁俏皮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殿下这次福气不小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格外热闹,惊醒了树上没睡醒的小鸟。罗烟凝反而半句嘴都插不上。不过她心里却觉得暖暖的。 “所以你到底去哪了,烟凝儿?”顾君怀又问道。 罗烟凝摆摆手:“师兄,说来话长。等我出来之后再告诉你。眼下有事需要莞莞帮忙,我要立刻带她走。” 说完,她拉过甯莞莞,就要离开。 “我要去!” 剩下几人拦在她面前,异口同声地说。特别是顾君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是刀山火海!你们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反而会引人注意。我答应你们,最多五天我就回来!”随后她看向顾君怀,“保证把莞莞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给你。” “对了!我和长天活着的事,暂时不要外传。你们若是不放心,就在这等我。” 说完,她拉上甯莞莞,头也不回地隐入树林中,几息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啧啧,长天……看来主子和景太子进展很快呐!”郭俊俏若有所思地嘟哝道。 “与你何干?”萧桐冷冷地看着郭俊俏,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就是景太子长得好看吗! 顾君怀酸溜溜地说了一句:“莞莞,哼,叫得这么亲密,都不经过我允许就带人走,简直没大没小。” “那可是你师妹!”萧梧揶揄道。 “哼!”顾君怀不悦地冷哼一声,靠在树上幽怨地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 罗烟凝带着甯莞莞顺着记号顺利回到了湖心寨。来回刚好一个时辰。 刚进入湖心寨,甯莞莞立刻就察觉到这里氛围很奇特,与外面完全不一样。 不过,看见景长天之后,甯莞莞还是礼貌地笑着同他打招呼:“景太子,你也没事!真是太好啦!” “劳甯姑娘记挂。”景长天淡淡地笑道。没想到她竟然真赶到了。 “先回去再说。”罗烟凝抬头看了看天色。再过一会儿湖心寨的人就该出来劳作了。 景长天熟练地撤去阵法,三人很快回到了小屋里。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在外面完全看不见?你俩这几个月就是在这里吗?”甯莞莞疑惑地问道。 “嗯。”罗烟凝点头应道,“这是湖心寨,被阵法掩盖所以在外面看不见。想必你也察觉到了这里有什么,所以我才找你来。” 甯莞莞轻轻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小竹筒说:“对,这里到处都是蛊,而且一进这里迷魂蝶就变得极其兴奋。” “你能驱使这里的蛊吗?”景长天问。 甯莞莞露出贪玩地笑容:“可以试试。我还从来没试过驱使这么多蛊呢!” “莞莞,这不是闹着玩的。”罗烟凝严肃地看着她,并把湖心寨的情况和所谓的规矩跟她说了一遍。 “咦?你们让我想想……” 罗烟凝说完之后,甯莞莞陷入了沉思。 景长天和她相视一眼,没有出声打扰。看甯莞莞的样子,似乎知道点什么。 罗烟凝心中亦是松了口气,看来没找错人。 约莫一盏茶过后,甯莞莞抬头看着二人:“你们可知双月殿的由来?” 二人摇头,甯莞莞舒了口气,在他俩迷惑的眼神中娓娓道出了双月殿的过往。 第二百七十二章 原点 二人摇头,甯莞莞舒了口气,在他俩迷惑的眼神中娓娓道出了双月殿的过往。 双月殿是二百年前一对孪生姐妹所建。 她们一人擅音律,一人擅蛊术,以音律控蛊,以蛊控万物,同时二人在阵法上有极其高深的造诣。 擅音律的叫御音殿,擅蛊术的叫惊蛰殿,姐妹二人又出生在满月之时,故此叫双月殿。 后来多情的姐姐爱上了一个男子,并交付了自己的全部。 可惜男子在她怀有身孕的时候,一边甜言蜜语哄骗她,一边与别的女子珠胎暗结。等姐姐知道的时候,那女子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形了。 耐不住男子苦苦哀求,姐姐便答应男子把那女子抬进门。好景不长,在姐姐快要生育的头一月就被害了。当心腹把她送回双月殿的时候,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虽然孩子保住了,但擅长蛊术的妹妹无论用什么法子,最终都没保住姐姐的命。 怒火滔天的妹妹为了替含恨而死姐姐报仇,把双月殿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大弟子,也就是甯莞莞的祖母。 自己则带着不足月的小侄儿,去那男人家里演了一出戏,把所有人骗到了不为人知的地方,用蛊术杀死了他们。 后来妹妹再也没有回双月殿,更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 自此双月殿便算是传给了甯莞莞的祖母。 “原来双月殿是这样来的!”罗烟凝感叹道。 “如果真是这般巧合,那湖心寨想必就是那位妹妹所建。”景长天思索道。 甯莞莞点了点头:“进来这里的时候除了觉得奇怪,我还感到一丝丝熟悉。这里的布局有惊蛰殿的影子。惊蛰殿附近也是有一面湖。如果这里的人蛊术都是由双月殿先人所授,那我应该能催动这里的蛊。” 御音殿的音律可是能催动万虫的东西啊,何况这些蛊的由来与双月殿密不可分!而甯莞莞所学皆是双月殿最正宗的功法,比起这里流传好几代的东西,她又怎么可能会落下风? 这时,景长天突然出声道:“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她要把这里藏起来,并且立下不准进出的规矩了。” “噢?”罗烟凝和甯莞莞转头望着他,“为什么?” “双月殿先人或许约束的其实是湖心寨的人。手札上之前不是记载过一次湖心寨被外敌入侵的事么?是这位先人力挽狂澜,用蛊术和阵法驱赶了外敌。或许人们看到了蛊术和阵法的强大,这位先人为了避免他们出去为祸苍生,便把他们困到此处。传给祭司的口诀,应该是控制母蛊的音律。”景长天井井有条地分析道。 罗烟凝眉毛轻挑:“好像有点道理。” “双月殿的两位先人其实很善良。虽然蛊术至今都被江湖中人归于邪魔外道,但她们从来不会轻易害人。”甯莞莞在为那对姐妹辩解,也是在为双月殿辩解。 景长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所谓邪魔外道,不过是大多数人学不会却又令人惧怕的东西。一些武林正道的作为还不如他们口中的邪魔外道。所以,也没什么不好。” 甯莞莞感激地看着二人说:“能被你们认可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朋友不多,但有你二人足矣。”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三人相视了一眼。罗烟凝便起身去开门了。 连清辞进来之后,看见陌生人刚想大叫,就被罗烟凝点了穴道:“别出声,她是来给你解蛊的人。” 甯莞莞眉头皱了皱,竹筒里的迷魂蝶在她进来之后更加躁动不安,像是想要吞噬掉什么东西一样,安抚了半天才让它安静下来。 连清辞过了好半晌才明白了罗烟凝的话,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再喊了,罗烟凝才解开她的穴道。 “她、她是怎么进来的?”能开口说话后,连清辞立刻颤抖着手,指着甯莞莞问道。 “我带进来的。”罗烟凝云淡风轻地说。 连清辞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你!你是怎么出去的!?” 这个问题在罗烟凝听完双月殿的过往后,并不打算告诉她,于是直截了当地开口道:“先别问这些。让她给你看看母蛊。” 在连清辞眼里,甯莞莞跟她差不多年纪,她并没有太过在意,甚至还有些不把甯莞莞放在眼里。心中更有几分抵触。 甯莞莞是个藏不住心事的,连清辞的神情被她看在眼里,立刻就拉下脸说:“你看不上,我还不愿意解!” “你!”连清辞气得咬牙切齿。 甯莞莞瞪着眼睛:“我什么我?你信不信我让你身体里的蛊咬死你!” “有本事你试试!”连清辞趾高气扬地回瞪着甯莞莞。 甯莞莞冷笑一声,当即就要把迷魂蝶放出来。 “你们俩够了!”罗烟凝呵斥道,“这是吵架的时候吗?都坐下!” 三个女人一台戏,景长天意味深长地看了罗烟凝一眼,默默起身离开了屋子。 罗烟凝疏离地看着连清辞:“我带她来,有我的道理。你如果怀疑的话,大不了我一走了之,你们继续承受反噬之苦。你也看到了,湖心寨困不住我。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想还了湖心寨对我和长天的救命之恩。” 连清辞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不知是想到母蛊带来的痛苦还是景长天的离开。 随后,罗烟凝又看着气鼓鼓的甯莞莞,开口道:“要是想我能好好出去,你就帮她看看。” 甯莞莞虽然生气,但她是识大体的。湖心寨本来就小,她就当连清辞是个乡野村姑!于是她撇撇嘴道:“伸左手。” 没一会儿,她收回手,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是连心蛊!” “连心蛊?”罗烟凝疑惑地道。 “嗯。”甯莞莞很随意地应道,“所谓连心蛊,连的不仅是宿主的心,更是连着若干子蛊的心。催动母蛊,子蛊便会尽数听令。连心蛊的母蛊能存活很长时日,甚至只要用对法子将它转移到另一个宿主的身上,它就能一直活下去。不过一旦离开宿主一刻,母蛊就会死,所有子蛊会死,宿主也会死。” 第二百七十三章 “可是我体内的蛊是从我爹爹那转移过来的,为什么他没事?”连清辞不解地望着甯莞莞。 “因为他是你亲爹。”甯莞莞没好气地说。 原来是血脉至亲的缘故,罗烟凝心中了然道。 “他能成功把连心蛊转到你体内,还有一点,是因为连心蛊在他身体里没待够两年。”甯莞莞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没错吧?” “连心蛊一经催动,万蛊听令。但是宿主却要承受极大的痛苦和反噬,之后三个月几乎等同于废人。你应该有过这种体会。”甯莞莞说得头头是道。 “另外,虽说你们寨子里养了许许多多蛊,看起来很厉害,但在我看来这些蛊不过是蛊术里的皮毛而已。” 流传百年的蛊术被质疑,连清辞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可明明这是湖心寨的秘密,为何她一个外人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连清辞想反驳,可张着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甯莞莞无所谓地摆摆手:“我说的是实话,连心蛊是很复杂,但也不至于让人惧怕到这种地步。只要不催动,平时没什么大碍。” “双月殿那位先人的指示对湖心寨的影响根深蒂固。怕就怕我们走后祭司固执地催动母蛊。有没有法子让母蛊再也不会被催动?”罗烟凝问道。 “祭司油盐不进?”甯莞莞不解地看着罗烟凝。 “差不多吧。”罗烟凝苦笑道,“本来我和长天打算一走了之,但这几个月受他们照顾,不管他们终究违背道义。” 甯莞莞坏笑道:“杀了祭司不就好了?” “不行不行!”连清辞慌乱地摆手,“祭司人很好的!” “又想不受苦,又不想杀祭司,你还真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罗烟凝不禁笑了笑:“没法子?” “我试试吧。” 甯莞莞刚取出刻着繁复花纹的石埙,连清辞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要...”她惊恐万分地盯着石埙呢喃道,“不要!我不想听!别吹!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有这个石埙?” “你见过?”甯莞莞狐疑地望着她,不过没等连清辞答话,她又道,“哦!我明白了,祭司那里也有对吧?” 如果是双月殿的先人所授,祭司有石埙也不奇怪了。 连清辞惊魂不定地点点头,小声乞求道:“你别吹好不好,我信你能杀了我……” 虽然方才她对自己出言不逊,但见她也是个可怜之人,甯莞莞心里的气早就没了,便宽慰道:“你别害怕,我不是催动母蛊。保证你不会有任何不适。” 罗烟凝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这算是双月殿自己的事吧? 或许当初来到这里的女子就如景长天所言,立下规矩是为了防止这里的人出去。她虽然保护他们,教他们,但也没有完全信任他们。 蛊术能救人,亦能害人。就算只是普通的蛊,亦是心术不正者的利器。 石埙吹出的曲调很低,宛如耳语。是连清辞从未听过的温和。 没一会儿她就有了睡意。体内的母蛊的确没有像她所想那样出现任何躁动。 “怎么样?”罗烟凝蹙着眉头问道。 甯莞莞耸耸肩:“取是取不出来的。她跟这只母蛊早就合二为一了。不过让母蛊沉眠两三年不成问题。” 这时景长天走进来淡淡地问了一句:“祭司催动不了母蛊肯定会发现出问题了。如果他墨守成规,等到能催动母蛊的时候结果还是一样的。” “不如这样。”罗烟凝脑中灵光一闪,说道,既然历任祭司都对他们的蛊神忠心耿耿,莞莞就当一次蛊神。” 景长天会心一笑,这倒是好主意。 趁着连清辞没醒,三人就把这事儿定下来了。连清辞走后,屋里氛围才算真正轻松下来。 这时候罗烟凝和景长天才开始询问甯莞莞外头的情况。 听到天疏老人为了罗烟凝灭了半个江湖门派,别说景长天赶到震惊,就连罗烟凝自己都没想到。 “还说出去之后为你报仇,没想到你师父手段竟然这般凌厉。”景长天不由得感叹道。 罗烟凝笑容有些伤感:“也不知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身子骨硬朗,就是郁郁寡欢。回燕岭之后再没出来过。听君怀说,贤王和王妃不是很好。”甯莞莞应道。 罗烟凝很心疼,郁郁地说:“是我让他们担心了。” “别难过。知道你还活着,他们会高兴的。”景长天安慰道。 “嗯。”罗烟凝惆怅地点点头,随后笑眯眯地望向甯莞莞,“之后就看你大展神通了。” 甯莞莞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能不破坏二百年前立下的规矩解决这件事是最好的结果。 湖心寨的人隐匿在此处多年,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已经不适合再在外面生存了。 如果能不打搅他们现有的生活,罗烟凝很乐意用善意的谎言维护他们的美好。 而甯莞莞是双月殿的圣女,对双月殿的先人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情感。她也愿意遵循先人的意愿。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景长天便起身去准备午饭了。 他走后,甯莞莞笑得极其灿烂:“殿下,你和景太子是不是已经...” “别瞎说!”罗烟凝脸色微红,而后泰然自若地问,“你觉得我师兄怎么样?” “挺好的呀。又温柔又体贴,还教我剑法。”甯莞莞眼里闪耀着幸福的光芒。 罗烟凝嘴上没说,心里却在偷笑,看来甯莞莞八成是要给自己当嫂子了! “对了,欢姐姐最近还好吗?”罗烟凝惦记着路浅欢和霍晗的婚事。 甯莞莞微微皱着眉头看了看罗烟凝,开口道:“路姑娘状况跟贤王和王妃差不多。我和君怀有时候会去陪陪她。” “听说霍大人为她做好了喜服,但路姑娘一直郁郁寡欢,霍大人也不好多提。” 罗烟凝心中很愧疚,不过想开之后她又笑道:“这次回去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俩成亲。到时候一定要给欢姐姐一个惊喜。” 第二百七十四章 “见你回去路姑娘肯定高兴坏了。”甯莞莞被她感染,也笑了起来。 这时,甯莞莞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罗烟凝的眼神带着探究。 “怎么了?”罗烟凝疑惑地问道。 甯莞莞心里藏不住事,迟疑片刻之后鼓起勇气说:“殿下,其实你就是玉飞狸吧?” 屋里霎时陷入沉寂。 罗烟凝眼神锐利,盯着甯莞莞看了半晌,似乎在等下文。 “是我们猜的。你失踪之后言岁离怕你受伤或是……知道玉飞狸能活死人肉白骨,就四处寻她,想让她在长序城等你回来。可是你们俩同时失踪了。联想到你之前说的话,做的事,所以……”甯莞莞说得很慢,也很认真。 “倒是我疏忽了。”罗烟凝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 这个身份迟早都会暴露,罗烟凝也不打算瞒着甯莞莞了。 甯莞莞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然,脸上不禁带着喜悦的神情傻笑了两声。 “怎么?”罗烟凝被她逗笑了。 “嘿嘿,看来殿下真把我当朋友了!”她高兴地拍着手。 罗烟凝戏谑道:“说实话,我没把你当外人。” 等甯莞莞反应过来她话里所指的时候,她已经去跟景长天做饭了。 甯莞莞倚在门边看着二人,眼里带着些许羡慕:“你俩平凡起来除了样貌太惹眼,其实也跟普通人没区别呢!” “你赶紧进去!当心被人看见了!”罗烟凝瞪了一眼。 入夜后,三人悄悄去了湖心寨祭祀的地方。 这里风景秀丽,树木被修剪得极其工整,一棵粗壮的银杏树上挂着湖心寨人所祈的心愿。树下是二百年前那位女子的坟茔。 周围很整洁,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理,可见这里的人对她有多尊敬。 三人在她坟前拜了拜,甯莞莞惊喜地看见石碑上有双月殿的独有的月亮纹! “天呐!真的是她!” 随后甯莞莞嘴里便开始小声念叨:“前辈,我是双月殿的圣女甯莞莞。就是当初您嫡传弟子的曾孙女。我应该算是正统的吧?如今我俩位朋友被困在湖心寨,为了不破坏您老人家立下的规矩,我只能假扮一下您了。您可千万别怪罪我!” 说完她跪在坟前虔诚地三叩九拜过后才起身拿出石埙对二人说:“那我开始了?” “嗯。”二人鼓励地看着她点点头。 “呼” 或许是担心自己学艺不精,惹恼了墓中人,甯莞莞深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才把石埙放到嘴边。 一阵相当怪异的曲调响起,说不上难听,但也绝对不好听。 在罗烟凝听来,这调子就像是在召集着什么一样,有一种令人心跳加快的错觉。索性她运起内动,避免自己受到曲子的干扰。 一旁的景长天亦是如此。 曲子吹响不到半盏茶,整个湖心寨的鸟雀像是受了惊吓,惊起一片慌乱的叫声。原本熄了灯的寨子,霎时间灯火通明! “祭司!快出来!蛊神显灵了!” 连晚被连晟从睡梦中拽了起来,忙问:“怎么可能?” “哎呀!是真是假总得去看了才知道!寨子里的蛊都疯了一样正往圣地去呢!”连晟急不可耐地说道。 原来,那里被他们称为圣地。 连晚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自从那两人来了之后,离奇的事越来越多了!究竟是好还是坏? 埙声一直在响。 景长天揽着罗烟凝的腰低声说:“烟凝,你真的很聪明。” “算是急中生智吧。出去之后得好好谢谢莞莞。”罗烟凝轻声回应道。 山下的人举着火把,像是朝圣般赶来。甯莞莞吹出的曲调并没有让他们赶到任何不适。 见人差不多快上来了,三人隐匿进了黑暗中。 所有人虔诚地跪在坟墓前聆听着甯莞莞吹出的曲调。 虽然他们没听过,但是他们养的蛊与这调子有了共鸣。 只有连清辞清楚,这曲子的是谁人所吹。 寨主连晟开口道:“蛊神!是您显灵了吗?” “唉!” 过了许久,甯莞莞幽幽地叹了口气。 众人大喜过望,一声接一声的赞美和问候从他们嘴里说出来! 这幅景象让罗烟凝心中感到深深的无奈。 “蛊神!是您回来了吗!”连晚激动地喊道。 甯莞莞从树后走了出来。 此时的她,与祭司屋里挂着的画像有八分相似。 这是罗烟凝照着那晚的记忆为她易的容。 如此一来,所有人更加坚信是蛊神回来了,同时也推翻了连清辞的想法。 众人连忙恭谦地匍匐在地,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她不敬。 “这里来了生人。”甯莞莞清清冷冷地开口,语气里的不悦让众人为之一颤。 连晟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连晚。 连晚忙开口解释道:“蛊神,那两人来了之后天降异象,弟子认为这些异象对阵法有好处,所以...” “你认为?”甯莞莞冷冰冰地反问道。 见他们不敢说话,她又道:“天降异象,万蛊皆枯。若是继续把那二人留在这,湖心寨很快就会消失。本座前来也是为了提醒你们。” “啊!” 不知甯莞莞做了什么,所有人都忍不住痛苦地叫了一声!不过这种痛苦仅仅只是一瞬间。 就好像被自己养的蛊反噬了一下。 所有人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 “我就说那两人不能留!你偏不听!这下可好!”连晟责怪地看着连晚抱怨道。 随即,他立刻抬头望着“蛊神”小心翼翼地说:“蛊神,您别生气。回去之后我立刻杀了他们!” 罗烟凝和景长天不由得笑了笑。看来他俩还得感谢连晚。不然恐怕昏迷的时候就被连晟宰了。 “本座不喜欢见血,劝他们离开便是。湖心寨的规矩不能坏。那二人并非有意闯入,这一次祭司便不必再来祭拜了。”甯莞莞命令道。 言下之意是你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样催动母蛊。 “弟子遵命!”连晚忙点头应到。 连清辞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真的不用再受反噬之苦了! “希望你们能守住本心,否则你们亲手养的蛊便会要了你们的命。” 第二百七十五章 说完,甯莞莞轻轻转身,在众人眼皮底下化作一股青烟消失了。 留下一干人等惊讶不已,嘴里念叨着蛊神显灵。 其实这并非是什么神通。只是方才对他们动手脚的时候,命令蛊短暂麻痹了他们,把自己所想通过蛊传到了这些人脑子里。 三人则是御着轻功迅速回到小屋,商议之后的事。 如果真如他们所想那样,今夜要赶紧把甯莞莞送出去。不然等到遮天阵开启,就不好再离开了。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罗烟凝递给甯莞莞一个眼神,甯莞莞心领神会地藏了起来。 之前罗烟凝的药粉就能把这里的蛊麻痹,何况甯莞莞?因此屋里多一个人他们根本不担心。 “景公子!开开门呐!”门外是连晟焦急地喊声。 景长天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亵衣便开门去了。 “这么晚了,斋主有事么?”景长天慵懒地问道。 连清辞在连晟身后痴痴地看着他。 连晟忙说道:“景公子,你夫人既然已经好了,你俩就快些离开我们湖心寨吧!” “为何?我夫妻二人是哪里让大家不快了吗?”景长天故作惊讶地问道。 屋里的罗烟凝和甯莞莞差点笑出声,景太子做戏还真是无可挑剔。 “并非如此。只是湖心寨不许外人进入。如今收留你夫妻二人惹恼了蛊神,你们再不走,蛊神就要降罪于我们了!”连晟苦恼地说道。 景长天故意陷入沉思。 连晚开口道:“景公子,我知你夫妻二人是意外落到我们这里的,你们终究要离开。看在我们就过你夫妻二人的份上就不要让我们为难了!早点回去吧!” “行吧。既然我夫妻二人给大家带来了麻烦,明日一早我们就走。只是各位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景长天惋惜道。 “不用不用。你已经教过大牛和二虎武功了。”连晟恨不得立刻就赶走他们。 “爹爹……”连清辞嗔怪地喊道,似乎很不满意他对景长天的态度。 “不过还是要多谢二位。今日天色已晚,各位就先回去吧,明日天亮我们就走。”景长天叹了口气说道。 连晟见他如此好说话,顿时喜笑颜开:“好。明日一早祭司就会带你们出去。不过出去之后还望二位能保守湖心寨的秘密。” “这是自然。”景长天明理地点点头。 连晟拉着连清辞像躲什么似的,快步离开了这里。 可连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还有什么事。 于是景长天问道:“祭司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连晚踌躇了许久开口道:“景公子,你出去之后能否帮我打听一个人?” “谁?”景长天明知故问。 连晚艰难地张了张嘴说:“连慈。” “好。”景长天点头应道,“只是若是找到了,如何告诉你?” 连晚摆摆手:“不必告诉我了。若是他还活着,麻烦你转告他一句,湖心寨的百姓已经不怨他了。” “可以。”景长天答应了他的请求。 连晚谢过景长天之后,佝偻着背离开了。 隐隐约约听见他松了口气的声音。 进屋后,三人总算是放下心来了。确认周围无人,景长天立刻说道:“先送甯姑娘出去,免得夜长梦多。回来之后再把淬星饮拿回来。” “嗯!”罗烟凝点头。 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屋子。 这一趟其实甯莞莞收获很大,除了帮他俩解决了后顾之忧,更是获得了双月殿前辈的消息。 她回去之后也能去另一位前辈灵位前让她安息了。 这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 景长天布下偷天阵之后,罗烟凝原本想亲自送甯莞莞出去,不过甯莞莞坚持要自己走。还说以她御虫蛇的功夫和如今的剑法,鲜少有人是她的对手。 她还让罗烟凝赶紧去取回兵器。 甯莞莞甚至觉得她心太大了!竟然就这么把淬星饮这样的神兵抛在湖里不闻不问! 罗烟凝见她执意要自己走,便打消了送她出去的念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了她一枚闲暇时做的邪雾丸。 目送甯莞莞离开之后,罗烟凝和景长天重新回到沉着淬星饮的地方。 那里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层。罗烟凝内力已经恢复,便不再让景长天出手。 她调动最原本的那股内力,把力道集中在右手,看准地方之后一拳砸在了冰面上。 冰面顿时有了裂缝,在她一声低喝后,裂痕开始四分五裂,拴着淬星饮的绳子被她轻而易举地提了上来。 景长天失笑:“烟凝,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威吓我?” “威吓?”罗烟凝俏皮地扬起头,“我要是威吓你,就该下毒了。” “哈哈!你倒是不跟我客气!”景长天心情畅快地笑道,“走吧!过了明日,这里就跟我们再没有关系了。” “嗯。”罗烟凝笑了笑。 马上要离开了,她心中竟然有一丝不舍。不过仅仅只是不舍得这样安稳闲适的生活。 一旦回去,还有更多的人和事等着她和景长天。 譬如异邦人。石颐斐没能拿下戊城,他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那个人的心智,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另外便是景长天回去之后所要面对的南夏朝廷的种种。 二人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人间烟火都表示无奈和兴奋。 不过亦是充满了期待。毕竟那里有他们的亲人和朋友。 刚躺下没多久,门外就有人来了。 “景夫人,你睡了吗?” 原来是连清辞。 回去这一两个时辰她辗转难眠,心中一直放不下明日就要离开的景长天。 她像是着了魔一般,来到了这里。 罗烟凝思量了一会儿,披了件衣裳开了门。 “连姑娘,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她疏离地问。 “我...就是想来跟你们道个别。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连清辞低声说道,眼睛不时朝屋里看去。 罗烟凝哪里不知道她的来意?心中暗骂景长天祸水。 “连姑娘请回吧。此去经年,后会无期。”罗烟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第二百七十六章 屋里的罗烟凝和甯莞莞差点笑出声,景太子做戏还真是无可挑剔。 “并非如此。只是湖心寨不许外人进入。如今收留你夫妻二人惹恼了蛊神,你们再不走,蛊神就要降罪于我们了!”连晟苦恼地说道。 景长天故意陷入沉思。 连晚开口道:“景公子,我知你夫妻二人是意外落到我们这里的,你们终究要离开。看在我们就过你夫妻二人的份上就不要让我们为难了!早点回去吧!” “行吧。既然我夫妻二人给大家带来了麻烦,明日一早我们就走。只是各位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景长天惋惜道。 “不用不用。你已经教过大牛和二虎武功了。”连晟恨不得立刻就赶走他们。 “爹爹……”连清辞嗔怪地喊道,似乎很不满意他对景长天的态度。 “不过还是要多谢二位。今日天色已晚,各位就先回去吧,明日天亮我们就走。”景长天叹了口气说道。 连晟见他如此好说话,顿时喜笑颜开:“好。明日一早祭司就会带你们出去。不过出去之后还望二位能保守湖心寨的秘密。” “这是自然。”景长天明理地点点头。 连晟拉着连清辞像躲什么似的,快步离开了这里。 可连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还有什么事。 于是景长天问道:“祭司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连晚踌躇了许久开口道:“景公子,你出去之后能否帮我打听一个人?” “谁?”景长天明知故问。 连晚艰难地张了张嘴说:“连慈。” “好。”景长天点头应道,“只是若是找到了,如何告诉你?” 连晚摆摆手:“不必告诉我了。若是他还活着,麻烦你转告他一句,湖心寨的百姓已经不怨他了。” “可以。”景长天答应了他的请求。 连晚谢过景长天之后,佝偻着背离开了。 隐隐约约听见他松了口气的声音。 进屋后,三人总算是放下心来了。确认周围无人,景长天立刻说道:“先送甯姑娘出去,免得夜长梦多。回来之后再把淬星饮拿回来。” “嗯!”罗烟凝点头。 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屋子。 这一趟其实甯莞莞收获很大,除了帮他俩解决了后顾之忧,更是获得了双月殿前辈的消息。 她回去之后也能去另一位前辈灵位前让她安息了。 这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 景长天布下偷天阵之后,罗烟凝原本想亲自送甯莞莞出去,不过甯莞莞坚持要自己走。还说以她御虫蛇的功夫和如今的剑法,鲜少有人是她的对手。 她还让罗烟凝赶紧去取回兵器。 甯莞莞甚至觉得她心太大了!竟然就这么把淬星饮这样的神兵抛在湖里不闻不问! 罗烟凝见她执意要自己走,便打消了送她出去的念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了她一枚闲暇时做的邪雾丸。 目送甯莞莞离开之后,罗烟凝和景长天重新回到沉着淬星饮的地方。 那里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层。罗烟凝内力已经恢复,便不再让景长天出手。 她调动最原本的那股内力,把力道集中在右手,看准地方之后一拳砸在了冰面上。 冰面顿时有了裂缝,在她一声低喝后,裂痕开始四分五裂,拴着淬星饮的绳子被她轻而易举地提了上来。 景长天失笑:“烟凝,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威吓我?” “威吓?”罗烟凝俏皮地扬起头,“我要是威吓你,就该下毒了。” “哈哈!你倒是不跟我客气!”景长天心情畅快地笑道,“走吧!过了明日,这里就跟我们再没有关系了。” “嗯。”罗烟凝笑了笑。 马上要离开了,她心中竟然有一丝不舍。不过仅仅只是不舍得这样安稳闲适的生活。 一旦回去,还有更多的人和事等着她和景长天。 譬如异邦人。石颐斐没能拿下戊城,他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那个人的心智,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另外便是景长天回去之后所要面对的南夏朝廷的种种。 二人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人间烟火都表示无奈和兴奋。 不过亦是充满了期待。毕竟那里有他们的亲人和朋友。 刚躺下没多久,门外就有人来了。 “景夫人,你睡了吗?” 原来是连清辞。 回去这一两个时辰她辗转难眠,心中一直放不下明日就要离开的景长天。 她像是着了魔一般,来到了这里。 罗烟凝思量了一会儿,披了件衣裳开了门。 “连姑娘,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她疏离地问。 “我...就是想来跟你们道个别。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连清辞低声说道,眼睛不时朝屋里看去。 罗烟凝哪里不知道她的来意?心中暗骂景长天祸水。 “连姑娘请回吧。此去经年,后会无期。”罗烟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说完她轻轻带上门重新回到屋里,坐在景长天床边。 景长天握了握她的手:“你明白我的。” “睡吧。”罗烟凝温和地说道。 如果到现在还对景长天的感情有怀疑,那她真就太过杞人忧天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二人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叫醒了。 被扰了清梦罗烟凝有些不愉快。心中甚至在想若是他们再这样催促自己离开,那她就不走了! 景长天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若真不想走,咱们出去了再回来,找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建一间屋子,就在这里成亲,天地为鉴。” “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你先去看看他们又来干嘛?”罗烟凝睡眼惺忪地应到。慵懒的模样让景长天恨不能一亲芳泽。 一打开门,连晟就急不可耐地说:“景公子醒了?快走吧!祭司已经去给你们启阵了!” 景长天淡淡地看着他道:“嗯。稍等片刻。我们收拾一下就走。” 堂堂太子,被山寨的人撵走,恐怕这也是头一遭。 他俩东西没多少,不过一盏茶就全都收拾妥当了。 湖水逐渐化开,连晟和祭司终于相信这两人的到来是得罪了蛊神。 第二百七十七章 定心 罗烟凝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这算是双月殿自己的事吧? 或许当初来到这里的女子就如景长天所言,立下规矩是为了防止这里的人出去。她虽然保护他们,教他们,但也没有完全信任他们。 蛊术能救人,亦能害人。就算只是普通的蛊,亦是心术不正者的利器。 石埙吹出的曲调很低,宛如耳语。是连清辞从未听过的温和。 没一会儿她就有了睡意。体内的母蛊的确没有像她所想那样出现任何躁动。 “怎么样?”罗烟凝蹙着眉头问道。 甯莞莞耸耸肩:“取是取不出来的。她跟这只母蛊早就合二为一了。不过让母蛊沉眠两三年不成问题。” 这时景长天走进来淡淡地问了一句:“祭司催动不了母蛊肯定会发现出问题了。如果他墨守成规,等到能催动母蛊的时候结果还是一样的。” “不如这样。”罗烟凝脑中灵光一闪,说道,既然历任祭司都对他们的蛊神忠心耿耿,莞莞就当一次蛊神。” 景长天会心一笑,这倒是好主意。 趁着连清辞没醒,三人就把这事儿定下来了。连清辞走后,屋里氛围才算真正轻松下来。 这时候罗烟凝和景长天才开始询问甯莞莞外头的情况。 听到天疏老人为了罗烟凝灭了半个江湖门派,别说景长天赶到震惊,就连罗烟凝自己都没想到。 “还说出去之后为你报仇,没想到你师父手段竟然这般凌厉。”景长天不由得感叹道。 罗烟凝笑容有些伤感:“也不知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身子骨硬朗,就是郁郁寡欢。回燕岭之后再没出来过。听君怀说,贤王和王妃不是很好。”甯莞莞应道。 罗烟凝很心疼,郁郁地说:“是我让他们担心了。” “别难过。知道你还活着,他们会高兴的。”景长天安慰道。 “嗯。”罗烟凝惆怅地点点头,随后笑眯眯地望向甯莞莞,“之后就看你大展神通了。” 甯莞莞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能不破坏二百年前立下的规矩解决这件事是最好的结果。 湖心寨的人隐匿在此处多年,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已经不适合再在外面生存了。 如果能不打搅他们现有的生活,罗烟凝很乐意用善意的谎言维护他们的美好。 而甯莞莞是双月殿的圣女,对双月殿的先人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情感。她也愿意遵循先人的意愿。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景长天便起身去准备午饭了。 他走后,甯莞莞笑得极其灿烂:“殿下,你和景太子是不是已经...” “别瞎说!”罗烟凝脸色微红,而后泰然自若地问,“你觉得我师兄怎么样?” “挺好的呀。又温柔又体贴,还教我剑法。”甯莞莞眼里闪耀着幸福的光芒。 罗烟凝嘴上没说,心里却在偷笑,看来甯莞莞八成是要给自己当嫂子了! “对了,欢姐姐最近还好吗?”罗烟凝惦记着路浅欢和霍晗的婚事。 甯莞莞微微皱着眉头看了看罗烟凝,开口道:“路姑娘状况跟贤王和王妃差不多。我和君怀有时候会去陪陪她。” “听说霍大人为她做好了喜服,但路姑娘一直郁郁寡欢,霍大人也不好多提。” 罗烟凝心中很愧疚,不过想开之后她又笑靥如花地说:“这次回去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俩成亲。到时候一定要给欢姐姐一个惊喜。” “见你回去路姑娘肯定高兴坏了。”甯莞莞被她感染,也笑了起来。 这时,甯莞莞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罗烟凝的眼神带着探究。 “怎么了?”罗烟凝疑惑地问道。 甯莞莞心里藏不住事,迟疑片刻之后鼓起勇气说:“殿下,其实你就是玉飞狸吧?” 屋里霎时陷入沉寂。 罗烟凝眼神锐利,盯着甯莞莞看了半晌,似乎在等下文。 “是我们猜的。你失踪之后言岁离怕你受伤或是……知道玉飞狸能活死人肉白骨,就四处寻她,想让她在长序城等你回来。可是你们俩同时失踪了。联想到你之前说的话,做的事,所以……”甯莞莞说得很慢,也很认真。 “倒是我疏忽了。”罗烟凝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 这个身份迟早都会暴露,罗烟凝也不打算瞒着甯莞莞了。 甯莞莞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然,脸上不禁带着喜悦的神情傻笑了两声。 “怎么?”罗烟凝被她逗笑了。 “嘿嘿,看来殿下真把我当朋友了!”她高兴地拍着手。 罗烟凝戏谑道:“说实话,我没把你当外人。” 等甯莞莞反应过来她话里所指的时候,她已经去跟景长天做饭了。 甯莞莞倚在门边看着二人,眼里带着些许羡慕:“你俩平凡起来除了样貌太惹眼,其实也跟普通人没区别呢!” “你赶紧进去!当心被人看见了!”罗烟凝瞪了一眼。 入夜后,三人悄悄去了湖心寨祭祀的地方。 这里风景秀丽,树木被修剪得极其工整,一棵粗壮的银杏树上挂着湖心寨人所祈的心愿。树下是二百年前那位女子的坟茔。 周围很整洁,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理,可见这里的人对她有多尊敬。 三人在她坟前拜了拜,甯莞莞惊喜地看见石碑上有双月殿的独有的月亮纹! “天呐!真的是她!” 随后甯莞莞嘴里便开始小声念叨:“前辈,我是双月殿的圣女甯莞莞。就是当初您嫡传弟子的曾孙女。我应该算是正统的吧?如今我俩位朋友被困在湖心寨,为了不破坏您老人家立下的规矩,我只能假扮一下您了。您可千万别怪罪我!” 说完她跪在坟前虔诚地三叩九拜过后才起身拿出石埙对二人说:“那我开始了?” “嗯。”二人鼓励地看着她点点头。 “呼” 或许是担心自己学艺不精,惹恼了墓中人,甯莞莞深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才把石埙放到嘴边。 一阵相当怪异的曲调响起,说不上难听,但也绝对不好听。 第二百七十八章 计 罗烟凝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这算是双月殿自己的事吧? 或许当初来到这里的女子就如景长天所言,立下规矩是为了防止这里的人出去。她虽然保护他们,教他们,但也没有完全信任他们。 蛊术能救人,亦能害人。就算只是普通的蛊,亦是心术不正者的利器。 石埙吹出的曲调很低,宛如耳语。是连清辞从未听过的温和。 没一会儿她就有了睡意。体内的母蛊的确没有像她所想那样出现任何躁动。 “怎么样?”罗烟凝蹙着眉头问道。 甯莞莞耸耸肩:“取是取不出来的。她跟这只母蛊早就合二为一了。不过让母蛊沉眠两三年不成问题。” 这时景长天走进来淡淡地问了一句:“祭司催动不了母蛊肯定会发现出问题了。如果他墨守成规,等到能催动母蛊的时候结果还是一样的。” “不如这样。”罗烟凝脑中灵光一闪,说道,既然历任祭司都对他们的蛊神忠心耿耿,莞莞就当一次蛊神。” 景长天会心一笑,这倒是好主意。 趁着连清辞没醒,三人就把这事儿定下来了。连清辞走后,屋里氛围才算真正轻松下来。 这时候罗烟凝和景长天才开始询问甯莞莞外头的情况。 听到天疏老人为了罗烟凝灭了半个江湖门派,别说景长天赶到震惊,就连罗烟凝自己都没想到。 “还说出去之后为你报仇,没想到你师父手段竟然这般凌厉。”景长天不由得感叹道。 罗烟凝笑容有些伤感:“也不知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身子骨硬朗,就是郁郁寡欢。回燕岭之后再没出来过。听君怀说,贤王和王妃不是很好。”甯莞莞应道。 罗烟凝很心疼,郁郁地说:“是我让他们担心了。” “别难过。知道你还活着,他们会高兴的。”景长天安慰道。 “嗯。”罗烟凝惆怅地点点头,随后笑眯眯地望向甯莞莞,“之后就看你大展神通了。” 甯莞莞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能不破坏二百年前立下的规矩解决这件事是最好的结果。 湖心寨的人隐匿在此处多年,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已经不适合再在外面生存了。 如果能不打搅他们现有的生活,罗烟凝很乐意用善意的谎言维护他们的美好。 而甯莞莞是双月殿的圣女,对双月殿的先人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情感。她也愿意遵循先人的意愿。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景长天便起身去准备午饭了。 他走后,甯莞莞笑得极其灿烂:“殿下,你和景太子是不是已经...” “别瞎说!”罗烟凝脸色微红,而后泰然自若地问,“你觉得我师兄怎么样?” “挺好的呀。又温柔又体贴,还教我剑法。”甯莞莞眼里闪耀着幸福的光芒。 罗烟凝嘴上没说,心里却在偷笑,看来甯莞莞八成是要给自己当嫂子了! “对了,欢姐姐最近还好吗?”罗烟凝惦记着路浅欢和霍晗的婚事。 甯莞莞微微皱着眉头看了看罗烟凝,开口道:“路姑娘状况跟贤王和王妃差不多。我和君怀有时候会去陪陪她。” “听说霍大人为她做好了喜服,但路姑娘一直郁郁寡欢,霍大人也不好多提。” 罗烟凝心中很愧疚,不过想开之后她又笑靥如花地说:“这次回去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俩成亲。到时候一定要给欢姐姐一个惊喜。” “见你回去路姑娘肯定高兴坏了。”甯莞莞被她感染,也笑了起来。 这时,甯莞莞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罗烟凝的眼神带着探究。 “怎么了?”罗烟凝疑惑地问道。 甯莞莞心里藏不住事,迟疑片刻之后鼓起勇气说:“殿下,其实你就是玉飞狸吧?” 屋里霎时陷入沉寂。 罗烟凝眼神锐利,盯着甯莞莞看了半晌,似乎在等下文。 “是我们猜的。你失踪之后言岁离怕你受伤或是……知道玉飞狸能活死人肉白骨,就四处寻她,想让她在长序城等你回来。可是你们俩同时失踪了。联想到你之前说的话,做的事,所以……”甯莞莞说得很慢,也很认真。 “倒是我疏忽了。”罗烟凝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 这个身份迟早都会暴露,罗烟凝也不打算瞒着甯莞莞了。 甯莞莞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然,脸上不禁带着喜悦的神情傻笑了两声。 “怎么?”罗烟凝被她逗笑了。 “嘿嘿,看来殿下真把我当朋友了!”她高兴地拍着手。 罗烟凝戏谑道:“说实话,我没把你当外人。” 等甯莞莞反应过来她话里所指的时候,她已经去跟景长天做饭了。 甯莞莞倚在门边看着二人,眼里带着些许羡慕:“你俩平凡起来除了样貌太惹眼,其实也跟普通人没区别呢!” “你赶紧进去!当心被人看见了!”罗烟凝瞪了一眼。 还是有两章屏蔽章节,编辑说明天帮我处理。。 入夜后,三人悄悄去了湖心寨祭祀的地方。 这里风景秀丽,树木被修剪得极其工整,一棵粗壮的银杏树上挂着湖心寨人所祈的心愿。树下是二百年前那位女子的坟茔。 周围很整洁,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理,可见这里的人对她有多尊敬。 三人在她坟前拜了拜,甯莞莞惊喜地看见石碑上有双月殿的独有的月亮纹! “天呐!真的是她!” 随后甯莞莞嘴里便开始小声念叨:“前辈,我是双月殿的圣女甯莞莞。就是当初您嫡传弟子的曾孙女。我应该算是正统的吧?如今我俩位朋友被困在湖心寨,为了不破坏您老人家立下的规矩,我只能假扮一下您了。您可千万别怪罪我!” 说完她跪在坟前虔诚地三叩九拜过后才起身拿出石埙对二人说:“那我开始了?” “嗯。”二人鼓励地看着她点点头。 “呼” 或许是担心自己学艺不精,惹恼了墓中人,甯莞莞深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才把石埙放到嘴边。 一阵相当怪异的曲调响起,说不上难听,但也绝对不好听。 第二百七十九章 说完,甯莞莞轻轻转身,在众人眼皮底下化作一股青烟消失了。 留下一干人等惊讶不已,嘴里念叨着蛊神显灵。 其实这并非是什么神通。只是方才对他们动手脚的时候,命令蛊短暂麻痹了他们,把自己所想通过蛊传到了这些人脑子里。 三人则是御着轻功迅速回到小屋,商议之后的事。 如果真如他们所想那样,今夜要赶紧把甯莞莞送出去。不然等到遮天阵开启,就不好再离开了。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罗烟凝递给甯莞莞一个眼神,甯莞莞心领神会地藏了起来。 之前罗烟凝的药粉就能把这里的蛊麻痹,何况甯莞莞?因此屋里多一个人他们根本不担心。 “景公子!开开门呐!”门外是连晟焦急地喊声。 景长天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亵衣便开门去了。 “这么晚了,斋主有事么?”景长天慵懒地问道。 连清辞在连晟身后痴痴地看着他。 连晟忙说道:“景公子,你夫人既然已经好了,你俩就快些离开我们湖心寨吧!” “为何?我夫妻二人是哪里让大家不快了吗?”景长天故作惊讶地问道。 屋里的罗烟凝和甯莞莞差点笑出声,景太子做戏还真是无可挑剔。 “并非如此。只是湖心寨不许外人进入。如今收留你夫妻二人惹恼了蛊神,你们再不走,蛊神就要降罪于我们了!”连晟苦恼地说道。 景长天故意陷入沉思。 连晚开口道:“景公子,我知你夫妻二人是意外落到我们这里的,你们终究要离开。看在我们就过你夫妻二人的份上就不要让我们为难了!早点回去吧!” “行吧。既然我夫妻二人给大家带来了麻烦,明日一早我们就走。只是各位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景长天惋惜道。 “不用不用。你已经教过大牛和二虎武功了。”连晟恨不得立刻就赶走他们。 “爹爹……”连清辞嗔怪地喊道,似乎很不满意他对景长天的态度。 “不过还是要多谢二位。今日天色已晚,各位就先回去吧,明日天亮我们就走。”景长天叹了口气说道。 连晟见他如此好说话,顿时喜笑颜开:“好。明日一早祭司就会带你们出去。不过出去之后还望二位能保守湖心寨的秘密。” “这是自然。”景长天明理地点点头。 连晟拉着连清辞像躲什么似的,快步离开了这里。 可连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还有什么事。 于是景长天问道:“祭司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连晚踌躇了许久开口道:“景公子,你出去之后能否帮我打听一个人?” “谁?”景长天明知故问。 连晚艰难地张了张嘴说:“连慈。” “好。”景长天点头应道,“只是若是找到了,如何告诉你?” 连晚摆摆手:“不必告诉我了。若是他还活着,麻烦你转告他一句,湖心寨的百姓已经不怨他了。” “可以。”景长天答应了他的请求。 连晚谢过景长天之后,佝偻着背离开了。 隐隐约约听见他松了口气的声音。 进屋后,三人总算是放下心来了。确认周围无人,景长天立刻说道:“先送甯姑娘出去,免得夜长梦多。回来之后再把淬星饮拿回来。” “嗯!”罗烟凝点头。 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屋子。 这一趟其实甯莞莞收获很大,除了帮他俩解决了后顾之忧,更是获得了双月殿前辈的消息。 她回去之后也能去另一位前辈灵位前让她安息了。 这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 景长天布下偷天阵之后,罗烟凝原本想亲自送甯莞莞出去,不过甯莞莞坚持要自己走。还说以她御虫蛇的功夫和如今的剑法,鲜少有人是她的对手。 她还让罗烟凝赶紧去取回兵器。 甯莞莞甚至觉得她心太大了!竟然就这么把淬星饮这样的神兵抛在湖里不闻不问! 罗烟凝见她执意要自己走,便打消了送她出去的念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了她一枚闲暇时做的邪雾丸。 目送甯莞莞离开之后,罗烟凝和景长天重新回到沉着淬星饮的地方。 那里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层。罗烟凝内力已经恢复,便不再让景长天出手。 她调动最原本的那股内力,把力道集中在右手,看准地方之后一拳砸在了冰面上。 冰面顿时有了裂缝,在她一声低喝后,裂痕开始四分五裂,拴着淬星饮的绳子被她轻而易举地提了上来。 景长天失笑:“烟凝,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威吓我?” “威吓?”罗烟凝俏皮地扬起头,“我要是威吓你,就该下毒了。” “哈哈!你倒是不跟我客气!”景长天心情畅快地笑道,“走吧!过了明日,这里就跟我们再没有关系了。” “嗯。”罗烟凝笑了笑。 马上要离开了,她心中竟然有一丝不舍。不过仅仅只是不舍得这样安稳闲适的生活。 一旦回去,还有更多的人和事等着她和景长天。 譬如异邦人。石颐斐没能拿下戊城,他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那个人的心智,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另外便是景长天回去之后所要面对的南夏朝廷的种种。 二人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人间烟火都表示无奈和兴奋。 不过亦是充满了期待。毕竟那里有他们的亲人和朋友。 刚躺下没多久,门外就有人来了。 “景夫人,你睡了吗?” 原来是连清辞。 回去这一两个时辰她辗转难眠,心中一直放不下明日就要离开的景长天。 她像是着了魔一般,来到了这里。 罗烟凝思量了一会儿,披了件衣裳开了门。 “连姑娘,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她疏离地问。 “我...就是想来跟你们道个别。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连清辞低声说道,眼睛不时朝屋里看去。 罗烟凝哪里不知道她的来意?心中暗骂景长天祸水。 “连姑娘请回吧。此去经年,后会无期。”罗烟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 第二百八十章 。说完,甯莞莞轻轻转身,在众人眼皮底下化作一股青烟消失了。 留下一干人等惊讶不已,嘴里念叨着蛊神显灵。 其实这并非是什么神通。只是方才对他们动手脚的时候,命令蛊短暂麻痹了他们,把自己所想通过蛊传到了这些人脑子里。 三人则是御着轻功迅速回到小屋,商议之后的事。 如果真如他们所想那样,今夜要赶紧把甯莞莞送出去。不然等到遮天阵开启,就不好再离开了。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罗烟凝递给甯莞莞一个眼神,甯莞莞心领神会地藏了起来。 之前罗烟凝的药粉就能把这里的蛊麻痹,何况甯莞莞?因此屋里多一个人他们根本不担心。 “景公子!开开门呐!”门外是连晟焦急地喊声。 景长天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亵衣便开门去了。 “这么晚了,斋主有事么?”景长天慵懒地问道。 连清辞在连晟身后痴痴地看着他。 连晟忙说道:“景公子,你夫人既然已经好了,你俩就快些离开我们湖心寨吧!” “为何?我夫妻二人是哪里让大家不快了吗?”景长天故作惊讶地问道。 屋里的罗烟凝和甯莞莞差点笑出声,景太子做戏还真是无可挑剔。 “并非如此。只是湖心寨不许外人进入。如今收留你夫妻二人惹恼了蛊神,你们再不走,蛊神就要降罪于我们了!”连晟苦恼地说道。 景长天故意陷入沉思。 连晚开口道:“景公子,我知你夫妻二人是意外落到我们这里的,你们终究要离开。看在我们就过你夫妻二人的份上就不要让我们为难了!早点回去吧!” “行吧。既然我夫妻二人给大家带来了麻烦,明日一早我们就走。只是各位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景长天惋惜道。 “不用不用。你已经教过大牛和二虎武功了。”连晟恨不得立刻就赶走他们。 “爹爹……”连清辞嗔怪地喊道,似乎很不满意他对景长天的态度。 “不过还是要多谢二位。今日天色已晚,各位就先回去吧,明日天亮我们就走。”景长天叹了口气说道。 连晟见他如此好说话,顿时喜笑颜开:“好。明日一早祭司就会带你们出去。不过出去之后还望二位能保守湖心寨的秘密。” “这是自然。”景长天明理地点点头。 连晟拉着连清辞像躲什么似的,快步离开了这里。 可连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还有什么事。 于是景长天问道:“祭司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连晚踌躇了许久开口道:“景公子,你出去之后能否帮我打听一个人?” “谁?”景长天明知故问。 连晚艰难地张了张嘴说:“连慈。” “好。”景长天点头应道,“只是若是找到了,如何告诉你?” 连晚摆摆手:“不必告诉我了。若是他还活着,麻烦你转告他一句,湖心寨的百姓已经不怨他了。” “可以。”景长天答应了他的请求。 连晚谢过景长天之后,佝偻着背离开了。 隐隐约约听见他松了口气的声音。 进屋后,三人总算是放下心来了。确认周围无人,景长天立刻说道:“先送甯姑娘出去,免得夜长梦多。回来之后再把淬星饮拿回来。” “嗯!”罗烟凝点头。 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屋子。 这一趟其实甯莞莞收获很大,除了帮他俩解决了后顾之忧,更是获得了双月殿前辈的消息。 她回去之后也能去另一位前辈灵位前让她安息了。 这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 景长天布下偷天阵之后,罗烟凝原本想亲自送甯莞莞出去,不过甯莞莞坚持要自己走。还说以她御虫蛇的功夫和如今的剑法,鲜少有人是她的对手。 她还让罗烟凝赶紧去取回兵器。 甯莞莞甚至觉得她心太大了!竟然就这么把淬星饮这样的神兵抛在湖里不闻不问! 罗烟凝见她执意要自己走,便打消了送她出去的念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给了她一枚闲暇时做的邪雾丸。 目送甯莞莞离开之后,罗烟凝和景长天重新回到沉着淬星饮的地方。 那里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层。罗烟凝内力已经恢复,便不再让景长天出手。 她调动最原本的那股内力,把力道集中在右手,看准地方之后一拳砸在了冰面上。 冰面顿时有了裂缝,在她一声低喝后,裂痕开始四分五裂,拴着淬星饮的绳子被她轻而易举地提了上来。 景长天失笑:“烟凝,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威吓我?” “威吓?”罗烟凝俏皮地扬起头,“我要是威吓你,就该下毒了。” “哈哈!你倒是不跟我客气!”景长天心情畅快地笑道,“走吧!过了明日,这里就跟我们再没有关系了。” “嗯。”罗烟凝笑了笑。 马上要离开了,她心中竟然有一丝不舍。不过仅仅只是不舍得这样安稳闲适的生活。 一旦回去,还有更多的人和事等着她和景长天。 譬如异邦人。石颐斐没能拿下戊城,他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那个人的心智,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另外便是景长天回去之后所要面对的南夏朝廷的种种。 二人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人间烟火都表示无奈和兴奋。 不过亦是充满了期待。毕竟那里有他们的亲人和朋友。 刚躺下没多久,门外就有人来了。 “景夫人,你睡了吗?” 原来是连清辞。 回去这一两个时辰她辗转难眠,心中一直放不下明日就要离开的景长天。 她像是着了魔一般,来到了这里。 罗烟凝思量了一会儿,披了件衣裳开了门。 “连姑娘,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她疏离地问。 “我...就是想来跟你们道个别。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连清辞低声说道,眼睛不时朝屋里看去。 罗烟凝哪里不知道她的来意?心中暗骂景长天祸水。 “连姑娘请回吧。此去经年,后会无期。”罗烟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第二百七十九章 出湖心 说完她轻轻带上门重新回到屋里,坐在景长天床边。 景长天握了握她的手:“你明白我的。” “睡吧。”罗烟凝温和地说道。 如果到现在还对景长天的感情有怀疑,那她真就太过杞人忧天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二人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叫醒了。 被扰了清梦罗烟凝有些不愉快。心中甚至在想若是他们再这样催促自己离开,那她就不走了! 景长天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若真不想走,咱们出去了再回来,找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建一间屋子,就在这里成亲,天地为鉴。” “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你先去看看他们又来干嘛?”罗烟凝睡眼惺忪地应到。慵懒的模样让景长天恨不能一亲芳泽。 一打开门,连晟就急不可耐地说:“景公子醒了?快走吧!祭司已经去给你们启阵了!” 景长天淡淡地看着他道:“嗯。稍等片刻。我们收拾一下就走。” 堂堂太子,被山寨的人撵走,恐怕这也是头一遭。 他俩东西没多少,不过一盏茶就全都收拾妥当了。 湖水逐渐化开,连晟和祭司终于相信这两人的到来是得罪了蛊神。 望着渐渐走远的二人,泪水顺着连清辞的脸颊流了下来。 “他不是你的良配。算了吧!咱们寨子里对你死心塌地的小伙子这么多,你再别惦记了。”连晚关了大阵后,语重心长地说。 连晟在一旁认同道:“当初也是我们看走眼了。” 两天后,湖水的冰彻底化开,原本寒天冻地的湖心寨终于因这两人的离开逐渐回归伏天。无意中闯入这里的那两人成了手札里的妙人。 不过这些都已经与景长天和罗烟凝无关了。 他俩离开湖心寨后,感到一身轻松,压在心里的包袱算是彻底放下了。 “总算是完满结束了。”景长天轻松地笑道。 罗烟凝勾着他的手:“我总觉得这次坠崖也不是坏事,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 景长天戏谑地弯了弯嘴角:“小煞星居然信命?” 罗烟凝瞪了他一眼:“本来是不信的,但是这件事真的难以置信。” “主子!”萧梧激动地喊声打断了二人的说话。 其他几人听见萧梧的声音,立刻起身迎了过去。 “后患都解决了吗?”萧桐冷静地问道,不过眼里的惊喜还是无法掩饰。 “没事吧?”顾君怀关切地望着二人。 甯莞莞在旁边偷偷笑了笑,恐怕这二人联手,真的没什么事是他们解决不了的吧! 罗烟凝笑得温暖:“没事了。抱歉,这些日子让你们操心了。” 郭俊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呜呜,主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没保护好你才是我们失职!” 罗烟凝本身比她高出一头,她伸出手揉了揉郭俊俏的头发:“别胡思乱想了,这不是回来了吗?” 甯莞莞凑到顾君怀旁边,笑得有些贼兮兮的:“桃花没追着你不让走?” 景长天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你什么时候跟顾公子办事?” 这话一出,甯莞莞立刻警觉地往后迈了一步:“景太子,话可不能这样说。” 顾君怀虽然一直在和罗烟凝说话,不过心思一刻也没离开过甯莞莞,见景长天对她发难,顾君怀立刻走过来揽着甯莞莞的肩,笑道:“景太子莫不是想早点给顾某当妹婿?” 顾君怀说得一语双关,把甯莞莞和罗烟凝都闹了个大脸红! 倒是景长天爽快一笑:“妹婿肯定是妹婿,嫂子就一定是嫂子吗?” 顾君怀一愣,咬牙切齿地开口道:“必须是!这次回去我就请师父去双月殿提亲!” “咚” 甯莞莞的心仿佛被击中!她瞠目结舌地望着顾君怀,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罗烟凝却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这事师父定会乐意。” 萧梧和萧桐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感慨地叹了口气。 这时甯莞莞呆呆地说道:“天疏老人去了双月殿,恐怕我爹爹绑也要把我绑到他面前吧!” 话音刚落,在场几人忍俊不禁。 罗烟凝笑过之后对顾君怀说:“师兄,你先把莞莞送回长序城吧。我还有些事要做。不过我回来的事暂时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师父也不知会一声?”顾君怀不解地问道。 罗烟凝俏皮地眨了眨眼,摇头道:“先不告诉他,我回头去燕岭吓唬吓唬他!” 顾君怀失笑,小师妹古灵精怪,偏偏师父就喜欢她这样! 于是他点头应了一句,带着甯莞莞先走了。只要小师妹活着,她想做的,他这个做师兄的一定不会反对。 “主子,接下来...”萧桐试探性地望着她问道。 “你俩先走一步,我一会儿赶过来找你们。”罗烟凝笑道。 萧梧还想说点什么,不过被萧桐毫不留情地拉走了。 二人走远后罗烟凝深吸一口气,严肃地盯着景长天,认真地喊了他的名字:“景长天。” “我在。”景长天温柔地看着她。 “你已经知道业火令在我这里了。”罗烟凝笃定地说。 景长天微微愣了一下,坦然地回答道:“是。我知道了。” “你没有占为己有,也一直没有提起,真的很让我意外。”罗烟凝眉头轻轻皱了皱。 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眉心:“业火令是我无意中看到的。你不告诉我的事我也不会逼问你。在你面前,号令天下不值一提。” 这些日子罗烟凝虽然已经把景长天看作挚爱,但想起业火令和自己身上的担子,她并不觉得轻松。 很多次夜里都会醒过来,静静地看着对面床上的景长天。 可这个男人从来没有翻过柜子,甚至她在柜子上涂了一层薄薄的药,想看看他是真无心还是假无意,可做完所有她能想到的,都不曾留下他碰过柜子的痕迹。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罗烟凝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景长天不解地看着她:“去哪里?” 第二百八十章 地宫初现 “去了就知道了。”罗烟凝很自然地牵起景长天的手。 景长天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他拉住罗烟凝,认真地说:“烟凝,你大可不必如此。” 罗烟凝盯着他,忽然绽放出绚丽的笑容:“有些事告诉你之后我可能会轻松一点。” 看着她眉间那抹若有若无的惆怅,景长天点了点头,任她把自己牵到萧梧他们留下的马面前。 罗烟凝不由分说地跃上马,冲景长天痞里痞气地笑道:“上来。” 景长天皱了皱眉头,奇怪地望着她:“我是男人。” “你难道知道我要带你去的地方?”罗烟凝怪异地盯着他,仿佛在说:你识路? 景长天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只得上马,任由罗烟凝带着他驰骋。 他的手轻轻搭在罗烟凝的腰上,偶尔会不经意地微微用力,每到这时候罗烟凝就会转过头瞪他一眼。 没多久,二人就赶上了萧梧萧桐。 这两兄弟看见他二人一道,交换了一个疑惑地眼神,不过罗烟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云淡风轻说道:“走吧。回去看看。” 不等这对兄弟发问,罗烟凝轻夹马肚,带着景长天窜了出去。 “主子这啥意思?”萧梧呆呆地问。 萧桐轻轻叹了口气:“想必是要把秘密告诉景太子。” “这样真的稳妥吗?”萧梧皱着眉头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这是她的决断,咱们做属下的干涉不了。或许这些日子,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主子觉得景太子是值得相信的人。走吧,回去了,这些年她从没让大伙失望过,想必这次也不会。” 萧桐虽然年纪轻轻,但想问题从来不会拘泥于表面,同时又会站在罗烟凝的角度替她考虑。 何况景长天那一跃就足以证明他对罗烟凝的决心了。 这条路是去长序城的路,中途罗烟凝拐了个弯,便成了去屹峰崖的路。 不过罗烟凝没说,景长天便没问。只是出于习惯记下了路线。 赶了一天路,人和马都乏了。四人随意找了处有水的地方,简单弄了些吃的,又让马休息了一会儿。 越是接近屹峰崖,几人越是沉默。萧梧萧桐默默地思索着罗烟凝究竟会怎么做。 而决定把业火令真相告诉景长天的决定亦是让罗烟凝有一丝丝沉默的忐忑。 景长天一如既往地细心照料着罗烟凝,没有出言打扰她的思虑。偶尔有话也仅仅只是温和地询问她东西是否合口味。 休整好之后,四人再次上马,朝屹峰崖奔去。 屹峰崖名头本就响亮,何况一年前因为寻找业火令一事,已故去的前武林盟主冷少卿折损了不少羽翼,更是让人对这里望而生畏。 加之这里离异邦人的地盘算不上特别远,景长天私下也有来过,对这里的路线算得上是烂熟于心,可如今刚上马没多久,他猛地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屹峰崖! 罗烟凝仅仅只是顺着一块不起眼的石头绕了一下,眼前的景色似乎全都悄无声息地变了模样! 凭借着敏锐的感知,景长天明显能感觉得到这条路一直在往下!马儿的脚程越来越快,驾着马儿的罗烟凝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倘若换作普通的马,恐怕早因为陡峭的山路吓软了蹄子。 景长天情不自禁地紧了紧握住她腰的手,生怕她一不小心飞出去。 “为何这般赶?”他不动声色地问道,眼神变得有些幽深。 罗烟凝回过头神采飞扬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很是张扬:“许久没有这般畅快淋漓骑马了。怎么?你怕了?” 她绚烂的笑容一瞬间晃花了他的眼,他不禁失笑道:“怕?你未必太小看为夫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这马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竟然丝毫不怕山路陡峭。” “这些马自小在屹峰崖野惯了,自然不会怕。”罗烟凝轻松地解释道,语气中的骄傲不加掩饰。 为了让她能专心骑马,景长天没有再出声。只是他惊讶地发现这条路到处都是错综复杂、环环相扣的奇门遁甲之术。走错半步都不知会去到哪里! 饶是他精通奇门遁甲,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没法记下太多。 直到这时候,他才对罗烟凝即将带他去的地方生出了极大的兴趣。更是对那位将秘密藏在这里的人心生佩服。到底要有多大的本事,才能瞒过世人呐! 约莫疾行了一个时辰之后,一扇几近八丈高的漆黑的门如同吞噬万物的巨兽赫然映入眼帘,让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景长天都不禁瞠目结舌! 这扇大门依山而凿,走近一些便能看见石门上精心雕琢的山河湖海,肃穆且浩气。没有数千人的努力是断然不可能做到的!他心中不禁揣测,为何这么浩大的工程所有史书上都没有记载? “到了。”罗烟凝深吸一口气,故作淡然地开口道。 这是她第一次将业火军之外的人带到地宫。而这里便是业火令的秘密所在。 景长天收回思绪,脸上的惊讶还未褪去。他满眼艳慕和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这里是?” 罗烟凝弯了弯嘴角,目光静静地望向景长天深邃的眼里:“其实你早就看见业火令了吧?” “是。”景长天毫不犹豫地答道。 “如今我把你带到业火令所藏的秘密面前了。这里有天下人都想找寻的东西。”罗烟凝说话的语气很平静,眼神也很通透。 只是景长天捕捉到了她内心深处的一丝不安,他认真严肃地望进她眼里:“得业火令者,可号令天下。但比起天下,我在乎的是你。业火令是你最大的秘密,你肯告诉我,就证明我在你心里是值得相信的。而我所能做的,则是陪你一同守护这个秘密。” 看着他坚定不移的眼神,罗烟凝笑得释然。 这时身后响起了萧梧萧桐追赶上来的声音,眼前的大门也在低沉的轰轰声中打开了。数千名黑衣人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高声喊道:“恭迎令主!” 第二百八十一章 地牢 这群人中,有些面孔是景长天在戊城见过的。然而,他们脸上的冰冷和肃杀并没有因为罗烟凝的归来而有半分松动,恍然间有一种罗烟凝的生死与他们无关紧要的错觉。 可偏偏他们眼里偶然流出的一丝悸动又显得格外珍贵。 只见罗烟凝素手轻抬示意他们起身,淡然而欣慰的声音在隐秘的山谷中响起:“散了吧,本宫无碍。” 数千黑衣人在几息间便消失了,似乎刚才的情形只是一个梦。 景长天猛地想起,当初冷少卿派来屹峰崖寻找业火令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如今一看,毫无疑问是折损在了这群人手里。 “当初冷少卿的人马就是葬送在他们手里?”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景长天问道。 “嗯。”罗烟凝点头,目光缥缈且冷冽地望着高耸厚重的石门,“任何觊觎业火令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那你为何...”还要把我带到这里?景长天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罗烟凝轻轻笑了笑:“人人都说得业火令者,可号令天下。不过却没人知道,持有业火令的人,身上肩负的重任有时也会压得人喘不过气。” “它号令的是石门背后以一当百的业火军、令人趋之若鹜的武功秘籍、最锋利的兵器、最好的医者等等。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无一不是精挑细选。而之所以有那样的传闻,亦是因为但凡业火军出手,便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想必你也听说过,每当异邦人看见胜利曙光的时候总会突然间被悄无声息地打压回去。或是遇到民不聊生的时候,民间总会有一些陌生面孔站出来。” “可惜的是我还不知道是谁把地宫建立在这里,又是谁流传下来的规矩,若非天下动荡,百姓难安,不得随意调动业火军。” 罗烟凝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业火令号令的是一支军队?”景长天挑起眉毛,好奇地望着罗烟凝。 “嗯,一支战无不胜却又游离在权利之外的军队。” 景长天并不怀疑罗烟凝的话,单从萧梧萧桐二人身上,他就能窥斑见豹。何况戊城一战,那些扭转战局的、所谓的大夫,已经令人咋舌。 他景长天是沙场中摸爬滚打的人,更深知任何一个皇帝手底下若是有业火军这样一支军队,对于他国来说会有怎样的威慑力。 “若是异邦真敢大肆来犯,恐怕你才是最后的关键。你那位皇伯伯要是知道你掌握着业火军,想必他也会寝食难安。”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罗烟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要真有这么一天,大不了我归隐便是。” 旋即她微微眯起眼睛又道:“只要我父王母妃平安,我仍然会尽到公主的责任。” 听出罗烟凝话里的意思,景长天不由自主地抚了抚她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长发,心疼地感慨道:“怎么会让你一个女子肩负这般重任……” 罗烟凝乐观地笑着,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似是安慰:“没你想的那么难。上天既然冥冥之中让我遇到皇爷爷,接下业火令,也算是机缘吧!” 听完罗烟凝的话,景长天很是惊讶:“你皇爷爷?” 难道秦罗那位战功赫赫、继承皇位不过几日便驾崩的皇帝,隐姓埋名到了这里接管了业火令?! “是不是很意外?”罗烟凝苦笑道,“这桩事知道的人极少,若非我后来回到这里,看了他留下的信,我也不知道他竟然是我皇爷爷。可惜我所疑惑的都在地宫更深处,时机不成熟便没办法全部知晓。” 所谓的时机是什么景长天并没有问,罗烟凝今日所说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震撼。 即使每个王朝都有自己的辛秘,但是他却没想到罗烟凝会告诉自己这么多。 有一瞬间,他摸不透罗烟凝把他带到这里来的目的。 “主子。”踌躇片刻,一旁的萧桐开口道,“何九霄和许梦关在牢里,要去看看吗?” “嘿嘿!”萧梧阴森地笑道,“我倒很想去看看两位‘贵客’对咱们屹峰崖的大牢满不满意!” 提到何九霄,景长天眼里闪过一丝杀意,而后探究地望向罗烟凝。 “是该去看看。”罗烟凝玩味地笑了笑,语气淡然得仿佛与何九霄从未相识。 “你要去吗?”她俏皮地看着景长天。 “去。”景长天毫不迟疑地答道。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俩人泄愤! 他俩是导致罗烟凝陷入困境的原因!尤其是许梦这个贱人!她耗尽了景长天的耐心!让他根本不想再花半点心思去猜她到底跟异邦人勾结的目的,也不想知道她背后的千丝万缕! 同样,把二人抓回来的时候,军中不少人就提议杀了他们替罗烟凝报仇。 只不过都被萧桐压了下去。不管主子是生是死,这对狗男女生必须生不如死! 特别是何九霄这个薄情寡义的狗东西!不仅负了主子一片情意,而且对许梦联合冷少卿加害主子一事,他不但没能力阻止,甚至在最紧要关头都不曾帮过她分毫! 四人再次跨上马,进了地宫。 纵使罗烟凝身上没有半分气息的波动,但景长天依旧有些担忧... 罗烟凝心中暗自好笑,亦有些自嘲。 曾经钟意何九霄是真的,就当她情衷错付。如今心中波澜不惊也是真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们似乎把自己想得太脆弱了。 前面引路的萧桐在一所厚重的石门前停下,拿出另一把钥匙与守卫交替打开了牢门。 一股森冷的风扑面而来,景长天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四人沿着石阶沉默地往下走去,细碎的脚步声惊起了牢房里那些关押的犯人,铁锁的声音和他们痛苦的喊叫格外刺耳。 这里到底关了些什么人?景长天心中暗想。 罗烟凝对此充耳不闻,轻车熟路地朝地牢更深处走去。 约莫半盏茶后,一间奇特的牢房映入眼帘。 再回头,她已经戴上了属于玉飞狸的面具,淡淡地说:“到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玄机与荒诞 路的尽头是一道漆黑的石壁,地牢中火把的光亮似乎刚照到这里就被这道石壁吞噬得无影无踪。 罗烟凝抬手按下暗处的机括,石壁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关着的的的确确是何九霄和许梦无疑。 何九霄闭着双眼,脸上强装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神色,也有无法逃离这里的颓然。 而许梦满脸焦躁地望着何九霄,一手紧紧攥着衣袖,一手来回抚摸着隆得老高的肚子,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戾气,随即又被雾气笼罩,显得楚楚可怜。 她轻轻跪坐在何九霄身边,把头枕在何九霄腿上,哽咽着道:“九霄哥哥!你再想想办法吧!梦儿不想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在这种腤臢地方!” 腤臢地方?这件牢房条件并不差,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 走道里的烛火映出了罗烟凝嘴角的讥诮,也照出了景长天的疑惑,为什么这对狗男女看不见站在这里的他们? “这块奇石也是建造地宫的先辈发现的。除了牢不可破之外,最大的好处就是里边关着的人听不见外边的人说话,更看不见外边的人。而外面却能听见和看见里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罗烟凝贴心地解释道。 “竟有这等妙事?”景长天惊讶地问道,眼神不曾离开这道牢门,里边的二人对于他们的谈话当真毫无反应! 罗烟凝笑了笑:“所以这里是关押地宫要犯最绝妙的地方。人不可能没有丝毫破绽。” 的确。任何人都会有别人看不见的另一面。这间牢房看起来密不透风,条件还算优越,关在里面的人内心深处总会有生出松懈的时候。 许梦等了许久何九霄都没有回应,外头看戏的几人却在何九霄脸上看见了厌烦。 看罗烟凝和景长天没有要走的意思,萧桐不知从哪搬来两张椅子请他俩坐下。 这时许梦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何九霄哀求道:“九霄哥哥...就算你再不喜梦儿,可梦儿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你的骨肉!是何家的血脉!下月他就要出生了…你真的忍心他一生下就在牢房里吗!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梦儿怎么跟父亲母亲交代啊!” 门外几人静静地看着许梦,若非清楚她为人,恐怕都要被她这幅模样骗了。唯独萧梧听完这些话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他摇着头小声嘀咕道:“啧啧!这个女人还真是...” 而听完这些话,何九霄终于是“不负众望”地睁开了眼。 不喜欢许梦吗?倒也没有,毕竟他和许梦算是青梅竹马。许梦自打懂事后又为他们何家付出颇多。 与许梦成亲是奉了母亲之命,虽非他所愿,可他最终还是妥协了。成亲之后,何九霄为发泄心中不满,有一段日子流连烟花之地,辗转各大青楼,甚至买下花船,集结了花魁和名技们在船上男欢女爱、夜夜笙歌、巫山云雨,好不快活! 那段日子何九霄挥金如土,何夫人知他心中有怨,索性任他去了。 本以为这是对许梦最大的报复,可许梦睁只眼闭只眼,何九霄回去之后她不哭不闹,反而更加体贴入微,这让他有些愧疚。只是他依然没给许梦好脸色。 让何九霄意外的是,当他想继续离家去纸醉金迷的那晚,许梦给了他身心上的惊喜。之后好几日二人便没出过房门。 总之,比起那些久经风月的花魁们,何九霄在许梦身上感受到的简直令他神魂颠倒。他这才发现外人眼中温婉优雅、大方得体的许梦是何等地让人无法抗拒! 渐渐的何九霄想通了,成亲之前稀里糊涂强占人家身子的是他何九霄。他已经对不住一个罗烟凝了,又何必再辜负对他情深意切的许梦呢? 何况许梦如今还怀着他的孩子... 不过,在牢房里这些日子何九霄逐渐想了一些从前不曾想过的事。也让他重新审视了一次许梦和武林门派围剿罗烟凝一事。 比如为何前武林盟主逼死罗烟凝之后,最后赶到的、那些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会抓了他和许梦?抓了之后又为何对他俩不闻不问,甚至连送吃食的时候都没有半个字? 比如,他何家少主的身份并非默默无闻,母亲也想必早已知晓他和许梦失踪的事,以何家的家世和人脉,为何迟迟查探不到此地? 最让他疑惑的是,当日他明明可以替罗烟凝说话,为何许梦要制住他,还着人趁他不备点了他的穴道,让他眼睁睁看着罗烟凝坠崖? 若是罗烟凝不死,日子久了那段往事也就淡了,他还能与许梦好好过下去。可屹峰崖一变,在许梦的阻挠下,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如鲠在喉,罗烟凝也彻底成了他心头拔不掉的朱砂痣。 许梦是商贾,她八面玲珑心智过人,极少有分不清孰轻孰重的时候,但为什么她宁愿放弃保全罗烟凝得到皇家青睐也要阻止自己?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爱慕罗烟凝? 恐怕不止吧! 这些疑惑盘桓在何九霄脑海里数日,让他寝食难安,为了解惑他隐去情绪,抬了抬眼皮道:“许梦,嫁给我你高兴么?” 这句话是他第二次问许梦。两次的心境完全不同。 “嫁给九霄哥哥是梦儿此生最大的心愿,自然是高兴的。”许梦不知何九霄为何会这么问,但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正当外头看戏的几人以为这对夫妻会来一场浓情蜜意之时,何九霄突然紧紧盯着许梦厉色道:“既已如你所愿,你还有何不满?!与冷少卿谋事无异于与虎谋皮!你可想过若是朝廷细究烟...序凝公主坠崖一事,何家会有什么后果?还有她的师父天疏老人又岂是善罢甘休之辈?” 许梦无辜地望着何九霄,张了张嘴,过了半晌才开口:“九霄哥哥,梦儿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何九霄冷笑一声,将心中的疑惑抛了出来,阴鸷地盯着许梦。 第二百八十三章 狱中有异 许梦睁大泪眼婆娑的眸子,不可思议地盯着何九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脸上尽显心痛。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梨花带雨地抽泣着。 何九霄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无比纠结,许梦到底是个弱女子啊!只是他暂时没法原谅她,索性便随她哭去! “嗤!”门外的萧梧没忍住讥讽地笑了,“老子还以为何家少主不会开窍呢!就是这臭婊子还真是恶心人!”说完,他心虚地瞥了一眼罗烟凝。 罗烟凝淡然地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只在心中感慨造化弄人,物是人非。 倒是景长天难得一见地笑道:“许梦城府极深,何九霄又与她青梅竹马,被蒙蔽也是理情理之中。” 众人默认了景长天的说法。 没等到何九霄的安慰,许梦渐渐止住眼泪,哽咽道:“九霄哥哥,你误会了...梦儿对你、对何家怎么样你是清楚的...那日梦儿生怕武林中人因你出手而对何家不利,万般无奈才会阻止你。” 许梦顿了顿,见何九霄神色不似方才那般严肃后才黯然开口:“梦儿心知这门亲事非你所愿,也明白九霄哥哥你对序凝公主一往情深,梦儿也不忍见你难过...” 提起罗烟凝,何九霄面色不禁僵了一下,门外几人更是不由自主地看向罗烟凝。 许梦又黯然道:“可事已至此,就算梦儿再后悔也于事无补。若说不嫉妒序凝公主是假的,可她是秦罗公主,梦儿怎敢害她?” 说完许梦再次流下委屈的泪水。 何九霄听完之后似乎是信了,他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你嫉妒她作甚!” 这句话仿佛成了点燃许梦妒火的火把,逼仄的牢房、昏暗的烛火、长久以来被关押的压抑,以及屹峰崖那日的血腥,全都是因为罗烟凝而起! 许梦再无曾经的优雅和温柔!她猛然起身歇斯底里地朝何九霄喊道:“是!我嫉妒她!凭什么她轻而易举就得你青睐?!这么多年了,我万事为你、为何家考虑!你呢?始终视我于无物!我不该嫉妒她吗!” “我嫁给你了又怎样?自己的夫君睡梦中叫着别的女人的名字,你让我如何自处?!” “围剿她那天我偏不让你去救她!她贵为公主又如何!我就是恨不得她死!” “啪” 许梦被何九霄重重一巴掌扇脸上,人也摔倒在地。 何九霄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许梦说不出话。 门外几人听见这些话神色骤变。罗烟凝面露尴尬,景长天更是脸都绿了!何九霄这厮,居然还敢对罗烟凝念念不忘! 萧梧萧桐更觉许梦是害得主子坠崖的帮凶!萧梧匕首滑出,刚想打开牢房立刻结果许梦,却被萧桐一把抓住。 萧桐沉默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主子。言下之意,主子还在,留着他们肯定有她的意思,轮不到我们插手。 而罗烟凝并未把这番话当回事,她不动声色地勾住景长天的手指似作安抚。她与何九霄那段往事早已随着她的坠崖灰飞烟灭。许梦的所想所为在她看来不过是个疯子罢了。 “梦儿!梦儿你怎么了?!” 何九霄慌乱的喊声拉回了几人的思绪。 只见许梦脸色惨白,头上早已布满了汗珠,她推开何九霄坐在地上紧紧捂着肚子,身下隐隐能看见有血流出,声音无力又透着绝望与不甘:“这下你满意了?” 就算何九霄刚才再怎么生气,此刻明白发生什么后也是乱了方寸:“梦儿!你别吓我!你等着!我叫人来救你!” 说完,他一边着急地看着许梦喘着粗气,一边四下拍着石壁喊道:“来人啊!救命啊!我夫人流了好多血!” 若非这道石门有玄机,何九霄的声音是断然传不出来的。 几人见状面面相觑,谁能想到会这样?要不是今日凑巧过来,恐怕他们都会认为这是许梦的苦肉计。 “药庐今日谁当值?去叫来给看看。”罗烟凝淡淡地问道。 “回主子,算起来今日恰巧是你。”萧桐恭敬地回道。 “唉。”罗烟凝叹了口气取出面具戴上,“去把稳婆找来,恐怕要生了。我先进去看看。” “她不值得你救。”景长天拉住她不悦地开口道,何况里面还有一个对罗烟凝念念不忘的何九霄! 罗烟凝失笑:“我救她自然有我的目的。你别胡思乱想,这不是能看见吗?” 说完罗烟凝按下机关,牢房边上的侧门打开,她背着手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 罗烟凝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可不会轻易放过许梦。无关儿女情长,只是因为她隐隐约约觉得能从许梦身上得到更多她想知道的线索。何况,她喜欢彻底在身心上摧毁一个害她的人。 罗烟凝刚踏进牢房,何九霄立刻激动地冲过来喊道:“大人!救救我夫人吧!”言语间便想去拉罗烟凝的衣角,却被她闪身躲开了。 何九霄忙乱中顾不得尴尬,急忙侧身给罗烟凝让了道。 许梦见来了人,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挣扎着想爬起来:“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看着血泊中的许梦,罗烟凝随手点了她小腹一处穴位,暂时止住血直爽地开口道:“救人可以,玉某向来直爽,何家少主自己说个价吧,你愿意花多少银子救她?” 罗烟凝戴上面具后刻意变了嗓音,何九霄夫妇听不出来。不过仔细看了一眼这张面具和方才她自称玉某,何九霄当即欣喜若狂地握住许梦的手:“是玉飞狸!梦儿,你有救了!别怕!” 说完他又起身恭敬地朝罗烟凝作揖:“玉姑娘,只要救下我夫人和孩子何某愿拿五十万白银当作酬谢。” 五十万两白银不是小数,何九霄多多少少听过一些江湖中关于玉飞狸的传闻,眼下许梦情况危急,他也不敢吝啬。 本以为玉飞狸会爽快答应,谁知道她笑吟吟地转头问许梦:“你呢?你觉得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只值五十万两?” 第二百八十四章 何家的儿子 许梦被问得发愣,五十万两白银已经很多了!这个玉飞狸未免太贪得无厌! 可如果这样衡量,自己和孩子又真的只值五十万白银吗?许梦心中有些迟疑,何九霄愿意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望向何九霄。 何九霄也懵了:“玉...” 没等何九霄说话,罗烟凝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玉某在问她,没问你。” 景长天在门外看着,没忍住笑了起来,萧梧更是拍手叫好,这才是主子杀人诛心的第一步! 见二人半晌没出声,罗烟凝又道:“何夫人,你也说个数吧,肚子里的小东西可等不了你们磨蹭。” 许梦没见过这么耍无赖的,可肚子传来的阵痛提醒她没有功夫跟玉飞狸磨嘴皮子了,她只得咬牙道:“五十万两黄金!” “何家少主同意吗?”罗烟凝问到。 “可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九霄如何敢不答应? 这点钱财对何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只要能救她和孩子,出去了给她便是。 “何家还真是视钱财如粪土。”罗烟凝满意地笑道,指了指桌上的笔墨:“何家少主,立个字据吧,五十万两白银,五十万两黄金。” 何九霄和许梦震惊,这个玉飞狸明摆着是在坑人!可他们却不敢得罪她! “玉姑娘,趁人之危漫天要价不合适吧……”许梦说出了何九霄的心声。 罗烟凝也不恼:“的确不合适,那玉某便告辞了。” 说罢她就往外走去。 何九霄和许梦面面相觑,二人打小经商,遇到的人千奇百怪,可“玉飞狸”这样的还真是头一遭!眼看人要走了,何九霄只得忍气吞声道:“我写!” 罗烟凝收下字据后,摸出一颗药丸递给许梦:“吃下去。” 许梦接过药丸却不太敢吃。 罗烟凝嗤笑一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何夫人放心吧,若是想要你的命都不需要玉某亲自动手。” 许梦一咬牙,吞下了药丸。 “把她抱上去。”罗烟凝示意何九霄。 待人躺在床上后,罗烟凝大剌剌地掀开许梦的裙摆,在她小腹周围摸索了一会儿才开始替她把脉。 让许梦惊讶的是,眼前这个女人的手虽然冰凉,但被她碰过的地方却很暖,肚子也没那么疼了。 孩子的安危牵动着何九霄夫妇,二人暂且没有心思向“玉飞狸”打探消息。更不会看到面具下罗烟凝嘴角那丝怪异的笑容。 此时萧桐已经带着稳婆回来了。听萧梧说主子诓骗钱财,这个冷漠的统领,脸上露出了笑容:主子还是为地宫兄弟们考虑的。 连景长天都觉得好笑,不过以这丫头的性子,恐怕不止是要银子那么简单吧! 罗烟凝把完脉淡淡地开口道:“孩子虽然不足月,不过养得细致些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劳驾玉神医替梦儿接生吧!”何九霄恭敬地朝她作揖道。 这时稳婆一脸严肃地提着两只木桶进来,没好气地说道:“这等腤臢事岂能让主子动手?” 一句话噎得何九霄夫妇脸色尴尬,不等二人解释便有些粗鲁地在许梦身上鼓捣起来了。 罗烟凝坐到另一侧,听着许梦疼痛的叫喊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外景长天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生孩子如果疼成这样,那以后罗烟凝怎么办? 何九霄看见许梦身下不断流血、痛不欲生的模样,心里被蒙了一层阴影…他本想问问玉飞狸,是不是真的没事。可看见这个冷漠的女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变成他最想问的:“玉姑娘,可否告知何某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罗烟凝冷笑了一声随即淡淡地说道:“自然是让你们夫妻苟活的地方。” 听出她话里有话,何九霄面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恭敬地开口了:“还请玉姑娘明示。” 罗烟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何九霄心惊胆战!这个眼神真的似曾相识!不过他很快便否认了这种想法。 “你俩可是围剿序凝公主那次之后为数不多还活着的。” 提起这件事,何九霄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急切地解释道:“何某和梦儿是被奸人所蒙蔽!若是知晓冷少卿要陷害序凝公主,何某就算拼了命也要阻止…” “你对玉某说这些毫无意义。”罗烟凝冷冷地打断他,“与其关心这里是什么地方,不如担心正在生孩子那位。” 何九霄心中揣测过被关起来的缘由,可从眼前女子嘴里听不出任何有他想知道的消息,而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是玉姑娘救了我们夫妻二人?” 罗烟凝压根儿没料到何九霄会这么想,她觉得有些可笑,索性顺着何九霄的话说:“不错。你们夫妻俩如今还算值钱。把你二人交给朝廷或者送去给天疏老人都是不错的选择。” 不需要罗烟凝再多说什么,何九霄便已经想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冷汗不由得顺着他的额头滑落,留下了一道狼狈不堪的痕迹。 牢房里除了许梦痛苦的喊叫声,又再次变得安静下来,门外景长天几人权当是在看戏,不时会议论一两句。 大约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孩子哭啼声终于响了,何九霄惊喜地跑到床边掀开小孩的被子看了一眼,兴奋地喊道:“我有儿子了!” 不止是罗烟凝,包括门外几个大男人看见何九霄压根不管因为生孩子脱力昏迷过去的许梦的样子都唏嘘不已。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稳婆冷笑了一下,默默收拾妥当之后走到罗烟凝跟前,恭敬地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后沉默地告退了。 罗烟凝瞥了瞥何九霄,邪笑着走到许梦床边,不动声色地在许梦胸口轻点了一下。 这时何九霄兴高采烈地抱着儿子到罗烟凝跟前感激道:“多谢玉姑娘!今后玉姑娘便是我何家的恩人!” 罗烟凝不屑地摆摆手道:“何公子不必客气。玉某方才想了想,打算放你一家三口回去。” 第二百八十五章 放人 罗烟凝的话无异于平地惊雷,不仅何九霄,甚至牢房外的几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地神情。 不过景长天只是皱了皱眉头,随即似乎又明白了什么,他伸手拦住想要冲进去阻止罗烟凝的萧梧:“你该相信你家主子。” “玉姑娘…你确定不是在戏耍何某?”何九霄狐疑地问道。 “呵呵…”罗烟凝笑道:“话虽如此,玉某也不是没条件的…” “只要玉姑娘肯放我们走,什么条件都可以!”罗烟凝话未说完,何九霄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在他看来玉飞狸不过是图谋钱财而已! 然而罗烟凝话锋一转:“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从这儿出去之后不要再回来便好。玉某会差人给何公子备上马和干粮。何公子回去之后只需派人来接你妻儿便可。” “就这样?”何九霄难以置信地望着罗烟凝。 “就这样。”罗烟凝不容置疑地说道,“只要你不再回来,今后你夫妻二人的事玉某概不过问,玉某可不想为你们夫妻二人得罪朝廷和天疏老人。” “一言为定!” 何九霄被关在地牢里太久了,久到已经失去了判断眼前女子话里的机锋,反而是还躺在床上的许梦皱起了眉头,可惜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罗烟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何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出发?玉某着人安排。” 许梦此时虽然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何九霄和这个女人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她在心里嘶吼:九霄哥哥!不要听她的!不要离开我和孩子! “即刻!”当这两个毫不犹豫地从何九霄嘴里迫不及待蹦出来这一刻,许梦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住一般! 她心心念念的九霄哥哥,居然不曾想过如果他离开了,她和刚出生的孩子怎么办!这个玉飞狸究竟想干什么! 不等许梦多想,下一刻罗烟凝‘好心’地提醒道:“你夫人可是刚生完孩子,得有人照顾吧?” 何九霄愕然,他这才想起来女人生完孩子是要坐月子的。不过能出去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许梦,咬咬牙说道:“还请玉神医差人照顾她几日,何某回去之后立刻派人来接她们母子!” “何公子,这里是大牢,玉某找人帮着接生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说到这里,罗烟凝似笑非笑地盯着何九霄。 何九霄一咬牙,又写下了十万两白银的字据。 罗烟凝这才笑道:“她们母子二人在你派人来之前会安然无恙。既然何公子着急回去,玉某这就去安排了。一会儿会有人来带你离开。” 说完,罗烟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 萧梧见她出来顿时喜笑颜开,罗烟凝把字据交给萧桐:“差人去办吧。三天够了。” 萧梧微微点头,立刻离开了牢房。 随即,她又道:“萧梧,找人伺候好何夫人,顺便给何九霄准备些干粮让他离开。拿了人家的银子,也别太过分。” 萧梧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景长天揭下罗烟凝的面具,抚了抚她的头发:“又在打鬼主意了?” “是又如何?”罗烟凝俏生生地盯着景长天反问道。 “哈哈!”景长天不由得笑出声,“我自然是要看你怎么给自己出气。要是火候不够,我还打算再添上一把。” 罗烟凝咧嘴玩笑道:“景太子,我好歹只是杀人诛心,没想到你不仅杀人诛心,还要挫骨扬灰。看来我以后得小心些。” 景长天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死在芳飞之下的他的好大哥,而后认真地望着罗烟凝:“我是迫不得已。” 皇位之争何其凶险,罗烟凝很清楚。 南夏每一任皇帝多是踩着鲜血与尸骸上去的,就算景长天真的不想要这个位子,也同样会被卷入夺位的纷争之中。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罗烟凝轻轻笑了笑,垫起脚尖摸了摸景长天的头:“我明白。” 二人闲聊了一会儿,萧梧脸色兴奋地回来了。 “主子,高啊!” 原来他终于明白了罗烟凝想干什么。 “唉…”罗烟凝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怎么做就行。你先带他出去,我还有话要问许梦。” 说完,她拉着景长天拐进暗处的角落里,看着何九霄雀跃离去的背影罗烟凝讽刺地笑了笑。 还好自己迷途知返,没有对这个男人付出全部的感情。 景长天坐回刚才的椅子上,看着罗烟凝重新戴上面具走进牢房。 她解开许梦的穴道,嘲弄道:“何夫人,你夫君走了。” 许梦睁开眼睛,慌忙看了看身旁的婴孩,确认孩子无恙后她才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方才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玉飞狸,玉姑娘!你究竟想怎样?你原本可以直接放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走的!”许梦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话音里的绝望根本压抑不住。 罗烟凝像是没听到她的问题,淡淡地开口道:“许梦,许你黄粱一梦。啧,真是个有趣的名字。” 许梦不知眼前女子有何意图,但是她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玉某对你家的事没兴趣,不过何夫人可以跟玉某说说看,异邦人许了你什么美梦,能让你为他们卖命?” 许梦瞳孔微缩,玉飞狸眼神里的凉薄让她瞬间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她张了张嘴,稳住心神道:“玉姑娘,你虽救了我母子二人,但这不是你可以随意冤枉妾身的理由。” 说完这番话,许梦手心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噢?是吗?”罗烟凝笑了笑,“何夫人还真是…伶牙俐齿。不过,玉某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与异邦人某事无异于与虎谋皮,不管他们许了你什么美梦,到头来只会是痴人说梦。你虽聪明过人,可别到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妾身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许梦偏过头,避开眼前女子的眼神。 但她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在被抓进来之前,蔡司让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不择手段得到淬星饮。 第二百八十六章 许梦之秘一 可眼下不仅没有淬星饮的半点消息,自己还被困在这座牢里宛如案板上的鱼肉,更别说打听蔡司的行踪了! 蔡司手里捏着她的把柄,若是被他揭发… 想到这里许梦心里有些发寒,虽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这些不安的因素依旧让她头疼不已。 面对玉飞狸清冽的眼神,许梦越发地感到慌乱。 这些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罗烟凝的眼睛:“罢了,何夫人既然矢口否认,玉某也不逼你。不过玉某很是好奇,何夫人究竟是怎么说动冷少卿为业火令拼命的?” 提到冷少卿,许梦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她不屑地冷笑道:“冷少卿这个草包他懂什么?我不过是把我猜测到的东西告诉他而已,他不顾一切地想得到业火令,哪管那是不是传说?” “再说了,得业火令者可号令天下,冷少卿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反正得罪序凝公主是死,何不赌上一把?何况…” 说到这件事,许梦言语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没有说完之后的话。 “何况什么?” 见许梦不出声,罗烟凝追问道:“你又怎么笃定业火令在序凝公主身上?” “没什么。总之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避开罗烟凝的问题,许梦似乎也没了忌讳,“朝中大臣怕她的权势,江湖中人害怕她的师父,把业火令的名头加在她头上也算是名正言顺。” 许梦没有再吭声,罗烟凝不由得啼笑皆非:“就只是这样?” “不然还能怎样?业火令被传得神乎其神,就算有,他冷少卿也配?”许梦冷笑一声。 “那你又给了冷少卿什么好处?”罗烟凝盯着许梦追问道。 “哈哈!”许梦嘲弄地大笑,看着罗烟凝说,“不就是一些金银,还能有什么?我们家也就只有这些能满足他。” 转过脸她无所谓地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温柔地看着身旁熟睡的孩子。 她和九霄哥哥有孩子了。她讨厌的人死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亦是随着冷少卿的死被她埋葬在心底… “是么?”罗烟凝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梦,这个女人看起来可怜,但她生不出半分怜意,“你可认识史兰儿?当初买下你许家宅院的漠人史兰儿。” 听到这个名字,许梦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认...认识…玉神医为何会突然说起她?”自知无法否认,许梦略微考量过后只得承认。 罗烟凝嗤笑:“在这里玉某问什么,何夫人便答什么,囚犯是没有资格提问的。” 不等许梦反驳,罗烟凝又开口道:“史兰儿只是一枚弃子,想必你早已和漠人之间有了什么约定。戊城鼠yi已是定局,无论结果怎样,你都没了利用价值,所以何夫人,你是不是也成了一枚弃子?” 这几句话让许梦心中的防线有了决堤之相,她紧紧抓着被角,指骨有些泛白。 “截杀序凝公主一行人中,只有蔡司生死不明,听说他当时就在你身边不远处。有他蛊惑冷少卿,加之你从中推波助澜,让冷少卿手底下的四宗五派起事可是容易得很呐……” 罗烟凝顿了顿,满意地看着许梦额头上的冷汗又问道:“何夫人,以你对蔡司的了解,你说,他到底是死是活?” “我…我…我不知道…玉神医!我什么都不知道!”许梦急切地摇头否认!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承认!通敌之罪!若传出去被朝廷知晓,是要株连九族的啊! “何夫人,不要着急否认。你听听看,玉某说的对不对。”罗烟凝戏谑道。 她怎么可能给许梦喘息的机会?她还等着看许梦知道真相后的模样呢! “蔡司是漠人,为漠国皇子石颐斐所用。他潜伏在冷少卿身边只是为了扰乱秦罗和南夏的江湖,找机会祸乱朝纲,对吗?” “我不知道…”许梦心惊肉跳地避开罗烟凝的眼神。 “在史兰儿之前,蔡司就选中了你。毕竟你在秦罗有巨贾何家支撑,再加上你聪慧又有手段,比起死去的史兰儿,你更有价值。” “但是石颐斐做事历来小心翼翼,在没有绝对把握的前提下,他不会放心把那么重要的事交给你。所以石颐斐命蔡司彻查了你的底细,并告诉了你一些你无法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比如你是漠人。” 许梦猛然抬头惊惧地盯着罗烟凝,这个被她深埋心底的秘密,为什么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罗烟凝嘲弄地冲她笑了笑,继续说道。 “你七岁时父亲死在漠国和秦罗的战争中,你母亲抛下你与别的男人远走高飞。正巧战场在边关,或许见你年幼,秦罗人不曾为难你,碰巧何家主在边关做买卖,见你可怜,又以为你是秦罗士兵的遗孤,便把你领到何家了。” “或许一开始你想杀秦罗人报仇,但何家待你不薄,何九霄又是你心头好,日子久了你这份心思也淡了。只是后来蔡司找到你,揭了你的伤疤,你不得不听命行事。” “但是你有野心,有手段,蔡司发现你越来越不受控制,所以也打算放弃你。” “戊城鼠yi一事,算是你帮他们的最后一件事吧?是不是他们许诺你,事成之后绝不再与你有任何纠葛,让你安心过你的日子?” 说完,罗烟凝静静地盯着许梦。 她的每一句话砸在许梦心上都犹如千斤巨石,以至于许梦已经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和绝望,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门外的景长天脸色有些怪异,这些事为什么没听罗烟凝说过? “你是怎么知道的?”许梦沉默半晌后艰难地问道。 她没有反驳的余地,也不敢反驳。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何况身边还有孩子…她的那些花拳绣腿,在天下第二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人人都说玉飞狸亦正亦邪,若是可以用银子让她为自己保守秘密也未尝不可。 罗烟凝把玩着一枚玉石,似乎看透许梦心中所想,她笑道:“何夫人这般识时务倒是让玉某有些意外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许梦之秘二 “你爹娘也算是有些本事,隐姓埋名多年不仅把许家经营成云林城富商,还让人怀疑不到他们头上。只是赚着秦罗人的银子,又给漠国当探子,结局终究好不到哪去。” “玉神医。”许梦哀怨地看着她道:“我也是无可奈何啊!我只想和九霄哥哥好好过日子,但是蔡司阴魂不散,若我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便要想方设法毁掉我。” 说完,她跪在罗烟凝面前乞求道:“只要玉神医愿意帮我守住这个秘密,无论什么条件,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罗烟凝心中冷笑,既觉得恶心,又觉得佩服,许梦这般能屈能伸,避重就轻,对双亲毫不在意,不愧是能把何家上下玩得团团转的人。 只可惜,再过不久这个女人将会在更加绝望的痛苦中死去。 罗烟凝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许梦啊,出去之后你倒是逍遥了,可曾想过戊城因你而死的千万百姓何其无辜?他们可是尸骨无存呐!” 许梦突然觉得这里寒意森森,她害怕地喊道:“我可以请高僧诵经百日,替他们超度祈福!我可以为玉神医做事!现在蔡司和四皇子是相信我的!” “呵!好一个四皇子!”罗烟凝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夫人不必向玉某投诚。今日所说,除了你的身世其他不过是玉某的猜测,何夫人的表现只是印证了玉某的想法罢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许梦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一瞬间她所谓的城府、引以为傲的智谋,以及她的尊严被摧毁得体无完肤! 这才是玉飞狸不让她和何九霄同时离开的缘由吗! 罗烟凝满意地瞥了一眼许梦,愉悦地开口道:“何夫人,出去之后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可别辜负玉某救你母子二人的一片苦心。” 说完,她负手离开牢房,不再理会崩溃的许梦。 而此时心乱如麻的许梦,根本想不到出了这间牢房,她将会面对怎样的暴风骤雨。 景长天怪异地看着罗烟凝:“烟凝,这些事…” “除了她的身世,其他都是我猜的。”罗烟凝笑呵呵地答道,“路上萧桐不是说了一些近来的事吗,我便胡乱猜测了一下。” “只是没想到石颐斐手伸得这么长!”景长天皱着眉头感慨道。 “是啊!如今蔡司不知所踪,想必石颐斐也早已知晓了当日的情形,不知他又有什么下作手段!”罗烟凝一边走一边思索道。 二人走出地牢看着余晖,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既然已经回来,他们也该履行各自的使命了。 罗烟凝眨了眨眼,轻轻舒了口气:“我俩失踪太久,线报的消息远远不够我们为之后的事布局。你先休整一日,明日我便送你出去。” “不打算让我看看你准备怎么安排许梦么?说起来,她也算得上是我南夏的敌人了。”景长天戏谑道。 他并不想把离别的氛围搞得太沉重。罗烟凝告诉他业火令的秘密,他想陪她分担,却也明白如今并不是好时机,他只是减轻了她心中的负累,让她有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这种信任恐怕往后一生都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会给他。这样的毫无保留,恰巧也是罗烟凝的弱点,一旦敞开心扉,便是不顾一切。 他景长天能做的便是珍惜、珍视和绝不辜负。 罗烟凝抱着景长天,头埋在他胸口,低低地开口道:“以你的心智不用看也能猜到。等之后的事尘埃落定,我在长序城等你。” 景长天心中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何尝不明白,罗烟凝是不想他看见自己的另一面。 这一夜过得悄然无声。 翌日用完午膳后,罗烟凝亲自把景长天送出地宫。二人短暂告别后景长天策马扬鞭,逐渐消失在罗烟凝视线之中。 只是二人手中的双鱼玉佩逐渐变得温暖。 罗烟凝在这片孤山之中拔出淬星饮,刀影伴随着她的身姿显得格外泠冽。 一声鹰鸣之后,淬星饮归鞘。罗烟凝踏出怪异的步伐像是消失在原地一般。 原来这里也有一个阵,她方才舞刀的地方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小山丘罢了! 白鹰带回来的消息在罗烟凝意料之中。 蜀地的人已经拿着何九霄的手信取到了银两,并告知何家主夫妇去域城接许梦母子。得知许梦生了儿子的好消息,何家夫妇欣喜万分,连夜赶往了域城。 而何九霄被放出去之后罗烟凝临时改了主意,让人告诉他去域城等着。 整座业火地宫都处于一种暗自兴奋的状态中,虽然不清楚主子会做些什么,但是所有人都在期待许梦的结局。 为了让许梦摔得更惨,平日里冷言冷语送饭的小卒都变得和颜悦色,只为让许梦多高兴几日。 三日后,许梦抱着还没取名的儿子从牢里出来了。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她贪婪地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圈周围,眼里闪烁着野心不死的光芒,而后踏入了马车。 这一切被带着面具的萧梧看在眼里,他不由得冷笑了一下,随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黑色布条:“请何夫人蒙上眼睛,上路吧!” 萧梧的话听起来不入耳,许梦一眼瞪回去却被他冷冰冰的目光吓到,纵使千般不愿,她也不得不蒙上布条,抱紧怀里的儿子。 既是害怕,也是慰藉。 车夫驾着马车飞快离去,许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愤怒大喊道:“你慢点!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何家不会放过你!” 然而车夫根本不管许梦和她儿子是否受得住。在他看来,只要这对母子不死就行了。 萧梧守在马车里,厌恶地看了一眼许梦:“你若再这般呱噪,小爷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若不是主子过两日会在域城跟他汇合,他一刻也不愿跟许梦多呆。 许梦看不起车夫,却不敢得罪萧梧,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男子身上的杀意。 无奈之下她只能咬咬牙,调整坐姿,重新安静下来。 第二百九十章 何家团聚 六月六是秦罗的火焰节,不论天气是否炎热,从晌午开始家家户户都会点燃火把,一是祈福秋天的收成红红火火,二是为了驱除邪祟,所以到处都很热闹。 一匹骏马,一辆马车和一个车队从三个方向朝域城城边的忠义亭行去。 带着斗笠和面具的罗烟凝率先达到,她一袭蓝衣飘然下马,宛如湛蓝的天空被她带下来一缕。 而后她坐在亭中静静地看着另外两条路,直到看见路上奔来的马车和队伍后,她才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 马车是萧梧押送的许梦,他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易了容。 车队则是来接许梦母子的何家。 看见忠义亭之后马车比车队快了十几步,刚巧许梦下车,何家的车队就到了。 何九霄自然也在其中。 还没来得及与亭中女子说话,何家便迫不及待地冲着许梦去了。 萧梧本想发作,却被罗烟凝稍安勿躁的眼神制止。 “梦儿!”何老夫人大喊一声,伸出手朝许梦奔去,摇摇欲坠的身形让罗烟凝觉得好笑。 何老夫人一把抢过许梦手中的婴孩,一边逗着她的孙子,一边说道:“梦儿!你受苦了,娘又是心疼又是担心的!” 可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哪有半分心疼许梦的模样?以前对许梦的好仿佛因为孙子的到来都被她抛到了天外天。 不过许梦心酸地眼神落在何九霄身上,对何老夫人的态度全然不知。 “你们母子平安回来真好!”何九霄拉着许梦感慨道,“看来玉飞狸也算是守诺之人。” “九霄哥哥,以后你不要再离开我…”许梦泪眼婆娑,想起牢里何九霄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更是满心委屈。 何九霄安慰地拍了拍她,轻声道:“好。” “唉!”何杰宗在心里叹了口气,看许梦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寒意,他可没忘记当初救治自己那位神医是怎么说的,自己清醒之后轻而易举就想到了中毒的事与许梦脱不了干系! 趁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把长序城生意撤出也是她的主意!与异邦人有不为人知的往来也是他何杰宗坚决不允许的! 之前怕打草惊蛇,他没告诉自家夫人这些事,如今为了刚出生的孙子,他又暂时不想与许梦撕破脸皮,于是他和颜悦色地开口道:“总算是有惊无险,老夫还以为你二人…不说了!回来就好!梦儿辛苦了。” “爹!你的病好了?”许梦心中惊讶,脸上却是一片喜色,“看来那位神医果真有本事!若是有机会,梦儿一定要好生感谢她!” “对了,爹,孩子还没取名,就等你来取呢!”许梦大方而雅地笑道。 何杰宗接过夫人手里的孩子端详了半晌,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罗烟凝云淡风轻地打断。 “恭喜何家主一家团聚。” 这时,这一家人才看见亭子里坐着的女子。 许梦对这个声音不陌生,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不好的预感。 何家都是接到玉飞狸的手信才来的这里,看见正主了,何杰宗率先作揖道:“都说玉飞狸能活死人肉白骨,何某在此先谢过神医救了犬子一家三口。” “何家主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罗烟凝淡然地笑道。 “若是将来玉神医有用得着何某的地方,何某定不推辞。”何杰宗丝毫没有因为眼前女子年轻失了礼数,何夫人也在一旁附和地笑着。 对于这位何家主,罗烟凝并不反感。他虽然武功平平,不过始终忠于秦罗,对蜀地的百姓也是百般照顾。 没等罗烟凝说话,许梦上前笑到:“玉神医的大恩梦儿定会记在心里,只要玉神医开口,梦儿一定想尽办法做到。就此别过吧!” 罗烟凝冷笑,许梦的话她岂会不明白? 正当何家想走,罗烟凝淡淡地说了一句:“何家主,虽然玉某把人救了,不过有些话玉某不得不说,省得今后出什么意外坏了玉某名声。” 此话一出,许梦心凉了半截。 何家一行人也停下了脚步。 “玉神医请讲。”何杰宗狐疑地看着她。 罗烟凝拿出一个白瓷瓶子递给萧梧,示意他递给何杰宗。 “这是之前替许少夫人接生时从婴孩身上取下来的一点血,玉某试了试,似乎和令郎的不太相融。”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惊雷! 一时间何杰宗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原本看着玉飞狸的何九霄和何老夫人,瞬间看向许梦,眼睛尽是不敢相信! 许梦羞怒道:“休要胡说八道!玉神医!你虽对我母子有救命之恩!但这不是你可以信口雌黄污我清白的理由!” 看许梦说得义正严辞,何夫人又信了她三分,焦急地说道:“玉姑娘,梦儿从小爱慕我儿,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误会?呵呵…”罗烟凝嘲弄地笑了笑,“信不信由你们,玉某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看着周围越聚越多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看热闹的人,许梦更是羞愤无比,但她忍了忍,乞求道:“玉姑娘!我与夫君已经给了你黄金白银各五十万两了!你不要再污蔑我了!若是不够,你…你说便是!” 许梦这席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瞬间风向就变了,看罗烟凝的眼神尽是鄙夷!原来这个女子是为了讹人家银钱才信口雌黄!黄金白银各五十万两!那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一时间人群中奚落罗烟凝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种情形是许梦最想看到的,她悄悄给何家的门客头子递了个眼神,那人便立刻喊道:“平白无故污蔑少夫人清白!其心可诛!杀了她!” 没等何杰宗有所反应,何家门客抽出各自兵器对着罗烟凝蜂拥而上。 “看来是太久没动手了。”罗烟凝幽幽叹了口气,看这十来人的目光像是在看尸体。 说完,她顺手拔出萧梧的佩剑,宛若游龙般飞入人群之中。 周围看热闹的人为了避祸,瞬间如鸟兽散跑得远远的。 第二百九十一章 真相不堪 罗烟凝抬腿踹开最前面的人,借力又往前飘了一小段距离,剑锋直指门客头子,这人见状不妙,举起手中的剑就想挡住这一击。 然而罗烟凝冷笑一声,左手一把抓住右手抛来的剑,在这人后颈划出一道弧线。 温热的血喷薄而出,只一招,自诩武功高强的门客头子便倒在地上,没了性命。然罗烟凝已经飘向另一边,一身蓝衣不染半点血迹。 “住手!没有老夫的命令谁也不许动手!”何杰宗惊怒地朝门客方向喊道,随即立刻转向罗烟凝:“玉神医,请卖何某一分薄面。此事何某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好啊。卖你几分薄面倒也无妨。”罗烟凝云淡风轻地说道,仿佛刚才杀人的不是她。 围观百姓见出了人命变得鸦雀无声。胆大的已经悄悄跑去报官了。 见事态平静下来,这群门客不仅没碰到罗烟凝,反而死了一个,许梦心中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而后头脑一热,恨恨地说道:“没想到玉神医污人清白,杀人灭口也这般理直气壮!” “玉神医,你说这个孩子不是何家的,可有证据?”何九霄面色铁青,郑重地问道。 这种事,但凡是个正常男子都无法接受,何况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何九霄总觉得哪不对劲,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罗烟凝连眼神都懒得给,她傲气地开口:“证据?玉飞狸三个字便是证据!你们何家爱信不信。” 何杰宗思索片刻后吐了口气。 他看了看自家夫人抱着的婴孩,又看了一眼许梦,沉声道:“来人!取水来!” “玉神医,老夫今日便当着你的面验上一验。若你诊治有误,还望你给许梦道个歉,毕竟此事关乎女子清白。若你所言非虚,老夫自当家法处置。” 何家主发话,何家人无一敢反对。 “可以。”罗烟凝赞赏地看了一眼何杰宗。看来这老头是想亲手拔掉心里的毒刺。 不过罗烟凝没想到的是,何杰宗自知被天疏老人拒之门外,如今他更不想得罪她这位天下第二。 唯独许梦被气得浑身颤抖,何杰宗的话避重就轻,分明就是已经信了玉飞狸的话! 而此时何九霄紧紧拽着她的手腕,既是紧张,也是防备! 可许梦心里… 取水的小厮已经回来了,他身后还有一群刚才百姓跑去报官遇到的在街上巡逻的官兵。好巧不巧域城城主崔兴才也在其中。 听闻发生命案,崔兴才便带着官兵赶了过来。 见到地上躺了一具尸体,他喝斥道:“是哪个大胆狂徒竟敢当街行凶!当我秦罗律法是摆设吗!” 有好事者喊道:“就是那位蓝衣女子!” 崔兴才严厉地望向罗烟凝,却被她一个眼神吓得一哆嗦。随即他偏过头找了一个百姓问了事情原委。 富可敌国的何家,活死人肉白骨的玉飞狸,崔兴才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两边都是他不愿意得罪的。 虽然看起来是江湖私斗,但在众人面前他可不能失了朝廷命官的气派,他大手一挥:“既是事出有因,你们便验上一验,本官替你们做个见证。但杀人之事绝不轻饶!” 何九霄迟疑片刻,最终放开许梦的手,朝碗里滴了血。 何老夫人看了看怀中的婴孩,一咬牙偏过头递了出去,示意何九霄取血。 婴孩吃痛哭啼起来,殷红的血滴入碗中。 仿佛过了很久,碗里的血始终没有融合的迹象…… 何家众人已经听不到周围的鼎沸人声。 何九霄呆若木鸡。何家主对这样的结果既满意,又觉得是羞辱。 “许梦!”何老夫人尖利的嗓音让许梦瘫软在地…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谁的野种?!”何老夫人气得满脸通红,嫌弃地把婴孩丢到许梦手里严厉地质问道。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许梦不甘心地抢过水碗,只是两滴血依旧没有变化。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许梦双眼通红,狠狠砸了碗,歇斯底里地喊道:“一定是玉飞狸使诡计陷害我!” 说完,她抱着孩子奋不顾身冲向罗烟凝! “啪” 何九霄一把拽住许梦,巴掌落在她脸上,许梦被打翻在地,孩子也从她怀里掉了出来。 “你打我?”许梦捂着脸怔怔地看着何九霄。 “她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陷害你!”何九霄把许梦提起来,眼神里尽是阴霾和杀意。 “水是下人去取的,血是我和这个野种身上的!你还想狡辩吗!贱人!”何九霄嘶吼,又把许梦重重甩开! “你算个什么东西?全天下的人都要害你?那个奸夫是谁!”何九霄拔剑指向许梦,“你若不说,你和这个野种今日都得死!” 平日里文质彬彬,如今怒了,竟让何家下人都目瞪口呆。 许梦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何九霄咬牙切齿想一剑斩了这对母子,却被崔兴才出声制止。 “何公子,此事虽说是你的家事,但今日本官在此,一切当依律行事。” 说完他朝官兵挥手示意,一群官兵瞬间把罗烟凝围在中间:“姑娘方才当街行凶,一并收押。” 崔兴才话说得虽然底气十足,可眼神却有些躲闪。这个玉飞狸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崔大人秉公办事,玉某自当配合。不过有几句话玉某还未说完,崔大人可允?”罗烟凝笑盈盈地盯着崔兴才。 “允了。”崔兴才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这个女子反抗。 罗烟凝负手走向何家一行人,冷笑着讲一根银针悄无声息飞向许梦,将她打醒后才说道:“先给何家主解个惑。” “据玉某查探到消息来看,许梦曾多次与前武林盟主冷少卿有染。不过冷少卿既然已经死了,验血之法便不管用了。”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惊讶。许梦目光黯淡,似乎已经绝望。 “难怪!”何九霄厌恶地盯着许梦,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霄儿?”何杰宗夫妇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难怪好几次与冷少卿碰见,她都有理由让我先行一步,自己留到最后!没想到竟是为了这等龌龊之事!”何九霄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结果许梦! 第二百九十二章 许梦之死 “另外,许梦与冷少卿有染是为了取得其信任,以便指使冷少卿以寻找业火令的由头,替她布下陷阱。又与漠国四皇子石颐斐的爪牙里应外合,把鼠疫投放到戊城,差点让戊城沦陷,樊肃将军也因此重伤。” “待戊城危机得解,许梦又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无端嫁祸秦罗公主叛国…” 旧事重提,不等罗烟凝说完,百姓们就已经炸开了锅。 “序凝公主怎么可能叛国?!” “什么序凝公主?皇上已经钦封镇国公主了!我还听说去年镇国公主带人剿灭了异邦人营地呢!” “这种事咱老百姓都不信。也就没脑子的草包信以为真。” “没想到何家竟然娶这等恶妇进门!”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听说当初位何家少主还与镇国公主有一段往事,没想到最后瞎了眼找了这么个毒妇!” 话音一落人群又是一片哗然。 …… “大胆!再让本官听见谁妄议皇室杖责三十!”崔兴才面色凝重,打断了百姓的议论。 玉飞狸所说的是连朝廷都不清楚的,若真是如此…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朝何家看去。 何家众人面色苍白,何杰宗没想到自己收养多年的义女,居然是这等恶毒之人!此事被当众揭发,怕是朝廷那关过不去啊! 而何九霄知晓一切因果都是眼前这个女人的杰作之后重新抽出佩剑,愤怒地吼道:“贱人!我杀了你!” “当” 罗烟凝不耐烦地抬手丢出一枚石子打在何九霄手腕上,留了许梦性命又开口道:“南夏太子救人心切,随之跳崖。但此事差点让秦罗南夏翻脸,让异邦人的铁蹄有机会乘虚而入。许梦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崔大人,依律当如何处置?” 崔兴才看了一眼‘玉飞狸’,沉思片刻后严谨地说道:“私通异邦人,屠戮我朝百姓,祸乱朝纲,谋害皇家血脉,依我秦罗律法当处凌迟之刑,诛九族。” 罗烟凝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崔兴才还没那么草包。 听到朝廷命官这般说法,何家主差点没晕死过去。 反倒是何夫人突然冷静了下来:“许梦与我儿何九霄并无夫妻之名。何况这个孩子并非何家血脉,还望大人明察。” 崔兴才当官多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到过,类似何夫人这样弃车保帅的事并不少。他冷笑一声:“本官就是一小小的城主,此事自有朝廷定论。” 这时谁都没注意到许梦举起孩子,狠狠朝地上砸去,孩子瞬间没了动静! 就连罗烟凝都没料到她会这般狠绝! 许梦疯魔般跪在何九霄面前,拽着他的衣摆不停地乞求道:“九霄哥哥,野种没了!你原谅梦儿好不好……” 何九霄对许梦的好感早已荡然无存!他面色惨白,肚子里翻江倒海,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只觉得恶心! 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紫冰玉骨扇,无情贯穿许梦的天灵盖!而后满脸鲜血双眼通红地望向‘玉飞狸’,向她挥出兵器! “是你!明明可以一早告诉我真相!却偏偏把我何家引到域城!害我何家颜面无存!你想毁我何家!我杀了你!” 何九霄看似招招致命,却因失了心神没了章法。 他原本就不是罗烟凝对手,而罗烟凝看在何杰宗的面上忍让了几招,却不想何九霄不知好歹,惹得她极度不耐烦! 罗烟凝面色一寒,剑在手上翻出一朵剑花,何九霄手腕当即出现一朵梅花! 一声惨叫,何九霄手中的紫冰玉骨扇应声落地,罗烟凝挑断他的手筋!随即狠狠朝他胸口拍下一掌,何九霄躲闪不及,被打飞回何杰宗身边。 “何家主,看在你面子上,玉某留他一命。”罗烟凝把剑还给萧梧后淡淡地说道。 何杰宗虽然心有怨气,却也清楚仅凭这点人手,根本奈何不了玉飞狸,只得朝她抱了一拳。 这可是实打实的天下第二啊! 何九霄摔在地上,似乎被这一掌打清醒了,他怔怔地看着颤抖手腕上的梅花伤,嘴里念叨:“顾飞剑顾君怀的落梅剑法…” “如果真的是你,我无话可说,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他抬头仰望着蓝衣飞扬的玉飞狸,悔恨地说道。 然而罗烟凝对此充耳不闻。在她坠崖的那一刻,在景长天奋不顾身随她而去的那一刻,她罗烟凝从今往后与过去再无瓜葛。 “崔大人,该见证的已经见证了,是不是该去衙门录口供了?”罗烟凝瞥了一眼崔兴才。 旁观了这么久,崔兴才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不错。此事兹事体大,各位必须随本官去衙门走一趟。来人!将许梦的尸体运回去!” 律法当前,无人可违抗。许梦就算死了,该受的罚也不能少。 罗烟凝对萧梧低声说了一句话后,率先朝着衙门方向走去…… 何家众人心中被蒙上一层阴影,亦怀揣着对未知将来的惴惴不安。 待众人走远后,萧梧叹了口气,按罗烟凝的意思将夭折的婴孩葬了。 这孩子是私心利欲产下的后果,他虽无辜却也是个错误。死在他母亲手上也是他的悲哀。 去了域城衙门,崔兴才暂时收押了何杰宗一家人,并令师爷写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准备上呈朝廷,由皇上发落。 安排妥当后,崔兴才又亲自来找‘玉飞狸’问话,录了口供。 “事情就是这样。崔大人似乎也判不了玉某什么罪名。” “姑娘这也算是为民除害,自然不判。若不是姑娘直言,谁都不知道公主之事背后竟还有这番隐秘!”崔兴才叹道。 罗烟凝点点头,寒暄两句后离开了衙门。 何家一事她打算看在何杰宗为蜀地百姓谋福的份上回长序城后找皇上请个恩典放了他们。不过他们家的买卖从此以后只能在蜀地,任何人不得离开。 至于别的人和事,她懒得过问。许梦虽然死了,但蔡司还没找到,漠国四皇子石颐斐又突然断了消息。这些才是她最担心的。 第二百九十三章 师徒相见 在罗烟凝看来,蔡司既然能利用别人在江湖中作乱,自然不能小觑,说不定这个时候他正在哪个角落里蠢蠢欲动。 必须着人想办法找到蔡司的下落,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秦罗不乏他国奸细,能铲除一个,秦罗便少一分危机。 这是她作为秦罗公主的责任所在。方才听说皇上追封她为镇国公主,她还挺意外的。恐怕她的死讯能打消一些皇上的顾虑吧! 出了域城罗烟凝快马扬鞭朝燕岭方向奔去。 “师父,徒儿回来了…”她心中轻声呼喊,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这些日子她师父天疏老人肯定过得不好。虽然雷厉风行地替她报仇,顺带清洗了一遍武林格局,但再失爱徒之痛,他肯定难以承受。得去给他报个平安了。 倒不是她不想念父王母妃,只是无极峰是回长序城的必经之路。 赶了两天路,罗烟凝已经到了无极峰半山腰,再有半个时辰就能见到天疏老人了。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敢私闯无极峰!” 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罗烟凝蹙着眉头看着眼前约莫十二三岁、提了把长剑的蓬头垢面的少年,瘦弱的他手里还捏着半个脏兮兮的馒头。 “你是谁?”罗烟凝好奇地问道。 “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邢若影。乃天疏老人将来的关门弟子!”邢若影豪气云天地说道。 “噗嗤” 罗烟凝不禁笑出声。 然未等她说话,叫邢若影的少年却急了:“笑什么!小爷劝你哪来的回哪去!别去打扰我师父清修!” “老头子没答应收你为徒,你却大言不惭地叫上师父了?小小年纪不学好。”罗烟凝白了邢若影一眼,自顾朝无极峰走去。 这年头骗吃骗喝的不少,骗师父的…还真不多见… 这下邢若影不乐意了! 自己在无极峰熬了小半月,好不容易见到天疏老人大弟子顾君怀,人家可是告诉他好好表现,说不定能入天疏老人的眼。 就凭这句话,他邢若影就打退好几个来叨扰天疏老人的人,眼下被瞧不起,可不就生气吗! “臭丫头!你站住!”邢若影喊完,扔下半个馒头提着长剑就朝罗烟凝冲了过来。 罗烟凝接下一剑,竟有些诧异:这小子的力气居然与一些二三十岁的人不相上下。 邢若影可没想那么多,一剑不成立刻弓下身子来了一记扫堂腿!却没想到罗烟凝逆着他腿的方向踢了回去! “哎吆!”邢若影吃痛,抱着腿揉了揉,“再来!” 说完他又挥着拳头冲了上来。 罗烟凝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虽然底子打得不错,不过空有一身力气,却没有任何章法,她懒得耗在这里! 索性一把抓住邢若影砸过来的脏兮兮的拳头,把他往后一拉,又微微转了下身,一个漂亮的背摔把邢若影砸在了地上。 “底子不错,脑子差点。还小爷?小屁孩!”罗烟凝居高临下地说完,拍拍手上的灰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在地上疼得嗷嗷叫的邢若影一骨碌翻起身,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臭丫头!你给小爷站住!” 见罗烟凝充耳不闻,邢若影捡起地上的长剑朝她后背狠狠甩去! 罗烟凝飞身跃起,一脚把长剑踢出去。只听“噔”的一声,一半剑身没入树干! 邢若影心中虽然惊讶,但还是趁机挥拳而来,罗烟凝冷笑,抬起长腿踹在他肚子上! 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邢若影便被踹飞出去一丈远!才吃下去的野果和馒头差点被踹吐出来! 这小子没什么坏心眼儿,就是轴了点,因此罗烟凝只是教训而已,并未下死手。 见他爬不起来了,罗烟凝才满意地笑着朝峰顶走去。 “恶毒的臭丫头!人长得水灵,心却那么坏!小爷警告你!不许走!” 秉承输人不输阵的原则,邢若影躺在地上开始撒泼! “打不过就跑,算什么英雄好汉,江湖儿女?有本事跟小爷再过两招!小爷非把你揍得哭爹喊娘!回来!” 见罗烟凝背影快消失了,邢若影有些心急了!他是真心想拜天疏老人为师!若是真把这臭丫头放过去了,天疏老人一个不高兴,不收他了怎么办! 他刚想起身追上去,却被两枚石子打中穴道!瞬间便动不得,也说不了话了! “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妄图凭借一身蛮力拜师学艺简直痴心妄想!若下次再让本宫听见你胡言乱语,便割了你的舌头喂狗!” 罗烟凝淡漠的声音飘入邢若影耳中。 望着云雾缭绕的山顶,邢若影有些委屈,凭什么不让他说话!他才不怕威胁呢!什么本宫不本宫的!他就是小爷! 只是这臭丫头怎么这么厉害!得早点想法子拜天疏老人为师,学点本事打败她! … 没一会儿罗烟凝便到了山顶,看见那几间孤零零的屋子她舒了口气。 师父那间屋子大门紧闭,却隐隐有茶香飘出来。 她轻手轻脚地刚迈出一步,屋里便传来天疏老人冷漠的声音。 “无极峰概不会客。再敢往半步前休怪老夫无情!” 原本罗烟凝上山之前还存了一分捉弄天疏老人的心思,然而听见他声音里的疲累,又想到当初二师兄归竹离世时师父痛心疾首的模样,她鼻子一酸,“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师父!徒儿不孝!让师父担心了!”罗烟凝泪流满面地喊道! 紧闭的大门瞬间打开,天疏老人如风般到了罗烟凝面前,他不敢相信地轻声唤道:“烟凝儿?” 罗烟凝抬头,望着憔悴的天疏老人,泪眼婆娑地喊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眼泪顺着天疏老人眼角的皱纹流下,他小心翼翼地把罗烟凝拉起来,依旧不敢相信地打量着她,声音颤抖:“烟凝儿…老夫…老夫不是在做梦吧?” “师父!不是梦!徒儿没有死!徒儿回来了!”罗烟凝泪中带笑地看着天疏老人。 天疏老人拭了拭眼角,而后慈爱地拍了拍罗烟凝,:“回来就好…烟凝儿活着就好…” 第二百九十四章 茶谈 进到屋中罗烟凝吸吸鼻子,俏皮地笑道:“远远就闻到茶香,好久没喝到师父泡的茶了!” “只要烟凝儿想喝,师父泡便是。” 见爱徒无恙,多日淤积在天疏老人心头的愁云终于散去了。他已年过七旬,就算身体再怎么好,武功再怎么高强,依然经受不住太大的打击。 “跟老夫说说,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天疏老人一边摆弄着茶具,一边正色看着罗烟凝。 罗烟凝笑了笑:“您老人家都替徒儿报仇了,还提这做甚?” “你终究是我天疏的徒弟,理当让老夫清楚。何况老夫年事已高,有些事承受不起了。这次你遭暗算,老夫寝食难安,夜夜心惊胆战…” “师父…” 天疏老人给罗烟凝倒了杯茶:“江湖凶险,老夫得多替你师兄妹二人多打算一番。” 看着天疏老人憔悴的模样,罗烟凝心酸不已… 茶炉里炭火噼啪作响,似乎在催促罗烟凝。她喝了口茶,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最后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望着天疏老人缓缓开口:“师父,我就是玉飞狸。” 不过罗烟凝依然没说出业火令的事。并非不信任天疏老人,而是她不想天疏老人再为她过于操劳。何况,知道得越少越不容易被卷入纷争之中。 天疏老人松了口气:“老夫果然没猜错…” 罗烟凝诧异。 天疏老人沉默地给她添了茶后才说道:“你与玉飞狸几乎不会同时现身。戊城一事虽说完满,却也成了最大的证据。” “江湖中不乏侠义之士,但‘玉飞狸’所为已然超过侠义二字。何况景长天还掺合进来了。” “老夫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你要隐瞒身份,不过你是什么心性,老夫清楚,所以没有干涉你的必要。” “事到如今,很多人都在猜测你的身份,依老夫看,索性不必理会。越是琢磨不透越是让人忌惮,‘玉飞狸’这个身份能给你带来很多方便。” 罗烟凝心中一动,不禁恭恭敬敬地朝天疏老人拜了拜:“多谢师父…” 她原以为师父会责怪,却不想师父竟然这般维护自己…而天疏老人这番话似乎也在提醒她,她的一举一动是他看在眼里的。 想到这里,罗烟凝有些心慌,她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天疏老人打断了。 “话说回来,那帮武林败类,老夫果然没错杀!只是没想到何杰宗一生良善,却被人利用…人心可畏呐!” “回宫之后我会跟皇上请旨放过何家主。” 天疏老人愣了一下:“老夫与他已经断了往来,该怎样便怎样吧!” 罗烟凝浅浅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师父与何杰宗断了交情,但若她真是雷霆手段的话,恐怕师父还是会难过的吧… 不过天疏老人并非执着于过往的人,对于已经摒弃的关系,他并不留恋。对他而言,罗烟凝活生生好端端地回来已然是极大的惊喜。 至于其他的,一切自有天意。 略微惆怅一下后,天疏老人笑呵呵地开口说道:“南夏那小子不错。虽然没见过,不过听君怀说起来他是个好的。有空带来给老夫见见!有个人护着你,老夫能安心些。” “年纪大了,就想看着你和君怀寻得良配,再等上几年,教教徒孙们习习武,老夫这一生便圆满啦!” 见天疏老人越说越远,罗烟凝心里叹了口气,红着脸往茶炉里加了一小块碳,故意板着脸道:“你莫不是有了新徒弟就想把我和大师兄赶走吧!” “什么新徒弟?你可是老夫的关门弟子!老夫哪还有心思收徒?”天疏老人义正严辞地白了罗烟凝一眼。 “哼!”罗烟凝傲娇道:“山下那小子可口口声声说你是他将来的师父!” 天疏老人略微思索了一下:“你是说邢若影?” “嗯!”罗烟凝嫌弃地点头道:“一身蛮力,咋咋唬唬的居然能入你眼!” “哈哈哈!”天疏老人不由得笑了起来,“那是留给君怀的。” 罗烟凝不解地看着天疏老人:“留给大师兄?” 天疏老人捋着胡须笑了笑,而后叹了口气道:“邢若影那孩子在武学上天分不错的。虽说性子野了些,不过心性纯良。越是这样的人,越能分辨黑白。” “君怀常常义气用事,一旦被冲昏头脑,难辨是非。今后有邢若影在身边,也能替他甄别一二。你回长序城的时候把他带上交给君怀,就说是老夫交代的。” 罗烟凝撇撇嘴,不乐意地看着天疏老人:“甯莞莞又不会害他。莫不是师父也认为双月殿是邪门歪道?” “哼!”天疏老人瞪着罗烟凝,“难道老夫没告诉过你什么才叫邪门歪道吗!臭丫头!居然敢编排老夫!” “哈哈!徒儿不敢!”罗烟凝笑嘻嘻地撒娇,而后又好奇问道,“师父,师兄与莞莞两情相悦,咱无极峰迎来喜事的日子想必不远了,真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是你去还是让双月殿的人过来?” 之前罗烟凝遭遇不测,谁也没心思提这事。如今罗烟凝说起来,天疏老人脸上的每根皱纹都带着笑意。 “自然是老夫亲自去!”天疏老人得意地说道。 罗烟凝嘿嘿一笑,故意调侃道:“你老人家是江湖上人人敬重的天疏老人,你只要说一声,双月殿把莞莞抬上来都行!” “不行!”天疏老人坚定地摇头,“该有的礼节一样都不能少,那是对人家最起码的尊重。双月殿在江湖上地位尴尬,君怀娶人家圣女,若是老夫不去,别人会怎么看双月殿?” 天疏老人喝了口茶又继续开口道:“你师兄妹二人的路都不好走,老夫…” “懂了懂了!”罗烟凝笑嘻嘻地打断天疏老人,她才不想听老头子生生死死的话。 活着就该珍惜眼前。 “鬼丫头!对了你那身医术怎么学来的?”天疏老人慈祥地笑着。 人过古稀,介怀的少,在意的也不多。 罗烟凝笑呵呵地指着隔壁三层高的阁楼:“师父!你有多久没去你藏书阁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师徒切磋 说起藏书阁,天疏老人的确很久没去过了。久到他都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平日里也是罗烟凝和顾君怀去打扫。他俩不在的时候他都快忘了有个藏书阁。 天疏老人笑得慈祥,罗烟凝能习完藏书阁的医术是她的本事,能夺得天下第二的名号是他作为师父的骄傲。虽然这个天下第二不叫罗烟凝。 “烟凝儿。”天疏老人笑呵呵地朝正要去打扫藏书阁的罗烟凝喊道。 “诶!” “过来让老夫瞧瞧武功有没有落下。” 罗烟凝眼珠一转,往前走了几步:“我才回来,累着呢!” “那便不打扫了,等君怀回来让…鬼丫头!” 天疏老人话音未落,罗烟凝手里的扫帚已经飞了过来! 不过他并不慌乱,扫帚飞过来的途中他就往后挪了半步,右手冲着扫帚作爪状,一股无形吸力减缓了扫帚的速度!同时左手握拳,击在罗烟凝拍来的掌上!而后右手抓住扫帚,瞬间朝罗烟凝腰间扫去!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罗烟凝根本躲闪不了,只能接下这一拳。为了避开天疏老人紧随其后的一掌,她在借助天疏老人拳里的力道往后撤的同时,想一脚蹬在扫帚上借力退得更远。 可天疏老人仿佛猜到了她想什么,在她抬腿的瞬间将扫帚扔了出去! 罗烟凝一脚蹬空,还没来得及惊讶,人已经往后仰去,眼看要摔跤,又双手撑地往后翻了两圈才站稳。 言情小说吧免费阅读 没等她有所准备,天疏老人已经扔出一颗石子,打在她小腿上! 罗烟凝闷哼一声,眼神盯着飘过来的天疏老人,还是拔出了腰间的淬星饮! 别看师徒二人平日里笑嘻嘻的,可一旦切磋起来,谁都没留余地。 “老头!你坏得很呐!”罗烟凝不甘心地瞪着天疏老人使出了万仞藏刀第六式——破星决! 若不是她下盘够稳,恐怕方才已经跪在地上了! 淬星饮上的红玉泛起光芒,围绕在罗烟凝身边!瞬间响起了兵器交戈的声音,师徒二人的身影已经快得让人分不清虚实! 至于天疏老人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剑,连罗烟凝都没看清! “为师只是看看,这几月你有没有虚度!”天疏老人笑呵呵地拆招,既悠然自得,又乐在其中。 而罗烟凝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师父的对手,但却没有服输的迹象。 “不敢虚度。”罗烟凝认真应了一句。 天疏老人心中赞许,手里招式却没有停止。 剑尖碰到刀锋的瞬间,他抬手朝罗烟凝肩膀拍出一掌,在罗烟凝视线略微转移的刹那间,天疏老人手中的剑微微弹了一下,淬星饮密集的红芒似乎有一丝裂缝! 就这一瞬间,天疏老人见缝插针,收招、出剑,破星决被化解,手中的剑顺势搭在罗烟凝脖颈上。 若是有旁观者,恐怕已经被惊掉了大牙!天下第二在天疏老人手下都撑不住几招,换做别人… “不错,略有进步。”天疏老人收了剑,赞赏地点点头。 罗烟凝撅了撅嘴:“多谢师父指点。” “破星决还需多加练习,与人对垒时更不可失了方寸。方才你若能在破绽中丢出暗器,老夫的剑便不会架在你脖子上咯!” 说完,天疏老人笑呵呵地朝厨房走去。 罗烟凝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才她的确是被师父虚招骗了过去… “吃饭吧!”天疏老人喊道。“你今日也累了,一会儿早些休息,省得明日下山疲累。” “遵命!”罗烟凝应道。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天疏老人定下的规矩。 所以,即使天疏老人看出来罗烟凝心里有话,也没有问出口。 直到吃完饭,罗烟凝又踌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开口道:“师父,不要我多陪你两日么?” “不必。”天疏老人慈祥地笑道,“山下还有很多人在等你。” 罗烟凝沉默地点点头,而后略带期许地问道:“师父…要不跟徒儿一起下山吧?你若不想住在王府,徒儿便帮你买座宅子……” 见天疏老人没有说话,罗烟凝声音越来越低。 “买宅子就不必了。下山小住几日倒也不错。” “诶?”原本失落的罗烟凝脸上瞬间挂上了笑容:“真的吗!太好了!师父你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老头!” “不过明日还是你先下山…” “为何!”不等天疏老人说完,罗烟凝就皱着眉头问道。 “哈哈!”天疏老人不由得笑起来,“老夫可不想去了之后你整天忙得见不着人影!” 原来是这样! 得到天疏老人肯定的答复,罗烟凝这才收拾了碗筷潇洒地离开。 这一夜是这些天罗烟凝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翌日清晨,用过早膳之后罗烟凝辞别天疏老人骑着火雷下山了。 刚到半山腰,邢若影便窜了出来! “臭……小爷看你往哪跑!”昨天被罗烟凝收拾的场景历历在目,所以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 想起天疏老人的嘱托,罗烟凝懒得跟邢若影一般见识。 “有马么?”罗烟凝问道。 “有啊!”邢若影挠挠头,不明白为何这个臭丫头不跟他斗嘴了。 “骑上走。” “你让走就走?你谁啊你?小爷凭啥听你的?!”邢若影龇牙咧嘴。 罗烟凝冷笑一声:“天疏老人关门弟子,秦罗镇国公主罗烟凝。奉师父之命,带你去找顾君怀。你要来便跟上,不来本宫也不勉强。” 说完,罗烟凝骑着马头也不回地溜达下山了。 邢若影脑子乱成麻,似乎不太理解罗烟凝的话。但他知道秦罗那位公主是天疏老人的弟子。 想到这里,他急忙从树后牵出一匹马追了上去。 “诶!你等等我!” “你真是罗…公主?” “带我去找顾飞剑干嘛?” “天疏老人还说了什么?” “你是哑巴吗?” … 下山路上邢若影喋喋不休!罗烟凝觉得若是一直跟他同路,恐怕自己会被烦死! “你不是死了吗?” 罗烟凝回头瞥了他一眼:“阎王不收。驿站等你。驾!” 说完,她扬鞭而去。 邢若影望着那匹如履平地的骏马,咽了咽口水:这马真不错!他也好想要一匹! 第二百九十六章 少年的志向 邢若影赶到驿站已经快傍晚了,一人一马累得气喘吁吁。 马厩里只看见罗烟凝的坐骑正悠哉悠哉地吃着上好的草料。 “小爷的马也要吃这样的草!” 店小二笑眯眯地问道:“是邢少侠吧?” “咦!”邢若影眼神突然亮了,“少侠?这个好!对!就是本少侠!” “既是如此,草料是没问题的。里面那位在等吃饭呢!”店小二小道。 邢若影不放心地摇摇头:“本少侠得看着你喂马。” 见这小少年坚持,店小二苦笑着推来一堆草料放在食槽里。 然而令邢若影气结的是,他的马居然畏惧火雷,不敢上前… “你倒是吃啊!跑了一天你不饿吗!” “你怕它干啥!你别给我丢人啊!” 马儿半天不肯动,直到火雷轻声打了个响鼻,它才慢慢上前,一边吃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火雷。 直到肯定火雷对它没有恶意才放下心来。 店小二觉得好笑,被邢若影瞪了一眼才开口:“邢少侠,里面那位在等你吃饭。” 邢若影傲娇地哼了一声才走进驿站。 他心里有些生气,怎么马也那么不争气! 不过邢若影还是小孩子心性,见罗烟凝坐的那张桌子摆满了美味,他又高兴起来了! “都是我们的?” “嗯。” “先说好,我没有银子!” “嗯。” “不用我给钱我可动筷了啊!” “嗯。” 罗烟凝皱着眉头看着邢若影,他所谓的动筷就是用手抓? 邢若影大快朵颐一脸满足的模样,罗烟凝心中叹了口气,放下了刚拿起的筷子冲着店小二开口道:“再来一桌。” 倒不是她嫌弃邢若影,只是一张桌子八个菜,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剩了两根小白菜… 邢若影吃饱喝足后拍了拍鼓起来的肚子,诚恳地说:“嘿嘿。谢谢公主!这是我吃得最饱的一次!” 罗烟凝微微挑眉,淡淡地应道:“吃饱就好。” 这天下,缺衣少食的人太多了…… 不过没等罗烟凝想太多,邢若影嬉皮笑脸地凑过来问道:“公主,你能弄个将军给我当不?” 罗烟凝不禁笑了起来,惹得邢若影极其不满意! “有这么好笑吗?” “你为何要当将军?”罗烟凝放下筷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问到这个,邢若影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是为了上阵杀敌,打败异邦人啊!我就想成为樊肃将军那样威震四方,保护老百姓的大将军!” 提起樊肃,罗烟凝面色柔和了许多。她得给老爷子去封信报个平安。 “你懂兵法吗?” “不懂。”邢若影摇头。 “会看沙盘吗?” “不会。”邢若影再次摇头。 “你了解异邦人多少?” 邢若影耷拉着脑袋低声道:“我就知道他们很坏很坏。” 罗烟凝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地说:“去到顾君怀身边后好好读书,好好习武。你学有所成的时候如果还想当将军,再来告诉本宫。” “樊将军也是这样的吗?”邢若影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问道。 罗烟凝笑了笑:“樊将军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好了,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说完,罗烟凝便上楼了。 在她身影即将消失的瞬间,邢若影坚定地朝她喊道:“我一定会成为那样的人!” 罗烟凝没有回头,但她还是挺期待的。 或许用不了多少年,域城会有新的、能肩负樊将军重任的人呢? 四日之后罗烟凝带着邢若影到了长序城。 城门口的守卫还没开口,手里便多了一枚令牌,不等他回神,两匹马已经扬长而去。 昔日乖张冷厉的序凝公主,如今杀敌保疆的镇国公主居然“死而复生”!这会引起多大的轰动不言而喻。 邢若影甚至来不及惊叹,他的马儿就被火雷一声命令带着跑了!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贤王府。 贤王府才从顾君怀嘴里听到罗烟凝大难不死的消息没多久,贤王夫妇还没来得及进宫禀告,罗烟凝便到了。 贤王妃世牵雪苍老了许多,在看见女儿的一瞬间便扑上去紧紧抱住她呜咽道:“凝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世牵雪喜极而泣,所有的话语都在她的泪水里。这一刻,她的神采似乎让她年轻了很多… 罗烟凝看得好生难受,她搂着母妃安慰道:“没事的母妃!女儿很好。” 贤王罗甫在一旁抹了把眼泪严厉地说:“父王告诉过你!有什么事可以先跟父王说,天塌下来有父王在!” “王爷!你凶凝儿做甚!”世牵雪瞪着罗甫像一只护食的母鸡,“自己女儿什么样,你不清楚么!” “哼!”罗甫板着脸,“那也不能惯着她!” “本宫就这一个女儿!” 一旁的顾君怀和萧梧还有玉茶捂着嘴偷笑,下人们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无事发生。 但邢若影心里无比慌乱: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贤王啊!自己算不算听到了皇家辛秘?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不等贤王夫妇争吵,皇帝身边的喜公公红光满面地小跑着进来了! “奴才拜见贤王、贤王妃!”说完他笑眯眯地转向罗烟凝,“给镇国公主请安!” “公公不必多礼。”罗烟凝虚扶一把。 喜公公顺势便起身,又迫不及待地说明来意,“陛下和太后娘娘很是记挂殿下,一听殿下回来了,立刻命人备下家宴,又命奴才马不停蹄地赶来请王爷一家进宫。” 罗烟凝看了一眼父王后,大方地笑道:“烟凝先谢过陛下和皇奶奶的美意,待本宫收拾利索了便进宫给他二位请安。” “那奴才先回去复命了。” 说完,喜公公又火急火燎地走了。 贤王夫妇交代了罗烟凝几句之后便让她去梳妆打扮。 目送他们离开后,罗烟凝才顾得上自己的事。 她把天疏老人写的手信和邢若影交给顾君怀后,又让萧梧去给火雷喂食,自己则是带着玉茶回了院子。 在她换下衣裳的时候,玉茶已经麻溜地给她放好了热水。 “怎么不见玉昭?”罗烟凝问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席间嘉奖 罗烟凝靠着浴桶边沿眯着眼睛休息,半晌没听见玉茶的回应,她一回头就看见玉茶咬着嘴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出事了?”罗烟凝皱着眉头问道,语气有些紧张。 玉茶重重地点头,声音带着哭腔:“收到主子遇害那晚玉昭就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下!” “派人找过么?” “嗯!没有半点行踪…主子,我怕…” 罗烟凝知道玉茶在怕什么,她叹了口气说:“没找到就不算太坏。明日往漠国方向加派点人手。玉昭行事谨慎,应该不会乱来。本宫不担心她会背叛,就怕她会去鹰都…” 简单梳洗后罗烟凝便让萧梧传令寻找玉昭。万一真如她所想那般,玉昭真的就是羊入虎口了… 贤王府离皇宫不远,罗烟凝还没跟父王母妃讲完遇袭那天的事马车便到了。 大殿里一片祥和,除了皇室家眷,还有一些朝中大臣。 见罗烟凝来了,罗雨澈高兴地站起来朝她挥了挥手。 太子罗雨辉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皇帝罗裕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皇后也和蔼地看着她。 坐在皇帝右侧的是太后。她虽然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也失去过子嗣,但看着和先帝有几分相似的罗烟凝,她还是不由得擦了擦眼泪。 罗烟凝落落大方地给上首的几人一一问安。皇帝刚要让她入座,太后却先开口了。 “坐哀家身边来!” 太后这句话让正其乐融融谈话寒暄的大臣们噤了声。 罗烟凝愣了一下,随即撒娇道:“皇奶奶,烟凝马不停蹄赶回来,已经饿坏了!万一吃相不雅吓到您,就真是罪过了!” 爱好中文网 “鬼丫头!今日就是给你接风洗尘的家宴,不必拘礼。太后叫你,你来便是。”皇帝笑盈盈地说道。 话说到这份上罗烟凝再不好推诿,只得走上九级台阶。 不过她没有坐到太后旁边,而是顺势坐在地上,枕着太后的腿委屈巴巴地说:“皇奶奶,烟凝饿了。” “赶紧吃吧!有什么话等你吃饱了再说。”太后心疼地抚了抚罗烟凝的头发。 罗烟凝顿时喜笑颜开,转头对喜公公说道:“喜公公,帮本宫抬张小软凳过来,皇奶奶那离桌子太远了,本宫够不到菜。” 喜公公见势立刻抬了张小软凳过来,心里不由得感叹这位公主殿下的心思。 不违抗,不僭越,知礼数,懂世故。 再看皇帝,脸上不由得又多了一分满意。 “你这丫头!”太后宠溺地轻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心里却叹了口气:这便是皇家啊… 皇帝发话,底下的大臣便动筷了,见罗烟凝没有理他们的意思,大家只得把溢美之词对准贤王夫妇,又感慨天恩浩荡,护佑镇国公主平安归来。 宴席上觥筹交错,但能在这里坐着的就没有等闲之辈。偶尔不善的眼神,罗烟凝虽然看在眼里,但没有太当回事。 她当初就因处事手段过于果决、不留情面才得了个煞星的名头。坠崖之事传回来时,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倍感轻松的。 虽然这些人觉得惋惜,也庆幸她与玉飞狸连手解决了边患,但是她触及了他们的利益,从心底来说,他们并不是很乐意见到她。 所以,那些虚与委蛇的话她懒得听,更懒得搭理。无论在江湖上她如何对待其他人,但在朝堂上,她必须有自己的姿态。 丞相王培见罗烟凝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碗筷起身,笑着开口道:“陛下,公主殿下平安归来,是喜事。前些日子陛下钦封公主为镇国公主时略有遗憾,不如趁今日了却这桩遗憾?” 此话一出,最先高兴的是太后。众人见状,立刻也附和起来。 “爱卿说得极是。小喜子,去将新的公主令取来,朕要亲自交给镇国公主!”皇帝豪爽地笑道。 其实在知晓罗烟凝解决了他的心头大患之后,他对她的戒备已经没那么重了。 不过罗烟凝对丞相王培此番略感怪异,她看过去的时候王培只是笑着朝他微微颔首。 她对头衔身份没什么太大的兴致,但碍于皇帝的颜面,她只能笑着谢恩。 “皇帝,哀家记得烟凝刚回来时你便赐了宅子,依哀家看,也别叫什么自在居了,你亲自提个镇国公主府的牌匾给她挂上!” 太后的话就是懿旨,皇帝即使诧异也轻易不敢违背。 但罗烟凝不乐意了。不等谏臣说话,她便坚定地开口道:“皇奶奶不必了。食君禄,忠君事,为臣子之道。烟凝本就是皇室公主,为皇上分忧是分内之事。域城一行,没有皇上应允,已是大逆不道。此番嘉奖,烟凝受之有愧!” 这番话说出来皇上和席间的老臣们心头无比舒坦。 太后虽然没有表露出什么,但她心里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太后辅佐两朝皇帝,她有她的考量。 “虽无皇命,但你做的事是为了稳固江山,此次若不是你有决断,域城之难必定会重现。哀家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也不喜世俗虚名。哀家要你你接下这份嘉奖,只是借你之口告诉天下有志之士,朝廷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愿意护国兴邦的人。” “如此一来,百姓会更加相信朝廷,相信皇上。更何况你是女子。你能做到的事,那些成天喊着要为皇上为朝廷分忧的男人会做何想?他们甘心输给你一小女子么?” “既是臣子之道,用这种法子也能给皇上和朝廷带来贤臣猛将,你又何愧之有?皇帝,你认为哀家说的对与不对?” “哈哈哈!母后说得极是!朕一会儿便提了这块牌匾!” 不得不说太后的确老辣。不仅让堂下大臣们心服口服,又解了皇帝的惑,还让罗烟凝不得不心甘情愿的接下这份懿旨。 出宫的路上罗烟凝正感慨人心难测,猛地想起自己回来这么大动静,欢姐姐肯定知道了!刚才在宴席上她还看见了角落里的霍晗。 也不管眼下是什么时辰,罗烟凝便赶去了时晴别苑! 第二百九十八章 友聚与坦白 不过罗烟凝半路便被寻来的萧梧拦下,并告诉她玉茶已经将路浅欢请到了王府。 说起路浅欢,自那次之后一直过得郁郁寡欢。想替罗烟凝报仇,可天疏老人出手她插不上手。本想去鹰都闯一闯,又被霍晗以死相逼苦苦劝下。 若不是在长序城还有个酒肆,恐怕都快被人们遗忘了。 虽说霍晗想整日看着她,奈何职方司事务繁忙,分身乏术。 好在风影阁阁主言岁离偶尔会来看望和劝慰,路浅欢最终还是打消了去鹰都的念头。 罗烟凝回来的消息本就没有宣扬,职方司更无从得知。即便今晚宴请群臣,霍晗也以画舆图为由推掉了。 今晚萧梧来请路浅欢去贤王府,原本她是拒绝的,不过萧梧神神秘秘说有大事,最终她还是去了。 院子里除了路浅欢熟悉的顾君怀、甯莞莞和言岁离之外,多了一个陌生的少年。 这少年便是邢若影,他在这个院子里谁都打不过,冷不丁看见一位憔悴娇弱的美人,以为是个好拿捏的,不等有人招呼便年少轻狂跳出来,一边挥着拳头朝着路浅欢冲过去,一边不甘心地嚷嚷道:“小爷还真不信连娇滴滴的美人也打不过了!” 自打被罗烟凝教训过之后,邢若影见到好看的女子就忍不住“仇视”。 路浅欢虽是江湖中人,却也没见过这么蛮横无理的少年,当即不悦地挥了挥手,一丝金芒掠过。邢若影还没来得及看清,一枚金针已经没入他的肩头,令他瞬间动弹不得。 不过路浅欢有分寸,能与顾君怀这行人在一起的不会是她的仇家或者奸恶之人。但路浅欢可忍不下这口气不出。 “啪!”清脆的耳光打得邢若影目瞪口呆! “久不出来走动,连你一个小少年也敢来欺我?” 目瞪口呆过后便是无尽的委屈,邢若影浑然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遇见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狠? “啊!小爷为何打不过你们!你们是女的啊!” 到底只是十二三岁的小子,当即红了眼眶,毫不顾忌地嚎啕大哭,把众人惊呆了! 路浅欢更是一脸茫然!彷佛她做错了什么似的。 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萧梧听出是罗烟凝,立刻捂上邢若影的嘴,拎着他去给他安排的屋子里。 “欢姐姐!”罗烟凝声音里尽是欢喜,一把抱住还在发愣的路浅欢。 “之前被困住了,没办法送信出来告诉你,今日刚回来便进了宫。刚才还想去时晴别苑找你,萧梧说你在王府,我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罗烟凝放开路浅欢,笑盈盈地解释道。 “回来就好…”路浅欢拭去脸上的眼泪。 “路姑娘就别哭了,再哭下去我都要心疼了!”甯莞莞在一旁调侃道。 没什么比活着更美好的事,所有的疑惑在活生生的人面前都可以忽略。路浅欢心中郁结打开,神采似乎瞬间都回来了。 玉茶刚好端来酒,高兴地招呼道:“主子好不容易回来了,今晚势必要不醉不归!” 明月当空,院子里烛影摇曳,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邢若影若有所思地扒着窗灵,眼神里写满了羡慕。 “你小子也真是的,谁都想去挠两下?不知天高地厚!想去就走,别搞得像个娘儿们一样!”萧梧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邢若影转过头,老实地问萧梧:“外面那几个娘儿们你打得过吗?” …… “欢姐姐,上次我就说一定要把你的婚宴办得风风光光的,明日一早我便进宫请旨,让太史院看个黄道吉日!”或许是路浅欢与霍晗之间波折太多,罗烟凝眼下最想看到的便是路浅欢风光大嫁。 “不急。听他说桑国那边有意示好,遣人来请求陛下派个懂农耕的过去教导。职方司觉得这也是探查的好时机,便让霍郎一块过去。”路浅欢恬澹地笑了笑。 “桑国…”短暂沉思后,罗烟凝又问道,“什么时候启程?” “大概还有三五日吧。”路浅欢嘴上说着不在意,但言语中透露着澹澹的失落和担忧。 罗烟凝轻拍路浅欢的手,似安慰:“桑国虽是异邦,但历来趋利避害。此次既是有求于我秦罗,必然不敢胡来。欢姐姐不必担忧。” 路浅欢点点头,举起酒杯与众人碰了一杯。 “近来我消息闭塞,武林中可有什么大事?”罗烟凝问。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风影阁阁主言岁离,说起打探消息,没人比他更有说服力。 言岁离笑了笑:“殿下,恐怕你还是先派人去悬崖边把戒尘和尚叫回来。听闻你与景长天坠崖后,小和尚心中愧疚,自认脱不了干系,在崖边诵经念佛,入定至今。少林寺方丈也劝不动他。” “戒尘?”罗烟凝差点忘了这个固执的小和尚,“萧梧!派人去将他请回来!对了!再给樊肃老爷子去个信!” 罗烟凝摇摇头感叹道:“佛门弟子…” “天疏老人算是清理了一遍秦罗、南夏的武林势力。各门各派都在修生养息,静观其变。至于异邦那边嘛……还是老样子,只是石颐斐不见了。这件事想必殿下你已经知道了。”言岁离絮絮叨叨说完了他所知道的。 这时,顾君怀似乎想到了什么,紧紧盯着罗烟凝:“师妹。近来师兄偶感不适,想找玉飞狸要个方子。” 此话一出,除了还蒙在鼓里的路浅欢和邢若影,众人不约而同的低头喝酒,眼观鼻鼻观心。 罗烟凝先是心中一惊,再看几人脸色,随即明白了。她叹了口气:“师兄,有话直说便是,不必试探。” 被罗烟凝这么一说,顾君怀反倒哑口无言了。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路浅欢疑惑道。 “这有什么哑谜不哑谜的!”邢若影嘴快想说什么,硬生生地被罗烟凝的眼神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罗烟凝叹了口气轻声道:“算了,对你们没什么好瞒的,我就是玉飞狸。” 院子里顿时陷入沉默。 第二百九十九章 顾飞剑收徒 “难怪…”路浅欢呢喃道。难怪出手相救便是万金难求的药…难怪会义无反顾去往域城…难怪鼠疫会被治好… “为什么?”顾君怀无法理解。 “我有我的苦衷。这件事你们就当不知道吧。”说到这里,罗烟凝目光冷澹地盯着邢若影,“若是再有其他人知晓,就怪不得我了。” 众人皆知她所指。 邢若影瞠目结舌:“看小…看我作甚?我不说啊!” 今日所发之事已经超过了邢若影的认知。他可以无视罗烟凝和她的身份,但玉飞狸的手段他早已有所耳闻。 他虽然年纪小,但并不傻。 顾君怀叹了口气:“师妹…” “师兄不必多言,我有分寸。”罗烟凝澹笑着打断了顾君怀的话。 顾君怀无奈道:“万事多加小心。一切有我和师父在。” “邢若影,你过来。”罗烟凝令道。 邢若影愣了一下,心中大惊:不会立刻就要杀人灭口吧?! “我师父让你随我下山,把你交给顾君怀,从今往后,顾君怀便是你的师父,你可愿意?”罗烟凝问道。 邢若影只是从罗烟凝口中得知以后要跟着顾君怀学功夫,但提到拜师他觉得没给天疏老人当徒弟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不过转念一想:拜了顾飞剑,天疏老人就是自己的师祖,到时候不也会指点他? “我愿意!”邢若影高高兴兴地说道,随即转身拿起茶杯举过头顶跪在顾君怀面前,“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顾君怀迷茫不已:“这是?” “师父让我转告你,好生教导邢若影。”罗烟凝笑了笑。 虽然顾君怀心有不解,但既然是天疏老人的意思,他断然没有违背的道理。 沉思片刻后顾君怀道:“既然你要拜我顾某人为师,我便把门规说与你。若能做到,我便收下你,若做不到,便是你我没有师徒缘分。” “其一,惩恶扬善,锄奸扶弱;其二,不做对不起师门、对不起秦罗之事;其三,不得走歪门邪道,不得为非作歹。能做到么?” 顾君怀严肃地盯着邢若影问道。 “我可以!”邢若影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些规矩太简单了! “好!”顾君怀接过邢若影手中的茶杯,“倘若让我发现你违背师训,我会亲手了结你。” “徒儿谨遵师命!”见顾君怀答应,邢若影立刻朝他磕了三个头。 这时候顾君怀才抿了一口茶,算是认可这个有些不着边际的徒弟。 “恭喜师兄。” “恭喜顾公子!” 罗烟凝率先举杯,紧接着在场众人一一向顾君怀敬酒。 邢若影看着罗烟凝,迷惑问道:“那以后我是叫你小师叔还是叫你殿下?” “随你高兴。”罗烟凝不在意的摆摆手。 院子里散落了七八个空酒坛,见众人皆有醉意,罗烟凝叫来侍女给他们安顿厢房。 只是想着霍晗没几日就要远行,路浅欢执意要回时晴别苑。罗烟凝不再强求,派萧梧送她回去。 沐浴后酒意散得差不多,罗烟凝也没了睡意。 “主子,路姑娘已经平安送回去了。”正好萧梧来回话,罗烟凝便让他进来了。 “桑国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虽说对桑国墙头草的作风已经习以为常,但罗烟凝还是有些不放心。 萧梧想了想开口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消息。桑国地少人多,前些日子又遇到水患,大部分农田被毁,粮食成问题,所以才来示好求助。” “这样啊…”在异邦连横对付秦罗时,桑国会派出一小部分老弱残兵,但又会悄悄送上贡品向秦罗示弱。他们愿意向比自己强盛的列国伏低做小。 对于这样难看的做派,各家早就习以为常,却也心照不宣。桑国似乎也乐在其中。 不过这并不能保证桑国背地里没有干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 “主子,霍侍郎那边我去安排。”萧梧开口道。历来有使节出使他国,罗烟凝这里都会暗中另外派人监视,以防不测。 只是这次她没有这么做。 罗烟凝微微摇头:“不必了。在队伍里安插两个武功高强的人暗中保护他便可。只要他没有异心,他的私事不必理会。你去歇着吧!” “是。” 萧梧出去后,罗烟凝才灭灯躺下。 偶尔听见萧梧和玉茶在院子里低声细语,她突然很想念景长天。算着日子,他也该到南夏都城霸夏了。 罗烟凝不自觉地摩挲着双鱼玉佩,有些担忧。南夏朝廷不似秦罗,其后宫和朝政比秦罗复杂得多。 虽然没有传出重立太子的旨意,但太子身死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与罗烟凝所猜想的相差无几,景长天刚进宫就掀起轩然大波。 “朕立你为太子是让你为一个女人送命吗?你把南夏放在哪!把朕放在哪!”南夏皇帝景濯怒意横生,最适合继承皇位的儿子居然因为儿女情长差点断送性命,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景长天不以为意地拱手轻飘飘说道:“让父皇担忧了。” “放肆!”景濯勃然大怒!“你真以为朕不舍得废了你!”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不敢触怒圣威,也不敢得罪景长天。 景长天面色如常,他很想立刻请父皇废掉自己的太子之位,但在景穆还没成长起来之前,太早了。 “请父皇息怒。是儿臣莽撞了。坠崖一事实属巧合,此行儿臣只为取呼延恕性命。”景长天避重就轻道。 提起呼延恕之死,景濯脸上的怒意逐渐澹去,语气变得慈祥:“朕知你喜欢驰骋疆场,但你是南夏储君,国之根本,容不得半点差池。你是朕最喜爱的儿子,呼延恕死了朕虽然高兴,可与你的性命相比,这些都不值一提。” 景濯的言语并未让景长天心中有一丝波澜,甚至还觉得有些讽刺。若不是自己战功赫赫,能替他守着江山,恐怕自己也会被他放任不管。 但他还是恭敬道:“多谢父皇关心。” “回去吧!想来你也累了。”景濯叹了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