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当白月光捡起渣女剧本》 白月光贵女1 【已将宿主投放至第一个世界】 【宿主不会得到任何剧情和提示,抹去全部记忆,以原住民的身份在男主身边生活】 【请宿主找出真正的男主并将其带回总部,如果失败,即刻抹杀】 … 温宓是名满京华的贵女。 玉软花柔,雅人清致,是刑部尚书温伯安的三个女儿中最典雅出挑的。 从记事时起,她眼前总时不时闪过这几句话,脑海深处还会伴随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今日用过午膳,那道声音又响起了,她问丫鬟,丫鬟们皆面面相觑,茫然摇头。 温宓稍稍定下心,将此事抛之脑后,转头吩咐喜鹊、杜鹃把新干的《红梅图》装好。 时值五月,晋王府老太妃久病未愈,温宓奉祖母之命常常前去探望。不过今日再登晋王府,是有事求宁二哥,宁桦。 晋王膝下共有六子,嫡长子宁樟,嫡次子宁桦。 温家的三个女儿与宁樟、宁桦、还有首辅独子卫长陵一块长大,几人感情甚笃。 只是去年宁樟战死沙场,温宓与宁桦便疏远了许多。 前些日子去探望老太妃时,太妃就让她去瞧瞧宁桦,只是一直不得空。 正巧明日便是丹青盛会,她要作一副腊月红梅图,宁桦技艺犹胜于她,若能求他指点一二,便是挨多少冷脸也值了。 温宓是个慢性子,想着笔墨干得快,便在丹青会前一日将画作好,带着喜鹊杜鹃再登晋王府。 先去给老太妃请了安,出来以后才让下人引她去宁桦的映雪院。 温宓见引路丫头脸色愁苦,问道:“怎个哭丧着脸?” 引路丫头曾受过温宓恩惠,闻言当即凑到她身边小声道: “前两日太妃发卖了一个婢子,说是打碎果碟惊了主子,可王府上下谁不知道老太妃最恨狐媚子,那贱|婢长了张狐媚脸,早晚也待不长!” 温宓一下就想起了那日当她的面打碎碟子的婢子。 她垂眸,抿嘴笑了笑。 引路丫头继续道:“那婢子还有个妹妹,姑娘原也认识,就是映雪院的大丫鬟颂春,奴婢嘴拙不会说话,就是提醒姑娘千万别吃亏,那颂春一肚子坏水,心眼可多着哩!” 说着,几人转了个弯,走进一个四方大院,几个秀气的丫鬟迎了出来,“是三姑娘吗?奴婢们已等候多时了。” 领头的丫鬟扎着两个垂髻,面庞白皙清秀,眼尾上挑,眉间颇有凌人之势,正是王妃生前给宁桦留下的丫鬟,颂春。 只见颂春上前一步,福身垂目道: “问三姑娘好,二爷眼下正忙,叫奴婢来请姑娘进去。”语气生硬冷淡,并不见热络之色。 温宓扶她起来,面上含笑,“有劳你。” 这颂春因先王妃的缘故当上映雪院的大丫鬟,对温宓从不屈膝讨好,也因此温宓对她高看几分,愿意给她好脸。 颂春引着主仆二人进去,果然在廊下看见正俯身浇花的宁桦。 只见他风骨俊秀,容貌极佳,眉浓而黑,唇薄而淡,玉冠高束,简衣玄服。 一眼望去,冷冷清清,丝毫没有晋王嫡子该有的奢华风貌。 温宓没有上前打扰,而是立在几步之外等候。 宁桦偏过头,把花壶交给颂春,声音如环佩相撞,清冽冷淡,从廊下随风递到她面前: “来都来了,为何不说话?” 温宓随即上前,让喜鹊将画轴展开,指着画上红梅笑道: “我今日叨扰,一来是探望二哥,二来是求个指点,二哥别小气,快帮我瞧瞧,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增色的?” 宁桦接过巾帕将手擦净,转而仔细观摩起这幅画: 只见画上白雪晶莹,红梅艳艳,不论着色还是留白都恰到好处,意境极妙,一注目顿有寒凉之气渗透衣物,可谓妙不可言。 只是,仍有不足之处。 他越过她往屋里走,嗓音如冷玉般,只撂下一句,“进来。” 温宓顺从地跟上,命喜鹊在屋外候着。 她进来时,宁桦已拿出一只画轴展开,上下打量着,余光见她脸有诧异,便道: “你且来看。” 温宓上前几步,见那画上也有红梅几点,栩栩如生,似乎只要风一吹,红梅就要颤巍巍从枝头飞落似的。 这画虽好,却有几分眼熟。 温宓眉尖微蹙,刚想问出自谁手,就听见宁桦淡淡道: “你可熟悉?” 他眼神平静,温宓却猛地反应过来,一时间羞赧不已,“原是我幼时所作,二哥竟还留着。” “两幅作比,哪个更好?” “我……”温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摇头,“我分辨不出。” 宁桦道:“幼时梅花各有性情,大了却浑然一片死寂,道是灵……” 还没说完,他目光忽然凝固在她碗间的老东珠金镯上,一拧眉,捉起她的手劈头问道: “这是祖母给你的?” 温宓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冷冰冰的声音又响起: “这是祖母给你的?” 温宓想要抽回手,却没拗过男子的力气,不得已无奈道:“前几日我来探望太妃奶奶,这是她老人家补给我的及笄之礼。” 宁桦沉默半晌,收回手道:“你不该收,这镯子原是祖母要送给第一位孙媳的。” 温宓垂下头,缓缓将镯子褪下,转而又开始收拢画卷,片刻后唤来喜鹊,把金镯和画轴一并递给她,轻轻道: “收起来吧。” 喜鹊面上疑惑,却仍旧听话地收下,然后退了出去。 屋内两人都沉默不语,宁桦手指蜷缩了一下,转身对着窗,目光不知看向何处。 温宓觉得十分不自在,脸上火辣要烧起来一般。就在这时,一道诡异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凭空响起: 【叮。已锁定一号候选男主。】 温宓眉心猛地一跳,不敢置信地四处扫视,面上血色褪去,苍白如纸。 “二哥?” 宁桦嗯了一声。 “你方才说话了么?” 宁桦偏了偏头,淡淡道:“未曾。” 温宓按下心头惊涛,眼见这次又要不欢而散,只得勉强笑笑: “二哥有事要忙,宓儿就不叨扰了。” 白月光贵女2 说着捏紧衣角,强撑仪态转身往外走,脚步却不自觉加快,想要快快离了这压抑的屋子。 喜鹊在门外守着,见她出来诧异不已,“主儿这是怎么了?” “快别说了,”温宓拍拍她的手,面容苍白,“咱们回家去。”说着脚步一,眸光扫视,“怎么不见颂春?” 喜鹊也蹙起眉,“刚才还见着人呢,这会子怎么没影了?” 温宓心头沉惴惴的,思绪纷飞,没有多想便与喜鹊回了温府。 本想再将画润色润色,可没成想打开画轴时,那画面上竟糊着一团漆黑的墨! 墨渍下隐隐看得出红梅花样,却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 喜鹊见状大惊,哎呀一声,连忙捧起画卷,伸手一擦,果然沾了满手的墨,不禁喃喃道: “完了,这可全完了。” 温宓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撇开心头杂念,温声问道: “除了你,可还有别的人碰过?” 喜鹊回神,想起一事,脸色渐渐僵硬,噗通跪了下来,磕头道: “颂春……是颂春!她说仰慕主儿的美名想打开一看,奴婢有心炫耀便……没想到她竟如此胆大妄为!奴婢没保管好画,还望主儿赎罪!” 温宓扶她起来,摇头道:“此事是我疏忽,没听那小丫头的劝,怨不得你。” “可是,主儿,难道这口气咱们就要生生咽下吗?”喜鹊脸颊通红,眼中淌出泪来。 温宓拿帕子为她擦去眼泪,柔声道: “这样的事情,若真去讨个公道,只会叫人觉得咱小气。 且颂春有故去王妃的情分在,不论是我,还是宁二哥,都会让她几分。” 喜鹊呆愣愣地盯着温宓。 世人都道她家主儿是天底下最柔最软的性子,典雅温柔,修持端方,活脱脱一尊玉菩萨。 可她却见过不少回,主儿为了晋王妃、晋王世子灯下垂泪,手写经文,眼都哭肿。 主儿是最重情重义之人,念着晋王妃的好,无论如何也不会跟颂春计较,所以这气,她们只能生生忍下了。 温宓轻轻道:“去歇会吧,哭花脸可不俊了。” 喜鹊擦着眼泪出去,杜鹃便推门进来了。 她性子直,说话不爱拐弯抹角,张口便道: “主儿,喜鹊哭了!” “没事,”温宓抬头笑笑,“过来帮我研墨吧。” “这画怎么黑糊糊的!”杜鹃咦了一声,凑近一看,大惊,“这不是主儿明日要拿去丹青会的画么,脏了可如何是好?” 温宓道:“我失手打翻砚台,再画一幅就是。” 说着铺开宣纸,提起了笔。 … 丹青会在每年五月初举行,参加者皆是对丹青颇有造诣之人。温宓妙手丹青,才名素显,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她昨夜熬到半夜才画完新的《红梅图》,甚至比原先那幅要好许多,一拿出来便得到了水墨名家张琰大师的赞叹。 “三娘子果真名不虚传!” 张琰捧着她的画凑近观摩,“勾勒处中锋用笔行云流水,着墨处浓淡参差意蕴绵长,好个红梅!好个凛冬!” 周围人也都啧啧称叹,盯着温宓的眼睛都要冒光。 温宓刚要谦逊几句,一旁忽的穿进一道含笑的声音: “张大师,您在这儿,叫我好找。” 温宓循声望去,只见那人将一只长长的画轴放在书案上,并慢慢打开。 张琰哎哟一声,对那人作了一揖,满口谢罪道:“原是我给忘了,老头子忘性大,贤弟饶过则个。” 温宓见二人似乎熟识,便笑了笑,想要卷起画轴往别处去,刚拿起却被叫住: “姑娘且慢。” 这声音温润醇厚,令温宓不由停下动作,抬眼望去,见那人正笑着着自己,心中一怔,出于礼节回了个礼。 “我看姑娘红梅画得妙,想斗胆请教一二。” 温宓道:“虚名罢了。” 对方拿起自己的画走到她近前,颇为恭谨地向她展开,笑道:“鄙人也作了红梅一幅,望姑娘不吝赐教。” 温宓细细看来,只觉神目清明,倦意顿消: 只见一簇红梅从雪枝中钻出,雪之将融,花瓣上犹带滢滢水色,好一幅光耀舒朗之景。 温宓不由看痴,想要拿起仔细观摩,却不想碰到对方的手,肌肤挨烫一般烧了起来。 她连忙回神,自觉失礼,收手垂目道:“阁下丹青妙手,境界非凡,非小女能比,更遑论赐教?” 二人说话间,张琰被另一人拉去,人群便也渐渐散开。 那人笑道:“姑娘过谦。鄙人姓魏,单名一个昀字,原金陵人士,五年前举家迁入京城,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温宓觉得这名字耳熟,像在哪里听过一般,饶是如此也不曾卸下心中防备,轻轻摇头道: “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萍水相逢,问姓名,岂不落了俗套?” 说罢行个礼,领着喜鹊去了。 魏昀捧着画立在原地望着她袅娜纤柔的倩影,见她折进一间画坊才回头问道:“这是哪家的姑娘?” “那就是京城里素日称道的那位温家三娘子,温宓!怎么着,贤弟相中了?” 魏昀淡淡笑道:“哪里,只是觉得有几分像故人罢了。” … 当日,温府一小厮到晋王府传话: “我家姑娘差奴来回话,问问太妃娘娘凤体可好些了,姑娘明日再来拜见。” 老太妃笑了,在使仆走后笑问众人: “可是什么人让宓丫头不痛快了?我待宓丫头如亲孙女,若是有人欺负了她,我可不会饶过。” 宁桦也在,闻言垂眸,以为是自己昨日的态度惹得温宓不快,遂起身谢罪道: “是孙儿不好。” 老太妃面上无虞,只是摆手道: “南洋才贡上了一方宝砚,明儿个你就带去给宓丫头赔礼。再者你院里那些人——挨个问上一遍,若无人招供,一律罚俸三月。” 另一头温宓回到府中,也是惊魂未定。 因为在她离开丹青会时那道诡异的声音又出现了,说什么锁定楠竹……二号? 楠竹是什么?二号又为何意? 怪哉,怪哉。 定是她这些时日思虑忧甚,才致神思恍惚,出现幻觉了。 这么想着,她唤来喜鹊,惴惴地问:“你可听说过魏昀?” 白月光贵女3 “听说过!听说过!”喜鹊忙不迭点头,“老爷说起过呢!” “为人如何?” “此人素有贤名,老爷赞其大材堪用,斗南一人也。人人敬他爱他,圣上也十分倚重,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 “原任、原任……”喜鹊费劲想了想,“哦,想起来了,魏大人原任户部尚书,后被圣上钦点为内阁大学士!” “那么说,原与父亲是同袍。” 温宓抬手拔下珠钗,任由喜鹊为她篦头,垂眸道: “他今日问我姓名,我却不好说与他。此人看着温雅,其实不过狂风浪蝶,孟浪之人罢了。” 说罢拢好几支珠钗放入奁盒内,问道:“差去王府回话的使仆回来了么?” 喜鹊道:“还不曾回来。” “去问这一遭,势必生出事端。只盼太妃奶奶明白我心意,不要连累无辜才好。” 轻轻叹了这么一句,温宓闭上眼睛,继续道,“你从我私库里取些银子给受累的下人补上,只是不给颂春,让她长长记性也就罢了。” 喜鹊道喏。 与此同时,魏府。 魏昀进门便问:“表小姐呢?” 下人回道:“方才随陈侍郎的妹妹去听曲儿,还不曾回来呢。” 话音刚落,堂外传来一道甜蜜的呼喊: “魏郎,你今儿回来得好早,都叫我没个准备!” 接着,一抹倩影急急走来,手中捏着帕子,杏脸桃腮,白皙的额上覆着一层薄汗,可见回来时匆促,连气息也不稳了。 这位正是魏昀安置在自己府中的“表小姐”,周茹。 要说这周茹,原也不是什么官家小姐,不过是运气好有个在宫里当宠妃的好姐姐,这才求着把自己塞进了魏昀府中。 魏昀甩开杂念,端起茶笑问:“温府三姑娘温宓,你与她可有来往?” 周茹面色微变,笑容僵硬,“魏郎问这个做什么?” “她无愧才女之名,丹青犹在我之上,我心叹服。” 周茹闻言默了一瞬,忽又抬头冷笑:“表哥究竟是叹她的才,还是叹她的脸?” 魏昀竟然沉默。 这还是周茹第一次唤「表哥」,往日不论他如何训斥,都要甜腻腻地唤他魏郎。可见眼下她怒气之深。 “表哥是瞧那温家三娘子的容颜肖似故人,才多此一问的吧?” 魏昀紧紧攥着茶盏。 “你若忘不掉故人,何必将我日日放在眼前?人人都能像阿姐,偏只有我这个亲妹妹不像,你早想撵走我了吧!” 周茹激动起来,话音未落,脚下竟蓦然砸碎一只茶杯,清脆的碎声狠狠扣在她的心头,滚热的茶水溅入绣花鞋。 “放肆!” 魏昀罕见地动了怒,这么一摔,竟真把周茹唬住,眼中水雾四起,呆呆地僵立着。 “魏郎?你、你……” 说罢,捂着脸转身小跑出去。 魏昀的心腹阿尘急了,连忙道:“老爷,我去把表小姐劝回来……” “不必管她。”魏昀揉着眉心,挥手低声道,“若不让她吃个教训,早晚祸从口出。” 而耍性子跑出去的周茹见没人出来寻自己,心中嫉恨暗生。 一咬牙心一狠,直接赶在宫门下钥前进了皇宫,去求见自己的姐姐,嘉辰妃周暮。 这个嘉辰皇妃与魏昀颇有渊源,昔日两人订立过婚约,若非周暮被圣上强纳为妃,如今他们二人应当是恩爱夫妻。 周茹见到阿姐便扑进她怀里一通哭诉,骂魏昀薄情寡义,又骂温宓不知廉耻水性杨花,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活像被恶狼追咬了一般。 周暮安抚地拍拍她的肩,怅然道:“才子佳人,理应相配。” “魏郎对姐姐还是有情的。” 周茹眼珠转了转,紧接着捂住脸泫然欲泣道: “若非如此,魏郎怎会愿意把我养在府上?那温宓不过长相似你几分便入了魏郎的眼,可见在魏郎心里,姐姐还是更重一些的……” 周暮一怔,犹豫道:“可我已是宫妃,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那姐姐就要眼睁睁看着别的女子占据他的心?” 周茹瞪大眼睛,双手颤抖着盯着周暮,“姐姐贵为皇妃,只消略施手段便能让温宓吃到苦头…何乐而不为?” 她知道自己过于迫切,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魏昀的视线分给其他人。 她会疯掉的。 周暮挪开目光,道:“此事我需仔细想想,让婢子先带你下去歇息。” 周茹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听姐姐的,先下去休息。 等她一离开,寝宫内便全然静了下来,针落可闻。片刻后响起宫女兰若愤愤的声音: “娘娘,这魏大人怎能见异思迁呢!” 周暮已经没了在妹妹面前纯良的姿态,靠在贵妃榻上将护甲摘下,捏在手上轻轻转动,不紧不慢道: “不过是个脸像我的女子,那蠢货便巴巴地跑进宫哭诉。魏郎的心在我这儿,别的女子纵是千般万般好,也不过是我的影子,翻不出浪花来。” “可是娘娘,那女子是刑部尚书温伯安之女温宓,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容貌恐怕也不在您之下,若是,若是…” “魏郎不会变心。”周暮蓦然眯了眯眼,“不过……我是该会会这个温宓了。” …… 六月初,温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二姑娘温容不顾反对硬要下嫁一个刘姓小县丞,一问才知道二人早已私相授受私定终身。 温老爷温夫人一气之下不再管她亲事,只把当初给姊妹三人备好的嫁妆划出她那份给她。 那刘家日子定得匆促,终归是小门小户,良时一到便派轿子来接人,不说聘礼,就是八抬大轿都没有。 明明是成婚的大好日子,温府门口却冷冷清清门可罗雀,敲锣打鼓的倒是有,敢出来看热闹的却没几个。 谁都知道这婚事温老爷看不中,这不,一大家子人,就只有三姑娘出来送新娘子,还真是令人唏嘘。 新郎官下马牵住新娘子的手,笑得憨厚老实,不住冲温宓点头,“三妹妹只管宽心,日后我只待她一人真心,绝不辜负她。” 白月光贵女4 温宓紧紧握住二姐的另一只手,垂眸柔声道: “我会再劝劝父亲母亲,日后你好好过日子,若是惦念,便常回家里来,父亲母亲到底记挂着你。” 温容鼻酸不已,抬手去拭温宓脸上的泪水,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见一旁刘坤使眼色,连忙抽手转身往花轿里走,只留下一句: “小妹放心,二姐记住了。” 迎亲队伍走远,温宓还呆呆地立在府外,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 大姐姐入了宫成了皇妃,二姐姐也下嫁离开,这府里就只剩下她一个姑娘了。 今日父亲母亲虽然没有出来相送,可他们心里得多伤心啊。 倏然间,耳边响起一阵疾疾马蹄声,温宓神情恍惚,怔然地抬眼望去,只见一抹翻飞的青影御马而来,如翩翩惊鸿跃入眼帘。 “吁——” 骏马在温府门口停下,马上之人与立在台阶上的她遥遥相望。 “宓儿!宓儿!” “卫长陵,”温宓喊出了他的名字,“你来晚了。” 马上少年面色一变,随即从马上跃下,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台阶,飞奔到她面前。 “二姐已经被接走了。” “这么快?”卫长陵喃喃一声,低头扫了眼自己,“亏得我今日为了送她换了身体面衣裳。” 温宓被他逗乐,艰涩的情绪仿佛被撞出了一个窟窿,里面冒出丝丝欢喜。 “你不是总爱穿红袍?今儿怎么换成青的了?” “我这样的气度容貌,若在容姐姐大婚当日穿得一身喜庆,岂不是喧宾夺主?” 少年微微俯身与她四目相对,漂亮剔透的眼珠荡漾出笑意: “我还特意系上了你亲手为我缠的流苏穗子,如此乖巧,还不夸夸我?” 温宓最受不住他拿这丑穗子说事,脸颊酡红,转身慢慢往府里走,边走边道: “人人都有的东西,怎么到你手里却成个宝贝了?” 况且,这穗子是她八九岁新学女工闲来无事时缠得,磕磕歪歪,比个蜈蚣还不如。 她给每个玩伴都编了一条,偏只有他像个宝贝似的揣到现在也不肯丢掉,还时不时拿出来逗弄她一番…… 卫长陵连忙跟上,委屈地将穗子解下放进袖口,低声道: “容姐姐最疼我,她才走,你便这样不给我好脸,还有宛姐姐,若是知道你趁她不在欺负我,定不会饶了你。” “你若也肯叫我一声宓姐姐,便是十条穗子我也编给你。” 温宓笑道,“打小你就偏心,叫谁哥哥姐姐都不乐意叫我,偏学我爹娘喊我小名儿,真个被你占了好大的便宜!” “好宓儿,再给我编一条吧。”卫长陵扯住她衣袖撒娇,“这条模样不新了,颜色也褪了许多,我都不敢戴出去,生怕风一吹就化了……” 两人有说有笑,一路往温府前堂走去。 只是走到半路,温宓的步子忽然一僵,小脸唰地苍白起来,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一阵接一阵地泛晕。 卫长陵立马扶住她,心急唤道:“怎么了,宓儿?宓儿?” ——没有回应。 温宓脸色恍然,魔怔了一般,嘴里喃喃着什么,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宓儿?宓儿!” 卫长陵心焦不已,顾不得许多,当即对热锅蚂蚁一般的喜鹊杜鹃二人道: “你去请老爷夫人,你去请郎中,要快!” 紧接着一把将温宓横抱起来,往她的院子飞奔而去! … 温宓这病来势汹汹,连号称全京城第一的郎中都束手无策,说不出缘故。 正当众人急得团团转时,温宓自己醒来了。 众人连忙上前关怀,她却只说身子倦乏,别的一概不提,连卫长陵去了何处她也不问。 温夫人见她面容憔悴,摒退其余人后心疼地搂住她宽慰道:“卫家郎君见你病倒,急忙进宫请太医去了。” 听见这句,温宓面色愈发惨白,浑身瑟瑟起来,一把握住温夫人的手,眼中含泪: “母亲,母亲,我不想再见他,更不想再见宁二哥,我、我……” 典雅端方的温氏贵女,还是头一次露出这副仓皇无措的姿态。 温夫人虽觉诧异,但她向来以女儿为先,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劝哄道: “不见就不见,日后母亲不让他们进家来了。你且好好将养身子,别的事等过了这段日子再说……” “那可不成。”温老爷拿着一个帖子慢慢走进来,脸色复杂,“宫里来人送帖,你瞧瞧。” 说着把帖子递给了温夫人。 温夫人打开一看,脸色也跟着变了,双眉紧蹙。 “嘉辰妃?宓儿与她从无交集,什么沉鱼宴,请宓儿做什么?不如不去,让你父亲明日下朝后向圣上禀明就是。” 温宓闻言接过帖子,见下方落款果然是「嘉辰」二字,轻轻拭去泪,摇头道: “这帖子是嘉辰妃亲手所书,听闻她圣眷优渥,我若不去,恐怕拂了她的面子,她若计较起来,牵连到姐姐身上可怎么好?” 温老爷温夫人面面相觑,都叹气起来。 “沉鱼宴定在后日……” 说话间,卫长陵催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大人快些!快些!” 听见这一声,温宓面色微变,惊恐般依偎进温夫人怀里,不住地摇头: “母亲,我不想见他,我不想见他!” 温夫人拍拍她,回头使了个眼色,温老爷便赶紧走了出去,拦下了卫长陵。 卫长陵强耐着迫切行个礼,不住往里张望,“宓儿可好些了?我已将太医请来,马上就可以为宓儿看病……” “贤侄有心,宓儿已经好多了,劳烦邢太医跟着走一趟。”温老爷让奴才拿出银两塞给邢太医,作揖赔礼道,“我送您出去。” 卫长陵呆愣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紧接着温夫人也出来了,冲他摇头低声道:“这段日子宓儿见不了人,她正病着,恐将病气过给你,首辅大人怪罪。” 卫长陵忙道:“不妨事,不妨事!我想进去瞧瞧宓儿,若亲眼见她好一些了,我就走……” “不必了。”柔和的声音倏然从门里传来,他的视线越过温夫人,直直地落在那抹出现在门边的身影上。 白月光贵女5 “宓儿?”卫长陵见她面容苍白,僵了僵,声音低了下来,捏紧袖子不知所措。 “是我失了分寸,不该拿你寻开心,你,我,我这几日不来扰你清静了,你放心养病就是……” 少年恹恹地转身,低着头,浑身丧气,像只被主人丢开的猫儿,一步三回头。 温宓虽不忍,却不得不冷下心肠。 她想起恍惚间听到的那句话: 【亲爱的鉴定师,请找到真正的男主,并把他带回总部】 而长陵、宁二哥、还有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魏大人,就是「男主」的三个选项。 按那道声音的解释来看,他们三个中只有一个是真正的男主,另外两个都因身负大气运而干扰了天道的判断。 她需鉴出真正的男主,然后找机会将其带回「总部」。 至于「总部」是什么,怎么个带回法,她问了,那声音却不说。 她生怕是要对他们几个做不利的事,故而狠心将长陵赶走,只期他不要怨她才好。 …… 到了第三日,温宓的身子堪堪养好,任由喜鹊杜鹃梳洗打扮一番,然后进宫赴宴。 嘉辰妃邀请各家贵女悉数入宫,又与满园宫妃共赏美景,如此荒唐之举圣上也能允准,可见其受宠之甚。 放眼望去,只见是红飞翠舞,环肥燕瘦,衣香鬓影,点翠盈眸,抱着猫的,挥着罗扇扑蝶的,脂香粉腻,莺莺燕燕,昔日王母的瑶池仙会也不过如此了。 待妃嫔贵女入座,东道主方才姗姗来迟,笑着赔礼道: “本宫原以为你们巳时三刻到,不想辰时便来了,是本宫的过错,让姑娘们、妹妹们久等了。” 众女纷纷行礼。 温宓悄悄望去,并未在嘉辰妃身后看见自家阿姐的身影,不由松了口气。 阿姐一向不喜这样的宴会,想来又是称病推辞了。 “哪个是温三娘子?” 嘉辰妃笑着扬声,目光在如云的美人间穿梭着,只见席间一妙龄女郎盈盈起身,“回娘娘,正是臣女。” 她倏然凝神,只见那美人着长裙,披云肩;飞天髻,粉白脸;细弯眉,含情眼。 云鬟雾鬓,娇靥生辉,柔荑细腰,莲步翩翩。 笑则云散日出光艳耀人,凝则温情脉脉典雅娇柔。 好一个美人! 嘉辰妃挪开目光,胸口蓦然疼痛起来,仿佛一根细针将隐秘的情绪刺破,心中酸涩满胀,险些喘不过气来。 魏郎、魏郎就是被这个女子牵动心神的么? 像她,真的很像她。 她强撑着皇妃体面,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来,“早就听闻温三娘子才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温宓垂首轻声道:“娘娘过誉了。” 她心中也有些诧怪,这嘉辰妃娘娘与她面貌竟有五六分相像,旁人不知道的还当是亲姐妹一般。 怪哉,怪哉。 嘉辰妃笑了笑,请她坐下,只是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道洪亮的唱声: “皇上驾到——” 席间众女大惊,纷纷起身行礼。 只见那抹明黄走近,朗声笑道:“都平身吧!今日嘉辰妃设宴,朕不过是路过,顺道来讨口酒吃。” 哪里是顺道呢!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分明是给嘉辰妃捧场来了! 嘉辰妃迎上前道:“妾身备了好酒,就等陛下来了。陛下,请快快入座罢。” 此话一出,众位贵女更是坐立难安、忐忑不已。 皇帝落座后便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笑着赞道:“好酒!好酒!爱妃是将宫里的珍藏都拿出来了吧?” 他目光在席间不经意扫过,倏然一动,落在一人身上。 嘉辰妃顺着他眼神望去,眸光微闪,笑道: “这是梅子酒,妾身亲手所酿,陛下若是喜欢,赶明儿就让人采些饱润香甜的梅子,妾身再酿几坛就是。” 说罢,自顾自叫来安排好的舞姬献舞,宴会顿时热闹起来。 皇帝看得兴致缺缺,片刻后起身道: “朕还有折子要批,先回启明殿。” “摆驾——” 众人忙起身恭送。 皇帝悠悠迈步,行至碧水亭后拐了个弯,倏然偏头问一旁的大太监: “那位肖似嘉辰妃的,是哪家姑娘?” 大太监心中了然,低声回道:“那是温大人家的幺女,温宓。其姐已入宫两年有余。” 皇帝闻言诧异,实在想不出她姐姐是哪号人物。 妹妹有如此姿色,姐姐也不该差了,可他竟毫无印象,真是怪哉。 太监见状忙道:“陛下您忘了,淑仪娘娘病弱,这两年鲜少出门,陛下只召幸过一回。” 随即又小心翼翼地说,“陛下若是瞧上,何不召进宫来……” “此女美貌犹在嘉辰妃之上,见者心猿意马,朕也不能免俗。” 皇帝暗叹可惜,摆了摆手,“只是让姐妹共侍一夫,就是天子也要为人耻笑。温伯安效忠社稷碧血丹心,朕又不是昏君,怎可寒了忠臣心?” 说着摇摇头,抱憾离去。 再看宴上,皇帝刚走,温宓就被三公主派来的人请去了荷花池。 说是赏花,可谁不知三公主宁萱珠最恨温宓假清高,幼时便放过狠话:谁敢与温宓交好,她第一个不放过! 正因为这句话,整个京城没哪个贵女敢与温宓走动,是以温宓从小到大只跟宁樟宁桦、还有卫长陵有来往,三家父辈交情深,小辈们便也情谊深厚。 等几个孩子再大一些,宁萱珠又因宁桦的缘故对温宓恨之入骨。 温宓对她是能避则避,可没想到今日还是躲不过,宁萱珠派人指名道姓地请她去,她总不好再找借口推辞。 她随宫女来到荷花池,果然看见身着紫金软缎裙、头簪珠翠步摇的宁萱珠。 她立在池边,凝神望着池中簇簇盛开的菡萏,身后侍候着许多宫人。身旁还有个宫妃打扮的娇艳女子。 温宓上前行礼问安。 宁萱珠蓦然回神,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 “听闻你在丹青会上大出风头,一副《红梅图》惊艳四座。然本宫不喜红梅,故邀你来见见世面,这世上有万紫千红,可不单单只有……” 话未说完,只听噗通一声,池中水花四溅,打眼望去,只见一人落水,正拼命挣扎着! 白月光贵女6 池边随即响起阵阵惊呼: “玉贵人落水了!玉贵人落水了!” 温宓抬眸看去,微微一惊:落水的人可不就是先前站在三公主身边的那名宫妃么! 人好端端地,怎会落水? 宁萱珠睨向她,似笑非笑,“听闻三娘子水性极佳,又有副菩萨心肠,不如就下去救她一救,也好让我开开眼,看看这菩萨究竟会如何作为。” 温宓闻言又看向池中,观那人虽在挣扎,却不曾呛到一滴水,心中便明晰了:这是有心人有意而为之。 胆大的杜鹃当即脱下褙子就要下去救人,被温宓制止,道: “你不会凫水,如何救?” 一旁宁萱珠还在笑吟吟地催促: “母妃早知道我在这儿赏花,想必很快就带人来了。三娘子,你究竟是救,还是不救啊?” 温宓抿了抿嘴,福身道: “臣女几日前才病了一场,身子实在不爽,望公主恕罪。此处湿气重,臣女病弱不胜,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慢慢退后,转身。 她原本想给彼此留足脸面,却不曾想宁萱珠咄咄逼人,竟给婢子使眼色拦住她去路,还得意地扬声道: “姑娘怕什么,就这点子水,还怕溺死不成?” 温宓心中微叹。 有时间跟她耗着,还不如赶紧派会水的捞人,若那位玉贵人果真是不慎落水,这么会功夫,恐怕人都凉透了吧? 三公主这是要把她推入两难的境地啊。 若她去救,就取笑她狼狈,让她当众出丑,清白尽毁; 若她不救,就大肆宣扬她伪善,再治她个谋害宫妃的罪名。 这里就只有宁萱珠的人把守,若她傻傻地往陷阱里钻,只怕届时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温宓抿了抿嘴,看向依旧「顽强」挣扎着的玉贵人,无奈地摇摇头。 她微微偏头,对喜鹊杜鹃柔声吩咐了几句,宁萱珠一时大意没听清,待到反应过来时,二仆已麻溜跑远。 “你想耍什么花招?”宁萱珠冷笑一声,将宫人递来的荷花随手丢在地上,用脚踩住。 温宓笑了笑,随即褪下云肩,拔下点翠珠钗,脱下鞋袜,一跃入池。 轻盈灵活如鱼儿般,游入了红粉乱缀的荷花丛中。 她将人带到岸边,随即便有宫人来接,只把「劫后余生」的玉贵人拉上去,衣衫浸透的她却无人问津。 温宓也不恼,所幸她发髻未湿,也好与阿姐有个交代。穿好鞋袜后,刚好见杜鹃匆匆赶回来。 手上拿着衣裳。 宁萱珠拧起柳眉,刚想出言嘲讽,就见温宓从杜鹃手里接过衣裳,先拿起一件去给玉贵人披上,又拿另一件给自己披上。 宁萱珠冷笑:“我倒是忘了,离这儿百步就是莲溪宫,足够你去借两件宫装了。” 温宓摇头轻笑道: “长姐听说我今日入宫,早让人给我传话,叫我住上一日。臣女方才入水受寒,眼下还要换下湿衣,就不扰公主雅致了。臣女告退。” 说罢,任由杜鹃搀扶着离开,任那三公主如何气恼也不曾回头。 温宓与杜鹃急急赶去了莲溪宫。 莲溪宫是温淑仪的住处,也就是温宓的长姐,温宛。 温宓受刁难时一边吩咐杜鹃去莲溪宫借衣,一边又吩咐喜鹊去将众位千金娘娘们以赏画之名引至小仙亭。 「赏花」成「赏画」,此举虽是冒险,却也是最周全的法子了。 好在阿姐那还留着她先前画的《小夏图》,她没来得及解释,换上干净宫装便匆匆携画赶往小仙亭。 ——妃嫔贵女们已等候多时,亭下一片娇声笑语,远望过去,宛如仙境一般。 嘉辰妃稳稳地坐在石凳上,对面是三公主的母妃梁夫人。 梁夫人是现如今宫中位分最高的嫔妃,嘉辰妃对她甚是恭谨,笑容谦卑,“只是不知温三娘子何时才能来了。” 因为三公主,梁夫人对温宓不甚喜爱,闻言冷笑:“还来呢,恐怕早成落汤鸡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人喊道: “三娘子,你可算是来了!” 嘉辰妃与梁夫人面色皆冷,抬眼望去,只见莲步款款的美人怀中正抱着一只画轴,玉面盈盈含笑: “温宓给诸位赔个不是,让诸位久等了。” 梁夫人使个眼色,随即便有人指着她道:“这分明是后妃宫装,如何穿在你身上?” 温宓笑道:“去长姐处喝茶,不料被猫冲撞,茶水洒了一身,又怕匆忙赶来失礼,特意借长姐的衣裳换上,故而来迟,还请姑娘、娘娘们见谅。” 说着打开画轴,将画展示在众人面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态度温和,举止得体,使人好感倍增,众人自然不好再作计较。 “咦?这不是小夏图么?”有懂画的贵女惊呼一声,“三年前这画可是千金难求,怎么会在你这里?” 温宓柔和笑道:“这画本是我三年前兴起时作,不料流传出去,好在最终寻回,我便赠给了长姐。” “我可否拿来看看?” “自然。”温宓笑了笑,将画递过去。 只见画上五人,三男二女,均是总角之年,面容昳丽。一人手上托玉,一人廊下喂鸟,一人树下乘凉,两人庭中斗草。言笑晏晏,各得意趣。 好一幅小夏图! 见众人心神全被吸引,无暇再顾及其他,温宓方才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个法子是选对了。 今日虽有波折,但好在有惊无险。 待小仙亭人都散尽,温宓方又回到阿姐处,在她追问下把事情略略说了一遍。 温宛听罢凝神,低低道:“三公主如此胆大妄为,不过是欺我温家软脾气,若是禀明圣上,她不会落得什么好。” 温宓轻声道:“阿姐在宫中要千万仔细,只怕会因为我牵连到你。” 温宛握住她的手,摇头道:“不是阿姐不仔细,而是防不胜防。这两年若非我称病避世,恐怕早落得个凄惨下场……” 温宓抿了抿嘴,心中难受不已。 “那三公主为人势力,只与得宠的妃嫔有来往,其中以嘉辰妃为甚。若阿姐受宠,三公主如何敢对你下手?无非是欺软怕硬罢了。” 白月光贵女7 眼见温宛又难过起来,温宓忙移开话茬道: “我今日瞧见嘉辰妃,她面容与我颇为相似,不知道的,还当是姐妹一般!” 温宛闻言微怔,倏然问道:“她可有对你说什么?” “只问过温三娘子是哪个,别的倒不曾说过。” 温宛忧心忡忡道:“嘉辰妃并非省油的灯,表面慈眉善目,可自她入宫以后,宫中竟再无一胎降世。 怀了胎的,最后不是疯就是死,最少也会滑掉那一胎……” 温宓这是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自家阿姐究竟入了个怎样的龙潭虎穴。 她握紧阿姐的手,一言不发,只盼望她能宽慰一些。 温宛却是心焦不已。 她并非为自己担忧,而是为小妹。 小妹还未出阁,不知这深宫妇人的厉害,她却能咂摸出其中的异常之处。 三公主愚蠢,不会想出那样的法子;其母梁夫人虽然聪明,却从不肯主动害人。 满宫里与三公主来往甚密的,就只有嘉辰妃……就只有她了。 先前有个得宠的妃子遭人陷害与侍卫通|奸,人人皆知是嘉辰妃所为,偏偏圣上像看不见一般,将那侍卫和妃子一并处死。 可见嘉辰妃有多会拿捏圣意。 这样的人,若因相似的容貌嫉恨上小妹,恐怕小妹难以招架。 今日之事,定与嘉辰妃脱不了干系。 温宛在宫中两年,瞬间就将其中因果想了个明白,一时间忧心惴惴,沉默不语。 待温宓辞去后,她让人找出一件颇为艳丽的宫装,又叫陪嫁丫鬟阿菊给她挽一个惊鹄髻,她亲手插上红玉碧玺钗。 点胭脂,画黛眉。 抬起素手,轻轻盖住半张脸,她看着镜中娇媚多姿的自己,呆呆地,竟有些陌生了。 阿菊疑惑,她蓦然回神,对阿菊说: “我温氏一族迄今没有男嗣,父亲母亲四处求医问药,却始终生不出男郎。 我这个做长女的,若担当不起重任,就只会叫人笑我温氏无人,叫二妹小妹将来在夫家受委屈。” 阿菊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天热,为陛下熬一碗绿豆汤送去,解解暑吧。” 阿菊瞪大眼睛,怔忡片刻,方才缓缓低下头,低低道了一声喏,起身出去了。 屋内顿时冷清下来,纱帘被徐徐暖风吹起,送来阵阵莲香。 温宛知道,再过不久,这地方就会热闹起来,不再属于她一个人。 …… 温宓原本不打算将今日的事告知父母,怕他们像阿姐那样担心。 可谁成想一进门,母亲还是一脸心疼地迎了上来,口中“宓儿”、“宓儿”地叫着,令她心中咯噔。 难不成父亲母亲已经知道了? 细细问来才知道:原来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让人来传信儿,说圣上看中了温宓,离宴后还特意问起。 “高公公曾受过你阿姐恩惠,在宫中对她很是照拂,让人来送信,也是为了还个人情。” 温老爷负手解释道,“你来之前,你母亲一直在给你挑选亲事,我劝不住。” “虽说皇上歇了心思,可帝王之心难测,谁能说以后如何?”温夫人一听,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左右有不少来提亲的,就是委屈宓儿下嫁了,我也不会让她入宫! 宛儿入宫后如何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忍心再推宓儿入火坑!” 温宓听得两眼发愣。 她怎么也想不到,二姐才嫁出去不久,就要轮到自己了。 她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少时,几个玩伴欢欢喜喜地聚在一处斗蛐蛐儿。 眼睛一眨,那样天真美好的时光便从指缝中溜走,她也到了要说亲事的年纪。 “宓儿,”温夫人拉过她的手,指着几页庚帖道,“这几日有三家媒人来说亲,我瞧着不错,便留下了。 男方门第、品性都好,八字也合,你看看,挑中哪个,咱就把庚帖给人送去。” 温宓脸蛋发烫,顺从地一页页拿起来看,只见是魏、卫、朱这三家。 她的视线从「魏昀」二字,慢慢转到「卫长陵」这三字,手指一颤,三页庚帖便雪花一般从手上飘落。 温夫人见状反应过来,连忙叫人拾起庚帖放好,搂住温宓道: “母亲知道你拿卫家郎君当亲弟弟一般,只是如今紧要关头,他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温老爷接过庚帖细看半晌,倏然道:“魏昀为上上之选。” 温宓身子微微一颤,脑海中那道噩梦般的声音再次响荡起来。 温夫人急切地询问缘由,温老爷道: “朱家商贾之流,不可;卫家郎君固然是知根知底,可生性纨绔,成婚后未必肯收心,唯有魏昀,有能耐,靠得住。” 温宓惊鸟一般摇头道:“不,我不嫁魏昀,我不嫁他!” “魏昀温润守礼,如今不过二十五六,深受圣上器重,前程无量。你与他成婚,还是咱们温家高攀。”温老爷叹道,“他虽出身寒门,却绝非池中之物…” 温夫人瞪了温老爷一眼,心疼地哄道:“宓儿若不肯,退一步选卫家郎君也是好的,你们两小无猜,他总归不会亏待了你。” 温老爷重重一声叹。 温宓神思恍惚,身形颤颤,脑袋里一片混沌,纷纷思绪纠成一团乱麻。 嫁朱家,父母不愿意;嫁卫家,她不愿意。 唯有魏昀……唯有魏昀。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迷茫地在庚帖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等反应过来时,母亲已经珍而重之地把庚帖收好、握住她的手仔细叮嘱了。 耳边絮语,都成了断弦一样的嗡鸣,聒得她胸口颤疼。 为何进了一趟宫,回来就要面对这样的抉择? 长陵,她只当作弟弟一般,可他来提亲了;魏昀,不过与她一面之缘,可他也来提亲了。 ——婚姻大事,怎可儿戏! 她似是想起什么,忽然道:“父亲母亲,魏昀其人,还需好好审度。” 温夫人颔首,“这是自然,你父亲自会考量。” “我与他在丹青会有过一面之交,他上来就问我闺名,我观其孟浪,心中不喜。” 白月光贵女8 “魏昀一向守礼,怎会孟浪?”温老爷蹙眉道,“想必是一眼中意了你,故此一问,你不必多心,安心等着成婚就是。” 温宓垂眸,心仿佛被一只巨手一把拽下,拖入了漆黑的深渊。 真的要这样接受吗? 她的夫君,难道只能是魏昀? 可分明、分明还有比魏昀更好的人选… 不论温宓心中如何挣扎,这件事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知道,因为二姐,父亲母亲会更抓紧她的婚事,不给她自己做主的机会。 魏昀是她自己挑的,母亲给过她退一步的选择,只是她放弃了。 如此这般,她就不该怪任何人。 温宓轻轻一叹,最终还是接受了自己今后的命运,也要与昔日种种挥手告别了。 …… 眨眼过去三个月。 宫里传来消息,说淑仪娘娘诊出喜脉,已有两月了。 全家都高兴,只有温夫人忧心忡忡,不时让人送信入宫,叮嘱温宛千万保重好自己,万事要防备着些。 如此也不安心,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安眠,于是决定带温宓去灵谷寺上香祈福,祈求神明保佑温宛与腹中孩儿平平安安。 ——哪里想到却出了事。 前往灵谷寺的路上忽然一只野猫从道旁窜出,马儿受惊,高高扬出一声嘶鸣,疯了一般往前奔跑。 本是要往左拐弯,马夫却怎么也拉不住,眼看前面就是断崖峭壁,这可如何是好! 马夫见状不妙,瞪大眼睛,扔开鞭子自己跳下马车,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后屁滚尿流地跑了。 温宓与母亲在车内被颠得身子乱晃,掀开布帘一看,瞳孔猛缩,面色骤然惨白! 眼见峭壁越离越近,凶险将至,温宓没有犹豫,急急拽着茫然无措的温夫人跳下了马车—— “啊——” 一阵烟尘溅起,两人狠狠跌落,又被那力道往前带了一小段路。 只听红木马车“吱呀吱呀”的几声戚弱的哀鸣后,随着奔腾的马儿沉重地坠下了悬崖! 温宓面色苍白,浑身疼痛难忍,回头一看,只见温夫人早已呆若木鸡,瑟瑟不已。 “母亲!”温宓紧紧抱住温夫人,流出泪来,“没事了,没事了母亲…” 话音未落,她便听见母亲急急的一声粗喘,随即肩上一沉… 她悚然一惊,忙仔细查看,好在母亲只是晕了过去,其他并无大碍。 倒是她自己,手臂上於痕斑斑,足腕也受伤,动一下则剧痛难耐,恐怕伤到了筋骨。 刚要忍痛起身,后头传来急促杂乱的呼喊声,温宓一听,知是随行的丫鬟寻来,微微放下了心。 一扭头,只见喜鹊杜鹃正往这里急急跑来,身后气喘吁吁跟着伺候母亲的两个婆子。 “主儿!主儿!”杜鹃满眼含泪,一下子扑到她身上,“您可吓死我了,还好没事!还好没事!” 喜鹊见温宓面露痛色,连忙将杜鹃拉起,又让温夫人靠在自己身上,减轻温宓的负担。 “主儿,这下可难办了,您与夫人都不便行动,这儿离家又远,只靠我们四个,恐怕……” 温宓看了眼双眼紧闭的温夫人,心焦不已,电花石火之间倏然想起什么,赶忙问喜鹊: “今日是不是晋王老太妃来上香的日子?” “老太妃逢六上香,今天正是九月六!”杜鹃大喜,折身就往回跑,“她老人家眼下定在灵谷寺呢!奴婢去叫人来帮忙!” 没过多久,杜鹃喊的人就到了。 只听一阵马蹄踏踏,随即一架马车奔驶而来。 最前面一匹红棕骏马,上面的人玉冠玄衣,矜贵冷淡,修长手指一把收紧缰绳,飞快地翻身下马。 在马儿长长的嘶鸣声中,温宓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婆子们涌上来先把昏迷的温夫人抬上马车,一个婆子探头出来说: “二爷,马车里坐不下人了!不如让温夫人靠在娘子肩头…” 杜鹃忙摆手道:“不妥,不妥!我家主儿浑身疼痛,若让夫人靠在身上,只怕伤势又要加重……” 此话一出,四周一静。 一只带着护甲的手掀开帷裳,随即传出老太妃微叹的声音: “如此只能委屈些,与你二哥同乘一匹马回去了。” 温宓被两人搀扶着起身,只觉双足站立尚且艰难,看了眼正不知望着何处的宁桦,犹豫片刻,摇头道: “宓儿可以在此等候,还请太妃奶奶先将家母送回温府,顺便让人通传一声,宓儿在此多谢。” 老太妃道:“怎能把你一个姑娘家丢下?无非是马匹颠簸些,好宓儿,且忍一忍,让你二哥好生护着就是。” “可是…”温宓想说自己已有婚约该设男女大防,可话音未落老太妃便放下了帘子,一副不可商量的语气,令温宓无奈不已。 往日老太妃上香从不带子孙,她也没想到宁桦也在。 早知如此,她便不让杜鹃去叫人了。 眼看就要与宁桦同乘一匹马,温宓不禁捏紧了衣袖,心暗自悬了起来。 以前也不是没同乘过一匹马,只是那毕竟是幼时,现如今若再那般,恐怕会遭人非议。 马车和老太妃的随从已经掉头离开,这地方冷冷清清,就只剩下两人一马。 “过来,愣着做什么?”宁桦清冽如冰玉寒石的声音响起,温宓抿了抿嘴,心中缓缓松开一口气。 怕什么,那可是从前疼你宠你的宁二哥啊。 她艰难地往那边走,只是刚迈出一步,足腕便是一阵砭骨锥肤的剧痛。 宁桦目光看过来,微微一顿,随即牵马走过来。 “脚也受伤了?” 温宓低低嗯了一声,“二哥扶着我些,我试着…”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一股力道横抱起来,她一惊,蓦然扭头,正对上他不带情绪的眼。 “二,二哥?!” 她的第一反应是羞愧,第二反应则是僭越礼数。好在没人看见,她急急道: “二哥快放我下来,这样于礼不合…” “你自己如何上去?”宁桦淡淡问了一句,反倒把温宓给问住了。 她被有力的臂膀托举起来,放在马上,稳稳坐好后,宁桦才翻身上来,从后面伸手扯住缰绳。 白月光贵女9 “脚抬高。”宁桦一拽马缰,马儿便蹬蹄飞奔了出去。 温宓被马一颠,身子难以抑制地后倾,整个人撞入了他坚硬的胸膛。 后背泛起尖锐的疼痛,还没反应过来,肩头就被一只大手扶住,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这样就受不住,何时才能到温府?” 温宓垂眸,初秋萧冷的风生生刮过她娇嫩的面颊,将她本就凌乱的发丝吹得蓬松缭绕,甚至有不少轻轻扫过宁桦的面。 她尽力挺直身子,不让自己贴上他,强撑出笑容回道: “二哥不知我身子疼痛,就只管取笑我,赶明儿娶了二嫂子,二嫂子一蹙眉,你都要心疼地哄她许久。” 宁桦闻言登时收紧马缰,将速度慢了下来,皱紧眉头,“愈发纵着你了,连这样浑话都敢说。” 温宓却突然沉默,抿了抿嘴,神情郁郁起来。 宁桦漆黑的双目直视前方,不冷不淡的一句:“疼就吭声,我再慢些。” 温宓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从前二哥不会这样待我。” “如何待你?”温宓仔细听,发觉他冷玉般的声音似乎凝滞了一瞬。 她低低道:“二哥从前也会与我玩笑,教我骑马,教我作画,从不会这样严肃。自从…” 自从宁大哥战死后,二哥就仿佛变了个人,待旁人还一如往昔,只是待她不同。 每回见面,他都冷言少语,更遑论对她笑一下。 “你既已定亲,还说这些做什么?” 宁桦声音冷淡,修长的十根手指却不自觉收紧,骨节有力地凸起,蜿蜒出淡青色的筋络。 若只听他的声音,还真当他心中毫无波澜,连他自己都险些被骗过去。 温宓一怔,一时没搞明白两者的关系。 “二哥,我们还能如从前那般吗?” 宁桦一言不发。 温宓深吸一口气,眸光黯淡了几分,撑起笑容道: “如此也好,有些情谊就如烹茶煮酒,滚热则烫口,久置则凉透,无冰无雪,总不能更冷了。” 她笑靥盈盈,连身上的痛仿佛都忘了。 宁桦不断攥紧缰绳。 两人沉默着行完这段路,温宓从没觉得与他在马上的时间竟是这么的漫长。 恍惚一低头,她瞧见马缰上沾染了星星点点深红色的血迹,已经泛了黑。 她手心虽然有血,可并未触碰过马缰,这血从何来? 回到温府,温老爷亲自来接待宁桦,宁桦最后深深看了眼温宓,然后转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 温夫人因这一遭飞来横祸吓得魂飞魄散,回府后便一病不起。 温宓一边养伤,一边照顾温夫人,一刻也不曾懈怠; 为此,温伯安不得不跟魏家商议将婚期延后,又准备了丰厚的谢礼亲自到晋王府酬谢。 老父亲到底是刑部尚书,底下巴结奉承的人多。 温夫人与温宓母女前脚才出事,后脚就有人把作祟之人报给了温伯安。 原来是朱家长子朱成义捣得鬼。 自三月前朱家提亲被退回,朱成义便怀恨在心,一早让人埋伏在母女俩礼佛的必经之地,找准时机丢出一只癫狂的野猫。 这才惊了马,险些酿成大祸。 可温伯安却是心生疑窦,“说亲不过是一个说字,成与不成都是造化,若因这等小事怀恨在心,实在没有缘由。” 随即派人去朱府细细查问,却得到长子成义已失踪两日的回复。 本来只是怀疑,现下便已分明了:这不就是畏罪潜逃吗? 温伯安虽然心中气怒,可为了不被人说是以权谋私,不能拿朱家怎么样,只好将此事暂且搁置,只等捉住朱成义再作发落。 温夫人这一病,最先来探望的是卫长陵。 他带来十三支上品人参,还有许多补药,大箱小箱,流水似的往主院里搬,把温夫人乐得合不拢嘴。 “替我们谢过你父亲,让他也好好保重身子,这入了秋啊,天儿凉!” 卫长陵作了一揖,轻笑道:“那是自然,父亲早念叨着换掉那身旧道袍呢!” 他身着红袍,窄细的腰上系着一根陈旧的穗子,随着弯腰穗子也在晃,给他添了几分随性俊俏。 此话一出,几人都笑了起来。 温老爷叹道:“正巧我明日便要去拜会你父亲,与他有事相商。” 卫长陵眸光微亮,“不如带宓儿去?” 温家夫妇面面相觑,温老爷摇头笑道:“宓儿是个姑娘家,又已定下婚约……” 他们主要还是忧虑温宓与卫郎君的关系。毕竟卫家也提过亲,不过被拒了罢了。 卫长陵耷拉下肩膀,眸光黯淡了几分,随即抬起头问:“那您去找我父亲,所为何事?” 这是十分无礼的问话。 温老爷叹气,只当少年是一时低落才失态成这样,沉吟片刻说道: “告诉你也无妨。我去找你父亲,正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置朱家。朱成义固然可恨,可若无朱家纵容,他也不敢这样放肆。” 卫长陵剔透的眼眸微闪。 “已经查明是朱成义搞鬼了么?” “有人报给我,蛛丝马迹都对得上,我不得不信。眼下朱成义杳无音信,我得去寻你父亲商量个万全之策。” 卫长陵笑道:“区区商贾之流,也敢肖想宓姐姐,当真是心比天高。” “谁说不是?”温夫人叹息,“你宓姐姐眼下正在屋里绣嫁衣呢。 她要侍候我,我不肯让她辛苦,三令五申才让她安心待住。” 卫长陵听罢眸色微动,笑吟吟地辞去,说是给回家禀告父亲,让父亲早做准备。 少年走后不久,宁桦便带着宫中太医登门探望,温老爷连忙让人去请温宓出来。 “这位是常太医,祖母的身子都由他调理。” 说着,宁桦身边的书童把药方拿出来递给温老爷,宁桦道: “这是祖母常服用的药方,颇见成效,故而让我拿来相赠,盼望夫人早日痊复。” 温夫人嗽了两声,微微笑道:“替我多谢太妃,劳驾她老人家惦记着。” 话音未落,外头响起低低的通传声: “老爷,夫人,三姑娘来了。” “快让她进来。” 喜鹊打起帘子,温宓随即走进,莲步轻移,唤了声父亲母亲,又低垂着眉眼对宁桦行礼。 “见过二爷。” 温夫人一听诧异,“怎么不唤二哥了?” 白月光贵女10 此话一出,温宓凝滞,宁桦也看了过来。 那双原本平静如湖水的眼,此刻像被冷风吹皱了,弥漫起灰沉的雾。 温宓碰上他的目光,心尖微微一颤,慌乱地躲开,胸口鼓噪个不停。 为何这样看她?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她后退一步,又福身行了一礼,轻轻说道:“宓儿已有婚约,不好再与二爷亲近。” 温夫人闻言失笑,招她过来搂住道: “你这孩子!桦儿与你本是两小无猜,各自以兄妹相称,旁人还能说三道四不成?别是听了谁的撺掇,才与你二哥生分了。” 温宓却始终摇头,眸光柔软而坚定,轻声道:“不敢。” 宁桦移开目光,白皙的指尖微微蜷缩,低头垂目,强行压下眼底汹涌的情绪,抬起头时又是一片平静。 “无妨。” 淡淡的两个字,如冰缀玉,冷冷清清,像他自己一样的不悲不喜。 温宓觉得浑身不自在,随即向温夫人道: “女儿匆匆赶来,嫁衣才绣出半朵牡丹,眼下要回去继续做工。女儿告退。” “去吧!去吧!”温夫人笑得开怀。 待温宓离去,温夫人才去看宁桦,想再寒暄一二,却不想不看不要紧,一看,咯噔吓了一跳。 只见他的右手正紧紧扣着圈椅扶手。 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此刻却青筋凸起,五根手指用力绷紧,圆润的指甲中渗出瘆人的血迹。 再往上看,薄唇紧抿,浓眉双锁,两丸漆黑的眼珠一圈圈漾出冷意。 温夫人惊了一惊,犹豫片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面前的人却突然起身,躬身作揖道: “既如此,桦便回府向祖母复命去了。” “…”温夫人一怔,“是,路上千万仔细些。” 宁桦颔首,然后转身离去,温老爷连忙跟出去相送。 路上碰上从小门匆匆进来的一行人,定睛一看,竟是出嫁三月的温容。 温老爷当即没有好脸色,温容低着头不敢吭声,向宁桦行了一礼。 “宁二哥。” 宁桦点头,淡淡笑道:“容妹有礼。你大婚时我因公事缠身未能相送,早该与你说声恭喜。” 温容勉强笑了笑,垂眸见宁桦手上似有血痕,心中一惊,“二哥的手是怎么了?” “不慎刮破,不碍事。” 宁桦脸上的笑淡了些,轻轻把血渍抹去,然后让温老爷留步,自己沿路从正门走了。 温老爷收回目光,睨她一眼,阴沉沉道:“都嫁出去了,还回来做什么!?” 温容小声说:“我回来看看母亲,听闻母亲与小妹受了伤,我心中急切,便赶忙回来看看。” 温老爷重重冷哼一声,越过她径直出府,倒也没再说别的。 一见着温夫人,温容眼中的泪水便止不住了,哗哗往下流,一下扑进母亲怀里,哀哀哭道:“母亲,母亲!” 温夫人也是两眼含泪,搂着她哭道:“你也知道你父亲的驴脾气,那日他不让人出去,铁青着脸谁也不敢吭声。 好在你妹妹不顾他喝斥硬是跟出去送你,不然你在婆家恐怕脸面全无……” 温宓得了消息,早带着喜鹊杜鹃匆匆赶来,一进门便喜悦地叫了声二姐。 姐妹两的手紧紧握在一处。 “听闻那日我走后你便病了一场,姐姐无能,不能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不要怪姐姐。” 温宓轻轻摇头,见她面露悲意,不禁凝神,“二姐可是受了委屈?” 温夫人脸色微变,“怎么回事?” 温容抑制不住,眼泪扑簌簌流下,捂着脸呜咽哭道: “那刘家一家都不是人,新婚三日刘坤便出去寻|花问柳,我不过说了一句,他便动手打我! 婆婆非但不说他的不是,反而怪我僭越本分,恶仆撺掇刘坤打骂我,我心里酸苦,却不敢对谁说,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温夫人听得心焦,拧眉大怒,“那刘坤生得人模狗样,没想到竟是这么个腌臜东西!” 温宓道:“此事,还得娘家人为二姐撑腰。” 随即招呼人来,轻声吩咐了几句。 温容抬起婆娑的泪眼,摇头道:“小妹,这样,恐怕让我与夫家更生嫌隙……” 温宓安抚道:“二姐放心,那刘家不吃个教训,怎会收敛?” 没过多久,派去的人便回来传报: 在小芸馆把寻|欢作乐的二姑爷抓个正着,眼下正五花大绑往刘府押去。 “那个婆子呢,买来没有?” “刘家畏惧咱们,奴才不过一吭声,他们便忙不迭把人送来了,分文不敢取。眼下那婆子就在外头候着呢!” “叫她进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灰棉夹袄畏畏缩缩的婆子挪步进入, 抬头瞧见满室珠光烨然,还有三个金雕玉砌的美人,当即俯身跪拜,颤抖道: “见过贵人!见过贵人!” 温宓笑了笑,亲自上前扶她起来,拉着她的手柔声道: “你是刘家人,得二姐夫器重,来了温府便是贵客,我们该好好待你才是。” 随即吩咐喜鹊:“去安排人给刘婆做身体面衣裳,再拿我红木匣子里的几件首饰赠给刘婆。” 刘婆再度诚惶诚恐地跪下,连忙磕头道:“多谢主儿!多谢主儿!” 方才那个去办事的下人递上一纸契约,低声道:“主儿,这是刘家给的卖身契。” 温宓接过,柔和笑道:“辛苦你一遭,下去领赏吧。” 下人迭声道喏,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刘婆也被喜鹊领走。 温容一看那恶仆的卖身契,顿时又心酸地哭道:“小妹这是作甚,买家来把她供着吗?” 温夫人脸色沉沉道:“不如发卖出去!” “来者是客,我们应以礼待之。”温宓笑着摇头,“听人说城南的屠户还未娶妻,我们何不当一回月老,成全一桩好姻缘?” 温容与温夫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她到底打什么主意。 刘婆在温府被奉为上宾,短短两日便神气了起来。 听温府的小丫鬟说起城南的屠户,当即转溜着眼珠子盘算起来。 她如今在温府受人敬戴,左右年纪上来了,何不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 一来往后有个托付,二来男人也会顾忌温家而不敢亏待她。 白月光贵女11 听丫鬟整日说那城南的屠户如何如何好,故作凝肃地说道: “男人嘛,都不是好东西!你怎知他家底、品性如何?若是将自己套进去了,哭还来不及呢!” “是个忠厚老实的好人呢!”一个丫鬟笑着回道。 另一个笑嘻嘻地说:“家底也厚实,无儿无女的,只想要个伴儿罢了。” 刘婆子听完大为动心,撵走小丫鬟以后就求到了温夫人那里。 “奴婢年纪大了,早想找个人托付终身,请主儿成全!” 温夫人一挑眉,想起温宓的叮嘱,故作诧异道: “那你看中了谁呢?若情投意合,我也不是不能为你们做主。” 刘婆子大喜道:“城南的王屠户,是个老实人家。” 温夫人目光看过来,微微笑道:“你若中意,我这便派人去说亲。” 刘婆当即两眼泪汪汪,砰砰叩了两个响头,“多谢主儿!奴婢永不忘主儿的大恩大德!” “说这些做什么,快快起来吧。” 温夫人笑悠悠地看着自得意满的刘婆子,随即派人去城南说亲。 那王屠户一听是温家人,心思一动,忙不迭应下了,被使仆稍一提醒,又赶忙拿出许多“聘礼”,足足有十锭金。 说是聘礼,其实是赎身的钱,王屠户想着日后能搭上温家的关系,再多的金子也不心疼,满脸堆笑地送使仆辞去。 「聘礼」一交,这亲事就算是成了。 刘婆子听说屠户拿了十锭金做聘礼,又是惊又是怒。 还没过门就开始肉疼这些钱,想着钟鸣鼎食之家左右也不差这些钱财,便眼巴巴找到温夫人想要要回「聘礼」。 盯着她支支吾吾的样子,温夫人心中冷笑,让人叫来温宓与温容,又把这十锭金子摆出来。 刘婆的眼睛时不时往金子上瞅,眼角都是贪婪的光。 “你们来说,这金子该如何处置?”温夫人笑着问。 温宓轻笑:“既是刘家的婆子,这钱便不该我们受,不如送去刘家,填上二姐嫁妆的窟窿吧。” 女子的嫁妆本不该动,可刘家见钱眼开,硬是从温容的嫁妆里榨出许多油水,让温容敢怒不敢言。 刘婆子一听,脸色唰地惨白,瘫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那典雅贵气的美人偏头对她笑道: “好端端地,这是怎么了?地上凉,伤了身子可怎么好,快起来吧。” 刘婆神情讷讷,灰溜溜地爬了起来,再也不敢提钱财的事,慌乱地行个礼,就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 自从刘婆子嫁给城南王屠户,温府便骤然轻快了许多。 温容的笑脸也多了起来,整日与温宓腻在一处,不是绣嫁衣就是临摹风景。 忽有一日下人来传话,说刘婆子来了,正跪在大门外哭诉,求主家为她做主。 温容面色微变。 温宓依旧低头运笔,轻轻回了句:“何事?” “王屠户成日打她呢!”下人唏嘘道,“那脸上、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骇人得很!” 温宓抬起脸,笑了笑,“让她走吧,卖身契已给了她丈夫,如今她算不上温家的人。” 下人退去后,温容长长松了口气,眼中冒出泪水,“总算让我解了心头之恨!” 温宓放下笔,握住她的手道:“二姐日后定不会再那样难过。” 温容破涕为笑,“小妹,你是如何笃定那屠户会不待见刘婆子的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温宓为宣纸上的窟儡子画上根根吊线,轻声说,“刘婆子本就刁蛮,暴露本性不过迟早事; 王屠户本想攀附权贵,却不料愿望落空还白赔十金,不怨恨才是怪事。” 温容听罢感慨道,“难怪父母总说你是我们三个中最灵慧的,阿姐自叹弗如!” 此事传到刘府,隔天便忙不迭让人来请温容回去,温宓说了句“焉有悔改”,便将使仆打发了回去。 第二日刘坤便备了厚礼,写了悔书,眼巴巴亲自来请。 温宓这才肯放人。 此举算是为温容立威。 温容回刘家时,温宓还拉着她的手轻轻叮嘱道: “若那家人再欺负你,你只管和离回来,他们若要闹,便让他们到父亲面前闹去。 二姐,你姓温,温家女儿最不缺的就是骨气。” 温容应了一声,然后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 是月末,有人在荒郊野外发现了朱家长子朱成义的尸首。 浑身上下惨不忍睹,被划烂的面容依稀可以看出原本的样貌,遭人千刀万剐而死,连孽根也被割去。 手段之残忍,骇人听闻。 紧接着,朱家不知为何竟举家迁出京城。 温家得到消息时,第一反应便是避嫌。谁不知道温家仇恨朱成义? 他这么一死,矛头便都对准了温家,温伯安不气才怪! 偏偏查不出是何人所为,朱成义这人仿佛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真是怪哉! 温夫人生怕此事连累温宓,连忙赶去魏府商议,最终决定将婚期提前到下月初七。 虽然仓促了些,但总好过节外生枝。 转眼成婚在即,温宓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丫鬟婆子伺候她梳妆打扮,又换上亲手缝制的嫁衣,戴上五彩宝珠凤冠,她才恍然回神。 ——原来要出嫁了啊。 她对上温夫人婆娑的泪眼。 “你走了,家里便要冷清了。母亲多想回到昔日,你们还小,一家人边用膳边说笑,一个个扑在我身上叫母亲… 都是心肝肉,叫我如何舍得!” 温老爷:“别哭了,你这母亲当的,怎么反倒让宓儿安慰起你来了!” 温夫人拭去泪水,瞪了温老爷一眼。 “老爷夫人,三姑爷迎亲来了!” 温宓微微一僵,须臾叹了口气,任由温夫人为她盖上盖头,然后让喜鹊搀扶着自己出去。 一出正门,果然看见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从远处行来,为首的人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赫然是今日的新郎官魏昀。 她看看四周,只见满眼飘红,人头攒动,说不出的喜庆热闹。父母都出来相送,眼泪汪汪,有三媒六聘,十里红妆。 可为何她的心却比二姐出嫁当日还要冷清萧条? 倏然间,一阵马蹄踏踏声惊动众人,由远至迩,清晰响脆,把迎亲队伍都冲散了许多! 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骏马疾驰而来,正直直冲着这个方向! 白月光贵女12 “那不是卫家郎君吗!”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场面顿时一片兵荒马乱,人群如沸水般翻滚起来。 众人只见马上少年衣袂翻飞,飞快地奔月而来,红袍烈烈,玉面桃花,端的是鲜衣怒马少年郎。 若非时宜不对,还真是让人惊羡不已。 鲜红的衣袍精致贵气,袖口腰带上都绣着晃晃金纹,比起新郎的喜服也不遑多让。 “放肆!胡闹!”温老爷面色微沉,喝止住他。 魏昀见状轻轻抬手,让队伍停下,扬声问道: “发生何事?” 少年利落地翻身下马,冷眼扫过魏昀,然后直奔到温宓面前,隔袖握住她的皓腕,低低道: “宓儿,我来带你走。” 温宓一惊,想要挣开,却没能敌过他的力气,不得已低声道:“今日我大婚,你这是做什么?” “求求你,跟我走。” 卫长陵一把扯开她的盖头,温宓被猝不及防的光亮晃了晃眼,这才看到他的模样—— 他眼圈通红,两颗剔透的眼珠泛着盈盈水光,紧紧抿着唇,隐忍而希冀地望着她。 温宓被摄住,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直到温夫人将她拉到身后怒斥卫长陵,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制止母亲。 “母亲,我来与他说。” 她一抬脸,对上少年哀求的目光,微微定神,狠下心道: “长陵,你这样做,置两家颜面于何地?你平日顽劣,我只当你年幼,多有迁就;今日怎么还敢在我大婚上闹?” 每说一个字,少年的脸色便黯淡一分。 最后温宓道:“你走吧,我不会再见你了。” 卫长陵握紧拳头,指节攥得咯吱咯吱作响,痛恨的目光骤然射向魏昀,一字一顿: “他究竟哪里好,让你宁愿嫁给一个生人,也不愿嫁给我?” 魏昀下马上前,温声笑道:“我与夫人一见倾心,如何是生人?” 温宓闻言轻叹,缓缓上前握住魏昀的手,感受到他肌肤温热,不由对视一眼,然后转身对卫长陵说: “我与魏郎情投意合,休要随意揣测,快快回家去吧。” 她温柔又决绝,少年神情急切,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遥遥一声怒喝惊了一跳: “逆子!放肆!” 一顶华轿稳稳落下,轿中探出一张冷沉的面孔,须发斑白,满脸褶皱,正一瞬不瞬地瞪着他。 “首辅大人!” 四周响起迭声惊呼,卫怀明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冷哼一声道: “好言相劝你不听,非逼老夫动家法!跟我回去!” “我不,”少年坚定地立在原地不动,“今日我非要带走宓儿不可!” “没骨气的东西!” 卫怀明重重叹气,从轿中走出对温老爷说道: “老夫管教无方,让这厮惊扰了侄女的喜事,还望见谅。回去以后,老夫自去御前请罪。” 温老爷连忙客套几句。 卫怀明使个眼色,便有几人飞快上前,架住卫长陵的两条胳膊便走,把少年急得两眼发黑,拼命挣扎着怒吼道: “放开我!放开我!宓儿你跟我走,求求你,跟我走!” 卫怀明微微摆手,几人便把卫长陵带离此地,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卫怀明拱拱手,也钻回轿子走了。 温宓见状便要松开魏昀的手,却不料又被他握紧,她一愣,对上他温和的目光。 “魏郎,很好听,我很喜欢。”他笑笑地说。 温夫人连忙又把盖头给温宓盖上,嘴里嘟囔: “长陵那孩子,没个分寸!” 温宓静静听着,忽然道: “母亲,今日就当长陵没有来过,不要为了我坏了两家情分。” “你父亲自有主意!”温夫人叹道,“卫家权势滔天,你父亲也在卫怀明手下做事,行事定会三思。” “是了,千万叮嘱父亲小心谨慎一些。” 温宓下意识握紧魏昀的手指,紧接着反应过来,笑了笑,让喜婆扶自己上了花轿。 再说卫家,卫怀明把少年捉回家后便急急入宫请罪,说自己教子无方,纵容自家不肖子去坏了温尚书家女儿的婚事,请皇上治罪。 皇帝一听哈哈大笑,如此一来反倒以为卫怀明坦诚,摆摆手道: “少年慕艾,人之常情,长陵孩童心性,也不失天真可爱,朕何需怪罪? 只是要给温家一些宽慰,罚他思过一月也就是了!” 卫长陵得知被禁足,晴天霹雳也不外乎是,跪在房外求父亲。 从薄暮冥冥跪到月落参横,遥远的天际翻出一圈圈白,眼前的房门都不曾有丝毫动静。 一整夜,他呆呆盯着一处,手里紧紧攥着根褪色的穗子,想着宓儿此刻应当是在洞房花烛夜。 想到她要与别人喝交杯酒,又要与别人交颈缠|绵,心就疼得仿佛要生生碎开。 十月的风真冷啊。 这样漫长的夜,他浑身上下还有那颗心,已经凉透了。 等到天光大亮,暖洋洋的光晕照耀在他身上,他也依旧觉得身上寒冷凄荒。 最后看了眼房门,他撑着地艰难地站了起来,然后踉踉跄跄回到自己院子。 禁足? 好啊,他禁就是! 与此同时,魏府。 “老爷昨夜没有回来么?” “没有,听前院说有公事呢!” “什么公事,非得大婚之日办?就是可怜夫人了,天仙似的美人儿!怎么就独守空房了呢?” “嘘!主子的事你也敢嚼舌根,还想不想要舌头了!” 一群人悻悻闭嘴。 “夫人——” 房门被推开,下人们鱼跃涌入。 按规矩,主人家大婚,下人是可以讨些喜钱的。 温宓此刻正被喜鹊伺候着梳妆,神情自若,并不见如何迁怒,笑着让杜鹃拿银子发给众人。 众人得了赏纷纷大喜,又是铺天盖地奉承巴结了一番,便哗地散去了。 待人散尽,杜鹃方才气恼地说: “明知他们主子昨夜不归,还来讨什么喜钱!这一个个的忒不是东西!” “好了。”温宓笑了笑,望着镜中挽着妇人发髻的自己,眸光柔亮,“不过小事,也值当你动肝火。” “谁知姑爷竟是这样的衣冠禽|兽!” “哦?我如何?”门边倏然传来一声温朗的笑。 白月光贵女13 温宓并未转身,而是从镜中看着魏昀缓缓走近。 两人目光相接。 温宓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柔柔唤了声: “魏郎。” “左将军凯旋,皇上设宴为其接风洗尘,令文武官员携女眷赴宴,就在明日。” 温宓垂眸。 “昨夜我并非有意冷落你,事发突然,皇上急命户部核对军饷,我实在不能推脱。” 魏昀是户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说这些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温宓笑了笑,抬眼轻轻道:“事出有因,我并非胡搅蛮缠之人,不会放在心上。” 魏昀一怔,随即笑了,“娶妻贤良,是我的福份。” 温宓目光流转,从众多首饰中挑出一根素净锋利的珠钗,慢慢地插在髻上。 “魏郎,我上月受伤,腿脚不便,近些时日恐怕不能同你圆|房了。” 魏昀眸色微动,笑道:“自然是夫人的身子更重要。” … 翌日,魏昀带着温宓乘魏府的马车踏着缓缓沉落的月光进入皇宫。 温宓看见了母亲,珠翠晃然间发觉母亲两鬓已泛了白。 这样萧冷的天,母亲却还穿得如此单薄,身子本就没有痊愈,如此更是雪上加霜。 “母亲。” 母女俩的手握在一处,一旁的温伯安也是诸多感慨,迟疑了片刻,转身跟魏昀说话去了。 “皇上快来了吧?” “温家好福气啊,大女儿成了娘娘,还怀上了龙种;小女儿如今是阁老夫人,挣个诰命还不是早晚事?” 女眷们笑吟吟地谈天说话,有诰命的、没诰命的,天壤之别。 恭维、试探、酸讽,表面和气洋洋,实则暗流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 温宓为新妇,自然难免被众人窥视打量。 她气定神闲,谁与她打招呼,她便笑着回个礼;谁目露讥讽,她便目无下尘,当个笑话也就罢了。 有女眷说:“听闻大婚夜魏大人不曾回去,无人扰梦,想必魏夫人睡得十分安稳。” 喜鹊凑近温宓,低声道:“主儿,这是户部李侍郎的夫人。” 温宓点点头,笑着回道:“李夫人听哪个下人说的?这样爱嚼舌根,我回去便打发了。” 李夫人一噎。 这不是指桑骂槐吗? 她冷冷一撇,哼道:“自然是听我家那口子说的,那天他们可在一处做事呢!” “如此说来,我夫君贵为尚书,既在令夫之上。夫人如何敢置喙我们的事?” “你!”李夫人气急败坏,被堵得哑口无言。 温宓笑笑,一偏头,却对上斜对面宁桦深邃的目光。 “…”相顾无言。 温宓对他微微颔首致意,便挪开目光与母亲说话去了。 “皇上罚卫长陵思过一月以示惩戒,我倒是觉得,罚得轻了!”温夫人叹道。 话音未落,殿外便响起高高的唱声: “皇上驾到——” 众人忙起身行礼。 一抹明黄的身影走进来,跟在后面的是宫中位分较高的几个妃子,梁夫人、嘉辰妃、还有她的姐姐温宛。 温宓注意到,一旁魏昀的情绪明显不对了。 他的目光随着一人移动,哪怕那人并不看他。 而那人,恰好与她长了张相似的脸。 那人的亲妹,还以表妹之名借住在魏府,口口声声魏郎,甚至新婚第二日便到她面前冷嘲热讽。 喜鹊立在她身后,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凑在她耳畔低低道: “主儿,姑爷在瞧谁呢!” “无妨,”温宓轻笑,抿了一口茶水,“我温家家风严甚,教不出爱拈酸吃醋的姑娘。” 喜鹊微叹,也不再去管了。 只是姑爷未免过分,宴过半程,他便看了半程,连与主儿说话都都心不在焉。 这不是摆明欺负人么! 大庭广众之下作出这样态度,该让外人如何笑话她们主儿? 梁夫人、嘉辰妃分别坐在皇帝左右侧,皆珠翠宝饰,华妆丽服,尤其嘉辰妃,容貌极盛,恍若神妃仙子,一颦一笑都美不胜收。 她的目光也在觥筹交错、歌舞融融间悠悠地递了下来。 有没有与魏昀的眼神碰上,温宓不知道,但就二人不约而同垂目微笑来看,应当是碰上了的。 温宓偏头对魏昀柔柔道:“魏郎,我想出去走走。” 魏昀手一颤,骤然回神,低低嗯了一声,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仰头将杯中酒饮尽,眉目间竟有淡淡悲意。 温宓并不理会他的态度,不疾不徐起身,让喜鹊搀扶着出去了。 她本就不喜这样的宴会,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自然不会轻易回去。 通明殿往左拐个弯便是御花园,她与喜鹊便一路往那边行去,找了个小凉亭坐下。 “你也坐吧。咱们就在这儿吹吹风,赏赏月,岂不好?” 两人正说笑着,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 “不好好在宴上待着,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她蓦然回头,便瞧见宁桦那张冷白的面容。 他一身玄衣长身玉立,与寒凉的夜色浑然一体。 温宓心中怔了片刻,随即笑了,起身行礼道: “宁二爷。” 宁桦一顿,淡淡说了句:“不该这样叫我的。” 他不疾不徐走近,玉冠玄服,月光流转其上,更衬身姿挺拔,容颜清绝,端的是一股凌然华贵之美。 “从前不觉得这御花园有什么好,眼下再看——”他的目光从天边月缓缓落在眼前,嗓音清冷磁性,“倒是别有一番风趣。” 温宓微微一僵,摇头笑道: “二爷身边没有带人,想必是要独处,偏我不解风趣,恐怕会扰了二爷雅兴。先行告退了。” 说罢扶着喜鹊的手转身就要走。 “站住。” 清磁如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温宓没有停顿,加快步子离开了。 她一刻也不想停留。 不该见的人,为何还会遇见呢? 喜鹊诧异道:“主儿,二爷叫您呢!” 温宓抿了抿嘴,刚想开口,便发觉对面站了两个人。 “是嘉辰妃!”喜鹊一惊,“看样子是在等人。” 温宓抬起眼,淡淡笑道:“想必是等我们呢。” 她缓缓上前见礼。 嘉辰妃也回个礼,笑道:“这偌大的御花园,要找你还真不容易。” 白月光贵女14 温宓微微一笑,颔首道:“不过是随处走走,不知娘娘寻妾身有何贵干?” “是吗?”嘉辰妃神色异样,“方才我见你与晋王府二郎待在一处,见你们言笑晏晏相谈甚欢,还当是魏大人呢!” 温宓一怔。 嘉辰妃又道:“想必今夜你也看出来了,魏昀的心不在你身上。” 温宓略微一福身,轻声道:“魏郎英年俊才,心无所寄才是怪事,妾身并不想这些。” “魏郎?”嘉辰妃悲凉地笑了,“你怎么敢叫他魏郎?哦——我想起来了,你们二人已经成婚,如今是恩爱夫妻了。” “魏郎说他喜欢我这样叫他。”温宓垂眸道。 “哦?那你可知「魏郎」二字原本是给谁叫的?” 嘉辰妃见她不说话,便冷笑着补充,“后面的女子就是叫一千遍一万遍,也叫不到他心里去。” “……” “我与他指腹为婚两小无猜,陪他寒窗苦读陪他考取功名。若非陛下强纳我入宫,如今的魏夫人就该是我!” 她的声音蓦然低了下来,缓缓地,“你是我的影子,魏郎不过是借你这张脸想念我罢了…” “……” 原本只是猜测,如今骤然成真。 温宓心中发凉、凉到极致。 天边冷月迸溅出几星寒意,落在温宓的眼中,沿着晶莹的肌肤滚落。 她闭上眼,强行抑制住身躯的颤抖,心中有无尽的苍凉在蔓延。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句冷冷清清的“站住”。 魏昀。这样一个人,她竟然草草地托付了终身,因为他,放弃了所思所念! 出嫁以后多日混沌的头脑,眼下终于清醒了。 温宓的心尖冻到发麻,却不得不忍住悲哀,拭去泪水,露出一副温和的笑容: “陈年旧事罢了,娘娘还说这些做什么?没有缘分的有情人,终归是要放下的,不是吗?” 这话她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是吗?”嘉辰妃越过她,目光看向方才的小凉亭,“本宫也是女子,看得出你心不在魏郎。那倒是奇怪了,魏夫人的心——在何处呢?” 温宓微颤,典雅窈窕的身形有一瞬间的萧瑟。 心在何处? 心在何处?心在何处? 温宓心神惊颤,恍惚迷离。 她浑浑噩噩,不知怎么回到魏府,喜鹊在她耳边声声呼唤,心焦不已。 主儿?主儿? 主儿—— 柔和的光晕缓缓凝成一点,在她瞳孔中汇聚起来。 喜鹊的声音逐渐放大清晰。 她骤然回神,对满脸焦急的喜鹊安抚地笑了笑。 “我无碍,不必忧心。” “主儿,您可吓死我了!” “许是今日穿得单薄了,现下身子有些发凉,你去给我取件褙子来吧。” 喜鹊赶紧去了。 美人立在月下,空茫望着天边,天边一片灰蒙,只有一轮弯月。 她的一生,难道就要如此了吗? 困在这小小的后院中,像只家雀等着主人饲养,这是多么痛苦的事! 喜鹊很快拿着褙子回来了,轻轻披在她身上。 “魏郎说什么没有?” 喜鹊摇了摇头,“姑爷醉了,让您早些歇息。” 白月光贵女15 温宓怅然地笑了,素白指尖微微蜷缩,“今日魏郎喝了许多酒,你煮一壶蜂蜜雪梨茶送去。” “喏。” “明日回门,万不可节外生枝,让父亲母亲担忧。” 喜鹊犹豫道:“主儿,带上杜鹃吗?” 温宓颔首笑道: “我待你们亲如姐妹,杜鹃莽撞易生事,我怎能不思虑周全。明日既是回自己家,自然要带上她。” 喜鹊这才喜笑颜开地下去煮茶了。 … 翌日,魏昀起了个大早,张罗着回门事宜,一切准备妥当后守在温宓床边等她醒来。 他仔细凝视着她的睡颜。 柔美,优雅,仙贵。 平缓静谧地宛如画中仕女,连呼吸起伏都察觉不到,让人怀疑她很快就会化作轻烟散去。 “夫人,夫人?” 他想起昨夜宴上的所作所为,心中惭愧不已,想着要好好补偿一番。 温宓被唤醒,两弯细眉轻轻蹙起,缓缓睁开双眼。 入眼的是一张温柔含笑的脸。 “魏郎。”她柔软地叫了声,掀开锦被下床,“你怎么起得这样早?” “东西和马车都备好了,今日回门,万事都要仔细,我不放心便早早起来安排了。” “有劳魏郎。”温宓说了一句,又叫喜鹊进来伺候梳妆。 二人来到温府,只见大门紧闭,气氛不同寻常。温宓心中疑虑,赶紧问守门的小厮: “今日是怎么了?” 小厮忙不迭把门打开,悄悄解释道: “二姑娘今早和离回来了!刘府总派人来请,老爷夫人不胜其烦,人来了又撵不动,便直接关门谢客了!” 温宓一惊,与魏昀面面相觑。 “父亲母亲现在何处?” “都在堂屋里呢!” 一行人随即赶去堂屋,果然看见温老爷温夫人还有二姑娘温容。 温宓心头艰涩,低低叫了声: “父亲,母亲!” 温夫人一见她,顿时喜笑颜开,搂过她笑道:“这下可好了,只差你大姐,咱们家人就可团圆了!” 魏昀面露拘谨神态。 温宓又与温容寒暄了一番,这才想起魏昀还立在一旁,顿时羞赧,忙请魏昀坐下喝茶。 温夫人捂嘴笑道:“你们二人是夫妻,怎的还如此生分?姑爷不必客气,只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了!” 温容到底是心思细腻,当即便察觉出这对新婚夫妇的异常。 只是她没有当着父母的面直说,而是私下拉住温宓急急地问: “你与我说实话,魏昀待你究竟如何?” “魏郎待我极好。”温宓笑道,“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从小到大,你哪里骗得了我?”温容气急,甩开她的手道,“既然你不告诉我,我不问就是了!” 温宓见她生气,连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不想给你们寻烦恼。” “好妹妹,你的事,哪里就是烦恼了呢!”温容拉住她的手,“快细细说来。” 温宓闻言微叹,一旁的杜鹃忍不住了,把这些日子的委屈一股脑全吐了出来,大骂魏昀是个薄情郎。 温容听得一愣一愣,眼中缓缓蓄起泪水,气怒道:“他就这样对你?!我去找他去!” 白月光贵女16 温宓忙制止她,“魏郎是个好人,我不想他烦恼。” 温容心疼地抹泪道:“你总想别人,独独忘了自己! 若非宁大哥早早去了,就是世子妃你也当得,哪里就要圈在他家受这样的委屈呢!” 温宓闻言诧异,“我与宁大哥并无情意,就是他还在,我也断不会当什么世子妃。姐姐何出此言?” 温容:“宁大哥出征前把晋王妃留下的玉佩都给了你,那玉佩他极为看重,怎会随意给人?若非对你有意…” 温宓怔然,随即笑着摇首道:“错了,错了!那玉佩原不是给我的,只是让我代为转交罢了。” “转交给谁?” “大姐。”温宓叹道,“此事若让人得知,恐多有非议。 故而我悄悄入宫,还叮嘱丫头若有人寻我,只说我因宁大哥神思不安,不愿见人了。” “怪不得…”温容喃喃。 “怎么了?”温宓被她这副情态逗笑。 温容怔怔地抬起眼,眼眶蓦然红了一圈,咬牙道: “宁大哥当着众人面给你玉佩,我们都当他待你不同,偏二哥不信,第二日想来寻你问个明白,丫鬟却说…” 却说你因忧心宁大哥茶饭不思,今日不愿见人了。 温宓怔忡,骤然间,似有一股利剑狠狠破开她的心肺,那道深亘的裂口在气息起伏时不断地灌风、流血!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本以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却不料是郎情妾意,阴差阳错! 温宓紧紧攥起手,圆润的指甲陷入手心尚不自知,面容苍白如雪,目光僵滞,眼泪汇成一汪晶莹的泉水缓缓滑下。 “小妹?小妹?” 温宓恍若未觉。 温容摇头叹道:“缘分害人不浅。左右你已成婚,就不要再挂念,安心把眼下的日子过好就是了。” “…”温宓阖目。 没过多久,魏昀寻来,见她颊边水渍,诧异地询问缘由。 温宓笑笑,只说见到亲人心中感切,并不说其他。 倒是温容,看见魏昀便冷笑道:“你还知道来寻,我还当是今儿风沙迷眼,把你这有眼无珠的东西给迷住了!” 魏昀拧眉,诧异道:“二姐何出此言?我与宓儿说好的,她…” “好了魏郎。”温宓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我们回去吧。” 魏昀微怔,意识到些微的异常,想要问些什么,却因为她眉间倦意心软,握紧她的手温声道: “好,回去。” 两人辞别温老爷温夫人,从温府小门离去。 翌日有个姓贾的富商携厚礼登门拜访,说要求见魏大人。 魏昀去上朝至今未归,温宓不得已先接见了此人。 只见是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脸面白皙,笑容可掬,那双小眼睛里不时冒出精光。 温宓下意识不喜,面上不曾表露,笑着问道: “有何贵干?” 这人道:“小人贾趵,给夫人行礼了。今日登门是为金矿一事,特备薄礼,还望笑纳。” 温宓听罢说道:“可是祁远山的那处金矿?” 贾趵忙不迭点头:“是!是!正是那里。 前些日子一直见不到魏大人,我心急如焚,只好登门来问。还望夫人发发慈悲,把开矿事宜交给我做吧!” 祁远山的金矿不日前才被发现,是条绵延的金脉,落在谁手里都是一块巨大的肥肉。 温宓凝神思忖:此人鲁莽重利,金矿怎能让他开采?可若直接断言拒绝,恐怕会给魏昀留下祸患… 随即轻轻摇头笑道:“我一妇道人家,如何能决断这样的大事?还是先回去,下次再来罢。” 贾趵急了,“魏大人公务繁忙,小人如何敢次次劳烦?不如夫人答应了我,我也好回去早做准备。” 温宓柔声安抚道:“我只可替你美言几句,别的却不能了。” 贾趵大喜,弯腰行礼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小人这就退下了!” 贾趵得意洋洋走后,温宓便让一个会拳脚的下人跟着他,探清他的底细。 下人回来后说道:这贾趵忒不是个东西,撂翻乞儿的碗,回家后还让正妻小妾都跪在地上伺候他用膳。 温宓颔首,摆手让下人下去,随即提笔在羊皮纸上圈出几处小矿,又将贾趵做的「稀罕事」整理成信函,与羊皮纸一起装入信封。 “把这个放到魏郎的书案上吧。”她把信函交给喜鹊。 喜鹊应了一声,去了。 杜鹃耷拉着脑袋道:“主儿这样为姑爷思虑周全,只怕姑爷不会领情。” “告诉他作甚?只说那信是外头送来的就是了。” 温宓徐徐起身,眉眼淡淡地往外走,“扶我去歇息片刻吧。二姐说得不错,左右已经嫁过来了,就得把眼下的日子过好。” …… 魏昀为金矿的事忙碌不休,一直到夤夜阒静方才回府。 他先是去了书房。 书案上的信函第一时间便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打开一看,神情凝重起来。 他对这个贾趵头疼至极。这人总寻各种法子到他面前求情,想要金矿开采权,他都没答应。 本就焦头烂额,被贾趵这么紧催慢逼,心绪更是烦躁不堪。 没成想这一整日的愁绪竟被这样一封信顷刻间抚平。 “好,好,好!”魏昀看完信,笑容从眼中溢了出来,朗声唤人进来,问道,“这信是何人相送?” 下人垂目恭敬道:“回老爷,是外头来人送的,不知对方姓名。” 魏昀捏着信叹道:“若此人在朝,必能平步青云!” 随即大手一挥,提笔在公文上写下几行字,喃喃道: “贾趵不可取,却难缠,给他几处小的也就罢了。若生出事端,我也有由头惩戒他一番。” 写完后在公文上盖下了印章。 这样的结果虽然出乎贾趵的意料,但也足够让他满意,交足金银后还忙不迭跪地谢恩,面上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至此,金矿一事算是解决了。 …… 温宓本以为日子就要平静无波地过下去,却不料次月刚出头,温府便传来了噩耗—— 二姑娘温容被宴会上淘气的孩子推入湖中,救上来时已经没了气息。 白月光贵女17 温宓得知此事伤心欲绝,与魏昀急急赶去温府,在正门处碰见了从宫中赶来的温宛。 她被晋了位分,如今与嘉辰妃并列妃位。 见她面容哀绝,温宓怕她动了胎气,忍住胸口的抽疼宽慰道:“为了腹中骨肉,姐姐千万保重身子。” 温宛红着眼哭道:“自我入宫后不曾见过二妹,不曾想昔日一别,竟成永别!” 两人在灵堂中见到了悲痛欲绝的父母。 入眼铺天盖地的缟素,温夫人伏在棺椁上嚎啕大哭,丢了以往贵妇人的体面;温老爷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温宓鼻酸,抬手遮住一只眼,晶莹的泪珠从指缝间汹涌滚落。 她不敢相信疼她爱她的二姐就这样没了。 明明前些日子她们姊妹两才凑在一处说过体己话,二姐还为她义愤填膺,不惜对魏昀恶语相向。 可转眼这一切都化为泡影,本以为二姐和离回家是得了自由,却不料丢了性命! 魏昀见她悲痛,微微叹息,搂住女子娇弱的肩。 “夫人,节哀。” “父亲,母亲!”温宛一进门便扶着小腹哀哀地扑进了温夫人的怀里。 温夫人回头,哭着把她搂住,抽泣道: “早知有今日,我就不该让容儿去参加那个宴会!天杀的宁萱珠!天杀的宁萱珠,赔我女儿来!” 温老爷喝住她:“怎敢直呼三公主姓名!” 温宓一惊:“三公主?” 此事竟与三公主宁萱珠有干系? 温宛面色微变,倏然道:“定是嘉辰妃搞得鬼!定是她!” 魏昀下意识蹙眉,“大姐无凭无据,怎可妄下论断?” 温宛没有理会他,而是拉着温宓的手哽咽道: “前日安派的宫人来回话,说她与三公主屏退周遭似在密谋,因她消停许多,我便不曾防备,没成想竟让二妹遭了殃!”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各异。 尤其是魏昀,面色僵硬,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宓骇绝,神思震颤,不敢置信地摇头喃喃,“她竟恶毒至此,她竟…” “夫人,仔细隔墙有耳!”魏昀一把捉住她的皓腕,声音冷了几分。 温宓一僵,目光呆滞地看向他的手,忽的惨笑: “魏郎啊魏郎。” 魏昀微怔。 “你可真是我的好魏郎。”温宓苍白的唇瓣笑着,慢慢挣脱了他的手,“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别人的相公。” 魏昀一惊,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松开力道,这才发觉她白皙的腕已经被捏出了红痕。 “夫人,我…” 温宓却已经挪开视线,眸光哀恸地跪倒在地。 丧衣加身,泪眼婆娑。 心头无数酸楚顺着脸庞滂沱涌下。 她本不是个爱哭的人,可自出嫁以后,她却似乎把此生的眼泪都流尽了。 温容怀有身孕,不能久跪,很快便被婢子扶着回房歇息。 温老爷温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熬不住,守了一炷香便也歇息去了。 只有温宓,两眼通红,呆呆地跪在灵前,直到天色渐暗,月亮缓缓爬上柳梢头。 白月光贵女18 魏昀看不下去,想扶她起来,却被她轻轻躲过,说了句:“魏郎,你先回去吧。” 魏昀无可奈何:“陪夫人奔丧,我自己先回去是什么道理?” 温宓不语。 魏昀见状只好说:“我去为你熬一碗热汤,多少你也要喝一些。” “有劳魏郎。”温宓没有拒绝。 魏昀走后,她浑身才骤然放松了下来,眼泪奔涌而下,她抬手咬住自己的手腕,死死抑制着不肯哭出声。 身后忽有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温宓仰脸拭去泪水,没有回头,问道: “何事?” 下人的声音传来:“回主儿,晋王府二爷来了!” 宁桦。 温宓恍惚地发觉,自己再想起他的名字时,心境已经不再有丝毫波动了。 她垂目,轻声道:“请他进来吧。” “我已经进来了。” 身后倏然响起清冷磁性的声音。 温宓微微一僵,抿了抿嘴,垂目不语。 宁桦缓缓上前,撩开衣摆在她身边跪下,身板挺如劲松。 他压低声音道:“斯人已逝,宓儿,节哀。” 温宓脸色惨白,轻轻笑了一下:“二爷是来吊唁的么,如此不喜不悲,却来劝我节哀。” 宁桦被她一刺,胸口似被凿开一个裂口,长睫微垂道:“容妹是我看着长大,我如何会不心疼?” 温宓拭泪冷笑。 眼下人也没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没人能把二姐还给她、还给温家了。 她身形微晃,膝盖阵阵的疼痛让她难以跪稳,整个人都透出娇怜无依的脆弱感。 宁桦见状抿紧薄唇,下意识想扶住她,却不料被她躲过,淡淡说了句: “男女有别。” 此话一出,宁桦的身体顿时紧绷了起来。 “男女有别?” 他忽的笑了笑,微微阖目,气息骤然冷了几分。 他起身,嗓音冷淡:“险些忘了,数月前,你已成他人妇。”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却被温宓出声叫住: “请二爷稍待片刻。” 玄色的身影一顿。 温宓又唤来杜鹃,低低道:“去把那只老东珠手镯找来,送还给二爷。” 杜鹃神色复杂,点点头去了。 宁桦身形挺拔,窄腰宽肩,单是站在那儿便是一幅赏心悦目之景。 只是这样的景致不曾入人眼眸,温宓连转身看看他都不肯。 很快手镯被拿来,只见上面镶嵌着红、绿碧玺,流光烨然,美不胜收。 杜鹃恭敬地递给宁桦。 宁桦垂眸,面上漠然地盯着这只镯子,却不伸手去接。 “这是做什么?” 温宓道:“昔日这镯子我不该收,眼下物归原主,请二爷拿去吧。” “…”宁桦转过身,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方才说道,“原是祖母给你的及笄礼,我不能代她收回。” 原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改变主意,却不想她轻轻道: “也是这个理,我明日亲自送到太妃奶奶手上就是了。” 宁桦闻言怔忡,深邃的眉眼微微抬起。 那双苍黑的眼中,仿佛有冷风吹絮、归雁沉湖。 他淡色的薄唇微动,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就这么沉默地看了她半晌,终于动身,缓缓转身离开。 背影依旧笔挺修长,只是多了些凌乱的破碎感,令人心生不忍。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那么狼狈,只是她不曾看到。 宁桦生来便是晋王府二爷。 当今圣上膝下无子,唯有晋王一个胞兄。自世子宁樟战死,宁桦便是唯一的嫡子,将来必要继承大统。 这样一个尊贵的人,从来都以冷面示人,如今却被温宓的一番话刺得面色苍白,薄唇颤动。 杜鹃看在眼里,心中酸楚,只觉得情字害人。害了她家主儿,也害了宁二爷。 他们或许心知肚明,也或许完全不知晓对方心意,可不论如何,结果都是错过了。 … 翌日,在一片肃穆寂静中,卫长陵一身白衣来了。 他听闻此事伤心不已,刚解了禁足便急急赶来,还带了温容最爱吃的红玉酥摆上,跪在灵前陪温夫人一起哭。 他一边伤心那样好的容姐姐轻易就被害了性命,一边伤心心爱的宓儿已经嫁给旁人。 他恶狠狠的目光往周遭一打量,果然看见魏昀那张可恨的面孔。 只是—— 魏昀都来了,那她呢? 她为何不在? 温夫人见他如此,抹泪道:“你是找宓儿?那孩子一个人守到天明,我刚让丫头扶她去歇息。” 少年一愣。 精致俊俏的脸蛋儿黯淡了几分,低声喃喃: “宓儿……” 余光扫了眼魏昀,他倏然起身,边往外走边道:“我去找她!我要见她!” “长陵,你这是做什么!”温夫人大惊,连忙起身要拦住他。 下人们也都一涌上前。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卫长陵眼尾泛红,眼中有戾气闪过,面上却哀哀地求道: “夫人,求你,让我去见见宓儿,我只看她一眼,看一眼我就走!” “原来尊父竟是卫大人。”魏昀面上含笑,躬身作了一揖,“下官失敬。 只是不知阁下为何屡次冒犯我妻,魏某惭愧,虽无甚本事,却也明白礼义廉耻。阁下这样胡作非为,真当魏某死了不成?” 说到最后,他的眼中已然泛出冷意。这眼神该如何形容? ——笑着的,洞察的,寒冷的。 卫长陵蓦然挣脱一群下人,冷笑道:“你一个卑贱之人,如何配得上宓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你倒是会坐享齐人之福,就是可怜宓儿至今被你蒙在鼓中,还傻傻地当你是个良人!” 他双眼通红,死死地瞪着魏昀,恨不得杀了他,可他不得不忍着,因为宓儿会因此伤心。 而他最见不得宓儿伤心。 “长陵!”温夫人厉声喝住他,“这样的日子,你究竟在胡说什么!” 卫长陵身子颤了颤,徐徐转身,看见温容的棺椁,鼻尖又是一酸。 他失神地低语:“要是回到那时多好?容姐姐不会死,宓儿就还是我的了…” 魏昀面色微沉。 就是泥捏的性子,如今也被激出了怒气。 这卫长陵,简直欺人太甚! 真当他魏昀是死的不成?! 白月光贵女19 正当魏昀气怒,想要给这狂妄小子一些苦头吃的时候,门口一道轻柔的声音缓缓递到众人耳中: “长陵,闹够了吗?” 卫长陵猛地僵住,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 只见面容苍白的美人被丫头搀扶着,衣衫单薄,那双温柔的眼眸正平静地望着自己。 “宓儿?”少年一喜,动作麻利地冲上前,“夫人说你跪了一夜,怎不好好歇着,还出来走动?” 温宓攥紧帕子,摇头冷笑:“荒唐!你上次闹我喜堂,这次闹二姐的灵堂! 卫伯伯端方持重,怎会生出你这么个不知轻重的东西!” 她因情绪起伏过大,眼眶又泛出了红,唇瓣不住颤动: “早知今日,我就不该容许你踏进温府,不该让你靠近我们姐妹!” 这些话她的确说重了。 就算看在卫伯伯的面子上她也不该说得这样难听。 可她的心真的很疼。二姐尸骨未寒,她生前最疼爱的弟弟竟大闹她的灵堂,只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为二姐不值,更为她心寒。 卫长陵听到这些言语,身体紧绷起来,面色僵硬至极,一瞬间动作都缓慢了许多,周围仿佛安静了下来。 “宓儿…?” 他红着眼,低低唤了一声,“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温宓阖目,没有说话。 她决绝的态度刺痛了卫长陵,他摇头喃喃了几句,僵硬地动了动身体。 见她连看都不愿看一眼自己,垂下脑袋,只好颓然离去,只留下一句: “我将你珍藏心头十年,如何就比不过一介生人?” 如何就比不过一介生人? 温宓闻言,胸膛惊颤,仿佛一道雷电横空劈下,将她的头脑绞成一团灰烬。 长陵他… 他竟对她有如此情意! 难怪,难怪他总不肯唤她一声姐姐,还在她大婚当日百般阻挠! 正当她神思恍惚之时,魏昀缓缓上前搂住她,温声叹道: “到底是个孩子,不够稳重,顽劣了些。” 一句话,让温宓冷静了下来。 长陵是个孩子,如今不过舞象之年,根本不知情为何物,她怎能把他的话当真呢? 温宓摇摇头,暗道自己蠢昧。 温宓一直留在温家,直到温容下葬方才赶回魏府。 魏昀公事缠身,比她早两日回。 可一踏进魏府大门,她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迎面匆匆跑来一个下人,见到她噗通便跪了下来,边磕头边哭道: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夫人!喜鹊姐姐她,殁了!” “什么?!”温宓惊骇,“快带我去!” 她连忙跟着下人,步子焦急不已。 等见到了喜鹊,果然已经没了气息,额上一道豁大的口子,流出的血已泛黑凝固了。 昔日鲜活的小丫头就那样冷冷清清地躺在那里,周遭围了一圈下人,却无一人敢靠近。 温宓只觉得心口又被活生生撕开,又疼又冷,冷得她脸色惨白,捂住胸膛颤抖着抽气。 杜鹃一声哭喊,急急地扑了上去,搂住喜鹊的尸首扑簌簌直掉泪,神情悲痛无措。 良久,温宓才回过神来,唇瓣微翕,抬眼扫过四周,缓缓问出一句: “怎么回事?” 一片死寂。 一个胆子大的下人上前哆哆嗦嗦道: “是,是表姑娘。她弄丢御赐的镯子,不知为何赖给了喜鹊姐姐,还说… 还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污蔑夫人手脚也不干净。喜鹊姐姐为证夫人清白,当场触柱而亡……” 原来是魏昀那个「表妹」周茹。 “的确是我。”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娇娇的笑声。 众人散开,只见一位妙龄女郎款款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丫鬟,神情嘲讽: “你这陪嫁丫头手脚不干净,偷拿了皇上御赐的镯子,我不过教训一顿,她便出言不逊,最后更是直接触柱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可笑?”温宓轻轻笑了起来。 的确可笑。 可笑她的喜鹊那么傻,以为自己去死就能使争端平息,就能维护她主子的清白。 可周茹哪里是为了找什么镯子,无非是借个由头来害她罢了!只是为何要连累无辜,害她喜鹊的性命! 这样大的动静,魏昀也被惊动,急急赶来劝温宓:“夫人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再挑几个好的就是。” 节哀? 竟然劝她节哀? 人命究竟有何高低贵贱,有的人命比金贵,有的人却命如草芥! 就因为她的喜鹊是个丫鬟,就活该在这些阴谋诡计中白白丧命吗! 在这些高贵的人眼中,人命大抵是不值钱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温宓倏然仰头,呆呆地望着黑压压的屋顶,只觉得心头沉重得喘不上气,有只大手在拼命扯她的心。 无数积攒的悲哀难过轰然间坍塌,瞬间泛滥成灾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汹涌的泪水从眼中滚出,她捂住胸膛,疼得弯下了腰。 “孽,都是孽!” 典雅修持的美人,终于抑不住心头怒意,发了疯一般,拔出悬挂在一旁的宝剑就要砍杀周茹,却被眼疾手快的魏昀强行拦下。 “夫人!”他蹙眉喝道,“你失态了。” “一命偿一命,她还不了我活生生的喜鹊,我便杀了她抵命,去给喜鹊做个交代!” 温宓眼眸通红,拼命挣扎着,声音嘶哑,“你放开我!放开我!” “你看你如今,哪还有半点闺秀的样子!”魏昀摇头,“周茹是嘉辰妃的亲妹,杀了她,你也保不住性命。” 温宓闻言更是对周氏姐妹恨之入骨。 为什么! 凭什么! 恨她就冲她来,为何要害她的二姐和喜鹊! 堂内已经一片混乱。 就在这片混乱中,温宓看见周茹得意的笑脸,那样生动,那样鲜活,与孤零零躺在那儿的喜鹊截然不同。 喜鹊再也不能睁开眼对她笑一笑了。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究竟是怎么了? 盗跖颜渊,恶人在笑。 那谁来还她二姐与喜鹊的两条性命? 极致的痛楚疯狂钻入她的心孔,她浑身冰凉颤抖,喉间一腥,竟是蓦然呕出一口血! 眼前阵阵发黑,仿佛一口气散尽般软软地倒了下去。 鲜血喷溅在魏昀的衣袖上,他大惊,一把揽住温宓,发觉她已面无人色,双眼紧闭! 白月光贵女20 “夫人!夫人?”魏昀急急地唤了几声,见她没有丝毫反应,顾不得许多,直接抱起她回房。 “快去请郎中来!” … … 头好疼。 砭骨锥肤之痛。 【请鉴定师尽快鉴定出真正的男主!】 【请鉴定师尽快鉴定出真正的男主!】 一遍遍冰冷的催促声在她脑海中旋绕着,挥之不去。 什么鉴定师? 什么男主? 温宓头疼欲裂,眼前漆黑一片,仿佛意识被锁在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强烈的窒息感堵塞了她的每条经脉。 正惊颤时,一道白光如闪电般隆隆滚过,震得她整个人都动弹不得,终于想起来: 她被选中成为男主鉴定师,需要在几个大气运者中鉴别出真正的男主。 而将他带回总部的方法就是——杀了他。 那道冰冷的声音告诉她,真正的男主都具有某种特质,十分容易辨别。 可究竟是什么特质呢?她问,那道声音却不说。 看来只能由她自己去摸索。 可她为何要任凭这种未知的东西摆布? 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那道冷冰冰的声音又说: 【亲爱的鉴定师,如果您不能完成使命,那么这个世界就会崩塌,所有您爱的人,都会顷刻间消失。】 温宓猛地僵住。 顷刻间消失,那么父亲,母亲…… 她不信神,更不信邪,可长久以来发生的种种蹊跷事让她不得不信—— 是不是真的有某种力量,在操控着每个人的命运? 她艰涩地问:“世上那么多人,你为何独独挑中我?” 【因为只有您与所有大气运者产生了关联,亲爱的鉴定师。】 “…”她沉默下去。 其实她想问,如果它对使命的要求就只有这样,那么选皇帝不是更妥当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那道声音消失了。 恍惚间,发觉自己竟然可以动了。 她试探地动了动手指,随即便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 “…”她缓缓睁眼,下一瞬便对上了一双复杂的眼眸。 “夫人。”那人唤道。 温宓偏头移开目光。 魏昀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夫人,金矿一事杜鹃都与我说了。 这里头的利益牵扯盘根错节,若非你帮我,我恐怕要得罪许多人。” 温宓一怔,看向一旁满眼激动的杜鹃,掩唇轻轻嗽了一声,摇头道:“叫我如何说你好。” 杜鹃抽泣道:“您一心为姑爷,姑爷却为了不相干的女子这样对您,奴婢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温宓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抬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温柔道:“知道你为我好,我不怪你,不哭了。” 魏昀的指尖略微蜷缩,乌黑的眼珠颤了颤,随即低低开口道: “从前是我不对,不该那样对你。以后我们好好地,就如寻常夫妻那般,好不好?” 温宓慢慢抽回手,轻声道:“老爷言重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肯了。 魏昀心中懊悔,微叹了一声,只好说道:“也罢,你好好歇息,这些事以后再说。” 然后就起身出去了。 “主儿,姑爷这话是何意?” 温宓起身来到妆镜前,并未回她,而是说:“我念几样东西,你去替我寻来。” “主儿请说。” “赭石,孔雀石,青金石,蓝铜矿,珊瑚玛瑙与雌黄…”温宓不疾不徐说了许多东西,“都记下了么?” “奴婢晓得。” “切记,要仔细挑些好的,如今市上以次充好者久禁不绝矣。” “喏。” …… 弹指光阴,转眼即逝。 年关将至,处处银装素裹,灯笼窗花,笑语欢声。 男童女童吟吟的笑脸比灯笼还红,各自披了披风,挑着纸灯,蹭块东家的点心,又馋西家的糖人儿,被主人一喝,嘻嘻笑着散去。 魏昀知道温宓喜梅,便在院里栽了三十株红梅,如今艳艳地开出了花,满院梅香扑鼻。 温宓这三个月一直待在房中鲜少踏出房门,魏昀只当她是伤心过度不愿见人,是以也不常扰她清静。 眼看上日佳节,魏昀只能心怀惴惴地去请她,立在珠帘外,暖烘烘的地龙令他心尖更冷,犹豫着说: “长街热闹,夫人数月不出门,不如随我去瞧瞧?” 温宓放下笔,揉了揉略微酸痛的皓腕,起身撩开珠帘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穿好常服,不由一愣。 二姐喜鹊走后,她哪里还有这样的雅致? 魏昀却仿佛一眼看穿她,款款上前握住她的手,眉目含笑地说: “今日佳节,夫人若说出个不字,岂不扫兴?” 温宓细眉轻蹙,犹豫片刻,福身行礼道:“还请老爷回避,容妾身更衣就来。” 温宓更完衣,两人便并肩走出了魏府。 长街上果然热闹,人头攒动,爆竹声声,火样的灯笼从这头烧到那头,仿佛雪地里吐出的茂盛红蕊。 魏昀偏头看向身边人。 她系着一件淡色花枝纹披风,肤白胜雪,眉目淡淡,徒增几分冷清,与满街的热闹格格不入。 可饶是如此,魏昀心中也是前所未有的熨贴。 这样的盛景非他一人独赏,身边有佳人相伴,与以往年岁不同,今年他不再是孤家寡人。 魏昀心中微动,不由伸手,将她的柔荑握在手心,温声笑道: “为夫从没有这么高兴过。往日佳节,都是为夫一个人度过。” 温宓没有说话。 魏昀又道:“明日庙会,我们一同前去如何?” “我久居内室,一时恐不胜风寒。”温宓拒绝了。 她本不想在眼下的日子说一些晦气事,偏偏这人提了: “夫人这般,可还是对周家姐妹心存介怀?若夫人不喜,我便将周茹逐出府去。” 温宓闻言,眼底平静终于破碎,苍白的指尖微微蜷缩,用力抽回手,痛恨地冷笑道: “毫无牵念,何来介怀?我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无权无势,不能即刻为二姐和喜鹊报仇!” 魏昀心中波涛骤起。 她心中恨意竟如此深切…… 他动了动唇,有些黯然地垂眸道:“那我呢?也惹你这般痛恨,让你连声「魏郎」都不愿叫了?” 温宓逼着自己挪开目光,面上又恢复一片冷淡,回了句: “老爷言重了,「魏郎」该是给老爷心爱之人叫的,妾身时刻谨记。” 白月光贵女21 魏昀瞳孔微缩,下意识攥紧手心,摇头喃喃:“你…你这是何意?” 温宓道:“老爷与嘉辰妃的事妾身不是不知,不曾说破,只是给彼此留些体面,老爷千万要知足。” 这话不可谓不锥心,由一向典雅柔和的温宓说出口,就更令人难以置信。 “…”魏昀抿了抿唇,见她想要转身离开,不由心焦,连忙伸手拽住她衣袖,低低道: “此事是我的错,可自三月前我便决意要与你好好…” “有用吗?”温宓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轻柔一笑,嗓音飘渺似雾,“羊亡矣,何以全之?” 魏昀脸色微变。不知为何,胸口闷胀,升腾起几分压抑。 温宓虽明确表示了不喜,可第二日魏昀还是拉着她一起去逛了庙会。 兴许在他看来,她心中的怒火是与他逛一逛庙会就能平息的吧。 他紧握她腕,片刻不停地闯入漫天泼辣的热闹中,渐也随着欢声笑语沉迷,以为执子之手,便能与子偕老。 天寒地冻,唯她手是暖的。 肌肤相接,魏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悸动。 一偏头便能瞧见她精致典雅的脸庞,一贯的平静,却让他觉得安稳极了。 “我们终于像一家子了。”魏昀眉目含笑,抬手轻轻地摘下她鬓边的雪花。 美人,美景,佳节。弹指韶华,如何能辜负? 温宓垂目,继而抽出手往前走,没有理他。 魏昀失笑,连忙跟上去,轻哄道:“到处有卖小玩意儿的,买些回去赏玩也好。夫人?” 温宓闻言停下脚步,抬眼打量了一圈,神色微微恍惚。 往年这个日子,她都与几个玩伴一起度过。 他们也曾来这闹市穿梭来去,其中属长陵最为顽劣,他总爱捉了人家赏玩的兔子回去烤着吃。 她虽不曾吃过,可那味道她至今忘不了。 外酥里嫩,肉香扑鼻,烈烈的火堆把严寒的冬日都给烤暖了。 魏昀唤了她几声,见她没有反应似在出神,不由叹息,摇头道: “究竟要如何做,夫人才能消气呢?你若实在恼我,只管打我骂我,也总好过一声不吭的,叫我难堪。” “难堪?”温宓眼珠终于动了动,转向他,“老爷也认得难堪二字吗?” 说罢,带着杜鹃款款离开,没有再理会身后的魏昀。 …… “主儿,姑爷让人送来不少珠宝首饰,都挺好看的,您要不收下吧?” 温宓垂目淡淡道:“我嫁妆里什么没有,哪里就缺他几匣首饰了呢。” “那这些东西,”杜鹃犹豫了一下,“总不好退回去…” “数数有几件,拿去给干活仔细的下人分了吧。” “…”杜鹃不敢再开口劝,讷讷地拿下去了。 魏昀得知,非但不恼,反倒觉得她率性可爱,心中更得几分趣味,大手一挥,又让人送了许多金银。 得知这些金银也是同样遭遇后,他仿佛还觉得不够,又送了些名贵的香料。 珠宝首饰可以打赏,金银也可以打赏,这香料总不能了吧? 魏昀左等右等,等来的消息却是温宓亲手将香料磨粉和泥,拿院里给梅树做了花肥了! 这下可把魏昀给乐坏了。 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夫人竟有如此天真意气? 妙哉,妙哉! 下人每日都来回禀她的日常起居和琐事,他听着这些重复的事,竟也不觉枯燥; 有时下人说她笑了一下,他心中便能生出许多欢喜来。 又过十数日,他把眼前公事办完了,才腾出时间来到温宓的院子。 有婢子在门外守着,刚想行礼便见他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婢子的脸红了红,恭敬地退下了。 “夫人?”他在门外柔声唤道。 屋内丁点动静也没有。 魏昀疑惑不已,随即推门进去,只见静悄悄一片,全无女子踪影。 魏昀一惊,连忙扫视一番,见正中央竖着一面屏风,他深深拧眉,缓缓绕过屏风—— 只一眼,他两耳便噌地红到了根! 只见那屏风后面是一只大大的浴桶,水面上铺开一层娇艳的花瓣。 桶沿上正慵懒地枕着一个美人,香肌玉骨,云鬟雾鬓,在一片如绸的水雾中闪烁着朦胧诱|人的光泽。 她双目紧阖,眉心微蹙,似是做了不好的梦。 魏昀迟钝半晌,终于甩开羞意,暗叹道:眼前的美人是你夫人,你怕什么! 无奈地摇了摇头,怕她泡着受凉,便想叫她起来,却不想手刚碰到她纤瘦的肩,指尖便像烧着似的,滚烫发热起来。 “…”魏昀抿了抿嘴,暗骂自己不争气! 正踟躇不知如何是好,美人自己醒了,缓缓睁开双眼。 迷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她顿时清醒,下意识把身子向水中沉了沉,细眉微拧,“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瞧瞧你。”魏昀脸颊发烫,挪开了视线。 温宓垂眸道:“老爷怎不让人通传一声?” “是我不对,我没想到你正沐浴。”魏昀转过身道,“我这便出去,夫人安心更衣吧。” 走到门口时脚步忽地一顿,问道:“今日怎么不见杜鹃?” “我叫她采买去了。”温宓道。 魏昀颔首,推门出去了。 待温宓更衣完,魏昀终于得到允准进屋,隔着珠帘问她: “每次来都见你作画,我心痒难耐,可否让我一观?” “红梅图罢了。”温宓淡淡地把画轴卷起。 看着珠帘后绰约的美人影,魏昀心中黯然,不由道: “你我成婚近半年,还不曾圆|房,是为夫亏欠,若你愿意…” “妾身身子不爽,恐怕要辜负老爷美意了。” “…”魏昀无奈至极。 圆|房不过是早晚的事,这小女子究竟为何不愿? 就是对他心有怨怼,也不能免去周公之礼,自古以来哪有妻子不愿意圆|房的? 不过这些话他自然不敢对温宓说,毕竟大婚当日是他有错在先。 若非他那日爽约让她独守空房,如今他们应当是一对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 “一切自然以夫人的身子为重。”他垂目,温声说出一句虚伪的话。 白月光贵女22 温宓不愿,魏昀便不会低声下气地求|欢,只好无奈地转移话题。 翌日温府匆忙来人送信: 温宛的安胎药中发现藏红花的药渣,只是为时已晚,腹中胎儿没能保住! 温宓得知此事急忙入宫,见到了鬓发斑白的母亲。 母亲正守在大姐床前,母女二人相视流泪。 见她来,温宛朝她伸手,她抹掉泪,徐徐上前握住。 “姐姐!” 温宛泪眼婆娑,声声含恨:“周暮害我!” “我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可怜孩儿在我腹中已经成形,却被那碗药生生夺去性命!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温宓抬手遮住眼,不想让自己的仓皇哀弱被察觉到。 她低低道:“嘉辰妃可恨,都是我连累了姐姐。” 温夫人摇头,“与你何干?那嘉辰妃一惯恶毒,自己生不出孩子,便也见不得别人有孕! 自她入宫后造了多少冤孽,身上又背了多少胎命!” 温宛哭得愈发悲痛,额上青筋凸起,面颊一片惨白。 温宓不知该如何安抚,呆怔许久,心中仿佛千层波涛正慢慢偃旗息鼓,悄然沉入寂静无声的深渊。 “原是本宫来得不巧,夫人姑娘们也在呢!”殿外忽然传来一道笑声。 随即高昂的唱声响起: “嘉辰妃到——” 殿内几人面色大变。 嘉辰妃果然徐徐走进,面带明媚笑意,身后跟着几个奴颜婢膝的宫人,手上各自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 嘉辰妃笑道:“陛下让我来瞧瞧妹妹,可怜见儿的,脸都白成那样了。快来人收下,给你们主子熬成汤药吃。” 莲溪宫的人顿时上前接过东西。 温宛看过去,几乎毫不掩饰恨意,双眼似箭,声音嘶哑:“你做的好事,还在这儿假惺惺什么!” 嘉辰妃身形微滞,惶恐般向后退了一步,摇头道: “妹妹,我好心来看你,你为何平白诬赖我?” “诬赖你?”温宛悲凉地冷笑,抹去缓缓滑下的泪水,“你这样的人,就该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嘉辰妃面色微变。 她身边的丫头立马上前,大声道:“大胆!你怎敢诅咒娘娘?!” “她是娘娘,我就不是了吗?”温宛被扶着缓缓躺下,盖好锦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做过的好事,上天都一笔一笔给你记着呢!” 温宓看向嘉辰妃,见她面容发黑双拳颤抖,压抑住心头酸痛,淡淡出声道: “娘娘不曾做亏心事,自然不怕死胎索命。” “你们,”那大丫鬟气得发抖,“你们竟如此无礼!” 嘉辰妃的脸已经僵滞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做过什么。 片刻后,她回神一般喝住丫鬟,“好了,几位也是伤心则乱,本宫岂是那般小气之人?” “可是,娘娘!”丫鬟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嘉辰妃抬手止住。 “不必多言。” 说罢,朝几人点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温宓满腔痛楚不断翻搅,快把她疼坏了。 她知道姐姐有多期盼这个孩子。 那么多小肚兜,那么多小鞋子,那么多小棉袄,每一针每一线都由姐姐亲手完成。 可如今,这些东西只能被投入火里,随着滚滚浓烟化为灰烬。 她这可怜的小外甥何其无辜! 她迟早让嘉辰妃得到报应,以告慰二姐、喜鹊和小外甥的在天之灵! …… 又是两个月过去。 温宛自小产后身子虚弱不堪,一直缠绵病榻。 温宓为了照料,几乎每日都会进宫一趟,与魏昀见面的机会就更加的少。 魏昀每回见她都要呆呆凝视许久才能回神,美其名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温宓除了进宫,其余时间都在忙着作画,哪里有空搭理他? 对于他偶尔隐晦的暗示,她全当听不见也看不见,从不给丝毫回应。 一日,魏昀正与同僚饮酒,见他们佳人相伴豪饮美酒,不禁心生悲凉,一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书童连忙劝道:“老爷可别喝了,您忘了,夫人不喜您满身酒味。” 这样一说,魏昀便陡然清醒了几分。 夫人不喜他满身酒味?夫人? 原来他魏昀也是有夫人的啊。 他低低问道:“你说——你说说,夫人为何不愿意看我一眼呢?” 书童道:“许是害羞。” “跟你说你也不懂。”魏昀的脸颊微红,眼前出现几层重影,“她因为别人,恼了我了!” 魏昀整整喝了半宿。 被送回魏府时,已醉得不省人事,浑身滚烫,脸颊通红。 温宓本来要睡下了,倏然门上笃笃两下响。 她一怔,紧接着便听见杜鹃在外头扬声问了句“谁啊”,门便给打开了。 “诶,姑爷?” 温宓没有听见魏昀的声音。 她的心不由揪起,轻轻推开窗向外张望了一眼,面上微微一惊。 只见一袭常服的魏昀正大步走上台阶,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只听唰地一声,屋门在她眼前被打开了—— 魏昀深沉的双目刹那间与她对上。 “!!”温宓被他吓了一跳,眼见他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她心中失措不已,“老、老爷?您这是…” 还没说完,她便被一股大力抱了起来! “魏昀!”鼻尖不断扑入酒气,她骤然回神,惊慌地挣扎起来,“你醉了,你醉了!快放开我!” “你是我魏昀的夫人,本就该与我圆|房的,不是吗?” 魏昀微微笑了,温柔地把她放在床|上,俯身道,“从前是我不好,日后我改,你信我,好不好?” 语气温柔似在诱|哄,让人怀疑他根本没醉。 温宓僵了僵。 魏昀见状蹙眉,“怎么,你不愿吗?” “我们说好,你不碰我…你不碰我的…!”温宓鼻尖酸楚,咬牙忍泪,“你怎能出尔反尔?” “可你是我的夫人!”魏昀低下头,一字一顿,“都说我辜负你真心,可你何曾付出过真心? 如今我把心给了你,你却把它揉碎了丢还给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温宓听得怔然。 她直视他,“你若不能忍受,和离就是。” 白月光贵女23 和——离? 魏昀温润地笑了,伏在她耳畔痴醉般低语道: “为夫不准。” 话音未落,温宓只觉得胸前一紧,紧接着撕拉一道裂帛声响起—— 如今已是四月天,正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她却觉得心口冷飕飕,正不断往里灌风。 晶莹的泪珠从她眼尾瞬间滚落,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额角青筋凸起,纤柔的双手用力将人推开,咬牙嘶声道: “洞房花烛夜你可以,那之后许多的日子你也可以,可唯独眼前、以后,不能! 我宁死、也不会委身一个仇人!” “仇人?” 魏昀狼狈地站稳,眼中泛着的血丝可怜至极,双拳缓缓握紧,“我竟成你的仇人了吗?” 温宓美目含泪,没有回话,而是匆匆拿起褙子遮住呼之欲出的春|光,仓皇地逃出门去。 去找杜鹃,去找杜鹃! 杜鹃!杜鹃! 她如无家可归的孩童,发髻凌乱,满脸泪痕,直到看到杜鹃,她眼中才溢出一丝光亮。 “杜鹃!” 她扑进杜鹃怀里。 “主儿?”杜鹃搂住她,满脸迷惑,“这是怎了?” “今夜我同你睡,好不好?”美人眼底湿透,长睫悬泪,细白的手指不断收紧、颤抖。 杜鹃一惊,扫了眼烛火通明的主屋,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扶着温宓回了自己屋。 “主儿,您别哭,赶明儿咱们就回家,找老爷夫人给咱们做主去!” 温宓茫然地拭去泪水,垂头低低道:“父亲母亲已经够烦恼,我怎能再给他们增添负累?” 杜鹃无奈,只好伺候她安歇。 而主屋里,温宓跑出去以后,魏昀便怔怔地仰躺在床,胸腔内酸胀疼痛,沉默半晌,忽然抬手遮住双眼。 被揉碎的眼泪顺着脸庞缓缓滑落。 无声地,隐忍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却忍不住。趁着酒劲儿,便权当他喝醉了吧。 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 一步错,步步错。早知有今日,他当初定会好好待她。 “还来得及弥补吗?”他气息吞吐间泛滥着酒气,脸颊通红,眼神迷离,“夫人…” 他只是觉得眼前阵阵眩晕,意识慢慢便陷入了死寂的黑暗中。 是月中旬,一道圣旨惊动魏、温两家。 只见圣旨上写着:户部尚书魏昀文采通明,治行卓越,有功社稷,朕器之甚,以三公主妻之,钦此。 传旨太监满脸喜气,笑道:“魏大人,快快接旨谢恩吧?” 魏府众人行跪礼,以魏昀、温宓为首,皆面色各异。 下人们面面相觑,都对皇上这道旨意不解:把三公主许配给老爷,这不是摆明给夫人难堪吗? 毕竟谁敢让堂堂公主做小? 不想开罪天家,就只能委屈夫人让位了。 而温宓却神色淡淡,仿佛被抢走的不是她的夫君,而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她平静的目光看向魏昀,似乎在诧怪他为何还不接旨。 魏昀自打听完圣旨,面色便沉了下去,圆润的指甲几乎陷入手心。 他垂目,缓缓抱拳道:“恕臣不能领命。” 此言一出,惊呼声层层荡起。 传旨太监瞪大双眼,颤颤地说:“这是抗旨!魏大人——您可想清楚咯,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魏昀眼角的余光扫过温宓,见她面色无澜,心口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声音温润而坚定: “是,劳烦公公回去回禀,魏某已有妻室,珍之爱之,不愿再娶,恐辜负圣上美意了。” 温宓说不惊讶是假的。她满以为以他的为人做派会接下这道圣旨,如此她就能自请下堂,然后和离。 可不料他竟敢抗旨—— 他不要命了吗? 若是惹得圣上不悦,他能落到什么好? 果不其然,皇帝得知魏昀抗旨,龙颜大怒,当即下令贬官罚俸,由正一品户部尚书迁至正三品户部侍郎。 身前仙鹤成孔雀,相去不啻天渊。 魏昀是谁? 当今圣上最宠信的臣子,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仪表堂堂,君子端方,谁人不知? 消息从前朝传出,车马围京城跑一圈,便多一圈的人听见。 一块泥捏的糖,鸟衔枯枝般飞回宫中,落入冷清的朱墙碧瓦,又被许多张口舌嚼烂,最后缺膊少腿地灌入人耳。 温宛自然也不例外。 一个不受宠的小嫔妃来探望她时把这件事说给她听。 她得知此事尖锐地哭喊了一声,一口心头血当即便呕了出来! 小嫔妃被吓得花容失色,随即赶紧带着下人行礼告退,生怕此事与自己扯上干系。 断断续续的嘶哑哭声从温宛喉中挤出: “皇上竟、竟如此不顾情分,置我温家颜面、于、于何地!” “娘娘!娘娘!”一个丫鬟急忙去请太医,另一个丫鬟哭道,“您千万保重身子,太医说您不能思虑过多…” 温宛捂着胸口流泪道:“我这个做姐姐的无能,可怜我的二妹、小妹,她们该是何等的委屈!” 说罢急急地喘了两声粗气,眼底泪光破碎晃动,如骤然冲破禁锢溢散出来的星子,绚丽过后,便是长长久久的寂静。 “娘娘!娘娘?”丫鬟大惊,扶肩轻轻晃了晃,眼泪唰地落了下来,“娘娘!!!” 娘娘—— … … “姐姐!” “姐姐!” 温宓蓦然从梦中惊醒! 眼前烛火摇曳,杜鹃守在床前,被她声音一惊,赶紧爬起身来,“主儿?” 温宓看到她顿时安心几分,松了口气,任由她为自己擦拭额上冷汗,轻轻道: “吓坏我了。方才我做梦,梦见大姐二姐还有喜鹊与我道别,说她们要走了。 怪哉,她们要走哪儿去?哪里猫藏的好去处,竟不带上我。” 杜鹃闻言,面色微变,低低道:“主儿,大姑娘、二姑娘她们…” 温宓摇头轻笑:“你怎也这样怪?都商量好一起作弄我不成?” 杜鹃道:“主儿,大姑娘真走了。” “走哪儿去?” “大姑娘她…殁了!” 温宓笑容凝滞,斥道:“你怎么平白咒人!” 杜鹃噗通跪地,泪如雨下,哀哀哭道: “不止大姑娘,二姑娘、喜鹊,她们都走了,走了!主儿,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我…” 白月光贵女24 “…走了?”温宓摇头笑道,“好杜鹃,不要捉弄我了。” 她虽然笑着,双眼却不知为何落下泪来,浓烈的窒闷感将胸膛堵住。 她连忙抹掉冰冷的泪水,笑着催促道:“快去叫喜鹊来,咱们拾掇拾掇,去刘家瞧瞧二姐去。” 杜鹃哭道:“主儿,她们、她们真的走了!” 此言落地,温宓单薄的身躯一颤,面色陡然惶恐起来,惊惧地捂住双耳,声音拔高: “你骗我!好端端地,人怎么就没了呢?人怎么就没了呢!” 杜鹃满脸泪痕,上前扶住她道:“姑爷守了您一天一夜,怕您醒来看见他不高兴,不久前才匆忙离开了。” “…”温宓倏然安静下来。 她僵硬地扭头环视四周,入眼的每一样摆设都不属于她的闺房,陌生又熟悉—— 姑爷? 温宓恍然,眼中水汽氤氲,终于想起自己原来已经嫁人了。 这不是她的家,这是魏家,是她如今的夫家。 二姐早跟姓刘的和离,回家去了。 大姐还在宫中呢。 杜鹃怎么说她们没了呢? 温宓头疼欲裂,此时此刻仿佛有只大手在翻搅着她的脑海,用力揪扯着每一条血脉。 她眼前忽然闪过一幕幕—— 惨白的灵堂,倒地的喜鹊,以及缠绵病榻的大姐。 二姐回家来了。 大姐圣眷正浓。 二姐被推入湖里。 大姐死在了宫中。 温宓的眼神逐渐涣散,眼圈通红,轻声喃喃: “不是梦?原来不是梦啊。” 她的大姐、二姐、还有喜鹊,真的已经没了。 “姊妹三人,好端端地,怎么只剩我一个了?” 她抱紧双膝,茫然无措地垂下头,任由泪水无休无尽地跌落。 杜鹃见状不忍,低声劝道:“主儿,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为她们报仇才是要紧事。” “我早想好了,”温宓目光空茫,呆呆地说,“我要让周氏姐妹血债血偿。可不等我报仇,大姐也去了。可这一条条人命,周茹、周暮——她们怎么还得清啊?” 杜鹃张了张嘴,“主儿…” “她们还不清。”温宓眼中温度随着泪水逐渐冷却,“该得到报|应的,不单单是她们。” “主儿您的意思是…” “魏昀,刘坤,还有我。”温宓摇摇头,惨笑道,“造化弄人,最该死的分明是我自己。” 杜鹃面色大变,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温宓轻轻抬手止住。 “你放心,”她依旧满目温柔,里面藏着一片荒芜,怅然笑着说:“如今我势单力孤,在报仇雪恨之前,我不会做傻事。” 温宓一向言出必行。 听她这么说,杜鹃便稍稍放下了心,转身就要出去叫水,却不料温宓又吩咐道: “好杜鹃,去研些墨,我马上要用。” 杜鹃疑惑,一口应下,“您待会儿洗漱吗?” “不忙事。” 杜鹃随即去磨墨。 “主儿,您要练字?” 温宓接过笔,轻轻道:“我要写一封和离书。” “哦,和离书,和离…”杜鹃重复两遍,蓦然瞪大眼睛,“和离书?!” 温宓已经落笔。 杜鹃心肝俱颤,连忙拦住她的手,哭着脸道: “主儿,这自古以来都是男人提和离,哪有女人写和离书的,这让世人该如何看您?” “无妨,你松开吧。”温宓轻叹,“事到如今,我如何还能再与他虚以委蛇下去?” 杜鹃一僵,愣愣地松开手。 “主儿,您若是与姑爷和离了,以后如何再嫁人?” “几条至亲的性命背在我身上,我怎么忍心背弃她们,自己高高兴兴地嫁人去?” 温宓拧眉,“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杜鹃只好道喏。 和离书写好,温宓又让杜鹃另铺一块洁白的布,她又在布上写了起来。 杜鹃伸脖子张望,温宓笑了笑,说:“这是状书,我要把周氏姐妹造的孽都写下来。” 温宛得宠后,利用宫中人脉查清了许多事,在温宓去探望时全都告诉了她。 杜鹃:“这、这有用吗?嘉辰妃是宠妃,就怕皇上护短…” “总要一试。”温宓面色无澜,运笔速度飞快,“即便没用,我也有别的法子。” 杜鹃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磨墨。 … … 和离书被送到了魏昀手上。 上面已经写上了温宓的姓名,还按了一个小巧的手印。 送到他手上,似乎只是为了让他过目,再让他署名按手印。 魏昀捏着这张和离书,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立在门边,身姿修长,却徒添萧瑟与荒凉。 “……和离?”半晌,他才终于反应过来,神色恍惚地笑了一下,问道,“是夫人亲口说的吗?” 白月光贵女25 “是…”下人回道,“夫人一醒来就亲手写下了和离书。” 魏昀怔然许久。 他垂目,低声喃喃:“她竟如此急不可耐!” 下人见状,大着胆子道: “夫人想必是一时气怒,待消了气就好了。您为夫人不惜触怒圣上,上哪能寻到像您这样好的夫婿?” 好? 魏昀自己都不信。 素来娇贵的姑娘十里红妆下嫁给他,他却使她受尽委屈,还间接害死她三个姐妹。 这么一想,他欠她的,又何止一个洞房花烛。 不能为她报仇,连安抚都没有立场。若是追根溯源,这一切还是他招致的祸事。 魏昀长身玉立,眼眶微红,紧紧捏着和离书吩咐道:“叫管家来,把周茹逐出府去。” 下人一惊:“使不得啊老爷!周姑娘是嘉辰妃亲妹,圣上钦点魏府收留,若是贸然撵走,岂不是要大祸临头!” 魏昀闭上双眼,“快去!” 身为她的夫君,他没有在她嫁进来时即刻将周茹赶走,反倒任由她作妖,他不敢想——当时的温宓该是何种心情? 下人喏了一声,躬腰转身就要出去,又被魏昀叫住: “再去把夫人请来。” 旋即又改口:“罢了罢了,我亲自去!” 说完便抬步走了出去,孤身一人,满心惴惴地来到温宓的院子。 “夫人。”他推门而入。 杜鹃迎了出来,面色复杂,“主儿才睡下了,不见人。老爷请回吧。” 魏昀脚步一顿,僵立在原地。 手中的和离书微微发颤。 纸上墨痕未干,显然刚写成,怎么就睡下了呢? 他哪里不知杜鹃是故意这么说? 奴婢传达的都是主子的意思,能这么说,无非是得了温宓的授意。 她不想见他。 魏昀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失态,他的双眼黯然下去,呆呆地望向主屋的窗。 她或许正停在窗前,静静地等着他离开吧。 许久,魏昀的喉咙干痒,张了张嘴,低声说道: “既然睡下了,我便不进去扰她清梦了。不必说我来过。” 杜鹃恭敬地行礼,目送他离开。 又过几日,宫中传来消息: 皇上怀念温宛,将其追封为皇贵妃,同时特意允准温伯安告假三天,以彰显龙恩浩荡。 可事已至此,温伯安说不心寒是假的。 他好端端的三个女儿,两死一生,唯一活着的小女儿,也险些被三公主夺去夫婿! 他夫人整日以泪洗面,怨天恨地,恨不得替两个女儿去死。 可罪魁祸首却受到庇佑,依旧珠光宝气得意洋洋,永远不会为他的女儿偿命。 饶是如此,皇上也不甚安抚,只是劝他想开:爱卿节哀,人各有命数,不能强求。 命数!命数!难道他的两个女儿就该死、小女儿就该被夺去夫君吗?! 温伯安的心彻底凉透,甚至动起了告老还乡的念头,可刚说出口就被皇帝驳了回去,只允许他告假三天。 温伯安回府,先是看见了夫人,紧接着便看到了她身边的小女儿温宓。 他一惊,“宓儿,你怎么回来了?!” 白月光贵女26 温宓道:“我回来探望父亲母亲。” 她笑意温柔,一如出嫁以前。 温伯安怔忡,见小女儿将妇人发髻放下,重新梳成飞天髻,容光熠熠,典雅娇柔,这模样竟让他恍惚回到三个女儿都云英未嫁时。 只是今夕何夕,已然物是人非。 怅然间,他没有发觉妻子复杂的情态。 温伯安步入门槛,慨叹道:“也好,此番回来,好好陪陪你的母亲,她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 温宓道是,扶着温夫人走进去。 她才回温家不久,晋王府便派人来请,只是来者并非使仆,而是颂春。 杜鹃看见她便没有好脸色,冷哼道:“怎么是你,你还敢来见我们姑娘!” 颂春没有说话。 温宓笑着问道:“你还留在二哥身边么?” 颂春垂目道:“丹青会后二爷便将我逐出了映雪院,幸得老太妃垂怜,留我在身边做了个粗使丫鬟。” 杜鹃噗嗤笑出声。 温宓顿时明白老太妃的用意。 之所以派颂春来,无非是想让她知道颂春的下场,好卖她一个情面,亦或是卖父亲一个情面。 温宓苦笑。 先前她亲自把那只老东珠金镯送还,老太妃当时便有不快,如今怕是更与她生分了。 她对颂春点头,柔和地笑道:“劳烦你传话,就说我得空便去探望,请太妃奶奶不必挂怀。” 颂春抬头道:“姑娘若不给个准信儿,恐怕老太妃会迁怒于我。” 杜鹃气急道:“你这是在存心为难我们姑娘!” 颂春没有搭理她,直勾勾地盯着温宓。 温宓眸光依旧温柔,轻轻抬手,汩汩泠音在唇齿间萦绕流淌,“我正为圣上作贺寿图,这几日实在抽不开身。” 说着又摇头失笑,“千里江山难画,我一连画了月余,如今才堪堪有了雏形。” 颂春眸光微闪,福身行礼道:“奴婢这便回去复命。” 颂春走后,杜鹃面露疑惑,问道:“主儿,您画的明明不是千里江山图啊。” 温宓垂目浅笑,怅然道:“我需要一个人做我口舌,颂春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何意? 杜鹃听不懂。 她只知道主儿现在看起来好难过好难过。 “主儿,膳房送来的莲花酥,您吃一点吧?” “回房,画还差许多呢。” 杜鹃只好道喏。 …… 翌日,温宓带着杜鹃去晋王府探望老太妃。 “门外是谁啊?” 一道苍老带咳的声音穿过珠帘递了出来,飘进温宓的耳朵。 她笑着应道:“太妃奶奶,是我,宓儿。”她让杜鹃在门外候着,自己则接过红楠木捧盒走进屋内。 晋王老太妃素日里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屋里便时常飘荡着花果香。 掀开珠帘,只见一雍容老妇从软榻上直起半身,面上犹带病气,可笑却怎么也止不住: “宓丫头快快进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温宓走近挨着她坐下,老太妃便握住她的手细细看过,不住地点头笑道: “好啊,回来就好。就是嫁去了夫家,也没有自己家舒坦。颂春说你忙着作画,今日你来,可是画作完了?” 温宓赧然笑道:“这些都是小事,哪有探望太妃奶奶重要?” 说话间,珠帘忽被惊起,一阵稀里哗啦的脆响尖叫嗡鸣起来,聒得人耳朵生疼,莹润的珠子碰撞出清脆的鸣响。 是碟子摔落在地的声音。 老太妃脸色微沉,眼刀子往外一撇: “是谁?!” 帘外颤抖惊恐的嗓音响起:“回太妃,是,是奴婢,奴婢失手打碎了果碟,望太妃恕罪!” “毛手毛脚惊了主子,出去!”心腹老奴连忙退出去低喝。 温宓恍惚了一下。 此情此景,与当初何其相似。她想起先前某次探望时那个同样「毛手毛脚」的丫鬟,后来她才知道那丫鬟被发卖了。 温宓回过神来,笑了笑,把红楠木捧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碟精致的枣泥酥,“知道您爱吃这个,宓儿特意带了一些,奶奶快趁热尝尝。” 老太妃捏起一块放进嘴里,餍足地颔首道:“可有些日子没去看你二哥了?” 温宓垂目道:“是有些日子了。” “既然回来了,就去瞧瞧吧!再不济也是兄妹,总这么生分像什么话?”老太妃拿帕子捂住嘴,蹙眉嗽了一声。 温宓犹疑道:“可宓儿已为人妇,这恐怕不太…” “好个宓丫头,还想骗我老人家!”老太妃笑了,“你此番回来,难道真是为了看望双亲不成?” 温宓一怔,抿了抿嘴,当即反应过来她为何这么说。 这世道风言风语传得快,再者晋王府耳目遍布,怎么会不知道她和离的事呢? 看来天底下唯一能被瞒住的就只有她父亲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曾退让,轻轻道:“二哥毕竟是男子,亲兄妹尚且设三分界线,我们又如何能失分寸?” “你们只当是亲兄妹,有何不可?”老太妃摇头,“不必理会外人如何!” 温宓还是摇头。 见她这么固执,老太妃叹了一声,叫人把老东珠金镯拿来,硬是套在她腕上,拍了拍她的手背道: “我一直中意你做我的孙媳妇。樟儿没了,我便让桦儿配你,怎料你们都不通窍,白费我一番苦心。” 温宓失笑,“是宓儿有眼无珠。” “罢了!罢了!”老太妃搂住她,抹去眼角的泪。 “昨夜我梦到桦儿了。皇帝要夺走桦儿,立他为太子,待一觉醒来,才发觉是梦。不过——这不过是迟早事,桦儿总要离开晋王府的。” 温宓一颤。 是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 该得到的总会得到,该失去的也终究会失去。 人就是这样,不断地得到又不断地失去,以此为羽翼奔向最终的宿命。 老太妃正说着话,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道:“那姓魏的断了两条腿,知道么?” 温宓一愣,“什么?” “那姓魏的不知被谁绑去,两条腿给打断了!” 温宓凝滞了一瞬,随即笑道:“我与他已经毫无瓜葛,太妃奶奶不是知道么?” 白月光贵女27 老太妃的目光在她脸上飘过,笑道:“你是与他无瓜葛了,可保不准他还惦记着你。” 温宓淡淡一笑,心中毫无波澜。 她日日让人催他和离,把那仅有的丁点情分都磨没了,哪还有什么惦记不惦记? 只是她没想到竟会有人对他仇恨之深,直接断掉他两条腿。像他那样的人,断掉双腿,还不如杀了他。 会是谁做的呢? 温宓略微思索,不知为何就想起了离奇死去的朱成义。 她总觉得事有蹊跷,这两个人都与她颇有有渊源,忽遭横祸,怎么想都诧异。 “怎么,是想起什么来了?”老太妃摇头笑了笑,眼神意味深长,“不论想起什么,该装哑巴的时候就得装哑巴。” 温宓神色微微一震,垂目道:“宓儿晓得了。” “再过不久你二哥就要立身东宫,我这个做祖母的,自然要尽力为他打算。” 老太妃见她识趣,微微叹道,“若非你亲事定得急,将来配了桦儿,就是凤位也坐得,怎么就要委屈在那小小的后宅呢!” 温宓轻笑:“亏得四下无人,太妃奶奶可不好说这种话。” 面上笑意缱绻,心中却忖度起来: 看样子魏昀的事与晋王府有关。老太妃敢无所顾忌地告诉她,想必不是晋王府亲自出手。 宁桦若被册封为储君,需得在朝中立稳脚跟。老太妃口中的「为他打算」,除了拉拢朝臣还能有什么呢? 想到这里,温宓陡然一惊,心中冒出一个骇然的念头: 此事,是否与卫家有干系?! 老太妃若有心拉拢,那么忠正耿介的卫怀明便是不二之选。 卫怀明乃是当朝首辅,身兼太傅与太师之职,幕僚三千,处尊居显,可谓权倾朝野。 当初的朱成义也是被绑去,用了非人的手段折磨,与如今的魏昀何其相似! 朱成义死后,朱家便举家迁出了京城,从此杳无音讯——除了卫家,谁还能在京城内只手遮天? 从前的种种疑点,慢慢在温宓脑海中清晰放大。 可若是卫家做的,缘由又是什么? 杀朱成义,断魏昀的腿…… 难道,是因为她?! 温宓心中骤起惊涛! …… 再说皇宫里。 自打皇帝为魏昀与三公主赐婚被拒,三公主便在京城内狠狠丢了一次脸。 她因此更加记恨温宓,觉得丢脸都是温宓害的,势要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好在她与宁桦的大丫鬟颂春有些交情,从前为了讨好宁桦,也时常对这丫鬟和颜悦色,久而久之便有了联络。 这丫鬟方才来送信,说温宓预备在万寿节献上一幅千里江山图。 好个千里江山图!果然是假清高,从前不见她献寿礼,如今竟以自己的名义献寿礼! 这不是摆明想讨她父皇欢心? 宁萱珠冷笑。 当即心思一动,招呼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想献上千里江山图? 那她就让温宓丑态百出,让所有人都瞧瞧这典雅美人真正的面目! 吩咐完人,其母梁夫人便来了。宁萱珠连忙迎上去,“母妃,您怎么来了?” “你昨日又去找那嘉辰妃了是不是?” 白月光贵女28 宁萱珠在母亲面前气焰立马萎缩,讷讷道:“周娘娘是真心想与我结交,是个好人。” “深宫之中哪还有什么好人?皇贵妃倒是好,可你看她下场如何?如周暮那般,更是骨子里就坏的坏胚,你如何敢跟她来往!” 梁夫人恨铁不成钢。 她是瞧不上温家那个小女儿,可不意味着就能瞧得上虚伪做派的周暮。 同为宫妃,阴私事见得多了,便知道周暮更令人作呕。 “可周娘娘没有害我。” “你可知何为引火焚身!”梁夫人气怒。 她在皇帝身边待得最久,颇能能揣度圣意。这几日宫中不太平,皇上意欲立储,前朝恐怕也要变天。 而作为储君不二之选的宁桦,从小与温家的三个女儿知交甚笃,情谊深厚。 如今这三人不是被害死就是被针对,无一不是拜嘉辰妃所赐! 若他顺利登上太子之位,她们母女二人该如何自处! 偏偏宁萱珠对这些一无所知,还得意洋洋地以为自己公主之尊无人可欺。 荒唐! 区区公主,与当朝储君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梁夫人急切地想让女儿懂些事,却不能直白地说出来,生怕被有心人传进皇上耳中。 “皇上爱重你二哥,日后你不许再对那温家姑娘下手。” 宁萱珠急道:“她害我丢脸,我便不能饶过她!” “糊涂、糊涂啊!”梁夫人屏退其余人,拉住她的手问,“方才你又算计什么了?” “我让人去把她的画毁了…”宁萱珠脸上露出得意的笑,“父皇诞辰在即,她想献画谄媚,我便让她现眼!这样岂不是大快人心?” 梁夫人闻言,面色微变。 “你真让人去做了?” “是,”宁萱珠点头,“她敢谄媚父皇,难不成是想当皇妃么!万寿节一到,她便完了…” 梁夫人身子一颤,面色陡然发白。 “母妃,您这是怎了?我收拾那小贱人,你不高兴么?” 梁夫人手指颤抖,倏然抬起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本宫怎么就生下你这么个蠢货!” “啪——”清脆的一声响。 宁萱珠呆了,白嫩的脸颊飞快肿起。 “…母妃?” 梁夫人身形一晃,头上钗环甩动,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她恨恨地扭头离去,只撂下一句:“我再不管你,日后你是喜是忧,都与我无干!” 她这话纵使是气话居多,可还是将宁萱珠惊得魂飞魄散。 宁萱珠的眼泪缓缓滑下。 脸颊被打得红肿发烫,她抬手捂住,眼中恨意更深。 都是温宓!都是温宓! 若不是温宓,她怎会闹到今日这般田地! 因为温宓,她的桦哥哥、母妃,都不要她了。 凭什么! 宁萱珠的双眼顷刻间被泪水淹没。 …… 万寿节在每年四月。 温宓发现自己精心勾勒的千里江山被毁,并不意外,叫当值的奴才来挨个询问了一遍。 果然,口风甚严,什么也问不出来。 她挥挥手,让他们下去,随即让杜鹃去给管家传话: 这一批下人全都发卖了,再从可靠的人牙子那里买些新的进来。 管家不敢违逆,忙不迭下去办了,任凭那些下人叫苦连天他也不曾心软,板着脸道: “你们中有人手脚不老实,毁了姑娘的画,还没一个肯说实话,实在恼人!” 其中一人哭道:“不知是谁干的,便要全都发卖吗!” 离了温家,哪还能找着这样舒坦的去处? “就是!”另一人附和,“三姑娘这般,难道就不怕落个凶悍之名?” 话音未落,一道温柔泠泠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声: “倒是我浅薄,不知主子发卖几个不忠的奴才也成凶悍了。” 几人一颤,连忙转身,不住地磕头,“见过主儿!见过主儿!方才奴才们无心之言,还望主儿饶恕!” “饶恕?”温宓轻笑,“你们不曾做错,我饶恕什么呢。” 此话一出,几人脸色顿时不好看。 杜鹃冷笑:“你们就是欺负姑娘好性子,若换作旁人,你们早夹起尾巴滚蛋了!” 温宓止住她,笑道:“那画原是我要献给皇上的,却被贼人毁去,这可让我头疼得很。” 几人眸色大亮,当她心软,不住地磕头道,“求主儿宽恕!求主儿宽恕!” 看样子,温宓也明白了几分。 谁也不肯供出谁,那就是一起犯的事了。 她微微笑道:“我还怪呢,贼人怎敢如此放肆?原来是人多壮胆。” 杜鹃越听越气,问道:“主儿,怎么做?” “依旧发卖了吧,”温宓道,“温家容不下不忠不义的奴才。” 管家连忙道喏。 处置完这几人,两人回房。 杜鹃困惑地问:“主儿画过那么多画,他们怎么偏偏毁去万寿节那幅?” “魑魅魍魉显形罢了。” 温宓淡淡道。 … 万寿节当日,普天同庆。 一道圣旨颁下,震惊朝野。 ——皇帝将晋王嫡次子宁桦过继到膝下,册为太子,即日起赐太子宝印。 储君一立,社稷更稳,又恰逢皇帝千秋,可谓喜上加喜。 这样大好的日子,处处欢声笑语,却有一人格格不入。 三公主宁萱珠得知此事,当即便发了疯,在寝宫里砸碎无数珍器美玉,嘴里不住尖叫: “该死!都该死!一个两个的都要与本宫作对!” 宫人见拦不住她,连忙去请梁夫人,得知梁夫人现在御书房,连忙又去请嘉辰妃。 周暮听说后笑了一下,跟着来到三公主的寝宫,对她说: “好端端的,拿这些宝贝撒什么气?可心疼死我了。” 宁萱珠睨她一眼,凝神打量许久,倏然冷笑:“都是你做的好事!” 周暮诧异道:“我怎了?” “桦哥哥被过继到父皇膝下,此事你先前分毫不知么?” 宁萱珠眼泪唰地掉了出来,尖利地哭道,“你明知道我非他不可,却连这样的大事都不告诉我!” 现在好了,宁桦成了她的兄长,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周暮反应过来,眸光微闪,笑道:“这有何妨?我有的是法子让他把心交给你。” 宁萱珠猛地一怔。 白月光贵女29 她眼中骤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抓住周暮的手急切问道: “什么?什么?快说!” 周暮垂目笑道:“公主别急,容我日后说来,眼下还是赴宴要紧。” …… 两人赶到宴会。 宁萱珠瞧见人群中那个烨然如神的美人,对周暮冷冷地笑道:“瞧着吧,今夜有她好看的!” 须臾,皇帝驾到,身边带着已是太子的宁桦。 “朕,今日寿辰,亦是我儿宁桦掌太子宝印之日,朕心甚悦,望诸位今夜痛饮!” “喏——” 宁桦坐在皇帝斜侧,一句话不曾说,只是淡漠地垂着眉眼饮酒。 灯火通明,他的脸却仿佛隐在暗处,看不分明。 流水般的寿礼呈了上去。 “户部李原献上玉镂雕双狮一只。” “兵部张叔樵献上玉卧兽形砚滴一个。” “兵部莫从安献上夜明枕一对。” “……” “好,好,好。”皇帝笑意更浓,抚髯道,“众卿有心了。” 宁萱珠蓦然起身,宴上的目光顿时看了过来。 “儿臣恭祝父皇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老三这是做什么?” 周暮笑着接过话道:“三公主是要给皇上一个惊喜呢。” “哦?”皇帝来了兴致,笑道,“如此就快呈上来。” “父皇莫急,这可不是能呈上去的寿礼。”宁萱珠拍了拍手,随即一群舞姬鱼跃涌入,摆好了队形。 宁萱珠得意地说:“这是儿臣自创的舞,今日献给父皇!” 众人面面相觑。 敢情这就是三公主准备的惊喜,一支舞? 堂堂公主,怎么能为舞姬编舞?真是荒唐! 皇帝面露不悦,还没等舞姬开始跳便说道:“老三的心意朕心已领,让这些舞姬退下吧!” 宁萱珠一愣,鼻尖酸楚,抑制住泪意道:“父皇这是何意,是不想看儿臣为您编的舞吗?” “胡闹!”皇帝沉下了脸,“还不快退下!” 宴会的气氛陡然凝滞。 宁萱珠被吓得不敢再回嘴,扭头看了眼温宓,倏然指着她道: “儿臣听闻温三娘子为父皇备下了绝佳的寿礼,何不请她拿出来瞧瞧?” 话音未落,她便感受到上方一道冷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抬眼,果然与那人对视,心中顿时一喜: 他竟然为她抬起了头! 皇帝脸色更阴,“你就非要在今日胡闹不可?” “儿臣就要看!”宁萱珠鲜少对皇帝这样耍性子。 温宓徐徐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行礼道:“臣女见过皇上。” “温三娘子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三公主说得对,臣女的确为皇上准备了寿礼。” 皇帝眸光一亮,“哦?” 温宓随即让杜鹃把一个画轴拿了上来。 画轴缓缓铺开,只见画中有五大瑞兽:龙、凤、麒麟、龟、貔貅。 金龙腾飞九天,威压磅礴;朱凤展翅昂首,所过之处,身后点燃一片赤练火焰;麒麟跺脚俯视,巨大的身躯遮天蔽日… 画卷一打开,便引起连连惊叹! “好一幅瑞兽图,若得天时,必能恒久传世!这画可有名字?” 温宓轻声道:“此画名为《万兽无疆》。” “好!好啊!” 皇帝的双眼盛满笑意,愉悦地大笑起来,“快!呈上来,朕要细细观摩!” “瑞兽预兆国运太平,我朝又将迎来一个盛世年。”皇帝满意地笑道,“这瑞兽的颜色别致生动,用了什么颜料?” “此画是臣女耗费数月绘成,用了上品的赭石,孔雀石,蓝铜矿,青金石等。” “用心之诚也!”皇帝慨叹一声。 此时宁桦看向她,徐徐道:“果然是一幅好画,三娘子的技艺又精进了许多。” 温宓垂目轻笑:“殿下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你自称臣女,看来是与魏大人和离了?” 宁桦长睫微垂,修长的手指捏起茶杯,手指竟比玉质的杯身还要白上几分。 席间众人皆诧异不已,面色各异。 尤其被蒙在鼓里的温伯安,骤然得知此事,宛如当头一棒,脸色顿时黑了一片。 温宓微微一颤,心中诧怪二哥何时如此鲁莽,面上却摆出一副淡然的态度: “臣女与魏大人终归不是一路人,安能待在同个檐下过日子?” 闻言,周暮的手掌顿时收紧,指甲死死陷进肉里! “混账!”温伯安忍不住,当席便怒斥出声! 宁桦止住他,薄唇微翘,嗓音清磁:“三娘子有她自己的主意,不是更好么?” 温伯安:“可是!” “温大人不必责怪,宓儿早早和离,未必不是好事。”他意味不明道。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惊诧之极,只觉得太子殿下话中之意快要溢出来了。 宁萱珠也红了眼,蓦然抬起头,只见他眉目冷淡,毫无异色,就好像方才表露缱绻之意的人不是他。 温宓眸光微怔,旋即低下头去,没有给他丝毫回应。 皇帝仿佛没有看出气氛的怪异,笑着说道: “今日朕心愉悦,前有储君定立,后有《万寿无疆图》,朕心甚悦,光喝酒倒也无趣,不如来些赏赐,如何?” 温宓抬眼。 皇帝随即叫了他的心腹太监挨个行赏。 轮到周暮和宁萱珠,两人的脸都要气绿了,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着接下这份赏赐。 宴会终于散去。 杜鹃万分不解:“主儿为何要献画?贺寿的人那么多,也不差咱们啊!” “你猜一猜。” “难道——主儿是为了入宫为妃,好夺权为大姑娘二姑娘报仇?!” 温宓笑了,“我难道就是那种只会依附于人的人吗?” 杜鹃讷讷。 “那主儿是要…” “为我自己铺一条路出来。” “主儿,我明白了!”杜鹃眸色微亮,一脸恍然大悟。 “你明白什么了?” “您是想借着讨赏的机会求陛下惩罚周茹周暮姐妹!”杜鹃自觉猜对,高兴地得意洋洋。 “对,也不对。”温宓说,“区区一幅画,就能让陛下抛下皇家脸面去罚一个宠妃么?” “怎么不能呢,”杜鹃说,“本来就是嘉辰妃做得不对!” “皇上能罚她,但能杀了她么?” 杜鹃一僵。 白月光贵女30 温宓笑着收回目光,轻轻道:“我要的不单单是一个罚字。” “那您是要…” “我要她们以命相偿。” …… 万寿节是四月的尾巴,过完万寿节便是新月。 新月的第一日,张琰张大师便急急地登门拜访,还不等寒暄便满眼冒光地问: “听闻三娘子又作了一幅瑞兽图,唤作《万兽无疆》?” 温宓柔和地笑道:“张大师是如何知道的?” “那样的好画,自然人人交口称颂,我听了心痒难耐,这不,天一亮便急急赶来了。” 温宓摇头笑道:“张大师可是来晚了,昨日画已经献给陛下了。” “我知道,皇上还把画挂在了寝宫呢!”张琰叹道,“好画不拿出来供世人赏鉴,只挂在内室岂不是暴殄天物!” 温宓细眉微微拧起,心中生出疑窦: 张琰不过是民间散户,如何能得知这样的宫闱之事? 自古以来御前最忌讳的就是口舌,除起居郎能随时记录皇帝的言行,其余人都不准窥探内闱,更遑论传泄出去,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死罪。 可眼下连皇帝在寝宫挂画这样的私事都能传到张琰的耳中,那么其余的呢? 怪哉,怪哉。 温宓笑了笑,转身从架上抽出一幅画轴,双手递给张琰道: “承蒙厚爱,这个您拿上吧。” 张琰当即打开一看,眼中又迸出粼粼金光,“这是我先前求了许久的《春燕别柳图》!” 见他高兴了,温宓笑问:“张大师如何得知皇上把我的画挂在寝宫,莫不是编来哄我的吧?” 张琰急道:“我从不打诳语!我与承恩公有些交情,他告诉我的,还能有假?!” 承恩公是先皇后的生父,家族世代簪缨,门楣高耀,也曾鼎盛一时,每日上门拜访的人把门槛都要踏破。 可自从先皇后离奇暴死,承恩公一族便渐居没落,直到如今,京中鲜少能看见他们族人的身影。 可如今承恩公竟然能轻易得知皇帝的宫闱内事,显然有猫腻。 温宓沉思片刻,抬头笑道:“如此倒叫我惭愧了。” 张琰走后,温宓随即叫了几个可靠的下人来,点了其中一人问道: “我记得你认识承恩公府上的人?” “是,奴才与承恩公身边的德旺是同乡,颇有交情。” 温宓笑着点头,吩咐道:“不要声张,拿几锭银子悄悄打听打听,承恩公一家近日可有异常?” 下人道喏,飞快地去了。 两个时辰后回来禀报: “承恩公将家中女眷秘密送回庐州老家,又传书把远在金陵的长子召了回来。” “好一个承恩公。”温宓眼中浮出笑意。 “主儿,承恩公意欲何为?”杜鹃惴惴地问道。 “他是见世道太平,想要搭一把手呢!”温宓笑道,“走,去卫家。” 杜鹃连忙道:“我这就去给主儿备轿。” 温宓叫住她,“不必张扬,寻常青轿即可。” 杜鹃道喏。 刚到卫家,还没进门,便碰见了急急踏出门去的卫长陵。 他红衣如故,面容又精致深刻许多,身量也拔高,足足比她高出一头。 他看见她,脚步骤然慢了下来,眼神怔忡,呆呆地唤了声: “宓儿?” 似是在确认这不是错觉,他用力掐了身边奴才一把,听见奴才抽气的痛呼声后,桃花眼中瞬间涌出灿灿的喜悦! “宓儿!” 他飞快朝她奔来。 若非温宓后退一步,恐怕要扑到她身上来。 她笑道:“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孩子似的。” 少年眸光灼亮得惊人,盯住她道:“宓儿,你是来找我的吗?” “我是来拜会卫伯伯的。” 温宓看到,少年听到这话时眼神陡然黯淡下来。 她挪开目光,轻轻笑道:“你这样匆忙,是要上哪儿去?” 卫长陵垂下头,摇头低低道:“许多日子不见,我万分思念,今日本来要去找你的。” 温宓忍不住笑,“现下我来了,你还去么?” 卫长陵转过身,背对着她,失魂落魄地跨进门,颓丧道: “不去了——” 杜鹃也被这少年逗笑。 “卫郎君还是这样有趣,魂儿整日四处飞,就是不着家!” 卫长陵回头瞪了她一眼。 杜鹃笑得更欢了。 卫长陵恼羞成怒,转身扯住温宓的衣袖道: “宓儿你听,这丫头愈发没个规矩,连我也敢奚落了!” 温宓笑道:“杜鹃说得没错,何时你能娶个媳妇,早早被拘住,魂儿就不能乱飞了。” 闻言,少年白皙的面颊飞红,耳根发烫,小模样又可怜又委屈,低声道: “我倒想娶媳妇,可媳妇不想嫁我,嫌弃我年岁小。” “……” 温宓无奈地摇头,只好说:“卫伯伯在家吗?我有事要对他说。” “什么事?”卫长陵哼出一句。 “打探姑娘家的私事可不好。”温宓笑吟吟地,领着杜鹃越过他进去。 卫长陵呆滞了许久,等她的倩影消失在拐角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喊道: “姑娘家的私事,我听不得,我父亲就听得么!” 他这是被戏弄了! 仆人战战兢兢地说:“主子,三娘子只是不想你知道罢了。” 不提还好,一提卫长陵就更气了,“用你多嘴?!” …… 温宓此行的确怀揣着目的而来。 承恩公若真有反心,那她此举就是掺和进这些腌臜事之中了。 她父亲固执死板,断不会信她的三言两语,若想为大姐大姐还有喜鹊报仇,就只能靠她自己。 献画是想入宫为妃? 杜鹃只猜对一半。 她更想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入朝为官,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这很难,本朝绵延至今,从未有过女子入朝的先例。 她知道自己必须找个手握重权的依托,否则凭她一介女流,直接面见龙颜并不会受到重视,除非得重臣保举。 本来她只能用更险的法子去搏一搏,可眼下承恩公一事让她看出了另一条明路。 “来,请用茶吧。”卫怀明笑着抬手示意。 温宓浅浅抿了一口茶,抬眼笑道:“新供的龙井果然香滑。” 卫怀明笑了笑,“三娘子来此有何事要说?” 白月光贵女31 温宓垂目,把承恩公一事娓娓道来。 卫怀明起初兴致盎然,可随即脸色便凝重起来,“此话当真?!” 温宓颔首,“承恩公之子无令回京本就触犯律令,就算派人去查实也是有情可原。为保周全,卫伯伯还是亲自查实为好。” “你父亲不知道么?” “我不敢告诉父亲。” 卫怀明笑了,“你这丫头,分明是怕你父亲卷入祸事,精明着呢!” 温宓赧然,抿嘴笑了笑。 卫怀明随即叫心腹进来,低低吩咐了几句,心腹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温宓见状起身道:“如此就不叨扰您,宓儿先告辞了。” 温宓回到家,翌日,卫府果然派来人请,言语间颇为匆忙,“三姑娘,我家老爷有请!” 温宓来到卫府,卫怀明亲自迎出来,面带笑容,“贤侄女,快快请进!” 两人又是客套一番,方才进入堂屋坐下。 “贤侄女说得不错,昨日我派人去查证,果然发现异样。 多方打探之下,才笃定承恩公一族果真生出了反心。兵马粮草已经私下屯了许多!” 温宓笑道:“卫伯伯可要将此事告知圣上,或是太子殿下?” “贤侄女以为如何?” “卫伯伯与晋王府交好,想必是要先使东宫知晓。” 卫怀明闻言眉头一皱,说道:“你是如何得知我与晋王府交好?” 温宓垂目,轻声道:“卫伯忘了,晋王老太妃待我如亲孙女,我们本是同舟人。” 卫怀明眉头微微舒展,叹道:“不错,我是要先告诉东宫。” 为的就是让东宫早做防备。 皇权不论谁掌,储君必须是宁桦。 承恩公一家外戚,如今尚不成气候,可若是敢拼命就棘手了,卫怀明不得不早作打算。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若贸然行事,恐牵扯甚多。”卫怀明摇头叹了声,“贤侄女可有主意?”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能妥善处置,便不必惊动东宫。” “哦?”卫怀明对她十分看重,闻言顿时来了兴趣,“但说无妨!” 温宓随即说出三个可行之策。 卫怀明双目灼灼,抚掌朗笑道:“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贤侄女所言,更胜男子三分!” “宓儿不敢当。” 卫怀明摇头笑道:“当得!当得!你这些计策,可给老夫省了许多的功夫!” 温宓面颊飞红。 “宓儿!宓儿!”外头忽然响声喜悦的呼声。 “宓儿!”紧接着,门被唰地推开,“你果然在这儿!” “哎哟,小公子啊!您这是做什么?三娘子正与老爷商…” “狗奴才讨打!”卫长陵呵斥一句,飞快跑了进来,眼神在温宓身上定住,气息不稳,笑嘻嘻地唤道,“宓儿,你今日是来找我的么?” “……”温宓抿了抿嘴。 这都摆在明面上的事,他还问,让她如何作答? 卫怀明怒斥道:“胡闹!是我请贤侄女来的,怎么着,要反了天了不成?!” 少年委屈道:“宓儿来了两回,回回都不是为我,我不能哭,还不能笑吗?” 此话一出,众人忍俊不禁。 卫怀明再大的火气也被掐灭,摇头叹息道:“朽木不可雕也!” 温宓垂目,眼底掠出几缕疑惑: 魏昀与朱成义的事,果真与卫家无关么? 卫家只有老少两个主子。 卫怀明整日操劳社稷,无心内宅,偌大的卫府连个女眷都没有。真有要事,能拿主意的只有父子二人。 若那两件事与卫家有关,只有可能是这二人指使: 卫怀明从不掺和小辈的事,那么只可能是——卫长陵! 温宓眉目一惊,倏然抬起眼,却猛不丁与少年的眼眸对上! “!!!” 那双桃花眼明明灭灭,一闪而过的阴戾仿佛是她的错觉! 等她再想仔细看时,他眼神又复清澈,嘻嘻笑道:“终于看见我的好了?” “油腔滑调。”温宓笑骂一句,随即起身向卫怀明告辞,“宓儿告退。” “去吧!”卫怀明摆摆手,见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又哈巴狗似的跟着出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辈的事,就让小辈们折腾去吧。他年事已高,折腾不动了! …… 是月末,卫怀明与皇帝联手设计,把承恩公一党连根拔起。 又接着找到许多处练兵场,里面藏着几万私兵,还有一柄柄磨光发亮的兵器。 皇帝看着这些被缴上来的兵器,脊背一阵发寒,捂着胸口,手指颤抖。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的龙椅竟遭觊觎,若非发现得早,恐怕皇位不保! 好一个承恩公!果然不愧是那女人的父亲,都这样离经叛道,大逆不道! 龙颜震怒的同时,也心有余悸,万分庆幸发现得早! “怀明啊,你这次可立了大功!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乱|臣|贼|子悉数捉拿,当赏!当赏!” 卫怀明眸光一动,想到那丫头的恳求,摇头笑道:“可这样的谋略,却并非出自于我。” “哦?”皇帝来了兴致。 卫怀明躬身行礼道:“回陛下,献上计策的,正是刑部尚书温伯安的小女儿温宓,万寿节当日还献了画的。” “竟然是她,”皇帝慨叹,“真乃奇女子也!温伯安生了个好女儿啊!” 卫怀明道:“陛下可要赏赐?” “赏,当然要赏!”皇帝大笑,“可惜了,若她是男子…” 卫怀明笑道:“女子又何妨?从文帝至今,出类拔萃者甚众,却鲜有上根大器。 魏昀断腿,不良于行;微臣年迈,钟鸣漏尽;太子大才,却赘以国之重任。 如今又出一温宓,高标卓识,经纬天地,陛下何不囊里盛锥,垂手而治?” “这…”皇帝犹疑,“女子为官,从无先例,恐百官有异。” 卫怀明作揖道:“微臣愿一力保举。” 皇帝礼重卫怀明,对他从来是有求必应,如今却犯了难。 “卫卿先退下,容朕思虑几日。” 卫怀明应声而退。 几日后,皇帝果然在朝议时说起此事,百官闻言,面面相觑,俱是惊诧骇然。 “陛下!不可啊!” 白月光贵女32 “不可啊陛下——” 百官哗然,哗啦啦跪了一片,唯有卫怀明与太子党还挺拔地立着。 温伯安也惶然跪地,心中惊涛骇浪,面色发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宓儿竟闹出这样的荒唐事!入朝为官——这可如何使得! 还有,宓儿怎会与承恩公谋|反一事扯上干系?这,这成何体统! 皇帝本也只是提一嘴,没成想文武大臣竟如此反应,当即脸色铁青: “朕的旨意,尔等也敢置喙?” 百官噤若寒蝉。 “皇上!”一个年事颇高的老臣颤巍巍磕头道,“我朝百年不曾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若允准温娘子入朝,岂不是坏了祖宗规矩…!” “哦?”皇帝冷笑一声,一股恼怒从胸中腾起,“朕怎么不晓得还有这种规矩?” 宁桦的目光锋利冷淡,不疾不徐地扫过跪地的那群人,包括温伯安,倏然开口道: “瞧不起她一介女流,却又害怕她,诸位大人好大的志气。今日,孤保举温娘子入朝,谁若有怨愤,便来东宫,孤亲自与你对谈。” “这!”那老臣大惊,“殿下,您怎么也这样固执——” “朕看固执的是你们!”皇帝青筋直跳,怒而拍案。 “温娘子身有大才,可比尔等蝇蠖好上百倍!朕不惜才爱才,难道要把精力耗费在一群废物身上?!” 这话实在是重了些。 可是皇帝却一点也不后悔,因为他早想这么说了。 底下百官伏地瑟瑟,不敢吭声。 那位老臣尖利地哭喊了一声:“皇上!你这是执意要坏祖宗规矩,女子入朝,恐怕动摇国之根基…!” “全是放屁!”太子党的一位武官忍不住啐了他一口。 皇帝冷笑:“国之根基若能为一女子动摇,不更能力证尔等无能!?” “皇上——!!”老臣眼前一黑,险些要晕厥过去。 “把他拉出去!”皇帝看了心烦,挥挥手,随即进来几个侍卫将人带了下去。 皇帝又看向宁桦,目露笑意,“我儿能为父皇分忧,朕甚感欣慰。” 宁桦淡淡一笑。 卫怀明道:“那,皇上,温娘子入朝一事…” 皇帝大手一挥,“准了!” 卫怀明又问:“可有封授之礼?” 皇帝诧异,“封授之礼只有正一品大员才有,温娘子一个女子,如何能受?” 卫怀明笑道:“非也,非也。 正因温娘子是女子,才更要封授礼,既是方便她日后行事,也为后世开一先河,叫皇上更添功德,岂不美哉?” 皇帝被他说动。 “卫卿所言有理。恰上月褚苑春告老致政,按察司便空出一人,朕拟一道旨意,授温三娘子为正四品按察司副使,食禄二十四石,赐府授印,择日上任。太子亲去宣旨。” “喏——” “喏——” 一片官员跪地,另一片便也跟着跪地,最后,齐齐整整,红袍乌纱,满殿端肃。 早朝散后,卫怀明与宁桦走在一处。 卫怀明悠然叹道:“天底下哪还能找着那样钟毓灵秀的女子?” 宁桦身姿欣长挺拔,着玄色蟒服,端的是矜贵清凛,边走边道:“孤从前也这样以为。” “哦?”卫怀明抚须笑了,目光了然,“那如今呢?” “如今,”宁桦的脚步一顿,声音清如冷玉,“她不过是个磨平傲气的可怜人。” 后面又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卫怀明没能听清。 “殿下?” “无碍。”宁桦摇头,抬头望向不远处—— 一个颤巍巍的老头正朝他们这边跑来,朝他们行礼,口中喊道: “太子殿下!卫大人!” 卫怀明笑着见礼。 “周大人。” 宁桦一看,这周大人不正是方才磕头极力反对的那个老臣? 他长眉微蹙,望向卫怀明:“怎么回事?” 卫怀明环顾一圈,压低声音道:“殿下,此地不宜多说,咱们边走边谈。” 三人随即出宫,在一处茶坊歇下了脚。 见宁桦双眉紧锁,卫怀明叹了一声,笑道:“殿下,此事还是那个丫头的主意啊!” “嗯?” 周大人脸上不见丝毫阴惨之色,笑眯眯道:“殿下有所不知,今日之事温娘子早有预料,特意请我帮上一帮。” 卫怀明睨他一眼,哼笑道:“还不是贤侄女把那幅骏马图给了你,你才应得那么痛快?” 周大人道:“这你可就错怪我了,我是胆大,可也架不住陛下喜怒无常,若是稍有不慎,我便能人头落地…” 宁桦长睫微掀,眼底笑意滑过,薄唇翘起极淡的弧度。 此事算是尘埃落定。 次日,宁桦便领了圣旨亲登温府。 “臣——参见太子殿下!” “诸位免礼。”宁桦目光掠过跪地的众人,“怎么不见三娘子?” 白月光贵女33 温伯安连忙道:“微臣这就让人去请。” “不必了。”只听一道温柔的嗓音随着春风传入众人耳中。 众人望去,只见高贵典雅的美人带着侍女款款走来。 温宓走近,望向长身玉立的矜贵男子,淡淡垂眸,然后跪了下来,柔声道: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宁桦下意识捏紧圣旨,少顷,薄唇微翘道,“孤奉命前来,三娘子听旨——” 寻常官员受封,是无需圣旨的。可温宓却不同。不仅圣旨昭示,更由太子殿下亲自宣旨,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皇上给足了体面,就是为了让温宓这个官当得名正言顺。 温伯安脸色当即一变。 宓儿一介女流,入朝为官本就惹人非议,又添附了这样大的排场,岂不遭人记恨? 朝堂有如龙潭虎穴,宓儿该如何应对! “臣女在。”温伯安还未回神,身边温宓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温柔而坚定,令他心中一静。 ——罢了。 罢了。 宓儿要做什么,就随她去。再不济,还有他这个当父亲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刑部尚书温伯安幺女温宓,巾帼斐越,日下无双,助朕捉拿承恩公一脉,功显不居,即日起加封正四品按察副使,仪制俸禄皆与同级相平。钦此。” 宁桦宣完旨,长睫微掀,见她愣着,漆黑的眼眸闪过笑意,“还不接旨?” 温宓连忙收回目光,双手接过圣旨,说了句:“臣女叩谢皇上、太子殿下!” “平身吧。”宁桦长睫轻垂,她温柔娇俏的模样全然落在他眼底。 “还自称臣女么?” 温宓淡淡一笑,与众人一并起身。 “其余人退下,新任副使随我来。” 新任副使,就是温宓。 她心中轻叹,对父亲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宁桦来到温府的花园中。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不先开口,气氛凝滞沉默。 玄服身影蓦地停住。 这回,温宓不再像从前那样松懈,及时跟着停住,问了句: “殿下怎么亲自来了?” 他没有转身,嗓音冷淡而磁性,说道:“我亲自来,可是又惹你厌烦了?” 温宓眼眸一颤,只觉得浑身被摄人的威势笼罩住,低低道:“微臣有愧。” 宁桦冰白的指尖略微蜷缩,深邃的眉眼垂下。 “你我生分至此,如今你连句二爷也不愿叫了。” 温宓一怔,垂眸道: “殿下此言差矣,古人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殿下是君而我为臣,称呼二哥有失礼仪。 都说治国安邦以仁以礼,若礼数尚不能周全,何以安邦兴国……” 宁桦忽的冷笑了一下。 “你从前最不喜那种满口仁义礼法的人。” “从前是从前,”温宓淡淡道,“姐姐们去后,微臣就再不敢回想起从前了。” 宁桦转过身,对上她平静的目光,心脏疼痛片刻。 “何必把自己逼得这样紧?待我手握实权,第一件事便是为她们报仇雪恨。” 温宓眼眶发烫,慌乱地移开视线,生怕被他捕捉到眼底的泪光,压抑着恨意一字一句道: “姐姐们的仇,我要亲自报!” “四品按察副使,能做什么?”宁桦眸似点漆,黑得让人透不过气,“难道你以为入了朝堂便能为她们报仇?” 白月光贵女34 温宓垂目柔声道:“凡事不试上一试,怎么晓得成败?” 宁桦沉默下去。 半晌,低冷地开口道: “官场凶险,你一个弱女子,轻易便当了靶子。我纵然能护佑你,却不能时时在你左右,若有不测,你当如何?” 温宓怔愣片刻,眼眶倏然红了一圈,忍住泪意,抬眼笑道: “二哥不必为我忧心,宓儿晓得分寸。” 眼前人薄唇紧抿。 温宓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望着不远处的莲池道: “二哥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在此切磋画艺,我兴致一起便想摘朵莲花赏玩,你说要亲自为我摘,却不慎滑入池中…” 宁桦一顿。 “自然记得。后来我被下人所救,见你满脸泪痕,回去后自责了许久。” “自那以后我便不喜莲花,笔下再无莲花图样。”温宓眼中暖意流淌,“还求父亲在屋后挖了一方浴池,我日日泡在里头凫水,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若非如此,那次宁萱珠也不敢刁难你。” 温宓一怔,当即便反应过来他说得是哪一回,失笑道: “不是什么大事。” 宁桦的心口在隐隐作痛。 “温府的莲花开得最好。”他幽邃的目光转向她,“我从没见过这样美的莲花。” “二哥如今是太子,想要什么样的莲池,底下人都会争着抢着献上,何必惦记我温府的莲花呢?”温宓笑了笑,微微福身行礼道,“天色不早,二哥该回去了。” “…”宁桦抬头,看了眼正当头的日头。 这小女子,撵人也不想个像样的由头,这不是故意给他找不痛快? 无奈,只好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拂袖离去。 …… 按察司副使,堂堂正四品,也不算小了。 她先是去按察司走了一趟,与上一任副使的下属交接了一番,一切了然后便回了皇帝赐下的府邸——静静等着第二日上朝。 朝堂果然不同凡响。 那一张张端肃的脸,与她平日在宴上看到的和气融融的模样全然不同。 她将发髻盘起,插两根凤尾簪固定,身着红袍,束纤腰,将原本的娇柔气冲淡三分,更添明艳光彩。 她处处都与别的官员不同。 她不必戴乌纱帽,官服是太子亲自吩咐裁量的女袍,从头到脚都十分合身。 面对众人或明或暗的打量窥视,温宓眉目平静,淡淡道: “日后同袍,望诸位多加照拂。” 周围官员自然笑着点头,口中应是。 话虽这么说,可除了父亲、宁二哥,谁会真的照拂她? 一切都得靠她自己去挣。 她步入官场后,果然如当初魏昀预料的那样,如鱼得水,毫不生疏。 短短几日,皇帝就对她大为赞叹,屡次盛赞她才能出众。 她的机敏果决,让有心之人的算盘彻底落了空。 宫内。 “废物!一群废物!”宁萱珠发疯似的摔砸物件,脸孔狰狞,“一点忙都帮不上,本宫养你们何用?!” 一旁坐着的周暮闻言,笑意微僵。 这话一听就是在指桑骂槐。 白月光贵女35 她沉默片刻,挥手屏退下人,对宁萱珠道: “公主何必动怒?再怎么样,那小贱人也被供上了神坛,他日史书工笔,必定会留下她的痕迹…” 宁萱珠冷笑道:“你不是阴谋诡计最多么?怎么还会让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穿上红袍,成了本朝第一个女官!?” 周暮被如此指责也羞恼起来,捏紧手掌道: “公主这是何意?” “你当我不知道,”宁萱珠走向她,脸色讥讽,“宣贵人、高才人、木婕妤、鹿容华…还有皇贵妃,她们的下场都是谁害的?” 周暮被逼得连连后退。 “我自问不曾得罪公主,公主为何要含血喷人…!” “含血喷人?”宁萱珠夸张地大笑一声,眼泪都出来了,“是啊,我含血喷人。周暮啊周暮——人在做,天在看!”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周暮神魂惊颤欲裂! “你、你休要胡言,我深受陛下宠|爱,为何要害她们!” “你怕宠|爱被夺走,你畏惧!” 宁萱珠一字一顿,狠狠戳穿她虚伪的假面: “明面上你对父皇宠|爱避之不及,可你比谁都怕失去。 当日你被强召入宫,没过几日就满面红光春风得意,你那清苦的情郎呢?早被你抛之脑后了吧!” 周暮瞪大双目,满眼愕然。 她心肺俱颤,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宁萱珠见状,厌烦地甩袖道: “你不是说能帮我得到桦哥哥的心?什么法子,快快说来!” 周暮回过神,眸光微闪,垂目低声道: “办法是有。” “说来!” “就要看公主敢不敢了。” 宁萱珠眼眸一亮,“什么办法?!” …… 天色苍青。 早朝刚下,温宓本欲回按察司,都已行至宫门,却被身后一道匆匆的声音叫住: “温大人留步!” 温宓回身望去。 只见一人急忙跑来,对她恭声道: “大人,殿下有请。” 温宓认出他是宁桦身边的小德子,温柔道:“殿下可说过叫我去何事?” “这个倒不曾提起!”小德子把头埋得很低。 温宓觉得怪异,“你家殿下呢?” “殿下他…” “在哪里?” 小德子咬咬牙,下定决心道:“…大人请随我来!” 见他这样反应,温宓微微一惊,心中骤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急忙跟在他身后。 “怎么回事?” 小德子摇头道:“殿下被三公主的人请去了邀月宫,到现在都没能出来!” 邀月宫是先皇最宠爱的梅夫人初次承|宠的地方,中有温泉汤浴,极尽奢靡。 自梅夫人去后,先皇就下令不许任何人踏足其中。 当今圣上即位以来,还没人能住进邀月宫,三公主把人请到那里去做什么? 两人赶到邀月宫,还没进去便被几个婢子拦住。 为首的婢子恭敬行礼道:“奴婢见过温大人,公主吩咐了,谁来都不准放行。” 温宓面容平静,偏头给小德子使了个眼色。 小德子会意,当即跳上前,一手捉住两个婢子,死死地拽住,大声道: “大人,快进去!我在这儿守着!” 白月光贵女36 温宓刚踏进门槛,迎头便碰上了往外走的周暮。 “站住!”周暮面无表情地呵斥。 乍见仇敌,温宓耳畔哗地响起一声嗡鸣,下意识掐住手心,直到手心传来尖锐的疼痛,才勉强克制住没有失态。 她听见周暮的嘴巴一张一合,吐出讥讽的一句: “官员不得擅入后宫,温大人不晓得么?” 平复下情绪后,温宓道:“律令只说男子不得随意涉足,并未言明女子如何。你若有异,自去向皇上禀报就是。” 周暮张了张嘴,一时间语塞。 温宓却不想与她多说,直接越过她往里走,内心焦灼起来: 周暮在,宁萱珠也在。 二哥究竟被她们如何了? 但仔细一想,二哥文韬武略样样不凡,又是尊贵的储君,她们想必伤不到他。 温宓不禁放缓了脚步,暗道自己竟如此莽撞以致失了礼法。 正殿无人,她便只好来到偏殿,在门前停下,想着二人兴许在里面说话,抬起的手微微一顿。 若是贸然闯入,万一二哥怪罪… 正踌躇着,里面倏然爆出一声冷厉的怒喝: “宁萱珠!” 紧接着是女子又尖又利的哭笑。 温宓一惊,生怕又生事端,连忙敲门,却无人应。 心中惴惴不安,定了定神还是猛地推门而入! 正屋空无一人,循声过去,就是在东暖阁了。 她轻手轻脚走近,靠在门边往里扫视一眼,眼前的一幕令她错愕不已! 只见宁桦双手被绑在床头,整个人无力地仰躺着,脸颊涨红,额角青筋直跳,双目燃烧着熊熊怒意! 而宁萱珠背对着门跪在床边,头枕在他胸膛上,温宓只能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哭声。 “桦哥哥,你为何就不肯看看我?我也很好,不比那个温宓差…” 温宓一怔。 她还没听到下文,皓腕就被一只手用力捉住,随即响起熟悉的女音: “温大人怎么也会偷听墙角了!?” 此话如同火炮炸响,瞬间惊动房中二人! “是谁?!”宁萱珠脸颊狰狞,疯了般起身跑出来,不料竟是自己最恼恨的人! 温宓垂目,躬身作揖道: “见过三公主。” “是你!”宁萱珠眯起双眼,面上泪痕犹在,冷笑道,“本宫特意吩咐不许人进来,你怎敢擅闯?!” 周暮见状收回手,捂嘴笑道:“想必是以为太子殿下遇险,关心则乱了!” 看似是在为她开脱,可一个[乱]字,实则是给她扣了一顶大不敬的帽子。 温宓的目光越过宁萱珠,看向她身后的暖阁—— 榻上的人被束缚住双手,正偏过头向她望过来。 该如何描绘这一眼的感觉? 目光漆黑,眸波荡漾,眼尾却赤红一片。 他仿佛陷入了极深的挣扎中,神智在跟别的什么争斗着。从那双眼中看得出,隐忍克制占了上风。 他还是清醒着的。眼下正望着这边,薄唇紧抿,双眉紧锁。 温宓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是好事,为何要缚住双手?况且从二哥的表情来看,他是不愿意的。 既然如此,温宓就不能坐视不理。 白月光贵女37 思忖一瞬,温宓抬眼笑道:“二位将太子殿下请到这儿来,难道是为了把殿下绑起来?若是皇上和文武百官知道了,二位要如何交代?” 宁萱珠冷下脸,猛地伸手想要推搡她,却被她事先察觉及时闪开。 “你敢威胁本宫?!” “公主此言差矣。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莫说当朝太子,就是九品芝麻官被公主绑来,朝野也要惊动一片,如何就是威胁呢?” 温宓毫不畏惧地直视她,双眸翦水,柔软缱绻,并不锋利,却轻易能让人感受到坚定的力量。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饶是宁萱珠也不禁凝滞了一瞬,复而攥紧拳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周暮眼珠一转,顿时计上心来,凑近宁萱珠道:“公主,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宁萱珠吓了一跳,怒斥道:“你想让我杀了桦哥哥不成?!” “…”周暮暗道一声蠢货,连忙指了指温宓,“只要她不说,谁会晓得?此事不算光彩,不论发生什么,太子殿下都不会往外说。” 温宓见她们当着自己面商量,一副把她当作死人的架势,当即蹙眉,缓缓抽出为防不测藏在袖中的匕首—— 对面二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愕的目光顿时落在她这柄匕首上。 “温宓!”宁萱珠破口大骂,“你这小贱人!拿出匕首是想行刺本宫不成?!” 温宓柔柔地笑道: “此事不光彩,无论如何都不会外传?” 她握着匕首走近了两步,温柔的眉眼笼上一层愁雾,状似无奈地摇头道: “二位既然这么说,微臣若是再任凭拿捏,岂不显得软弱?” 周暮当即变了脸色,拧眉怒道:“你想做什么?!我们一个宫妃,一个公主,你还敢杀我们不成?!” “微臣不敢。”温宓笑了,刀匕一动,顿时抵上她的脸颊,“可这匕首无情,若不慎划伤了娘娘,陛下会作何感想?” “你敢!”周暮心神俱裂,胸膛颤抖,外强中干地疾声呵斥。 温宓低眉,摇首轻叹道:“微臣即便真伤了娘娘又如何呢?” 周暮猛地一滞。 是啊,又如何呢? 此番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温宓料定她不敢将此事外传,才反过来以此为要挟。 就是真的被匕首所伤,她也不敢声张,只能暗暗吞下这个哑巴亏。 难不成还要在皇上问话的时候和盘托出,说自己与三公主算计太子欲行不|轨,而温宓为救太子才弄伤了她? 所以不论如何,温宓这小贱人都会全身而退,甚至可能得到皇帝的大肆褒奖。 周暮心中恼恨不已,再三思量后,咬牙道: “我们不过请太子殿下来此歇歇脚,既然温大人来了,就请照看好太子殿下,我等后妃女眷不便在此久留,先行一步…” 说着就要拉着宁萱珠离去,却不想被她恼怒地挣脱,恨声道: “我马上就要得到桦哥哥,该走的人是她!” 温宓不想再听她疯言疯语,抬手刀柄直接给她后脖颈来了一下,当即敲昏了她。 宁萱珠软软地倒了下去。 周暮大惊: “温宓你敢!” 温宓收起匕首,看了眼暖阁内,见宁桦已挣扎着缓缓坐起身,心神微定,说道: “娘娘不如早早把三公主带回去,也好掩去诸多口舌。” 说罢没有再理会,越过她匆匆往里走去。 “二哥!” 她观见宁桦满面烧红,心中惊了一惊,连忙动手为他解绑。 “绳结坚硬难解,二哥稍忍耐片刻。” 那边周暮见此事已无周转余地,攥紧手掌,须臾便叫心腹进来背起地上的宁萱珠,几人急忙从偏门匆匆离去。 温宓白玉般的额头覆上一层薄汗。绳结粗大坚硬,磨得她两手生疼。 哪怕用上她随身的匕首都无济于事。 这柄匕首并不锋利,唬人还算好使,真材实料却是没有。拿来割绳,还是这样粗硬的绳,根本派不上用场,还有可能伤了他。 这可如何是好! 温宓无比痛恨自己是个柔弱女儿家,身无力气,不能立马将二哥救出来。 她心一横,低头张口咬住绳结,同时手上用力,硬是把绳结拽出一小截! 唇瓣被粗糙的绳结摩擦挤压,染上了诱|人的酡红。 宁桦见状眸底泛出异样,长睫微垂,凝神望着她,似乎怎么也望不够。 “……宓儿。” 他缓缓开口,一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喉咙已沙哑不堪。 温宓没有抬头,继续解着绳结。 “宓儿,劳烦你了。” 温宓一顿。 「劳烦」二字,令她刹那间惶恐起来。不知为何,一股不好的预感跃上心头,盘旋不去。 同一时间,诸多被她忽略的怪异之处纷纷浮出水面: 他是太子,身边为何就跟着一个小德子? 宁萱珠请他来邀月宫,他为何毫不怀疑,欣然答应? 出事以后,他为何不让小德子去请侍卫内臣,反而请来了她? 难道在他心中,她一个四品女官,能斗得过三公主嘉辰妃和她们身边的一众心腹不成? 想到这些,温宓骤然回神,只觉得周身一片冰凉,脊背泛起寒意,仓皇地抬起头,却不料望进一汪幽邃灼热的深潭! 他眼尾泛红,猩红的目光强势地锁住她,身躯紧绷而颤抖,长腿屈起,每个字都透露着极大的痛苦: “宓儿,帮帮我。” “!!!”她被他目光烫到,心中大惊,顿感不妙,慌也似起身,嗓音微颤道,“此结难解,我去传太医…” 刚想迈步离开,她就觉得手腕一紧。 “!”她惊愕地回头,只见他不知何时已解开了绳结。 他低哑地说道:“太医没用的。” 温宓唇瓣微动,心中没来由的慌乱。 下一瞬,一阵天旋地转,温宓只觉得在腰上一紧,紧接着她的身体便陷进了柔软的被褥,惊慌地对上他幽深泛红的眼眸! 她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惊呼: “二哥?!” 宁桦的手臂撑在她两侧,脸颊挨她极近,灼热发烫的气息在她耳畔缠绕,把她的心尖煮得滚沸。 白月光贵女38 温宓满心迷茫惶然。 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与、与魏昀那夜一样的反应?难不成…… 温宓思来羞愧,面颊飞起醉人的红霞。 她自然知晓夫妻敦|伦之礼,出嫁前家中也有婆子教导过,甚至嫁妆里还有尊「压箱底」的欢|好玉雕。 可成婚后她从不曾与魏昀同房,那夜他想强来,也被她挣脱出去。要说真章…她到底青涩了些。 此刻被他压在身|下,温宓难免羞红脸颊,娇躯发软,双目失神片刻,轻喃道: “…不可以的。” 他抬起颤抖的指尖,强忍冲动想要抚摸她的眉眼,却不料被她偏头躲过。 “……” 他钳制住她的双手,缓缓压低身子,贴在她耳边道:“若非因缘巧合,你本该是我的妻。” 温宓的发髻已然凌乱,他微抿薄唇,抬手将她的珠钗摘下。 “你不要这样,我、我怕…”她长睫颤动,眼中已然泛出水光,面容酡红,我见犹怜。 “戴着它,待会儿你要难受的。”宁桦说了一句,额角青筋直跳,显然已忍到极致。 他抬起身,伸手捉住她的足腕—— “!!”温宓大惊,顿时挣扎起来,泪水唰地从眼眶中涌出,难堪地嘶声道,“你放开我!求你,求你!” 宁桦动作一顿,似乎被她眼泪所摄,怔怔地抬起手来,抹去她眼下的泪。 温宓眸光颤动,听见他低低叹道:“宓儿,你是水做的么?” “你不是他,他从不这样孟浪…” 宁桦紧绷的身躯微微一僵。 他的脸颊被阴影吞没一半,温宓看不清他的态度,只觉得他的手在慢慢收紧。 “宁萱珠在茶水中下了药,待我发觉,为时晚矣。” 这是在向她解释? 温宓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褪去玄衣,满心哀恸一点点堆积,把眼泪哗哗逼了出来: “我不是勾|栏卖笑的娼|妓,你堂堂储君,想要什么样女子没有,为何独独要糟践我?为何独独要糟践我?!” 「糟践」二字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宁桦头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断裂,汹涌的欲|望决堤,顷刻就填满了他的双眼! 下一瞬,他抬起她的下巴便吻了上来,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裳,解了半天解不开,他便直接强硬地撕开! 一道道裂帛声在温宓耳中有如魔音萦绕。 她崩溃地哭叫一声,见他探手,整个人都颤栗起来,“不、不要!” 下一瞬,她瞳孔猛缩,只觉得神魂俱灭,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宁桦却蓦然僵在那里,沉默半晌,缓缓收回手。 “宓儿,你…” 温宓颤抖着,使尽吃奶的力气把怔愣凝滞的人推开,捡起一旁凌乱破碎的红袍护在身前,用急促的、犹带哭腔的声音哀求: “你放了我,今日的事我只当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宁桦双目漆黑,紧紧凝视着她,没有回她,只是说: “他待你不好。” 温宓泪眼婆娑,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怪物,仓皇地套上残破的衣裳,然后往外逃去。 事到如今,她已顾不得会被旁人撞见,所幸邀月宫周遭僻静无人,她慌慌张张,竟逃到了莲溪宫。 因是阿姐生前居所,皇上便保留原来的摆设,又安排了几个宫人每日洒扫。 还有阿姐的陪嫁丫鬟阿菊,自阿姐去后,她一直守在这儿,不曾离开过。 温宓找到阿菊,向她借了女红针线,自己把碎裂的官袍细细修补了一番。 阿菊惊道:“三姑娘,发生了何事?” 温宓眼底湿透,一抬眼,便是滢滢的水色,抬手抹去泪痕,笑道: “不慎刮破的。” 阿菊犹疑,“果真?” “你这丫头,怎么连我也不信了?”温宓轻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可想回家去瞧瞧?杜鹃正说想你呢。” 阿菊摇头道:“回家自然是想的,只是奴婢不能丢下姑娘。” 温宓垂目,一时不慎,指尖竟被刺破,飞快渗出圆润的血珠来。 “啊,三姑娘!”阿菊连忙拿帕子为她擦拭,目光向上一扫,竟发觉她白皙的细腕圈圈红痕,不由惊颤,“这是…” 温宓一惊,赶忙向下拽了拽衣袖,柔声哄道:“方才滑倒,我以手撑地,想必是伤着手腕了。” “三姑娘哪骗得了我,”阿菊的眼泪流了出来,“那分明就是男子的指痕!” 温宓一僵。 阿菊见状更是哭,“姑娘若还在,如何能见您这样委屈?必要跟那人拼命去!” 温宓没有再否认,只是轻声道:“若有人问起,只说我今日是来看望阿姐。” 说罢起身,穿上补好的官袍辞去。 都说触景伤情,再在莲溪宫多待一刻,她恐怕要哀痛得喘不上气。 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出宫,见着同僚还能笑着见个礼。 可她心里的创痕,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愈合了。 …… 翌日宫里传来消息: 三公主疯了。 不仅衣冠不整,还拔剑想要砍杀嘉辰妃与皇帝,被御前侍卫给按下了。 整个京城都议论纷纷,觉得这位心高气傲的公主终于恶有恶报,自食其果。 宁萱珠疯了,温宓本该是最高兴的一个,可她却面色平静,浑似不知一般,眉眼还透着苍白之色。 还没等她平静多久,宁萱珠就被震怒的皇帝给扔到了按察司,谕旨说道: 「三公主疯癫成魔,狂言妄语,多所骇闻,命按察司验其虚实。」 温宓垂目,缓缓收起谕旨,还未接近宁萱珠,就因她狰狞的面色顿足。 她嘴里发出刺耳的尖笑:“温宛啊温宛,害死你的人不是我!你来找我索什么命!你该去找那个姓周的贱|人!你该去找她!” 温宓心中刺痛,手指缓缓收紧颤抖,一抬眼,冰冷的泪水沾了满脸,双目痛恨。 她低头,无助地扫过自己细白娇嫩的双手—— 什么时候,她也会做这种卑鄙龌龊的事了? 什么时候? 一滴泪跌落掌心,她倏然攥紧手,缓缓靠近宁萱珠,轻声问道: “你说说看,是谁害死了我的姐姐?” 白月光贵女39 宁萱珠莫名打了个冷颤。 她瑟缩了一下,气焰顿时弱了几分,抬起眼又似认不出眼前人,冷笑一声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本宫说话?仔细本宫砍了你的脑袋!” 温宓渐趋平静,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顿时会意,连忙上前喝道:“大人问话,还不从实招来!” 温宓眉目清浅,身上红袍明艳,在这昏暗的室内仿佛一支烛火,温柔而明亮。 宁萱珠愈发癫狂,面目扭曲可怖,尖利地咆哮道: “本宫是公主!你们岂敢动我!” 她的确已经是个疯人,这点温宓比谁都清楚。 只可惜周暮没被发疯的宁萱珠「失手」杀死,不然将是多么好的结局啊。 当时她趁着打晕宁萱珠时在她领口中放了一只荷包,里面藏着整整半包玉焚花粉。 玉焚花毒性极强,气味却淡,花粉遇热化水,连续吸入三日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可若只闻半日,花粉入鼻窜至头脑,轻者疯癫无状见人就砍,重者筋脉具断全身瘫废。 宁萱珠这样的下场,算是轻的。 无人能知她疯癫的真正缘由,那包玉焚花粉早随着她身子的灼热化为清水。 她疯癫砍人,无人能近身,更遑论让太医诊脉医治了。 温宓微微偏头对手下道: “把我先前写下的罪状拿出来,逐条念给她听。” “喏。” 手下飞快取来,语气沉重地开始念: “以三支蓝铜钗为礼,指使刘家小女将温二姑娘温容推入湖水溺死。” “指使下人毁坏温三姑娘温宓的画。” “因两句口角陷害武贵人与侍卫私|通,致使武贵人被赐白绫。” “在其生母梁夫人的必经之路洒油,致使梁夫人滑倒,腹中五个月大的胎儿夭折。” “……” 宁萱珠听着这些,只会疯癫地尖叫: “本宫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你们该死!为何不去死?!” 宁萱珠,你活该。温宓心中默默地说。 “许多罪状本官并未一一写明,人心自明,多说无益。言禄,给她画押。” “喏。” “大人,那我们该如何处置三公主?”手下惴惴地问道。 三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虽然疯了,可保不准皇帝哪天又想起她的好,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他们这些当差的了。 这烫手山芋,怎么处置都是错! “我们自然是无权处置的,”温宓摇首轻笑,“这样,你去修书一封送去东宫,说明三公主的事,问问东宫的态度。” 温宓看得明白: 如今明面上虽还是皇帝做主,可权力重心正慢慢转移到东宫。 此等棘手差事,还是要问过东宫再作定论。 … 一炷香的功夫,手下拿着一封信回来了。 上面盖着太子金印。 打开一看,果然是宁桦亲手所书。 他说三公主犯下行刺天子之罪,可任凭处置。 得了他的准信,温宓这才放心地关押起宁萱珠,细细思忖折|磨人的法子。 没过多久,还真被她给想出了几个,当即就吩咐人去安排了一番。 白月光贵女40 翌日朝后,她单独留在御书房,将宁萱珠的罪状书呈给了皇帝。 皇帝一字一句看完,皱起眉头,抬眼问道: “可验过虚实?” “铁证如山,不会有假。”温宓作揖道,“刘家递上供述,还交出了贿礼;梁夫人身边的婆子曾亲眼目睹三公主的人撒油,却被三公主要挟闭嘴…” 她陆陆续续说了许多。 每一条都触目惊心。 这些事都是她当上按察司副使后抽丝剥茧一点一点查出来的。 为了得到确凿证据,她费尽心思使了许多手段,才让他们把实话一一吐出来。 皇帝听完沉默良久,方才说道:“小三儿还害死了温二姑娘,这其中关系…恐怕不能由温卿再办此案了。” 温宓早料到皇帝会这么说,长睫微垂,提袍跪了下来。 “微臣秉公奉法,诸君皆可明鉴,望陛下明察。” 皇帝欣赏她的才干,对她十分看重。她说的话,自然大部分都愿意信。 仔细想想,许多事是发疯后的宁萱珠亲口说出来的,由不得他不信。更何况证据确凿… 温宓总不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做什么手脚吧? 半晌后,他缓缓开口道:“小三儿虽是朕的女儿,可触犯律令,就该与庶民同罪,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吧。” 温宓眸光微动,垂目道了一声喏。 她回到按察司大牢,看着光彩不再的宁萱珠,对手下说道: “按律法,三公主该处以极刑。” “是,只是、只是…” 温宓恍然未觉,只是垂头喃喃:“凌迟还是绞刑?” 听到这两样刑罚,手下脸都白了,连忙道:“大人!大人!不可啊,三公主毕竟是皇室中人,如何能…” “你觉得这样不妥么?”温宓看向手下。 手下道:“是不妥,若是保不住皇室颜面,皇上恐怕要怪罪的!” 本以为要极力劝阻一番,谁料温宓竟干脆地答应了,转头对小吏道: “把我昨日吩咐的家伙事拿来。” “喏!” 手下大惊,急忙问道:“大人,什么家伙事?” “稍安勿躁。”温宓柔和地笑道。 两个小吏很快回来,一个手里抱着木枷和铁凳,另一个手里牵着两只羊。 “大人,都备好了。” “开始吧。” “喏!” 二人随即将宁萱珠牢牢绑在铁凳上,双足穿过木枷的两个孔洞,褪去鞋袜,在其足底抹上了盐水。 “这是——”手下面色大变,“笑刑!” 笑刑又称痒刑,顾名思义,就是让人在奇痒难忍中狂笑不止,最终窒息而死,临死前会感受到巨大的痛苦。 用来对付宁萱珠再合适不过。 她只会疯癫大笑,就是用了笑刑,也无人可知,还当是她又疯了许多。 当然,温宓不会那么轻易就让她死了。 她没有理会手下,只是对两个小吏吩咐道: “看她快窒息就停手,歇一盏茶再继续。” 这句话宛如魔音,把手下惊得浑身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大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天仙般典雅温柔的大人,竟也会这样残忍! 温宓看向他,见他神色怔忡,轻笑道: “皇上亲口说按律行刑,你又怕出事皇上怪罪,为免连累整个按察司,本官只好出此下策。” 手下浑身冒冷汗,迭声应道: “是!是!下官知晓!” 温宓知道他不敢说出去。 她在这等了一会儿,直到宁萱珠被行刑,满面冒汗挣扎着尖笑不止,方才转身离去。 她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 宁萱珠是罪有应得,她没有做错,更不能有恻隐之心。 可心中那块缺口,好似并未被填满。 究竟是为何呢? …… 短短两日,宁萱珠在狱中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任谁瞧见如今的她,也不会相信她曾是个光彩亮目众星捧月的公主。 她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又好似没有。 见温宓前来,她也只会拼命挣扎着想要扑上来。 “三公主,你知错了么?” “贱人!贱人!本宫要杀了你!本宫要杀了你!该死的贱人,你敢欺辱本宫!” 见她比以往疯癫更甚,温宓偏过头,对行刑的小吏道: “继续。” 盐水一抹,两只羊顿时舔了上去。 宁萱珠尖锐的笑声顿时缠绕起整个大牢,可怖又渗人。 温宓看着她胸膛一抽一抽,想要挣扎却又不能挣扎的痛苦模样,微微一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完又对小吏道,“两日后我再来。” “喏。” 温宓徐徐走出大牢,耳边还回荡着那凄厉疯狂的笑声。 暖洋洋的日光洒落在她身上,浇得她心中暖热。 二姐,我让害你的人付出了代价,刘家、宁萱珠……你高兴吗? 还有周暮周茹姐妹,你们不要急,报|应很快就要到了。 报|应,很快就要到了。 …… 回到府邸,温宓让杜鹃拿出先前写的那封周氏姐妹的罪状。 捧在手中凝视半晌,方才觉得不满意,又让杜鹃拿来一块白布铺开,自己则拿针刺破指尖,就着渗出的血液在白布上写字。 杜鹃见状惊道:“主儿,您身子娇弱,怎能出血!奴婢的血最多,用我的吧!” 说着抬手就要咬下,被温宓急忙阻止。 “我若不自己写,岂不是显得心不诚?” 她要写一封血书,一来状告周氏姐妹,二来告慰大姐与喜鹊的在天之灵。 杜鹃的眼泪啪嗒掉了出来,“主儿的病本就未愈,又这样不爱惜身子,若让老爷夫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这样的一封罪状书,里面的字又多又长,主儿该出多少血才写得完! “好杜鹃,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左右我们已不在温府,做自己的事,无需寻思别的。” 她边说边写,手指不再出血,她便又戳一下。 杜鹃心疼不已,却又实在不能阻止,因为她知道温宓是在做重要的事,事关已逝的大姑娘和喜鹊。 终于,温宓写完,面色苍白,手脚冰冷,身子抑制不住地晃了两下。 杜鹃连忙扶住,流泪道:“主儿,快去歇歇吧,奴婢给您熬一碗红枣桂圆粥!” 白月光贵女41 温宓微微颔首,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低头一看,双手已鲜血淋漓。 杜鹃把她扶到榻上躺下,又急急忙忙让人去端热水侍奉,自己则去了小厨房熬粥。 温宓在昏昏沉沉中思索: 这些罪状,有许多证据已被销毁,只剩下几个确凿的罪名——可就这几个罪名,也足以置周氏姐妹于死地。 不枉她苦心搜集许久。 翌日。 温宓罕见地晚起。 是杜鹃不忍叫醒她,私心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用过早膳,温宓匆匆入宫上朝,正巧碰上首辅卫怀明。 二人打了个招呼,寒暄一番后,卫怀明道: “犬子昨夜梦魇,惊动府内,嘴里一直叫唤着贤侄女的姓名。” 温宓微微一笑,知晓他是想为卫长陵说情,轻声道:“可请了郎中来看?” 卫怀明捋须道:“不曾。犬子自幼怕医,贤侄女也知道。” “梦魇之症,不请郎中来瞧瞧可怎么好?”温宓应附着,二人缓缓步入金銮殿。 她袖中还揣着那封血书,只等下朝后交给皇上了。 … 御书房。 皇帝看过血书,眼中惊骇还未褪去,怒极拍案道: “高壬!” 高壬高公公,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他连忙小跑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攥紧血书一角,额角青筋暴起,一字一顿道:“传嘉辰妃!再将其妹一并带来!” “喏!” 高壬去后,御书房内便陷入了寂静。 温宓能理解皇帝的情绪。 短短几日,宠妃和女儿就成了罪大恶极的罪人,任谁也无法接受。 可就算无法接受,也必须接受。 温宓眉目平静,静静等着皇帝发话。 半晌,只听皇帝道:“温卿是如何得知这些宫闱内事?” 话中有浓浓的质疑。 恐怕是以为自己在冤枉周氏姐妹,连带着三公主一事的怒气也一并发散出来了。 温宓道:“阿姐曾将这些事整理出来交给微臣,微臣不过是寻访证据,不曾多做些什么。” “哦,是吗?”皇帝冷笑一声,虽然是不信。 温宓叩首道:“望皇上明察,如若不信,臣便自请革去官职,好还微臣一个清白。” 皇帝眯起眼。 片刻后说道:“朕岂是那般是非不分之人?如若是真,朕自然不会轻饶她们姐妹;可如若是假…” “微臣便自刎谢罪。”温宓阖了阖眼,面上溢出一缕浅淡的笑意。 很快,周氏姐妹被带来。 周暮还好一些,周茹则不行了,浑身直哆嗦,皇帝一张口,便吓得涕泗横流。 皇帝把血书扔给她们看。 周暮飞快看完,满带恨意的眼眸直直望向温宓,倏然抬手指着她道: “皇上,她在污蔑臣妾!臣妾入宫后一直清清白白,不曾做过什么恶事,皇上也都看在眼里,如何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温宓摇首笑道:“证据确凿,娘娘还要狡辩?” 周暮满眼带泪,扫向她,恨声道:“你为何要污蔑本宫!本宫清清白白,断不会做你说的这些事!” “是吗,”温宓仰头笑了一下,把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又看向她一字一顿道: “你买通杜太医换了我阿姐的药,害她小产后气虚而亡,是也不是?” 周暮瞪大了眼睛。 “不!不是!…” “你串通三公主,指使她谋害数条人命,是也不是?” 周暮拼命摇头,咬牙切齿道:“你有何证据?!” 温宓看向皇帝,作揖道:“曾侍奉木婕妤、宣贵人的三个婆子已在外头候着,孰真孰假,一问便知。” “宣!” 三个婆子被带了进来,纷纷下跪行礼。 “老奴见过皇上!” 皇帝没让她们起身,沉声问道:“你们的主子,当初行径可有异样?” “是,”其中一个婆子哭着磕头,“娘娘那几日一直神思恍惚,说有人在装神弄鬼,奴婢当时并未当回事,后来娘娘就失足跌入了井中…” 这是侍奉木婕妤的婆子。 周暮双目怒睁,恨恨道:“与我何干?是她自己跌入井中,与我何干!” “清者自清,娘娘不必心急。”温宓柔声说道。 她又看向周茹,见她面色惊骇魂不守舍,不由笑了笑,轻声道: “瞧瞧令妹,镇静得很呢。阿婆不必害怕,继续说就是了。” 哪里是镇静,那分明是吓傻了! 那婆子继续道:“娘娘被捞起的时候,老奴偷看了一眼,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支金钗!” 周暮面色骤然变化。 “那金钗你可还记得?”温宓问。 “是,老奴为留下铁证,悄悄把金钗留下,那正是当年皇上钦赐给嘉辰妃的首饰!” 婆子说着,又抬手抹泪,苍老的身躯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一支金钗来。 样式颇旧,光泽已暗淡许多,可难掩华贵。 周暮乍然瞧见这支金钗,瞳孔猛缩,喃喃摇头,“竟是在你这里!” 皇帝也认得这支金钗。 当初因它精美华贵,他便赐给了嘉辰妃。 皇家金匠的手艺,全天下找不出第二支。 他面色一沉,冷声问道:“嘉辰妃,你可还有辩解?!” 周暮骇然,连忙磕头哭道:“皇上,是她们串通起来污蔑臣妾,臣妾是清白的,臣妾是清白的!” 砰砰地几下响,再抬头时,额上已青紫一片。 她声泪俱下,令皇帝略微动容,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温宓见状垂目,来到周暮身边下跪道:“嘉辰妃是否无辜,皇上何不继续听下去?” 那婆子也磕头流泪道:“求皇上还娘娘一个公道,为娘娘沉冤昭雪!” 皇帝脸色当即铁青。 “温宓!” 若换作一个骨气软些的大臣,恐怕就要让步了。 可温宓不会,她的阿姐、喜鹊,还有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都不该枉死。 周暮、周茹,她们永远不值得她可怜。 温宓毫不退缩地对上皇帝的目光,徐徐道: “皇上难道也想做那昏庸的魏灵帝,包庇妃嫔不成?” 这话何止是无礼,简直是大逆不道。 可温宓就是说出来了,还说得坚定而稳重,“皇上应以大局为重,还那些冤魂一个公道!” 白月光贵女42 皇帝的胸膛剧烈起伏。 “你是在质疑朕?” “微臣不敢。”温宓垂目柔声道,“如今天下皆知三公主之事,嘉辰妃与三公主一丘之貉却不得惩戒,这让世人如何看待?世上公理何在?” 皇帝哑口无言。 他并不昏庸,相反还十分明智。 只是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实在让他心力交瘁,措手不及,一提便有阵阵的怒火窜上头脑。 半晌,皇帝动了动嘴,摆手道:“证据确凿,嘉辰妃无可辩驳,温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温宓抬眼轻笑:“嘉辰妃娘娘曾与魏昀有过旧情,不如就网开一面,成人之美?” 这个提议的确是大逆不道。 哪家臣子能提议主上把小老婆赐给别的男人? 可偏偏这种事从古至今屡见不鲜,皇帝为笼络人心以后妃为赐礼,虽然对女子身心损害不小,可谁在乎? 对付嘉辰妃这样的人,杀她算是便宜她,须得诛心才好。 皇帝错愕一瞬,“你说嘉辰妃与魏卿有旧情?” 温宓:“娘娘曾亲口对下官说起,彼时微臣还是魏府主母。” 皇帝顿时恼怒,狠狠瞪向周暮,冷笑道: “好一个嘉辰妃!当初朕纳你入宫,可是你自己说孑然一身仰慕于朕,不想竟是诓骗之言!” 周暮双眼瞪大,哗啦啦的泪水流得更凶,大声道: “是她胡说!臣妾一直清清白白,如何能与魏大人有旧?” “那你倒说说,当日为周茹择府,你为何独独挑中了魏府?!” 皇帝生平最恨有人骗他,见她死不悔改更是痛恨至极,指着她怒道:“果真是个贱|人!” 周暮崩溃地抱头尖叫,“不,臣妾没有!陛下,臣妾是冤枉的!” “拉下去,褫夺封号,鞭笞五十再扭送到魏府!” 温宓眸光微动。 显然,皇帝比她更懂得如何杀人诛心。 “陛下——陛下——!!!” 周暮凄厉地尖叫着,拼命挣扎,却仍被几个侍卫大力拖了下去。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长鞭破空的声音。 “还有这个周茹,又该如何处置?”皇帝又道。 周茹一听到自己的姓名,当即两股战战,面色惨白。 温宓作揖道:“犯下这样的罪孽,按例当斩,可皇上仁慈开恩,打入天牢关上三载也就是了。” “哦?只关三载?”皇帝饶有兴致地眯起眼,“如此岂不便宜了她?” 温宓笑而不语。 人心不足蛇吞象,周茹恰恰就是那个最贪婪的人。 哪怕犯下罪孽,她也以为自己不该受到任何惩戒,以为那些无辜的人是活该丢掉性命。 而关入牢中三年,出来以后便年逾二十,又背负这样大的污点,想再嫁出去难上加难。 对于周茹来说,嫁不出去恐怕是她最害怕的事。 果不其然,听到这样的处置,周茹瞪大眼,指着温宓尖声叫道:“贱人!你敢害我!你敢害我!” 温宓开始寻思要不要在牢中给她一些苦头吃吃。 “贱人!你个贱人!”周茹叫骂着,被皇帝沉着脸打断: “你不满意?好啊!高壬!” 高壬连忙跑了进来,“皇上!” “传朕旨意,周茹屡犯罪孽蛇蝎心肠,明日午时三刻,西市问斩!” 白月光贵女43 此话一出,周茹顿时手脚瘫软,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民女再也不敢了!民女再也不敢了!皇上饶命!” 她惊慌恐惧的哭叫声不断响起,聒得人耳朵生疼。 皇帝不耐地摆手,高壬见状,连忙叫人进来把她拖了出去。 温宓缓缓吐出一口气。 周暮被赐给魏昀,周茹要被斩首。 这样的结果好吗? 不好。 至少温宓远远不满意。 就这样的下场,如何对得起她枉死的三个姐妹? 不够,远远不够。 …… 杜鹃听说周氏姐妹的下场,当即泪如雨下,抚掌道: “好!好!活该她们有这样的报|应!主儿,咱们总算是为二位姑娘还有喜鹊报了仇…” “这还不算,”温宓垂目,缓缓将外衫褪下,“周暮还没付出代价呢。” “主儿,您也该歇歇了。为了报仇,您够辛苦了。”杜鹃又是哭又是笑,抬手抹去了泪水,接过外衫搁置好。 “如今已是六月天。”温宓款款走到窗边,推开窗,任由泼辣的阳光洒下来,却将她的脸照得柔软而荒芜。 她摇头轻喃:“自我出嫁,至今已半载有余。如今再看这样好的天,我总觉得恍惚。” 仿佛那样的日子里,那样的荷花池边,还伏着几个嬉戏玩闹的孩提。 他们那样无忧无虑,那样自在快活。 那幅惊艳世人的《小夏图》,正是她有感而作。 杜鹃垂泪:“主儿…” “可如今自月至鱼,风流云散。我报了仇,又能如何快活呢?” “主儿,您这样,二位姑娘在天上看着也会心疼的。” 温宓鼻尖酸涩,险些又抑制不住眼泪,仓促地抹了下眼眶,抬眼笑道: “我晓得。大姐看不得我哭,二姐看不得我哭,喜鹊也看不得。每回我一哭,她们都要团团搂着我安抚许久。” 杜鹃双眼泛红。 还没等想好如何安慰,温宓便握住她的手道: “周暮想也已经到了魏府,好杜鹃,陪我去瞧瞧吧。” “主儿,您这是何苦?” 何必再回那伤心之地? “我自有主意。” 杜鹃心疼不已,却不好劝阻她,只能扶着她道:“前日才失了许多血,主儿,您先歇上两日再去好不好?” 温宓的目光望向她,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没有告诉她: 你如今,愈发与喜鹊相似了。 翌日。 温宓领着杜鹃一同来到魏府。 自从她与魏昀和离后就不曾再踏足过这里。 听晋老太妃说他被人断了腿,整日颓废,温宓心狠,竟也从不来看一次。 如今再来,她已是朝廷命官,如他所言:平步青云,显受君恩。 他们的境地已截然不同。 下人通传后,她由杜鹃搀扶着,徐徐走进魏昀的寝屋。 隔着珠帘,她望着那人,柔和道:“许久不见,魏郎。” 魏昀似乎想说话,可一开口,便先嗽了两声,白皙的面容顿时灌满了红云。 温宓立在帘外道:“因我忙碌公事,时隔多日才来看你,还望魏郎不要怪罪。” 忙碌公事? 魏昀终于回过神来,双眼迷离一瞬,恍惚想起:这是他们新婚之夜,他用来搪塞她的借口。 “如今我已是废人之身,怎么敢再让你称一声魏郎。”魏昀苦笑,推着木轮椅缓缓驶出珠帘。 珠帘在他身后发出清脆缭乱的碰撞声。 温宓轻笑道:“魏郎不必妄自菲薄,人活在世,哪里不能大展宏图呢?” 魏昀也笑了,望着她的眼神深刻而专注,仿佛要将她深深印入心底。 “夫人,”他徐徐开口,“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呢?”温宓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魏郎是大丈夫,如何能后悔?” 魏昀垂眸,目光滑落,锁住她藏在袖中、微微露出的指尖。 他眸光微颤,倏然道:“从前不曾求过,可今日——宓儿,你能否唤我一声夫君呢?” “你我已不是夫妻,魏郎。” 魏昀的心顿时冷下一片,摇头叹息:“那你今日来,看我是假,看周暮才是真,对吗?” “她在哪儿?”温宓微微颔首,没有否认。 魏昀抬眼,深深地望着她,“只要你肯唤我一声夫君,我就让你见她。” “…”温宓抿了抿嘴,藏在袖中的手指略微蜷缩。 “她害你至此,我不会放过她!”魏昀急急地说,转动木轮想要来到她面前,却不料她猛地拿出一柄匕首! “!!”魏昀在片刻的惊愕后,眼神重新归于沉寂暗淡。 “我原是在赌,以为你不会狠心拿出来。” 他早看到了那柄藏起的匕首。 温宓垂目,“我今日来,除了见一见周暮,还是要…” “取我性命?”魏昀苦笑,“我就让你这么怨恨?” 温宓没有说话。 她满心复杂。 她还记得自己的使命——杀死真正的男主。 在她看来,二哥天生贵胄,注定不凡,不会是男主;长陵纨绔不羁,任性胡来,也不会是男主。 只有魏昀。 只有魏昀,他出身寒门,凭靠一己之力一步一步爬到高位,此等魄力,谁人能有? 他不是男主,谁还能是呢? 当然,其中也有她自己的私心作祟。 让她去杀二哥或是长陵,她宁可自己去死。 所以魏昀,千万要是你,一定要是你。 魏昀沉默片刻,说:“你若堂而皇之杀了我,恐怕皇上不会饶你,甚至迁怒整个温家。” 温宓握着匕首的手颤了颤。 她生来慈悲,最见不得杀|孽,可世事无常,她还是逼到这个地步! “魏郎,你说,我该如何呢?”温宓双手发抖,温柔的眼眸中有泪水氤氲起来,“我该如何呢?” 魏昀心疼至极,想要抬手抚摸她的面容,却被她躲开,抬到半空的手微微一僵。 半晌,他收手,阖眼,两行清泪徐徐滑落。 他道:“我先惩戒了周暮,你再来杀我,好不好?虽然为时已晚,可我想弥补一些罪孽…” 温宓出神,怔怔地盯了他许久。 她原本要将魏昀和周暮一并杀了,再去向皇上请罪的。 白月光贵女44 可如今听他这么说,她反倒犹豫了,长睫微掀,美眸滢滢。 “你当真愿意?” 问完,她便暗道自己天真。 这分明是他为了逃过一死编来拖延时机的,她怎么能信? 魏昀无力地垂下手,苦笑道:“我不怕死,宓儿,我不怕死的。我只是想在死前,为你多做些什么。” “…”温宓眼中一闪而过的水色,随即阖眼轻笑道,“魏郎,你不无辜,我也实在恨极了你。可眼下这般…我为何会心生不忍呢?” “是我辜负你,”魏昀心中疼痛,痴痴地望着她,“你要杀我,也是我罪有应得。” 温宓手中的匕首哐当落地。 “魏郎,我总觉得,我们不该是这样。如若、如若没有当初,那你、我、还有她们,会不会都还好好的?” 说罢,她抹去泪水,似难掩悲伤,转身仓皇离去。 “我们不该是这样…我们不该是这样…” 她走后,魏昀呆呆地念着这句话,痴傻了一般,温润的眼眸中泪光闪过。 “你是不是…也曾为我动容过?” …… 出去后,温宓眼中的泪被杜鹃发觉。 杜鹃一惊,“主儿?!” 温宓仰头看看天,摇头轻声道:“回去吧。” “主儿,还没见到那女人呢!” “无妨。”温宓回头看了一眼,随即狠下心离开。 杜鹃被她眼中决绝惊住,怔怔地点头:“好…好。” 二人行出魏府,上了轿,杜鹃才敢问道: “主儿,发生何事?” 温宓一抬眼,哪还有方才泪眼盈盈的模样? 她轻轻掀开纱帘,望着窗外,淡淡道:“我愈发的坏了。” 杜鹃目露疑惑。 温宓道:“我以言语诱|导,骗了魏昀,让他以为我还对他有情。那一刻,我险些把自己都骗了。” 杜鹃:“这有何妨?主儿,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温宓收回目光,落下纱帘,唇瓣微动: “周暮断不能活着。她因何物针对我、针对温家,我就要她被何物置之死地,让她带着百般苦痛死去。” 杜鹃动了动嘴。 “…杜鹃,我是不是坏透了?”温宓眉眼略带苍白,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气息脆弱易碎,直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杜鹃连忙道:“她该有此报,您没错!” “这是我为她挑的恶|果,”温宓垂目,浅浅地笑了,“也不算委屈了她。” 果不其然,她们前脚离开魏府,后脚魏昀便让人把周暮带到了他面前。 周暮被五花大绑扔在他脚下,满身血痕,嘴里还塞着厚重的一团布,看见魏昀眼眸大亮,吱吱呜呜起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魏昀俯身,亲自取出她口中的布,嗓音还是一贯的温润:“暮儿。” 周暮的嘴得到解脱,顿时哭诉:“魏郎!魏郎!我终于回到你身边了,我在宫中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你,我…” “够了!”魏昀笑了笑,打断她,“你挂念我,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我发妻难堪,谋夺她一家人的性命么?” 周暮闻言浑身僵硬,惊慌地抬起眼,“魏郎,你不要信她,是她污蔑我!” “给她松绑。” “喏!” 几个下人顿时解开她身上的粗绳,押着她跪在魏昀面前。 “我从前眼拙,竟没看出你有此等蛇蝎心肠。” 魏昀微微俯身,长指挑起她的下巴,端详片刻忽然道:“你这张脸,果然像她。” 周暮瞳孔巨震。 他的手略微用力,捏得她下巴生疼,眼中溢出泪光,“魏郎?” 魏昀面色突变,甩开她的脸,冷笑道:“你怎么配与她相似?怎么配唤我魏郎?” “魏郎!”周暮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摇头道,“你、你变了心?” 汹涌的泪水从她眼中滚落,须臾便糊了满脸,“你爱上她了,是不是!” 她千般算计都是为了什么? 都是为了什么? 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魏郎从不会这样对我,我的魏郎呢?我的魏郎呢?你把他还我!还我魏郎!” 周暮凄厉地哭叫起来,猛地扑到魏昀身上捶打,心中悲痛欲绝,“你怎么能变心?怎么能!!” 魏昀冷眼望着她,直到下人把她粗暴地扯开,他才伸手弹了弹被她碰过的地方。 “周暮。” 他声音冷峭。 周暮哭叫声一滞,婆娑的泪眼看着他,忽然惶然地摆手道: “魏郎,我不闹了,我再也不闹了。魏郎,我们还如以前那样好不好?” 魏昀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的面容。 片刻后轻轻抚了上去。 “我多希望你是她。” 周暮见他目光空茫,似是透过自己看向另一个人,当即崩溃地尖叫一声。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魏昀!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求你…” 强烈的刺激快要把她折磨疯了! 明明是那贱人像她,是那贱人替了她! 魏昀骤然回神,冷笑:“我与她本不该是这样的结果,若不是你,我们本该恩爱一生。” 周暮浑身一颤,哭道:“你我十数载相知相伴,竟也比不过她短短几月!魏郎,你何其薄幸!” 魏昀笑了一下,望向她,一字一句道:“我们相知过,相伴过,唯独没有相爱过。你如何能与她作比?” “可是我对你的心、魏郎,你不知道我对你的心么?” “当初你被强征入宫,我只恨自己无能,不能护住你,为此自责多年,没成想,你竟误以为是爱意。” 周暮一时震住,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不、你骗我的,魏郎!你分明也对我有情!” 她痛苦不堪,头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把她压垮了。 “若非她与我相似,你怎会娶了她?你说你不爱我,那你为何会爱上与我相似的她?!” 魏昀抿了抿唇,温润的眉眼缓慢透出一股悲悯之色。 “有她在身边,就是她不笑,我也心满意足。” 说着,似是有些乏惫,笑了笑,揉着眉心吩咐道: “拉下去吧。” “喏。” 周暮瞪大眼,刚想挣扎,就又听他低低道: “哦,对了。再把这副皮囊完好地剥下来,洗干净送到皇宫里去。” 白月光贵女45 下人迭声答应,拖着尖声哭求的周暮下去了。 光天化日之下,周暮一身皮囊被剥下,黑红粘稠的血滚得遍地都是。 她整个血肉暴露在外,人尚有一丝气息,抽搐着,眼珠凸起,喉咙发出嗬嗬的凄惨叫声。 魏昀让人推着木轮椅出来,平静地望着这一幕,似是闻不得血腥气,手掌轻轻扇了扇。 “盐水拿来没有?” “拿来了!” “给她喝一些吧。” 下人随即拎着木桶走到她面前,舀了一瓢递到她嘴边。 可周暮哪里还能喝得下? 她只干瞪着眼珠,脖子嗬嗬地抽气。 魏昀又道:“既然不喝,就浇在身上吧。这样炎热的天,不要晒着了。” 话音一落,一整桶盐水便被拎起,毫不留情地泼在了她的身上! “啊——” “啊啊啊啊!!!!!!!” 周暮凄厉地尖叫起来,本就奄奄一息,刹那间便满地打滚! “疼!疼疼!!!!啊啊啊啊啊啊!!!!魏昀我诅咒你!魏昀你不得好死!!!” 魏昀眸光微深。 是吗。 不得好死? 他巴不得。 …… 周暮血淋淋的皮囊被送入皇宫,直接呈到了皇帝面前。 匣子当着众人面一打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便传了出来。 一个娇滴滴的娘娘当即掩鼻道:“魏大人送来的难不成是新割的鹿肉?” “不是鹿肉!”高壬两手颤抖,从匣中掏出那物缓缓展开,脸色惨白,“是、是废妃周氏的皮囊!” 众人面色大变,那娇滴滴的娘娘竟捂着嘴干呕起来! 皇帝当场阴沉了脸,怒气沸腾地扯断手串,珠子噼里啪啦落地,众人一惊,连忙哗啦啦跪倒一片。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帝一声冷笑:“好一个魏昀!这是对朕的旨意有怨气呢!将朕赏赐的人这般对待,还堂而皇之送到御前,莫不是在挑衅龙威!” 众人低头,瑟瑟不敢言语。 高壬低声道:“陛下,这皮囊……该如何处置?” “喂狗!”皇帝怒道,“传朕旨意,捉拿魏昀,收押天牢以待发落!” “可魏大人的腿…” 高壬惊愕之下想要劝谏,却被皇帝瞥了一眼,冷笑道: “抬也要给朕抬进天牢!” “…喏。”高壬只好应是。 …… 这个消息很快在市井间传开。 杜鹃出门采买笔墨时偶然听见,脸色登时惨白一片,遂也顾不得手头的活计,拔腿便跑回了府。 “主儿!主儿!” 温宓正端坐案前,怀中捧着一件衣裳,纤手捏针细细缝制。闻言抬头失笑: “快擦擦汗,什么大事,叫你这样惊慌?” “主儿,我方才在外听人说,废妃周氏遭报|应了!您猜怎么着?” 温宓闻言一顿,慢慢放下衣裳,垂目道:“剥皮挖心,无外乎此。” 杜鹃瞪大眼,不住点头,“对!对!那女的被魏大人活活剥了皮,还送进皇宫去了!” 接着取出帕子擦了擦,满脸畅快,吐出一口气啐道:“总算是恶有恶报,活该她落得这个下场!” 她本以为主儿听见这个消息也会高兴,可谁知温宓竟面色无虞,眉眼平静,好似并不意外。 杜鹃一愣,忍不住好奇便问:“主儿难道早就料到她的下场?” 温宓抬眼淡淡道:“魏昀其人,恰如蜜糖砒霜,沾之即腐。从前我似她,往后她似我。” 随即她失笑:“瞧我这记性,哪还有什么往后。魏昀也要被治罪了,是么?” 杜鹃张了张嘴,压低声音道:“听人说是的,皇上龙颜大怒呢!” 温宓低眉不语。 “主儿,您当真恨魏大人么?” “他没做过一件坏事,可一切坏事因他而起,我怎么能不恨?” 若非魏昀私心作祟向她提亲,一切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杜鹃眼眸颤了颤。 “我要他的命。”温宓抬脸,剔透的眼底已然湿透,一字一句,“好杜鹃,我要他偿命!” 杜鹃摇头叹道:“魏大人曾是社稷肱骨,皇上想必不会严惩,只做个面子功夫罢了。” “他多半已被打入天牢。”温宓伸手,“好杜鹃,扶我起来。” 杜鹃赶忙去扶,目露疑惑,“主儿?” “玉焚花还剩多少?” “都冰着呢,”杜鹃嗫嚅道,“剩下不少。” 温宓沉默片刻,指了指缝好的衣裳道:“把它装好,再把剩下的玉焚花拿来。我亲自做一些饭菜给他送去。” “免得他泉下饥寒。” …… 温宓入宫请示皇帝。 虽然皇帝心中对温宓还是抱有怀疑,可这些事的每一步都是经他点头,他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她来时让杜鹃拎着食盒,皇帝让人验过,并没有毒,随即准她前去探望。 温宓来到天牢,见到了坐在木轮椅上的魏昀。 他双腿不便并未换上囚服,依旧一身常服温润如玉的模样。 “魏郎。” 牢门打开,她徐徐走了进去,嗓音温柔,“你这是何苦?” 魏昀的目光锁住她,专注地,片刻也不肯移开。 “宓儿,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温宓摇头微叹,把食盒放下,让杜鹃拿出那件衣裳,“这是我亲手缝制的,这里潮冷,你衣衫单薄,披上吧。” 魏昀眼眶一红。 “好,好,我…”想说些什么,却又哑然。 温宓打开食盒,笑道:“尝尝这些饭菜,我第一回做,生疏了些,兴许无甚滋味。” 魏昀看了眼,有胭脂鹅脯、螃蟹清羹、桂花鱼、煎春卷、一小碗胡人米、还有一碟栗子糕。 他笑了笑,接过杜鹃递来的筷子,“宓儿亲手做的,无论如何我也会吃完。” 说着低头品尝起来。 “春卷酥嫩,令我食指大动。” “桂花鱼鲜香滑口,回味无穷。” “螃蟹羹若再加些芫荽,滋味更好。” “……” 温宓静静地听着。 魏昀吃着,眼中氤氲的泪水竟啪嗒掉了出来,滑入口中,顿时弥漫了满口咸苦。 “你瞧我,怎么这样的没骨气…”他苦笑一声,慌忙去擦拭双眼。 “魏郎。”温宓叫住了他。 “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白月光贵女46 魏昀微顿,笑了笑,“自然不会忘。” 温宓缓缓蹲下,抬脸望着他道:“你想如何做?” “我带了毒。”魏昀抚过她的发,温柔地笑道,“知道你会来,我过几日再服下,不会连累到你。” “……” 温宓默了一瞬,“你这么说,叫我于心何忍?” “宓儿,”魏昀握住她的手,温热的肌肤相贴,仿佛灼烧一般,“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干。” 温宓笑了一下。 “快吃吧,端出许久,想必都凉了。” 魏昀的喉咙略微滚动。 “宓儿,再与我多说几句话,好不好?” 温宓从袖中缓缓掏出一个纸包,眉眼泛白,轻笑道: “魏郎你猜,这是何物?” 魏昀摇头。 “这是玉焚花粉。” 魏昀面色大变,顿时明白她面色苍白是为何,连忙捉住她手试探脉象。 ——脉搏微弱,脉象凌乱,竟是油尽灯枯之势! 他蓦然攥紧手掌,不敢置信摇头喃喃:“宓儿,你这是何苦!” 为了取他性命,竟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亲自揣着一包至毒的玉焚花粉! 他眼中泛出红意,怔怔地接过纸包。 温宓笑了,“魏郎,让我为你最后更一次衣,好不好?” 说着,她接过杜鹃手上的衣裳。 魏昀一怔,当即明白她的意思,抿了抿唇。 天气炎热,他只穿了一层单薄的外衫。 他沉默着,任由她为自己解开,露出白皙的肌肤。 “魏郎,那花粉怕热,不如涂在胸膛?” 仿若香闺中女郎笑问手帕绣哪个花样好,稀疏平常又清浅温柔,令人心尖不可抑地颤栗。 她笑面莹莹,软语温存,却是为了取走他的性命。 可哪怕是假的,他也甘之如饴。 魏昀低低嗯了一声,捏紧纸包道:“你离远一些,我自己涂吧。” 温宓徐徐起身,领着杜鹃退开几步。 魏昀这才放心地打开花粉,抓起一把在胸膛上涂抹起来。 细细的花粉原本被一层冰裹着,温宓亲自融化后又用纸包好,本就湿润。 又因她袖中温热融化些许,此刻竟也有些黏性,魏昀一涂便悉数粘在了他白皙的肌理上。 温宓见他涂好,随即上前为他穿上崭新的外衫,轻笑着打量道: “我没记错,果然是合身的。” 魏昀忍不住也笑了。 只是,心中又有无限的悲凉蔓延开来。 若要衣物妥帖,需得近身裁量,只凭目测恐怕艰难。 他们唯一一次亲密,是他借醉想要强求。 魏昀胸口闷疼,阵阵窒息感翻涌上来,令他脸色发白。 温宓眸光微动,笑了笑,转身离去。 牢门随即重新落锁。 魏昀痴痴地望着她的倩影渐行渐远,直到隐没在一片温柔的日光里,再也看不见。 …… 三日后,魏昀在牢中暴|毙。 皇帝第一时间便怀疑到了温宓头上。 因为除了温宓没有其他人去探望过他。 茕茕独立,形影相吊,孑然于一身。这就是魏昀。 唯一证明他存在过的证据,除了史书工笔,就只有温宓这个和离的妻子。 白月光贵女47 温宓却淡然自若,仿佛死去的人与她毫无干系。 可她心中当真不曾泛起波澜吗? 也不见得。 她的淡然在那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后,悉数化为灰烬—— 只听它道: 【一号大气运者已确认死亡,请鉴定师继续鉴别,找出真正的男主。】 那一瞬间,她神魂俱震,不敢置信地浑身颤抖! 竟然、竟然还没有结束! 真正的男主不是魏昀,那就是在二哥与长陵之中… 怎么会!怎么会! 难道要让她亲手杀了其中一人? 温宓身子瘫软,手脚冰凉,长睫下的眼珠空茫而无措。 她该怎么做? 父亲,母亲…… 【大气运者和男主身有气运庇佑,除非自愿,否则不会被杀死。】 那道声音又说。 温宓闻言,愈发沉默下去。 “主儿?主儿?” “……” 她垂下长睫,任凭杜鹃如何叫唤都不曾反应。 柔和月色涓照其身,清明似水,辉映皎洁,却平添孤寂寥落。 良久,她才动了动唇瓣,轻道:“杜鹃。” “奴婢在。” “取匕首来。” “主儿?!”杜鹃一惊。 温宓不语,杜鹃见状只好乖乖去取匕首,不情不愿,“主儿,您这是要做什么?” 温宓接过,白皙指尖轻点其上,闻言笑了一下。 清泪仿佛断线明珠簌簌落下。 “死了好,都死了才好!” “主儿…” “二哥是太子,身负一国之任,储君死而社稷崩——”温宓倏然抬眼,怔怔地摇头轻喃,“我不能。” “长陵…” 至于长陵。 温宓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 宝宜楼。 “宓儿,亏你想着我,来听戏也不忘叫上我,不然我今儿又要被父亲盯着念一整日的书!” 少年眉眼弯弯,偏着头,带笑的桃花目片刻不离地盯着她,似乎她比楼下的戏好看许多。 温宓微微一笑,垂眸轻抿一口茶,心中无奈: 长陵这般涣散顽劣,如何称得上男主? 她心中的判断开始动摇。 听戏中人唱: “我道这、魂牵梦萦,只叹娘子无情意,小生空恨、觅得真情又几时,白首花来复飞去…” 温宓只觉手背一热,偏头一看,却见他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攥住。 她一怔,当即便想将手抽出,不曾想不敌他力气,反叫他红了眼眶。 “小娘子不解我心意,可恨!” 温宓黛眉轻蹙,低喝:“长陵!” “魏昀都死了,”少年殷红的唇瓣动了动,满目通红,“宓儿也该想想我了。” “休得胡言!”温宓恼怒,“你就这样看待我的吗?” 这与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水性|杨|花」有何分别? 卫长陵连忙道:“宓儿,你就是嫁给我又有何妨?天下不会有人比我爱你…” “住口!” “…”卫长陵眼尾泛红,“难不成你心中还有魏昀那个小人?” “不论有谁,都不会是你。”温宓玉面微冷,“魏昀断腿之事,可与你有关?” 卫长陵瞳孔微缩。 “宓儿、你…” “卫家与晋王府素有来往,我从中得知一些事倒也不难。” 言下之意就是警告他不要再说谎。 白月光贵女48 那对桃花眼中有幽光闪过,可转瞬又换上一副哀伤的表情。 “宓儿怀疑是我做的?” “不单是魏昀,恐怕朱成义之死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卫长陵默了一瞬。 见她如此笃定,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反驳。 温宓凝视他,“你为何要那么做?” “他们、”卫长陵长睫微垂,低声道,“他们都该死。” 原先只是怀疑,如今亲耳听见他这样说,温宓还是不敢置信。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原以为他天性纯澈,只是娇气任性了些,没成想剖开来看心肝竟是黑的! 他年岁尚小,怎么会有如此残忍恶毒的手段? 温宓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寒。 卫长陵见她如此,眼眸一暗,握着她的手下意识用力,低低道: “我只小你几月,还是稚子么?寻常郎君如我这般大小,早已做了父亲。” 他不想总在她眼中做个孩子,明明只小她几月,却好似天渊鸿沟,不可跨越。 魏昀那样的腌臜人怎配娶她? 哪里就比得过倾注了十余载思慕的他? 让他放手,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 “长陵。”温宓端正神色,眉眼不再柔和,变得清冷锐利,“你不能再作恶。” “只要宓儿不再看别的人。”少年漆黑的目光锁住她,暗不透光,令人压抑。 温宓心中一滞。 这是…直接撕破脸,不打算再装了? 楼下戏腔悠扬,少年目光渐痴,想要轻抚她眉眼,却被她厌恶地避开! “宓儿?”他错愕一瞬,随即释然,轻笑一声,自然地收回手。 良久,他清澈的嗓音响起: “宓儿,我娶了你,好不好?” 说着这话时,他的目光正落在戏台上,好似不经意地提起,握着她的手却下意识收紧了。 温宓垂眸,又挣扎几下无果后说道:“我与你无意,嫁你有何用?世上只会又添一对怨偶…” “不会的!”少年神色一紧,秾丽的眉眼平添焦灼,“宓儿你信我,我能给你幸福!我们生儿育女,厮守到老岂不好?” 温宓看着这样执拗的他,心底骤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难道真是她太过纵容,把长陵逼成如今这副样子? 她缓缓垂眸,目光落在他修长漂亮的手上,说道:“放手。” “不放。”卫长陵抿了抿嘴,“除非你答应嫁我。” 温宓阖了阖眼,心中恼怒,冷声喝道: “若不放手,从此我们便归于陌路!” 卫长陵一惊。 “宓儿!”他不敢置信,“只因我断了魏昀的腿,你便这样对我?” 他心中凝滞,半晌,徐徐松开手,低低笑了一声。 “宓儿,你是想甩开我吗?” 温宓不紧不慢地拿出匕首,放在桌上。 卫长陵瞳孔微颤。 “这是做什么?” “我且问你,你杀朱成义是为何?他与你无冤无仇…” “他胆敢肖想你!”卫长陵眼圈微红,“我不过骂他几句,他便恼羞成怒要加害于你,我岂能轻饶!” 温宓神色微微恍惚。 原来如此。 难怪朱成义那样设计她与母亲,原来是长陵言语惹恼了他。 “你说了什么?” “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介商贾,竟然妄敢摘月!”卫长陵胸膛颤抖,无助地低下头,“可谁知他会去害你,我、我的心好疼…” “那你又为何要害魏昀?” 卫长陵浑身一僵,缓缓抬眼,漆黑的目光盯着她,声音恶狠狠地,“他不配!腌臜东西如何配得上你!” “连大婚之夜他都留你一人,你为何还要想着他?!” 温宓一惊。 “你是如何得知?” “我…”少年张了张嘴,通红的双眼陡然怔住,慌乱地垂下长睫,眼底滑过浓浓的晦涩。 “你买通我身边的人?”温宓疑窦顿生。 少年垂头不语。 温宓对他无比了解,见他如此,心中便笃定了七分。 “是谁?” “……” 温宓拿起匕首,锋利的刀刃抵在了他的腕上,泛出刺骨的寒意,“喜鹊,对吗?” “……” 少年长睫颤抖,忽然抬起脸,目露惶恐,“宓儿,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你,才…” 温宓冷笑一声。 “够了!卫长陵,你不觉得可笑?” “宓儿…”少年看了眼腕上的匕首,眼神脆弱而哀伤,“你要杀我?” “为了他们,你要杀我?” 戏已至尾声。 温宓轻笑道:“我如何舍得?” 卫长陵目光一喜,眼底溢出笑意,“我就知道,宓儿你…” “!!!” 雀跃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她抿了抿嘴,毫不留情地在他腕上割开了一道口子! 尖锐的疼意从手腕蓦地蔓延,鲜血涌出,令他错愕不已! “疼吗?”温宓缓缓起身,扶着他的肩。 少年破碎摇晃的眼眸巴巴地望着她,极黑,极亮。 他随着她起身,没有捂伤口,而是顺势靠在她身上,哀弱地问道: “宓儿,解气了吗?” “…”温宓一怔,随即拉着他往雅间里走,任由鲜血蜿蜒淌下,滴答滴答,妖异而刺目。 都这个时候还油腔滑调,不知他是真顽劣还是假顽劣。 “我不比他们差。”少年低声喃喃,“他们能做的,我一样可以。宓儿,你看看我,好不好?” 温宓一顿。 两人进了雅间。 伤口极深,血流不止,卫长陵却半点也不慌,紧紧地盯着她,等着她的回应。 只听她莞尔:“你想与我共白首?” 卫长陵的身躯顿时紧绷,急切地想要听见一个“好”字。 可他失望了。 还没等温宓来得及说话,雅间的门便被大力推开—— 一道玄色挺拔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两人一怔,目光望去,只见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宁桦! “二哥?”温宓喃喃,“你怎么…” 宁桦眉眼冷怒,一把捉住她的手夺过匕首,“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温宓一时哑然,回头看了眼卫长陵苍白的面色,身子一僵。 她这是在做什么? 她竟要亲手杀死一同长大的长陵?! 宁桦咬牙,额角青筋贲起,“若非杜鹃急急来请,我还不知你竟如此胆大妄为了!” 白月光贵女49 胆大妄为? 温宓瞳孔微缩,看向他身后满脸焦急的杜鹃,咬牙含泪: “好,好,杜鹃,你竟也背叛于我!” “主儿!如若卫郎君在您手上有个三长两短,首辅大人如何能放过您、放过温家?求主儿三思!” 杜鹃跪下哭求,不住地磕地,额头很快青紫。 宁桦摆摆手,小德子飞快就带人把卫长陵扶了出去。 “你们都退下。” “喏…”在场其余人皆应声,恭敬地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 雅间内只剩温宓与宁桦两人。 “二哥为何要拦我?长陵他…他该死的。” “我保你为官,便是让你草菅人命的么!”宁桦冷怒呵斥。 温宓垂目不语。 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眉眼娇怜易碎,仿佛一朵莹润剔透的冰花落入洪炉。 宁桦见状松开她手,起身低冷道:“我若晚来一步,你可知后果?” 温宓眸光空茫,无力地颔首。 “我晓得的。” 宁桦眸似深潭,锁住她的脸。 温宓呆呆道:“我先送他走,再亲自去向他赔罪。长陵若恼恨我,我便在泉下做牛做马赎还此罪…” “做牛做马?”宁桦眉头一拧,目如冷泉,“你难道要为一己之私,葬送整个温家?” 温宓一惊,怔怔地抬起头,滢滢带水的美眸望着他。 “首辅与我家素有交情,不会因此迁怒…” “胡闹!”宁桦猛一甩袖,“首辅膝下唯长陵一子,独子死于你手,他岂能善罢甘休!”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温宓大惊失色,这才恍惚反应过来: 不错,长陵是首辅独子,他若死,首辅断会与温家撕破脸皮! 可方才她已然伤了长陵,此事若让首辅得知…… 后果不堪设想! 温宓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的鲁莽! 经历这许多事,不得长进不说,怎么反倒失了智一般! “二哥,我该怎么办?”她无措至极,惊慌之下扯住他垂落的衣袖,却被他俯身打横抱起! “!!”温宓身子一软。 宁桦一身气度尊贵冷淡,势不容侵。他垂下长睫凝视她,嗓音清冷磁性: “温家女郎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如今倒是怕了呢?” 温宓听得一愣一愣,阖上双眼,伏在他颈侧失神地呢喃,“二哥要把我交到官衙么?” 宁桦抱着她来到软榻前,把她放了上去,气息凌乱几分,双手撑在她两侧,眸光黑沉。 “为何要杀他?” “他…”温宓偏过头,眉眼苍白,“他谋害无辜,我不能容他。” “宓儿,你说谎话时从不敢看我。”他轻抚她的发,乌黑云鬓衬得手指冷白长劲。 他眸色微深,徐徐道:“他谋害何人,值得你大动干戈?” “二哥可还记得朱成义?” 宁桦长睫微掀,语音冷淡,“自然不会忘。不过一介商贾,死就死了,怎么还要长陵的性命去偿?” “…一介商贾?”温宓不敢置信地望进他的眼,“从前庶民遭难,二哥尚且心怀慈悲。如今一人枉死于长陵之手,二哥怎能无动于衷!” “朱氏卑劣,死不足惜!”宁桦疾声打断她,握紧她皓腕,冷然逼问,“你不要说,杀长陵仅仅是因为一个朱氏!” “!!!” 气氛陡然一滞! 温宓被他骇住,水眸圆睁,眸光颤颤,“二哥…” 宁桦攫起她的下巴,附耳低冷道:“还为你那死在牢中的情郎,对么?” 温宓面色微变,摇头道:“不,我只是…” “只是如何?” 温宓一僵,心中哑然。 她该如何说? 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良久,她道:“二哥若不信我,只管送我去衙邸就是。” 宁桦定定地望着她,淡色薄唇微动,“我只当你心中无他。” 温宓一怔。 宁桦轻叹,轻轻抚上她的唇瓣,“送你去官衙,我如何舍得。” 这话竟与她对卫长陵说的一样。 “嫁我为妻吧,宓儿。” 温宓感受着唇上摩挲的温热,心中艰涩,偏过头,长睫颤抖道: “为何不早一些?” 为何不早一些? 这句话——为何不来得早一些? 倘若当日来提亲的人中有你,那我绝不会选择魏昀。 而我如今已是病体残躯,如何还能应付这些事? 思绪纷飞时,温宓只觉胸口一痛,喉头蓦然涌上一股腥甜之气! “唔!”一大股血从她口中溢出,她双眉紧蹙,额头细汗渗出,疼得眼光迷离。 “宓儿!”宁桦瞳孔猛缩,脸色大变,顿时起身要去传太医,却被拉住衣袖,轻轻晃了晃。 “二哥……不必了。” “小德子!”宁桦红着双眼朝外吼了一声。 小德子闻声进来,“殿下吩咐。” “太医!宣太医!” 小德子抬头一看,顿时大惊,连忙小跑出去。 “二哥,”温宓一咳,口中又涌出许多血,“太医…医不好我。” 宁桦双目通红,慌乱地去擦拭鲜血,“住口,住口!” “我原以为…以为能杀了长陵,便提前服了毒。眼下发作,药石…无医矣。” 她纤手娇软,被他包合于掌,“宓儿,太医很快便到,你暂且忍住,不要昏睡…” “可是二哥,宓儿已经倦了。” “孤不准。”宁桦眼眸猩红,一字一顿,“你若有事,孤便拉你全家陪葬!” 温宓失笑。 这一笑,血液更是收刹不住。 “都什么时候,二哥还要这样唬我。” “温宓!” 温宓挪开眸光,低低道:“二哥,我若真杀长陵,你会伤心么?” “会。” “如若我死,长陵也会伤心么?” “自然。”宁桦搂住她,心口疯狂地疼痛抽搐,“所以宓儿,挺过去,好不好?” 小德子很快引着太医前来。 “殿下!” “快救她!”宁桦只说了三个字,声音颤抖,双目漆黑。 温宓任由太医查看,靠在宁桦怀中,低低道:“二哥,有一件事,唯有你办得到。” “不要说,不要说…”宁桦握紧她的手,薄唇轻轻印上她的额,灼热的泪珠掉落,“你要做什么,等你痊愈,我陪你一起去做。” 温宓仿佛听不见,眼珠动了动,摇头喃喃道:“长陵必死。二哥,帮帮我。” 白月光贵女50 “此事唯你储君之尊,才能办到。” 宁桦垂下眼帘,深眸锁住她。 他道:“宓儿,你在逼我。” “不错,”温宓滢滢的眸光微抬,“二哥,我就要死了,不想泉下一人孤零零地走。” 她的唇瓣被血染红,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声音娇柔缱绻,好似在撒娇。 她知道,她的二哥重情重义,绝不会对一同长大的长陵下毒手。 可她就是要逼他作出抉择。 二哥从前最见不得她伤心,也最受不住她撒娇。 只要她扯一扯他的衣角,便是星星月亮也能给她摘来。 他不会让她失望的。 她双目盈满热泪,紧紧盯着他,又唤了一声,“二哥。” 此时,太医把完脉,面色沉重道:“回太子殿下,温大人、温大人她…恐怕…” 宁桦面色冷凝。 “恐怕无力回天了啊。” “废物!孤养你何用!”宁桦挥袖怒斥,“滚下去!” “喏…” 温宓笑了笑,抚过他深蹙的眉,轻轻唱道: “白头客舟行,荒野飞鸟栖,踽踽待人归,拳拳思故里…” “二哥,宓儿最怕一个人了。”她柔亮的目光落在他眉眼,仿佛一股暖洋洋的光驱散他心头阴霾。 “踽踽待人归,拳拳思故里。”他低念道,“黄泉碧落,你想与长陵作伴?” “——孤不准。” 温宓已经觉得胸口窒闷,渐渐喘不上气。 她痛吟道:“二哥,你、你难道要叫我…抱憾而死?” “唯有此事,我不能允。” 宁桦眸色微深,缓缓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再抬起脸时,薄唇已被她的血染红。 她细白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眸中颤动着水光,似是不敢置信二哥竟拒绝了她最后的请求。 无奈,只好强撑着一口气道:“二哥,若不能杀长陵,便替我好好照看双亲,还有、还有杜鹃…” “好。”他道。 闻言,温宓总算放心,眼中光芒逐渐涣散,握紧他衣袖的手渐也松开了…… 世命无常,本是风水轮流转。 此仇得报,又添新仇,岂不可笑? 可怜一代绝世佳人,从此香消玉殒,呜呼哀哉! 若说自古以来,英雄难渡美人关,本是一纸笑谈。 可谁知储君宁桦亦如是。 高贵锋锐少年天骄,竟真舍弃江山而就美人,在腕上割下一口,临了褪下惯常的玄衣,换上了一身红袍。 世人皆道:这身红袍,恰有当年卫家郎君卫长陵的风貌。 这位颇有建树的储君将自己治国理政的心得都写在了一册手札中,史官览阅时,在其中发现了一本小书。 上面每一页都是储君亲笔写下的记忆: 「今日母携兄与我过温,其幺女可爱,年岁最小,却作大人形状。」 … 「小女子摘花,吾欲助之,不慎落水,令泣,吾大过也。」 … 「昨夜梦小女子,其面甚赤,吾面亦赤。今日见之,不敢与视。」 … 「小女子作梅,其技过吾,吾自愧不如也。」 … 「兄将行,佩何以许之?吾特登门,婢云,小女子以兄行伤,不愿见人。」 … 「小女子欲婚,郎君非我。」 …… …… 每一个字,都倾注了这位储君深沉的情意。 而这“小女子”,竟丝毫不曾察觉。 如若这位高贵冷淡的储君还在,他定会在小书上继续写下: 「小女子娇,不愿独行,孤往陪之。」 “我如何能容他陪你下黄泉?我换上他的衣裳,替他去陪你,好不好?” 宝宜楼,宁桦在一片妖异的血色中,仿佛看见了那抹纤柔的身影,他微微一笑,伸出手去。 “宓儿?” “嗯?” “你只知长陵爱你,不知你的二哥,也于人后爱你许久。” “…”那张温柔的面孔笑了。 宁桦眼光迷离,渐渐失去生息。 他垂落的腕上,血流蜿蜒,仿佛开出一朵绚丽灼眼的花。 一朝储君,就这样把性命交了出去,用的还是先前温宓掉落的那把匕首。 不过值得叹慰的是,他在死前再次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他死在了心爱女子的怀里。 ——不错。 死在了心爱女子——温宓——的怀里。 眼下她面颊泛白,双目平静地看向杜鹃,整个人仿佛从虚幻中走出,轻声问道: “车马可有备好?” “已在外头候着了。”杜鹃面容复杂道。 “二郎…”温宓搂住他,垂眸轻抚他的发,低喃道:“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滚烫的泪珠从她眼眶中滚落,掉在他额上。她抬手拭去,呆怔半晌,终于狠心离去。 她的父亲、母亲,应已在江南老家等着她了。 这本就是一场计,一场针对宁桦的计。 魏昀死后,她第一个要杀的人,其实并非长陵,而是宁桦。 她让杜鹃假意背叛引来宁桦,就是为了逼他抉择。 这是赌,但她知道自己不会输。 服下的药是假死药,就是为了方便脱身。 所幸她赌对了。 宁桦才是真正的男主。 他死后,那道声音告诉她:本世界的任务已完成,不日将启程下一世界。 所以她要赶在离开之前安顿好父母和杜鹃。 只是车马还未出京城,就被卫长陵带人拦住。 “宓儿!”他眉目尚且苍白,虚弱地喝住她,“别走…” 那身红衣灼灼,让温宓想起了一身红袍死去的二哥。 “长陵,我饶你一命,你又为何要拦我去路?” 卫长陵下马,缓缓靠近她,唇瓣微动,眼神复杂。 “宓儿,这京城内你大可自在横行,何必去江南?二哥早为你安排好了退路…” 温宓一惊,“你这是何意?” “你当真以为假死药能骗得过二哥?”卫长陵捂唇嗽了一声,眼神哀弱,“他自幼便是储君之选,师从诸位神人,又怎会不知假死之状!” 当头一道惊雷闪过! 温宓惊骇欲绝,眸光剧烈颤抖! “二哥明知你是假死,却还是去「陪你」,宓儿,你日后岂能再任性?” 温宓眼中溢出晶莹的泪水,随即落下轿帘,疾声对马夫喝道: “快走!快走!” 杜鹃在一旁搂住她,跟着哭了起来,“主儿,卫郎君说的都是真的么?” “不是真的!”温宓唇瓣苍白,摇头喃喃,想要反驳,喉中却蓦然涌上一股腥甜! 娱乐之绝代佳人1 “宓儿!”卫长陵见状连忙上马来追,声声急切,“宓儿!” 温宓恍若未闻。 “留下来,留在我身边!”他眼中哀恸异常,“宓儿我求你…” 说着,竟然身躯颤抖,蓦然吐出一口血来! 任他如何苦苦挽留,温宓还是走了。 回到了江南水乡,她父母的身旁。 把一切安置妥当后,她便释然了。一日立在如画景中问道: “我还能再见到二哥吗?” 那道声音说:“男主并没有真正死亡,而是回到了总部。等到鉴定师完成所有任务,当然可以相见。” 可以相见…可以相见… 真好。 温宓回身看了一眼。 在这里,杜鹃会替她侍奉父亲母亲颐养天年。 苍苍十七载,她已无憾了。 “送我去下一个世界吧。” 温柔典雅的贵女,轻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说起来,你也算伴我长大,我该唤你什么呢?” 那声音说:“我是高智能系统的掌管者,您可以称我为主系统,亲爱的鉴定师。” …… 娱乐之绝代佳人1 候选男主: 斯文败类继.兄? 软萌顶流爱豆? 憨批年轻影帝? … 温宓被投放入这个世界时,一时间还不能适应。 出行不靠马而靠「车」,天上飞的不再是雁而是「飞机」。 有物发振吐人言,名曰“手机”;有物咿呀状人貌,名曰“电视”。 打开窗,外面不再是庭院小池,而是高楼大厦、车海川流。 戏子备受瞩目众星捧月,商贾之士把控社稷命脉。 这与她的认知截然颠倒。 她适应了许多日,才慢慢接受自己现在的处境。 在催命一般的「手机」再次响声时,她终于在系统的指点下按下了接听键。 她犹豫着,没有开口。 对面暴怒的声音顿时传了过来:“温宓!你疯了吗?整整四天,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你还想不想干了!” 温宓被对方吼得一懵,抿了抿嘴,轻轻开口道:“阁下是何人?” “?”对方破口大骂的声音顿时劈了个叉,“温宓,你认不出老子了?还阁下,你以为整这出文绉绉的我就不骂你了!?” “…”温宓从没见过如此粗俗之人,不由蹙起细眉,好言道,“阁下平白无故,为何骂我?” 随即便反应过来,骂得不是她,而是原来的「温宓」。 没有任何剧情提示,温宓也不知对面的人是谁,又即将发生什么。只好先试探道: “我要做什么呢?”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来天影!三十分钟内赶不到你就别干了!” “…”温宓被他用词粗鄙惊住。 不过…天影? 那又是个什么地方? 【友情提示:手机里有一个名为「缺德地图」的app,鉴定师可以打开它进行导航。】 温宓依言打开,却又犯了难。 她还不会用键盘打字。 【鉴定师可以切换至语音输入。】系统又说。 点开语音输入,温宓剔透的眼珠颤了颤,试探地说了几个字: “去…去天影?” “好的,已为您规划线路,请出发。” 当即,一条完整顺畅的路线浮现在了屏幕上。 温宓眼底掠出惊奇。 她随即下楼,见车辆齐整,不由微微惶恐。 【接下来,鉴定师只要顺着路线走就可以了。】 温宓:“此地距天影23公里,你不要欺我懵懂。” 【鉴定师可以自行打车。】 温宓不知「打车」何意,闻言凭感觉选了一辆最华贵的车,立在车前犹豫片刻,然后抬手用力在窗上打了一下。 “…”柔嫩的手顿时疼痛难忍。 她微微蹙眉,见「车」没有反应,以为是打的姿势不对,羞涩之下又抬腿,踹了车身一脚! “…” 嘶,真疼啊。 终于,车窗缓缓降下,探出一张清贵禁|欲的面容,那眼神仿佛看一死人。 温宓笑了笑,以为这个过分俊美的男子就是「马夫」,轻声道: “劳您送我去天影,这是银票。”她低头从包里抽出两张红票,笑吟吟地递给他。 可谁知那人睨了一眼,眯起眼道:“温宓,你又耍什么花招?” 温宓一怔,摇头失笑,“阁下竟认识我,正好,天影遥远,您可否送我一程?” 那人细细打量她,片刻后冷道:“上车。” 温宓面色窘然。 那人眼风一斜,冷笑:“还要我亲自下来请你?” 温宓如释重负,连忙道:“有劳有劳。” “?” 男人蹙眉,虽然不悦,却还是下来为她打开了车门。 “从这边上。” “多谢阁下。”温宓观见车内光泽偏暗,不由一顿,抿了抿嘴,还是上去了。 就在她坐好的一瞬间,系统的声音响起: 【叮。已锁定一号候选男主,温祁。】 “!!!”温宓一惊。 这位马夫竟也是候选男主? 怪哉!怪哉! 这世界果然如人所说,无有高低贵贱之分。 温宓犹疑片刻,想着该如何与他搭腔,却没想到他先开口: “安全带系上。” “嗯?” “安全带。”男人不耐地重复一遍。 “…”温宓定睛在他身前扫视,见一根宽长的带子束缚住胸膛,她照葫芦画瓢,果然在同样的位置找到。 “咔嚓。” 安全带被系上。 见状,男人眼中疑虑打消了些许。 车子缓缓驶出。 “这几天你一直住在这家酒店?” 温宓颔首。 “家里人都想你了,回去看看吧。” 温宓心头微跳。 看来他们原来是一家人? 她垂目,尝试以这个世界的语言习惯任性道:“你是我的谁啊,姑奶奶凭什么听你的?” “?” 男人闻言,顿时踩下刹车,脸色黑如锅底,眼中冷气四溢,“你再说一遍?” 温宓瑟瑟,“我…我不是故意的。” 见他毫无反应,温宓抿了抿嘴,拉住他的衣角,叫出他的名字: “温祁,别生我气好不好?” “…”温祁愈发怒意沸腾,握住她手腕道,“越来越出息了,现在还敢叫你哥大名了!” “对不起。”温宓不敢抬头,生怕被看出破绽,“哥哥,我刚才只是跟你开玩笑的…” “不好笑!” “…是。”温宓被唬得一愣一愣,点头道,“我知道错了。” 娱乐之绝代佳人2 温祁蹙眉,愈发觉得她古怪:“你没事儿吧?” “嗯?”温宓优雅端坐,闻言诧异地偏了偏头,“宓儿无事。” “…”温祁被她腻了一下,当即打开车窗,清冷的风灌了进来,“你好好说话,就出去住了几天,人都住疯了?” 温宓垂目,暗自学习吸收他的语言用词。 她明白自己与这里太过格格不入。 一无所知的她来到这个世界,比初生的婴孩也好不了多少,一切都需要重新学习。 眼前这位候选男主既然是她的哥哥,面相又观之不俗,想必可以供她参考学习。 “哥哥。” “怎?” “不要停,继续说呀。” “你还想继续挨骂?”温祁被气笑了,重新发动车子。 温宓见状轻叹,只好自己找话,“哥哥仪表不俗,却为何当了马夫?” “???” 温祁再次踩下刹车,脸色漆黑,冷笑道:“看来你是真想继续挨骂!” 温宓:“…” 是她说得太直白了吗? 难道在这个世界说话也要委婉着来? 她在原本的世界并无兄弟,宁家二子虽然亲厚,但到底不是亲兄弟。 如今在这个世界有了个兄长,她自然要好好珍惜,随即漾开笑脸安抚道: “哥哥不必伤心,马夫亦是谋生之计,并不可耻。” “闭嘴,”温祁咬牙切齿,“再多说一句,你就给我滚下去。” 温宓:“…” …… 温祁在三十分钟内把她送到了天影。 离开时说了句:“不知道的就问,嘴不是白长的,但也不要乱说话。” 温宓乖乖点头。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推门进去。 入眼都是莺莺燕燕,浓妆艳抹,无一不是大眼睛尖下巴,与她从前见过的女子截然不同。 “你可算是来了!我的祖宗!”一个满脸焦急的男人小跑过来,拉住她就往里走,边走边嘟囔: “轮到你试镜了!要不是我跟刘导有交情,你早该被pass了!张皇后的台词儿背好没有?” pass是何意? 温宓沉吟一瞬,快速消化着这几句话中的信息,不过转瞬便被推入了一个密闭的房间。 屋内气氛肃然,一排人低头看着桌上的纸,眉头紧锁。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抬起头,看见她的形象眸光一亮,问道:“温宓是吧?” “是,”温宓见此情景,想着这几天了解到的,心中大概有了底。 “你要试镜的是…” “张皇后。” 眼镜男快速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行,开始吧!” 开始? 怎么开始? 一无所知,她该如何试镜? 温宓怔然片刻,头脑中一幕幕飞快闪过…… 为了了解更多的信息,她曾在酒店房间看过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一本纯白的故事书—— 里面有一人物,正是「张皇后」! 想必试镜就是要让她把张皇后这个人物演出来。 温宓垂目,回想着「书」中内容,定了定心神。 下一瞬,缓缓抬手抚发,目光落在眼前,温柔似水道: “陛下此言,难道是怀疑魏忠受臣妾指使?” “我与陛下相伴七载,陛下难道还不信我?” 她眉眼弯弯,仿佛面前真立着一个天子。 典雅不失灵动,娇娜不失贵气。一颦一笑,古意盎然,韵味横生。 娱乐之绝代佳人3 温宓一边回想着台词一边表演,可怜见的,她只略略看过一遍,好在记性不错,勉强记了个大概。 “张攸,徐怜,高孟,褚梁,尔等自诩肱骨,今日家国危难,诸君不与皇上共商大计,反倒刁难数落起我一个妇道人家,真是好硬的骨气啊!” 口中冷笑,她的神态也细微变化,令人脊背发寒。 戏中台词,一字不差。 众人都抬起头,仿佛真看见一位凤仪尊贵的皇后娘娘—— 奇怪,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好!”眼镜男当即拍手,满眼光亮,声音急促欢喜,“好!太好了!温小姐有过类似的表演经历?” 温宓摇头,知道试镜已经结束,随即收敛姿态柔声道: “没有过。” “那就是天赋异禀!”眼镜男起身朝她走来,双手微颤,“我看你形象气质都很棒,会弹古琴吗?” 见她怔愣,当即善解人意地道:“不会也正常!我们可以……” 谁知她柔和道:“会弹。” “什么?” “我会弹。” 眼镜男一惊,眼底掠出灼热的神采,“那、那会不会书法?” “自然。”温宓诧异颔首。 她的每一幅书画都得世人赞叹,千金难求。 说一句「会写」也不为过。 眼镜男大喜过望,连忙扭头招呼人,“来,快把准备的文房四宝拿来!” 又转头灼灼地盯着她,“温小姐能不能现场写几个字?” 温宓觉得此人无礼,可无奈只好应下,“写什么呢?” “温小姐随意发挥就行。” 温宓沉吟片刻,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与天同寿」几个字。 眼镜男一看,顿时惊|艳,捧起来仔细观摩,旁边的人见状也凑上来看,一眼就惊愕: “我草草草草…牛逼啊!!” 温宓一怔,美目盈盈,“何意?” “就是夸你写得好!太强了!”眼镜男大笑起来,一副捡到宝的表情,“这样,你回去等通知,我两天以内给你回复,好好看剧本!” 温宓闻言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要走。 可没想到刚角落里忽然传出一道困倦慵懒的声音: “刘导这意思——是定下来了?” 温宓脚步一顿,目光望了过去。 只见角落里摆着一张躺椅,一个修长的身影躺在上面,翘着二郎腿。 她与这人遥遥对视。 眼镜男,也就是刘导眼风睨过去,冷笑一声:“哦,大影帝终于睡醒了?我叫你干什么来了?” 那人懒懒起身,伸了个懒腰,喟叹道:“睡了一觉,筋骨都舒坦了…那么轻易就定角,让我看看是哪位前辈?” 他缓缓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只见一位窈窕美人俏生生立在那里,双瞳剪水,温温柔柔,轻轻一笑则如春风细雨,把人心尖都要融化。 现在很少能看见这样的女孩了。 林易消一怔。 他回头看了眼刘导,还以为对方是冲着那张美人脸,不由露出鄙夷的眼神,把刘导气得脸部充血! “你好,我是本剧男一高廷深的饰演者,林易消。” 【叮,已锁定二号候选男主林易消。】 娱乐之绝代佳人4 温宓见他丰神俊朗,气质出众,谈吐却随性不羁,不由微怔,颔首笑道: “你好,我是温宓,刚试镜结束。” 想到这个世界的礼仪,她笑吟吟地伸出手。 林易消伸手握住,不过一瞬就被烫到一般收回手,比古人还要拘谨扭捏。 “原来是温小姐啊,”他白皙的面容红了些,“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 “您认识我?” “这不是刚认识吗?”林易消讪讪一笑,以为是自己的自来熟吓到了她,“你别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 刘导见状直接把那幅字塞进他手里,冷笑:“你看看人家写的,再看看你干了什么?” 怕不是以为人家是个没有真本事的花瓶吧! “…”林易消看清字迹以后一个字也憋不出来,涨红了脸,刚想张口就被刘导打了一拳: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林易消:“……” 温宓:“没关系,我觉得林先生是个很草的人呢。” 林易消:“?” 说话归说话,你骂人干什么? 刘导睨他一眼,眼含警告:“小姑娘不小心说了句实话,你可别小心眼儿地跟人计较。” 林易消:“…” 他真是生草了。 刘本强你好样的。 看他们的表情温宓也意识到自己是说错话了,心中疑虑:「草」字难道不是夸人的? “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我没那么小气。”林易消尴尬地笑道,“祝我们以后合作愉快!哈哈,合作愉快!” 温宓这才放心地离开。 一出门,那个奇怪的男人便迎了上来,一口一个,“祖宗!怎么样?刘导怎么说?” “不知道。”她偏头试探道,“林易消先生也在里面,不过我好像得罪他了。” “谁?”男人一下子跳了起来,面色大变,“林易消?你干什么了?!” “我说他很草。” “?!!” “怎了?” “祖宗,你难道一点儿功课都没做吗?林影帝可是这部戏的内定男主,你他妈的踢铁板上了!” 本以为会激起对方的惶恐,可没想到片刻的沉默后这祖宗来了一句: “刘先生,「他妈的」为何意?” 男人窒了一瞬,随即暴跳如雷,“老子姓朱,不姓刘!” 温宓拧眉打断:“不得胡言,老子姓李,名耳字聃,何时竟姓了朱呢?” 男人险些窒息,握紧拳头,后槽牙咬得咯嘣咯嘣直响,“我叫朱狷,祖宗,想起来没?” 他以为温宓是存心想气他,想到她的背景,只能忍气吞声: “你得罪了林影帝,这部戏估计是黄了,我会想办法给你找别的机会,你先回去吧!” 温宓垂目,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这关总算蒙混过去了。 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温宓打车回到酒店,当即就打开了「电脑」,开始学习打字、上网。 很多她原本想不明白的事情,在网络上都找到了答案。 例如,「草」不是夸人的,而是语气词;牛逼虽然是夸人的,但是很粗俗…… 娱乐之绝代佳人5 她搜索自己的名字,没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灵机一动又输入了「温祁」—— 她的哥哥看起来相当出类拔萃。 非但不是马夫,还是这个国家有名的商人。 这个世界的人们寿命普遍偏长,二十六岁的年纪也算得上年轻。而温祁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集团的掌权人,不可谓不优秀。 温宓不断滑动鼠标,终于从纷繁庞杂的信息中筛出了自己的家庭背景: 她是富豪温隆的继女,母亲叫做许碧柔。而温祁则是自己的继|兄,极擅投资经营,手段高明。 八卦新闻上说:温祁的继妹是个刁蛮任性的主,很不得温祁喜欢。 八卦还说:这继妹要不是有个会吊金龟婿的妈,绝不可能飞上枝头。 没学历。 没才华。 没脑子。 一副漂亮的空壳子。 “…”温宓把这些八卦都记了下来。 她研究手机通讯录,在黑名单里发现了「朱狷」二字,犹豫片刻后,把他拉了出来。 她现在的身份大概就是个娱乐圈小透明,名不见经传。朱狷就是她的经纪人。 她找出剧本,认真看了几遍,彻底熟悉角色后,终于接到了刘本强的电话,让她14号下午去拍定妆照,下个月进组。 挂断电话后又把她拉进了一个聊天群,一进去就得到了一排「欢迎」的表情包刷屏。 “…”这一系列操作快得让温宓回不过神来。 她试探性地发出了两个感谢的表情包,随后立马有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lyx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lyx…lyx…林易消? 温宓一怔,同意了添加请求。 “新人你好,我是林易消。” 果然是他。 只是他怎么会主动添加她呢? 难道还对她那句无心之言耿耿于怀? 温宓心中一紧,回复道:“前辈你好,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请多多指教!” 按下发送,她纠结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如果他没有反驳,就说明她的工作保住了。 可如果…… 接下来将近二十分钟,温宓都没有等到林易消的回复。 思来想去,温宓还是先打电话给家里报了喜。 一来孝敬父母,二来接近温祁,三来多个助力。 许碧柔得知此事高兴不已,不住催她回家,说要亲自做一桌饭菜庆祝。 温宓问:“哥哥会回去吗?” “你哥啊,”许碧柔顿了一下,“应该不回来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他不喜欢住在家里。” 温宓笑了:“我明天就回去。对了妈妈,我寄的丝巾收到了吗?” “什么丝巾?”许碧柔诧异。 “诶,没有收到吗?”温宓轻声喃喃,“奇怪了,订单明明显示已签收啊,难道我把地址填错了?妈妈你念一遍,我挨个字对一对。” 许碧柔遂把地址说了一遍。 “怪不得。”温宓看着纸条上的地址轻笑,“我把「春园」写成「春苑」了!” “好,好,不要什么丝巾了,你人赶紧回来就行!”许碧柔笑着说,“要是想你哥,我就把他也叫回来,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饭。” 温宓应下,挂断电话,轻轻呼出一口气,攥紧纸条。 总算是得到了地址。 应该不会引起怀疑了吧? 娱乐之绝代佳人6 翌日,温宓按照记下的地址回到了温家,没想到温祁竟然也在。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温隆发威,硬是把他叫了回来。 “闺女回来了啊,”温隆走下楼梯,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几丝笑意,“快过来,让爸爸好好看看。” 温宓听到这称呼愣了愣,连忙小跑过去,轻轻唤了声:“爸爸。” “诶,”温隆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听你妈说你试镜成功,要出演大制作了。” 温宓羞赧地垂头,“不算什么重要的角色。” “那也是进步!”温隆拍了拍她的肩,“快,去把你哥叫下来,这小子翅膀硬了,我这个当爹的使唤不动了。” 许碧柔从餐厅出来,边擦手边嗔怪道:“老公你真是的,阿祁整天忙活公司的事本来就辛苦,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好,好,好,”温隆摇头失笑,对温宓道,“去叫吧。” 温宓抿了抿嘴。 这样和睦的家庭关系,她要是把它破坏,怎么对得住这个世界的父母? 她笑了笑,连忙往楼上走,“我去叫哥哥。” “咚咚,咚咚。” “哥哥?” 片刻后,门被打开。 温祁眼含笑意,侧了侧身,“要进来么?” 他戴上了一副银边眼镜,更把肌肤衬得光泽冷白。 温宓一个激灵,看着他的相貌,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宁二哥。 只是他们之间又截然不同。 她心中微叹,轻声道:“下去吃饭吧,妈妈把饭做好了。” “我的妹妹,”温祁抱胸靠在门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里含着探究的笑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端庄了?” 温宓一惊,故作平静道:“以后我就是公众人物,随时会暴露在镁光灯下,以前的坏脾气当然要改。” “改?”温祁笑了一下,“不进来坐坐?” “我是来叫哥哥下去吃饭的。” “那走吧,”温祁关门越过她,嗓音悠然带笑,“不知道许阿姨做了什么好吃的呢。” 温宓在他身后一愣。 她叫温隆爸爸,而他却叫许碧柔阿姨。 难道真像八卦说的那样,他不喜欢她们母女? 温宓眸光微动。 如果感情不深,她怎么能让他心甘情愿去死呢? 难道要学电视里那样,绑架他亲近的人以作要挟? 这未免不太人道。 她一直思忖,饭桌上也时不时走神,惹得许碧柔生气道: “不爱吃妈做的菜了是吧?” 温宓闻言顿时一惊,赶紧回神,夹了一筷子小青菜放进碗里。 “这么入迷,想什么呢?”温祁眯眼笑了笑。 在想怎么弄死你。 温宓心中叹息。 “什么也不准想,”许碧柔发话了,“一家人好不容易一起吃顿饭!” “听妈妈的。” 晚饭结束,温祁上楼。温宓陪温隆说了一会儿话,又被许碧柔吩咐去给温祁送些水果。 “你哥爱吃脆桃,把这个切盘送过去,还有柠檬水,小心点,别洒了。” 温宓故作哀哀地愁道:“妈妈只关心哥哥,都不问问我。” 许碧柔失笑,点了点她的脸颊,“就你会撒娇!待会儿你下来,妈妈给你剥一碟石榴,行了吧?” “行,行,”温宓连声笑应,端着托盘上去了,来到温祁门前。 还没来得及敲门,门便自动开了,里面传来温祁的声音: “进来吧。” “哥哥,我来送水果。” “许阿姨让送的?”淡淡的笑声从里屋传来,“真是客气。” “我能进去吗,哥哥?” 里面就是他的卧房。 此话一出,没有得到回应。 须臾,挺拔的男人赤脚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身上裹着浴袍,身前的v领暴露出一片冷白的肌肤。 温宓见状面颊骤烫,慌乱地转过身去,托盘上的柠檬水因为她不稳的举动颤颤地摇晃了几下。 “…哥哥!你…” “害羞?”温祁似是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饶有兴致地走近,“妹妹竟然也会害羞呢。” “哥哥,你快把衣服穿好…”温宓面容酡红,“这样,这样成何体统。” 温祁蹙眉,低头打量一眼自己,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浴袍,怎么在她眼里就好像脱光了一样? 不过温祁也没心思再逗她,随意拿了一件外衣套在身上,淡淡道: “好了,转过来吧。” 温宓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这才敢转身,心中松了一口气。 吓坏她了。 若非她躲得快,险些被脏了眼。 “哥哥,”她放下水果,指了指沙发,小声道,“我可以坐下吗?” 温祁诧异,“当然。” 温宓落座后,眸光微闪,随即凝重道:“哥哥,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娱乐之绝代佳人7 “说。”温祁坐了下来,拿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我想搬去跟哥哥一起住,可以吗?” 温祁垂眸,笑了一下,冰白的手指摩挲着玻璃杯,“我想知道理由。” “我不想在家里住,也不想在酒店住。”温宓盈盈含笑,“哥哥不答应也没关系,我可以去求爸爸给我另买一套公寓。” 温祁微顿,想起这个继妹曾经无数次告状的行径,以为她这是在威胁挑衅,不由含笑道: “好啊,你去求吧。” “…”温宓眸光黯然了几分,“哥哥不喜欢我吗?” “怎么会呢?” 温宓:“…” 她抿了抿嘴,起身想要出去,却听他忽然出声: “站住。” 温宓脚步一顿。 “这就是你的礼貌吗,温宓?” 温宓垂眸,低低道:“哥哥想不想喝酒?我去拿一些来。” “许阿姨才让你送来了柠檬水。”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喝了。 温宓转身,长睫湿润,低头无措地说:“哥哥,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 “我来说吧,”温祁的眼镜微微反光,“你只是想讨好我,对吗?” “我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开开心心的,”温宓走到他面前蹲下,轻轻握住他的手,仰脸看着他,“哥哥,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温祁面带笑意,“当然,我可没说过不是。” “那哥哥,你可不可以试着喜欢喜欢我呢?” 温宓微笑,眼中暖意融融,“我会努力当个好妹妹,以后我们就像亲兄妹那样,好不好?” “…”温祁不语。 他沉默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女孩,心中有股异样的感觉。 亲兄妹? 她也真敢想。 许碧柔嫁进温家七八年都不敢让他叫一声妈,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也敢提出这种要求? 是谁教她的? 许碧柔? “哥哥…” 见他没有反应,温宓扯了扯他的衣袖,嗓音柔软,“求你了。” 温祁眼珠动了动,视线穿过镜片落在她娇而白的小脸上,不由一怔,随即低笑。 真是个会缠人的女孩。 他垂眸,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徐徐道:“我会帮你置办一套公寓,不用让爸操心了。” 温宓眼眸微亮。 只要他肯退步,就说明有转圜的余地。 “那哥哥,我可以随时去你那里找你吗?” “小宓找我做什么?” “兄妹之间总要有个照应。”温宓眼底漾开笑意,起身坐在他身旁,“哥哥不会嫌弃我吧?” “怎么会。”温祁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这是哥哥的荣幸。” …… 当夜,温宓终于收到了林易消的回信,他说: “真是对不起,昨天临时有些事,现在才腾出时间来回复你。” 温宓想到他是大明星,肯定要比一般人忙,刚要回一句没关系,就见他接二连三的消息刷屏: “你不知道,我昨天可出大糗了!” “不知道节目组哪个缺德的想了个损招,把我妈请来了。” “主持人一采访,我妈就把我小时候的缺德事全给抖搂出来了!” “连我的名字是因为消消乐起的这件事她都跟别人说!” 温宓:“……” 她看得眼花缭乱,深深惊叹于现代人的手速。 “昨天我在热搜上住了一天踏马的。” “他们都要笑话死我了呜呜呜” 温宓:“…” “我才24,娱乐圈屈指可数的大满贯影帝!我能受这委屈?” 温宓问:“您昨天就是去忙这件事吗?” “别提了,我以为炸掉所有「林易消」的词条就好,可没想到他们还给我起了代号!” 温宓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咬牙切齿和幽怨。 “什么?” “消消乐小天使!”林易消悲愤至极,“你说离谱不离谱?” 温宓觉得有趣极了。 但同时又深感狐疑。 这个男主,脑子真的是正常的吗? 对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都能这么吐露心扉,是不是太…… 林易消话锋忽又一转,“小宓宓,我还没有你电话呢。” 温宓于是把手机号发了过去。 “怎么了前辈?” “剧组妹子本来就没几个,我怎么能让别人抢了先呢!” 温宓:“……” 她抿了抿嘴,试探性地打出几个字: “前辈该不会把剧组每个女孩子…都加了一遍吧?” 林易消仰天长叹,无奈地说:“要不是家里催着脱单,我才不会这么厚颜无耻!” 温宓笑了,“前辈这么优秀,还怕不能脱单吗?” “难啊!”林易消感叹,“我找女朋友,可是要奔着结婚去的。” 娱乐之绝代佳人8 温宓笑出声来。 在这个时代,能说出这样的话,的确是难能可贵。 只是不知道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当月14号,温宓去天影拍定妆照,刚好碰上林易消。 他身穿粉色帽衫,头戴米白棒球帽,白皙的俊脸紧绷着,薄唇紧抿,死死盯着面前的刘导,眼冒杀气。 “你让老子跟那家伙一起拍定妆照,疯了吗?” 温宓走到他身后,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 刘导眼神闪躲,嘴上道:“难道你还怕他?” “笑话!老子什么时候怕过?!”林易消气急,怒而转身,没想到就看见了眉眼含笑的温宓。 “……”气焰一下就弱了下来。 “小宓宓?”林易消反应了两秒,“今天你也来拍定妆照?” “刘导通知的。”温宓看向刘本强,心生疑窦。 他们刚才在说谁呢? 看样子林易消很不喜欢那个人呢。 “化妆去吧化妆去吧!老子看见你就烦!”刘本强啐了一口,把他推进了化妆间。 随后朝温宓点点头,笑道:“来得真早,先去把戏服换上吧。” 朱狷跟在温宓身边,低声说道: “他们说的那个人是张乐华。林影帝跟他不对付,要不是看在刘导的面子上是不会接这部戏的。” “张乐华?” 朱狷嗯了一声,“一个一线男演员,号称拼命三郎,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不会说话,经常让人下不来台。” “不关我们的事,”温宓轻笑,“以后谨慎些就行了。” 朱狷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给教育了? 奇耻大辱! 温宓被工作人员带去换衣服。 出来时,林易消也化完了妆,见她锦绣华服细腰曼妙,不由赞叹道: “你很适合古装,比我可强多了!” 那是因为你面前站着的就是个古人啊。 温宓笑了笑,心知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 像林易消这样的,虽然表面热络,可心里却谁也装不进。 好听了说是小太阳,难听了说就是“中央空调”。 对付这样的人,她得徐徐图之,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前辈…” “去吧去吧,”林易消赶紧道,“不打扰你了。” 温宓笑着越过他。 她在这部剧中饰演女三号张皇后,林易消则饰演男主,萧成帝李昶。 一帝一后本应相敬如宾,奈何朝纲混乱,把本就淡薄的帝后情分消磨殆尽。 李昶前期扮猪吃虎风流不羁,后宫佳丽三千,宫外红颜也数不胜数; 张皇后出身高门望族,自从嫁给李昶后,终日焚膏继晷,御兵退敌,甘愿做他的垫脚石,为他扫平四方。 可没想到朝中大臣反以妖后之名加以弹劾,口口声声除妖后清君侧,令她心寒至极,两年后诞下一子便撒手人寰。 李昶假借丧妻之名,愤然撕下假面,彻底与豪强佞臣宣战。 … 一场大型权谋戏码由此上演。 温宓的戏份却到这里戛然而止。 之后就只出现在男女主的回忆里了。 如果把这个角色演好,想必也会成为很多人的「意难平」吧。 朱狷之前都不敢置信她被选中了。 毕竟她「得罪」了林易消,按理说应该黄了才对。 娱乐之绝代佳人9 “你老实跟我说,”朱狷拉住她,“你真没玩什么小把戏?” “…?”温宓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何意?” “你没背着我动用家里的关系吧?”朱狷眯起眼。 温宓想了想,笑着摇头道: “我的父兄虽然在经商方面有些成就,但对娱乐圈却从不涉及,没什么人脉关系。” 朱狷却摇头道:“你不懂,现在——有钱就是一切!只要你爸你哥愿意砸钱,再大的导演也得让步……” 温宓歪头道:“您是说我自己没本事,得靠着家里吗?” 朱狷一个激灵,所有质疑顿时憋回了肚子里。 “没有没有,我哪敢啊!小祖宗,咱化妆去,化妆去!” …… 温宓毕竟是新人,对娱乐圈的隐藏规则还不了解,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就被一声急急的厉喝吓了一跳: “谁让你坐在那里的!” 温宓一怔,抬头望过去,见一个女孩皱眉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给我起来!” 温宓的手臂被大力掐痛,抿了抿嘴,不知自己怎么得罪她,顺着力道起身问道: “这里不能坐吗?” 那女孩见状松开了手,冷笑一声道:“你都不长眼色的吗?这是我们华姐的位置,你凭什么坐?” 说完撞开温宓,自己忙不迭跑到一个女人面前,满脸堆笑道: “华姐,快坐吧,化妆师已经来了,说给您先化。” 温宓这才看到,原来门口还站着一个女人,戴着墨镜,烈焰红唇,驼色风衣,抱臂靠在门边,嘴角不耐地下拉着。 隔着墨镜,温宓都感受到了她眼中射出的道道冷光。 “您是?” 对方挑了挑眉,缓缓走过来。 “很少碰见不认识我的人,”华姐笑了一下,“装得挺像,只可惜我不吃这套。” 说完,她把包放在化妆台上,自己则拉开椅子坐下。 墨镜摘下,露出一张惊艳的脸庞。 她讥讽的目光透过镜子,落在温宓脸上,又淡淡地移开目光。 温宓长睫微掀,眼中闪出疑惑之色,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朱狷的电话: “请您进来一下,可以吗?” “怎么了,哎呀我的活祖宗!”朱狷拿着手机嘟嘟囔囔推门进来,看见眼前的情景猛地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儿?” 温宓道:“两位小姐说这是她们的位置。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这是演员的私有财产?害我给人家添麻烦了。” “???”朱狷一看镜子,嚯,华姐! 早看这个华姐不顺眼了! 他当即反应过来,拍着脑门儿道: “害,你看我这脑子,我给忘了!这椅子上刻着人家名字呢,闲杂人等可不准坐!”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让「华姐」的脸色渐渐黑了下来。 一旁女孩的脸也青一阵白一阵,精彩如调色盘,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不想干了是吧?!” 华姐猛地拎包往桌子上一砸,顿时——花花绿绿的化妆品骨碌碌滚了出来,震颤出惊危的音。 温宓丝毫不慌,笑盈盈地说道: “这话让华小姐难堪了么?可助理小姐也让我很难堪呀,该怎么办才好?” “你——你给我等着。” 华姐一字一句,冷笑着看她一眼,然后唰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助理女孩瞪了她一眼,赶紧收拾好包跟了上去,“华姐!华姐!” “砰——” 门被狠狠摔上。 温宓款款落座,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虽然温柔典雅,却不像好欺负的,怎么她们看不见呢? 朱狷叹了一口气,道:“这下好了,一个剧组的大咖——被我们得罪完了。” “她是谁?” “华姐你都不认识?华姐!袁觅华!唯三的三金大满贯影后!” “那岂不是跟林易消同等咖位?” “要真说起咖位,林影帝还不如她,林出道晚,人又年轻,跟这种三十多岁的老油条肯定没法比。” 温宓轻道,“她咖位是高,可我不想忍气吞声。” “你一个小公主,怕什么?就算娱乐圈混不下去,照样能活得风生水起,哪像我们这种苦命的打工人?” 朱狷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我要是不能把你带好,估计就不用干卷铺盖滚蛋了。” “…”温宓抿了抿嘴,“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没事,我也早看那女人不爽了!”朱狷仰头道,“能随心所欲说话的感觉还真是不赖呢。” 温宓失笑,想到怒而离去的袁觅华,说道: “她气成那样,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不会怕了吧?”朱狷故意刺激她。 娱乐之绝代佳人10 温宓笑道:“士可以死,可以败,怎么能怕?” 朱狷:“可你是女的。” “女士。”温宓轻轻眨眼,“不可以吗?” 朱狷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短发干练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久等了,我是剧组的造型师刘梦。” “刘老师您好。”朱狷连忙迎了上去,“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温宓,张皇后的饰演者。” “我看过照片,”刘梦笑着走近温宓,“很高兴见到你,你比照片上漂亮多了。” 温宓客气地回了两句。 “你的皮肤很好,今年多大了?” “刚满二十岁。”温宓说。 “不得了啊,”刘梦叹了声,在她脸上涂抹起来,“我之前给宋知希做过造型,他本人也跟你一样年轻漂亮,帅哥靓女,有机会能合作一次该多好!” “宋知希?”温宓发出疑惑的问句,朱狷闻言赶紧解释道: “宋知希你都不知道?人家可是国民弟弟,顶流爱豆!” 温宓点了点头,笑了:“一个男孩子,也可以形容漂亮吗?” 她想了想,发现还真的可以。 她的长陵——就生得漂亮俊秀,明艳灼灼。 她心中不由对这个漂亮的国民弟弟产生了一丝好奇。 …… 乌黑鬓发被一双灵巧的手盘成飞天髻,珠钗侧悬,涂胭脂,点绛唇,皓白腕,红酥手。 温宓看着镜中的自己,略微恍惚了一瞬。 ——与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形。 朱狷在一旁看得眼珠颤颤,嘴巴张成一个鸭蛋: “宓啊,你真不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你真不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吗?” 他一连问了许多遍,满眼惊艳震撼,喃喃道:“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不火天理难容啊我靠…” “哪那么夸张?”温宓笑了。 她一笑,镜中美人也跟着笑,美目滢滢,一泓梨涡清浅醉人,温柔娇媚,胜过三春夭桃。 在场两人顿时被摄住,怔怔地失神许久,直到温宓诧异地唤了他们几声,两人才回神。 刘梦颤了一下,赶紧道:“好!非常好!快出去吧,别让导演等急了。” 温宓出去,看见她的人无一例外,都呆住不能言语,令她羞赧不已。 刘本强也是花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立马扭头喝道: “开拍了开拍了!演员来了,都愣着干嘛呢!?” 温宓现在要拍的是单人定妆照,她现在的造型是张皇后的少女时期,此时贵女正云英待嫁,满眼天真温柔。 这一时期对温宓来说其实就是本色出演。 刘本强不住地夸赞:“典雅贵气与天真烂漫的分寸感拿捏得简直完美!这姑娘的天赋是真牛逼!” 紧凑地拍摄完单人照,她又被拉去换了个雍容华贵的造型——这是张皇后的权势达到顶峰的时期。 神情仪态要沉稳、贵重、不怒自威。 而这个时候,张皇后就不再有单人照,而全都变成了与萧成帝的双人照。 温宓望向林易消,抿了抿嘴,思考着该怎么开口。 林易消被她目光一看,身形顿时紧绷,连忙道: “你不用担心,我能帮尽量帮。” 温宓松了口气。 还好他看懂了她的眼神。 她目前没有镜头感,得靠后期训练。 真刀真枪地跟别人一起拍摄,这还是第一次,能有个专业水平过硬的前辈带她当然再好不过。 “靠近一点!再近点!”刘本强皱着眉指挥道,“大方点!又不是没穿衣服,怕什么!” 此话一出,两人的脖子脸顿时红成了番茄。 “前辈,您能不能…”温宓小声地开口。 林易消当即明白她的意思,当即往她身边挪了挪,扬眉看向刘本强: “我说老刘,又不是拍婚纱照,至于靠那么近吗?” “萧成帝表面风流,动作不放肆怎么行?哟呵,平时脸那么厚,连走错卫生间都面不改色,关键时刻还害羞了?” 感受到四面八方骤然射来的灼热目光,林易消:“……” 你妈的,兄弟脸就这么几张,你给省着点丢吧求你了。 心中的悲愤还没有褪去,他就感觉怀里一暖,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伸手抱住。 “好——!”刘本强眼光一亮,猛地拍手,“就是这样!林易消,你头再低点!” “…”林易消怔忡不已,垂眸望着怀里柔若无骨的美人。 淡淡的馨香萦绕鼻尖,与她如水的眼眸对上,林易消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拨弄了一下,电流窜涌。 “你——” 温宓细白的食指抵唇,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笑着拢住他的手,轻轻揉捏道: “陛下,何不杀了于昉?” 娱乐之绝代佳人11 林易消立马回神,把自己投入情境中,握紧她的手笑道: “皇后何出此言?” “于昉阴险狡诈,又不听良言,早有逆反之心…” 两人之间的气氛缱绻自然,任谁都要叹一句神仙眷侣。 “好—— perfect!”刘本强眼睛大亮,“真有你们的!” 温宓脸颊微烫,赶紧从林易消怀里起来,“不好意思前辈,刚才冒犯了。” 林易消赶紧摆手,“哪里哪里,是我冒犯才对。不过说起来,你的镜头感是天生的,完全不像新人嘛!” 温宓轻轻吐出一口气。 刘本强喊道:“这张效果很棒!再去换套戏服,一会儿拍下一条!” “知道了,刘扒皮!”林易消摇摇头,对温宓笑道,“跟你合作真的很愉…” 还没说完,一道女音突兀地穿插进来:“刘导演,不是说好先拍我跟易消的吗?” 众人一愣,抬头望去,只见袁觅华一身女主造型,正蹙眉抱臂地立在那里。 刘本强道:“谁让你迟迟不来?” 袁觅华冷笑,瞥了温宓一眼,“那你得问问这位——我们的女三号了。” 刘本强皱起眉,目光扫了过来,“怎么回事?” 温宓迎上他质疑的视线,没有生怯,坦然地笑道: “袁小姐只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我左右一看,并没有发现写着谁的名字,所以不敢让位。” “…”刘本强神色一动,当即明白了状况,不耐地瞥向袁觅华,“你又整幺蛾子?” “?”袁觅华冷笑,“刘导就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吗?” “我信她。”林易消忽的挑眉道,“华姐,她只是一个新人,什么地方能得罪您?” “…”袁觅华暗自咬牙。 她一向对这个年轻的后辈很有好感,甚至想把对方拉拢到自己所在的资本阵营。 可没想到对方今天为了一个区区的新人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可恨! “好了,”刘本强沉声对袁觅华说,“消停一会儿!你既然来晚了,就等他们拍完再说。” “…”袁觅华眸色一沉。 一个个都是好样的,她拿到影后以来就没受过这么大的气! 尤其在她与温宓都换上戏服的情况下,她就更气了。 她的样貌气质比起温宓本就逊了一筹,造型又不如温宓饰演的张皇后优雅华贵,所以整体就仿佛被压了一头,令她心中郁郁。 袁觅华恨恨转身,小助理连忙跟上,走到角落时袁觅华问道: “我跟那个温宓,谁更美?” “当然是您更美了华姐!”小助理巴结地笑道。 “哦,是吗?”袁觅华冷冷笑了,下一瞬,一个响亮的巴掌就扇在了她的脸上—— 她的脸迅速肿起了一大片,眼中浮出闪闪的泪花。 “华、华姐…” “我最讨厌撒谎的贱|人。”袁觅华拍拍手,嘲讽地弯了弯唇,然后迈腿离开。 “华姐!”小助理忍着疼痛连忙跟上,掩去眼底恨意,“那个温宓这么不给您面子,一定要找个机会教训教训才行!” “那你说说,该怎么教训?” 娱乐之绝代佳人12 袁觅华抱臂停下,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向她。 小助理身子抖了抖,一咬牙,狠心道:“她现在只是个小透明,只要您放话给各大导演,就绝对没人敢再用她…” 袁觅华深深望着她,忽的笑道:“万一不成呢?” 小助理眸光微闪:“万一不成,华姐您也可以从其他途径封杀她,让她再也接不到资源!” “你说得很好,可我不打算这么做。”袁觅华冷笑着转身,“明天你不用来了。” “华姐?!” “没听懂?”袁觅华顿了顿,扯唇微笑,“——你被解雇了。” 小助理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眼眶蓦然通红,“我是在为您着想,您怎么能这样对我?!” “别说了,越说越突显你的白痴相。” 袁觅华呵地一声,红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然后扬长而去。 原地只留下脸色青青白白的小助理。 她听清了袁觅华留下的两个字,那分明是—— “煞笔。” …… 温祁的行动效率很高,说到做到,很快就给温宓置办了一栋公寓。 就在他的公寓隔壁。 两人这下子成了邻居。 温宓现在还不算忙,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去温祁家里做好饭菜等他回来。 除了午餐,两人基本都是一起吃饭。 随着兄妹俩的相处时间不断增加,温祁对她的态度明显改善不少,最起码不再把她当做一个隐形人了。 这点改变让温宓惊喜不已。 现在都愿意跟她好好说话了,那离任务结束还远吗? 一日,温宓下班回家,正坐在出租车上,温祁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哥哥?” 那头传来的嗓音带着淡淡笑意:“买点褐盏水仙花种带回来。” “花种?”温宓想起哥哥阳台上那几盆花,笑了笑,“去哪里买?” “花鸟市场。” 温宓笑着应下。 从花鸟市场出来,天色已经暗了。 她本想再打一辆车,可没想到刚掏出手机,一阵疾风便呼啸而过。 温宓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挎在手上的包包就被一股蛮横的力道迅速夺走—— 她一时反应不及,整个人都被拖带了出去,狠狠滚落在地! “唔!” 她下意识抬头,却只看见一辆摩托飞快的车尾。 “!!” 她动了动,想要站起身,却发觉膝盖疼痛惊人,低头一看,被擦破了一大块,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嘶… 这下子糟了。 她要成为一个艺人,这样的伤口会不会留疤? “卧槽,你没事吧?”一个年轻男孩急急跑了过来,见状倒抽了一口凉气,赶紧扶住她,“能动吗?” “能,谢谢你。”温宓朝他感激地笑了笑,男孩顿时呆住,咽了咽口水。 “真、真没事?” “真的没事。”温宓轻叹一声,“只是得麻烦您扶我起来了。” “应该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了起来。 “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家?”男孩说,“我给你打一辆车吧。” “不用,我可以自己打…”温宓笑着婉拒,目光在四下扫视。 手机…手机… 她的手机呢? 男孩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是你的手机吗?” “是,”温宓眸光微亮,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捡起,却没想到屏幕已经四分五裂,仿佛被车轮碾过,连屏幕都打不开了。 “…”她抿了抿嘴,面上浮现一抹酡红,轻轻道,“真是羞人。” 男孩跑过来,扫了眼笑道:“没关系,我给你打——” 刚拿出手机,就见她摇了摇头,笑道:“我想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可以吗?” 男孩一愣,把手机递给了她。 温宓想了片刻,拨出了一个号码—— “喂?” 电话那头传来礼貌疏离的声音,温宓张口唤道: “哥哥,是我。” “小宓?”温祁明显一顿,声音微变,“你出什么事了吗?” 温宓面露羞赧,柔声地把刚才的事简述了一遍,随即听他道: “你在那儿等着,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温宓松了口气,把手机还给怔愣的男孩,笑盈盈地说: “今天多亏您,真是太感谢了。” “我、我有个不情之请,”男孩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了一声,“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给我您的联系方式?” 说完,他的脸色爆红。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女孩要联系方式,还是在这种情况下,真是太尴尬了。 温宓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在他手机上输入了一串数字,笑着递给他: “给你。我叫温宓,能在今天遇见你,真是我的幸运。” “我很荣幸…”男孩接过手机,盯着那串数字,傻傻地笑了一下,“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叫宋知遥,这样我们就算认识了吧?” 宋知遥? 温宓怔了怔。 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呢。 娱乐之绝代佳人13 她不禁想起造型师说起的那位国民弟弟,宋知希。 名字如此相像,难道是兄弟? 温宓想到这里,愣了愣,暗笑自己多心。 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呢,兴许只是巧合罢了。 没跟宋知遥说几句话,温祁就开车赶到了。 她道别后上了副驾,唤了声: “哥哥。” 温祁垂目扫了眼她的膝盖,眸色微变,当即发动车子。 温宓见方向不对,诧异道:“哥哥还有别的安排吗?” “去医院。”温祁言简意赅。 “不用麻烦的,”温宓望着自己的膝盖,轻声道,“不是多严重的伤,包扎一下就好了。” 温祁:“你确实变化不小。” 温宓心中一紧,听见他意味不明地说:“以前连蹭破手指都哭着吵着要去医院,现在倒没那么娇气了。” “人总会长大的。”温宓松了口气,轻笑着说。 “还是长大了好。”温祁笑了笑,抬起一只手—— 温宓见状顿时凑上前,任由他揉了把脑袋。 温祁眼中笑意更深。 “真是个乖孩子。” 在温宓的反对之下,温祁把她带回了家,亲自给她清理包扎。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静谧,却在男人的动作中突兀地多出几分缱绻意味。 温宓忽略心头的怪异,暗道自己多心。 “干嘛这么看着我?”男人垂着长睫,笑着问了一句。 眼镜的银边反射出耀目的光晕。 怪了。 他又没有抬头,怎么知道她在看着他? “哥哥认真的样子很——”温宓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现代的形容词,“酷。” “是吗?谢谢。”他看起来并不为这句夸奖高兴,只是撩起长睫与她对视了一眼。 温宓抿了抿嘴,心中羞赧,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忽然想起什么,歉疚地说道: “抱歉哥哥,我把花种也弄丢了。” “傻话。”温祁轻柔地用棉球擦拭伤口,问道,“包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没有…嘶……” 温宓抽痛:“哥哥轻点儿,疼。” “不消毒就会感染。”男人笑了笑,眸光微闪,“看来没变,还是那么娇气。” 温宓也笑了。 “妹妹就这么个妹妹,娇不娇气也只有一个,哥哥不喜欢,把我丢出去好了!” “真该把你丢出去的。”温祁为她绑了个秀气的蝴蝶结,起身往厨房走去,“今天你受伤,晚饭就由我来做。” “哥哥也会做饭?” 温宓一瘸一拐地跟到厨房,靠在门边,看着他娴熟的动作笑道: “哥哥这么宜室宜家,不知道哪个女孩能有福气做我的嫂子呢。” 温祁闻言一顿,偏过头道:“我要是你,会抓紧一切时间看电视打磨演技,而不是在这里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蠢话。” 温宓:“?” 不三不四的蠢话? 她微微错愕,思虑片刻,深知这人脾气古怪,轻轻叹了声就转身出去了。 好在最终饭菜的效果还不错。 温祁一样样端上来,都是家常小菜,四菜一汤,荤素搭配,闻起来香气扑鼻。 温宓尝了一口,掩嘴咽下,叹道:“哥哥,我感觉心都要化了…” “有这么好吃?” 温宓喝了一口水压惊,说:“烫。” 温祁:“…” 娱乐之绝代佳人14 吃完饭,温祁对她说:“今天就在这儿睡,你腿脚不方便,不用回去了。剧组那边我给你请假。” “哥哥,我的手机碎了,可、可不可以麻烦你…” 温祁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已经让助理去买了,八点前送来。” “钱我明天转给你。”温宓脸颊羞红,觉得自己有求于人的模样一定很糗。 温祁眸光微闪,垂眸望着她说:“真要算个明白,你欠我的何止一部手机?” 温宓笑道:“哥哥放心,我不是有借无还的人。” “不用了。”温祁嗓音忽然冷硬了几分,“你但凡把我当亲哥,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温宓一愣。 她知道,对于温祁这种富豪之子来说,买房子买手机的钱算不了什么,口口声声要还甚至会显得小家子气。 可对于她这个分外讲究礼节的古人来说,还礼不贵多少而贵情意,他这样断然拒绝,实在让她难堪。 不过想到他并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温宓倒也释怀了。 “哥哥为我做这么多,我也得做点什么才行。我去洗碗…” 说着,起身就要去收拾碗筷,却被温祁按住,摇头道: “受伤了还操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碗我洗,你去客厅吧。” “…”温宓抿了抿嘴,想说自己只是磕破了皮又不是断了腿,可对上男人含笑却强势的目光,只好收回手,忍着疼痛慢慢走出餐厅。 她满心羞愧。 这么麻烦哥哥,他会不会嫌弃自己? 打开电视,刚准备放一部经典影片,却蓦然被一条娱乐新闻吸引住目光。 只见标题上写着: 【十八线遭人抢劫后与宋知希哥哥搭讪,是蓄意碰瓷还是意外?】 “…” 不知道为什么,温宓有一种感觉——这里面说的「十八线」就是自己。 好奇心让她放下了遥控器,没有继续换台。 只见主持人播放了一段高清视频: 画面里,身穿米色优雅长裙的美人被摩托车拽得猛地向前栽倒,包包被抢走,随后就发生了所谓的「搭讪」。 而这个主角,不是她还会是谁? 听见主持人滔滔不绝地说出一些不堪入耳的揣测,温宓长睫微垂。 什么故意设计、蓄意碰瓷、蹭热度…乱七八糟一堆,每一句都在诋毁。 这还只是一个娱乐八卦节目,平时收视率不高。 温宓不敢想,如果这段视频传到网上,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当即,她向温祁提出用电脑的请求,征得同意后上了楼。 一打开自己的微博,果不其然—— 铺天盖地的谩骂嘲讽、阴阳怪气。 “什么糊b也敢蹭弟弟的热度,主意都打到他亲哥头上了,见不见啊你?” “自导自演厉害了,有这演技何愁火不了,干嘛想不开要碰瓷蹭热度呢?” “…” 剩下的评论温宓没有逐条看,而是大体扫过一眼。 都是肮脏不堪入目的。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她被抢劫,她是一个受害者,怎么反倒成她自导自演了呢? 还有…那个叫宋知遥的男生,竟然是宋知希的哥哥? 娱乐之绝代佳人15 她看着这些恶意的评论,忽然想起上辈子入朝时面对的各种冷言嘲语。 唇枪舌战,口蜜腹剑,阴阳怪气,视而不见。 这都是她经历过的。 那些文臣酸儒的嘴巴更加的毒,不止于表层攻击,更会深入贬斥她的灵魂。 那些背后说的腌臜话,最终都会传入她耳中,一点一点铸就她如今的包容。 而现在,这些评论也不例外,并不能让她生气,顶多就是轻轻一声叹息。 温祁收拾好后上楼。 见她面色发怔,笑了笑,走进来道:“怎么了?” 没等温宓回应,他已经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 “…” “怎么回事?” 温宓轻叹,摇头道:“不知道是谁录下了视频,现在很多人被误导,以为我真的做了坏事。” 温祁眸色微深。 “你想怎么办?” “哥哥,电话借我一下,我要给经纪人打个电话。” 温祁掏出手机递给了她。 温宓拨通后,刚说了一句话,朱狷就火急火燎地打断了她: “看到网上的消息了吗??” “看见了。” “你不用急,我这边会想办法尽快处理,不要发声!不要发声!宋知希的粉丝太疯了,你这几天尽量别出门!”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温宓:“…” 这么严重吗? 她无措地望向温祁,见他点头,不由开口道:“哥哥,为什么会这样?” “你初出茅庐就有这么好的资源,嫉妒的人大有人在。”温祁叹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下,“你以后得小心一些。” “我知道了。”温宓道,“哥哥,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我是不是应该报警?” 温祁精致的眉眼浮现一抹淡笑,“当然,我已经报过警了,你不用操心。” 说完,盯着屏幕上的新闻,似是不经意地问起一句: “今天那个男的是谁?年龄看起来不大。” 温宓笑了笑,柔柔道:“他叫宋知遥,手机就是他借给我的,是个热心肠的路人。” 温祁见状也就没再多问,起身出去,留下一句: “手机给你放在楼下,明天你再来拿。你的房间在我隔壁,早点去休息。” 温宓:“…” 电视剧正式开机是在下个月,温宓最近主要是在忙着试造型,所以请几天假也没什么。 她前脚请了假,后脚林易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没事吧小宓宓?伤得重不重?去医院了吗?” 温宓笑着说没事。 紧接着又是一个陌生的好友申请,备注是宋知遥。 温宓抿了抿嘴,按下了通过,当即便有一条消息弹出来: “温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真的很抱歉!都是我的错。” 温宓被逗笑,回复道:“你帮了我,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把错推到你身上?不要多想,早点休息吧。” 后面还附加了一个笑眯眯的小黄脸。 “不管怎么样,还是很抱歉。这样吧,为了补偿,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温宓怔了怔。 他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补偿」? 娱乐之绝代佳人16 想了想,她婉拒道:“我双膝受伤,行动不便,还要将养几天。” 宋知遥叹了一声,只好妥协。 蓦然,肩膀搭上了一只手,随即响起清澈的少年音: “怎么样了?” 他没有回头,半死不活地说了句:“没答应,估计是埋怨我了。” 他身后立着一个软萌精致的少年,此时正拿着毛巾擦拭脸部和脖子上的汗。 此人正是那位国民弟弟,宋知希。他刚练完新编的舞蹈。 宋知希笑了笑,说道:“哥你不用太担心,这件事跟你无关,是粉丝放大化了。” “都怪你那群混账粉丝——”宋知遥哀嚎一声,抱头倒在了沙发上,“我的澄清她们装瞎看不见!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孩…” 宋知希眨了眨眼,“有那么多女孩追你,你都直接忽视,难道她有什么特别的吗?” “特别!很特别!”宋知遥摸着脸,着迷地说道,“她就像一阵温柔的春风,每一个姿态都能吹进我心里…” 宋知希被他腻了一下,拿起外套就忙不迭往外跑,撂下一句: “哥我还有事,就不在家陪你了!” “…”宋知遥白眼,“臭小子!” …… 朱狷说要尽快处理舆论,可没想到因为宋知希强大的影响力,热度始终降不下去。 温宓一连在热搜上挂了两天,微博彻底沦陷,以至于她现在想要点进软件都要卡很长时间。 她还没说什么,温祁先坐不住了。 他这几天对这些格外关注,见舆论迟迟没有转变,先是打电话训斥了朱狷一顿,随即亲自出手运作。 他对娱乐圈的经营法则虽然不算熟悉,可说来说去也不过那几套,只要他推出其他挡箭牌,温宓身上的热度自然会降低。 而这个挡箭牌的人选,温祁已经选好了,就是宋知希。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 当天晚上,网上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这样一个帖子,题目是: 【宋知希德不配位,仗着流量当花瓶】 继而是无数营销号的纷纷转发。 这样侮辱性的几个大字一出现,顿时激起千层浪,帖子的热度不断攀高! “楼主疯了吗?宋知希德不配位,那还有谁配?笑死了,不了解就不要乱说好吗?” “你宋爹永远是你宋爹,营|销号去死,谢谢” “花瓶?宋知希?笑死,你要不要先去打听打听内娱天花板是谁?” “……”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宋知希的热搜瞬间压过了温宓的热搜,那些攻击温宓的火力顿时转移了阵地。 而宋知希本人被经纪人告知此事时,刚从录音棚出来,白皙软萌的脸蛋儿本来带着笑意,闻言怔了怔。 “怎么会这样?” 电话里经纪人的声音火急火燎地,“有人故意黑你!这个时候,除了那个温宓还能有谁!” 宋知希想了想,仰头喝了一口水,喉结上下滚动,说:“那怎么办?” “能这么大动干戈,看样子背景不小,只能约她好好谈谈了。”经纪人猛叹一口气,骂道,“他妈的,今年就没一件好事儿!” 娱乐之绝代佳人17 宋知希答应了,想到自家亲哥,犹豫片刻后说道: “还是我亲自联系吧,不能唐突了人家姑娘。” 经纪人本意不赞成,毕竟宋知希这样的身份私下约见女艺人实在不合适。 而且哪有艺人自己去联系对家的? 宋知希却不这么想。 这件事迟早要得到一个妥善的解决,温宓是他哥一见钟情的女孩,他怎么都要拿出一点诚意来。 如果让经纪人出面,则太过不近情面,让人感受不到真诚。 他向宋知遥要了温宓的电话,随后打了过去。 电话被接通,话筒里流淌出一道温软柔和的女音: “你好,请问是哪位?” 宋知希一愣。 他赶紧说明身份和用意,温宓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应道: “虽然我不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我愿意跟你谈谈。” 宋知希松了口气,笑了笑,跟她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他哥得知此事硬是要一起跟过来,宋知希觉得多一个人可能会节外生枝,所以没有同意。 等到了见面时,两人都有些拘谨不自在。 温宓看着着眼前摘下口罩的少年: 奶白的脸蛋,琥珀色猫眼,睫毛长长,唇形漂亮,带着淡淡的樱花色泽。 他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外套,身前画着一个小巧的哆啦a梦。 果然是个漂亮的少年啊。 温宓心中赞叹。 她观察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观察着她,眼中满是惊艳之色。 “你可真好看!” “谢谢,你也很漂亮。”温宓回夸了一句,却见他面色有些古怪,不由一怔。 “怎么了?” 宋知希想说:自己最讨厌被人说漂亮了。 哪怕可爱都比这个词儿好一万倍。 可不知怎么,解释的话一出口,就变成了—— “没什么。” 他把一堆话给咽了回去,转而叫来了服务员。 他问温宓:“你要喝点什么?” “一杯拿铁,全糖。” “我也一样。” 宋知希向服务员点头致意,然后在服务员走后对温宓说: “真没想到你也爱喝全糖拿铁,我周围就只有我一个人喜欢。” “我是最近才爱上这种口味的。” 宋知希轻咳一声,然后说到正题:“我想你应该知道了现在网上的事情。” 说到这个温宓就惆怅,“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一定会立刻制止。可惜我一点都不知道。” 宋知希轻轻一叹,说:“这都只是猜测,你可以去向团队核实一下,我们现在不应该互相踩,而是一起澄清才行。” “那该怎么澄清呢?”温宓一抬头,抿了抿嘴,“真是抱歉,本来不该牵扯到你们的。” 看她这样,宋知希的心顿时软了,同时又十分愧疚,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凝视着她说: “我们可以一起发表声明,就说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巧合,起码能挽回一些你的形象。” 温宓垂眸仔细一想,说道:“这样用处不大,说不定还会反弹。而这么多天我没为自己澄清,其实就是在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警方应该很快就会把嫌疑人逮捕归案了。” 娱乐之绝代佳人18 宋知希猫眼一亮,灿烂地笑了起来,“说得对!说得对!” “至于…”温宓抿了抿嘴,拿出手机看了眼热搜,“至于您的事,我需要回去确认一下,如果真是团队的操纵,我会让他们立刻停止,并亲自向您道歉。” 她说得真诚,宋知希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连忙摆手道:“不要紧的!对我没有多大的影响。” 说着,脸蛋不争气地红了起来,嗫嚅道:“我本人其实也不在意…” 温宓刚想开口,脑海里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叮。已锁定三号候选男主宋知希。】 “…”温宓面色不变,眼底笑意更深,恰好拿铁被送过来,她轻笑着说道: “我们两个有很多相同点呢。” 都喜欢喝全糖拿铁,都不在意眼前的这些是是非非,还有,都很羞涩爱脸红。 宋知希喉咙里发出两个笑音。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吗?”温宓望着他,有些不安地攥紧了手。 少年一愣,张了张嘴,随即用力点头笑道:“当然可以,我加你的微信!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温宓想了想,笑着说道:“叫我小宓吧。我记得粉丝都叫你宋甜甜,这是你的小名吗?” 宋知希郁闷地摇了摇头,长睫扑闪扑闪道: “不是的,你不要被误导,我没有小名的。叫我知希就好了。” 说着,白软的脸蛋扬起笑脸。 两人加上了好友。 温宓没想到进展竟然这么顺利。 看着屏幕上好友添加的页面,她心中犯了愁。 如果这个少年是男主,以他们这种不温不热的关系,该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去死呢? 这可真是个难题。 … 她回去询问朱狷,得知宋知希被黑一事果然跟自己的团队有关,一时愧疚不已。 朱狷说:“你哥要这么做,砸了不少钱,我们没办法阻止。” “…”温宓只好让他们停下对舆论的引导,慢慢恢复宋知希的声誉。 她明白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不能够接受。 为她好是真的,可为什么要把这种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温宓心中微叹,在电话里向宋知希道了歉。 “我已经让他们停止了,真的很抱歉,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宋知希听她这样说心中一紧,赶紧开口安慰她,令温宓愈加羞愧。 “我欠你一个人情,知希。”温宓抿了抿嘴,说道,“如果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跟我说,只要我帮得上,就一定不会推辞。” 宋知希心尖跟着一熨,一股暖流融融地涌了出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这才挂断电话。 没过多久,抢劫的犯人就被逮捕归案,警方通报一出,温宓、宋知遥就转发了微博。 这无疑是在打狂欢中粉丝们的脸。 说抢劫是温宓一手策划目的就是蹭流量上位? 官方亲自发布通告,还能作假不成! 这个消息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 比如《谋天下》剧组,就一定是欢喜的。 只要温宓不出问题,那么这部剧的开机就没有问题。 娱乐之绝代佳人19 不但没有问题,还白送了这么多热度,何乐而不为? 五月七号这天,温宓终于正式进组。 说起来,她跟林易消也有小半个月没见了,再见面还真有些不适应。 林易消一如既往的热情如火,这把火轻易就能烧到无辜的温宓身上,惹得旁人目光注视。 第一场戏是帝后的大婚之夜。 两人都要表现出少年时期的青涩懵懂。 温宓躺在里侧,林易消躺在外侧,须臾,男人便翻身压了上来。 与其说是压,不如说是虚虚地撑在她两侧,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床咚」。 温宓红着脸轻轻挪动了一下,在摄像机前只好小声呢喃,“前辈,您…” “什么?”林易消没听清,下意识凑近了几分。 两人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呼吸。 耳鬓厮磨,不过如此。 这样一来,场面就暧|昧了起来,就是真夫妻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氛围。 “您压到我头发了。”温宓双颊泛粉,长睫不住地颤抖,眼底溢出了些许泪光,小模样看起来娇怜又可人。 林易消一偏头,果然看见一绺柔亮的乌发被他手肘死死压住,床褥深陷出折痕。 这样的美景,即便半点肌肤不露,也无端引人遐想,更显玉软温香。 “…”林易消目光一烫,心道一声非礼勿视,连忙翻身坐起来,装成要更衣的样子。 刘本强见状面色一变,立马大喝:“脱什么衣服,想耍流氓是吧?!” “???”林易消低头一看,只见解开的几个扣子里面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顿时脸皮发烫,暗骂一声,然后忙不迭穿鞋下床。 刘本强怒吼:“干嘛去?干嘛去?你他妈跑了我拍空气??” 林易消为自己的不敬业暗自说了句罪过,然后心安理得地跑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就往自己脸上泼了三捧水。 真是太离奇了。 他还是第一次在拍戏的时候这么失态,尤其还是在漂亮的女孩面前,会不会显得很没有水平? 天呐,林易消你这蠢犊子,你干了什么? 你竟然把人家女孩自己晾在摄像头前! 林易消一惊,顿时清醒,草率地抹了把脸就跑回了场地。 刘本强看见他冷笑一声:“哟,还知道回来?” 林易消没理他,扭头四下找寻温宓的身影,扫视一圈没有见到,不由皱眉,“她人呢?” 刘本强闻言哦了一声,说:“这场戏已经过了,小温换戏服去了。” “???”林易消瞪大眼睛,“我不在你怎么拍的?” 刘本强斜他一眼,冷笑着调出摄像机里的录影,直到其中传出一句熟悉的怒喝: “你他妈跑了我拍空气??” 林易消艰难地咽下口水,难以置信,“所以你就真拍了空气?” 刘本强拍拍他肩膀,低声说道:“怕你再耍流|氓,之后会把你p上去的,不用担心。” “???” 林易消满眼震惊受伤:“我不是你最爱的好兄弟了吗刘本强?” 刘本强嗯哼一声。 林易消:“…”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温温柔柔的笑音:“导演,我准备好了,可以开拍了。” 林易消猛地转身,只见温宓正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眉眼含笑,身上仍穿着那件火红的嫁衣。 他心绪一宁,乱七八糟的想法顿时被涤荡干净,只余晴空万里。 “老小子你骗我?”他猛地扭头,瞪了眼刘本强,然后笑嘻嘻地凑到温宓跟前,“还好你没听他的丢下我。” 温宓:“我只是去喝一点水啊前辈,怎么会丢下你呢?” 林易消心中一热,慌乱地移开目光,不敢再与她对视。 她的双眼仿佛有种魔力,眸波缱绻,轻易就能诱人深陷。 两人各就各位。 林易消看着身下的美人,目光从她的眉眼缓缓下移,流连过红霞弥漫的脸颊,最后落在那一点朱唇上。 他喉结滚动,身体僵硬紧绷,不敢丝毫贴近。 直到床帐缓缓落下,刘本强叫了一声“卡”,他才骤然放松,忙不迭爬了起来,然后绅士地给温宓搭了把手。 “不好意思,冒犯了。” 温宓顺着他的力起身,笑着打趣道:“只是拍一场戏,前辈羞什么呢?” 林易消脸色一红,辩解道:“只是因为戏服太厚了。” 刘本强笑着走过来,一脸欣慰,“这条拍得不错!青涩感拿捏得很到位,都不用我教。” “前辈不愧是前辈,表演得真好。”温宓也赞叹。 刘本强瞥了林易消一眼,说道:“能不好么,童子鸡本色出演嘛!” “???”林易消脸上的笑容一垮。 娱乐之绝代佳人20 在女孩面前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可真是他的好兄弟。 林易消刚想向温宓解释,就听她疑惑地问了句: “童子鸡比起白切鸡味道如何?” 林易消:“…”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中有些崩溃。 怎么会有人不知道童子鸡的内涵啊! 要不是看她问得实在诚恳,他都要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刘本强闻言一愣,噗嗤笑道:“不知道的好,不知道的好啊!”说完给林易消使了个眼色,“人家可纯着呢,你别动不动就对人耍流|氓!” 谁?我? 林易消气得七窍生烟,余光瞥见温宓眉头轻蹙,心中一个激灵,连忙转移话题才勉强糊弄过去。 只听刘本强叹了一声,说:“这剧样样都能顶,就是没个人来唱ost,先前定好的人全黄了。” 温宓一怔,求助地看向林易消。 他笑着解释:“ost就是电视剧里播放的主题曲…”又悄悄凑近补了句,“煽情用的!” 温宓恍然,问道:“为什么没人唱?” 林易消说:“原定的歌手前几天出车祸了。” “真可惜啊。” 刘本强叹道:“本来想请宋知希来演唱,但人家眼光高,没看上我们这个剧。” “?”温宓想起那个软萌可爱的少年,有些怀疑: 宋知希真的会看不上这样的大制作? 林易消皱眉:“我之前跟他接触过,看起来不像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刘本强叹了一声,“这首主题曲由他来唱效果应该是最好的,就是可惜了。” 温宓笑道:“或许真的只是抽不开身。” “天真!”刘本强笑了。 … 当日过后,温宓特意在微信上问了宋知希这件事。 得到的结果令她诧异:宋知希根本没有接到剧组的邀约。 怎么会这样? 宋知希向自己的团队确认了一番,才得知是团队自作主张推掉了邀约。 温宓问他:“如果我帮你跟剧组牵线,你会不高兴吗?” 宋知希笑着说当然不会,他还应该好好谢她。 于是温宓向剧组解释清原委,剧组再次发出邀请。 果然,这次宋知希团队没有拒绝。 宋知希打电话告诉她:“谢谢你小宓,这首歌真是出乎我意料的棒!” “这样我们算不算有了一次合作?”温宓笑道,“希望以后能真正合作一次。” 宋知希犹豫片刻,清澈的嗓音从话筒里传来,“小宓,其实眼前就有一个合作机会。” 温宓一怔。 “我接了一档恋爱综艺,女伴还没有定下来,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恋爱综艺?” “就是《缘来如此》,很不错的一档综艺,作为回报,我会向节目组推荐你,一定要赏脸哦。” 还没说完,电话就被啪地切断,似乎是有什么突发情况。 温宓一惊,心中焦急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挂了电话?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而电话那头。 宋知希被一拳打倒在沙发上。 他猫眼圆睁,不敢置信地坐起身,看着面前满脸铁青的人,“哥?你这是干什么?” 娱乐之绝代佳人21 宋知遥气道:“你还好意思问!” 宋知希摸了摸红肿的脸颊,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明知道我喜欢温宓还带她上恋爱综艺,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知希诧异,“她给我推荐资源,我当然要回报,礼尚往来而已。” 当然,他也的确有一点私心。 在女伴未定的情况下,他更希望对方是自己印象不错的人。 虽然他对温宓还算不上熟悉,但正因为这份不熟悉,在他这里她比绝大多数女艺人都要好。 推荐她上综艺只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宋知遥气到发抖,“你明明可以用别的资源交换,偏偏选择了这个!恋爱!你明白它的意思吗?你能保证不对她产生感情吗?” “…” 宋知希的脑袋有些发胀。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大哥是害怕自己对温宓产生异样的情愫。 可是怎么会? 只是上个综艺,又不是真的谈恋爱,更何况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对谁动心过呢… 宋知遥继续讽刺:“我长相、学历、名气样样都不如你,要是她真喜欢上你,我怎么办?” 宋知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想说,就算温宓不对他动心,也绝不会喜欢上只有一面之缘连话都不敢说的宋知遥。 更何况,人家女孩很有可能已经心有所属,或者连男朋友都有了,宋知遥的思想说严重点就是固执了。 他要来女孩的联系方式后,从没有主动联系,在对方的列表里就像一个隐形人。 就这样,怎么去博取女孩的芳心? “哥,你为什么不向她告白呢?”宋知希虽然懵懂,但也知道空茫的等待不会有回音。 对方兴许早把你这个人给忘了,你还待在原地自怨自艾觉得人家看不到你的好。 这合理吗? 宋知遥苦笑:“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宋知希眨眨眼,戴上耳机说,“我还有工作,哥你不要打搅我了。” “是那首《谋天下》的主题曲?”宋知遥看了过来。 而宋知希已经闭上了眼,脑袋随着音乐旋律一晃一晃,粉嫩的唇瓣抿起餍足的笑意,隔绝了一切杂音。 宋知遥没得到回应,紧紧攥起拳,气得摔门而去! 一出门,他就停住,心中犯起嘀咕: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不够主动? 犹豫半晌,还是掏出手机,试探性地给温宓发了条见面请求。 得到的回复是这几天比较忙,不过三天后她可以跟他见面。 宋知遥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只要接受他的邀请,他们就还有可能。 … 宋知希向《缘来如此》节目组推荐了温宓,节目组想也没想就联系上了温宓的团队。 朱狷欣喜若狂,没想到小祖宗竟然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自己争取到了跟宋知希炒cp的机会! 宋知希!那可是宋知希啊! “我知道你说的——可还是不太明白,”温宓在电话里说,“和我这样的十八线炒cp,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管他呢!”朱狷大笑,“白给的流量还不蹭,傻了吧?” “…” 温宓刚想说自己不喜欢「蹭」这个字,身后就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不准接。” 娱乐之绝代佳人23 “爸爸妈妈不是别人。”温宓说了句。 谁知被男人听见,长腿顿住,微转过身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白衬衫,西装裤,袖口随意地挽起,腕骨和手指的线条干净利落,贵气而迷人。 窗外的阳光恰如其分地洒落在他的身上、脸上,忽然有一瞬间,温宓觉得他就像一幅极美的画。 他站在楼梯上,目光遥遥地递了过来,仿佛穿过了交错的时空。 温宓听见他说:“只有哥哥可以,其他任何人都不准,听明白了吗?” 她怔了怔,低低道: “明白了。” “好孩子。”他笑了一声,然后转身上楼,直到楼上传来关门的咔嚓声,温宓才回过神来。 她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 但既然他提出来了,她照做就是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热度还没有消退,此刻定然是酡红一片。 真奇怪,明明是正常的事情,她为什么还会害羞呢? …… 《谋天下》的拍摄正在稳定进行中。 因为剧组几个主演自带的热度,片场有许多花絮流传出去。 其中有好几个花絮里的主角是林易消和温宓,两人哪怕是一个短暂的对视都让人十分上头。 “不得不说这妹妹的颜是真能打,又仙又贵的感觉,美貌都快从屏幕里溢出来了我靠” “两个人好登对!!帝后cp俺锁死,一把子期待住了!” “消消乐小天使好帅呜呜呜,这个身材比例是真实存在的吗?” “哥哥,菜菜,贴贴,嘿嘿” 林易消看到这些评论,嘿嘿傻笑着,屁颠屁颠把手机拿给温宓看。 温宓抿了一口水,抿了抿嘴。 她的风评这是在好转? “网友在磕我们的cp哎。”林易消乐不可支地倒在沙发上,“帝后cp,真有意思。” 温宓也拿出手机刷评论,忽然一个字一个字读道: “看这厮一身龙袍人模狗样的,谁能想到他其实是个憨批呢?” 林易消:“?” 你说说他这人,就是那么爱对号入座。 视频里总共两个人,就他穿着龙袍。 ——开玩笑!他憨批? 林易消立马跳了起来,凑过来一看,果然是关于他的评论,甚至评论的那个人还顶着他粉丝的皮。 目光再往下扫,结果发现评论区一片哈哈大笑,都在笑他人模狗样。 “?” 林易消怒极,一把捞过手机,愤怒地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等到评论里没人敢说话了,他才舒了口气,得意地关掉手机。 “给!”他下意识把手机递给温宓,却猛不丁身体一僵,突然反应过来…… 这,不是他的手机! 我靠! 悻悻地一低头,果然对上温宓错愕的目光。 他他他——干了什么! 他竟然用人家温宓的大号去怼自己的粉丝! “……”林易消僵硬地动了动胳膊,讪笑,“要不,你先把手机接住?我、我错了…” 温宓接过手机一看,果不其然,她的微博下面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谩骂! 对于这个飞来横祸,温宓只觉得心累,笑了笑,伸出手,“礼尚往来,前辈,把你的手机也交出来吧。” ------题外话------ 上一章被屏了,不过是一个吻,得48小时后申请解禁,还不一定成功,不行的话俺就建一个群??^?? 娱乐之绝代佳人24 “我,我我…”林易消结结巴巴,忙不迭把手机交给她,“给你。” 不到一分钟,“温宓怒怼林易消粉丝”的词条就挂上了微博热搜。 温宓本不是个出名的艺人,可经过这接二连三的热搜新闻,就算不出名,也能在大众面前混个脸熟了。 “怎么又是她?要作品没有,天天都热搜烦不烦?” “九敏,难道只有我觉得她怼得好好笑?甚至有点像消消乐小天使本人哈哈哈哈哈哈” “操作有点迷,她跟小天使拍着戏呢,她怼人家粉丝图啥啊?” 林易消看得头都要大了,揉着太阳穴叹息道:“只能联系团队删掉这些帖子了!” 与此同时,温宓接到了朱狷的夺命连环call。 电话里朱狷又是惊又是怒,咆哮着质问她怎么回事,她让他不要担心,自己会想办法解决,随后就切断了连线。 温宓思忖:如果用林易消的账号直接澄清,估计成效不大,还会有种林易消被威逼利诱卖她人情的嫌疑。 该怎样做才能让网友明白,当时操作她账号的其实是林易消本人呢? 温宓偏头看向林易消,轻笑着眨眼道:“如果我用你的账号发些东西,你会介意吗?” “不敢不敢。”林易消心里苦啊,连忙摆手,“随便发!随便发!就算把我号注销了也没事…” 温宓笑了,随后垂下长睫,温柔地编辑了一行文字: “你们好,我是温宓。” 接着又在评论区补充道: “嘿,这个操作眼熟吗?” 评论分分钟刷新。 她确认网友的大致反应后,就把手机还给了林易消,面上盈盈带笑: “我们扯平了,前辈。” 林易消看了眼,怔忡不已,许久才愣愣地回神。 “小宓宓…” 本以为她会用他的账号解释或者抱怨一通,可她没有。 本以为她会用他的账号说些不好听的话,如此一来他的人设必然崩塌——这是一种很不错的报复,可她也没有。 她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你们好”,没有恶意,没有怨气,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冷冰冰——这么温柔,又这么干净。 而这种温柔在乱糟糟的流言中是那么的难能可贵。 林易消深吸一口气,为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恶意猜测感到羞愧。 “没有扯平,小宓宓。” 林易消低声地说。 “什么?”温宓没有听清。 “没有扯平,”林易消抬眼凝视着她,心中酸涩,“这次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的,”温宓笑着说,“以后我也会犯错,也要前辈多多担待啊。” 毕竟她可是为了他的性命而来啊。 林易消不知她心中所想,郁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满眼亮晶晶,“宓宓你真好,等这件事解决了,咱们一起下馆子?” “好啊,去哪里?” 两人都以为这件事会就此打住。 可没想到—— 事态朝着谁都预料不到的地方奔腾而去。 第二天一早,温宓被朱狷的铃铃电话声吵醒。 打开热搜一看,才发现一个红通通的“爆”字。 “!!”看到词条的一瞬间,温宓的手机险些拿不稳。 只见上面写着: 【林易消温宓官宣】 娱乐之绝代佳人25 怎、怎么回事? 温宓错愕不已。 这是哪里传出来的虚假消息? 紧接着林易消也联系了她: “看到热搜了吗?” 温宓轻轻嗯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估计是昨天的事让网友误会了。”林易消犹豫着说,“剧组那边的意思,是让这几个热搜多发酵一段时间,不要作任何回应。” “那不就…”表示默认了吗? “没办法,老刘亲口说的,”林易消的语气沉重,“我觉得还是要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不同意,我立马就去回绝。” 温宓不知该作何反应。 听她沉默,林易消慌了,连忙说道:“对不起,我这就去骂那老小子一顿。” “不要这样,”温宓一听笑了,“这点事我能做主,只要对剧有好处,不澄清也没关系。” “真的?”不知为何,林易消心尖仿佛被轻轻挠了一下。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就这么说好咯!”林易消叹道,“没想到阴差阳错,这部剧竟然需要我们两个来炒热度。” 温宓心说是啊,她一个新人,被各种负面新闻搞得热度奇高,都快赶上一些颇有资历的艺人了。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呢。 挂断电话后,温宓就通知了朱狷,让他暂时撤回安排,一切看情况决定。 至于宋知希推荐的恋综,温宓想了想,还是接了下来。 她并不觉得一味听哥哥的就是对的。 只要无愧于心,别人就是再黑她,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是骂上几句,再寄点腌臜东西,温宓并不放在眼里。 温宓的戏份不算多,从进组到杀青,只待了两个月。 离开时林易消恋恋不舍,特意送了出来,声音郁闷: “下次见面,你可千万别把我给忘了。” “放心吧前辈,忘记谁都不会忘记你的。” 出来送的还有六七个人,刘导、编剧、副导、还有几个工作人员。 尤其是刘本强,他可从没出来送过谁,这也算是温宓的殊荣吧。 他们都很舍不得这个惊才绝艳的女孩。 她的出现就仿佛这个燥热时节的一场缠绵的烟雨,使喧嚣宁静,让人回味无穷。 七月,温宓踩着它的尾巴离开了a市,赶往s市录制综艺《缘来如此》。 她现在咖位比较小,节目组没有安排人来接机,结果在这中间就遇上了岔子。 ——他们遇上了疯狂的粉丝潮。 当然,不是她的粉丝。 看那些灯牌,其中一个上面写着硕大的“宋甜甜”三字,她顿时明白,原来是宋知希的粉丝。 原来他也是今天到s市。 温宓必行只带了朱狷和一个小助理阿丫,结果被粉丝潮瞬间冲散,连行李都不见了。 “…” 这像话吗? 还好她戴了墨镜口罩,没有被认出来,不然恐怕要死在这片人海里了。 温宓心中刚升起庆幸,打算从人群中挤出去,可没想到刚挤到边缘,她就不知被谁的手给猛地推了一下—— “!!!” 遭了! 她下意识挡住墨镜,不想它掉下来,青丝如瀑般泼了出去,一如她难以维持平衡的身体。 娱乐之绝代佳人26 吾命休矣! 温宓心中这四个字一闪而过,紧接着身体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疼痛感顿时传遍全身! 现场的躁动似乎凝滞了一瞬。 “她,她是谁啊?好眼熟…” “这不是那个温宓吗?” 人群中传来两声,绝大部分粉丝顿时扫兴,撇下她继续向前跑去,只剩一小撮人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扶起她,眯着眼上下打量道:“温宓?你是温宓?” 温宓眉眼微颤,缓缓点了点头。 “你们好。” 说着,她摘下了墨镜和口罩,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样释放善意,这些粉丝总不至于伤害她。 “温宓!”对方却猛不丁激动起来,“真的是你!” 温宓一怔。 看对方的样子,非但不像对她怀有恶意,反而… “我们都是你的粉丝!” “从花絮里喜欢上你的,你的古琴弹得真的好棒!”其中一个女孩迫切地从包里掏出本子和笔递到她面前,“可不可以、请你帮我签个名?” 温宓怔怔地对上姑娘们欢喜的眼神。 这些都是坦诚的爱。 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爱。 “当然可以啊,”她抿嘴羞赧地笑了笑,接过本子,看见上面工整的“菲菲”二字,也在旁边认认真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叫菲菲吗?” 女孩笑着点头,牙齿洁白,无比开朗。 “真的很感谢你们。”温宓的眼眸湿润了几分,深深鞠了一躬,“还请以后继续喜欢我,希望我们可以并肩同行。” 等直起身时,她看见了女孩们呆滞的眼睛,以及红通通的面颊。 领头的姑娘抹着泪说: “我们会一直陪着你,永远不会离开…” 温宓跟她们依依不舍地告别。 走出机场时,她看见了站在阳光里正朝她挥手的朱狷和阿丫。 朱狷把行李塞进后备箱,上车后问她: “怎么才出来?” “刚才碰到一群可爱的人。”温宓语气温柔而轻快。 朱狷从后视镜睨她一眼,嗤笑:“不会是你的粉丝吧?” “算是。”温宓眨了眨眼。 “不会吧!?”朱狷惊掉了下巴,满眼不敢置信,“祖宗,你一光杆司令,现在就有粉丝了?” “我还给其中一个女孩签了名,她叫菲菲。” “好吧,”朱狷扭回身子,目光重新看向前方,口中喃喃,“真是稀奇了…” 此刻正赶往录制现场的温宓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就在她签名的当天晚上,那位名叫菲菲的姑娘写下了这样一篇日记: “热爱是一件听起来很酷的事情。 在她向我们鞠躬,并且忍着疼柔声道谢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的眼泪。在那一刻,心里的天秤忽然就向她倾斜了。 不知她看出多少,但希望我们不会伤害到她。虚伪的热爱不是热爱,所以我打算把它变成真的。 今天篇幅很短,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我的愚蠢。再次希望她不会因为我们伤心,她真是一个很棒的女孩。” 娱乐之绝代佳人27 《缘来如此》开始录制之前。 温宓顶着化妆间众人艳羡的目光,被化妆师鼓捣出一个精致温婉的妆容。 忽然,敲门声响起。 “请进!” 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请问,小宓在吗?” 这声音格外好听熟悉。 众人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张软萌白净的脸——不是宋甜甜是谁! 温宓从化妆镜中看见他,笑了笑,说道:“你要进来的话,要先征得其他女孩的同意哦。” 宋知希眨巴眨巴眼,“我不进去,我坐在外面等你好不好?” 说完就轻轻地关上了门。 坐在她旁边化妆的一个女人飞快地瞥她一眼,扬起笑脸道: “原来你就是温宓,刚才没认出来,本人跟海报照片上的不太一样呢。” 本来只是想搓一搓温宓的锐气,却没想到她笑着说: “原来您也看出来了?我说他们把我的脸p歪了,他们不改,还说所有人的都p歪了。” 吕涵燕一听,顿时冷笑:“你觉得可能?” 温宓失笑:“我当然不觉得。涵燕姐的脸明明跟海报上一模一样,怎么能说p歪了呢?” 吕涵燕顿时反应过来,气得手都发抖,“你!你什么意思!” 温宓微微一笑:“您是好意,我当然也是好意。” 吕涵燕紧紧攥起拳头,咬牙切齿。 两人的对话已经引起了化妆室众人的注意,或明或暗的目光扫了过来。 化完妆,温宓就起身推门出去了。一出门,果然看见正坐在门边等待的宋知希。 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猫眼惺忪,当瞳孔中映出那抹美人倩影时,猛地清醒了几分,一下子弹了起来。 “小宓!” “找我什么事啊?” 少年双眼亮晶晶,从兜里掏出了几块糖递给她,“这个给你。” 温宓疑惑地接过。 宋知希凑到她耳边悄悄道:“拿好,待会儿耍赖用的。” 温宓惊了惊,“耍赖?” “我也是才知道恋爱对象是需要现场抽签的,抓到彩糖个数相同的男女为一队。”宋知希轻轻眨眼“这些彩糖是用来以防万一的。” “…”温宓对这个操作感到十分震惊。 一档正儿八经的综艺节目,为什么还可以这样? 她轻笑:“知希,这样对别人来说是不是有失公允呢?” 宋知希张了张嘴,垂头低落道:“可我已经跟节目组打好招呼,不能撤回了…” 温宓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有下一次了,好不好?” 说完不由失笑。 她感觉自己这样就像是在哄孩子。 宋知希猛地抬起头,双目盈满光亮,“这么说你答应了?” 温宓微微点头,“下不为例。” 幸运的是,在正式抓阄时,这几枚彩糖并没有派上用场。 他们两个抓到了数量相同的彩糖。 少年高兴坏了,一溜烟就窜到她面前,搂住了她的肩,“我们真棒!” 温宓总觉得他们两个处cp会很糟糕,因为他们看起来更像是老妈子和儿子,而不是一对恋人。 可以说是半点cp感也没有。 娱乐之绝代佳人28 这样的组合……观众会买账吗? 温宓心存悬念。 朱狷在此之前也提出过顾虑: 虽然跟林易消的绯闻已经澄清,可难保观众不会在她身上打上林易消的标签。 这就很有可能导致节目播出后观众对她跟宋知希的cp心生抗拒。 市场不接受——这是综艺节目最大的忌讳。 能不能接着录下去,就只能看看第一期节目的播出效果再做决定了。 朱狷千叮咛万嘱咐,叮嘱温宓千万!一定!要打好这第一仗。 这势必少不了宋知希本人的配合… 温宓只要这么一想,头又开始发疼了。 该怎么委婉地提醒他表现得成熟一点呢? 直到节目开录,温宓都没想到办法。 这也就导致,节目中呈现出来的效果是这样的: 少年颠颠儿地去买加冰奶茶,温宓劝阻不及,勉强喝完后捂着肚子在路边疼得喘不过气; 少年自告奋勇要背她去医院,被她一语惊醒梦中人,才想起可以打车; 结果去医院的路上肚子又不疼了,少年满心纳闷,感叹这真是个牛哄哄的肚子。 “…”温宓是一刻也受不了这个家伙了。 国民弟弟? 也太能折腾人了。 后来不知是哪位工作人员看不下去,凑到少年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他才终于恍然,懊恼愧疚起来: “小宓,原来你……抱歉,真的很抱歉。” 温宓:“不是什么大事。” “钱我来赚,我扶你到那边树荫下面坐着吧?” “哪那么娇气了?”温宓笑着摆手,“钱当然要两个人赚才有乐趣啊。” 宋知希一怔,想起刚才遇见的那几对“情侣”,“每个组都是男生赚钱,因为他们不想让女孩辛苦,我也一样,听我的好不好?” 温宓:“你不想让我辛苦,我又怎么忍心只让你一个人劳累?” 说完怕他拒绝,主动拉住他的手,仰脸笑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一定可以赚到钱。” 宋知希望进她如水的眼眸中,心尖一滞,不由点了点头。 …… 花鸟市场。 宋知希四处打量着,忽然笑了起来:“我想起你跟我哥的相遇了,也是在花鸟市场,不过是在a市。” 温宓轻轻嗯了一声,领他继续往里走。 “我看过一个观赏木代理广告,酬劳、福利都不错。如果我们为它找到几个稳定的供货商,或许能得到一笔酬劳。” 宋知希噗嗤笑出声:“这难道就是中间商赚差价?” 温宓也笑了起来,嗔怪道:“随你怎么说!” 两人认认真真逛起了花鸟市场,不过半个多小时,还真让他们找到了几个质量不错的小店。 温宓凭借敏锐的直觉,一眼就能断定店家有没有扩张的野心,两人专挑那种规模小的、有扩张意向的店游说。 而宋知希则是游说的主力。他凭借乖甜的嘴皮子功夫,硬是说服了六个店主加盟那家观赏木公司。 这远远超出温宓的预期。 最后人家公司经理亲自打电话来感谢,宋知希表达了目前的困境之后,人家给他们转过来足足两千块作为酬谢。 娱乐之绝代佳人29 把这些钱跟节目组兑现后,宋知希还是不敢相信这钱竟然来得这么容易。 比起其他组又是卖艺又是打工,他们这样赚钱简直不要太轻松! “小宓,你怎么会记得那家公司的电话呢?” “偶然看到过,就记下来了。”温宓笑着说。 听起来很奇怪,可实际上是因为她过目不忘,哪怕只是随意的一眼,她都能记住许多东西。 两人拿着这两千元回到了集合地点。 宋知希甚至悠哉悠哉地去买了两杯奶茶。 不过他这回长了点心,其中一杯是热的。 两人就坐在凉椅上,时不时有清风吹过,一边喝奶茶一边说笑谈天,无比的惬意宁静。 宋知希眯着眼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温宓看向他,笑了,“那么接下来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你都会是轻松的。” “谢谢你,小宓。”宋知希咬着吸管,眉眼弯弯,“待在你身边真的会让人心情变好。” “我很荣幸。” 两人都笑了起来。 “大哥哥大姐姐,要买个气球吗?”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走了过来,停在他们面前,“这是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 宋知希偏头看了眼温宓,冲小女孩笑道:“给我来一个吧。” 说着掏出钱给她。 小女孩顿时眉开眼笑,接过钱,从一堆气球里扯出一个最大最可爱的递给他。 “大哥哥,你的女朋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姐姐啦!” 温宓被逗笑。 宋知希把气球绳塞进她手里,吸了一口奶茶,笑着说:“跟你的气质不搭,但有种反差萌,一下子就像人间客了。” “难道之前不像吗?” “不像。”宋知希俯身仔细打量她,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说,“你那么仙气,一点人间烟火味儿都没有,我都担心你随时会乘风而去。” “贫嘴。”温宓嗔笑,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忽又转身,“不知还要等多久,我们去别的地方逛逛怎么样?” 宋知希眼眸一亮。 “正合我意!”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打了一辆车,直奔当地的游乐园。 宋知希这个可爱的弟弟,又给节目贡献了不少笑料。 “小宓!小宓!你在哪里?” 宋知希发誓,他这辈子再也不来鬼屋了。 一个男生竟然在女生面前出这么大的洋相,真是白活了这二十年。 “我在这呢。” 黑暗中,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拉住他,他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胸膛中有无限的勇气翻滚起来。 “我、我不害怕,小宓你不要担心,我保护你…”说着,脚下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两颗幽绿的眼珠子! “!!!”心跳骤停! 他慌乱地攥紧温宓的手,刚才的豪言壮语仿佛已经忘却,声音颤抖道: “我、我们还是尽快出去吧小宓…” 温宓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笑道:“那就跟紧我。” 宋知希连声说好。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微的光亮。 少年顿时热泪盈眶,身体骤然松懈,有气无力地搭上温宓的肩,一出门,却猛不丁传来礼花爆开的声音,以及阵阵喝彩声。 他愣了。 娱乐之绝代佳人30 他看到了什么?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其余队伍的“情侣”,都守在鬼屋的出口,不远处已经搭好了一个帐篷,里面也有许多人。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宋知希一愣,偏头看向温宓,却见她也微笑地看着自己。 “…”少年动了动唇瓣。 温宓笑吟吟道:“ happy birthday!知希,今天是你的生日,为什么不开心一点呢?” “难怪,”宋知希喃喃,“难怪你主动带我来鬼屋…” 他是当红偶像,每天忙得连轴转,因为各种原因,今年的生日演唱会都取消了,可没想到节目组还记得,温宓也记得。 宋知希无法形容那一刻自己心里的感觉,暖融融的,又带出一些欣喜雀跃。 他们一起进入凉棚,蛋糕已经摆好,旁边还放着一台电脑,里面播放着一段视频。 “祝我们的甜甜生日快乐,西米露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这是他粉丝后援会的会长。 “知希,我希望你能永远像个孩子,每天开开心心的,无忧无虑,没有烦恼。”这是他的哥哥。 “知希小朋友,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音乐越做越棒哦!”这是他很崇拜的偶像。 宋知希的眼眶酸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谢谢你们,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温宓把手机拿给他看,五十多万条评论,每一条都在祝他生日快乐。 “这是你的粉丝们,她们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生日。” 宋知希鼻尖发红,大大的猫眼中湿意翻涌,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窘态,竟然一把搂住温宓,顺势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他低低说道:“谢谢你,谢谢你们…” 温宓一愣,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过生日,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紧接着就响起少年别扭的嗓音:“小宓你不要说出来嘛…” 众人顿时大笑起来。 宋知希:“…” 笑!笑什么笑! …… 撇开鬼屋里的狼狈不谈,这是宋知希一生中相当美好愉悦的一天。 天色渐晚,几对“情侣”都回到下榻的小公寓。 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起,说起白天赚钱的经历,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大字:啼笑皆非,惨不忍睹。 宋知希和温宓的画风与他们截然不同。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挪远一点,然后玩起了飞行棋。 “要不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一个年轻人提议道。 其他人都附和着赞同。 而一旁连一局飞行棋都还没玩完的两人本不想加入,奈何都叫他们: “快过来啊你们两个!” 两人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起身朝那边走去。 那人已经摆好了水瓶。 “老规矩!以瓶口为准!” 说完,随性地一转—— 好嘛,宋知希。 精准命中。 “我们的寿星弟弟来开个好头!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宋知希看了温宓一眼,眨眨眼道:“真心话吧。” 众人一伙起哄,那个人咳了两声,问道:“请问!弟弟的初吻还在吗?” 娱乐之绝代佳人31 少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白嫩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粉色。 他低低说了两个字。 “什么?没有听清。”那人起哄。 “还在。”少年抬起眼,声音放大了一些。 清晰的两个字带着羞涩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他的耳根通红。 众人面面相觑,那人不敢置信:“不会吧知希,你真的没谈过恋爱啊?” 宋知希更害羞了,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真的没有!” 吕涵燕忽然笑着开口:“跟温宓也没有过吗?”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腔调,看似开玩笑,却轻易就能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恶意。 少年一愣,被她的质问问懵,下意识看向温宓。 见她细眉轻蹙,他抿了抿嘴,扭头对吕涵燕说: “你这个问题很不礼貌。” 吕涵燕表情一僵。 “没什么,”温宓不想破坏大家的心情,笑了笑,“我们继续吧?” “来来来!继续!”那人又转动了一下瓶子。 接下来被“命运”选中的人基本上都选择了大冒险。 冒险内容要么是亲伴侣一口,要么是抱着异性做十个下蹲。 气氛不断攀升,直到——瓶口转向了吕涵燕。 众人目光望过去,只见她撩了撩头发,钩子般的眼神扫过几个男士,笑着说:“大冒险吧。” “谁要当国王?” “我来吧。”宋知希出声道。 吕涵燕媚眼看了过来。 她沉溺在了自己的想象中,却听见耳边清澈的少年嗓音说: “请站起来,原地学大象转二十圈。” “!?”吕涵燕错愕不已。 注意到一旁温宓含笑的眉眼,她顿时反应过来,这人原来是要为温宓报仇! 但她既然营造出一个直爽的人设,就要玩得起,虽然气得咬牙切齿,但还是摆出了姿势。 现场顿时响起了阵阵掌声。 吕涵燕捏着鼻子,耷拉着胳膊,怕过于用力弄乱自己的头发,又怕眩晕后失态,转圈的时候格外慢,甚至看不出她弯了腰。 众人面面相觑。 玩个游戏而已,这么能端着的还是第一次见。 玩不起就玩不起嘛,干嘛要这样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呢? 温宓没有看她,垂眸抿了一口水。 宋知希递给她一块奶糖,“味道很不错的。” 温宓笑道:“你是故意的吗?” 少年眨了眨眼,“当然不是,是她自己玩不起。” 温宓刮了刮他的鼻梁,“要学会照顾女孩的颜面。” “她不那么做作的话,我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少年往她肩上一靠,无辜地说,“谁让她针对你。” “坏家伙。”温宓笑骂。 两人交颈低语说说笑笑,等吕涵燕转完回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眼底噌地就窜起了火焰。 呸!只会勾|引男人!白莲花!绿茶婊! 游戏继续。 这一回,很不幸,温宓中招了。 对上一群打趣的目光,温宓笑着选择了真心话。 “国王提问!” 少年顿时坐直了身体,不知为何,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我…我想问…” 他支支吾吾半晌,愣是一个完整的问题都没有说出来。 “算了,我来替弟弟问!”一开始的国王猥|琐地笑了起来。 娱乐之绝代佳人32 “宓宓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吕涵燕抢话道:“这不是明摆着吗?宓宓这么招人喜欢,肯定早就有了啊!” “…”温宓还没说话,宋知希就不高兴地瞥了吕一眼,抿了抿嘴。 下一瞬,却听见温宓柔声道:“没有。” 少年一怔,脸颊红了红。 心底竟有簇簇烟花爆开。 吕涵燕笑了一声,“敢情跟林影帝是假的咯?” 温宓轻道:“都是乱传的,这种绯闻很常见不是吗?” 吕涵燕不吭声了,看向宋知希,见他满眼盈亮笑意,心中气恼不已。 “就怕是撒谎呢!”气到上头,她便口不择言起来。 众人面色一变,都在心里暗骂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多事。 连她的男伴都不愿意再搭理她,自己一个人在那喝饮料。 温宓笑了笑,没有理会她。 游戏依旧在继续。 这一次—— 又是温宓。 “……” 真是造孽了。 想到吕涵燕,担心她又为难自己,温宓选择了大冒险。 转瓶子那人芜湖一声,当即下命令道: “请向在场任意一位异性索吻~” 温宓:“…” 为什么不让她转圈? 天呐,请让她学大象转圈吧。 她羞赧地垂下眼。 关键那人一直煽风点火:“来吧来吧,美丽的女士,我很乐意效劳……” 宋知希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眨了眨,看了那人一眼,不高兴道: “我还没死呢伙计。” “虽然你是宓宓的男伴,但是选择向谁索吻可是她的自…” 还没说完,那人就被自己的女伴狠狠捅了一下,当即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宋知希看向温宓,见她小脸红扑扑,犹豫片刻,主动拉住她的手道: “没关系的,只是一个游戏。” 温宓长睫扑闪,想起哥哥的话,刚想委婉拒绝,下一瞬,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唇瓣也被一片柔软堵住。 “…”温宓蓦然一惊,“!!!” 天呐,她、她不干净了… 温宓愣愣地,对上少年闪躲的目光,脸颊突然红透了。 “宋知希!” 少年慌乱地挡住自己的脸,闷闷道:“好了,继续吧…” 温宓被气笑。 唇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温热的气息,她轻轻拭去,然后重新投入了游戏。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游戏,一个游戏而已,没什么的。 只要要求节目组把这段剪掉,哥哥就不会知道这件事…… … 综艺节目的即时性很强,刚录完没多久,第一期就播出了。 温宓本以为自己又要面对一波谩骂,可没想到,反响出乎意料的好。 节目播出当晚,她与宋知希的cp便冲上了热搜榜第一。 “救救我,救救我,这对也太好磕了呜呜呜” “弟弟看温宓的眼里全都是爱啊” “甜蜜cp赛高!!” 绝大部分评论几乎都在磕生磕死,直到有人提出了一个疑惑: “西米露姐姐们为什么不生气?” 西米露立马回复道: “笑死,你以为我们不磕吗!” 温宓刷着这些评论,心里的大石缓缓落了地。 还好没有把事情变糟。 直到—— 她看到两人那一吻。 “?!?!” 这段没删?! 娱乐之绝代佳人33 糟了! 温宓赶紧关掉电视,打算找个借口回家避难。 可没想到,刚一起身,就看见清贵优雅的男人走下楼梯。 “!!!” 男人迈着长腿,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眼底意味不明。 “长本事了。” 他说。 温宓垂眸,不敢吭声。 她没有遵守诺言,实在是理亏。 温祁忽的笑了一下,那笑令她胆寒不已,“既然不听话,就回去吧,以后不要来了。” 温宓心中一颤,心想这可怎么行,不能接近他,岂不是完不成任务了? “哥哥,我、我错了…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他一挑眉。 温宓动了动唇。 “你本来以为,他们会把这段剪掉?” “…”温宓沉默。 “回去。”男人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在温宓的记忆中,哥哥从没对自己这么冷淡过。 “哥哥…”她垂目,轻轻唤了一声。 这一声,轻易就让人心都化了。 可温祁的表现却十分冷硬,越过她出门,“你不走?那我走。” “哥哥!”温宓一惊,连忙跟上去,“哥哥,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害怕?”温祁停住,转身不带情绪地睨着她,“你会怕?都跟别的男人接吻了,怎么还会怕呢?” “…”温宓抿了抿嘴,垂下长睫。 明明是对方主动吻住她,她为什么要为这件事负责呢? 不该这样的。 “哥哥,我并没有违背诺言,那个吻不是我的主观意愿…” 男人的眼神幽深而克制,凝视半晌,强制自己挪开目光,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几个字: “下不为例。” 温宓微微松了口气。 好险。 她魂不守舍地重新坐回沙发上,打开电视。 节目依旧在继续。 看着屏幕里自己以及少年的互动,她心里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想起cp粉发出的某一条评论: “弟弟看温宓的眼神真的全是爱啊” 当时她只觉得是cp粉的主观臆想,可没想到越往后看越觉得不对劲。 那个吻仿佛是一个开关,往少年的天真里添加了某些无法言说的东西。 少年看向她的眼神,从一片清澈坦然——渐渐变得不那么清白了。 她不由想起了卫长陵。 正出神着,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她一看,是宋知希发来的消息。 他问温宓有没有在看今晚的节目。 温宓长睫微颤,“有”字刚打出来,又匆匆删去,回复道:“没有,我正陪哥哥看足球赛呢。” 她把出去应酬的哥哥拉出来当挡箭牌。 看到这样的回复,宋知希失落不已,不过很快打起了精神,回道:“没关系,到时候在网上看也是一样的。” “对了,你哥哥还好吧?”温宓想起宋知遥,抿了抿嘴。 上回宋知遥约她见面,她还以为是有正事要谈,没想到是要跟她告白。她婉拒以后,他就跟丢了魂儿一样,险些闯了红灯。 宋知希笑了笑,回道:“这两天家里正安排他相亲呢,我爸妈太想抱孙子了。” 温宓抿出浅浅的笑。 “早点成家也好。”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现在没有几个年轻人想结婚了。”宋知希挠了挠头,“你的想法好像不太一样。” “如果真的两情相悦,那么结婚就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婚姻是要靠双方经营的,不是吗?” 宋知希一怔。 不知为何,脸颊悄然飞上了红霞。 他慢慢打着字:“宓宓,如果要结婚,你会选择什么样的男人?” “我的要求很高的。” 温宓打趣地回复,“才华,美貌,地位,权势,缺一不可。” 因为她曾经有个很爱的人,他就是这样的。 宋知希只当她在开玩笑,眉眼弯弯地回道:“我没有地位权势,是不是没有机会啦?” 当然,温宓在心里说。 “宓宓,其实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只是可能会有点冒犯。” “你不妨说说看,我听完再决定回不回答。” “你跟林易消真的没有在一起过吗?” 少年发出这一句时紧抿着唇,心情十分忐忑,生怕自己惹得女孩不高兴,她一气之下就不搭理自己了。 虽然在节目里说过是乱传的绯闻,可宋知希总觉得别扭。 如果真是谣传,那他们为什么两个月都不澄清,任由舆论发酵… 真的只是为了新剧炒作而已吗? 温宓一愣,想了想,还是决定用一个比较稳妥的方式回答: “我不是林前辈的理想型,林前辈也跟我的理想型截然相反,两个人怎么在一起呢?” 看到这话,少年心中陡然一块石头落地。 惴惴不安的感觉终于消散了许多。 打探完关键信息后,他笑眯眯地跟温宓互道晚安,心中充满了甜蜜的泡泡。 他穿着卡通睡衣,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傻呆呆地往上翻看聊天记录。 越看,唇瓣咧得越开。 “咚咚,咚咚。” 宋知希转身去开门,看见了端着果盘的宋知遥。 “怪了,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宋知遥左看看右看看,眼神忽然落在他的手机上,“是不是网恋了?” 宋知希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怎么会网恋,不会的不会的!” “…”宋知遥眯眼打量,“谁?” “真的没有!”宋知希下意识把手机往身后一藏。 宋知遥冷笑一声,直接点破:“温宓是吧?” “!!!”少年瞳孔微缩,不敢置信,“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还想瞒过你哥?”宋知遥嗤笑,一把抢过手机,蹙眉翻看聊天记录,“就这样?你脸红什么?” “…”宋知希气得发抖,把手机抽了回来,“你管我!” “喏,妈让我给你送的。”宋知遥把果盘塞进他怀里,口中嘟囔着什么,转身就要下楼。 宋知希喊道:“哥,今天相亲成了吗?” 宋知遥背影沧桑,摆了摆手,“还没看见合眼缘的。” 宋知希端着果盘回到房间,鬼使神差地翻出了网上温宓和林易消的拍摄花絮。 眨巴眨巴眼,盯着温宓的一举一止,一颦一笑。 这些花絮多甜蜜啊。 要是花絮里的男人是他就好了。 娱乐之绝代佳人34 “什么?”宋知希的经纪人瞪大了眼,“你想去拍戏?” 少年垂眸,唇瓣动了动,失落不已。 “不可以吗?” “祖宗,你什么演技自己不清楚吗?好好的舞台不耍,去霍霍人家观众干什么?” “…”宋知希很生气。 经纪人忽然蹙眉,问道:“你该不会是为了那个温宓吧?” 宋知希眉梢一颤,心想自己难道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出来? 他脸蛋发烫,摇头道:“怎么会,只是我想尝试一下新的领域…” “还不说实话?”经纪人摇头叹了一声,“你还是别想了,人家背后有大佬捧,跟你这种光脚司令可不一样。” 宋知希一愣。 有大佬捧?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 他心中蓦然浮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不信。”他长长的睫毛扑闪,眼底渗出一些湿意。 “那天才被拍到和一个男人举止亲密,一起从一辆劳斯莱斯上下来,可惜被她团队压下去了。” “说不定是她的家人…”宋知希忍不住为温宓辩驳。 “得了吧!”经纪人摇头道,“虽然画质很糊,但根本挡不住那男人身上的贵气,年轻又英俊,个高腿长的,两个人看起来特别登对!” “或许她有个哥哥。” “她家要是真这么有钱,至于在娱乐圈籍籍无名?” 经纪人每说一句,宋知希的心就下沉一分。 原先的甜蜜喜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慌感。 怎、怎么会这样? 难道她真的已经有男朋友了? … 《缘来如此》第二期开始录制的时候,温宓明显感觉宋知希不在状态了。 他神态恹恹的,举止也怪,让温宓诧异不已。 终于,在一行人分头行动后,温宓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是什么让你不高兴了?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低下了头,唇瓣动了动。 “什么?”温宓柔和地笑道,“我没有听清楚。” “宓宓,我发现我变得越来越幼稚了。”他低低地说。 “幼稚又不是坏事,多少人想幼稚一回都做不到呢。”温宓感慨。 “我这么不成熟,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欢?”少年蓦然紧张起来,全神贯注地等着她的回答。 却听她愣了片刻,然后温柔而轻缓地说道: “不要妄自菲薄,知希,你很可爱,每个人都很喜欢你。” “那么,这其中、也、也包括你吗?”少年的脸羞红了,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清澈的双目星光点点。 温宓垂眸。 “或许我们只有这个节目的交集…” 宋知希急切起来,“可是、很多恩爱的情侣,他们都通过合作产生感情,最后在一起的,他们可以,我们为什么不能?” “…”温宓眉头轻蹙。 “知希,前面有家奶茶店,你想喝奶茶吗?我们去买好不好?” “不要,”少年执拗地盯着她,似乎一定要问出个答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这样怎么可能有结果呢?你应该找一个爱你的女孩。” 宋知希挪开目光,眼眶微红,气息有些不稳。 “难道你真的已经有男朋友了?” 温宓诧异。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跟她有没有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我想你误…”说到这里,声音却突然停顿住。 误会? 照现在的情况看,误会也没什么不好。 总比继续这样纠缠下去强。 思忖片刻后,温宓道:“很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我的确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是谁?” “他不在娱乐圈里,是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宋知希恍惚了。 他心中仅剩的那两三个甜蜜的泡泡——嘭地一声,炸开了。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美人眉眼弯弯。 “以为我们那些小甜蜜都是真的。” “这只是综艺,知希,不要入戏太深。”温宓语气温柔,可每个字都显得异常绝情。 少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她已经转身往前走去,笑吟吟的声音被风送进他耳朵: “拍摄该继续了,知希。” …… 当天晚上,温宓和宋知希成了赚钱最少的一对。 回来时,其余组已经吃完晚餐,收拾好了碗筷。 少年饿了一整天的肚子在咕咕叫。温宓听见了,什么也没说,去厨房做了两碗鸡蛋面。 少年别扭地坐在餐桌前,被香气勾得饥肠辘辘,却强撑着自尊心,坚决不肯动筷子。 温宓也不催他,不紧不慢地吃完自己那份,然后去洗了碗,上楼休息去了。 餐桌从沉默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宋知希想,他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温宓,一点都不。 诱|人的香味在一点一点试探着他的嗅觉,他赌气半晌,终于忍不住,拿起了筷子…… 唔… 当香喷喷暖洋洋的面条进入胃部时,他餍足地眯起了眼。 真好吃。 宓宓做得真好吃。 下回一定要缠着她再做一碗。 他风卷残云一般把这碗面条消灭,幸福的泪水流了下来。 “吃完了,就去洗一洗碗吧。”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温柔嗓音。 这一声惊雷一般,一下子把宋知希的大脑炸懵了。 “!!!” 他呆愣半晌,才一点一点转过身,果然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托腮笑看着他的美人,猫眼圆睁: “宓宓?你、你没有上楼休息?” “不看着你吃完,我怎么能放心上去?” 宋知希脸蓦然红了。 “宓宓,我…” “怎么了?” “今天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个人情绪发泄在工作中,导致我们今天垫底…” 温宓摇头轻笑:“我也会有这样的时刻,能够理解,所以我不怪你。” “宓宓,你真好。” 可一想起她已经有男朋友,少年撇撇嘴,眼眶又红了。 “原来都在下面啊,”楼梯上忽然传来妩媚的女声。 两人目光望去,只见吕涵燕穿着一件暴|露的衣裳,搔首弄姿地走了下来。 宋知希心中一阵反胃,蹙紧眉头,没有说话,转身去厨房洗碗了。 吕涵燕盯着少年的背影,又看向温宓,扯唇一笑,“你怎么把我们弟弟给惹哭了?” 娱乐之绝代佳人35 温宓:“也许是因为我今天进门先迈了左脚。” “别开玩笑,”吕涵燕皱眉,“我是认真在问,也请你能认真回答我。” “说实话吗?我也不知道。”温宓无奈地摊手,摇头道。 吕涵燕一噎。 “你们一整天都待在一起,你不知道?” “你不如去问他本人,何必问我这个外人呢?”温宓微笑。 “…”眼见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来,吕涵燕气恼不已,狠狠瞪了她一眼。 想到刚才少年眼眶微红的模样,冷笑道,“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 “无知不是罪,涵燕姐。”温宓笑了笑,柔声道,“别气坏了身体。” “!!”吕涵燕眼前一黑。 这女人怎么这样! 她正想冷嘲热讽一顿,却没想到下一秒宋知希从厨房走了出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扭开喝了一口。 “涵燕姐,你怎么还不上去休息?” “我,我…”吕涵燕僵硬地转身,干笑道,“刚才闻到一股很诱|人的香味,勾的我都饿了,所以下来找点东西吃。” 宋知希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是宓宓做的鸡蛋面。” “还有吗?我也想吃一点…”说着,吕涵燕往厨房走去。 “已经被我吃完了哦。”少年倒了杯温水递给温宓,没有看吕涵燕一眼。 “好吧,”吕涵燕停下转身,眼神有些诡异,“我感觉你、不、是你们,好像都不太喜欢我,为什么?” 惬意地坐在沙发上的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少年眉眼弯弯地笑开了:“没有啊,涵燕姐姐,怎么会?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吕涵燕缓缓走近他们,“人的感觉总是最敏锐的。你们快要把我逼疯了,我感觉每个人都对我怀有恶意!” 温宓抿了口水,无奈地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宓宓,我们上去休息吧。”宋知希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起身上楼,没有再理会身后的女人。 这回算是看清楚了。 这个女人精神有问题。 吕涵燕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楼梯拐角,眼底一片密不透光的悲伤。 她呆立许久,久到腿部发麻,这才动了动身子,缓缓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 里面除了几件衣裳,剩下的都是照片。 密密麻麻,几乎铺满了整个行李箱。 而每一张照片的主人公都是——宋知希。 她拿起其中一张轻轻贴在唇上,眼中忽有一滴清泪滑落。 每个人都说她自私虚伪。 可没人知道,她是宋知希最忠实的信|徒。 在她受到侵害后,是他出现救起了她。但或许他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只要她还活着,就绝不会让别人抢走他。 天知道她付出多么大的代价才来到他面前,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放手。 …… “接下来每队都要表演一个短剧,评委由几位神秘嘉宾以及观众代表团担任。各位,加油吧!” 每队要派出一人抽取随机剧本。 宋知希正儿八经地挑了一会儿,低头一看,险些裂开。 只见题目上写着几个大字:雷雨(节选)。 导演组还在一边乐呵呵地说风凉话:“恭喜,抽到了难度系数最高的。” 宋知希不信:“不可能!一定有比我们难的!” 结果: “罗密欧与朱丽叶” “泰坦尼克号” “桃园三结义” “豌豆公主” “…”每一个都比他们这组的简单。 两人的表情逐渐凝固。 “接下来我们要抽上场顺序。” “虽然我觉得这种节目很老套,但谁让我运气不好。”宋知希耸了耸肩,“宓宓,还是你去吧,我去一定会抽到第一个的。” 温宓点了点头,去了。 不一会儿回来,少年问:“抽完了,第几?” “第一。” 宋知希:“…” 看来是他多虑了,两个人一样的背。 这还能怎么办? 只能接受现实。 节目组找来了几个龙套演员来帮助他们,他们飞快分好了角色,宋知希饰演二少爷周冲,温宓饰演女主角四凤。 原本温宓是不知道这个故事的。 但是在看完剧本以后,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来具体,但就是很微妙。 ——她毕竟也有个哥哥。 宋知希本身演技不行,但好在周冲这个角色跟他本身有很多相似点,甚至于是本色出演,呈现出来的效果让温宓惊叹不已。 “知希,你真是太棒了。你简直就是周冲本人。” 少年的脸蛋发烫。 “宓宓,你夸得我不好意思了。” 之所以说《雷雨》不好演,是因为不论台词还是表情动作都需要很强的爆发力,短时间内难以控制好火候。 这些点宋知希竟然完全拿捏住了,真是让人惊喜。 午休期间,少年还在兴致勃勃地跟她讨论:“宓宓,你说周冲和四凤之间究竟有没有爱情?” 温宓停下动作,优雅地擦拭嘴巴,抬脸笑道:“我猜没有。” 少年蹙眉,一脸不赞同。 “怎么能说没有呢?周冲明明那么喜欢四凤不是吗?” “可四凤不喜欢周冲啊。” 宋知希一顿,默不作声地垂眸,扒拉了一大口饭,咽下去以后皱着眉说: “今天的饭可真难吃。” 吕涵燕忽然敲门进来,手上端着一盘红烧肉,妩媚地笑道: “要不要尝尝?这是我们点的外卖。” 少年抬头,刚想张口婉拒,却听温宓一口应了下来: “谢谢,我待会儿转钱给你…” 吕涵燕走了。 少年心中诧异,问道:“我记得你不吃油腻。” “不要拒绝人家的好意,我可不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宋知希眸光黯然,“她针对你,我当然不喜欢。” 温宓早猜想到是这个缘故,笑了笑,把红烧肉推向他,“快吃吧,小甜甜。” “???”宋知希猫眼圆睁。 “宓宓!”他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 温宓轻叹,摆了摆手,然后起身往外走,“你慢慢吃,我还有些事要去做。” 少年一惊,蓦然抬起头,清澈的眼底映出她的背影。 “去,去哪里?” 娱乐之绝代佳人36 温宓回头柔声道:“排练辛苦,我去给大家买些喝的。” 宋知希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她背对着他。那让他很惶恐,总感觉她会随时消失离开。 没过多久,温宓果然回来,经纪人、助理、包括她自己,手上都提着好几杯奶茶。 排练室里的众人顿时欢呼起来。 “芜湖~小宓万岁!” 宋知希接过其中一杯。 温宓冲他眨眼道:“这是你最爱的燕麦芋圆。” 少年脸蛋微红。 “喝完,咱们就要抓紧进度了哦。”温宓道。 众人迭声答应。 “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有一个组愿意跟我们交换顺序,现在我们是第四个出场。” 众人高兴地鼓起掌来。 …… 到了正式表演的那一刻,宋知希无比紧张。 说来也奇怪,他站在有上万观众的舞台上都没有胆怯过,如今在这样一个小小的戏台上却紧张了。 真是奇怪。 他看向前方被打扮成民国丫鬟模样的温宓,不由苦笑,觉得自己出定了洋相。 虽然美人怎么打扮都不像丫鬟,可奈何演技实在太过到位,就好像亲眼见过丫鬟下人似的,很多细节都处理得完美。 相比之下,他就只有被碾压的份了。 为此,他忍不住揪了揪她的衣袖,低声道:“宓宓,待会儿我万一出现什么错误,你不要管我,一定要继续演下去。” 温宓回头“嘘”了一声,“台上人表演的时候,我们最好保持安静。” ——很快,他们就上场了。 开局一切顺利。 他们这一队的表演十分精彩,每个人的情绪都拿捏得很到位,直到…… “四凤!四凤!你回来!” 白衬衫少年急促地追了上去,只是没想到跑得太快,一个不慎,被舞台上的假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去—— 哇哇哇哇要完蛋!! 少年瞳孔不断放大,身体蓦然传来失重感,当即心里哀呼,可没想到下一秒,他就感受到身下一片温暖柔软…… 他一惊,猛不丁低头一看,却看见美人正被他死死压在身下,微微偏过脸,唇瓣动了动。 “!!!”少年被吓了一跳,脸上顿时浮起红云,连忙爬起身把美人扶了起来。 完蛋了,舞台事故。 剧本里没有这一出。 宋知希已经预料到这期节目播出后的热搜场面了。 他满脸窘迫,小声问道:“宓宓,你、你没事吧?” 温宓没有回答他,而是抿了抿嘴,猛地转身跑了出去! “…”宋知希眼神恍惚了一阵,这才反应过来,温宓还在情境中,她此刻还是四凤。 他当即想到办法补救,失魂落魄地喃喃了一句:“四凤,我的四凤…” 然后,黯然退场。 节选的剧本到这里结束。 他一下台,就迎来了队友们高兴的笑声: “小甜甜你真是太棒了!” “临场发挥得妙啊!” 少年在一片称赞声中抬起脸,目光穿梭,想要找到美人的倩影。 可是他失望了。 于是他随便问了个人,那人说温宓去了休息室。 他果然在那里找到了她。 “宓宓,你怎么在这里,不跟大家一起庆祝吗?” “今晚我请客。”温宓笑了笑。 “宓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娱乐之绝代佳人37 温宓摇头:“没有。” “你骗我,你明明就不开心。”少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怯怯地揪了揪她的衣袖,“刚才在台上、对不起,你是因为这个生气的吗?” 温宓认真地望着他,温柔地笑了:“你真的想知道?” 少年忙不迭点头。 温宓叹了口气,轻轻道:“我不是生气,而是担心。我的…男朋友,他也会看节目,如果那段事故被放出来,我就要遭殃了。” 少年神色一紧,面上顿时浮现慌乱:“他、他难道会打你?” “不会。” “他会骂你?” “不会。” “他会跟你分手?!”少年越来越惊恐,总觉得自己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 虽然他喜欢宓宓,但也不至于缺德到拆散人家好好的恋人啊! 温宓依旧摇头。 “那、那会怎么样?” 温宓叹道:“他会冷暴力我。” “冷暴力?” 温宓嗯了一声。 这是她在朱狷那里新学来的词。 少年一听,顿时两眼泪汪汪,眨巴着猫眼道:“对不起,对不起宓宓,我没想到会这样…我这就让导演组把那段删掉!” 温宓制止了他,无奈地摇头道: “节目组心黑,上一期我们要求删掉那一吻,他们嘴上答应,可还是放出来了。热搜挂了三天,我被骂了三天,没用的。” 宋知希满心愧疚,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他曾多次公开要求粉丝不要戾气太重,可没几个人听,他本人没少因为粉丝问题被吐槽。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还不够好,不能让人们接纳我。我以后会好好加油的!” 温宓察觉出他心中所想,说完这句话后冲他清浅一笑。 少年眉眼发怔。 “宓宓…” 他眼眶蓦然红了。 “你对我太好,我会想要得寸进尺的。”他抬手捂住眼睛,更咽着又喃喃了一句,“我真的很不想放手啊。”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 少年看着手机,余光却离不开美人的侧脸,他脸颊不由地微微发热,小声道:“屋里很闷,要不我们出去透透气?” 温宓当然要尽量避免跟他独处,于是摇摇头,起身走出门外对众人说: “天色不早了,我已经订好了包间,一起出去吃饭吧?是一家日式料理,味道很不错,我请客。” 众人顿时鼓掌欢呼起来。 人群中,唯有吕涵燕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不耐。 虽然早有预料,可是在确切明白心愿泡汤时,少年还是有些失落。 不情不愿地被众人拽上了车,他面色才好转一些,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可算是给了他台阶下。 不然他都不好意思跟着来了。 可不知为何,他身上有些燥热。抬头看看副驾驶上的美人,他心中又微微泛凉。 他们是不是正在渐行渐远? …… 一顿饭吃得很是欢快。 宋知希酒量浅,没喝几口就醉了,脸蛋红红的像个苹果,抱住温宓的脖子就不撒手,看得包间里的几个人一愣一愣的。 温宓只听见少年微醺的声音,像是在撒娇:“宓宓,我…我…好难受…我热…” 吕涵燕的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题外话------ 下一章明天发,可能会被河蟹,宝贝们看见章节序号不对的话懂得都懂 娱乐之绝代佳人39 宋知希的脸蛋又红成了熟虾,羞涩地咬了咬唇。 “是…是应该好好查查。” …… 这一天,宋知希缺席了节目的录制。 他经纪人得知此事,立马从京市赶了过来。 见面后庆幸万分:“乖乖,还好没闹大,医院那边都打点过了吧?” 宋知希闷声道:“宓宓帮我打过招呼了。” “那就好。”经纪人放下了心,又皱起了眉,“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我怀疑是节目里的人下的手。”温宓不在,宋知希便直接说了出来,“那个叫吕涵燕的,她昨天送我一盘红烧肉,很奇怪。” “你吃了?” 宋知希嗯了一声。 经纪人呸了一声,“该!这么多回了,还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 “我倒是想防范,可宓宓见我吃得少,想让我加餐,我怎么能拒绝呢…”说着,少年嘴角露出一丝甜甜的微笑。 经纪人:“…” 少年叹息。 “可惜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经纪人诧异,仔细回忆了一阵,“那次拍到的是真的?” “可能吧。”少年长睫微垂,低低道,“我不能那么坏,去做破坏人家感情的第三者。” 经纪人:“…” 那你他妈还满嘴惦记? 与此同时,节目录制现场。 由于宋知希缺席,温宓只能另寻男伴。 而昨天临时有事没能出场的神秘嘉宾就派上了用场。 万众瞩目之下,烈日灼灼之中,神秘嘉宾出场了—— “芜湖——” “wow~” 全场欢呼! “消消乐小天使!是消消乐小天使!”其中一位嘉宾当场捂嘴尖叫起来,“omg!我超喜欢他的戏的!” 林易消! 温宓一惊。 她竟然不知道这个神秘嘉宾就是林易消。 他没有告诉过她要来参加这期节目。 “林前辈。”温宓也随大流礼貌地叫了一声。 男人走到她面前停住,笑着眨眨眼,“都老熟人了,还这么客气干嘛?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林易消,你今天的男伴!” 吕涵燕往这边瞥了眼,冷笑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录制开始后,温宓小声问道: “易消,你怎么会想到参加这个节目啊?” 男人“害”了一声,说:“还不是我老妈,非逼我上节目找个对象,不上这个,就要让我去非诚勿扰!我林易消能受那委屈?” 温宓失笑,忽然想起什么,忙问:“导演组说你昨天临时出了状况,什么状况啊?” “也、也没什么,”男人蹭了蹭鼻子,目光游移闪躲,十分心虚,“就、就是不小心把天桥围栏给创歪了。” 温宓一时没听清:“…”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天桥——围栏——被我——创歪了。”林易消凑在她耳边小声道。 这回温宓听清了。 “…” “那你昨天没来就是因为…” “被警方带去处理了。” 温宓:“…” 林易消悠悠叹道:“估计明天就要上社会新闻了,但谁能信,那该死的栅栏我是真没看见。” 温宓柔柔地笑着安慰:“不要悲伤,前辈,你应该往好的方面想。” “比如呢?” “这…”温宓默了一瞬,“比方说,你发现自己原来会开车。” “…”林易消扯了扯唇,“谢谢,我的心情好多了。” 温宓立马眉开眼笑,“这是我应该做的前辈。” 两人很快就投入“情境”中。 第一项任务是让他们去菜市场找食材。 两人磕磕绊绊,总算找到其中几样,可剩下的“茼蒿”,他们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个不是吗?”林易消指着一颗圆圆的胖头菜,百思不得其解,“我记得茼蒿就长这样!” 摊主笑眯眯道:“没错!没错!这就是茼蒿!只要你说是它就是!我给你装上吧?一共要多少?” 温宓看了眼所剩不多的余额,连忙拉住冲动的林易消,“好了好了,你自己看看这个名字上写着什么。” “这是花菜?”林易消不敢置信,“怎么会有这样子的花菜?” 摊主笑道:“这你就问对人了,这花菜是我们村培育的新品种,好吃得很,美容又养颜!小姑娘小伙子那么好看,一定是情侣!带几斤回去吧?” 两人都被说得面皮发烫,没有心思反驳摊主的话,买了一斤花菜急匆匆地就跑了。 好样的,这下子可搭那摊主身上了。 这回,没买到茼蒿不说,还被牵着鼻子走,愣是花冤枉钱又买了一斤茼蒿! 你们疯了,真是疯了! 同行的人陆陆续续都回到了集合地点。 两人自知所剩的时间无几,所以干脆就没有继续找下去。 娱乐之绝代佳人40 所以他们这一组很光荣地垫底了。 一个是高贵典雅的王朝贵女,虽然学会了烹饪,可根本分不清菜名; 一个是从不进厨房的知名洁癖精,别说让他自己买菜了,估计连吃都估计吃不出是什么。 导演组:“有的队伍已经连续两轮落后,再不努努力,就要接受丑照惩罚了。” 被严重内涵到的林温二人:“…” 第三轮是泥潭大作战。 两个人的腿要绑在一起,抢夺其他队伍腰间的娃娃,最终冲过线并且收集更多娃娃的队伍获胜。 林易消:“???” 玩他是吧? 明知道他怕脏,还这样搞他? 温宓见他紧蹙双眉,不由笑道:“不要怕,结束后沐浴就好了。” 林易消想说自己只是纯粹不想沾染污秽,可触碰到女孩期待温柔的眼神,他心头一悸。 喉结滚动了几下,“好,我尽量克服。” 游戏正式开始。 两人率先冲了出去。林易消秉持着一秒钟都不想多待的原则,带着温宓跑得飞快,步伐惊人的默契! 可没想到紧接着他就被绊倒,噗通往泥潭里摔了个狗吃屎! 可怜温宓被连累,好歹双手撑住了地,才没有酿成人间惨剧。 林易消顶着满脸泥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呸地吐出一口泥,“???” 他当即反应过来,艰难地起身,把温宓也扶了起来,“小宓你没事儿吧?” 温宓被他这样子逗乐,噗嗤道:“这泥和得很匀称。” “…”林易消气急,当即转身就要朝终点去,可忘了两人的腿还绑在一块,腿一叉—— 又是一个狗啃泥。 其他队迅速赶上,不忘嘲笑他们,留下了一串哈哈哈的猖狂笑声。 “…”林易消暴怒! 他被温宓扶起,两人铆足了劲又往前冲,他仿佛一匹解了封印的饿狼,全程盯着其他队伍的腰,眼睛都绿了—— 消消乐在手,娃娃全都有! 这是温宓被迫“拼命”的真实心理写照。 从没想过她会变成一个满身黄泥的狼狈疯婆子。 温宓的秀发全部散乱了,随着林易消张狂的动作在空中不顾形象地飞舞。 天呐,她什么时候才可以消失? 但想起还在医院的宋知希,温宓觉得林易消也不错。 起码在这种游戏中,如果是她和知希,那就只有弱小可怜无助被欺负的份了。 温宓不知道,在这一整个过程中她的状态与林易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并一度凭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包火出圈。 而眼下的情况就是—— 他们被其余几个队伍给围堵了! 因为林易消太丧心病狂,竟然一气呵成抢走了所有娃娃,导致其他队伍站到了同一阵营。 温宓抿了抿嘴,然后僵硬地擦掉唇上的泥点,小声问: “怎么办啊?” “我数一二三,咱们玩命地跑!”林易消感觉牙齿一阵酸疼。 “一、二、三!” 两人顿时飞奔出去! 围追队伍被冲散,却没想到温宓忽然踉跄一下,狠狠往前栽倒—— “小心!”林易消一惊,眼疾手快地把人捞进怀里,才没有酿成“悲剧”。 两人四目相对,如果林易消稍微露出一点五官的话,应该是一幅相当浪漫的美景。 可是… “这下看你们往哪儿逃!”一支队伍发出了反派的笑声,仿佛他们是待宰的小绵羊。 温宓立马从林易消怀里出来,心知这局不能再输,于是低声说:“扔两个娃娃出去。” 林易消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照做,直到两个娃娃落入不远处的泥潭里,他才蓦然清醒: “小宓?” “趁现在,跑!” 两人不管不顾地往终点跑去,林易消回头一看,发现他们已经开始抢那两个扔出去的娃娃…… 而他们这里,还剩下四个!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冲过线,他们这局就赢了! 林易消心中大喜,不自觉竟牵起了温宓的手,奋力向前奔去,直到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两人还沉浸在胜利的欢喜中… “恭喜你们赢得了本轮比赛。” 两人对视,愉悦地击掌庆贺。 “不过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还有终极项目——” “亲友连线局。” “?!”林易消想起自己老妈,顿时一个激灵,连想要洗澡的迫切心情都瞬间消退了。 不过好在节目组比较人性,说:“这一局分为两组进行,每一组有且只有一个队伍是真的在与亲友通话,另一组则需要猜出真正通话的队伍。胜者全队积一分。” 林易消松了口气。 而温宓却莫名紧张了起来,因为她运气一向不算好… 果不其然。 当电话里传来男人清冷磁性的嗓音时,温宓整个人都僵住了。 娱乐之绝代佳人41 “哥,哥哥?” 对面的男人慵懒地嗯了一声,声音带着笑,“想我了?” 温宓抿嘴,脸颊发烫,小声说:“只有一点点。” “你可从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说吧,什么事?” “我正在录制节目,这是其中一个环节,对手要猜出谁在真正与亲友通话——哥哥你在忙吗?” 温祁挑眉,果不其然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杂音: “哇哦,温宓好像是真的哦…” “不一定,她演技特别好,别被她骗过去了!” 温宓压低声音说:“我们要瞒过他们。” 男人眼中浮出笑意:“那就要看你的了,我不保证。” 话音刚落,另一组的人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了: “宓宓,你在跟谁通话?” “我哥哥。” “小天使呢?” “我在跟我妈讲话。”林易消晃了晃手机,满脸无奈。 他们又陆续问了别的队伍,每个人都表现得毫无破绽。 问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温宓这里: “宓宓,你可以让你哥搜一下钛白乐队下一场演出是什么时候吗?” 钛白乐队不算有名气,问问题的人正是这个乐队的粉丝。 温宓笑吟吟地把问题转述。 片刻后,男人说出一个确切的时间。 温宓一顿,对那位嘉宾笑着说:“下个月五号。” “错!”那人大笑一声,“是明天!他们明天就有一场演出!” “…”温宓抿了抿嘴。 “看来宓宓这个是假的。” 嘉宾们开始讨论: “不一定啊,也许她是为了迷惑视线呢?” “问问小天使吧,如果他是假的,那么宓宓也就是假的。” “小天使——” 林易消一个激灵,心想:该来的总会来的。 “您可以问一下妈妈明年白酒节的举办地点吗?” 林易消当即眸光一亮,低低冲着电话说了两句,然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川舟市。” “答对了,看起来很像真的耶。” “不过我记得小天使好像挺喜欢白酒,万一他对这个本身就有了解呢?” 一群嘉宾陷入了沉默。 这么一通问下来,“真相”愈发扑朔迷离。 见他们激烈地讨论着,温宓微微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运气也没有那么坏。 可忽然,一个嘉宾指着温宓说:“随便投一个吧,我投温宓。” 温宓:“?” 其余嘉宾见状纷纷跟票。 林易消满脸“???” “激情投票是吧?” 嘉宾们都嘻嘻笑了起来。 等到结果揭晓,嘉宾顿时掌声如雷。 “芜湖~” 温宓:“…” 她不明白。 她真的不明白。 这种运气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与林易消对视一眼,彼此都无奈至极。 两人既然被猜出来,那么对应亲友的声音就会被放出来。 先是林易消的老妈。 “hello 朋友们~”他妈妈是个时髦的大美女,“多亏节目组让我的老儿子主动给我打个电话。儿啊,妈妈又给你织了一件毛衣,下回相亲的时候穿哦~” 林易消:“…” 嘴角抽搐着挂断了电话。 然后是温宓的哥哥。 温宓垂眼轻声道:“哥哥,他们要把你的声音放出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嗯?”温祁挑眉。 当男人磁性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时,女孩们都惊呼出声。 “听声音就很帅唉,一定是个大帅哥!” “感觉很贵,而且很耳熟…” “你们好,我是小宓的哥哥温祁。” 一人忽然啊地咋呼一声:“温祁,你是温祁?我靠!我靠!温祁!” 众人:“…” 那人惊道:“宓宓,你哥哥是我想的那个温祁吗?” 温宓怎么会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温祁,抿了抿嘴,说:“或许是,但不一定是。” “?”那人一愣。 这么活灵活现的废话文学是经过大脑思考过的吗? “我的意思是,你哥哥难道就是富豪榜前十里的温祁?”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温宓也愣了,这回没有犹豫地点头,轻笑道:“是的。身边没人提过,所以我差点忘记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忙碌了起来,旁边传来属下毕恭毕敬的声音,于是温宓善解人意地挂断了电话。 一抬头,却对上了一众嘉宾炯炯有神的目光。 一个女孩眼冒金光:“我想起来了,温祁!他本人好帅的!声音也好听!” 林易消见状不由懵逼,戳了戳温宓,悄悄说:“她们怎么回事?” 温宓小声回了句:“不知道,可能是我哥哥的粉丝。” “可能是想做你嫂子。”林易消耸耸肩,幸灾乐祸。 下一轮,温宓这组没有猜出来对方的,所以彻底失败,即将接受惩罚。 经过再三讨论,这组决定派出温宓和林易消接受惩罚。 内容是表演。 导演组发下不同卡片,然后按顺序表现出不同的情境。 第一个关键词:“猪八戒背媳妇” 林易消看了一眼,然后二话不说就跳到了温宓身上,搂住了她的脖颈,嘴里哀嚎: “嘤嘤嘤,你个死鬼!” 忽然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温宓:“???” 敢情她演的是猪八戒?! 她纤细的身体顿时被压弯了。 现场嘉宾也一片哗然: “哈哈哈哈哈救命,做人委屈你了吗小天使?” “活菩|萨见多了,活阎王还是第一次见。” 温宓险些无法呼吸,脸颊脖颈绯红一片,用尽全力说:“易、易消,我觉得我来演高小姐比较好。” 林易消立马反应过来,赶紧跳下来,拍了拍她的背,半蹲下来,“对不起对不起,下意识反应了,很抱歉,你上来吧,俺老猪背你。” 温宓揉了揉脖子,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然后爬上了他宽厚的背。 温暖的体温在这样的季节显得灼热。 温宓尽量不贴在他身上,却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看到他发红的耳根,抿了抿嘴,凑到他耳边说: “没关系的易消,你尽情发挥。” 话音未落,林易消就释放自我了:“娘子啊,俺老猪也不是什么坏人,你只要跟着俺,俺保你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吃喝不愁!” 温宓:“…” 倒也没想过这厮能演得那么像,就好像那个真的老猪成精。 娱乐之绝代佳人42 两人好不容易完成了这项惩罚,下一秒就听见导演组发话了: “不仅如此,你们还要接受微博丑照惩罚。每个人都要把对方的丑照放在自己的微博上置顶三天。” “…” “…” 温宓幽幽挡住脸,说:“导演,我没有丑照。” 导演组:“刚才我们趁机拍了好几张。” 温宓:“?” 林易消立马举手:“我也没有丑照。” 然后就见旁边一个工作人员不紧不慢地走过,面无表情地怼脸随手拍了一张,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下去。 导演组:“现在有了。” 林易消:“???” 他不敢置信:“那算什么丑照?根本不丑好吗?” 导演组哦了一声,笑盈盈地说:“逗你玩的,其实阿姨已经给我们提供了很多你的丑照。” 林易消:“…” 奇耻大辱! 当天,节目刚录制完,两人就把对方的丑照各自置顶了,引得吃瓜群众议论纷纷。 “干什么这是?难道复合了?” “多大仇多大怨呐,哈哈哈哈哈我还是想笑” “听说是综艺惩罚是吗?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word天呐林老狗你还是人吗?呜呜呜放开那个美人儿让我来!美人儿我比他轻!” 温宓回到a市时,是温祁亲自来接她的。 他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温宓就是感觉他不开心。 “哥哥,怎么了?” “这两天玩得开心吗?”男人薄唇动了动。 “还好。”温宓笑吟吟地跟他分享这两天的趣事,“知希生病住院,我只能临时换个男伴…” “林易消是吧?” “哥哥你知道?” “我偶尔也会看看微博。” 男人眼眸黑沉,不紧不慢地转动方向盘,“网友会产生这种猜测,全是因为你们当初没有处理干净。” “哥哥!”温宓不喜欢他的语气,轻蹙着眉,偏头对他说,“这样的局面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你不应该随意怪罪。” 温祁不再说话。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车在车库停下。 温宓说了声谢谢,便要推门下车,却不想左手腕倏然被一只大手握住,心中一愣,怔怔地转身看他。 “哥哥?” 男人喉结微动,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忽然笑了,松开她的手,身体自然地向后靠了靠。 温宓忍不住笑道:“怎么了哥哥?” “好孩子,搬过来跟哥哥一起住,好吗?” 温宓一愣,张了张嘴。 脑海里顿时想起当初男人似笑非笑的调侃,面皮顿时发了烫,抿了抿嘴。 “哥哥不是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吗?” 男人笑了,“就像你说的,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如果不愿意的话,也不用勉强自己。” 温宓眸光微闪,当即摆手笑道:“怎么会?我巴不得跟哥哥住在一个屋檐下呢!” “明天我去帮你搬。” “对了哥哥,我想回去看看爸爸妈妈。” “明晚我没有安排,可以一起回去。” 温宓抿嘴笑了。 有哥哥的感觉真的很好呢。 翌日,温祁果然帮温宓搬了家,好在东西不多,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他给她收拾的房间就在他隔壁,是她很喜欢的蓝灰色调,跟她整个人的气质很搭。 当晚,温祁带她回了爸妈家。 她不明白为什么温隆会对自己这个继|女毫无芥蒂的亲近,可只要对她好,她就会接受,不会管为什么。 “爸爸,妈妈,”温宓拥抱了夫妻俩,转身对落在后面的男人笑道,“哥哥快点。” “阿祁说你们要回来,我做了一大桌子饭菜,就等着你们呢!结果你们这么晚才回来!”许碧柔嗔笑,推着温隆进厨房。 “老温你别愣着,快去跟阿姨一块把端菜!” 温隆无可奈何地去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饭。 大概九点左右,许碧柔就催着她上去睡觉,“女明星就得好好保养,熬夜伤身。” … 卧室内漆黑一片。 许是吃得有些咸了,温宓被渴醒,嗓子发干。 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开门要下楼,经过温隆书房时却听见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门开着一条缝,并没有被关死,温宓本不放在心上,却听见里面传来猛地一声暴喝。 “!”温宓顿时被吓了一跳。 紧接着,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温宓扭头。 “妈妈?” 许碧柔食指抵唇,“嘘”了一声,眼神示意书房,然后拉着她往楼下走。 “出来喝水的?” 温宓点了点头,心头惴惴的,没来由的慌乱。 “妈妈,书房里是谁?” “你爸爸,还有你哥。” 两人走进厨房,许碧柔打开灯。 “他们经常这样,不用担心。” 温宓却捕捉到她神态中的不自然,抿了抿嘴,还是问道:“我总觉得有别的什么原因。” 许碧柔一愣,笑了。 “为什么这么想?” “爸爸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不会轻易动怒。”这其实是温宓的直觉。 许碧柔叹息,望着她的眼神很复杂,“那在你心里,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柔又漂亮,是很伟大的妈妈。” 许碧柔笑了笑:“你知道你爸爸为什么生气吗?” “…”温宓摇头。 “因为温祁对你产生了不|伦的心思。” 温宓心中微惊,可此时还在笑,“妈妈你不要乱说,我们可是…” 许碧柔倏然冷笑,抬手打断她,“他可不认为你们是亲的。” “爸爸是不是听别人胡说的?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啊。” “温祁亲口跟你爸爸坦白,我还能冤枉他不成?” 许碧柔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剪不断理还乱,我们这辈乱,没想到下一辈更乱!这事你不用操心,你爸会解决的。” “…”温宓怔怔地,一时间不能消化其中的信息。 温祁…喜欢她? 对她有了不|伦的想法? 之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如果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对她的任务到底是阻碍还是推动呢? 温宓不敢断论。 第二天回去的路上,她根本无法直视温祁。 男人偏头觑她一眼,眼底意味不明,倏然开口道:“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要藏着掖着。” ------题外话------ 每个世界的男主是天道定的,但宓儿是自由的,她喜欢或者有好感的不一定是男主哦(?????) 娱乐之绝代佳人43 温宓长睫微颤,抿了抿嘴。 “我…” 男人接过话,“是想问昨天晚上的事?” 温宓蓦然抬头。 “哥哥?” “我知道你听见了。”男人不辨情绪地说。 温宓垂眸。 “许阿姨都跟你说了吧?” “…”温宓一愣,轻轻颔首,“说了一些。” “那你呢,是怎么想的?”男人把车停靠在路边,幽深的眼眸盯着她。 温宓别开脸,摇头道:“爸爸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温隆于情于理都不会赞成这种不正确的关系。 而搬出温隆,就相当于搬出了她的靠山。 起码温祁不敢真的越界。 果不其然,男人顿了顿,重新启动车子,目视前方,淡淡道: “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什么理由?”温宓一愣。 “拒绝我的理由。” “你只能是我的兄弟,做不成别的。”温宓轻叹。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呢?” “…”温宓想了想,摇头道,“那也没有可能。没有这层关系,我们或许连认识的机会都没有。” 男人薄唇紧抿。 “再加一个假设——如果我们恰好认识呢?” “哥哥!”温宓无奈嗔笑,摇头道,“就止步于此,不好吗?” 男人笑了一声。 “我需要一个答案来让我死心。” “好吧,”温宓轻道,“哥哥你听着:我是你的妹妹,我叫温宓,你叫温祁,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永远不可能。” “这样说,能不能让你放下?” “…”男人没有说话。 他皮肤本就冷白,听完这些话,眉眼更是苍白惊人,郁郁泛着冷气。 “这是真心话?” 温宓颔首,偏头看向车窗外,“哥哥那么聪明,怎么会听不懂呢。” 温祁紧紧攥着方向盘,所有的郁气都发泄在了上面,指骨传来剧烈的疼痛也恍若未觉。 他把温宓送回家,自己则借口工作去了公司。 温宓想着是该给他一点时间冷静一下,于是没有戳穿,而是给他留足了体面,贴心地叮嘱他劳逸结合。 刚进家门,宋知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宓宓,我出院了。” “恭喜小甜甜。回来的时候说一声,我去接你们。” 少年的声音扭捏起来,却还是掩饰不住的欢喜雀跃,“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你的男朋友不会介意吗?” 温宓笑了,“你也接过我,就当礼尚往来吧。放心好啦,这点小事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明天就回去了。”宋知希说,“下午两点落地,天梭机场。” “好好好,我记下啦。” “对了宓宓,我不在的那天,你一个人怎么录的啊?” “节目组让神秘嘉宾临时顶上了。你也认识,是林易消前辈。” 宋知希哦了一声,不太开心地瘪了瘪嘴,“是他啊。” 早知道是那个林易消代替他,他拼命也要从病床上爬起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直到温祁推门进来,通话才被切断。 他把外套脱下,搭在沙发上,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意味不明地说: “一个男的。” “哥哥不是还有工作要做吗,怎么回来了?” 从他走到他回来,绝不超过十分钟。 “我只是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没有处理。”他放下了水杯,转而拿出手机,向她展示了一段视频。 “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视频里的人是她和林易消。 他们两个在剧组接受采访时被问到理想型,林易消瞥她一眼,随后说了几个词,譬如“活泼”“金发”“最好闹腾一点”——没有一个跟她沾边。 温宓当时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他就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她面颊浮出酡红,羞赧地别开了脸。 这是一句悄悄话,没有被录进去,但考虑到这段采访可能会引发一些暧|昧的猜测,剧组并没有把它放出来。 温宓怔怔地望着温祁。 他怎么会得到这个视频? 男人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伸手握住她的皓腕,然后用力一拽——把她拽到了他的怀里。 灼热的气息瞬间盈满她的口鼻。 男人把手机逼近,正冲着她的脸,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撩起她的秀发,眉目含笑: “告诉哥哥,他当时对你说了什么?” “…”温宓抿了抿嘴,挣脱了他的手,随即起身道,“时间太久,我已经不记得了。” 温祁也跟着起身,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那告诉哥哥,你在害羞什么呢,嗯?”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正摩挲着她的脸,力道不轻不重,配上他微冷的表情却显得格外渗人。 “…”温宓不敢置信,“哥哥,这只是一个采访!” “哦,采访,”温祁忽然掐住她的下巴,眼尾眉梢都透出冷峭之意,“这个视频里的你们,还真是郎情妾意!” “!”温宓错愕不已。 “刚才那个男的是谁?” “宋…”温宓见状不妙,顿时改口,“是朱狷,他通知我后天的行程。” 男人眯了眯眼,放下了手,扫了眼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的笑了一下,“你想说的是宋知希,对吗?” “!!”温宓瞳孔微缩,怔怔地摇头。 “哥哥,你不要这样,我、我好害怕…” “害怕?” 男人步步紧逼,温宓步步后退。 “他们一个跟你假意交往,一个跟你炒恋综cp。他们都能正大光明站在你身边,哥哥却不能。” “你本来就该属于我,不是吗?” “!!”温宓张了张嘴,眼神有些失焦。 “哥哥,我是一个人,只属于自己!”她摇头后退,心中感到匪夷所思。 她不明白怎么回事,从今天回来以后他就不正常。 温祁恍若未闻,径直拽着她的皓腕往楼上走。 他把她扯到了卫生间里,然后把她推到镜子前,不顾她踉跄的挣扎在背后钳制住她,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两个人,容貌极盛,精美不似凡人,若非女孩眼神惶恐,这会是一幅很美的画面。 “你看,我们多么相似。”男人在她耳边笑着说,“多么幸福的一家人。” 娱乐之绝代佳人44 温宓瞳孔猛缩。 她不敢置信地摇头,恍若初醒般盯着镜中的两张脸。 轻轻开口唤了一声。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左眼缓缓滑落。 男人薄唇微翘,笑意更深,抬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把指尖沾染的水珠送入口中品尝,餍足地喟叹一声。 “看,这才是痛苦,这才是害怕…” 温宓的眼泪愈发收束不住,不停挣扎着,“不能这样,放开我…放开我…温祁!” 男人一顿。 “为什么哭?”他笑着,贴在她耳边低语,“宓儿这样子更让我心动了。” 温宓用了吃奶的力气把人推开,然后跑了出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房门紧锁,然后开始慌乱地收拾东西。 乱了!全乱了! 往行李箱里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后,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掏出手机拨通了许碧柔的电话。 “喂?小宓?”许碧柔温柔的声音传来。 温宓动了动唇,难以启齿。 “小宓?” “妈妈,我…” “怎么了小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温宓低下头,细白的手指微微攥紧,忽然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没事的,妈妈。只是想告诉你,我这两个月可能不能回家去看你们了。” “哦,行程很多吗?” 温宓轻轻嗯了一声,“马上要进组了。” “好,你忙,事业更重要。” 又说了几句话后,温宓才挂断了电话,看着屏幕发呆。 在发现某些事之后,她再也不敢一个人面对温祁。 这种事就算一个纯粹的现代人也无法接受,更何况她来自千年以前。 她离开了温祁的公寓,自己找了家酒店住了进去。 翌日,她按约定去机场接宋知希。 由于是秘密返回,没有公布行程,所以并没有接机的粉丝。 少年已经恢复了精神气,笑起来明媚开朗,远远地就冲她挥手打招呼。 “宓宓!”他小跑过来。 身后的经纪人拖着行李箱,嘴里唉唉叫着:“祖宗!祖宗你慢点儿!” 少年跑到她面前,垂眸凝视片刻,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几天不见,我好想你啊。” 温宓笑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 少年眼眸一亮,刚想说请她吃饭,却猛地想到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到嘴边的话当即又咽了回去。 “我得回去录一首歌,甲方催得紧。” 于是温宓把他送回了家。 第二天晚上,《缘来如此》第二期播出。 又引发了极热的讨论。 不论是宋知希中途生病,还是温宓林易消这对“前任”,话题性都极强。 观众再次认识到了林易消的狗,并且不由自主地被他那位温柔的美人搭档吸引。 “呜呜呜宓宓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太可爱了!” “宓宓还是跟小甜甜更配,林老狗哪凉快哪呆着去!” “宓宓真是小娇妻本人了,我不管我就要叫,老婆老婆老婆~” “天呐,宓宓竟然是圈里的隐藏小富婆,我竟然最后一个才知道!” 看到这些评论,林易消不乐意了。 他用小号回复了几个格外猖狂的“甜蜜”cp粉,结果引来一片冷嘲热讽。 “看宓宓的表现,明显更喜欢小甜甜好吗?” “林某再挣扎也只是前任了,哪里比得过我们小甜甜软萌可爱~” “…”气煞林易消也! 竟然还有说他是老腊肉的! 呸! 他还不到二十五,怎么就老腊肉了?见过这么帅身材这么好的老腊肉吗? 要他说,像姓宋的那个白斩鸡身材,看起来肌无力似的,哪里比他好看了? 过分! 他没有看过第一期,不知道这位“白斩鸡”小鲜肉早就展示过自己的男友力:毫不费力地抱着温宓过障碍,成功后还兴奋地转了几圈。 这可不是所谓“白斩鸡”能做到的。 当天晚上,看完节目的宋知希激动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最后还是决定给温宓发一条消息。 “宓宓,你睡了吗?” 温宓回复没有后,少年眼眸大亮,当即从床上坐了起来,拨通了视频通话。 温宓:“?” 没睡可不代表能接视频了。 她挂断了,回复他说:“我已经躺下了,有什么事你语音说吧。” 宋知希平复了一会儿起伏的心情,猫眼亮晶晶地说: “宓宓,你骗我的,你根本没有男朋友对吗?” 温宓回了个问号。 “那些照片上的根本不是你男朋友,而是你的哥哥温祁,他很有名,你骗不了我的。” 温宓看到这个名字,心中微叹,回复道: “很抱歉,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让你继续喜欢我。” “为什么不应该?宓宓那么好,理所应该被更多人喜欢,包括我!”少年的语气明媚,“其实我昨天想请你吃饭的,明天补上好不好?” 温宓婉拒,“万一被拍到就不好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订的那家很多艺人都去过,保密性很强。好不好好不好嘛,宓宓…” 耐不住少年软磨硬泡地撒娇,温宓只好答应。 两人吃饭,连经纪人都没有告诉,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直到在餐厅里撞见了熟人—— 吕涵燕。 她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来,上洗手间时被温宓碰上了。 吕涵燕觑她一眼,冷笑:“不是没有男朋友吗?怎么还来这种情侣主题的餐厅?” “情侣主题?”温宓一愣,笑了笑,“我事先没有了解过,来错了也不奇怪。如果别的事,我要先走一步了。” 吕涵燕却挡住她的去路,蹙眉问道:“你跟谁来的?” “…”温宓细眉轻蹙,“这跟吕小姐有关吗?” “该不会是宋知希?”吕涵燕眯起眼,冷笑,“你们假戏真做了?” 温宓被她的恶意熏到,笑着说:“不好意思吕小姐,你再这样,我就要叫人了。” 吕涵燕面色微变,猛地捉住她的皓腕,往洗手台上狠狠一甩,“老娘早就看你不顺眼,现在还敢告状?!” 嘭地一声,温宓清晰地听见骨头撞在大理石上的声音。 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 娱乐之绝代佳人45 “吕小姐,”温宓垂眸抚过自己泛起青紫的手背,忍着痛意一字一句说,“如果我的手出现任何问题,你的行为就是故意,要负法律责任。” “哦,是吗?”吕涵燕耸了耸肩,“我真是太害怕了,你快点去告我,我们一起出事,让那个节目录不下去。” 她的笑冷了起来,吐出一句:“老娘巴不得呢!” 温宓疼得眉眼苍白,不再理会她,想要往外走,却又被她拦住。 “怎么,怕了?我倒要看看宋知希有多关心你!看到你长时间不回去,他会不会着急地来找你呢?” 温宓抬脸,眸光幽幽,“你喜欢宋知希?” 吕涵燕抱臂,阴沉道:“是啊,那又怎样?他看不见我的好,满心满眼就只有你这么个虚伪的贱人!” “吕小姐,他喜不喜欢你,是你和他的事,怎么能怪罪第三个人?” “如果你不出现,不装模作样,我保证,他绝对不会看你一眼!”吕涵燕语气激动了起来,“我明明不比你差,你凭什么?凭什么?” “…”温宓完全无法跟这样一个人沟通。 除了浪费时间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如果不是你…”吕涵燕捂住自己的嘴,扶着洗手台缓缓蹲了下来,“站在他身边的人就是我了。” 话音未落,温宓的手机响了起来。 备注是“知希”。 温宓立马接通,却被站起来的吕涵燕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啪地挂断了。 大概两三秒,对方又打了过来。 这回吕涵燕没有摁断,而是任由它响。 “你到底想干什么?”温宓一脸错愕,“难道这样就能让知希喜欢你了吗?” “是不能,但我更不想看到你得意的嘴脸,”她冷笑一声,把她的手机扔进了洗手池,打开水龙头放水—— 哗啦啦……不断振动的手机被清澈的水流浸泡,屏幕缓缓熄灭,最终没了动静。 温宓赶紧把手机捞起来,“吕小姐,请你自重。” 吕涵燕拽住她的胳膊,脸上挂着阴狠的笑,“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看看他多长时间才会来…” 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了少年急急的呼唤: “宓宓!宓宓!你在里面吗?” 卫生间里听不真切,紧接着外面又传来一阵杂音,好像是服务员。 吕涵燕眯眼,“听见了吗?他的声音,他很担心你呢。” “…”温宓诧异,心想这人的精神可能不正常。 “宓宓!宓宓!” 下一秒,满脸焦急的少年就推门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女服务员。 “宓宓!” 他一眼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美人,还有一旁表情阴冷的吕涵燕。 他立马跑上前去,“你的手、天,感觉怎么样?” 还没等温宓回答,他就扭头对吕涵燕愤怒地说:“吕小姐!你不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温宓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他摇摇头。 “交给这里的人处理就好,我们不要管了。” “不管?怎么可以?”少年盯着她青紫淤血的手背,手缓缓攥紧。 娱乐之绝代佳人46 作为公众人物,他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可像现在这种情况,他没办法再保持冷静。 “吕小姐,请你道歉!”他语气严肃。 “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让我向她道歉?”吕涵燕夸张大笑,“凭什么?” 联想到吕涵燕之前对温宓的种种针对,他整个人都不好了,面无表情地瞥向她: “看来不报警是不行了。” 吕涵燕面色一变,不敢置信地摇头喃喃,“知希,你为了这个女人就要报警抓我?” “别叫那么亲热,我们跟你不熟。” 宋知希从未对一个人这么反感过,冷笑一声,拿出手机拨通号码,拉着温宓就往外走,扫视一圈后开始说明情况。 随后两人赶往医院拍片,好在骨头没有出现问题,只是皮下淤血十分疼痛,抹点药膏就差不多了。 最终公安机关的处理意见是让吕涵燕向温宓赔礼道歉,并赔偿医疗费用及精神损失费。 少年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可没办法,既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样处理已经算是公正合理了。 温宓不知道该怎么谢他才好,所幸笑着说:“今天没吃成饭真是遗憾,以后有时间,我回请你一顿。” “不用以后,我、我——”少年想到自己接下来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行程,涨红了脸,憋出几个字,“我明天就有时间!” 温宓:“…” 她感到意外。 一个当红明星为什么每天都那么清闲? 温宓轻咳一声,“吕涵燕喜欢你,你知道吗?” 少年一愣。 “还有这回事?”他挠了挠头,“我之前都不认识她,她怎么会喜欢我?一定是你误会了…” 温宓垂眸,总觉得此事不简单。 就算是真的喜欢,又怎么会对另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恶意,甚至不惜伤害别人? 这种喜欢是病态的、不正常的,恐怕…… 温宓抿了抿嘴,抬脸看了眼一旁正专心开车的少年。 要不要提醒他,吕涵燕很有可能会伤害到他呢? 犹豫片刻,她还是说道:“以后节目上要小心,尽量不要跟吕涵燕接触。” 少年眉眼弯弯,“知道了!” “对了,上次你住院的事,查出问题了么?” “…”少年默了一瞬,车速都慢了下来,“没有。” “我怀疑是吕涵燕做的。”温宓沉吟道,“还记得那盘红烧肉吗?” “…”少年樱花般的唇瓣紧抿了起来,眉眼流露出一股疑惑。 “我当时也这么怀疑过,可没办法,等我想要去查的时候,那盘肉已经被清理掉了。真是奇怪…” “总之小心就是了。” “你的男…不、你的哥哥,他生气了吗?” 话题的骤然转变让温宓猝不及防,“什么?” “节目播出后,你哥哥有没有生气?”他试探性地问道。 温宓一怔,接着垂眸一笑。 谁知道他有没有看那期节目。 就算看了,他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如果他对她的疼爱不是出自亲人的立场,那么她宁可不要。 “他不会管我的。”温宓这么说道。 两人此刻都没有意识到,还有更大的麻烦在后面等着他们。 娱乐之绝代佳人47 第二天,宋知希陪同温宓前往医院的消息就上了头条。 对于磕他们cp的cp粉来说,这当然是欢天喜地过大年的好事;但是对宋知希的某些唯粉来说,这就好比自家小甜甜直接官宣了。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温女表是蹭热度蹭上瘾了吗?这么大人了还学不会独立行走?狗都比你独立“呕”” “笑死,一个十八线花瓶也敢摘星?“抠鼻”” “糊咖去死,谢谢[微笑]” 恶毒的诅咒言论层出不穷。 温宓的私信被无数粉丝攻陷,对于这部分人来说,或许发泄怨气远比维护偶像重要。 最近温宓在公众面前露过不少脸,当然也得到了许多真心的粉丝。有个叫“菲菲”的女孩甚至为她组建了粉丝后援会。 可是即便如此也无法抵挡住对方的攻势,对比宋知希,温宓粉丝的力量还是太过单薄。 在无数的谩骂中,温宓也看到了许多暖心的私信。 每一条点进去,她发现了那位网名为“菲菲liery”的女孩。 她说:“宓宓,真希望你不要看到这条消息。当你看到时,说明你已经看到了全部的私信。 再坚强的人,看到那些言论也会忍不住难过,坚持住,宓宓,我们都在陪着你。我想看到你闪闪发光的样子,那一定很美。” 不知为何,看再恶毒的评论都没有触动的温宓,忽然湿了眼眸。 她想起来了。 这个女孩就是上次在s市机场向她要签名的女孩。 她当然看得出那些女孩并不是真心喜欢她,但出于礼貌和感激,她还是向她们深深鞠了一躬。 她点进这个女孩的主页,在评论区,她发现了这样一条留言: “菲菲姐你快回来吧,星光站没你撑不下去啊!” 星光站,温宓曾经在林易消嘴里听到过,是他的某个颇具规模的粉丝应援站。 温宓当即问了林易消,对方终于支支吾吾地说了实话。 ——他让自己的大粉假扮成她的粉丝接机,就为了让她在顶流面前有个体面。 想到当时说要去s市时,林易消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她还以为对方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虽然实际效果没有达到,但这个心意她必须要领,随即对林易消说: “谢谢你易消,多亏你一直照顾,我才能坚持到今天。” 林易消一愣,脸上浮现一抹绯红,盯着对话框里的文字傻笑。 原来…原来他对她来说那么重要? 没有人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包括林易消。 像他这么自恋又自大的人,这种真诚的感激简直夸到他心坎里去了。 “这、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说着,林易消忽然想起今天的头条,顿觉一惊。 “差点忘了问,你和宋知希怎么回事?是真的吗?” 温宓微叹,把实情告诉了他。 林易消听完大怒,语音里骂道:“我就知道那个姓吕的不是好人!你看着,我立马就发文揭发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易消。”温宓揉着太阳穴,“我总不能因为自身原因让这档综艺受到损失。” 娱乐之绝代佳人48 受损失就受损失! 这是林易消的心里话,可他不敢直接对她说。 毕竟这档综艺算是第一个向她抛出橄榄枝的节目。 林易消想了想,他决不能放任那个姓吕的女人一直欺负温宓。 当初在节目上他就对满脸心机的吕涵燕十分反感,现在又怎么可能放任她作孽。 于是当即拍板决定:他还是要曝光那个女人。 至于综艺空缺的位置,他再推荐一个新人顶上去就是,总不至于让节目进度受到影响。 林易消本人在圈子里的地位是很高的,年纪轻轻就是大满贯影帝,又是童星出身,资历老。 尤其近两年,已经逐渐向资本演化了。 提起林易消,圈外可能不知道,但圈里的人总是最清楚的:正儿八经的金大腿,捧谁谁红。 温宓跟他的“恋情”当初可是羡煞了一众女星。 他如果亲自出面锤吕涵燕,那么成功率将在90%以上。 可是这样的话,他们岂不是又要传出绯闻? 温宓想也不想地拒绝,可他却满不在意地说:“反正都已经有一段“前缘”了,还怕他们说吗?我今天必须出口恶气。” “…”温宓只能答应。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林易消就编辑好动态发了出来。 由于他本身自带的流量,再加上这段时间《缘来如此》的热度,讨论度一夜间就爆了。 网友们议论纷纷,首先是疑惑: 这个吕涵燕—— 是谁啊? 一搜,恍然发现:哦,原来是那档挺火的恋综里的女嘉宾啊。 她犯了什么事啊? 哦,原来是针对温美人惹得小天使亲自下场来锤啊。 ??!! 嗅觉灵敏的观众们发现了不对。 温美人被针对,你林易消怎么急了? 她没有嘴吗,需要你一个第三方出面锤人? 种种疑惑纷至沓来,把蹲守风向的林易消也给问懵了。 ——对啊。 为什么? 温宓被针对,他为什么那么急? 他敏思苦想出两个理由:第一,温宓是他要保护的女孩;第二是因为他实在厌恶那个女的。 林易消算不上多聪明。 他选择了一个很笨的方法发泄怒火,而忽视了发泄之后所要面对的东西。 ——早有许多对家盯着他,想要抓他的把柄了。 于是乎,在吕涵燕被锤的当天,社交网络上就掀起了这样一个话题: “林易消也太小心眼了吧” 一个大男人这样针对一个女人,还有没有一点绅士风度? 还从没见过明星亲自下场锤人的,就这么点格局吗? 诸如此类。 温宓也看见了这些言论,问起林易消,他只说不用在意,当看不见就好了,反正对他又没有什么影响。 可这次他真的想错了。 由于他和温宓“死灰复燃”的绯闻再次飘荡起来,他的粉丝纷纷表示不能接受,转眼间就有两个应援站停止运营。 一个大粉宣布脱粉,爬墙去了他的对家,甚至还写了一篇脱粉回踩的文章。 当然,在这篇文章中,温宓也光荣在列,同样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大体意思就是说他们渣男贱女,蛇鼠一窝,就好好地待在一起白头偕老吧,千万不要再去祸害别人了。 遣词造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林易消看完说不伤心是假的。 她怎么能这么骂小宓宓呢!? 小宓宓多无辜啊。 他找温宓哭唧唧地抱怨,温宓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在电话里静静地听着他更咽,心中愧疚不已。 说到底,这事还是因她而起,她该负起这个责任。 她刚说出“补偿”两个字,就听见对面静默一瞬,然后急促地说: “什么都行吗?” 温宓嗯了一声,轻轻道:“这是我欠你的。” 紧接着,他发出一道狡诈奸滑的笑声:“温宓,我们假戏真做吧!” 温宓一愣。 不知为何,心头忽然生出几丝突兀的古怪感。 … 出于愧疚,温宓还是答应了林易消,很他假戏真做了。 她总觉得自己太过心软不是好事,可没办法,谁让这样有利于任务呢。 两人现在成了真正的情侣。 林易消会时不时约她出去玩,这厮已经完全不避讳人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搂着她的腰撒泼。 直到她提着他的耳朵质问,他才讷讷承认自己是想学一学宋知希那小子。 温宓又好气又好笑,当场罚他面壁思过十分钟,自己则去隔壁咖啡馆慢饮一杯。 谁成想刚拉开凳子坐下,就听见了手机振动的声音。 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温祁。 她最近一直住在酒店,说起来也有半个多月没见过他了。 娱乐之绝代佳人49 温宓抿了抿嘴,犹豫片刻,还是按下了接听。 “…哥哥。” 她轻唤一声。 对面没有说话。 “哥哥?” 良久,对面说了一句:“我不逼你了,宓宓,回来。” 回到我的身边来。 “…”温宓一怔,眼底漾出淡淡的晦涩,“你没办法再要求我什么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男人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听说了。” 温宓下意识捏紧手机,骨节微微突起。 出于对亲人的珍惜,她还是想尽力地挽回一些东西。 “哥哥,我们还是兄妹——对吗?” 男人没了言语。 两人之间又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只剩电话线路中轻微的电流声,以及彼此不安的心跳。 半晌,温宓心不在焉的勺子不慎碰到杯沿,清脆悦耳的碰撞声终于唤回男人的神智。 “当然,只要你愿意。”他说。 温宓露出一抹笑意,温柔如水的目光静静望着窗外,看着都市行人来来往往,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挂断电话不久,林易消便推门而入。 他头戴蓝粉色鸭舌帽,穿着湛蓝卫衣,整个人又潮又酷。 咖啡馆里没有几个人,他一眼就锁定了温宓的位置,朝这边走来。 “微臣面壁结束,请求归队!”他摘下口罩,笑吟吟地坐了下来。 服务员随即走上前来。 “请问需要点什么?” “跟她一样,谢谢。”林易消抬头说了句,结果发现对方满脸惊喜,双手都在颤抖: “消消乐小天使!?” “…”林易消挑眉,笑着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更想跟女朋友过二人世界,我想你能理解的,对吧?” “是、是的。”服务员点头,然后忙不迭离开了。 温宓仔细打量着他,忽然笑道:“小天使,你对我不坦诚。” 男人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我刚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发现自己不是很喜欢这种算计得来的关系。” “…”他微微一僵,目光下意识闪躲。 “你转移公众视线,看似是为我出头,实际上是给自己创造机会。” 林易消一惊,整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公众的目光从我和宋知希身上转移了,取而代之的是我跟你的绯闻。你以此为把柄,串通大粉上演了一出好戏——目的是为了逼我允诺。” “抱歉。”林易消蓦然摆手,无力地耷拉下肩膀,趴在桌上遮住脸,“我只是太想跟你在一起了。” 温宓眸光似水,宁静而温柔,“如果你觉得这样能够让你幸福,那么我很愿意继续做你的女朋友。可是如果…” “没有可是。”他唰地抬起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认定的人就再也不会改了。” “…”温宓劝退失败。 “我是认真想要跟你步入婚姻的,等年过半百的时候,咱们就放下一切工作去环游世界!怎么样?” 温宓想象了那个场景,不由笑出声来,煞风景地来了句: “万一我们中有人活不到那个时候怎么办?” 林易消:“?” 娱乐之绝代佳人50 林易消想不通她为什么忽然产生这种想法。 “也许你对我还不够信任,但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来证明自己。”他眨着眼笑道。 温宓抿了下嘴,露出一个绵软的笑,轻轻摇了摇头。 她看向窗外的阳光。 明媚、忙碌、泼辣、热闹。 不知不觉间,她与这个世界已经慢慢融合了。 想到温祁那通电话,她的心不断下沉。 她不是傻子,听得出他语气的好坏。他分明没有把自己的要求放进眼里。 不过还好,有各种约束在,他总不能真的伤害她。 在对这三个男人长期观察过后,虽然尚不能确认,但她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 … 《谋天下》播出后,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温宓和林易消的帝后cp再次被炒热,甚至把女一袁觅华的热度都给压了过去。 在观众眼里,两人戏里戏外都是恋人,随便一个小动作都是在“撒糖”,更别提还有剧情本身的魅力加成,分分钟氛围感拉满。 时至今日,温宓这个“新人”才总算有了一部拿得出手的作品。 皇后下线时,不知引出多少观众的眼泪,他们和剧中的皇帝表现的一样悲伤。 靠着这个角色,温宓被评为“年度白月光女神”,实打实地出圈了一回。 袁觅华还是头一次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被盖过风头。 她本来就不是心眼大的人,在片场就对温宓积怨甚多,时至今日才爆发,可见忍得辛苦。 眼见观众的评价都偏向于温宓,她咬牙切齿,狠狠扫落所有化妆品后,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之前被她赶走的小助理。 想起她之前说的话…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赌赌看了。 袁觅华艳丽的红唇动了动,犹豫片刻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 温宓此时已经回了自己的公寓。 让她搬过去跟温祁一起住是不可能了,要想维持表面的和平,就只能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有意地在躲,温祁却一如往常,偶尔为她下厨,接送她上下班,还会让她带花种。 生活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可这平静之下又埋藏着什么呢? 温宓觉得,从她回来以后,生活中处处充满诡异感。 ——是他望着她的眼神愈发幽深,是他出神的次数逐渐增多,是她越来越容易感到困倦,是夜晚落在她唇瓣上的亲|吻。 一个绵长偏执的吻。 温宓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人被银链锁住,被一只无形的手抬起下巴。 她看见了那人的脸,见那人张了张嘴,对她说——“快逃”。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随后,温宓惊叫着醒来。 黑漆漆的房间里,她孤身坐在大床上,睡前特意留着的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唇上仿佛还残留着淡淡的温热。 “…”她胸膛颤动,玉白的额头浮出一层细汗,满眼惊惧。 她的头脑依旧一片昏沉,可心中不断尖鸣的警龄却告诉她: 这个房间,有人来过。 除了温祁,还能有谁? 还能有谁? 温祁、温祁… 温宓细眉轻蹙,双手拢起放在胸前,长睫微垂。 如果真是她猜想的那样,她该如何面对?难道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与他相处下去? 况且,她现在名义上是有男朋友的。放任温祁,对林易消也不公平。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明天一早就跟温祁摊牌,却没想到第二天根本找不到他人了。 她打电话给他的秘书,得到他已经去y国谈合作的消息。 她心情黯然,当天甚至拒绝了林易消的约会邀请,谎称自己身体不适。 林易消皱眉,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却没有明着指出,而是笑着说: “作为男朋友,我有照顾你的义务。你在家吗?” 温宓:“不要来了,被拍到的话…” “这段时间传得还少吗?大家心里早就有谱了。”林易消说,“被拍到更好,正好官宣。” “…”温宓望着某处出了神。 “好了,不贫了。知道你心情不好,怎么回事,愿意跟我说说吗?” 温宓微叹:“你真的愿意听吗?” “娘娘尽管说,臣洗耳恭听——” “我哥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 林易消一时间没听懂,皱眉,“什么?” “哥哥吻|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温宓长睫微掀,目光平静地叙述着,声音却微微颤抖,“易消,我是不是有罪?” 林易消听到第一句,整个人都愣住了。 还没从“哥哥吻|我”这句中回过神来,就听见她问出那句,“我是不是有罪”。 是不是有罪? 终于反应过来的林易消不知作何想法,心中蓦然一痛,强烈的窒息感席卷了头颅。 “宓宓…” 温宓没有回应。 林易消连忙又唤了几声,“宓宓?宓宓?” 片刻后,才听见她笑了笑,“抱歉,有点倦。” “宓宓,你在哪里?在家吗?我这就去找你,你不要胡思乱想,乖乖在家等着我!” 林易消语气焦急,拿着手机飞快上车,恨不得车速飙上三百迈。 大概十几分钟,他就来到了温宓家门口。 “宓宓!宓宓!”他在楼下大叫。 温宓恍惚听见,晕晕乎乎地起身去给他开了门,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整个人就被一把搂进了一个怀抱,紧紧地,颤抖着。 “宓宓,你、你没事吧?”他松开她,担忧的目光打量着她,“我真害怕你出事…” 面前典雅的美人笑了,露出浅浅醉人的梨涡,轻柔地把他拉进门。 “已经好多了。快坐下,我给你泡一杯茶,尝尝我的手艺。” 林易消紧抿薄唇。 看她这样,似乎是不想提及,电话里那番也只是一时冲动… 可既然知道有这种事发生,他就绝不会坐视不理。 她的哥哥,温祁,他知道。是十分享有盛名的商业大亨,他想与之抗衡简直难于上青天。 可他不甘心。 他的宓宓,凭什么要受到那种侮|辱? 别的不说,如果论起娱乐圈里的人脉力量,温祁毫无疑问是比不过他的。 只要宓宓愿意,他就可以… 很快,温宓泡好了茶,不紧不慢端了出来。 娱乐之绝代佳人51 “什么时候的事?”他垂着眉眼,捏紧茶杯,尽量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越是在这种时候,他越要冷静,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给足她安全感。 “最近几天的晚上。”美人怅然笑着,轻轻靠上他的肩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易消攥紧拳头,额头青筋突起。 “他是个哥哥,怎么能这样!” 说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眼眶微红,“搬去我那里,好不好?” 温宓长睫微颤,缓缓摇头。 “为什么?”林易消急了,“难道你还要继续跟他生活在一起?现在是一个吻,以后呢?万一他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怎么办?!” “我们之间的羁绊是理不清的。”温宓抬眼,笑了一下,“哪怕他要杀了我,我都没有理由说半个不字。” “…”林易消张了张嘴,不敢置信地摇头,怔怔问了句,“为什么?” “我也是偶然发现,我的母亲是他家庭的破坏者。如果不是我们,他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 美人眼底仿佛氤氲着江南的绵绵烟雨,说到“破坏者”几个字时,她顿了顿,微垂螓首,声音渐低。 林易消怔住。 默了一瞬后,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说: “有些事你没办法选择,但宓宓,那不是你的错。不必为此内疚,更不要委曲求全,我会保护好你的,相信你男人,好不好?” 美人眸光湿漉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眉目含情,“如果保护我会让你付出沉重的代价,你还愿意吗?” 林易消挑眉,打趣道:“那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无非是破产、退圈、或者声名狼藉。 他仔细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反正他也不是个要脸的人,那些身外之物哪有媳妇重要? “如果是让你…”温宓娇软地依偎在他怀里,一字一顿,“付出生命呢?” 林易消眉心微跳,心中蓦然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脊背都有些发寒。 “宓宓,”他盯着她,深吸一口气,“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温宓摇头,目光柔亮澄净。 “不,我希望你认真考虑,如果答案是否定,那么我们就此结束。你踏出这道门,我们以后…” 还没说完,唇瓣就被他发狠地堵住,辗转啃|吮—— 许久,才气息不稳地松开。 他眼神幽亮,恶狠狠地, “不准再说那两个字!” “不愿意也没关系,这是人之常情。” 温宓柔柔地推开他,从他怀里起身,摇头轻叹一声。 她就知道,天底下哪会有傻瓜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呢? 这些任务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看来她要想些别的办法了,比如绑|架、胁|迫… 正当她的思绪开始跑偏时,她的腕忽然被一只灼热的大手拽住。 “宓宓。” 她的脚步一顿,偏了偏头,疑惑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只听他低低地嘟囔了一句:“谁说我不愿意了…” “!!”温宓一惊。 这么说… 这么说… “你,你愿意?”温宓猛地转身,俯身望进他的双眼,眼尾眉梢都染上笑意,“真的吗?” 林易消被这一笑晃花了眼,呆呆地点了点头,“我不骗人的。” 温宓见他如此,心中的火热仿佛让一瓢凉水当头浇下,顿时就熄灭了。 他这样子一看就是被她的皮相所迷,怎么会是真心实意的呢? 这样的“诚意”,恐怕到关键时刻,反悔最快的就是他。 不足为奇,不足为信。 她抿了下嘴,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起身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你走吧,在我反悔之前…” “…”林易消不知道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被赶走? “宓宓,我觉得这样很奇怪。”他紧紧盯着她,妄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某种苦衷,“你被他威胁了对吗?没关系的,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会保护你…” 温宓笑着说了句“没有”,以温和而坚定的态度让他离开,林易消无法,只好先顺着她来。 “有急事一定要打电话。”最后他不放心地留下这么一句。 关上门,温宓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轻轻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 真是冒失,她怎么会提出那么无理的请求?男主是谁都还不确定呢。 “叮咚。” “叮咚。” 门铃突然在一片空寂中响起。 温宓一怔,以为是林易消去而复返,随即起身去开门。 “易——” “消”字还没出口,她就被眼前的景象悚然一惊,瞳孔猛缩,一张粉白玉面脸唰地褪去血色! “你、你是谁?” 缓缓的开门声伴随着门外之人诡异的嘻嘻尖笑,传来阵阵血腥之气。 那人脸颊扭曲,一手拎着只血肉模糊的猫,一手握着染血的刀,正歪着脑袋盯着她,仿佛看到一块肥美的肉,口中吃喃着: “女人…是女人…我看到了,你是一个女人…” 温宓反应过来,立马退后一步关上门,听着门外大力拍打的声音,她赶紧反锁,然后去联系保安。 “喂…” “你好,这里是保安处,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我是温宓,我家门口有一个疯子,手上拿着刀,想要破门而入,请尽快派人来。” “好,马上。请您先藏到安全位置,在听到保安呼叫前不要出来。” 温宓挂断了连线,抿了抿嘴,用力攥紧手机。 耳边的拍打声还在继续,她甚至能听见那个人癫狂的嘶吼… 这真的是现实吗? 就像做梦一样的经历。 如果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绝不会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种事。 想了想,她还是打电话通知了林易消。 “喂,宓宓?”那边瞬间就接通。 “易消,你听。”她笑了笑,把话筒凑到门边。 门外传来阵阵尖锐的嘶吼,像一个疼痛到极点的人发出的濒临死亡的哭叫。 林易消面色大变,猛地踩下了刹车,“宓宓?你那边怎么了?!” “有个疯子,没关系,我已经通知保安了。”温宓长睫微垂,嗓音柔缓。 林易消大惊,连忙调转车头往回走,“你藏好,不要出来,我马上就回去!” 娱乐之绝代佳人52 温宓眸光微动,因为某种想法,没有开口阻止。 … 林易消没有走远,不过五分钟就赶了回来。 等他赶到时,温宓口中的疯子还没有离开,依旧在疯狂叫嚣着,手里的刀一下又一下捅向死猫。 腥浓的血液淅沥了一地。 见此情景,他惊骇不已,某种异样的想法不受控制地窜了出来—— 这个疯子,怎么单单挑中宓宓的家门,又是怎么通过门卫的检查来到这里? 电光石火之间,他嗅出了某种阴谋的味道。 他坐在车里,深吸一口气,再次拨通温宓的电话。 “我现在已经在外面了,不要开门,耐心等着保安过来。” 温宓柔和地说道:“他是犯|罪分子吗?” “很快就会是了。”林易消紧盯着那个疯子的动向,一刻也不敢懈怠,在看清之后瞳孔猛地一缩! 那疯子,竟然不知从何处拖出来一把斧头,阴惨惨地笑着,高高举起,一斧头就落在了门上! “宓宓!”林易消惊声喊道,“快藏好!躲起来!他正在用斧头劈门!” “!!”温宓悚然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门被劈开了一个裂缝,一截锋利的刃从裂缝钻入,凛凛寒光与摩擦的吱呀声交织成一曲来自地狱的吟唱。 她当机立断,立马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然后飞快跑上楼,锁上卧室的房门。 “我躲进卧室了,易消,我该怎么办?” 她摩挲着锋利的刀刃,眉眼平静而从容,声音却带着轻轻的颤,像是怕到了极点。 一个不慎,她细嫩的手指被刀刃割破,血珠顿时从伤口冒了出来。 她细眉轻蹙,没有感觉般把血随意抹去,静静地等待着男人的回应。 林易消看着车外的情况,咬了咬牙,快速地推门下车,朝着温宓家门的方向大喝一声: “妈的,疯子!停下来!” 那疯子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身体僵了僵,缓缓转过身来。 那张白脸带着扭曲的笑意,张大嘴巴,提着斧头飞快地朝他这个方向奔来! 林易消心中一紧,退后一步,身体碰到了车子。 车子? 不,他不能上车逃跑。 他走了,这个变|态又把主意落在宓宓身上怎么办? 他紧咬牙关,看了眼逐渐逼近的疯子,拔腿朝另一个方向飞快跑去… … 保安赶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刻钟。 两人的通话早被切断,再打过去恐怕会给他添乱,温宓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保安纷纷出动寻找林易消和疯子,温宓面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也跟着去找。 寻找的途中温祁来电,她没有接,兀自挂断。 屏幕闪烁了两下,又传过来一条信息: “现在怎么样?人抓住了吗?” 看来他已经得到了通知。 温宓抿了抿嘴,把屏幕熄灭。 她现在不想看到任何关于温祁的消息。 “找到了!这里——”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温宓眸光一亮,赶紧跑过去,却看见几个保安正把那个疯子压在地上,周围并没有林易消的身影。 她的目光颤抖,缓缓落在掉在一旁的斧头上—— 上面,染着很多的血。 瘆人,可怕,触目惊心。 看到血的那一刻,温宓长睫微颤,不知作何反应。 明明这就是自己想看到的,可当真正发生了,心情却并没有想象中轻松,反而沉甸甸的。 一旁的保安队长骂了一声: “他娘的,奇了怪了!这人哪来的斧头?” 很快又有保安跑了过来,手上拎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分不清是什么,扔在地上说: “他砍死了张太太的猫。” 猫? 温宓想到什么,连忙问:“张太太的猫是白色?” “不,黄色的,是只肥肥的橘猫。” “…” 那这么说,这疯子先前在门口拎的那只和张太太的猫不是同一只。 斧头上的血很有可能是那只橘猫的… 温宓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猫,眼眶发烫,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对这只猫感到愧疚。 她对不起这个无辜的小生命。 “哦,对了,赶紧打电话确认一下你男朋友的状况吧。”保安队长说。 温宓一怔,顿时反应过来,连忙拨出了一个号码,不过两三秒,对方就接通了。 “易消,你在哪里?现在怎么样?疯子被抓住了,已经没事了。” 对面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声,说道:“我也没事,不要担心我。” 温宓立马察觉出不对劲。 “你身边还有别人吗?” “…”林易消不说话了。 他抬眼,复杂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男人身上,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焦急的呼喊,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哦,没有,只是风有点大。” 温宓抿了抿嘴,垂眸道: “我知道了。你小心一点,不要把自己弄伤了。” 她大概能猜出对面的状况了。 电话被挂断。 林易消怔怔地,摸了把脸上的血,眯眼看向身边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龇牙道:“你就是她哥,对吧?” 男人眼眸深沉,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林易消笑了,语气却咬牙切齿,猛地倾身拽住他的衣领,“姓温的,你就是这么当哥的?” 石破天惊。 男人神色不变,垂眸扫了眼他的手,淡淡开口道: “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礼貌吗?” 林易消顿时一僵,脑海中想起几分钟前…… 他躲在一处绿化带后,眼看那疯子逼近,他避无可避,正惊惧时被一个中年男子拽上了一辆豪车。 紧接着,豪车开走,他心有余悸地看到身旁坐着的矜贵男人——温祁。 宓宓明明说他去英国谈合作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骗人的? 林易消心生疑窦,狐疑地盯着他,“你该不会是想试探宓宓吧?” 温祁幽深的目光看了过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猜对了一半。我的好妹妹,果然没让我失望。” 林易消的心尖仿佛被一盆冷水泼下。 “那、那个疯子也是你安排的?” 对自己的亲妹妹都能下这样的手,他还有没有人性?!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温祁笑着否认了。 “这件事我会调查,查出源头,绝不姑息。”他说。 娱乐之绝代佳人53 【*】 24h替换 徐烈眼前一黑。 “大爷,我求求宁,咱能不作吗?” 刚歇了两天,这就想上房揭瓦了。 “顺便,带它露个脸,混个脸熟。”傅闲悠哉悠哉地笑了笑,重新戴好口罩,将小猪崽儿抱进车里。 徐烈:…… 行吧,他收回刚才的话。 不是想上房揭瓦。 这厮一开始就打着直接掀屋顶的主意了。 不过是奉傅家老太太的懿旨来这儿看看从前的管家老婆子,怎么还看回一头猪了呢?? 这得对他的艺人形象造成多大的影响? 养点猫啊狗啊小金鱼儿的多好,养头小猪,怎么想的? 还想带它露脸,混个脸熟,怎么着,露个脸它就能起飞呀还是怎么地? 徐烈是纯种的东北直男,完全不懂这种养宠物的情趣,他唯一的反应就是在脑海中,巴拉巴拉开始算接下来的要砸进去的公关费。 徐烈很疑惑。 徐烈很暴躁。 徐烈想打人。 但傅闲却是他的顶头上司,大boss,今天他敢动一下,估计明天就得出现在南非的新闻头条上。 小猪崽儿被放进黑色“大怪物”中,眼睁睁看着“大怪物”张开了大口,那个美貌比她稍微差上那么一点点的男人,丝毫不惜花,不,惜猪,简单粗暴地将它塞到后座。 朱圆润:… 糟糕。 被大怪物吞了。 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卷起小尾巴,蜷缩在座位角落生闷气,任傅闲怎么戳都不理。 可以说是很有骨气了。 然后,只听见“咔哧”一声。 小猪崽儿吓得一激灵,连忙扒拉起身子来,就看见傅闲拿着一只黑色会发光的方块儿,指尖敲打着,幽幽的光衬得他的脸有几分阴森。 那是一个什么怪物。 小猪崽儿瞪圆了眼,眼中闪过几丝炙热。 又是要到找刺激的时刻了。 它费劲地抬起前脚,搭在傅闲的一只胳膊上,伸长小脖子,一个劲往前凑脑袋。 待看清了黑方块里的内容以后,朱圆润惊恐地叫了一声,往后跳了跳,直到跳到角落里。 这个怪物竟然,竟然能摄魂! 因为这个怪物身体里有有有…有另一个它! 都是粉嫩嫩肉嘟嘟的小猪崽儿,两只看起来有些呆的小耳朵,圆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乖萌得不得了。 朱圆润鼓起勇气,又偷偷摸摸凑到男人身边,伸出软软乎乎的小脚丫子,小心翼翼地在男人衣服上戳了戳。 这件衣服,好奇怪哦。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大明王朝的服饰诶。 见男人没什么反应,小猪崽儿扒拉着男人的腿,后脚丫子在空中一个劲儿扑腾,终于跨过山河大海,爬到了他的大腿上。 傅闲正专心致志的发围脖,修长如玉的指尖在发光的屏幕上轻轻敲打着,猝不及防就从手机底下钻出来一张小猪脸,小猪崽儿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软软趴趴的一小只,整个蹲在他腿上。 …像只小狗子一样。 傅闲移开手机,伸手弹了弹小猪崽儿的脑袋,忽然嗤笑道:“成精了。” 朱圆润身子一僵。 糟,要暴露。 太… 太刺激了!! 小猪崽儿诡异地兴奋起来,猪鼻子哼唧哼唧,眼睛亮晶晶的。 下一秒,身子突然失去了重心,被一双大手抱起来。 小脚丫子在空中颤了颤。 “徐烈,你家孩子是不是还在喝奶?” 徐烈警惕地回头,“你干嘛?” “我记得来的时候你买了几个奶嘴儿?” 徐烈:“怎么着,你想喝?” 傅闲嗤笑一声,凝视着小猪崽儿,捧在手里晃了晃。 “给我一个。” 徐烈惊出了豆豆眼儿,嘴角抽搐了几下,低头翻出一直粉嫩嫩的奶嘴儿,递给傅闲。 傅闲接到以后,就往小猪崽儿嘴巴里一塞—— 小圆润视线微微下移,斗鸡眼都挤了出来,嘴巴砸吧了几下,发现感觉还挺好。 所以也不再挣扎,专注地吃奶嘴儿,胖嘟嘟的两腮一鼓一鼓,软软一小只,奶里奶气。 傅闲凝眉。 还真是跟一般的小猪不一样。 “给你起个名字吧?” 男人精致如玉的眉眼弯弯,捏了捏小猪崽儿的耳朵。 “不如,”他摩挲着白瓷般的下巴,思忖道,“叫胖胖?” 小猪崽儿瞬间炸了。 放肆!大胆!竟敢冒犯老子的名讳! 前脚丫子搭在男人大腿上,仰起小猪脸,卯足了气势,准备吓唬吓唬他。 而出口却是。 “哼唧。” 软软萌萌,虚虚弱弱。 小猪崽儿的表情人性化地出现了一丝龟裂。 “要不,叫…”男人又开始思索,“粉嘟嘟?” 小猪崽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倏然愤愤地叫起来。 感情是在以貌取人!呸,取猪! 什么胖胖,什么粉嘟嘟… 太瞧不起猪崽儿了!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朱!圆!润! 虽然这个名字不太得她心意,但怎么着也是她那丧心病狂的老父亲给取的,岂容“胖胖”之流亵渎! “不就取个名字么,”傅闲面色舒缓,抱起小猪崽儿,“看把你高兴的。” 我去你祖宗个腿儿! 猪崽子猛地被腾空,脸气得更加q粉q粉,连奶嘴儿都顾不上吃了。 憋了一口气儿,然后—— 一脚丫子蹬到这厮脸上! 啊打~! 看老子飞天遁地无影脚! …而实际上。 粉嫩嫩的小猪崽儿在空中荡了荡,颤巍巍试探出小脚丫,踢出了软趴趴的一jio… 男人俊美绝伦的脸上浮起一小块红痕,微不可查。 可见这只小猪崽儿是把自己吃奶嘴儿的劲都使出来了。 车行驶得很平稳,已经上了柏油路。 徐烈坐在副驾驶上冷冷回头,冷冷哼了一声,冷冷地抱起手臂。 腻歪! 傅闲抚上自己被一脚丫子踹上的那一小块肌肤,皱了皱眉。 从出生起,他帅绝人寰的脸蛋儿就没被这样对待过。 哪个不是痴迷艳羡地盯着他的脸,竟然敢有人踹他? 虽然是一头猪崽子,也不可饶恕。 他摩挲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修长如玉的手指伸到猪崽儿的腋窝下,咯吱咯吱挠起来。 呵,求饶吧小猪! 然后。 小猪崽儿奶奶地打了。 娱乐之绝代佳人54 是个纯黑色、方方正正的盒子。 看他的表情,温宓顿时意识到这是什么,不觉抿了下嘴。 “宓宓…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易消灼灼的目光直视着她,眼珠就像两颗反射光芒的黑曜石,令温宓怔忡不已。 片刻后,她恍惚摇头道:“易消,你可能还不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我——” 林易消:“我不担心!我不怕,你也不要怕,好不好?结果如何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是真心想跟你走下去。” 温宓沉默一瞬,忽然握住他的手,把戒指盒拿开放在一边,轻轻问他: “还记得我们当初为什么会在一起吗?” 林易消一僵。 他当然不会忘。 为了跟她在一起,他当初可用了不少心眼。 他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声音极低: “记得,你说想要补偿我…” “你提出要跟我在一起,我答应了。”温宓补充道。 “没错,”他骤然偏过头,看着摩天轮外的夜空,“我爱你,想跟你相守一辈子。”说完顿了顿,咬牙道,“…这种渴望快把我折磨疯了。” “我们在一起时并没有感情基础,哪怕是现在,我也无法明确地说我喜欢你。这样的结合,真的会幸福吗?” 林易消闭上了眼睛,周身气息都低沉起来。 “…所以,”他嗓音沙哑,艰难地开口,“你不会答应我的求婚,甚至想跟我分手,对吗?” 温宓长睫微颤。 林易消猜中了她的想法。 “强扭的瓜不甜,在此之前我也在试图接受你,可是失败了。” 林易消忽然想到什么,眼眶突然红了起来,握住她的双肩,紧紧盯着她,“是你哥威胁你了对不对?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温宓颤了颤,飞快地移开目光。 “是我自己的原因。” “我都说了,你不要对他心怀愧疚!”林易消无力地低下头,“父母辈发生的事又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揽在自己身上?” 温宓有些看不清林易消了。 她好像还不够了解他。 看这个样子,他并不笨,反而还很聪明。他清楚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对上她的视线,林易消忽然哑言。 仿佛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再说出一个多余的字。 半晌,他发出一道颤巍巍的更咽,两只黝黑的眼睛落下泪来,执拗地盯着她,“你铁了心?” 温宓不忍看,偏头嗯了一声。 “结束吧,就在这里。”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映在夜光斑斓的玻璃上,一对眼珠柔亮剔透,宁静而温柔。 林易消多想她再冲他温温柔柔地笑一下啊。 “宓宓,我想知道…”他沙哑地说,“谁才是你心里那个人?” 大概停顿了两三秒,他听见她说:“我的心很空,装不下任何人。” “…”林易消苦笑。 是装不下任何人,还是单单装不下他? 她哪是心小? 她根本没有心。 她对别人,永远比对他好,而她从来没有意识到。 他不后悔当初要跟她在一起的决定,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 “宓宓,可以让我再抱抱你吗?”林易消遮着眼睛,仰面把眼泪逼了回去。 温宓一愣,温柔地笑道:“当然可以。即使不在一起,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不是吗?” “…朋友?”林易消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苦笑一声,“如果没有拥有过,我或许真的会满足于跟你做个朋友。” 他把戒指盒握在手里,紧紧攥着,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啪嗒啪嗒地涌落下来。 他缓缓挪到她那边,抹去眼泪,用力地抱住她。 娇软在怀,他不想放手。 可她说强扭的瓜不甜。 “宓宓,我尊重你的决定…”他把她按在怀里,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说,“不论何时,只要你愿意回头,我都欢迎。” 温宓怔住。 …… 温宓和林易消分了手,本以为是悄无声息,谁知第二天就上了热搜第一。 有关两人的词条再次席卷公众眼球。 许多人觉得温宓不知好歹,搭上这么根金大腿还舍得放弃; 也有人觉得温宓清醒,没有把自己变成爱情里的附属品。 网上怎样议论都跟温宓无关,因为很快,这些消息就被压了下去。 不用猜也知道是林易消出的手。 被抓起来的那个疯子时而清醒时而癫狂,但警方还是审讯出了有价值的信息—— 幕后指使者,是个年轻的女人。他们在xx见过。 顺着这条线索,警方把幕后黑手逮捕归案。 也是在那一天温宓才知道,原来自己在无形中得罪了这么多人。 犯案的人是当初袁觅华身边的小助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解雇了。 要说这件事跟袁觅华本人没有关系,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但那小助理却一口咬定袁觅华不知情,真是令人唏嘘。 即便如此,此事传到网上,也令袁觅华的口碑受到很大的影响。 本来在《谋天下》里被女配艳压就已经让她口碑受损了,现在又闹出这事,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猫腻。 鉴于这段时间网上的风波,袁觅华主动约她见面了。 她依旧是墨镜红唇,只是摘下墨镜后,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憔悴。 “温宓,你赢了。”这是见面后她说的第一句话。 “输赢真的重要吗?” “我没输过,在你身上是我第一次输。你什么都没做就让我输得那么惨烈。”袁觅华垂眸搅拌着咖啡。 温宓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说:“我很荣幸。” 袁觅华猛一抬头,“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太早了,我年轻时也是像你这样风光得意。” “…”温宓恍然,笑了,眼尾眉梢都溢出温柔,“这是什么话,前辈现在也很风光不是吗?” 听不出她话里的刺,袁觅华就白混这么多年了。 她冷笑:“别装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一清二楚。” “她装不装,关你什么事?”温宓背后忽然响起一道清澈的少年嗓音。 温宓一愣,看着走到她面前的人。 他脸色苍白地盯着袁觅华,眼中冒着火光,“不要再让我听见第二遍!” 娱乐之绝代佳人55 【*】 24h替换 傅闲身穿黑白系休闲装,微微弯腰,迈着大长腿从车上下来。 徐烈也赶紧下来。 管家明伯早候在那里,迎上来,笑道:“老夫人在卧房里头等着您。” 朱圆润软趴趴地窝在他怀里,灵敏地动了动小鼻子,微微睁开眼,嘤咛着扭蹭了两下。 明伯这才发现自家小少爷怀中还揣着一只粉嫩嫩的小猪崽儿,正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 碰见他的目光,小猪崽儿软乎乎地叫了一声。 这老头儿,长的可真亲切。 就像她上辈子的师傅一样,都在严肃中透着一丝猥琐。 明伯诧异道:“小少爷,这只小猪…” “捡的。” “捡的?”明伯笑了笑,以为这位目中无人毫无人性的太子爷又一时心血来潮,便也不多问,道,“小少爷,老夫人还等着您呢。” ……………… 想了想,又道:“再多弄几个奶嘴儿。” “对了,要是奶奶问起来,就说是我养的,别别把她抱到奶奶面前晃悠,她老人家不喜欢没毛的畜生,吓到她就不好了。” 这个“她”字指的是谁,就显得十分有深意了。 明伯笑应。 难得小少爷为老夫人考虑得这样细心周到,老夫人知道的话估计要笑开花了。 可实际上傅闲想的是,要是老太太更年期又犯了,吓得这只软萌软萌的小猪崽可怎么办。 朱圆润听到这厮那句“没毛的畜生”以后,眼睛里要喷出火来。 你才是畜牲,一身毛的畜生! 粉嘟嘟肉乎乎又q 弹的小身子难道还不如皮糙肉厚的人类吗? 朱圆润完全忘记了自己上辈子也算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是个正儿八经的人类了。 傅闲弯腰,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乖乖的,我一会就回来了。” 小猪崽儿气得脑门上冒烟,直勾勾盯着他转身上楼。 * * 傅家老太太在外是高贵典雅的老夫人,在家里却是个不给鸡腿儿吃就大闹庄园的老顽童。 自从傅家老爷子去世后,老太太就变了个性子似的。 人都说是因为老爷子的离开对她造成太大的刺激,而依傅闲看,怕是因为老爷子走了就不用再压抑本性了吧? “乖宝,来了啊,”老太太眼睛亮了亮,手上还捏着一只鸡腿儿,双手油光发亮。 “快来,奶奶给你留了最大的一个鸡腿儿。” 傅闲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嘴角抽搐道:“我在外头吃过了。” “哦,这样啊,”老太太有些失落地垂下脑袋,很快又抬起眼问道,“去看过张大婶了吧?” “嗯。”傅闲点头。 老太太眼中荡出一抹怀念之色,缓缓道:“当年,就是你张大婶,她哟,舍身救我,不然呐,就没有你了…” 说着,老人呜呜哭了起来。 傅闲额角滑下黑线,无奈道:“奶奶,你已经说过不下六十次了。” 而且,张大婶舍身救老太太,与有没有他,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被救的时候,他亲爹都七八岁了。 老太太眼泪花子直流,更咽道:“你张大婶还有个孙女儿,对不?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了吧?” 傅闲微微皱眉。 “不知道。” 老太太嗓门一下子提了起来。 “不知道——?”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哟!”老太太眼泪汪汪的,道,“我当初跟你张大婶,可是说好了当亲家,你竟然说不知道人家姑娘多大,真是,真是!气死我老人家了…!” 眼看老太太又要撒泼。 傅闲眼疾手快地…戴上了耳机,心里嘚瑟又幸灾乐祸。 只要我听不见,你就奈何不了我。 * * 围脖。 某位名为【逗猪君】、坐拥粉丝九千万的当红偶像因为修改了围脖昵称以及头像而登顶热搜。 任谁也没想到这位高冷神秘的国民男神会突然亲自崩掉画风,换上了一个q萌q萌的小猪崽儿做头像。 【老公,你怎么了,是不是被人夺舍了,为什么突然就有人情味了?[哭]】 【看某人终于想起自己的密码了,半年没发博了,您现在高寿啊?】 【这只猪崽子是新养的宠物吗?真他娘卡哇伊,别问,问就是柠檬精{微笑}】 【今天也是酸得明明白白的一天呢。】 【知道你还活着我们就放心了】 徐烈看到这条些热搜的时候,一口雪碧差点喷湿头发。 活生生自己把自己的人设玩崩了可还行? 拿那只猪崽儿当头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傅闲刚养了头猪?! 不过总归不是坏事。 看现在的风评,好像并没有人提到傅闲崩人设。 反而令他震惊的是。 竟然还涨了不少粉? 扒拉着评论以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冲着这只小猪崽儿粉的傅闲,正在评论里头嗷嗷要小猪崽儿萌萌哒照骗。 徐烈冷冷朝天一笑。 这个严重崩坏看颜值的世界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 * 傅闲抓住握住猪崽一条小短腿儿,“我仔细想了想,不如叫你猪宝宝?” 圆润一脚丫子蹬上去。 臭人类,你才是个宝宝! 男人精致清澈的眉眼微扬,绯色薄唇重重抿了抿,自眼尾画出些怒气来。 他压低声音。 “是不是太宠着你了,无法无天了是吧?” 小猪崽儿瞪圆了眼,清澈明亮的眼眸狠狠盯着他,挥舞着肉呼呼的小脚丫子。 “你还横上了?”傅闲气得头顶冒烟,提起猪崽子的后脖颈肉,晃了晃。 “哼唧!” 正巧明伯带着人送花瓶进来,见一人一猪势同水火,死死瞪着对方的模样,抚了抚自己的假发片,轻轻咳了声,慢悠悠走上前。 “小少爷,猪不是这么养的…” 还没说完,就被某人冷冰冰的眼神瞪得冷汗直冒,擦了擦脑门儿,笑道:“小少爷不如去问问…” “滚!” 一股风吹来,明伯的假发片被吹歪,露出锃亮的一小块头皮。 嘴角狠狠抽了两下,颤巍巍扶正假发片,口中念叨着什么,出去了。 小猪崽儿眨巴眨巴圆眼,忽然将鼻子凑到他白里透红的俊美脸蛋儿上,吸了吸。 ? 娱乐之绝代佳人56 【*】 24h替换 徐烈眼前一黑。 “大爷,我求求宁,咱能不作吗?” 刚歇了两天,这就想上房揭瓦了。 “顺便,带它露个脸,混个脸熟。”傅闲悠哉悠哉地笑了笑,重新戴好口罩,将小猪崽儿抱进车里。 徐烈:…… 行吧,他收回刚才的话。 不是想上房揭瓦。 这厮一开始就打着直接掀屋顶的主意了。 不过是奉傅家老太太的懿旨来这儿看看从前的管家老婆子,怎么还看回一头猪了呢?? 这得对他的艺人形象造成多大的影响? 养点猫啊狗啊小金鱼儿的多好,养头小猪,怎么想的? 还想带它露脸,混个脸熟,怎么着,露个脸它就能起飞呀还是怎么地? 徐烈是纯种的东北直男,完全不懂这种养宠物的情趣,他唯一的反应就是在脑海中,巴拉巴拉开始算接下来的要砸进去的公关费。 徐烈很疑惑。 徐烈很暴躁。 徐烈想打人。 但傅闲却是他的顶头上司,大boss,今天他敢动一下,估计明天就得出现在南非的新闻头条上。 小猪崽儿被放进黑色“大怪物”中,眼睁睁看着“大怪物”张开了大口,那个美貌比她稍微差上那么一点点的男人,丝毫不惜花,不,惜猪,简单粗暴地将它塞到后座。 朱圆润:… 糟糕。 被大怪物吞了。 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卷起小尾巴,蜷缩在座位角落生闷气,任傅闲怎么戳都不理。 可以说是很有骨气了。 然后,只听见“咔哧”一声。 小猪崽儿吓得一激灵,连忙扒拉起身子来,就看见傅闲拿着一只黑色会发光的方块儿,指尖敲打着,幽幽的光衬得他的脸有几分阴森。 那是一个什么怪物。 小猪崽儿瞪圆了眼,眼中闪过几丝炙热。 又是要到找刺激的时刻了。 它费劲地抬起前脚,搭在傅闲的一只胳膊上,伸长小脖子,一个劲往前凑脑袋。 待看清了黑方块里的内容以后,朱圆润惊恐地叫了一声,往后跳了跳,直到跳到角落里。 这个怪物竟然,竟然能摄魂! 因为这个怪物身体里有有有…有另一个它! 都是粉嫩嫩肉嘟嘟的小猪崽儿,两只看起来有些呆的小耳朵,圆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乖萌得不得了。 朱圆润鼓起勇气,又偷偷摸摸凑到男人身边,伸出软软乎乎的小脚丫子,小心翼翼地在男人衣服上戳了戳。 这件衣服,好奇怪哦。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大明王朝的服饰诶。 见男人没什么反应,小猪崽儿扒拉着男人的腿,后脚丫子在空中一个劲儿扑腾,终于跨过山河大海,爬到了他的大腿上。 傅闲正专心致志的发围脖,修长如玉的指尖在发光的屏幕上轻轻敲打着,猝不及防就从手机底下钻出来一张小猪脸,小猪崽儿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软软趴趴的一小只,整个蹲在他腿上。 …像只小狗子一样。 傅闲移开手机,伸手弹了弹小猪崽儿的脑袋,忽然嗤笑道:“成精了。” 朱圆润身子一僵。 糟,要暴露。 太… 太刺激了!! 小猪崽儿诡异地兴奋起来,猪鼻子哼唧哼唧,眼睛亮晶晶的。 下一秒,身子突然失去了重心,被一双大手抱起来。 小脚丫子在空中颤了颤。 “徐烈,你家孩子是不是还在喝奶?” 徐烈警惕地回头,“你干嘛?” “我记得来的时候你买了几个奶嘴儿?” 徐烈:“怎么着,你想喝?” 傅闲嗤笑一声,凝视着小猪崽儿,捧在手里晃了晃。 “给我一个。” 徐烈惊出了豆豆眼儿,嘴角抽搐了几下,低头翻出一直粉嫩嫩的奶嘴儿,递给傅闲。 傅闲接到以后,就往小猪崽儿嘴巴里一塞—— 小圆润视线微微下移,斗鸡眼都挤了出来,嘴巴砸吧了几下,发现感觉还挺好。 所以也不再挣扎,专注地吃奶嘴儿,胖嘟嘟的两腮一鼓一鼓,软软一小只,奶里奶气。 傅闲凝眉。 还真是跟一般的小猪不一样。 “给你起个名字吧?” 男人精致如玉的眉眼弯弯,捏了捏小猪崽儿的耳朵。 “不如,”他摩挲着白瓷般的下巴,思忖道,“叫胖胖?” 小猪崽儿瞬间炸了。 放肆!大胆!竟敢冒犯老子的名讳! 前脚丫子搭在男人大腿上,仰起小猪脸,卯足了气势,准备吓唬吓唬他。 而出口却是。 “哼唧。” 软软萌萌,虚虚弱弱。 小猪崽儿的表情人性化地出现了一丝龟裂。 “要不,叫…”男人又开始思索,“粉嘟嘟?” 小猪崽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倏然愤愤地叫起来。 感情是在以貌取人!呸,取猪! 什么胖胖,什么粉嘟嘟… 太瞧不起猪崽儿了!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朱!圆!润! 虽然这个名字不太得她心意,但怎么着也是她那丧心病狂的老父亲给取的,岂容“胖胖”之流亵渎! “不就取个名字么,”傅闲面色舒缓,抱起小猪崽儿,“看把你高兴的。” 我去你祖宗个腿儿! 猪崽子猛地被腾空,脸气得更加q粉q粉,连奶嘴儿都顾不上吃了。 憋了一口气儿,然后—— 一脚丫子蹬到这厮脸上! 啊打~! 看老子飞天遁地无影脚! …而实际上。 粉嫩嫩的小猪崽儿在空中荡了荡,颤巍巍试探出小脚丫,踢出了软趴趴的一jio… 男人俊美绝伦的脸上浮起一小块红痕,微不可查。 可见这只小猪崽儿是把自己吃奶嘴儿的劲都使出来了。 车行驶得很平稳,已经上了柏油路。 徐烈坐在副驾驶上冷冷回头,冷冷哼了一声,冷冷地抱起手臂。 腻歪! 傅闲抚上自己被一脚丫子踹上的那一小块肌肤,皱了皱眉。 从出生起,他帅绝人寰的脸蛋儿就没被这样对待过。 哪个不是痴迷艳羡地盯着他的脸,竟然敢有人踹他? 虽然是一头猪崽子,也不可饶恕。 他摩挲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修长如玉的手指伸到猪崽儿的腋窝下,咯吱咯吱挠起来。 呵,求饶吧小猪! 然后。 小猪崽儿奶奶地打了。 娱乐之绝代佳人57 “代言之前为什么不查清楚公司的情况?” 温宓一怔。 这种事她都是全权交给朱狷处理,他的办事能力她放心,实在想不出会出现什么纰漏。 “马上要垮台的货色,你也看得上。” “…”不知为何,温宓心中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但还是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财经头条——百威收购路易莎,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温宓抿了抿嘴,摇头。 之前并没有看到过这则新闻。 她一个古人,对于这种现代性太强的问题还是不能够完全理解。 温祁道:“他们迫切想与你捆绑,因为你的性价比最高。而下个礼拜四——路易莎就将不复存在。你代言了谁?路易莎,还是百威?谁都不会承认你,你会成为一个笑话。” “!!”被他说了一通,温宓才意识到严重性,不由心惊: 这样的大事,朱狷这个做经纪人的…不知道吗? “怎么,想到什么了?”温祁挑眉。 温宓摇头,“我只是觉得很匪夷所思。” “很正常,当一个经济体的大厦将要坍塌,等待它的命运就只有破产、或者被吞并。” 温宓长睫微颤,默默掏出手机求证了一番,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路易莎的确要被百威吞并。 如果真像温祁说的那样,那她岂不是要被卷入一场商业战争? 好在及时止损,她还有挽救的机会。 温祁轻笑道:“如果等它宣布被兼并的那天再提出解约,先行合同就会自动解除,不再具有法律效力。” 她当即联系朱狷: “路易莎的代言我们不要了,对方说什么都不要,尽量拖延,等下周四再提出解约。” 朱狷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照做。 令人没想到的是,温宓本以为自己躲掉了一个大麻烦,却没想到迎来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当天晚上八点二十八分,她接到了一通诡异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令她无措不已。 “你好,先生,我想我并不认识你…” 温宓本以为对方是发错了,好言相劝,却不想对方变本加厉,言语肮脏不堪入耳,她细眉轻蹙,看了眼号码,直接挂断了电话。 真是一个怪人。 第二天,电话又打来了。 这回是在午夜十二点半。 电话接通,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在哭。 温宓毛骨悚然,甚至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忙不迭挂掉了电话。 第三天,一个匿名快递被送到了家里。 打开一看,是只血淋淋的眼睛。 眼睛!!! 温宓当即惊骇,盒子从她手中飞了出去,吓得连连后退。 她觉得自己招惹了不干净的人或东西,不然最近怎么总发生怪事。 最终她颤巍巍地报了警。 经过鉴定,这只眼睛来自一头失明的猪。 温宓无法形容心中的感觉。 明明比这更残忍血腥的画面都见过,她却偏偏害怕一只动物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这只眼睛里的恐惧绝望都太过真实,以至于让她想起了死不瞑目的宁萱珠、以及当着她的面被斩首示众的周茹。 …… 天啊。 她最近真是被噩梦缠住了,怎么又想起了这些? 听到这个消息,林易消、宋知希都赶来看她,心疼她运气坏,什么糟心事都被她摊上了。 宋知希说:“一定是那个吕涵燕,她看起来就不安好心。” 林易消说:“吕涵燕是谁?不认识。我觉得是袁觅华,她都下过一次黑手了,不是没有第二次的可能。” 宋知希不说话了。 温宓:“不要平白诬赖人家,万一错怪了,几个你才能弥补?” “我敢打包票是袁觅华!”林易消咬牙,举起三根手指。 他的眼神跟温宓旁边的软萌少年对上,彼此都能看出对方的小心思,不由敌视起来。 忽然,紧绷的气氛被三下敲门声打破—— “咚咚咚。” 林易消眸光微闪,冷笑:“有门铃不按,非要搞特殊。” 温宓去开门,来者看到里面坐着的两人,挑了挑眉,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意味不明地在他们的对面坐下。 林易消气笑了,抬头对温宓道:“快回来宓宓,站着哪有坐着舒服?” 这就造成了温宓被夹在两个大明星中间,而自称哥哥的男人坐在三人对面的情况。 偌大的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仿佛温祁就是那个不速之客。 温祁轻笑:“我打扰你们叙旧了?” “是!”林易消毫不畏惧地对上男人冷峭的眼,“请您出去好吗?” “那真抱歉,可能我要多打扰一会儿了。”温祁垂眸笑着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的——妹妹。” “妹妹”这两个字,被他薄唇轻而缓慢地碾过,气息滚烫,平添几分色|气。 温宓却恍若未觉,双目比湖水还平静,只流出涟漪似的疑惑,“什么事?” 温祁把手里的文件放在桌子上,舒展开两条长腿,“打开看看。” 温宓打开一看,竟然是路易莎的员工信息! 温祁解释道:“你接到的那两通电话,分别来自于两位员工的太太和远方亲戚,快递的寄件地址也查到了,就在路易莎公司的不远处。” 宋知希愣了愣,看向温宓,“路易莎是什么?” “一个差点让宓宓掉进陷阱的破公司、破代言。”林易消懒洋洋地说。 “…”少年抿唇,垂眸无言。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宓宓身上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他感觉两个人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她的世界,他好像没办法融入进去了。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恐慌感。 一种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的感觉。 “…宓宓!”终于,他喉咙里蹦出一句,可下一句该说什么,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结果当然是憋红了脸。 温宓温柔地笑了笑,对他说:“这件事你不该牵扯进来,还是先回去吧。” “可是、我…”少年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能以什么立场为自己争取。 朋友? 别闹了,她最不缺的就是朋友。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等着和她做朋友。 ------题外话------ 虽然俺是法学生,但文中的专业名词和法理逻辑都是我编的我编的我编的,千万不要代入现实嗷?(??????????????)? 娱乐之绝代佳人58 【*】 24h替换 徐烈眼前一黑。 “大爷,我求求宁,咱能不作吗?” 刚歇了两天,这就想上房揭瓦了。 “顺便,带它露个脸,混个脸熟。”傅闲悠哉悠哉地笑了笑,重新戴好口罩,将小猪崽儿抱进车里。 徐烈:…… 行吧,他收回刚才的话。 不是想上房揭瓦。 这厮一开始就打着直接掀屋顶的主意了。 不过是奉傅家老太太的懿旨来这儿看看从前的管家老婆子,怎么还看回一头猪了呢?? 这得对他的艺人形象造成多大的影响? 养点猫啊狗啊小金鱼儿的多好,养头小猪,怎么想的? 还想带它露脸,混个脸熟,怎么着,露个脸它就能起飞呀还是怎么地? 徐烈是纯种的东北直男,完全不懂这种养宠物的情趣,他唯一的反应就是在脑海中,巴拉巴拉开始算接下来的要砸进去的公关费。 徐烈很疑惑。 徐烈很暴躁。 徐烈想打人。 但傅闲却是他的顶头上司,大boss,今天他敢动一下,估计明天就得出现在南非的新闻头条上。 小猪崽儿被放进黑色“大怪物”中,眼睁睁看着“大怪物”张开了大口,那个美貌比她稍微差上那么一点点的男人,丝毫不惜花,不,惜猪,简单粗暴地将它塞到后座。 朱圆润:… 糟糕。 被大怪物吞了。 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卷起小尾巴,蜷缩在座位角落生闷气,任傅闲怎么戳都不理。 可以说是很有骨气了。 然后,只听见“咔哧”一声。 小猪崽儿吓得一激灵,连忙扒拉起身子来,就看见傅闲拿着一只黑色会发光的方块儿,指尖敲打着,幽幽的光衬得他的脸有几分阴森。 那是一个什么怪物。 小猪崽儿瞪圆了眼,眼中闪过几丝炙热。 又是要到找刺激的时刻了。 它费劲地抬起前脚,搭在傅闲的一只胳膊上,伸长小脖子,一个劲往前凑脑袋。 待看清了黑方块里的内容以后,朱圆润惊恐地叫了一声,往后跳了跳,直到跳到角落里。 这个怪物竟然,竟然能摄魂! 因为这个怪物身体里有有有…有另一个它! 都是粉嫩嫩肉嘟嘟的小猪崽儿,两只看起来有些呆的小耳朵,圆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乖萌得不得了。 朱圆润鼓起勇气,又偷偷摸摸凑到男人身边,伸出软软乎乎的小脚丫子,小心翼翼地在男人衣服上戳了戳。 这件衣服,好奇怪哦。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大明王朝的服饰诶。 见男人没什么反应,小猪崽儿扒拉着男人的腿,后脚丫子在空中一个劲儿扑腾,终于跨过山河大海,爬到了他的大腿上。 傅闲正专心致志的发围脖,修长如玉的指尖在发光的屏幕上轻轻敲打着,猝不及防就从手机底下钻出来一张小猪脸,小猪崽儿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软软趴趴的一小只,整个蹲在他腿上。 …像只小狗子一样。 傅闲移开手机,伸手弹了弹小猪崽儿的脑袋,忽然嗤笑道:“成精了。” 朱圆润身子一僵。 糟,要暴露。 太… 太刺激了!! 小猪崽儿诡异地兴奋起来,猪鼻子哼唧哼唧,眼睛亮晶晶的。 下一秒,身子突然失去了重心,被一双大手抱起来。 小脚丫子在空中颤了颤。 “徐烈,你家孩子是不是还在喝奶?” 徐烈警惕地回头,“你干嘛?” “我记得来的时候你买了几个奶嘴儿?” 徐烈:“怎么着,你想喝?” 傅闲嗤笑一声,凝视着小猪崽儿,捧在手里晃了晃。 “给我一个。” 徐烈惊出了豆豆眼儿,嘴角抽搐了几下,低头翻出一直粉嫩嫩的奶嘴儿,递给傅闲。 傅闲接到以后,就往小猪崽儿嘴巴里一塞—— 小圆润视线微微下移,斗鸡眼都挤了出来,嘴巴砸吧了几下,发现感觉还挺好。 所以也不再挣扎,专注地吃奶嘴儿,胖嘟嘟的两腮一鼓一鼓,软软一小只,奶里奶气。 傅闲凝眉。 还真是跟一般的小猪不一样。 “给你起个名字吧?” 男人精致如玉的眉眼弯弯,捏了捏小猪崽儿的耳朵。 “不如,”他摩挲着白瓷般的下巴,思忖道,“叫胖胖?” 小猪崽儿瞬间炸了。 放肆!大胆!竟敢冒犯老子的名讳! 前脚丫子搭在男人大腿上,仰起小猪脸,卯足了气势,准备吓唬吓唬他。 而出口却是。 “哼唧。” 软软萌萌,虚虚弱弱。 小猪崽儿的表情人性化地出现了一丝龟裂。 “要不,叫…”男人又开始思索,“粉嘟嘟?” 小猪崽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倏然愤愤地叫起来。 感情是在以貌取人!呸,取猪! 什么胖胖,什么粉嘟嘟… 太瞧不起猪崽儿了!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朱!圆!润! 虽然这个名字不太得她心意,但怎么着也是她那丧心病狂的老父亲给取的,岂容“胖胖”之流亵渎! “不就取个名字么,”傅闲面色舒缓,抱起小猪崽儿,“看把你高兴的。” 我去你祖宗个腿儿! 猪崽子猛地被腾空,脸气得更加q粉q粉,连奶嘴儿都顾不上吃了。 憋了一口气儿,然后—— 一脚丫子蹬到这厮脸上! 啊打~! 看老子飞天遁地无影脚! …而实际上。 粉嫩嫩的小猪崽儿在空中荡了荡,颤巍巍试探出小脚丫,踢出了软趴趴的一jio… 男人俊美绝伦的脸上浮起一小块红痕,微不可查。 可见这只小猪崽儿是把自己吃奶嘴儿的劲都使出来了。 车行驶得很平稳,已经上了柏油路。 徐烈坐在副驾驶上冷冷回头,冷冷哼了一声,冷冷地抱起手臂。 腻歪! 傅闲抚上自己被一脚丫子踹上的那一小块肌肤,皱了皱眉。 从出生起,他帅绝人寰的脸蛋儿就没被这样对待过。 哪个不是痴迷艳羡地盯着他的脸,竟然敢有人踹他? 虽然是一头猪崽子,也不可饶恕。 他摩挲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修长如玉的手指伸到猪崽儿的腋窝下,咯吱咯吱挠起来。 呵,求饶吧小猪! 然。 小猪崽儿奶奶地打了。 娱乐之绝代佳人59 【*】 24h替换 徐烈眼前一黑。 “大爷,我求求宁,咱能不作吗?” 刚歇了两天,这就想上房揭瓦了。 “顺便,带它露个脸,混个脸熟。”傅闲悠哉悠哉地笑了笑,重新戴好口罩,将小猪崽儿抱进车里。 徐烈:…… 行吧,他收回刚才的话。 不是想上房揭瓦。 这厮一开始就打着直接掀屋顶的主意了。 不过是奉傅家老太太的懿旨来这儿看看从前的管家老婆子,怎么还看回一头猪了呢?? 这得对他的艺人形象造成多大的影响? 养点猫啊狗啊小金鱼儿的多好,养头小猪,怎么想的? 还想带它露脸,混个脸熟,怎么着,露个脸它就能起飞呀还是怎么地? 徐烈是纯种的东北直男,完全不懂这种养宠物的情趣,他唯一的反应就是在脑海中,巴拉巴拉开始算接下来的要砸进去的公关费。 徐烈很疑惑。 徐烈很暴躁。 徐烈想打人。 但傅闲却是他的顶头上司,大boss,今天他敢动一下,估计明天就得出现在南非的新闻头条上。 小猪崽儿被放进黑色“大怪物”中,眼睁睁看着“大怪物”张开了大口,那个美貌比她稍微差上那么一点点的男人,丝毫不惜花,不,惜猪,简单粗暴地将它塞到后座。 朱圆润:… 糟糕。 被大怪物吞了。 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卷起小尾巴,蜷缩在座位角落生闷气,任傅闲怎么戳都不理。 可以说是很有骨气了。 然后,只听见“咔哧”一声。 小猪崽儿吓得一激灵,连忙扒拉起身子来,就看见傅闲拿着一只黑色会发光的方块儿,指尖敲打着,幽幽的光衬得他的脸有几分阴森。 那是一个什么怪物。 小猪崽儿瞪圆了眼,眼中闪过几丝炙热。 又是要到找刺激的时刻了。 它费劲地抬起前脚,搭在傅闲的一只胳膊上,伸长小脖子,一个劲往前凑脑袋。 待看清了黑方块里的内容以后,朱圆润惊恐地叫了一声,往后跳了跳,直到跳到角落里。 这个怪物竟然,竟然能摄魂! 因为这个怪物身体里有有有…有另一个它! 都是粉嫩嫩肉嘟嘟的小猪崽儿,两只看起来有些呆的小耳朵,圆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乖萌得不得了。 朱圆润鼓起勇气,又偷偷摸摸凑到男人身边,伸出软软乎乎的小脚丫子,小心翼翼地在男人衣服上戳了戳。 这件衣服,好奇怪哦。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大明王朝的服饰诶。 见男人没什么反应,小猪崽儿扒拉着男人的腿,后脚丫子在空中一个劲儿扑腾,终于跨过山河大海,爬到了他的大腿上。 傅闲正专心致志的发围脖,修长如玉的指尖在发光的屏幕上轻轻敲打着,猝不及防就从手机底下钻出来一张小猪脸,小猪崽儿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软软趴趴的一小只,整个蹲在他腿上。 …像只小狗子一样。 傅闲移开手机,伸手弹了弹小猪崽儿的脑袋,忽然嗤笑道:“成精了。” 朱圆润身子一僵。 糟,要暴露。 太… 太刺激了!! 小猪崽儿诡异地兴奋起来,猪鼻子哼唧哼唧,眼睛亮晶晶的。 下一秒,身子突然失去了重心,被一双大手抱起来。 小脚丫子在空中颤了颤。 “徐烈,你家孩子是不是还在喝奶?” 徐烈警惕地回头,“你干嘛?” “我记得来的时候你买了几个奶嘴儿?” 徐烈:“怎么着,你想喝?” 傅闲嗤笑一声,凝视着小猪崽儿,捧在手里晃了晃。 “给我一个。” 徐烈惊出了豆豆眼儿,嘴角抽搐了几下,低头翻出一直粉嫩嫩的奶嘴儿,递给傅闲。 傅闲接到以后,就往小猪崽儿嘴巴里一塞—— 小圆润视线微微下移,斗鸡眼都挤了出来,嘴巴砸吧了几下,发现感觉还挺好。 所以也不再挣扎,专注地吃奶嘴儿,胖嘟嘟的两腮一鼓一鼓,软软一小只,奶里奶气。 傅闲凝眉。 还真是跟一般的小猪不一样。 “给你起个名字吧?” 男人精致如玉的眉眼弯弯,捏了捏小猪崽儿的耳朵。 “不如,”他摩挲着白瓷般的下巴,思忖道,“叫胖胖?” 小猪崽儿瞬间炸了。 放肆!大胆!竟敢冒犯老子的名讳! 前脚丫子搭在男人大腿上,仰起小猪脸,卯足了气势,准备吓唬吓唬他。 而出口却是。 “哼唧。” 软软萌萌,虚虚弱弱。 小猪崽儿的表情人性化地出现了一丝龟裂。 “要不,叫…”男人又开始思索,“粉嘟嘟?” 小猪崽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倏然愤愤地叫起来。 感情是在以貌取人!呸,取猪! 什么胖胖,什么粉嘟嘟… 太瞧不起猪崽儿了!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朱!圆!润! 虽然这个名字不太得她心意,但怎么着也是她那丧心病狂的老父亲给取的,岂容“胖胖”之流亵渎! “不就取个名字么,”傅闲面色舒缓,抱起小猪崽儿,“看把你高兴的。” 我去你祖宗个腿儿! 猪崽子猛地被腾空,脸气得更加q粉q粉,连奶嘴儿都顾不上吃了。 憋了一口气儿,然后—— 一脚丫子蹬到这厮脸上! 啊打~! 看老子飞天遁地无影脚! …而实际上。 粉嫩嫩的小猪崽儿在空中荡了荡,颤巍巍试探出小脚丫,踢出了软趴趴的一jio… 男人俊美绝伦的脸上浮起一小块红痕,微不可查。 可见这只小猪崽儿是把自己吃奶嘴儿的劲都使出来了。 车行驶得很平稳,已经上了柏油路。 徐烈坐在副驾驶上冷冷回头,冷冷哼了一声,冷冷地抱起手臂。 腻歪! 傅闲抚上自己被一脚丫子踹上的那一小块肌肤,皱了皱眉。 从出生起,他帅绝人寰的脸蛋儿就没被这样对待过。 哪个不是痴迷艳羡地盯着他的脸,竟然敢有人踹他? 虽然是一头猪崽子,也不可饶恕。 他摩挲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修长如玉的手指伸到猪崽儿的腋窝下,咯吱咯吱挠起来。 呵求饶吧小猪! 然后。 小猪崽儿奶奶地打了。 娱乐之绝代佳人60 温宓没有办法,只好先顺从他的心意,在翌日傍晚敲响了他家的门。 “哥哥。” 门开了。 男人一身白衬衫,袖口随意地卷起,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 镜片后的眼瞳深邃,微微含笑。 她眼前垂落一片阴影。 男人侧了侧身子,让出通道方便她进来,可温宓就在门口定定地立着,一动不动。 “怎么不进来?” “我想知道妈妈的下落。”温宓低低道。 男人了然地抿起一丝笑。 “钉在门口,是想让我抱你进来吗?” 温宓的心不断下沉,手指收拢攥紧,还是越过他走了进去。 “哥哥,我…” 她还没说完,后背就贴上了一个精壮温热的身躯。微冷的松柏气息扑入她的鼻腔。 男人从身后环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轻笑着说:“先别说这个,让我抱一会儿,好吗?” 这不是询问,而是通知。因为他已经抱上来了。 温宓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轻微地颤动。 刚想挣扎,就被他单手钳制住,接着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毫不怜惜地一口咬住了她的唇。 唇上传来尖锐的刺痛。 淡淡的血腥味从两人唇齿间漫开。 羞赧悲愤集于一处,温宓无法多加思考,泪水簌簌坠落,仿佛一颗颗陨落的流星,从皎洁的面颊滚过。 男人终于松开了她。 疼痛、焦躁、不安,种种痛苦最终汇成一句难堪的质问: “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 男人银边眼镜上的光芒晕得人眼花,可她还是一瞬不瞬地注视着。 直到他笑了,云淡风轻地摘掉眼镜,露出那双阴翳执拗的眼睛。 长长的黑色睫毛下,是一对漂亮的、暗不透光的黑色眼珠。 “为什么?”他呢喃一声,泠泠地笑道,“我倒要问问你,能跟那种东西在一起,却不愿意接受我的爱意,这——又是为什么?” “我们是兄…”她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粗暴的动作打断—— 他直接把她推到了沙发上! “!!!” 温祁他! 虽然沙发弹性十足,可这么一摔,她还是感到头晕目眩。 男人紧接着压覆上来,喘息着,捏住她的脸颊,声音发狠: “不是想知道你妈的下落吗?” 温宓挣扎的动作顿时一僵。 “为什么不求求我呢?”他缓缓起身,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温宓没有说话。 一贯温柔的美眸里流淌着汩汩水光,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片刻后,她起身,轻唤了一声,似乎带着无限的勇气,“她破坏你的家庭的确不对,可不论怎样都不要拿法律开玩笑,为了你自己好,把一切交给法律处理不好吗?” 她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先确定许碧柔是安全的就好。至于其他的事…只能听天由命了。 温祁深深望着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生出了隐秘的渴望。 这份渴望见不得光,只能像根灰溜溜的藤蔓,日复一日在他心底扎根生长,直到长成参天大树,遮住了所有可能渗入的阳光。 而他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眼睁睁看着她爱上别人,何其可悲。 凭什么站在她身边的人不能是他? 凭什么抱住她亲吻她的人不能是他? 凭什么他近水楼台,这枚月却还是被旁人摘走? 一切都是因为他们那该死的关系! 只要他不再是她的哥哥… 温宓被他眼神的变化吓得后退几步。 “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温祁说,“只要你肯求我,我这就告诉你许阿姨的下落。” “我,我求你…”温宓颤抖着垂下眼眸,无助地捉住他的衣袖,眼里氤氲着破碎的光芒。 “不,我说的可不是这种求法,你不明白?” 男人闲闲地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交叠起两条长腿,深邃的双眼紧紧盯着她,“取悦我。” 温宓看清了他眼底浓烈的野望。 那样触目惊心。 猝不及防地碰上那片灼热的欲,她喉咙里发出两声更咽,随即狼狈地偏过头去。 平复片刻后,她泠泠地笑了,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外走,背影看起来是那样优雅从容。 直到她在男人眼皮子底下推开门,才留下平静到极致的一句: “我不接受你的羞辱,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男人瞳孔微缩。 这一刻,他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和惶恐。 他这么做——是不是把她越推越远了? 相比她温柔地满口“哥哥”,他更无法忍受她对他视而不见。 “宓宓!”他骇得大叫一声,可美人还是离开了。 门在他惶恐的视线中重重关上。 男人死死盯着门,沉寂半晌,忽然红了眼,捂着眼睛颓然地仰倒在沙发上—— “你真是个混蛋。” 惨笑着的呢喃。 …… 温宓逃出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终于又嗅到了清新的空气。 抬头四顾,刚想打电话让朱狷来接她,手机却猛不丁被一个大力从后面抽走! “!!!”她一惊,整个人僵住,生怕一回头就看到温祁那张冷白的面孔。 可没想到,一道陌生的、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温小姐?终于找到你了。” 她心生不妙,还没来得及转身,口鼻就被一个帕子用力捂住,在倒入某个怀抱的瞬间,她勉强睁开眼皮,只看见了对方长满胡茬的下颌。 … 再次醒来时,她已身处某个废弃的停车场。 绚烂的晚霞肆意涂抹着这片空间,一小片笼罩在她的身上,却令她脊背发冷。 她的手脚被麻绳牢牢绑住,已经被磨得青青紫紫。 须臾,走进来几个握着刀的壮汉,他们在她面前停下,然后散开,露出跟在身后的男人—— 温宓恍惚了一瞬。 “你是…” 男人阴狠笑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温小姐?” 温宓垂头,如云的乌发随着她的动作散落,挡住了她惊艳绝伦的侧脸。 “我怎么会不认识韩总呢。” 路易莎珠宝的韩总。 当初就是他亲自找到朱狷,想请她为路易莎代言。 男人见自己被认出,猛地夺过一把刀,刀尖直勾勾地对着她,“你知道这段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 娱乐之绝代佳人61 “…”温宓抿了抿嘴。 “我那么喜欢你,相信你能拯救我们的公司——我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可是你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尖锐刺耳,震得人耳膜生疼,可是温宓只看到了一个无能的人在发泄他的愤怒。 她只是用那双平和的、柔亮的眼睛注视着他,没有说一个字。 “你这是什么表情?”男人表情扭曲,脸色涨红,青筋凸起,“你以为我是一个可怜虫吗?我有钱长得好,到底哪里配不上你温宓?” 温宓忽然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我笑你——像个傻瓜。公司被吞并不想办法解决反而在这里无能地发泄。我笑你可悲。” 温宓脸上的笑渐渐变冷了。 男人被狠狠刺激到,眼底窜出狂怒的火花,恶狠狠地拿着刀子挥向她—— “唰——” 刀刃破空的声音仿佛切碎了每一粒细小的尘埃。 那一瞬间,空气都静止了。 男人停了下来,愣愣地,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一幕,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他笑出了眼泪,“活该啊,真是活该!谁让你激怒我,都是你活该!” 温宓垂着头,玉白的脸颊上一道血口清晰浮现。 瘆人的血液正从刀口里缓缓滑落。 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微微笑道:“就这点胆量吗?” “你还有没有一点身为明星的自觉?你毁容了!”韩总咬牙切齿,握着刀柄的手在颤抖。 温宓凝神笑道:“那你呢?还有身为人的自觉吗?你犯-法了。” 如果是上辈子,她的确会为毁容感到痛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丁点也不得损毁。 可现在情况不同,她不再在乎皮囊了。 她的新戏女主中期被毁了容,现在这个样子,正好契合人设。 “你绑我来到底想做什么?”她温柔地笑问,“你想怎么报复我?就只是这样吗?” “疯女人!”韩总眼神缩了缩,狠啐一口,捡起地上的手机扔给西装手下,“联系她哥!” … 电话瞬间被接通。 话筒里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似乎早已料到这通电话。 “…”打电话的壮汉呆了呆,求救似的望向韩总。 韩总啐了一口,恶狠狠地夺过电话道:“温总是吧?你妹妹在我手上,想不想救她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温宓抬头,看着这位韩总唾沫横飞,表情时而狰狞时而畅快,仿佛做了一件人生最得意的事。 而据她的了解,哥哥不是那种喜欢跟外人废话的人。 说了一串数字后,韩总咬牙道:“想要救她,就打三个亿到这个账户上,否则我让她死无全尸!” 男人默了一瞬,冷声道:“电话给她。” 韩总狞笑一声,蹲下来,用冰凉的手机拍了拍她的脸。 “喏,你的好哥哥要听你的声音呢。” “哥哥…”温宓长睫微垂,轻唤了一声,“对不起,又给你惹麻烦了。” 对方似乎在开车,闻言说:“麻烦?上次淹死我两盆花,到底没能让你愧疚。” 温宓眸光微闪,从话里捕捉到了某些信息,忽的唤道:“哥哥,不要听他们的,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似乎带了点颤抖,可表情平静又从容,“他们划伤了我的脸,我好疼…” 这时,一个壮汉把手机夺了过来,强行挂断电话,又低头瞟了眼手机,喜笑颜开道:“韩总,三亿已经到账了!” “算他识相!”韩总眯了眯眼,忽然道,“不过,这小妞…” 壮汉一:“我看干脆宰了算了!” 壮汉二:“妈的!我还没见过这么美的骚娘们,不如我们…” 韩总眼光阴谲,冲温宓咧开一嘴白牙笑道:“像你这样的尤|物,应该早被男人啃熟了吧?既然如此,伺候伺候我们哥几个怎么样?伺候满意了,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温宓并不意外,垂头笑了一下。 “你们考虑清楚: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那三亿可就打水漂了。” “呸!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韩总唾骂一声,瘦小的身子凑上来就要抓她的衣裳,随着衣帛碎裂的声音响起,他眼中的邪光愈来愈盛! 温宓眸光微颤,美眸仿佛晶莹的冰湖,被重力碎开一道道裂纹,水花从中流渗出来。 “哟,女表子现在知道害怕了?”韩总用力撕扯着衣裳,呼吸急促,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放心,老子会好好疼你的…” 他的嘴要往她红肿的脸上凑。 温宓胃里翻滚,挣扎着躲开。 娱乐之绝代佳人62 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只要再拖延几分钟…… 哥哥就会赶来。 刚才在电话里他说“马上到”。 想到这里,她忽然全身注满力量,硬是忍着恶心张嘴咬住了韩总正在作乱的胳膊。 “啊——” 一声凄烈的惨叫后,韩总用力甩了温宓一巴掌,“啪”地一声,把她打得耳鸣嗡嗡,嘴角有血迹渗出。 韩总疼得脸色狰狞。 “臭表子,给脸不要脸!” “我劝韩总,还是不要跟我鱼死网破的好。”温宓眸光湛湛,冷然地盯着他。 她浑身仿佛长满了刺,让人接近不得,饶是韩总这个心狠手辣的也对她没有一点办法。 除了放放狠话外,再也碰不了她一根手指头。 两边正胶着时,门口忽的炸起一声巨响—— “嘭!!!” “谁?!” 几个罪|犯顿时惊觉,连忙扭头去看,只见一小队警察飞快跑了进来! “都不许动!” “他娘的!”韩总啐了一口,眼睛阴狠,目光在几个手下之间扫视,“谁报的警?” 手下都脸色发白,颤颤地说:“不、不是我们啊!” 事已至此,没法再负隅顽抗,只好缴械投降。 男人挺拔的身影飞快跑了进来。 在夕阳的涂抹下,他仿佛一个救世主,满眼心疼温柔地把温宓搂进了怀里。 “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随之赶来的是救护车。 现在的她狼狈又凄惨,脸上胳膊上都是红肿与血污,奄奄一息的样子,那双乌黑柔亮的眼眸却弯弯的,还在笑。 “傻妹妹,别笑了。——你放心,”温祁慢慢抹去她嘴边的血,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一定让他们每一个、都付出惨烈的代价…” 轻柔磁性的嗓音,却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有股天生的阴戾。 温宓无暇再多想,意识紧接着陷入了黑暗。 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温祁守在她的床边,见她醒来,紧绷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个微微的笑。 “感觉怎么样?”说着,按响了床头的铃。 温宓眼底水光迷蒙,抬手抚过额头,柔声问道:“剧组那边来过电话吗?” “我让朱狷帮你请了假,今天不拍你的戏份。” 温宓放下了心。 “镜子…”她忽然道。 “有道疤,”男人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无伤大雅。” 温宓笑了,按住他抚摸自己的那只修长的手。 “我早知道会这样,当时那一刀我故意没躲。” 温祁的手指停住了。 他长睫微动,语气冷了些: “受伤只会激起他们的凌|虐.欲,如果我没有赶到,你该怎么办?” 温宓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大手,笑着说:“哥哥当时不是悄悄告诉我了吗?马-上-就-到。” “…”温祁绷着脸片刻,忽然也笑了。 漆黑的眼睛似阴霾被驱散,透出漂亮的日光。 “哥哥。” “哥哥。” 她一声声地叫着。 救命之恩,该如何相报? “安心养好身体,我陪着你。”温祁说。 … 当天许多人都来探望她。 温隆、林易消、宋知希、朱狷、还有合作过的导演、艺人。 水果和鲜花在病房里堆满了。 她的人缘好到让温祁逐渐不耐。 宋知希抱着她的胳膊嘀嘀咕咕,温祁离得远没听清,见她被逗得直笑,神色缓了缓,复而又板起脸,轻轻推了下眼镜。 “宓宓,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少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活像一只被丢弃的小哈巴狗。 “感情是不能将就的。”她现在的温宓深谙这个道理。 少年忽然抬头,扫了窗边的男人一眼,气鼓鼓道:“要、要是他欺负你,我一定会把你抢回来!” 话音未落,就被立在一旁的林易消一把扯开,“你啰嗦了四十多分钟,该我了!” “宓宓,”他对上美人温柔的眼眸,蓦地词穷,“我——” 半晌,终于道:“那些天杀的畜生总会遭报应,你放心,安心养伤,剧组还等着你呢。” 温宓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在她目前的判断里,他是最像男主的。 只要杀了他,这个位面的任务就能完成。 可面对这样一张真诚善良的脸,她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他们走后,她借口支开了温祁,开始试着联系脑海的那道声音。 “系统,你在吗?” 以往都没有回应,可这次,那道声音响了起来: “请鉴定师阐明需求。” “我可不可以,”温宓说,“不杀男主?” “警告一次,鉴定师需秉持大局观念,不得变更任务目的!” “…”温宓无力地闭上了眼。 大局观念。 大局观念。 大局观念就是牺牲一人去换无数人。 而她就是那个残忍的刽子手。 温宓身上的伤不算重,没过多久就出院了。 专注地投入工作让她不能再分心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林易消还在剧组,她无法避免与他见面,只能尽量少说话。 她不断祈祷:远离我,远离我,远离我。 林易消却不如她所愿,终于在某天拦住了她的去路,皱着眉说:“你在躲着我,为什么?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温宓抿了抿嘴,“我怕我控制不住会伤害你。” “?”林易消觉得很惊奇,“你在玩什么游戏吗?还能伤害我?这话很奇怪,就像在上世纪活跃的非主流。” 温宓无言,越过他离开。 林易消却一把拉住她的腕,语气哀求,“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好不好?” “我说了实话,只是你不信。” “信什么?信你会伤害我?”他扬起眉毛,不敢置信,“你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害人?” 温宓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用力挣脱他的桎梏,转身离开了。 不相信大实话,早晚会吃亏的。 … 杀青那天,温宓喝了一点点酒。 她想了一个不错的办法。 杀青宴结束,她没有让任何人来接,而是上了林易消的顺风车。 他或许以为这是缓和关系的好机会吧。 殊不知死神正在不远处冲他招手。 “易消,”都说喝酒壮胆,温宓酒量不好,一小杯就足够让她醺醉。 她迷迷糊糊地靠在副驾驶上,任由林易消为她系上安全带。 娱乐之绝代佳人63 “我不知道该回哪儿去了。”她半阖着眼说。 林易消偏头看了她一眼,开玩笑般说:“要不去我那里?” 温宓轻轻摇头,清醒了片刻,掏出手机来。 “要打电话?” “嗯。” “给谁?” “我哥哥。” 林易消不说话了。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温宓那么在乎那个对她有不|伦之心的哥哥。 电话被接通,男人磁性的声音传来过来。 “在哪里?” 温宓觉得眼前阵阵重影,一歪脑袋,看见了车窗上映出来的温柔精致的脸。 她捂住隐隐作痛的头。 “哥哥…我好难受啊。”她的声音绵软,像一颗快要融化的糖。 一旁的林易消听得神色黯然。 难道只有在温祁面前,她才会卸下所有防备? 可是,温祁又不是什么好人… 他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 “我在回家的路上,易消送我。”温宓柔柔地说。 “我很快就到家了。” “哥哥,”美人细白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长睫颤动,“我的妈妈——你能不能放过她?” “…”男人默了一瞬,轻笑起来,“怎么突然说这个?” “求你了,哥哥,她毕竟是我妈妈,如果你不能释怀,就让法律来惩罚她…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求求你,放了她。” 美人眼眶微红,嗓音更咽,听得林易消心疼不已。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别哭,明天我带你去要人,他不放也得放。” 电话那头的男人闻言,冷笑一声道:“不劳烦林先生,我和妹妹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掺和。” 顿了顿,又对温宓说:“宓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说罢就挂断了电话。 林易消悄悄看了美人一眼,见她垂眸无声,不由抿起薄唇。 半晌,他问道:“你难道真打算妥协?” 他试探着问出来,心里却是不信的。宓宓绝不会妥协,这是他在每一次相处中发现的。 温宓有些疲惫地笑道:“这只是一个愿望,能不能实现都不要紧,我尽力了,问心无愧。” 林易消松了口气。 温宓忽然看向他,说道:“如果我们都死在今晚,你会恨我吗?” 他的语气比刚才明显轻松很多,调侃道:“就算死了,我也得追着你,咱们去地府做一对儿鬼夫妻。” 见他完全不放在心上,温宓笑了,轻声喃喃道: “不听话,是要吃亏的。” 吃什么亏呢? 很快就能知道了。 第二天,几条热搜横冲直撞,顷刻间使整个微博陷入瘫痪。 #林易消温宓车祸#爆 #小天使#爆 #天塌了#爆 宋知希还是被经纪人提醒才看到这则新闻。 当时,他整个人有如晴天霹雳。 手指僵硬,几乎不敢往下翻。 【昨天夜里10点36分,天桥处发生车祸,一辆银色轿车撞破围栏坠入江中,车内人员系影帝林易消与新晋花旦温宓,两人均未逃脱。打捞上来时,两人紧紧相拥……】 “……”少年红着双眼,一遍又一遍地扫过这段文字,似乎想要从中找出一处破绽来。 他们一定是在炒作。 一定是! 真幼稚,怎么会有人拿自己的生命去炒作呢?林易消,宓宓,你们真幼稚! 少年头脑眩晕,一阵阵失控感吞噬了他。 这些天连轴转的疲倦与猝然之下的悲痛绝望猛烈相撞,几个沉重的粗喘后,他终于抑制不住地倒地…… 意识陷入昏迷的最后一秒,他似乎看见不远处,慌乱的人群外,美人笑吟吟地立在那里,冲他挥手告别。 …… 两人的死给某些事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热度。 比如两人从前的作品,两人传过的绯闻,两人可爱温柔的过去,两人最后一部电影。 《西蒙之死》算是两人的遗作了。 因为主演的死亡,还没上映,就达到了空前的热度。 可即便如此,剧组人员也无法展颜。 尤其是那些跟温宓有过接触的,几乎天天哭。 首映礼当天,导演红着眼睛说:“不知道该说什么,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们的离开,是对演艺界的沉重打击。” 说完,就深深鞠躬,带着团队成员慢慢走了下去。 电影开场。 一阵轻柔的歌声,携着春风细雨,蜿蜒过灰青砖墙,最后淅淅沥沥地飘入珠帘,徘徊在一张柔润饱满的朱唇上。 镜头缓缓下移,只见那双细白柔嫩的手都没闲着。一手持香勺斟粉,一手团扇轻摇。 室内香雾袅袅,端的是高雅上流。 女子叫阿娇。 一露脸,就令观众连连倒抽冷气。 因为她实在生了副绝色的皮囊。 “阿娇,你要体谅我和你爸爸,要不是家中有难情况危急,我们说什么也不会把你嫁给…” “好了,母亲,”阿娇侧对着妇人,慢慢说,“我嫁就是了。” … 此后,观众的心被这个女子紧紧地揪住了。 她的一颦一笑都充满了令人深陷的魅力。 眼看她所遇非人,眼看她千娇百媚,眼看她一双素手拨动乱世,眼看她历尽千帆容颜枯萎。 观众透过男主西蒙的目光,追寻走过了她的一生。 故事的结尾,她垂垂老矣,靠在一只摇椅上慢悠悠地摇着。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她青葱的少年。 该伤心么?不该。这一生,她结结实实地走过了,一步一跤地走过了。她不后悔。 影片就此结束。 观众久久不能回神。 放映厅内谁都没有起身离开,直到良久的沉默后,才陆陆续续有人出去。 导演说得对。 斯人骤逝,将对演艺界造成难以忽视的影响,因为一颗璀璨宝贵的明珠熄灭了。 渐渐地,放映厅的人都离开了。 在最后一排,却还呆呆坐着一个满脸泪痕的男人。他望着漆黑的大荧幕,双眼猩红,终于忍不住低低更咽起来。 …… 不知是谁成就了谁,《西蒙之死》在电影节上斩获大奖无数,温宓也收获了无数人的热爱。 这部一跃进入影史前三的电影让她成为了一个不会被时代遗忘的女人。 那个在电影里云雾似的美人,似乎成了无数人心中的白月光,只要提起,就是长久的遗憾。 圣宠【1】 【*】 24h替换 徐烈眼前一黑。 “大爷,我求求宁,咱能不作吗?” 刚歇了两天,这就想上房揭瓦了。 “顺便,带它露个脸,混个脸熟。”傅闲悠哉悠哉地笑了笑,重新戴好口罩,将小猪崽儿抱进车里。 徐烈:…… 行吧,他收回刚才的话。 不是想上房揭瓦。 这厮一开始就打着直接掀屋顶的主意了。 不过是奉傅家老太太的懿旨来这儿看看从前的管家老婆子,怎么还看回一头猪了呢?? 这得对他的艺人形象造成多大的影响? 养点猫啊狗啊小金鱼儿的多好,养头小猪,怎么想的? 还想带它露脸,混个脸熟,怎么着,露个脸它就能起飞呀还是怎么地? 徐烈是纯种的东北直男,完全不懂这种养宠物的情趣,他唯一的反应就是在脑海中,巴拉巴拉开始算接下来的要砸进去的公关费。 徐烈很疑惑。 徐烈很暴躁。 徐烈想打人。 但傅闲却是他的顶头上司,大boss,今天他敢动一下,估计明天就得出现在南非的新闻头条上。 小猪崽儿被放进黑色“大怪物”中,眼睁睁看着“大怪物”张开了大口,那个美貌比她稍微差上那么一点点的男人,丝毫不惜花,不,惜猪,简单粗暴地将它塞到后座。 朱圆润:… 糟糕。 被大怪物吞了。 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卷起小尾巴,蜷缩在座位角落生闷气,任傅闲怎么戳都不理。 可以说是很有骨气了。 然后,只听见“咔哧”一声。 小猪崽儿吓得一激灵,连忙扒拉起身子来,就看见傅闲拿着一只黑色会发光的方块儿,指尖敲打着,幽幽的光衬得他的脸有几分阴森。 那是一个什么怪物。 小猪崽儿瞪圆了眼,眼中闪过几丝炙热。 又是要到找刺激的时刻了。 它费劲地抬起前脚,搭在傅闲的一只胳膊上,伸长小脖子,一个劲往前凑脑袋。 待看清了黑方块里的内容以后,朱圆润惊恐地叫了一声,往后跳了跳,直到跳到角落里。 这个怪物竟然,竟然能摄魂! 因为这个怪物身体里有有有…有另一个它! 都是粉嫩嫩肉嘟嘟的小猪崽儿,两只看起来有些呆的小耳朵,圆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乖萌得不得了。 朱圆润鼓起勇气,又偷偷摸摸凑到男人身边,伸出软软乎乎的小脚丫子,小心翼翼地在男人衣服上戳了戳。 这件衣服,好奇怪哦。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大明王朝的服饰诶。 见男人没什么反应,小猪崽儿扒拉着男人的腿,后脚丫子在空中一个劲儿扑腾,终于跨过山河大海,爬到了他的大腿上。 傅闲正专心致志的发围脖,修长如玉的指尖在发光的屏幕上轻轻敲打着,猝不及防就从手机底下钻出来一张小猪脸,小猪崽儿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软软趴趴的一小只,整个蹲在他腿上。 …像只小狗子一样。 傅闲移开手机,伸手弹了弹小猪崽儿的脑袋,忽然嗤笑道:“成精了。” 朱圆润身子一僵。 糟,要暴露。 太… 太刺激了!! 小猪崽儿诡异地兴奋起来,猪鼻子哼唧哼唧,眼睛亮晶晶的。 下一秒,身子突然失去了重心,被一双大手抱起来。 小脚丫子在空中颤了颤。 “徐烈,你家孩子是不是还在喝奶?” 徐烈警惕地回头,“你干嘛?” “我记得来的时候你买了几个奶嘴儿?” 徐烈:“怎么着,你想喝?” 傅闲嗤笑一声,凝视着小猪崽儿,捧在手里晃了晃。 “给我一个。” 徐烈惊出了豆豆眼儿,嘴角抽搐了几下,低头翻出一直粉嫩嫩的奶嘴儿,递给傅闲。 傅闲接到以后,就往小猪崽儿嘴巴里一塞—— 小圆润视线微微下移,斗鸡眼都挤了出来,嘴巴砸吧了几下,发现感觉还挺好。 所以也不再挣扎,专注地吃奶嘴儿,胖嘟嘟的两腮一鼓一鼓,软软一小只,奶里奶气。 傅闲凝眉。 还真是跟一般的小猪不一样。 “给你起个名字吧?” 男人精致如玉的眉眼弯弯,捏了捏小猪崽儿的耳朵。 “不如,”他摩挲着白瓷般的下巴,思忖道,“叫胖胖?” 小猪崽儿瞬间炸了。 放肆!大胆!竟敢冒犯老子的名讳! 前脚丫子搭在男人大腿上,仰起小猪脸,卯足了气势,准备吓唬吓唬他。 而出口却是。 “哼唧。” 软软萌萌,虚虚弱弱。 小猪崽儿的表情人性化地出现了一丝龟裂。 “要不,叫…”男人又开始思索,“粉嘟嘟?” 小猪崽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倏然愤愤地叫起来。 感情是在以貌取人!呸,取猪! 什么胖胖,什么粉嘟嘟… 太瞧不起猪崽儿了!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朱!圆!润! 虽然这个名字不太得她心意,但怎么着也是她那丧心病狂的老父亲给取的,岂容“胖胖”之流亵渎! “不就取个名字么,”傅闲面色舒缓,抱起小猪崽儿,“看把你高兴的。” 我去你祖宗个腿儿! 猪崽子猛地被腾空,脸气得更加q粉q粉,连奶嘴儿都顾不上吃了。 憋了一口气儿,然后—— 一脚丫子蹬到这厮脸上! 啊打~! 看老子飞天遁地无影脚! …而实际上。 粉嫩嫩的小猪崽儿在空中荡了荡,颤巍巍试探出小脚丫,踢出了软趴趴的一jio… 男人俊美绝伦的脸上浮起一小块红痕,微不可查。 可见这只小猪崽儿是把自己吃奶嘴儿的劲都使出来了。 车行驶得很平稳,已经上了柏油路。 徐烈坐在副驾驶上冷冷回头,冷冷哼了一声,冷冷地抱起手臂。 腻歪! 傅闲抚上自己被一脚丫子踹上的那一小块肌肤,皱了皱眉。 从出生起,他帅绝人寰的脸蛋儿就没被这样对待过。 哪个不是痴迷艳羡地盯着他的脸,竟然敢有人踹他? 虽然是一头猪崽子,也不可饶恕。 他摩挲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修长如玉的手指伸到猪崽儿的腋窝下,咯吱咯吱挠起来。 呵,求饶吧小猪! 然后。 小猪崽儿奶奶地打了。 圣宠2 【*】 24h替换 徐烈眼前一黑。 “大爷,我求求宁,咱能不作吗?” 刚歇了两天,这就想上房揭瓦了。 “顺便,带它露个脸,混个脸熟。”傅闲悠哉悠哉地笑了笑,重新戴好口罩,将小猪崽儿抱进车里。 徐烈:…… 行吧,他收回刚才的话。 不是想上房揭瓦。 这厮一开始就打着直接掀屋顶的主意了。 不过是奉傅家老太太的懿旨来这儿看看从前的管家老婆子,怎么还看回一头猪了呢?? 这得对他的艺人形象造成多大的影响? 养点猫啊狗啊小金鱼儿的多好,养头小猪,怎么想的? 还想带它露脸,混个脸熟,怎么着,露个脸它就能起飞呀还是怎么地? 徐烈是纯种的东北直男,完全不懂这种养宠物的情趣,他唯一的反应就是在脑海中,巴拉巴拉开始算接下来的要砸进去的公关费。 徐烈很疑惑。 徐烈很暴躁。 徐烈想打人。 但傅闲却是他的顶头上司,大boss,今天他敢动一下,估计明天就得出现在南非的新闻头条上。 小猪崽儿被放进黑色“大怪物”中,眼睁睁看着“大怪物”张开了大口,那个美貌比她稍微差上那么一点点的男人,丝毫不惜花,不,惜猪,简单粗暴地将它塞到后座。 朱圆润:… 糟糕。 被大怪物吞了。 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卷起小尾巴,蜷缩在座位角落生闷气,任傅闲怎么戳都不理。 可以说是很有骨气了。 然后,只听见“咔哧”一声。 小猪崽儿吓得一激灵,连忙扒拉起身子来,就看见傅闲拿着一只黑色会发光的方块儿,指尖敲打着,幽幽的光衬得他的脸有几分阴森。 那是一个什么怪物。 小猪崽儿瞪圆了眼,眼中闪过几丝炙热。 又是要到找刺激的时刻了。 它费劲地抬起前脚,搭在傅闲的一只胳膊上,伸长小脖子,一个劲往前凑脑袋。 待看清了黑方块里的内容以后,朱圆润惊恐地叫了一声,往后跳了跳,直到跳到角落里。 这个怪物竟然,竟然能摄魂! 因为这个怪物身体里有有有…有另一个它! 都是粉嫩嫩肉嘟嘟的小猪崽儿,两只看起来有些呆的小耳朵,圆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乖萌得不得了。 朱圆润鼓起勇气,又偷偷摸摸凑到男人身边,伸出软软乎乎的小脚丫子,小心翼翼地在男人衣服上戳了戳。 这件衣服,好奇怪哦。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大明王朝的服饰诶。 见男人没什么反应,小猪崽儿扒拉着男人的腿,后脚丫子在空中一个劲儿扑腾,终于跨过山河大海,爬到了他的大腿上。 傅闲正专心致志的发围脖,修长如玉的指尖在发光的屏幕上轻轻敲打着,猝不及防就从手机底下钻出来一张小猪脸,小猪崽儿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软软趴趴的一小只,整个蹲在他腿上。 …像只小狗子一样。 傅闲移开手机,伸手弹了弹小猪崽儿的脑袋,忽然嗤笑道:“成精了。” 朱圆润身子一僵。 糟,要暴露。 太… 太刺激了!! 小猪崽儿诡异地兴奋起来,猪鼻子哼唧哼唧,眼睛亮晶晶的。 下一秒,身子突然失去了重心,被一双大手抱起来。 小脚丫子在空中颤了颤。 “徐烈,你家孩子是不是还在喝奶?” 徐烈警惕地回头,“你干嘛?” “我记得来的时候你买了几个奶嘴儿?” 徐烈:“怎么着,你想喝?” 傅闲嗤笑一声,凝视着小猪崽儿,捧在手里晃了晃。 “给我一个。” 徐烈惊出了豆豆眼儿,嘴角抽搐了几下,低头翻出一直粉嫩嫩的奶嘴儿,递给傅闲。 傅闲接到以后,就往小猪崽儿嘴巴里一塞—— 小圆润视线微微下移,斗鸡眼都挤了出来,嘴巴砸吧了几下,发现感觉还挺好。 所以也不再挣扎,专注地吃奶嘴儿,胖嘟嘟的两腮一鼓一鼓,软软一小只,奶里奶气。 傅闲凝眉。 还真是跟一般的小猪不一样。 “给你起个名字吧?” 男人精致如玉的眉眼弯弯,捏了捏小猪崽儿的耳朵。 “不如,”他摩挲着白瓷般的下巴,思忖道,“叫胖胖?” 小猪崽儿瞬间炸了。 放肆!大胆!竟敢冒犯老子的名讳! 前脚丫子搭在男人大腿上,仰起小猪脸,卯足了气势,准备吓唬吓唬他。 而出口却是。 “哼唧。” 软软萌萌,虚虚弱弱。 小猪崽儿的表情人性化地出现了一丝龟裂。 “要不,叫…”男人又开始思索,“粉嘟嘟?” 小猪崽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倏然愤愤地叫起来。 感情是在以貌取人!呸,取猪! 什么胖胖,什么粉嘟嘟… 太瞧不起猪崽儿了!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朱!圆!润! 虽然这个名字不太得她心意,但怎么着也是她那丧心病狂的老父亲给取的,岂容“胖胖”之流亵渎! “不就取个名字么,”傅闲面色舒缓,抱起小猪崽儿,“看把你高兴的。” 我去你祖宗个腿儿! 猪崽子猛地被腾空,脸气得更加q粉q粉,连奶嘴儿都顾不上吃了。 憋了一口气儿,然后—— 一脚丫子蹬到这厮脸上! 啊打~! 看老子飞天遁地无影脚! …而实际上。 粉嫩嫩的小猪崽儿在空中荡了荡,颤巍巍试探出小脚丫,踢出了软趴趴的一jio… 男人俊美绝伦的脸上浮起一小块红痕,微不可查。 可见这只小猪崽儿是把自己吃奶嘴儿的劲都使出来了。 车行驶得很平稳,已经上了柏油路。 徐烈坐在副驾驶上冷冷回头,冷冷哼了一声,冷冷地抱起手臂。 腻歪! 傅闲抚上自己被一脚丫子踹上的那一小块肌肤,皱了皱眉。 从出生起,他帅绝人寰的脸蛋儿就没被这样对待过。 哪个不是痴迷艳羡地盯着他的脸,竟然敢有人踹他? 虽然是一头猪崽子,也不可饶恕。 他摩挲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修长如玉的手指伸到猪崽儿的腋窝下,咯吱咯吱挠起来。 呵,求饶吧小猪! 然后。 小猪崽儿奶奶地打了。 圣宠3 若能得手,不但能铲除高霖,还能得到温宓。 一举两得。 他李魁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在这地界为所欲为惯了,还从没受过这等窝囊气。 他特意命人去高家送上请帖假意宴邀,实则是场鸿门宴。 只要高霖敢来,则必死无疑。 温宓知晓其中有诈,劝高霖三思,可他却说: “宓娘不必再劝。缩首畏尾,岂是大丈夫所为?” “…”温宓现在确定他不是男主了。 毕竟没有哪家男主能够莽到这种地步。 说完,高霖就挺直身板离开了,身边只带着个书童。 温宓:“…” 她抿了抿嘴。 李魁此番是阳谋,地方官庇护着,即便真谋害了人命,也不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高霖只一心读书,哪里看得出这其中的龃龉? 别说他现在只是个举人,就是钦差出巡,碰上这种地头蛇也要让它三分,高霖为何就是不懂呢? 温宓颇感无奈,让人知会了老夫人,自己匆匆往李家赶去。 到了李家却被告知宴会改了地方,受邀的众人都往新地方去了。 温宓问在哪里,家丁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一瞬间,温宓的心都提了起来。 若高霖在宴上有个三长两短,她该如何向老夫人交代? 她道:“高老爷是举人,吃的是官家饭,你若不说,恐怕高老爷性命危矣,贵府也难辞其咎!” 那家丁眼界低,被这么一唬,还真有些害怕,瑟瑟地低头道: “就、就在南听湖上。” … 南听湖,水波窈窈,縠纹依依,柔风弄柳,墨客销魂。 这样一副好景致,却被一道尖锐的笑声突兀捅碎—— “打得好!打得好!给我狠狠地打!” 温宓目之所及处,只见湖心泊着一艘瘦船,两个身影匍匐栽倒,被几个手持木棍的壮丁团团包围。 木棍破风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够清晰听到。 温宓的心顿时一紧。 那道尖笑的声音,分明就是李魁! 知道他不怀好意,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夺人性命! 船在湖心,她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高霖被打死吗? 情急之下,她胸膛中竟积攒出许多力气,猛地一声朝湖心喝道: “李魁鼠辈!光天化日之下持棍行凶,眼中可还有王法?!” 船中的李魁许是听见了,晃着扇子笑眯眯地走了出来,定睛一看,岸上那神仙似的美人儿可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温娘子么! 他心情大好,高声喊道:“美人儿莫怕,待我收拾了这腌臜东西,便立刻回去与你相会!” 温宓听得直蹙眉。 他与高霖,谁才是腌臜东西他竟没数? “只要你放了公子,我家定倾尽全力报答。” 李魁露出一丝餍足的笑。 “是么?”他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住手,冷哼一声,“回去!” 船随即驶向岸边。 温宓眼看着鲜血淋漓的主仆二人被抬着扔了下来,伴随着沉闷的声响倒在她面前。 若不是二人口中尚有细微呻|吟,简直就像两具尸体。 李魁晃悠着扇子走下船,笑着说:“美人儿,你想如何救他们?” 温宓抿了抿嘴,缓缓蹲下查看了一番。 所幸不曾伤到头颅。 她垂眸淡淡道:“任凭阁下吩咐。” “爽快!”李魁大笑,合扇道,“我与高霖本无仇怨,所图不过温娘子。只要你愿意,我即刻便让人送他回去,还会为他请最好的郎中,如何?” 温宓看了眼奄奄一息的高霖,移开目光,低低道: “还请阁下先允我送公子回去。” 李魁一听,只当她是答应了,大手一挥,便有几人来抬。 温宓回到高家,先是给李魁上茶,没过多久,李魁便面露痛色,死死地捂住肚子。 “哎哟,我的肚子…” 温宓面色不变,柔婉地笑着说:“只怕是这茶叶搁久了,上了些霉腥味儿。小九,快扶李官人出去。” 李魁挥挥手,“不必,让我的人扶着即可。” 说罢起身颤巍巍地往外走。 他现在压根儿不怕温宓使手段,毕竟高霖都半死不活了,她一个弱女子,能翻起什么大风浪? ——很快,他就要自己的轻慢感到后悔。 趁李魁出恭的功夫,温宓急匆匆扶着高霖从小西门出了府。 提前吩咐好的车马郎中早已等候多时了。 忽地轿帘被掀开,探出一张苍老的脸来。 竟是老夫人! 她急急地低声道:“快,快!” 下人搭手把高霖塞了进去。 二人一上马车,马夫便高喝一声“驾”,骏马飞驰而出。 尘土被马蹄踏起,车内颠簸,温宓的心却骤然安定了下来。 郎中正蹙眉查看高霖的伤势。 老夫人眼含热泪,盯着高霖浑身鲜血的可怜模样,更咽道: “天杀的李魁!我家究竟造得什么孽,竟害得我儿被打成这样!” 新赐的府邸不能久留,温宓只能说服老夫人携家奔往京城。 好在老夫人信她,按她的安排打点好了一切。 天子脚下,总比这种地方安稳得多。 温宓心中有愧,轻声道:“老夫人莫急,且听郎中交代。” 郎中收手沉吟道:“我开一方,你们按方抓来,不可多两,更不可缺两。” 医方开好,温宓一眼便注意到了不寻常之处。 怔怔地抬头,只见郎中一脸无奈。 “高公子伤势过重,若不以白曙花为引,只怕会落下病根。” 白曙花,温宓曾在医书上见过,世所罕见,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要去哪里为高霖寻一株白曙花? 温宓抿了抿嘴,弯弯的细眉间笼上了一层薄雾。 “若是寻不到白曙花,可还有其他替代之物?” “寻常汤药只怕会使身子孱弱,从此离不了药罐。若想根治,非白曙花不可。” 老夫人一听,又惊又急,“我们该去何处寻?” 郎中面色复杂,“听闻前些时日天子回宫为太后贺寿,寿礼其一便是白曙花。” …… 高霖再睁开眼时,已是第三日晚上。 此时他已身处客栈,温宓靠在榻旁,为他轻轻扇着风。 “公子,感觉如何了?” 圣宠4 高霖一动,身上便传来阵阵的痛意… 他眸光微黯,低低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温宓笑了笑,端起桌上的汤药走近,说:“公子哪里话,还是先吃药吧。” “我只以为他不敢动我,没想到…” 温宓忽然道:“公子,我们如今正身处长安。” 高霖一惊,“长安?” “李魁跋扈专横,我不愿委身,遂求了老夫人…” 高霖眼眸微闪,缓缓握住她的手,沉声说: “我不怪你,既来之,则安之。” 温宓察言观色,见他神色有异,便知道他并不如嘴上说的那样无谓。 她喂他服下了药,然后让他安心休养。 自己则系上披风抱着两幅画匆匆走出客栈。 此行本就风尘仆仆,银钱已所剩无几,连明日买药的钱都不够了。 若不早些想办法赚钱,恐怕这一大家子无法在长安生存。 温宓把画卖给了一家画铺,得了三十两银子,又把这三十两悉数换成了药材。 她一个人抱着大包药材往回走时,天已经黑透了。 路上就她一个人,还真有些阴森渗人。 真是怪哉,皇城脚下,竟也有如此寂静之处? 在温宓的第一世,京城一到晚上总是万家灯火、繁华无边。 “前方何人?” 忽然身后响起一声暴喝,温宓一惊,怔怔地停下脚步。 她转身。 只见面前竟立着几个持刀的官兵,冷眉倒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温宓轻吸一口气,抱着药包退后几步道: “民女从青州来,跟随公子一起投奔亲人的。” “你怀中抱着何物?” “回大人,公子一路上不慎着了风寒,恐明日一早无药可煎,遂趁夜匆匆前来买药。” 温宓的心提了起来。 看眼下的阵势,倒像是皇城出了事,这般的戒备森严。 官兵见她不似说谎,摆摆手道:“入夜危险,早些回去吧!” 温宓踟蹰问道:“民女初入长安,不知发生何事,致使如今这般境况?” 官兵道:“如今家家户户不敢出门、人人自危,生怕废帝卷土重来呢!” 废帝? 温宓听得蹙眉,端雅地行了个礼,然后就离去了。 回到客栈时,高霖正秉烛苦读。 温宓笑着说:“明年春日才考试,公子何不将身子养好了再读?” “书一日不读,便差人一日;一月不读,便差人一世。”高霖如是说。 温宓无奈地摇了摇头,把今日在街上碰见的事与他说了。 高霖听罢说道:“无妨,只要我们歇下了脚,有个安身立命之处即可。” 可是,他的野心真的只是这样吗? 温宓淡笑不语。 … 在这个世界又度过一年多,第二个候选男主都没有出现。 怪哉,怪哉。 如今的高霖早已不同往日,人人见他都要尊称他一声探花郎。 看着那身鲜艳灼眼的红袍,温宓觉得,此人的才干,足以配得上他的野心。 高霖在温宓生辰那日被正式诏入翰林院,担了个修撰的职。 自此以后,高家总算在长安有了一个安身之所。 “宓娘,这是圣上的赏赐,你为何不收下?” 刚用过午膳,高霖便匆匆来到她的闺房,手上拿着柄成色极好的玉如意。 温宓偏头示意丫头出去。 高霖坐了下来。 “既是御赐的贵重之物,公子收着便是,岂可转赠他人?” 高霖怔怔盯了她片刻,倏地垂眸道:“你说得对,我只是想补偿你一些…” 补偿? 温宓不解地望着他。 一点绯红之色从男人脸上漫出。 他羞愧地启齿:“不瞒你说,今日有人上门提亲,正是我们前几日才见过的姚娘子。” 温宓恍然。 这位姚娘子她的确见过。 前几日同僚拜会,姚娘子在宴上大出风头,上前结交的青年才俊不在少数,没想到竟看上了不甚显眼的高霖。 “我初初入京,承蒙姚大人关照,总不好回绝人家。” 温宓总算明白了高霖的意图。 她颔首笑道:“姚娘子与公子,乃是佳人才子,正当相配。” 高霖面色复杂。 不知为何,总觉得心头闷胀,对她这样的反应感到失望。 “宓娘,我…” “嗯?” “没什么。”高霖黯然的眼神一躲,又嘱咐了几句,然后就慢慢地转身离开。 … 高霖与姚尚书嫡女姚淑慧的亲事定在了五月初六。 温宓本欲告辞,谁知高母竟突发恶疾,卧倒在床,郎中看了都摇头,说老夫人命已垂危。 高母年轻时嫁过人的,只是迟迟无子,遭夫家休弃。 她半生操劳,捡到婴孩时的小高霖后一人将其养大,年纪轻轻便满头银发,到如今不过半百,生机却早已耗尽。 高霖得此噩耗,立在窗前,久久未能言语。 他甚至不敢去看一眼母亲的模样。 窗外的风很大,吹得他的两眼渐渐酸涩了。 忽然,一名小厮又跑了进来,说:“老爷,温娘子请您去老夫人处。” “…”高霖的眼珠干涩地转动了一下,“怎了?” “看样子是老夫人的病情有好转呢!” “…” 高霖急急地赶到老夫人的院子。 一进内室就发现温宓正守在榻旁,握着老夫人的手,眉目含笑,只给他个侧脸。 而老夫人也笑眯眯的,瞧着虽然虚弱,却并无大碍。 高霖怔住。 这是怎么回事? 他望向一旁的郎中,只见郎中点点头,请他到外头说话。 “令堂今日的脉搏分明已是油尽灯枯、药石无医,这姑娘一来,登时好转许多,不知是何缘故。” 这要是当着温宓的面说,她恐怕不好解释。 毕竟她只是化形不久的兔妖,灵力微薄,只能堪堪吊着高母的性命。 若想要高母一直活下去,必须每隔两日来输送一次灵力。 想到高母曾不怕辛苦照顾过受伤的自己,温宓便犹豫了。 凭心而问,她真的能因为高霖就丢下慈祥的高母不管吗? 那未免太薄情寡义。 为今之计,只有暂且留下,把高母的病情稳定住再说了。 至于高霖那边,温宓只是谎称是自己有特殊的法子能救治高母。 ------题外话------ 君夺臣妻线的楠竹二号下一章安排上~ 圣宠5 高霖信以为真,并不怀疑。 四月廿七,是大周君臣夜宴之日。 从王朝成立之初就延续下来,用以犒赏功臣、以示君恩,在京官员均可参加,还设有女眷席。 今年的君臣宴定在皇宫玉阑台内,此处宽敞,足足可容纳五百余人。 高霖这个翰林院修撰,官职虽小,却是受圣上钦点极受重视,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温宓觉得高霖既已定亲,自己再作为女眷陪伴左右实在不合礼数。 可高霖却说,自己在朝中尚未站稳脚跟,又遭同僚忌惮,若温宓能在女眷中帮衬一些,应当会很有助益。 “…”温宓眉尖轻蹙,说,“我只可以府中表亲的身份侍候左右。” 高霖欣然同意。 等到了夜宴这日,高霖早早就带着温宓进了宫。 处处琉砖碧瓦,雕梁画栋,廊苑参差,亭台高坐。极贵,极雅。据说高祖是位审美极佳的帝王。 二人一入宫,便被宫人引着前往玉阑台。 温宓低声询问了几句,高霖一一回答。 原来朝中有一人姓李名允,对他早有不满,二人同在翰林院做事,先前就使过不少手段构陷,只是不曾被他放在心上。 “平日倒还罢了,只是今日,怕是防不胜防。” 今日要紧场合,若是被此人坏了事,高霖的仕途恐怕就止步于此。 温宓当即就明白了严重性。 “我自当留意。”她说。 二人在玉阑台殿外候立着,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百官悉至。 有一人匆匆从远处走来,走近一看,才知这是御前总管大监袁中奎。 他笑眯眯地赔礼说:“陛下因事耽搁,派杂家传话,令诸位大人先行宴饮,不必拘束。此次未设女席,女眷们可自在落座。” 言下之意就是女眷可以坐在男人身边了。 温宓无奈,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发展,不得已跟在高霖身边、由宫人引着坐下。 明明是君臣之宴,新帝却迟迟未到。 宴上气氛逐渐放开,百官言笑晏晏,觥筹交错。 而新帝此时真的是有事耽搁么? 未必。 一道挺拔的人影正立在暗处,一边把玩着佛珠串,一边将殿中情形尽收眼底。 他身后恭敬立着的,分明是方才退下的御前大监、袁中奎。 … 因高霖的话,温宓时刻警惕。 席间忽有一人起身,执酒走到他们面前停下说:“霖弟,愚兄敬你一杯!” 温宓闻声抬脸,只见此人面目阴黢,狭长双眼似有狠意,此时正把一杯酒递给高霖。 她不由担忧,偏头看了眼高霖,见他神色犹豫,当即便了然: 想必此人就是那个屡屡构陷于他的李允了。 这杯酒恐怕也被动了手脚。 温宓的目光微动,见高霖伸手欲接,笑着挡下说: “我家公子旧伤未愈,不宜饮酒,请大人担待。” “旧伤未愈?”李允扫她一眼,直勾勾的眼神转向高霖,冷笑道,“高弟何时受过伤,愚兄竟不知。” 高霖:“入京前就有的伤了,时时复发,实在不能饮酒,李兄原谅则个。” 李允信了才怪。 先前不是没见过他喝酒,怎么这会却不行了? 分明是不想喝他递过来的酒。 这酒里…可是有好东西呢。 李允心中冷冷地笑了一声。 今日本能让这高霖御前失态的,怎么偏偏冒出个女人坏事! 眼看高霖已不可能喝下这杯酒,李允恨极,阴冷地盯住温宓,忽然咧嘴笑了一下。 “既然高弟不能喝,那就由你替他喝。若是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温宓垂眸起身,自顾自拿起案上的酒壶,摆起三个酒杯一一斟满,按住想要阻止的高霖,轻声说: “既是敬公子的酒,断没有我替饮的道理。为免大人不快,我便自罚三杯,请大人海涵。” 说着,她神色不变,竟真的掩面将酒饮下,一时间让李允无话可说。 再是一腔怒火,此刻也只能偃旗息鼓。 此女真是好一张利嘴! 李允重重地甩袖离去。 而一次喝了三杯的温宓由宫女扶着坐下,竟已双颊酡红,秋波迷离,纤指抵住颞颥,难受地轻轻吐着气。 美人微醺,醉容媚人不自知。 周遭的人看得失神,就连暗处那双眼,也看得清清楚楚。 由宫女伺候着,美人小颗小颗地吃着解酒的紫葡萄。 汁水丰沛的葡萄肉被滢滢指尖送入朱唇,平添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袁中奎见自家圣上的目光在某个位置停留许久,不由迟疑,顺着视线看过去,心中了然,低声说道: “此女颇有名气,去岁随探花郎入京,以卖画为生,供养高氏母子。 太后娘娘挂在寝宫的那幅《阳春三闹》便出自此女之手。” 新帝随意嗯了一声,漠然地移开视线。 温宓一连吃了许多葡萄,仍感觉强烈的不适,身体仿佛随时要炸开。 无法,只好先借故躲出大殿,身如柔柳,踉踉跄跄,视线剧烈晃动,身体的不适愈发严重。 直到走到一处假山,才终于控制不住地栽倒在地! 视野里的事物迅速膨胀—— 她、她竟在此刻变回了原型! 这可如何是好! “好大胆的兔儿,竟敢跑入皇宫里撒野。” 身后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温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捉住后脖颈拎了起来。 她慌地睁圆了眼睛! 下一瞬,就被转了个身,正面对上了一双漆黑冷淡的眼。 “是你。”男人意味不明。 这张熟悉的面容叫温宓瞬间想起了某一刻的记忆: 这这这、这竟是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在大雨中碰上的那位公子。 他当时还想吃掉她! 他怎么会出现在皇宫中? 温宓心生疑窦,见他通身贵气逼人,怎么看都不似等闲之辈。 只看年岁和气势,她疑心是新帝,但他的衣着并非龙袍,想到今日百官宴饮,便放下了心,只当他是在朝官僚。 此刻再仔细看,男人的眼中竟还带着几分探究。 温宓一个激灵,以为他还没放下把她吃掉的念头,连忙用两只爪子巴住他的胳膊钻入他怀中。 两只红而澄澈的眼睛可怜地望着他。 圣宠6 怀中的小家伙瑟瑟发抖,明明害怕之极却仍为了生存装可怜的模样极大地取悦了男人。 他能感受到她细微弱小的心跳,能感受到她血液的流动,更能感受到她温柔无害的生命力。 而此刻,淡淡的酒气从这兔子身上涌入他的鼻腔。 并不难闻,反而带着诱|人的醇香。 看来袁中奎开了不少的好酒。 男人嗓音清磁:“原是个偷酒吃的野兔。” 温宓闻言,更加扒紧了他! 男人把她带到了某处温泉,一撒手,竟是毫不怜惜地扔了进去。 “洗干净。” “!!” 温宓的鼻腔猛地灌了好几口水。 见小兔儿在池中扑腾挣扎甚是可怜,男人蹙了蹙眉,伸手把她捞起来。 “羸弱了些。” 再强壮也不能这样折磨啊! 温宓深深感受到了这位公子的恶意。 湿淋淋的兔子浑身皮毛紧贴,本就娇小,此刻更是只有巴掌大,缩在他掌心颤巍巍地抬起头。 柔软的目光看得人心都化了。 他还会伤害她吗? 温宓无暇思虑别的,只是直勾勾盯着他,生怕他再做出什么意外之举。 “罢了,你出去罢。” 说着将她放下,自顾自宽衣解带,只着亵裤蹚入温泉。 精壮有力的身体缓缓沉入水中。 而温宓则被掉落的华衣盖了个严实。 “…” 待她艰难地钻出来,就猝然看见这样活色生香的一幕,登时羞红了兔脸。 瞬间的错愕后,她慌不迭地拔腿就跑! 男人听见岸上动静,没有转头,只是淡淡垂眸,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水花。 …这边温宓跑出温泉,瑟瑟地躲在花丛中,一直等变回人身才敢往回走。 靠近玉阑台,她没有进去,只是候立在殿外,所以不知道宴上—— 姗姗来迟的新帝以滋事为由,赏了翰林院修撰李允好一顿板子。杀鸡儆猴,惊骇百官。 … 慈宁宫。 “皇儿今日实在莽撞,杖责那修撰事小,若因此惹得众卿家不满,岂非得不偿失?” 章太后手执香茗,浅啜一口,说: “你舅舅远在西疆,若要赶回,少说也要半个月。日后切不可意气用事。” 新帝颔首,淡淡道:“儿臣心中有数。” 章太后忽又笑了起来,放下茶杯说:“听闻你今日又捉住一只品相极佳的野兔?” 闻言,新帝削薄的唇翘起极淡的弧度。 “儿臣大意,又让她逃了。” 章太后叹道:“不忙这一时,皇儿有心了。” 章太后属兔,曾有大师留下一言: “章氏以子危殆,神兔救之” 章太后为显宗皇帝育有二子一女,公主幼时夭折,两位嫡子弘仁、弘隽先后为帝。 时人当她对二子一视同仁,殊不知在她心中,应是偏爱长子更多一些。 可惜弘仁实在无福,在位不过一年就被摄政王蔺寐废黜,改迎皇次子弘隽为帝。 而这位新帝心狠手辣不输高祖,刚上位就将废帝下旨驱逐,又毫不留情地赐死了扶他登基的摄政王。 蔺氏一怒之下起兵,正当人人自危时,新帝竟铤而走险,将镇守西疆的大将军诏回,一举铲除了蔺氏一族,彻底稳固了皇权。 预言中的“以子危怠”,章太后一直疑心是新帝弘隽,是以不敢对新帝放下戒备。 母子二人因此多有隔阂。 弘隽搜寻“神兔”,也是为了弥补太后几分。 章太后又提起六月的选秀。 此事历来由中宫随礼部操办,新帝还未曾立后,只好交给她来办。 对她来说,没什么比赶紧抱上皇孙更重要。 新帝说:“全凭母后安排。” “你这孩子,”章太后摇头,“自己也不拿个主意,喜欢哪个样儿的,全凭哀家去猜么?” 新帝只是垂眸转着扳指。 片刻后起身道: “儿臣还有政务要忙,就不陪母后了。” 说罢,不急不缓地迈步离开。 谁都知道他不近女色,对男女之事一向厌恶,还是亲王时就曾斩杀数十个别有用心的美人。 如此名声,谁家女郎还敢接近他? 除非不想活命了。 新帝冷嗤一声,不知为何,脑海中竟晃过一道娇柔的身影。 上了御辇,他揉了揉眉心,忽地问道: “高修撰府上的那个女子,可有夫婿人选?” 袁中奎一个激灵,连忙说: “这倒是不曾听说。陛下是想……” 新帝在御辇上瞥他一眼,没有作声,只是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扳指。 … 选秀定在六月廿三。 礼部筛出各家秀女共一百三十三人,哪想名册还未上呈太后,就有人动了歪心思—— 先前在君臣宴上挨了板子的李允得到老家远亲来信,得知高霖对温宓有意,于是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正好他与礼部员外郎张丙有些交情,二人对着秀女名册一番合谋,竟是胆大包天,将温宓的名字添了上去! 此事若非礼部左侍郎对高霖提了一嘴,恐怕他还会蒙在鼓里直到圣旨下达! 高霖得知此事后顾不得左侍郎的表情,匆匆忙忙就赶回府上,见美人正执笔作画,内心竟渐渐安稳下来。 …还是不要选秀的事告诉宓娘了。 若是… 若是能在名册上呈之前把宓娘收入后宅,那此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高霖紧盯着温宓。 在险些失去的危机感压迫下,这一刻,他觉得美人眉间的浅笑令人无比心安。 不过一低首,他眼中就多了几分势在必得。 “公子来了怎么也不吭声?” 温宓一抬眼就看见他定定地立在那里,不由笑了笑。 高霖:“你画得入神,我怕惊扰了你。什么画,可否让我一观?” 温宓遂将画卷在他面前展开,笑着解释: “此画名为《连理枝》,公子初六成婚,我没有拿得出手的贺礼,只好送上一幅画献丑了。” “…”高霖眼神复杂。 差点忘了,他下月初六就要成婚了,与那位姚家的女郎。 若非姚家对他的仕途有大助益,他断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如此一来,倘若他再想收她入后院,岂不是只能委屈她,让她做小? 高霖实在不愿这样。 圣宠7 只盼望姚家娘子是个明事理的贤妻,不给他难做才好。 … 初六这日,高姚二人完婚。 前院喜宴热闹时,温宓正待在老夫人处为她诊脉,又输送了许多灵力,直到老人家安稳睡下才离开。 刚踏出院门,就看见一位身穿嫁衣的女郎正要带人闯入。 “不长眼色的东西!都给我让开!” 女郎的声音仿佛深夜中的一簇火焰,啪地燥热了此方宅院。 温宓一怔,认出她正是今日新婚的姚家娘子,不由笑道: “时辰不早,夫人来这里做什么呢?” 姚淑慧向她见礼,言语间似是强压着怒气: “不知这高家什么意思,娶我进门,竟令我新婚之夜独守空房,我是什么人,也能任由他家糟践!?” 温宓诧异。 高霖难道不曾踏入婚房? 不过,这毕竟是人家夫妻两个的事,她一个外人总不好掺和。 是以笑了笑,福身道:“今夜老夫人已歇下了,夫人不如明日再来。” 说罢福身行礼,错身离去。 翌日她才听侍女说,高霖昨夜以公务繁忙为由彻夜未归,令新娘子守了一夜空房。 温宓不由想起她原来的世界。 有个姓魏的候选男主,也曾这样对待过她,只不过她当时并不在意。 而这位姚娘子却是对高霖颇为上心,要不然也不会委屈自己下嫁。 高霖此举是不把新婚妻子放在眼里,她该多伤心? 若是让姚家知道了,恐怕这事还有得闹。 温宓摇摇头,轻叹一声。 又过几日,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 温宓不明所以,问道: “何事吵闹?” 侍女出去看过,回来说:“公子想要娶您为平妻,夫人不同意,如今正闹呢!” “…?” 温宓眼前一黑。 娶她为平妻? 这是要做什么? 嫌自己的快活日子过长了么? 想到昨夜老夫人院外的场面,温宓只觉得脊背发寒,胸中泛起一阵作呕,唰地起身往外走。 侍女忙叫住她,“姑娘哪儿去?” “我不愿他们夫妻二人因我生嫌,暂且先去安抚住夫人,再想法子解决。” 侍女抬起眼,左盯盯右看看,最终叹道: “姑娘难道不知选秀之事?公子得知姑娘的名字也在秀女之列,这才想提前娶了姑娘,再找一相似女子替您去选秀…” 温宓一惊。 她的名字竟在秀女之列? 确实蹊跷。 想必是遭了算计。 除了李允,温宓想不出第二个有心之人。 不过这倒不是要紧的,她更恼的是高霖的做法。 既不尊重她,又伤了他的妻子。 “选秀又如何,哪里值当他们伤了夫妻情分?” 未免太过荒唐! 如此行事,当真无耻! 她算是看透高霖了。如此不仁不义之人,哪里配得上男主的身份? 侍女见她不快,连忙说: “公子也是为姑娘好。都说当今圣上性情不定,近他身的美人都砍光了,姑娘若是入选,恐怕性命堪忧…” “…”温宓轻按眉心。 定定地思忖半晌,忽地抬眼道:“有劳你告诉我这些,先去忙吧。” 待侍女退下,温宓走到案前提笔写信。 她在两千年后的世界生活过,被那里的观念影响过,做不出这种破坏人家夫妻感情的事。 为今之计,只有她主动消失了。 至于让她去选秀,那是不能的。 先不说天子是否真的性情暴戾,就是为了她进度堪忧的任务,也不能进宫。 否则她该去哪里寻其他的候选男主? 她本就是无名无分留在高家,就算走了也无伤大雅,连累不到高家。 就是惹了上面不快,也不会真的对高家、对高霖如何。 毕竟她一介小小民女,除了靠卖画攒出的那点名气,别的一无所有,少她一个根本无关痛痒。 再者,高母的身子已好转不少,只需一月输送一次灵力即可,那时她可以化为原型悄悄溜回高府。 高霖给她的金玉财宝她一概没拿,只留下一封没写去向的书信,然后就包袱款款地离开了。 去哪里? 她也不知道。 没有后顾之忧,她走得极为干脆。 可没想到这一去,却是身陷囹圄—— 她竟被人打晕,然后扛进了权贵寻欢之地! “哗——” 一桶冷水将她从头浇醒! 温宓浑身冰冷,望着面前笑眯眯的老妇。 “你是…” “我是徐妈妈,这儿的管事,手底下的姑娘个个花容月貌,却没一个能与你媲美。” 老妇笑得开怀,蹲下挑起她的下巴,啧啧叹道: “瞧瞧,这脸蛋儿,这身段儿,真是天生尤|物…你若乖乖的,我保你当上全京城最风光的花魁!” 温宓偏头避开对方的手。 “哟,可怜见儿的,每一个刚来的姑娘都如你这般,可结果啊…” 鸨母笑着起身,接过下人手里的鞭子,“只要挨过打、吃过苦,就什么活儿都愿意干了。” 说着,她狠狠挥手一抽,鞭子就啪地甩在了温宓身上! “!!”温宓疼得闷哼。 “啪——啪——啪——” 一鞭接着一鞭,直把娇柔的美人抽得鲜血淋漓。 剧烈的疼痛快要使她麻木了。 鸨母见她面容煞白却仍不屈服的模样,心头一阵火大,冷笑道: “好啊,好啊,原来是个硬骨头!来人!” “是!” “给她五十大棍,看她还硬不硬!” 温宓模糊的视线中,几个人影拿着木棍缓缓逼近。 她知道,若想保命,此刻唯有服从。可是… 她不甘。 她不甘被人视为蝼蚁任人践踏! 与其偏安一隅苟且偷生,还不如就这样死了,还能见到她想见的人。 温宓惨白的唇瓣溢出一丝浅笑,在不知第多少棍落在身上时,终于支撑不住、眼前阵阵发昏! 在陷入昏迷前,她听见了面前许多人刺穿耳孔的尖叫—— “妖怪啊——” … “袁中奎,去看看,外头何事吵闹?” 袁中奎很快就回来了,一脸为难地说: “回陛下,似乎是发现了妖怪…” “妖怪?”男人老神在在地坐在珠帘中,薄唇翘起极淡的弧度。 他又想起了那只蠢兔子。 “高家那人如何了?” 袁中奎弯腰,一咬牙道:“外头那个、瞧着正是温娘子!” 圣宠8 温宓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半个月后。 此前她只依稀记得自己被搂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意识在黑暗中沉浮,不清楚对方是谁。 而看到眼前满脸惊喜的高霖,温宓不由黯然。 该不会是他救了自己吧? 又欠下这样的大恩,岂不是还要与他纠缠不清? 温宓实在不愿意这样,于是轻声问道:“是公子救了我么?” 高霖眸光微闪,岔开话题:“先不说这些,你现在感觉如何?” 说着叫郎中进来看诊,又让两人端着茶水点心在一旁伺候。 温宓见他这样的反应,哪里还不明白,当即松了口气。 不是他救的就好。 “我已无大碍。自我昏睡,想必已过了不少时日,幸得公子照顾,我定当倾力报答。” 高霖笑了,眼神往旁边一扫,一个下人就有眼色地恭敬道: “夫人哪里话,您与公子本就夫妻一体,说这些话可就见外了!” “!!” 夫人?夫妻一体? 是在说她么? 温宓一惊,愕然抬脸,怔怔地盯着高霖。 “何意?” 高霖面露尴尬,挥了挥手,闲杂人等顿时退下。 他低声说:“宓娘,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但只有这样我才能护住你…” 谁要你护? 温宓心里缓缓冒出这个问题。 难道她遭此劫难不是因为他吗? 难道她不知是谁设计的? 李允! 自那日君臣宴后,此人就恨上她了,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高霖,他怎么还能说得出护住她这种话? 从前她连累他被李魁等人毒打,如今也轮到自己。 他们之间在这件事上扯平,她不能再胡思乱想。 温宓尽力使自己平息下愠怒。 “公子这样做,可有将姚氏放在眼里,可有将礼义廉耻放在眼里?!” 高霖羞愧,低头不语。 下人看不下去了,忙说: “夫人切勿动怒,公子也是心疼夫人。” “那日见您伤痕累累,公子在大夫人门外跪了一天一夜,才为您求得一个平妻之位,还上了族谱…” “…”温宓觉得自己要被逗笑了。 这种戏码,想必只有三岁奶娃娃才会信上几分。 她在昏迷状态下被写入高家族谱,成了他高霖的“平妻”,在这些人眼中竟还是她的福分? 真是荒唐。 眼下她真是十分心疼那位并不相熟的姚娘子了。高霖根本配不上人家。 “公子不顾嫡妻意愿又娶新人,实在不能令我正眼相待。”温宓语气淡淡,没有看他,“公子请出去吧。” “我、”高霖语塞,还想解释,“就是为了母亲的病体,我也要留住你,怎能顾全她的心意…” “姚娘子还是姚娘子时,也是双亲掌中珍宝。高公子,你怎可如此轻贱于她?” 高霖只好失魂落魄地出去。 自此以后,温宓再不愿意与他打交道,只是每日去探望老夫人时才勉强跟他说一两句话。 至于那位闭门不出的大夫人姚淑慧,她自觉愧对人家,便羞于出现在她面前。 好好的高家,全然变得死气沉沉。 高霖为此日渐沉默,温宓只当看不见。 有不忍心的小厮来劝她: “您何不看在老夫人的份上原谅公子一回?您回府后昏迷五日,都是公子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公子对您的心,日月可鉴!” 温宓却从中抓住了异常。 “昏迷五日?” 她算了算日子。 对不上。 她被打晕已是半月以前的事,也就是说她昏迷了十五日。 可为何直到五日前才被送回高府? 中间缺失了整整十日,她身在何处?又被谁照料着? 难道是那个救了她的人? 如果对方明知她是高府的人,为何不直接将她送回来,反而留了她十日? 温宓仿佛被一团迷雾笼罩着,心中惴惴不安。 此事没个解答,她总觉得会有后患。 又过几日,高霖忽然急匆匆来到她的院子,没等她反应就握住她的手说: “京城形势不好,我送你去徐州待几日,自会有人照拂。” 温宓一惊,不由想起一年前。 他们初来乍到,那时的京城也是这样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难道又出事情了? 只听高霖解释道:“废帝勾结南夏,如今已带领上万精兵混入京城。” 温宓面色无澜。 又不是话本,堂堂天子脚下忽然多出上万外邦人,这是挑衅,不是阴谋。 天子若是英明,根本犯不上闹到这种地步,连高霖这等小官都要为前途性命谨慎筹谋。 一定发生别的事了。 温宓这么想着,果不其然,下一瞬他就说: “我因泉公公一言向御书房进谏,劝圣上封废帝为亲王,以期免动干戈,不想因此触怒龙颜…” 温宓听明白了。 泉忠,泉公公,可不就是御前总管大监袁中奎的义子吗? 他口中传出来的话,一向能体贴圣意。 高霖恐怕是听了他的话误以为天子想放过废帝,于是顺着“圣意”递上了这么一封谏书—— 不想竟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今正是废帝祸乱之时,若是天子借此向高家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未免打草惊蛇,明夜戌时,小东门,只有母亲和姚氏与你一同。” 高霖满眼复杂地望着她,“宓娘,这一年来,是我对你不住。若是能再见,我定会好好弥补。” 后面那些话温宓都没有听进去。 她只知道自己要保护好高母和姚氏。 这两个都是好人,不该被高霖连累。 翌日晚,高家女眷乘马车悄悄离开了高府。 虽然如今京城守备森严,但高霖已为她们打点好一切,到了城门自会有人为她们放行。 只是,高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一日,守城的官兵忽然换了人。 原来与他约定好的那个兵爷醉酒在家没起得来,只好临时换个人来。 这一下子,高家这辆寒酸的马车就被拦了下来,一道粗犷的冷喝从外面炸起: “寻常马车,无天子手书,不得出入!” 马车里的几人一惊。 温宓抿了抿嘴,掀起轿帘轻声说:“我们去徐州探亲去的,官爷可否通融?” 还没等这官爷回话,一个守城小兵就嗖嗖嗖跑过来说: “禀大人,属下方才见那反贼上得就是这辆马车!” 圣宠9 反贼? 这下子,连老夫人和姚氏都坐不住了,嚯地将轿帘掀开。 “什么反贼?”姚氏满脸怒容,“我看是你们不想放我们过去,存心说这话来栽赃人!” 官兵当即黑了脸,喝斥几个小兵上前搜查。 温宓见状蹙了蹙眉,没有出言阻止。 几个小兵让高母和姚氏下轿后搜查起来,不知为何,温宓心中竟然一跳,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 她放出神识一探,竟真的在马车下发现了一个人! 糟了! 下一瞬,一个小兵嘹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找到了!人果然藏在这儿!” 温宓:“…” 她就知道,什么坏来什么。 她回头,对上了一人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他被小兵押着,形容狼狈,披头散发,那双眼满含恨意。 很快,这里就被重兵包围,连带着温宓三人也被押往官府,关进了牢房。 潮湿灰败的牢房里,姚氏紧紧挨着温宓,抓着她的衣袖说:“咱们是不是要葬送在此?” 温宓安抚她:“无碍,天子圣明,总不会错冤了好人。” 只是,她的心却一直惴惴的,仿佛一颗巨石压在那里。 过了三炷香的功夫,牢门被打开,匆匆走进一人。 此人拱手笑道:“姑娘受惊了,上头有请呢——” 那双眼睛看的正是温宓。 温宓给高母和姚氏一个安抚的眼神,就跟着出了牢房,被请上了一辆青黑色的马车。 外表青黑,内有乾坤。 温宓探身进来,一抬头,就与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对上—— “!!”她大惊。 “是你?” 眼前这张脸,她绝不会忘记。 正是他,屡屡戏弄于她,两次将她抛入水中挣扎! 她还记得初见他那次,系统提示过他也是候选男主之一… 听她惊呼,贵公子长眉微挑,语气淡淡疑惑,“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怎做这般反应?” “…” 温宓登时反应过来,自己与他的两次接触都是以兔子的形态,从未展露过人形… 她面上不显,优雅款款地落座,轻扫裙裾道:“那日君臣宴上,我曾见过公子的。” 对方似乎来了兴致,“哦,见过?那你可知我是谁?” 美人长睫微掀,道:“能劳烦府尹大人亲入牢房送我出来,除天子外,无二人矣。” 新帝弘隽。 温宓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 对方终于收起戏谑的神情,气势也冷凝起来,问道,“知道朕是天子,你就不怕?” 温宓:“民女孑然一身,皇上想杀就杀了,有何可怕?” 年轻的天子淡笑起来。 “你胆子够大。” 温宓心说非也,那是因为我是个妖怪才不怕。 她问:“皇上寻民女出来是为何?” 弘隽向她伸手,她不明所以,下意识把手搭了上去。 那只大手顿时就收紧了,将她完全包裹其中。 柔荑被男人的体温烫得一颤。 “皇上?”温宓眉尖轻蹙。 “素闻姑娘美貌,朕心悦之。” “…” 登徒子。 满口谎话。 看着他漆黑漠然的瞳孔,温宓心中蹦出这么几个字。 她慢慢垂目道:“民女惶恐。” 弘隽并未松手,而是淡淡道:“姑娘难道不想救同行的两位夫人么?” 温宓知道,他这是找准了自己的弱点。 “皇上想让民女如何做?” “朕要你入宫。” 温宓摇头,“不可,民女已有夫婿。” 虽然这个所谓的夫婿名不符实,但只要她的名字在高家的族谱上,就不能做这样不仁不义的事。 弘隽蓦然松开她的手,端正起身子,抱臂挑眉,“那位新科探花,高霖?” 温宓犹豫着颔首。 “可是朕听闻——娶你是那高霖趁人之危,姑娘并不情愿。” 温宓不知该如何回复了。 他说的没错,自己根本不是心甘情愿成为高霖的平妻的。 不过,这样私密的事,这位年轻的天子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他竟变态到去探听臣子的内宅私事不成? 果真是个轻浮之人。 “皇上言重了,并无此事。” “是吗?”弘隽的语气漫不经心,垂下眼帘,“既是情愿嫁他,还自称什么民女呢?” 温宓陡然反应过来,“…妾身陡见圣颜,一时忘了礼数,求皇上宽恕。” 弘隽一顿,说道:“夫人不必担忧,叫你入宫,是为陪伴太后,并无他意。” 温宓更不理解了。 说是陪伴,其实不就是侍奉? 这种差事有宫女有女官,怎么还用得上她这个臣下之妻? 难道…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兔妖身份了? 下一瞬,弘隽又道:“夫人妙笔丹青,深得太后喜爱,若能设法令太后展颜,朕自有重赏。” “…”温宓抿了抿嘴,知道答应他是最好的选择。 一来,靠近太后,自己就有机会求得白曙花;二来,也可以好好试探这位天子的身份。 “夫人不说话,想来是应允了?”弘隽淡笑,倏然掀开窗帘对袁中奎说,“传令下去,放了高家二人。” 袁中奎应下了,问道:“陛下,是否回宫?” 弘隽放下窗帘,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温宓身上。 “如此,夫人可放心了?” “皇上金口玉言,妾身自然放心。”温宓终于露出一个真切的笑。 弘隽注视着她的笑,一时不察竟被晃花了眼,蹙了蹙眉,眼底流出些许幽深来。 片刻后漠然地挪开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串。 … 温宓入宫后被直接带到了太后面前,弘隽则是回了御书房。 章太后一听她就是画出那些画的人,大为欣喜,拉着她赏画鉴诗,满面春风。 短短一日,温宓就让章太后对她十分喜爱不肯撒手,甚至用膳时亲自为她布菜。 “尝尝,这是哀家特命小厨房做的柳枝蟹,任谁吃了都忘不掉!” 温宓大大方方地放入口中,轻叹道:“入口鲜嫩,果然美味惊人!” “你若喜欢,哀家让人把料方写下赠予你,回去做给郎君吃…”章太后笑道。 这时,弘隽来了。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一迈进来,他就听见了里面的笑声。 圣宠10 温宓起身行礼。 弘隽摆手示意她起来,随即走上前坐了下来,说道: “母后今日心情颇佳,看来请温娘子入宫是请对人了。” 章太后的笑脸已经不见,淡淡道:“这丫头与哀家投缘,总能逗哀家高兴。” 弘隽闻言,偏过头看了温宓一眼。 “是么?” 这一眼意味不明,令温宓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弘隽并未久留,与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似乎还有要事在身。 弘隽走后,温宓欲言又止。 章太后叹了一声,说道:“哀家知道你心有疑虑,想问什么就问吧。” 温宓斟酌问道:“皇上孝心至诚,娘娘为何…” 章太后明白她的未竟之语。 她说:“哀家有二子,长子仁,幼子隽。仁温厚良善与哀家亲近,隽薄情冷漠肖似其父。” 这么说着,她眼底闪过晶莹的泪光。 “不——他比先帝更冷。先帝立我为后,是为我章家之势,终其一生不曾对哀家有过真心。 而我这皇儿,为了皇位竟将亲兄弟逼上绝路,这让哀家如何释怀?” “……”温宓没想到太后竟然会把这么私密的话跟她讲。 就不怕她传出去吗? 下一瞬,太后就笑了,抹去眼泪道:“可叫你这丫头看了笑话,只当哀家老糊涂,都忘了吧!” 温宓轻轻颔首。 皇权更迭,本是常事。 弘隽登基是摄政王蔺寐一手促就,本是想找个更好拿捏的傀儡,却没想到这傀儡竟会生出心智,反将他全族诛灭。 只能说棋差一招。 不论是废帝弘仁,还是摄政王蔺寐,都逊他一筹。 不过…他那样的人,真的会想取了弘仁的命吗? 温宓总觉得还有隐情。 不知为何,她竟想起了今日在城门马车里被捉住的那个贼人。 那双满含恨意的眼眸。 …… 天牢。 阴暗、冷寂、密不透光。向来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踏踏响起。 少顷,牢房门被推开。里面的人眯起眼,等看清来人后,冷笑一声道: “无耻反贼!你来做什么?来看朕的笑话么?!” 袁中奎当即变了脸色,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年轻的天子,见他面色无澜,这才放心开口道: “殿下,您这是何苦呢?陛下留您性命已是开恩,何苦再争…” “袁中奎。”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天子看着这个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淡淡道:“父皇母后都疼你,是以我饶你一命。胆敢有下次——格杀勿论!” 弘仁麻木地笑了。 他仰着头说:“母后疼我…母后疼我…母后能给我什么?我分明长你六岁,父皇却力排众议立你为储! 若非恩师血溅金銮殿,若非自古以来立嫡立长,这皇位还有我什么事?!” 弘隽的眸光一点点结了冰。 一时间牢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袁中奎不敢吭声,抬头瞄了天子一眼,又惶然地低下头。 他伴着陛下长大,对陛下是再清楚不过的。 人前清冷淡漠的陛下,实则最重血脉亲情。 他盼着父母像疼爱皇兄一样疼他,可得到的永远只是娘娘的一句“本宫乏了”,以及先皇冷冰冰的惩罚责骂。 渐渐地,年幼的陛下不再渴求父母的疼爱了。他学会了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他们的温暖和睦,真也好,假也好,都不曾施舍给他。 袁中奎曾亲耳听见先皇对幼小的陛下说: “章氏势大,若立汝兄为储,恐外戚专权。” 所以先皇才在明晃晃的金銮大殿上,提出立幼子弘隽为太子。 而宫闱秘闻曰:章后以子危怠,神兔救之。 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道在弘隽诞生后随口说出的一句,却被章后忌惮,从此不与弘隽亲近。 若登上皇位的是弘隽而非弘仁,章后、以及她背后的章氏,会如何抉择? 先皇这步棋走得险,却卓有成效。如今的章太后深深忌惮陛下,自然不会让章氏给予陛下更多的支持。 陛下啊,明明有母亲,有亲族,却在皇权倾轧下硬是活得像个孤家寡人。 谁看了不叹一声哀哉呢? 倏然,他听见陛下这么问:“能顺利躲入高府马车,是谁助你?” 闻言,废帝周身颓然的气息一滞,直勾勾地抬起头来。 “无人助我。” 弘隽颔首,没有再问,转身走出牢房。 背影从容,不见丝毫情绪。 直到牢房门再次重重地落锁,弘仁才反应过来,瞳孔空洞地冷笑一声。 他跟弘隽,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被堆砌出来的尊贵,永远比不上弘隽的与生俱来。 就像方才,明明同样身处牢房,自己狼狈不堪,而弘隽却如山川弦月,疏冷又亮堂。 弘仁闭上眼,遮住了眼底滔天的恨意。 … 温宓刚哄着章太后睡下,就有人匆匆进来,说陛下有请。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 温宓犹豫片刻,本欲婉拒,却听那小太监说: “夫人不必多虑,陛下说了,不过是问几句话,高府的二位女眷已经放回家了。” “…”温宓狠狠蹙眉。 这厮可真会拿捏人! 无法,她只能坐上御赐的驾辇来到御书房。 依旧灯火通明。 她轻轻走进去,只见他已换下龙袍,只穿一身锦白色天蚕丝寝衣,手执朱笔,正垂眸批注着什么。 肌肤冷白,腕骨凸起,十指修长。 眉峰蹙起,微垂的睫毛长而浓密,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这是一张极俊的脸。 饶是温宓见多了美人也不得不惊叹。 她收敛心神,出声行礼。 年轻的天子这才发现她。 他抬头,就这么静静地注视她片刻,忽地笑了一下,抬手, “夫人请坐。”他道,“今日在宫中可还习惯?” “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那朕就不与夫人绕弯了。告诉朕,高霖因何要送你们出城?” 温宓一顿,把今日在城门处说的理由原模原样说了一遍。 天子不知信没信,听罢只是道:“今日之事,让夫人受惊了,泉忠——” 泉忠就守在门外,听见叫声连忙进来,“陛下。” “送夫人回去歇息。” 温宓走后,袁中奎问道:“陛下真的信温娘子所言?” 圣宠11 天子久久没有言语,视线落在寂寂燃烧的灯烛上。 就在袁中奎以为是自己说错话时,他见天子起身走到书架前,抬手不经心地抽出一本书,似是随口道: “盯紧高霖。” “喏——” … 温宓知道皇帝怀疑自己和高家,毕竟这事实在太凑巧。 “私藏反贼”的罪名要是坐实了,就是诛九族也不够抵偿的。 好在皇帝并未表现出异样,似乎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为了让她放心,弘隽把她安排在离自己颇远的一处宫苑——掬水宫。 掬水月在手,惶然一场空。 此名不好。 同行的小扈公公说这是先帝某位不受宠的妃嫔的居所。 她刚要踏进门,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嬉笑的声音,不禁怔然,抬头望去。 只见几个鲜妍明媚的少女手提灯笼,说说笑笑地往这边走来。 她问一旁的人:“什么时辰,为何会有女郎走动?” 小扈公公恭敬地说:“这些都是刚入宫的秀女,只等着陛下相看呢!” 秀女…… 温宓这才想起来本月还有选秀一事。 她虽也在秀女名册之列,但已为人妇,应该不会牵扯出什么大事。 看那群秀女正往这边来,温宓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这里除了掬水宫外再没有别的宫苑,她们难道是要来这里找什么人? 正思索着,秀女们已经走近,其中一个举起灯笼对着她仔细一照,“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温宓不适地后退一步。 “原来你就是皇上接进宫的女子,”那秀女说,“果真是惊为天人,令我等自惭形秽呢!” 温宓弯弯的细眉蹙起。 她感受到了敌意。 她垂眸行礼道:“翰林院修撰高霖之妻温氏,见过诸位贵人。” 闻言,几个秀女一愣,脸上的忌惮顿消,转而换上了一副亲热的姿态。 变脸真的会比翻书快。 往她脸上打灯笼的那个秀女还凑上来抱住她的胳膊,笑眯眯地说: “原是高修撰的夫人,我早就听爹爹提起过,高修撰与夫人琴瑟和鸣很是恩爱呢!” 温宓笑了笑,对几人深夜造访的举动看破不说破,三言两语打发了几人。 小扈公公舒了一口气,扶着她进去。 夜凉如水。 “夫人初初入宫,不晓得人心险恶,她们是听了闲言碎语才想着来给夫人逞威风呢!” “什么闲言碎语?” “还不是…”小扈公公卡了壳,低声道,“陛下接夫人入宫,不少人净传些没头尾的脏话。” 温宓了然。 天子贸然接她入宫之举的确引人遐思,也不知他意欲何为。 翌日有消息传来:昨夜那几名秀女都被太后训斥,遣出宫去了。 同时,阖宫上下都开始为即将到来的选秀做准备。 太妃们想把亲族的女儿塞入后宫,太后想挑几个合自己眼缘的。 这几日,画像、名册、请柬、赏赐…流水般飞往宫里宫外。 宫中活人气儿逐渐丰沛起来,随处可见曼妙多姿的年轻女郎,御花园听水轩翠云池,环肥燕瘦,脂粉香腻。 温宓陪章太后来到御花园,被眼前的景象感染得心情愉悦。 “芙蓉不及美人妆,少伯诚不欺我!”她叹道。 章太后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若说美貌,在场哪个能挨上你?” “您再夸,我可要飘起来了。”温宓捂着脸玩笑,莲步匆匆挪到石桌旁,见上面铺开许多画像,画上还写着小字,不由诧异。 “正好,这是礼部送来的,你也来帮哀家瞧瞧,哪个该留,哪个不该留。” 不知为何,盯着这沓画像,温宓突兀地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她眸光微颤,不动声色地按住画像,抬头笑道: “瞧这死物有甚意思,女郎们既已近在眼前,自然是叫到跟前来细看才是。” 章太后听罢点头,并不作怀疑,随手指了个人召至近前,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人恭敬称喏,然后飞快跑远。 秀女们已被传至揽月亭外候立。 一眼望去,风貌动人,袅袅婷婷。 其中有几个格外出挑的,娴雅淑丽蕙质兰心,太后颇为满意,不时询问温宓的意见。 有个叫芸善的秀女,来历不小,是宫中木太妃的亲侄女。 木太妃背靠木氏一族,先帝在时极为受宠,就是章太后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温宓一听这芸善开口,就知道此女不是善茬,绵里藏刀,口蜜腹剑,城府极深。 虽生得貌美也颇有才情,可若成了枕边人,恐怕夜不敢寐。 太后并未表现出异样,只是笑笑地说:“不错的孩子,留下吧。” 芸善就这样入选了。 她含着笑,慢慢地站到一旁,任由众人或明或暗的目光打量,她都不曾蹙眉,一派温柔雅致的模样。 章太后凝神片刻,忽地偏头对温宓笑道:“仔细一瞧,那木家丫头倒与你有几分神似。” 温宓也笑了。 这时,一道高昂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乍起: “皇上驾到——” 弘隽竟也来了。 温宓下意识蹙眉,指尖收紧了几分。 太后道:“怎来得这样迟!” 天子长身玉立,窄腰以白玉腰封束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拎着一串佛珠,淡笑着走上前来。 “要事耽搁,母后见谅。” 章太后道:“快来瞧瞧,哀家看这些秀女个个都好,宓儿也赞不绝口呢!” 赞不绝口? 天子往温宓的方向瞥去一眼,随即无声轻哂,漫不经心地落座。 佛珠在他指尖不紧不慢地转动。 “哀家挑了几个顶好的丫头,都近前来,让皇上仔细瞧瞧。” 先前过了太后这关的几名秀女款款上前。 “臣女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天子没有抬头。 “平身吧。” “皇儿不看,怎么知道哪个合心意?”太后沉下脸。 弘隽笑了一声,抬眼道:“母后挑就是了,儿臣放心。” 温宓眼看着太后又有动怒之态,连忙道:“这样的大事,皇上自己也要上上心才是…” 弘隽一顿,胸膛的起伏加深了些许。 片刻后,漆黑的目光落在几名秀女身上,极随意地抬手指了一个。 “她不错。” 圣宠12 众人望去,只见被天子指出的那人笑容绽放,徐徐上前几步跪倒,“臣女木芸善,见过皇上…” 竟然是芸善。 太后一怔,心中划过一丝怪异的情绪。 “多大了?”天子意态闲闲地撑着头,随口问道。 “回皇上,臣女今年十七了。” “十七,”天子挑眉,似乎想起什么,忽然偏头看向温宓,“朕没记错的话,夫人过了下月初六,也是十七?” 此话一出,众人色变。 温宓是臣妻,皇上怎可将其与秀女相比?况且,这样私密的事,皇上是如何得知的… 温宓暗自深吸一口气,抿起笑容刚想说话,就听见一旁的太后淡淡开口道: “宓儿是四月初七生人,已满十七。” 温宓:“…” 天子闻言垂眸,漠不关心似的嗯了一声。 他道:“把画册拿来,朕逐个过目。” 章太后不悦,“人都在眼前,看什么画像?” 这回,天子没有再听太后的,而是看向袁中奎,重复了一遍,“去拿来。” 画册被端端正正呈到天子眼前。 几乎是他翻阅的同一瞬间,太后感受到了身旁温宓不由自主的轻颤。 她拍了拍温宓的手,压低声音道:“你若是累了,就先回去歇着,这里有哀家和皇帝呢。” 温宓心想,若是她的画像也在其中,自己这样离开,岂不像是畏罪潜逃? 还是要稳住才行。即便被发现了,也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于是她轻轻摇了摇头,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亭内人声寂寂。 太后心情颇佳地品着香茗,而天子则一页一页翻动着画像。 这两个最尊贵的主子不说话,谁也不敢吭声。 他的表情不曾变化,眼底也无甚温度,直到翻到某一页时,他微微蹙起眉,双目幽深了几分。 白皙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画中人,意味不明地开口道:“好一个千秋绝色。” 章太后闻言起了兴趣,“哦?谁人敢自诩千秋绝色?快拿过来让哀家瞧瞧。” 不料天子淡淡一笑,随即将画像卷起,递给了袁中奎。 “无颜之女,夸大罢了。” 袁中奎低眉顺眼地将画册收入袖中,没敢应声。 他就站在陛下身边,自然也看清了那张画像。那画中之人分明就是…… 太后叹了一声,不再多问,起身带着温宓离开了。 傍晚时分,温宓刚从太后处出来,就被一脸笑容的袁中奎拦住。 “温娘子且慢,陛下有请呢!” 温宓心道不妙,却没有避难之法,只能跟着前去。 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欺君之罪?还是藐视皇家之罪? 若是一气之下要杀了她,她该如何保命… 御书房。 温宓是第二次来了。 她觉得这地方死气沉沉,空有华贵的表象,半点人气也无。 弘隽并没有批折子,而是拿着一幅画卷仔细端详。 “妾身拜见皇上。” “跪下。”磁性优雅的嗓音。 “…”温宓抿了抿嘴,乖乖地跪了下来。 可她等到只有长久的沉寂。 弘隽不曾出声叫她起来,令她心生不安。 “皇上叫妾身来,却不说话,实在令妾身惶恐…” 弘隽闻言,似是轻笑了一声,随手把画卷丢到她身前。 “看看。” 温宓缓缓打开,只见画上是一个素裙女郎,云鬟雾鬓,骨肉匀称,一双含情目,一张樱桃嘴。 右下角写着小字: “千秋无绝色,恍惊天下人” 看到这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容,温宓双手一颤,暗自使自己平静下来,低低道: “皇上这是何意?” “夫人做的好事,问朕?” 温宓抿了抿嘴,蓦然抬眼,“此事非我所为。” “那就是高家?”弘隽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也不是高家!”温宓急急地说,“皇上明察,此事是有小人陷害,我与高家都绝非故意…” 年轻的帝王笑了。 他忽然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然后在她面前蹲下。 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抬起了她的下巴。 视线带着极强的压迫。 “与你无关?” “是。” “与高家无关?” “是。” “你知道入选之事在前,嫁与高霖在后,是也不是?” “…是。”温宓紧紧攥着手掌,脊背绷得僵硬。 弘隽一声冷笑。 捏住她下巴的手更加收紧了,疼得她惨白了脸。 “明知故犯,死不足惜!” 愠怒低冷的声音重重落地! “皇、皇上…”温宓眼尾溢出亮晶晶的泪花,一片诱人的红。 弘隽蓦然松开了手,她一下子瘫软在地。 “夫人可知错?” 温宓深知不能与此人硬来,只能咽下恼怒,乖顺地垂首道,“妾身知错,求皇上饶恕…” 她一低头,纤长白皙的脖颈就露了出来,散发着独特的馨香。 弘隽起身,走到软榻边坐了下来。靠在小桌上,以手撑头,姿态优雅。 他不知何时又拿起了佛珠把玩着,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既然知错,夫人就该拿出改错的态度来。” 这句话,在温宓眼中无异于保命的稻草。 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她想了想在上一个世界中的所见所闻,咬了咬牙,颇为大胆地从地上爬起,然后来到他面前。 在他漫不经心的目光中缓缓伸出双手… 下一秒,竟是按住了他的太阳穴,小心翼翼地揉弄起来。 “皇上感觉如何?” 馥郁的女儿香丝丝缕缕地萦绕他的鼻尖。 力道不轻不重,那双手软得仿佛没有骨头。 弘隽一怔,随即合眼,嘴上道: “在伺候人的功夫上,夫人颇得要领。” 温宓不理会他的挖苦与羞辱,专心致志地为他按摩。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弘隽一个人的声音。 弘隽意识到以后就闭上了嘴,安心地享受她的“伺候”。 不知过了多久,温宓的胳膊都酸了,却见他把玩着佛珠的手一顿,意味深长地笑道: “怎么,夫人是打退堂鼓了?” “妾身、妾身是有些疲惫了…” 他哦了一声,抬手按住她的柔荑,随后扯开。 “那,今日就到这里,夫人可以回去了。” 真的? 温宓将信将疑。 圣宠13 他这样大方,想必还有后招。 果不其然,看到她的表情,弘隽垂眸漫不经心道: “明日再来。” 温宓:“…” 真是羞煞人也! 若是传出去,她的脸往哪搁,他这皇帝的脸又往哪搁! 分明愠怒羞恼之极,却只能佯装平静地退下去… 温宓走后,袁中奎进来了,说道:“温娘子神色无异。” 年轻帝王轻点着方桌。 “她入选一事确有蹊跷,”嗓音顿了顿,“去查。” “喏——只是陛下,如此这般,只怕对温娘子的名声不利啊!” 弘隽知道这话的意思,无非是想劝自己不要做得太出格。 可在他眼里,伦|理纲|常从来不是第一位。 况且,他也的确要试探试探这只小妖的底线,将来好为太后挡灾。 “章后以子危怠,神兔救之” 神兔——救之。 有这样的价值在,这兔妖不论做错什么,弘隽都不会杀她。 方才不过是逗她玩玩罢了。 “朕心中有数。”沉默片刻,他说。 … 温宓被留在宫中,最着急的是高霖。 他生怕选秀之事败露,圣上一怒之下会对温宓下死手,倒是没往别的方面想。 他这几日心急如焚,比油锅里的蚂蚁还煎熬,屡屡找人求情,都被推脱。 无奈只好买通一个宫侍向温宓传话:若是事发,只管推到他头上,不可逞强。 温宓收到后只说让他放宽心,她会想法子平息圣怒。 一连几日去御书房为天子按摩,她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在一点点好转。 对她也勉强有了几分温柔。 选秀落幕,一众秀女只留了几个,其余全部送回家。 留下的几个封了位份,又被安排了宫室,选秀算是尘埃落定。 如此…她是不是就可以逃过一劫了? 弘隽生气,也不过是气自己的权威被挑衅,而她在他面前伏低做小卑微如斯,总该让他消火了吧? “夫人?夫人?”袁中奎接连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不由汗颜。 温宓回神,微微一笑,“袁总管请说。” 袁中奎:“再过几日就是重午,陛下的意思是办个宫宴热闹热闹,夫人丹青一绝,届时不如一展风采?” “知道了,届时我自会将画拿去。” 袁中奎为难,“这…陛下的意思是让您现场作画…” 现场作画。 温宓了然。 这是想在重午节那日给她难堪了。 丹青是个慢功夫,宴上她光作画了,不吃不喝,倒像宫外吆喝两声就接活儿的画师。 众人不笑她笑谁? 有这样小肚量的皇帝,还真是本朝的大弊。 她偏不上这个当,笑着说: “不巧,昨儿给皇上揉肩,十指酸痛,没个十天半月想是好不了了。 劳您替我谢过皇上,妾身恐不能担此大任,还是另寻他人吧。” 袁中奎一听就知道这理由敷衍,可还是行了礼意味深长地离去。 御书房。 “她是这么说的?”年轻帝王眉头舒展,轻嗤,“真是不能惹。” 袁中奎苦着脸,“皇上,再逗这温娘子,只怕人就更与您生分了!” 到时候真把人吓跑了,您哭都没地儿哭去! “朕不喜与人亲近,生分更好。”他漫不经心地说。 “明儿还叫她来。” 袁中奎:“……” 人姑娘没说手指酸疼吗?这都不放过,禽兽! “她入选之事,查的如何了?” 袁中奎忙道:“已有眉目。” 见天子不语,他又道:“此事与礼部员外郎张丙有些瓜葛。” “何人与他牵扯?” “还不曾查明。” “张丙,”弘隽阖目,指尖颇有节奏地轻点着御案,“这名字倒生得很。” 袁中奎会意,低声道:“这张丙得废帝亲自提拔,陛下清洗朝堂时并未将此人放在眼中。” 弘隽一顿,缓缓睁眼,眼底漆黑一片,“那就是遗臣了?” “是,陛下是想…” “待查探明白,此人就不必再留。” “喏。” 袁中奎冷汗涔涔,为张丙点了根蜡。 谁让他胆大包天,竟敢伸手在秀女名册中做手脚呢? … 转眼重午至。 宫里又热闹了起来。 温宓闲来无事,从宴上溜出来透风。 这场宴会本就是为了哄太后高兴,估摸着要入夜才能完。 她可坐不了那么久。 随着一同出来的还有新封的木贵人,温宓记得她叫芸善。 “高夫人好。”芸善向她行礼,面含微笑,“夫人也觉得里头闷热,出来走走么?” 温宓回礼,简单客套了几句便要错身离去,谁知又被叫住: “夫人留步,我有几句话想对夫人说。” 温宓一顿,不急不缓地转身。 姿容耀眼,如日下白雪。 “前头就是揽月亭,去那儿说吧。”芸善道。 两人都没让婢女跟随,一同步入揽月亭落座。 “听闻夫人入宫半月,一直未曾回府。” 温宓知她来意不善,淡笑道:“贵人有话不妨直说。” 芸善垂眸,“自大选后,我等便一直未得召见,反观夫人竟能日日出入御前。我等惶恐,不知陛下何意,求夫人指教…” 温宓心中了然,笑道:“贵人若有心,不妨与我一同面圣。” 芸善的脸色稍白。 “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 “陛下不曾传召,我若擅自前往,岂非惹得陛下不快?” 温宓闻言,笑意淡了些。 这位木贵人的意思,是让她帮忙开这个口? 且不说她一介臣妇劝谏皇帝床帷之事是否僭越,就是能劝,她又为何要当那个靶子,再给皇帝把柄抓? 此人想必认为她在御前颇有体面,殊不知她在皇帝眼中不过是个按摩打杂的。 芸善又道:“眼下宫中人人都传,说陛下看重夫人,只要夫人开口,陛下定能想起后宫诸人…” 温宓觉得不可思议。 你受夫君冷落,不去想法子让夫君喜欢,反倒求上了她这个外人? “贵人言重了,臣妇无能,恐怕帮不上贵人的忙。” 芸善咬着唇,目光中多了些晦涩的东西,忽然道:“夫人这般,是不想陛下召幸后宫吗?” “宫中传闻陛下与夫人私|情,难不成都是真的吗?” 圣宠14 温宓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嗓音淡淡: “贵人说笑,不过宫人讹传罢了,岂可轻信?” 说罢不急不缓地离去。 行至半路,忽见不远处有两三人影急忙跑来。 为首那人竟是袁中奎。 温宓诧异,还没等她开口询问,袁中奎就停了下来,以帕拭汗道: “可算找着夫人了。” 温宓往他身后望去一眼,闻见宫宴的方向丝竹戛止似有异动,心下一沉,问道: “可是出了事?” 袁中奎弯腰,声音凝重,“有贼人劫走废帝,而后潜入皇宫!陛下震怒,下令捉拿贼人,宴会自然是办不成了…” “那来找我做什么呢?” “请夫人跟奴才到御前去,陛下召见。” “劳您带路。”她没有多问,跟着就到了御前。 温宓被引入兴庆殿,刚福身,就见年轻的天子淡淡摆手,免了她的礼。 殿中除她以外,还有一个被侍卫按押着的男子,一身宦服,脸上染血,紧咬着牙关。 一旁静立着几个朝廷重臣。 温宓没有出声。 “众爱卿以为,朕该如何处置?”弘隽发话了。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率先道:“皇上,微臣以为,应严刑拷问此人,问出反贼下落!” 温宓认得此人,张子赋张大人,辅佐四代皇帝,时常单独面圣,位高权重。 “微臣以为不可。既是刺客,不如杀之以儆其党,既敢在今日行刺,想必与反贼并无相干。” “臣附议。”“臣附议。” 温宓扫了一眼,这些人大都与章氏有利害牵扯,能说出这种话也不奇怪。 只是到底让人心寒。 “夫人以为如何?”弘隽这时却将焦点转移到她的身上。她抬头,只望进一方幽深的潭水。 一臣子连忙道:“妇人议政乃是大忌!皇上,不可啊!” “住口。”弘隽扫向他们,嗓音微冷,“朕要听她说。” 温宓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这厮葫芦里又卖什么药,垂眼轻声道: “妾身以为,应该问出反贼踪迹,再行发落。” 话音一落,就听见他笑了一声,随即清磁含笑的声音响起: “好,那就依夫人所言。袁中奎——” “喏!” 袁中奎连忙叫侍卫进来拖走刺客。 “皇上!” “皇上——” 几位大臣仍有心劝止,却被天子淡而冷峭的一眼定住。 他慢条斯理中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连一介妇人都比不上,朕养你们何用?” 温宓:“…” 忽然,殿外一声高呼: “太后驾到——”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章太后面容凝重地走了进来,步伐簌簌生风,身后跟着两个宫婢。 温宓一抬头,只见弘隽好整以暇地把玩着佛珠,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并未起身行礼。 “那刺客呢?”太后开口问。 袁中奎连忙道:“已让人拖下去拷问了。” “哀家不是问你,”章太后转向上方的天子,眼中满是失望,“皇儿当真是要对你兄弟赶尽杀绝吗!”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就连温宓都忍不住心颤。 没人敢开口。 弘隽摆手,“你们退下。” 温宓本也想跟着退出去,下一瞬却被叫住,“夫人留步。” 这种母子争执叫她留下来做什么! 章太后也发觉出不对,皱眉道:“宓丫头进宫一趟,你何苦为难她。” 弘隽冲温宓招了招手。 “过来。” “…”她依言。 在太后惊愕的目光中,弘隽伸手,牢牢抓住了温宓的手! “皇帝!” 温宓也惊得浑身不能动弹,脑海中一片空白,怔怔地盯着他。 只听他漫不经心地轻笑,“寻常小事,母后为何动怒?” 太后怒斥,“宓丫头乃臣下之妻,你怎可如此作为!还不放开!” 闻言,弘隽反而握得更紧了,抬眼淡声道: “此事天知地知母后知,您若不透风声,我们二人便无人可以指摘。” 温宓一颤,下意识就要挣扎,却无法摆脱男人的力气,无奈开口: “皇上有话不妨与太后娘娘敞开来说,何必如此激怒?” 弘隽眸光微闪,终于放开她的手,拿起佛珠转动了两下,嘴上却道: “我待夫人之心,昭如日月。” 温宓:“……” 滚。 她正担忧太后是否会因为他的胡话疑心自己,就听见太后说: “果然是你强|迫宓丫头与你暗合,否则她绝不会做出这等僭越礼法之事!” 温宓心想,还得是太后会看人。 “那又如何?”弘隽道,“儿臣想要的就必须得到,哪怕不择手段。母后不是知道吗?” “胡闹!”太后怒而甩袖,指着弘隽道,“我朝历来清正,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罔顾人|伦的东西!” 温宓看出这怒气不是冲着自己,于是走过去扶住身形晃动的太后,低声安抚,不管怎样先哄回去再说。 走之前,她意味不明地回头看了眼天子。 天子阖目作养神状,只是佛珠挂在修长手上,被指尖捻个不停。 温宓没有向太后解释二人清白,只用三言两语巧妙混过。 她知道天子必有他的用意,想必与遇刺一事有关,若是挑破,倒显得她不识趣。反正此事也无人知晓,随他去吧。 重午遇刺的风波还没过,章太后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转移到温宓与天子的“私情”上来。 不仅每日过问皇帝行踪,更是对温宓严加看管,生怕二人再度牵扯。如此一来,根本无暇再顾及那刺客的死活。 弘隽此举,连温宓都不禁赞一句狠人。 有些人狠起来,连自己的名声都可以弃之不顾。 她再见到皇帝,是在半月之后了。 期间太后有过送她出宫的念头,只是被弘隽下旨拦住了。 这会子再见,他倒是神采烨然,全无先前那副心事沉重的情态。 “恭喜皇上,是否得偿所愿?” “你来了,”他抬眼,不甚明显地笑了笑,招手,“过来研墨。” 温宓由着婢女解下披风。 “皇上瞧着精神爽利,想必是有什么喜事。” “你一贯聪明,不妨猜猜。” “妾身妇道人家,哪里敢揣测圣意。”她笑着上前。 除了废帝下落,还有什么事能使你高兴? 真要捉住了才好呢,才不辜负她这半个月被太后娘娘唠叨出茧的耳朵。 圣宠15 “不枉这半月的拷打,那贼人终于吐露废帝所在,朕已命人前去抓捕。” 温宓垂眸,眉间透出淡淡的愁绪。 弘隽余光瞥见,问道:“有何忧虑?” “妾身是在想,事已过半月,废帝焉能留滞原处?我若是他,早在刺客落网之前便逃之夭夭了。” 不料弘隽说:“他就是想逃,也得有那个命才行。” “此话何解?” “他曾误食钱明散,每半月便要服用一次贝母汤。眼下正是他毒发之际,朕已命长安药铺停卖贝母,直至反贼归案为止。” 钱明散毒性极强,若不按时服用解药,轻则上吐下泻如置沸水,重则血液干涸断送性命。 温宓安了心,笑道:“还是皇上想得周到。” 弘隽放下笔,往后一靠,揉着眉心道:“只可惜朝廷之大,竟无一人能为朕谋事。” 说着抬起另一只手示意。 温宓遂转身净手,拿帕子拭干后上前为他按摩颞颥,柔声慢语,“我观张子赋张大人颇能解皇上心意。” 他淡淡嗯了一声,阖目养神。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就在温宓忖度自己是否说错话时,他忽然按住她的手,出声问道: “朕将你拘在宫中,你可有怨?” “能侍奉太后左右是妾身的福气,不敢埋怨。” 他指尖敲着龙椅,轻笑,“深深宫苑,竟也没教你装得像些。” 温宓面皮发烫,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他又敛起笑意,问起太后疑虑他们二人之事。 “太后娘娘未曾有疑,每日让人打听皇上的去向。”温宓试探地问,“此事既已告一段落,可否放妾身回去…” “…”弘隽神色微凝,意味不明地垂眸道,“待过了这段时日,反贼彻底荡清了,再提此事。” 温宓忙屈膝道:“妾身府中还有一位缠绵病榻的老夫人要侍奉,若等不到妾身,只怕她老人家性命危矣!” 算着日子,也到了该给高母输送灵力的时候了。 弘隽眸光瞬间冷了下来。 把玩着佛珠的手指都停住了。 “哦?”他眯了眯眼,笑了。 声音寒气森森,“好一个高霖,病弱老母竟无人侍奉,想必那满口的忠孝礼义尽是愚弄朕的。 若不将他赐死,世人今日笑话高家,明日就该笑话朕了。袁中奎——” 温宓一惊,连忙跪了下来,情急之下竟扯住了他的手臂,美目被逼出泪光,“皇上…” 袁中奎已经小步快跑进来,等待着天子的指令。 弘隽一顿,垂眸扫了眼她的手,又望向她仰起的面容。 只见这小脸雪白细腻满是慌乱,含情妙目缀满水光,泫然欲泣的模样煞是逗人心痒,凭空一股暴虐,恨不得将她玩坏扯碎才好。 “夫人要为你那不成器的丈夫求情?” 他轻叹,指尖碰上她脸颊的泪痕,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一下。 “莫为此等狼心狗肺之人哭泣,朕意已决,高霖此人,决不可留。” “是妾身失言,无关高大人!大人令八个丫鬟服侍,平日里更是得空便侍奉于老夫人床前,孝心之诚,望皇上明鉴…!” “不光此事,”弘隽收回手,冷声道,“高霖还与废帝一脉颇有牵扯,非但为废帝求情,还以马车助之逃匿,朕若不早诛之,只怕夜长梦多。” “皇上既要杀我夫君,何不将我一并处死!”温宓蓦然冷笑,缓缓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 “早知皇上并未打消疑心,我就不该配合您上演这出‘奸|情’。” “……”弘隽浓眉蹙起,紧盯着她,“不过鼠辈,你竟对他上了心?” 其实温宓只是感念高霖有恩于她,哪有别的心思?更何况外人眼中他们本就夫妻一体,处死高霖,她与高府众人焉能独善其身? “妾身不过寻常女子,怎会不牵挂将要罹难的夫君?”她眉目清冷,丝毫不见惧意。 袁中奎在旁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天子忽而令他退下。 御书房中只剩了两人,温宓漠然玉立,等候着天子的发落。 谁知那人却起身走来,极具压迫力的身形缓缓逼近,眉间落满森然的冷意,在她思考之时蓦然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 “!!!”她大脑停滞了片刻。 “即便是反贼,你也要护着?” 温宓没听错的话,皇帝这话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再一看他的眼睛,确定了。疯病。 皇帝到底没有下死手,许是怕把她掐出个好歹不能跟太后交代,只是与她对视少顷就放过了她。 “皇上明察,高霖绝不会做背主求荣之事!” “既有你担保,朕便等着看。”弘隽拨弄了一下她的步摇,意味深长道,“看看究竟是你慧眼识人,还是朕洞若观火。” 登徒子。 臭流氓。 温宓心中暗骂。 … 刚一出御书房,迎面便碰上了木贵人芸善。 她身后跟着两婢,手上各拎着一个食盒。 “高夫人。”“贵人吉祥。” 两人见了礼。 芸善目光微闪,望了她身后的御书房一眼,笑道:“多谢夫人引荐,夫人之恩,芸善铭记于心。” 温宓正想说自己并未引荐,又听芸善道:“这不,半月以来皇上时时召见,此次我来得匆忙,只拿了几盘粗糙点心,只盼皇上不要责怪才好。” 温宓怎会听不出她话中之意,徐徐上前几步,抬手将自己的鎏金孔雀步摇摘下,温柔地插入她的髻间。 芸善满眼惊惮警惕。 温宓笑了,说:“这是太后所赐,我见贵人头饰婉约,与这支步摇十分相衬。” 芸善自然不愿要,被温宓宽解了一番才肯接受。 回到太后身边时,太后正设宴与亲友同乐,发现她的步摇不知所踪,疑惑地问了几句。 听了她的解释后,太后朝左右亲信笑道: “你们瞧瞧这丫头,平日不愿接哀家的赏赐,仅此一支步摇还拿去给人做人情了!真个不把哀家放在眼里,该罚!该罚!” “是——宓儿自罚。”她笑着为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太后娘娘可解气些了?” 圣宠16 “好宓儿,近日哀家总拘着你,倒叫你没功夫作画了。哀家想着,明华寺祈福那日你陪哀家同去,千岁山上风光迤逦,正合丹青之妙。” … 一晃三日。 太后要前往千岁山明华寺上香祈福,带了若干心腹、温宓、还有后宫诸人。 天子本应与她们一同,只是被事务绊住,只能让她们先行一步。 贵人娘娘们坐着各自的软轿,唯独温宓与太后同乘一轿,时时照看着。 又过十里,来到千岁山下。此间山路崎岖,众人不得不下轿步行。 “太后娘娘,臣妾来扶着您…” 转眼一看,只见是芸善。婢子撑伞,她从伞下走出,笑笑地从温宓这接过太后的手。 太后蹙眉,仔细盯她两眼,忽的笑道:“哀家道是眼熟,这步摇原是宓丫头给你的。” 芸善面色一僵,说:“是,高夫人心善,见臣妾发间素净,才把这步摇给了臣妾。” 太后意味深长,“想必皇帝会很喜欢。” 芸善闻言,羞涩地垂下头去。 那日她戴着步摇走进御书房,陛下漆黑的目光盯她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才说,“今日甚美。” 想来的确是很喜欢她。 太后看向别处,抽手唤温宓,“你这丫头竟也干看着,快来扶一扶哀家,哀家人老了,身子不中用了。” 芸善望着自己空空的双手,脸色渐渐泛白,不由咬唇。 温宓打趣,“太后只顾着与贵人们说话,哪里还记得宓儿呢!” “可怜见儿的,哀家早晚被你这张利嘴气死。”太后笑得开怀。 温宓见好就收,乖乖上前搀扶。 众人行至半山,抬头只见石阶蜿蜒,不远处立着个鹤发童颜的老叟,口中高呼: “远客至,特来相迎!”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明华寺本是佛|家之地,怎会半路蹦出个老道? 太后身边的荣姑姑回应道:“我等是去明华寺上香祈福的,还请足下回避!” 被太后制止。 太后一向礼佛重道,更是对隐士高人深信不疑,见这老叟气度不凡,笑着问道: “敢问师傅名号?”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老叟抚须大笑,“某只为迎远客,无需有虑。” 年岁尚小的瑾贵人笑了出来,“皇宫离千岁山不过十余里,何谓远客?” 老叟道:“汝中一人,神秘之身,如来百年前,又似千载后。” 众人大惊,纷纷以为此人胡言乱语。 温宓更是手心沁汗,生怕此人说的是自己。 如若被揭穿,等待她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字。 太后好奇:“不知足下口中之人是?” 老叟笑着走下石阶。 “烦请三位至茅舍一叙。” 他指了三人,太后,温宓,还有——芸善。 太后于是令众人先行,随后跟着前往老叟住处,随从十数个,都守在茅屋外。 斟上香茗后,老叟娓娓道来,“某虽不曾见过三位,然观之不凡,三人三凤,所迎远客正在其中。” 太后眉头微动,诧异至极。 太后之尊,确是凤命:芸善宫妃,也有成凤可能;唯独温宓…她可是臣下之妻,怎会是什么凤命! 太后还没开口,芸善就张口道:“想来高夫人没有不好的心思,高大人也没有不好的心思。” 温宓面容带笑,说道:“自古鸾凤之意有三:一为后,二为妻,三为天下太平。宓儿卑微,只担得其二,与夫君琴瑟和鸣,相敬如宾而已。” “哀家视宓儿如亲女。”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不必多虑。” 芸善面上喜色收敛。 几人饮茶,温宓蹙眉,只觉得茶水似有异样,还未来得及提醒太后芸善,就见她们已昏昏睡去。 当即摔杯,清脆的巨响落地,并未引起丝毫回应。 ——屋外的随从想必都遭了毒手! 温宓眼前也开始重影,视线模糊了起来,浑身无力地伏到案上。 老叟见状笑着起身,将屋外的人迎了进来。 “大人,都解决了。” 来人脚步轻轻,似乎生怕惊了她们。 异常熟悉的香气飘进温宓的鼻尖。 她低眉,抬手如电般拔下簪子,狠狠往自己肩上刺去! 尖锐的疼痛令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宓娘!”身后的声音响起,惊愕、心痛、复杂。 下一瞬,温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不甚在意地抬起头,果然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高霖。 她双目如炬,不顾肩上伤痛,咬牙推开他道:“竟然真的是你!高霖!你想谋反吗!” 高霖的脸颊扭曲了一瞬,没有答话,而是将她抱了起来,向外走去。 “我不会害你。” “你可知此事败露,高家就要满门诛杀!那日轿中反贼果也出自你手,高霖,你真是好狠的心肠!” 温宓险些将手心抠破。 “废帝何在?你为他谋事,可还记得当今天子才是你的君主!” “宓娘!”高霖终于忍不住,“别再动了,我会送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温宓愠怒。 她手中还握着染血的发簪,垂眸冷笑了声,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放开我。” 高霖本不在意,直到发簪的尖真的刺破了他的皮肤。 清晰的疼痛传来。 他顿住,“宓娘,我是你的夫君。” “我何时认过?”温宓更刺深了几分,眼中冷意翻滚,“不忠不义之徒,不配与我瓜葛!” “来不及了,快随我离开!”他闭上眼,想要加快脚步将她塞入马车,却被她一个巧劲挪开发簪,转而刺入了他的胸膛! 骤然的疼痛之下,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怔怔地低头看着那根发簪。 “宓娘…” 温宓趁势挣脱他的怀抱,回头一看,只见几人正扛着太后、芸善出来,面带凶煞,看见温宓时竟抽出刀来,意欲上前结果了她。 “住手!”高霖捂着胸口踉跄着过来,将她护在身后,“与她无关!” “节外生枝啊大人!” “你只把太后带走,她我自然会处置。” 几人只好离去,却不料温宓忽然抬手,只见她指尖华光一闪,章太后与芸善便慢慢清醒了过来。 “啊——”芸善见自己倒挂在一人背上,吓得尖叫起来。 太后也艰难地抬头,看见温宓时眼眸一亮。 “宓丫头!” 圣宠17 “太后莫怕,圣上很快就来!” 她用力扑上前,簪子对着一人狠狠刺下! 那人还想举刀抵挡,却不料她灵活如鬼魅,硬是躲开了。 太后随着那人的倒地跟着摔了下来。 “哎哟——” “把木贵人也放下!” 高霖沉默片刻,开口,“你好歹让我带一个回去。” “把她放下,否则玉石俱焚!”温宓料定他不敢轻举妄动。 废帝劫持太后,是为要挟当今天子。若太后有失,朝廷的追剿可就更无顾忌了。 果不其然,以高霖为首的几人均面露异色,不敢再动。 芸善被放下后,温宓连忙将两人护在身后,举簪环视,冷声道:“成王败寇,废帝暗弱无能,尔等何必明珠暗投?” 只要拖延下去,拖到皇帝的御驾赶到… “宓娘你,当真不与我离开?如今太后既知我身份,定会视你为逆贼,可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温宓却在这时听见身后传来的窸窣声。 有人埋伏! 她猛一转身,只见一支利箭便破空而来,正冲太后而来! 她正要作出反应,下一瞬却被高霖一把拉开,与此同时一旁的芸善竟动了起来,用力将太后扑到一边—— “唔…” 箭锋直直插入芸善的右肩! “木贵人!”温宓一惊,赶紧上前扶住她,见她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不禁心头一跳。 “再不走就…”高霖扯住她,还未说完,就被一支凶猛的箭射穿了小臂,当即痛呼倒地,被自己人扶起。 几人见状不妙,只能带着高霖飞快逃离,舍下了她们。 温宓终于松了口气,拭去额头的冷汗,抬眼寻觅。 果不其然,不远处已经刀光剑影喊声冲天,一抹明黄在众人簇拥中长身玉立,手中一柄长弓正缓缓放下。 显然,是他射出那一箭,救了她们的命。 飞快有人来抬受惊的太后芸善。 唯独温宓,无人问津,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那人面前,缓缓行礼道: “妾身请罪。” 那人一顿,幽邃的目光望了过来,挺拔的身形居高临下,给人愈发窒息的压迫感。 “哦?夫人何罪之有?” “未能护太后、木贵人周全,此其一;此祸因妾身夫君而起,此其二;不听圣言,误信小人还为其求情,此其三。” 那人没说话。 正当温宓心凉之际,他忽然笑了声,不紧不慢地说:“夫人当真知错?” 我当然没错。 温宓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妾身之罪,虽死难容。” 手轻轻按住了伤处。 他沉默地打量她片刻,随即道:“夫人为保太后也受了伤,先养好身子,再来请罪不迟。” 温宓长睫颤了颤,心却蓦然一松。 知道他这是不追究的意思了。 至于高霖,他做出那样的错事,恐怕要牵连高家满门。 她只能力求保住高母,别的掺合不了。 此行凶险,天子下令回宫。 他与温宓守在惊厥昏迷的太后身边,一时间谁都不肯开口。 最终还是他打破寂静,问道:“你就不为今日的歹人求情?” 歹人?高霖。 这厮试探她呢。 温宓的肩上草草包扎了一下,面容苍白,唇瓣却异常嫣红,如饱满的樱桃。 ——方才包扎触及血肉,疼痛之下咬的。 她握着太后的手不为所动,眼珠也不转一下,淡淡地说:“皇上圣明之主,万事自有考虑,何须妾身掺嘴?” “朕若处置了高家,你当如何?” “皇上不会对高家如何。” “何以见得?” “不过是些老弱妇孺,皇上若真处置了,想必也不能叫天下人夸赞一句英明。” 他没再接话。 少顷,袁中奎进来禀报:木贵人身受重伤,眼下正痛得不肯服药,嘴里哀叫着陛下,求陛下过去呢! 弘隽拧眉,目光落在温宓的肩头,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说道:“朕去去就来。” 芸善为救太后受了重伤,肩肉撕裂,血肉模糊,就连太医看了都觉得触目惊心。 清洗时连连痛叫,不肯让太医近身。 她睁开眼,看见面前立着的明黄身影,当即流泪,“陛下,臣妾无能,还是让太后娘娘受了惊…” 天子垂眸看着她。 “你做得很好。” 说罢一摆手,一旁守着的太医顿时会意,连忙上前为其处理伤口。 芸善疼得脸颊扭曲。 直到敷了药包扎好,她才如活过来一般,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丑态悉数入了男人的眼,脸色不由一沉。 “陛下,”她垂眼开口道,“今日的歹人臣妾曾见过,似乎与高夫人十分相熟…” 出乎她意料的是,天子并未露出异样的神色,只是淡淡说了句: “你救人有功,好生休养,朕重重有赏。” 御驾离开后,芸善怔怔地望着某处出神,肩上的疼痛竟不能再使她注意半分。 心腹女婢轻声道:“娘娘,您快躺下歇息吧,不然陛下该心疼了。” “他怎会心疼我?”芸善的双眼重新聚焦,冷笑了一声,“虽是来看我,但那颗心早飞那贱人身上了。” “娘娘是名正言顺的宫妃,得陛下宠爱,与那位到底不同。听闻那位也受了伤,陛下却不曾指派太医去瞧,全让通医术的婢子包扎呢!” 芸善闻言脸色更白,怒斥,“住口!” 念珠吓得发抖,连忙跪下,“奴婢多嘴,娘娘恕罪!” 芸善险些咬碎银牙,“我本以为他是不在意这些才准许太医看我身子,谁知对那贱人… 他哪里是不在意,只是在意的另有其人罢了…连刺客之事都可以轻飘飘揭过!” … 御书房中,弘隽正蹙眉沉思。 的墨渍晕开一圈又一圈。 太后危殆,本应被“神兔”温宓所救,最后怎会变成芸善? 到底哪里出现了纰漏? 如若她不是“神兔”,那还有何存在必要? 不能为他所用者,终成祸害。 不如杀之。 “…”可不知为何,他心间竟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沉沉的,难以挥去。 “袁中奎。”他出声。 “陛下。” “你去传令,高家——全族收押,严加拷问。其妻温氏,赐自尽。” 圣宠18 袁中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陛下…” “怎么,”弘隽抬起幽深的眼,“你有异议?”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办。” … 袁中奎来传旨时,温宓只是稍稍怔愣了一会儿,便轻叹着,伸手接过了圣旨。 袁中奎面色复杂,“夫人,皇上不曾说过自尽的法子,奴才就自作主张给您准备了三样东西,您…挑一挑吧。” 温宓还跪在冰冷的地上,抬眼望去,只见是匕首、白绫、鸩酒。 死何足惧,只是心有惦念,不甘而已。 她轻声问:“皇上把高家如何了?” “都被收押拷问了。” “高霖还不曾捉住么?” “不曾。” 温宓不知是喜是忧。 “老夫人病弱,如何受得住拷问。”她怔怔念了一句。 “夫人,您看…”袁中奎指了指那三样东西,面露为难。 温宓回神,缓缓沉下了心,笑着摇头道:“既是赐我自尽,不妨稍待片刻。” “这…” 两个小太监闻言就要上前,被袁中奎喝住。 “我敬袁总管为人宽厚,必不会拒绝我这小小的请求。”她悠悠起身,走到门边,“再等会儿吧,总要让我再看一眼。” 众人面面相觑。 袁中奎一咬牙,吩咐道:“好,再等会儿。” 温宓笑了笑,没有回头,“多谢总管通融。” 她心中怅然。 道是无情帝王家,此情此景她虽已料到,可当真正来临时,还是有些慨叹。 “你们,都退下。”袁中奎喝了一声,然后上前,低声道,“夫人,奴才斗胆问一句,您对皇上当真无意么?” “什么?”温宓一愣。 袁中奎更是压低了声音,“夫人先前也该看得出来,皇上有意于您。您若能对皇上说句软话…” “休得胡言,”温宓细眉倒蹙,“仔细隔墙有耳。” “是,奴才不该多嘴。”袁中奎叹道,“只是见陛下时常挣扎,总是不忍。”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道高亢的叫声。 “太后懿旨——” 听见这一声,温宓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缓缓舒了口气,偏头对袁中奎笑道: “他是皇帝,生杀予夺岂不由他?在我这小女子眼中,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袁中奎脸色一僵。 太后来的懿旨救了温宓。 懿旨中斥责皇帝罔顾恩情,将温宓救驾之功抛之脑后。 袁中奎不敢违逆,只能带着东西回去复命。 天子如何反应,温宓不知,她被太后叫到了跟前。 “宓丫头,”太后卧在榻上抬手,眼中泪光殷殷,“过来,让哀家瞧瞧。” 温宓上前。 太后端详片刻,摇头道,“是哀家对不住你,叫你险些丧命。” 温宓连忙安抚。 太后更是泪眼涟涟,咬牙恨道:“我一心以为皇帝克母,却不曾想是弘仁要害我!我将他捧在手心上疼,为此冷落幼子,竟落得如此地步…” 温宓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么多年,真是苦了皇帝,叫他白受了许多委屈。” 本已走进的人听见这一句,忽地顿住。 借层层珠帘的掩蔽,没人看见。 “皇帝年轻气盛,做事难免不周,还需你多担待。” 若非她早算到今日,此刻恐怕在阴曹地府担待。 “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哀家看得出你对皇帝无意,也正因此,哀家才对你放心。” 不,不,不。 我要杀你儿,你不要放心。 “哀家想着,高修撰谋逆,你若肯,便是寻个由头留在宫中也无妨。” 温宓自然是要留下的。 于是顺势道:“劳您牵挂,愿在宫中做一女官。” “女官,”太后重复一句,摇头,“只怕委屈了你。哀家既想弥补你与皇帝,便不能不为你们考虑,如今你已孑然一身,倒不如……” 温宓心中咯噔。 “去皇帝身边。” 太后的话刚落下,她就想到了天子喜怒无常的嘴脸,内心一阵发悸。 可使命在身,她又必须接近皇帝,伺机谋命。 两方思绪在胸膛中冷热交替,撕扯挣扎。 太后看出她眉间愁绪,诧怪不已,“再没有比皇帝身边更好的去处了,你为何苦恼?” 温宓还未作声,珠帘外便传来一句淡淡的笑: “必是怕朕孟浪,慢待于她。” 温宓一惊,连忙起身行礼,“皇上万安!” 天子径直走入,看都没看她一眼,对太后说:“朕来得巧,有什么话,不妨一并当面说。” 太后见状便让温宓去拿自己手抄的梵经,借口支开了她。 母子两个说了些什么,温宓不知道。 但他离开时,见她捧着书册立在外头,脚步顿住,留下一句: “夫人好手段。朕不愿违背太后心意,既如此,明日来御前当差吧。” 说罢抬脚就走,仿佛她是个会脏人眼的物件儿。 … 又过半月,温宓明说暗劝,弘隽听得不胜其烦,终于松口放了高家女眷,一并撵出长安。 但前提是她被卸了差事,从让人眼红的御前画师沦为女婢,为他端茶送水揉肩按腿,更衣洗脸皆她伺候。 他平日除了吩咐她做事外,不会主动对她说一句话。 直到某日,她被叫到跟前,只见一人狼狈跪地,竟是多日未见的高霖! 他被抓住了! 披头散发,神情憔悴,面上还有一道鲜艳的鞭痕。 他抬头看看她,动了动唇,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口,复而低下头去。 温宓垂眸,安然退到一边,只听上首天子发话: “他可是高霖?” 温宓心知这是羞辱,却无可奈何,闭了闭眼道:“是。” “可看仔细了?” 温宓将将痊愈的肩竟隐隐作痛起来。 “是,他就是高霖,我的丈夫。” 天子暗了眼眸。 袁中奎当即高喝:“大胆逆贼,还不谢罪!” “臣高霖,”无力惨白的声音从他口中飘出,“助贼谋逆,罪无可赦。” 每个字都像敲在温宓的心头。 天子微微摆手,随即有人将高霖拖了下去。 “陛下,如何处置?”袁中奎问。 “择日斩首。” “喏。” 袁中奎退下,只余温宓一个闲杂人等。 “过来。” 温宓顺从地靠近,手放在他的颞颥上,轻轻按揉起来。 他阖眼,“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圣宠19 温宓一顿,垂眸,“奴婢该问什么?” “你就不为他求情?” 话一出口,温宓感觉他的气息冷了下来。 抿了抿嘴,如实道:“他毕竟有恩于我,论私心,我自然不想他死。可于国而言他是逆臣,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他缓缓抬手,按住了她的。 “只是恩情而已?” “恩情而已。” 他忽而笑了,用力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扯入怀中。 四目相对,暧昧丛生。 “朕以为你要为他死谏。” “陛下高看我了。”温宓挣脱他的手,却没能挣开他的怀抱。 “…”她止住动作,抬头,眼中晃漾粼粼水色,“奴婢不过罪臣之妻,哪里值得陛下青眼?” “罪臣之妻,何必称奴?”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心口。 “这里,”他垂睫,“可藏了人?” 温宓顿了一下,手掌微拢按住胸膛,“无人。” “当真无人?”他步步紧逼,炯炯目光胶着般锁住她。 “奴…妾身惶恐。您是天子,想要什么不能得到?”温宓的心忽然被烫了一下,颇为狼狈地躲开他的逼视。 可意外的是,弘隽竟然放开了她。 准确的说,是推开了她。 她软绵绵倒在他脚下。 他说:“朕自幼颇通世故,人心莫测,朕却能一眼看透。你心中分明有人,却诓朕说没有,温宓啊温宓,你死千百次也不足惜。” “!”如此重话落在温宓耳中,无异于催命之钟。 她细眉轻蹙,缓缓伏上他的膝头,声音如柔雾,弥漫着湿漉漉的委屈: “陛下只管要妾身这颗心,却不理会它疼是不疼,好不讲理。” 他明显一僵。 娇软的身,轻轻贴上他,怎不让人心生悸动。 “你…”他嗓音哑了些。 温宓眸光微闪,继续柔声道: “冥冥之中,妾身早与陛下纠缠在一起。我身陷腌臜地,有人救我于水火,体贴照料十日,并将我送回高府。那人是陛下,对么?” “…”弘隽漆黑的瞳孔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不疾不徐地抚摸着她的发,启唇,“朕若说是,你当如何?” “妾身无以为报,只好每日抄经颂佛,祈求陛下龙体康健。” “…”就这样? 他挥手,“你先退下。” 温宓晃了晃他的衣袖,“妾身愿赴汤蹈火,只愿陛下不再疑心。” “退下!”他语气加重,阴沉不定。 温宓深吸一口气,起身退出去。 方才她已对他示好,他却还是这副晦气样子,自己哪里招惹过他,要被拘在宫里受这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好,究竟要她如何做才满意? 再过不久就是秋狩节,温宓特意托人去狝场打听过,东西南三个方位都可以走,唯独北面有处陡崖。 这是带走男主的大好机会。 只是…他对她并无情谊,如何愿意陪她去死呢? 温宓陷入了小小的苦恼。 弘隽的弱点是什么? ——太后。 她顿时想出一个可行之策。 只是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中间的差池。 一封立后圣旨。 一纸诏书晓谕六宫,立木贵人芸善为后,入主中宫。 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温宓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望着丫鬟送来的点心,脊背阵阵发冷。 这里面,竟然被下了足量的蒙汗药。 方才来送点心的,是芸善的贴身丫鬟念珠。 芸善与她素来不睦,其后更有三凤之说,若由她把控大权,只怕不会放过自己。 且因为帝后大婚事宜,秋狩节只能推迟,带走男主之日遥遥无期。 还是早些避一避风头为好。 温宓心焦。 以致在御前如履薄冰。 “叩,叩。” 男人敲了敲御案。 “放下笔墨。” 温宓一颤,的梅花瞬间枯萎。 她连忙收好画轴,福身谢罪,“妾身失态。” “无妨。”他起身走近,瞟了一眼,随口道,“不过央你作幅红梅图,你竟出了六回神。” 说着,他抬起晕墨的画,意味不明,“可有心事?” 温宓轻叹,柔柔拂过一朵红梅,指尖顷刻被染成浅淡的红粉色。 她望着指尖低低道:“陛下你瞧,玉妃尚且泣泪。” 他蹙眉,冷着脸将画轴扔至一旁,啪嗒一声。 “墨痕未干耳。” 温宓勉强一笑,“我倒忘了,谢陛下提点。” “妾身告退。” “站住。”他唤住她,大步走近。温宓能感受到他灼热的逼视。 “温宓,你究竟想要什么?”她听见他这么问。 温宓转身,对上他深邃的眼,轻声反问:“陛下能给我什么?” 他浓眉紧蹙,“朕乃天下之主,无所不有。” “既如此,陛下何不放妾身离去?” 弘隽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拨了一下佛珠,声音不冷不淡,“宫中锦衣玉食,卿可安心栖身。” 温宓语气晦涩:“可是陛下,妾在宫中并无欢颜,小小女子,如何敌得过世人口舌?” “世人口舌…”弘隽念了一遍,恍然似问道,“卿不悦,是为立后一事?” 温宓暗道自作多情。 “陛下多虑了。” “多虑?” 弘隽一步一步逼近她,挺拔的身躯极具压迫,让她有种强烈的窒息感。 “朕从不多虑。” “陛下!”温宓步步退让,迫不得已抬手抵住他的胸膛,防止他再靠近。 她深吸口气,“中宫已立,陛下不明不白地留一个罪臣之妻在身边,岂不遭人话柄?” “你贸然与朕置气,除立后之事,还为何故?” “若陛下放我出宫,便不会有人再与你置气!” 弘隽冷着脸转身,一字一顿:“朕不准。” 温宓看着他的背影无奈。 果然,又陷入了死循环。 这回她是真真切切地想离开,哪怕只是暂时离开一会儿。 先避过这阵风头。 可弘隽不准,难道她就要坐以待毙,等着芸善再来对付她吗? 照弘隽的态度来看,他未必会护住自己。 温宓心一横,索性求到了太后面前,将芸善投药之事委婉告知。 太后听罢叹了一声,说:“宓丫头,莫与她见识了,她是皇后啊。” 她用一种令人猜不透的眼神看着温宓。 圣宠20 温宓心中一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太后似乎…对她多了些忌惮。 虽不知发生何事,但此刻只能忍住。 “您身子还未大好,可使宫人每日熬些安神汤服用,另添茯苓、桂花、合欢皮,功效甚着。”温宓起身行礼,“宓儿告退。” 从太后处出来,正好碰上前来请安的芸善。 虽然还未举行封后大典,可这排场却是实打实的皇后仪制。 瞧见温宓便让凤辇停下,让人搀下来回了个礼。 “几日未见,高夫人憔悴许多,可是太过殚精竭虑的缘故?” 温宓顿时想到那盘被下药的点心。 笑了笑,直视芸善的双眼,说: “同在宫内,娘娘怎会不懂妾身为何忧虑?” 芸善的脸僵了僵,侧身吩咐道:“你们候在这儿,我与高夫人一同进去。” 温宓行礼,“妾身已问过太后安,正要回御前去。” 其实这是假话。为了来太后这里,她特意告假一日。 即便搬出“御前”二字,芸善仍不为所动,依旧亲热地将她扯进大门。 朱红的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 温宓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几人走到宫院中央时,芸善冷不丁松开了她的手。 一抬眼,芸善对她笑吟吟地说:“你且在此稍待片刻,待本宫出来与你有事相商。” 她是新后,跟一个“御前侍女”有什么好商量? 温宓阖上眼,静立在原地。 里头欢声笑语传来,听得出太后被芸善逗得高兴。 转眼正午。 温宓愣是被晾了一个多时辰,有心去阴凉处,却被芸善身边的念珠拦住,说: “娘娘让夫人就在原地等候,没说您可以动。” 温宓抬头看了眼灼烈的日光,以手挡额,“那就劳烦姑姑为我取伞来。” 念珠为难,“今日出来得忙,不曾带伞,只能委屈夫人再等片刻了。” 温宓轻叹,深谙这对主仆今日不会罢休,抬手轻点髻边玉钗,柔声道: “此钗是陛下所赐,名唤鸳鸯钗,取整块棽山白玉和数百翠羽制成,价值连城。我若受热倒地,只怕此钗亦难保全。” 念珠的目光闪躲了一下。 “夫人弄坏了钗,与我等何干?” “我是否受热,太医一看便知;谁让我侯在永寿宫,陛下也一看便知。况我好言相劝,姑姑仍执意如此,岂非故意损坏御赐之物?” 念珠狠狠蹙眉,捉住她的衣袖,上前便要来抢夺玉钗,口中还说: “既然这玉钗如此宝贵,还是奴婢替您拿着,免得您磕着碰着赖到我们头上!” 温宓猝不及防一躲,发出短促的惊呼后便摔倒在地,恰有碎石被按在掌下,顷刻间烧起一片火辣辣的痛意。 “呀!夫人!”念珠惊讶似的捂住嘴,连忙将人扶起,“怎会如此不当心?” 温宓低头一看,莹白的掌心被划出几道血痕。 院里的动静终于惊动殿里的人。 太后身边的姑姑出来一看,连忙请温宓和念珠进去。 “宓丫头,怎的又回来了?”太后大为诧异,见她小脸嫣红,笑着打趣,“莫非碰见了皇帝?” 温宓心说,晒的。 她行了个礼,笑着说:“在外头赏了许久天光,进来讨一口水喝。” 太后忙让人给她上茶。 抬手间,她掌心的血痕被太后捕捉到。 “宓丫头,你这手是怎么回事?哀家还没问,适才在外头,因何事吵闹?” 此话一出,念珠顿时白了脸,温宓看了眼芸善,果然见她笑也僵硬了许多。 于是故作黯然道:“念珠姑姑问起这玉钗,我说是御赐之物不可转赠,她竟劈手来夺,还将我推倒在地。” 她低头打量着掌心,叹道:“宓儿在御前伺候,这疤痕显眼,只怕会惹陛下心烦,从此恼了宓儿。太后慈悲,让我从御前回来吧…” 太后听罢已然面容铁青。 如电的目光狠狠射向念珠,摔杯大怒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念珠惨白着脸、哆哆嗦嗦跪了下来。 “太、太后恕罪…” 温宓并未点出芸善刁难一事,念珠便也不敢说出实情,只得咬牙吃下这个哑巴亏。 太后急急地喘了几声,终于平静了些,抬手招唤温宓。 “好宓儿,过来,让哀家瞧瞧。” 温宓靠近,太后便执起她的双手细细地看,扭头吩咐身边人: “快拿药酒白布来为宓丫头治伤,再端盆温水。还有,把哀家的丹参露也一并拿来。” 芸善在旁脸都要笑僵了,瞥了眼哭哭啼啼的念珠,忽的上前给了她一巴掌,双眼弥漫出泪光: “连御赐之物你都敢抢,本宫是怎么管教你的?” “奴、奴婢没有…” 芸善似是不敢置信,“还敢胡言,高夫人这两手的伤,还会诬赖你不成?” 念珠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抽泣。 芸善这才跪下,向太后告罪,“是臣妾管教不善,才令高夫人受伤,求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揉了揉颞颥,蹙眉道:“你这奴婢哭得哀家头疼,拖下去吧。” 当即有人要来拖走念珠,念珠吓得尖叫起来。 芸善一看急了,却不敢违抗太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念珠被拖出门。 哭叫声响彻,直至许久才慢慢淡去。 太后亲自给温宓包扎了一番,还给了她一盒丹参露,让她每日于伤处抹匀。 从太后处出来时,芸善叫住了她。 她转身,静静等着芸善发话。 “高夫人,我不曾想要害你。” “娘娘说笑了,点头之交,遑论害人?” 芸善转头看向四周,忽而上前低声道:“你想离开么?我能帮你。” “去哪儿?”温宓下意识不信任,退后了一步。 “出去,随便什么地方,都比待在宫里好。” “…”温宓有些惊异。 此人的想法竟与她不谋而合。 当下,她的的确确是想出宫的。 只是,她仍十分谨慎,行礼道:“隔墙有耳,还请娘娘莫要再开这样的玩笑。” 她正欲转身,就听见芸善又说:“后位已定,而你一介罪臣之妻不明不白地留在皇上身边,你以为朝中会作何反应?你以为我不动手,便不会有其他人动手吗?” 圣宠21 “诚如娘娘所说,妾身若离了宫,岂不更方便他人下手?” 芸善说:“你在宫外,我尚可使亲族护佑几分;若在宫中,我羽翼不能及也。再者,你若不在陛下身边,何人看你去留?” 温宓笑了笑,看了眼她沉甸甸缀满珠翠的发髻,柔声道: “娘娘思虑周全,妾身自愧不如。” 芸善解下腰间红穗塞入她手,低低留下一句: “廿七那日正是时机。你若想通了,便带着此物去承德门,戌时三刻自会有人接应。” 温宓摩挲着这根红穗,掌心的伤口已不觉疼痛,不由舒了口气,“妾身愚钝,不知接应之人如何分辨?” “那人的襟子上,别着条浅碧色汗巾。” …… 温宓并非全信了她。 回御书房的路上不断思虑:贸然出宫,是喜是忧? 她本就是精怪,若不慎在宫中着了道显出原型,后果可堪设想? 可若是出了宫,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步伐加快,衣袂翩迁如水波荡漾。 遍身泛起凉意。 怪了,这青天白日的,怎如见鬼一般,四下空寂? 忽而,她脚步一顿,惊悚之际耳边响起一阵低低的吼叫。 那声音,嗡嗡续续,危险至极。 “!!” 温宓回头一看,只见一只硕大的黑犬正直勾勾盯着她,有半人之高,眼睛绿油油,龇牙咧嘴,呈扑猎之势! 她脸色白了几分,往后退去。 恶犬步步紧逼。 思绪飞转,她连忙捡起一块石头砸去,却见恶犬痛嚎一声,不为所动地继续靠近。 温宓正欲使出灵力将其撵开,却听身后一阵急急的脚步声,随之响起一声惊呼! “夫人当心!” 是袁中奎的声音! 心中一紧,闪烁着灵光的指尖瞬间收敛入袖。 还未回应,便见对面恶犬仿佛被激怒,咆哮着猛扑了上来—— 倒地后,她只觉得胳膊剧烈地痛了一下,眼前便陷入了黑暗。 最后听见的,是袁中奎气急败坏喝令手下捉住恶犬的声音。 … 胳膊剧烈作痛。 温宓在昏迷中隐约听见有人说话: “夫人左臂本就未愈,此次又伤及筋骨,血肉俱损,只怕不能保全。” 话音未落,就听另一道声音说:“她喜画,怎能断臂?尔等细思,必有治愈之法。” “这…”那声音又道,“陛下,并非没有治愈之法,只是,” “说。” “药虽珍贵,可仔细寻来倒也不难。只是,需以白曙花为引,普天之下不过三株,这最后一株,被您当作寿礼送给太后娘娘了。” 白曙花。 温宓听见这三个字,心中一跳。 “为何不早说?”磁性的嗓音不辩喜怒,“退下吧。” “喏——” “袁中奎。”他又叫了一个名字。 这回,语气分明沉冷。 “陛下,奴、奴才知罪!”袁中奎噗通跪了下来,随即响起巴掌声,“奴才不知猎犬逃窜,还让它伤了夫人,奴才罪该万死!” … 长久的死寂。 正当温宓以为就这样算了的时候,那人又开口了。 仿佛疲惫,又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机:“查。此事凡有牵连者,一个不留。” “喏。” 袁中奎退出去,关上了门。 温宓觉得自己应该醒来了。 可眼皮分外沉重,似有铁块压坠。 可面颊忽而一凉,仿佛衣袖掠过,继而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拂过她的右腮。 肌肤相贴。 难得的温柔。 “脸这样冰,”他低语一声,停顿片刻,又道,“想必是冷了。” 温宓心中冒出一种诡异的感觉。 难道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样光明正大地动手动脚。 他又叫泉忠端了个碳炉进来。 屋内顿时暖和许多。 温宓终于艰难地敞开眼睛,目光落在他身上,口中沙哑: “劳陛下守着妾身,真是妾身的罪过。” 见她醒来,他眉眼稍霁,可听完脸上的神色又淡了下去。 “手臂,还疼吗?”他移开视线,起身背对着她。 “疼,”声音又细又柔,“可陛下在这儿,再疼也能忍受。” 话音刚落,温宓见他背在身后的手指用力收拢,仿佛手心有羽毛在搔痒。 他似乎意识到失态,手拿到温宓看不见的地方,摆弄起了佛珠。 温宓偷笑,可转瞬又作哀愁之态,一双妙目水涟涟,低声问道:“陛下,妾身的手臂,是留不住了吗?” 其实她清楚得很,兔妖有极强的自愈能力,手臂是不会有失的。 可眼下就是想逗逗他。 “好生将养,”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这么一句,“且放宽心。” “陛下,你看看我。”她柔声唤道,完好的右手抬起,轻轻晃了晃他的衣袖。 他一顿,偏头扫了眼那只白玉似的纤手,终于再次坐下,默不作声地盯着她。 温宓想要用右臂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可甫一用力,便难免牵动左臂,脸颊血色尽失。 弘隽见状,大手托住她的背,将她扶了起来。 疼痛之下,温宓失力地靠入他怀中。 “…”他一愣,片刻的僵硬后,抬手缓缓抚摸着她的发。 “妾身不心疼这只手臂,”她声音虚了许多,“只是不免患得患失,担忧陛下因妾身不能再作画而厌弃妾身。” 他垂下长睫,盯着她苍白脆弱的脸,薄唇紧抿,蹙眉不知在想什么。 温宓问,“陛下会嫌弃我么?” 他说,“朕不敢。” 这是他第一次将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滚烫的、珍重的吻。 蜻蜓点水。 所有见不得人的心意,在此刻终于被悉数剖开,摆到了明面上。 温宓静静地倚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心脏强有力地跳动。 “此事若追究下去,只怕会牵扯不少无辜之人,陛下不必为了妾身大动干戈。” 与温柔多情的声线截然相反的是她的眼神。 快了。 就快了。 她想。 “有一则有二,今日左臂,明日右臂,那后日呢?卿有三头六臂不成?”这种时候,他竟笑了起来。 温宓气恼地咬了下他的脖颈。 不痛不痒的力度,只牙齿轻轻摩挲了下,便让他喉结滚动。 “陛下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圣宠22 “真个娇兔儿,半句玩笑也开不得。”弘隽垂眸轻笑,忽然这么说。 只一句,就让温宓头皮发麻,悚意顿生,脑海中骤然空白! “…陛下说什么?”她指尖瑟缩,被握着她手的弘隽敏锐感知到,“妾身不明白。” 弘隽起身,挺拔的身影挡住了倾泻的日光,投下一片意味不明的阴影。 他说:“好生歇着,朕改日再来看你。” “…” 弘隽出去后,袁中奎殷切地将门关上。 温宓的心,乱了。 剧烈的疼痛再次发作起来,直疼得她喘不上气。 难道皇帝已知晓了她的身份? 如若知晓,为何不杀了她,反而将她留在身边? 莫非有所图谋? 思及此,温宓的目光忽然寂落许多。 他若不是真心待她,恐怕任务就要堪忧了。 “如果我不能把男主带回去,会发生什么?”她在脑海中问主系统。 片刻后,主系统回复: 【世界陨灭,无人生还。】 “包括我自己?” 【当然。亲爱的鉴定师,请不要放弃,您的家人还在等您团聚。】 温宓的双目放空了。 “可是我现在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皇权倾轧,庞然大物。 想要迷惑一个王朝的最高掌权者并杀死他,哪里像电视里演的那么容易。 比起得到天子的心,还是扮个神棍忽悠他来得快。 可惜失了先机。 “山陵崩,则国祚不稳。他若是个好君王,便不会抛下江山与我赴死。” 【您是否需要帮助?】 温宓幽幽一叹,“我们为同一个目的而努力,你帮我,应该算不得舞弊。” 说完,她怕主系统反悔,当即甩出一份早就列好的清单。 主系统:【扫描完毕。系统将在特定时期为您提供帮助,充满智慧的女士。】 温宓听到最后的几个字,细眉向下轻轻一压。 好一个充满智慧。 是想说她狡猾吧? … 答应芸善的要求,是温宓计划中的一环。 她为赴廿七之约,伤未痊愈便央着弘隽准她重新当值,不再安排人伺候她。 她便趁此得了些松隙。 廿七那日,她未惊动任何人,趁着天光压暗之际如约来到承德门。 手中攥着芸善给的穗子,只觉得心跳如雷。 出不出得去,就要看芸善是否遵守诺言了。 刚靠近城门,便瞧见一个寻常宫人打扮的男子正拎着食盒眺望徘徊,襟子上正别着一条浅碧色的汗巾! 芸善说的接应者,就是他! 温宓连忙上前与那人搭话,待掏出红穗,那人面色却蓦然一变,大力捉住她的皓腕,惊骇之语脱口而出: “这是我送与她的,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温宓见他腰系环佩不似一般宫人,方知不妙,定了定心神道: “皇后娘娘所赠,叫我戌时三刻至此等候。” 那人劈手夺过红穗,粗糙的手指关节攥得咯咯直响,“好,真是好!我那表妹,竟有如此算计!” 温宓故作诧异,“想来阁下就是赵小将军,莫非娘娘并未将此事告知?” 温宓听说过,芸善入宫以前有个颇为要好的表哥,名唤赵阎,是赵敬学赵阁老之独子,年纪轻轻便屡立战功,前途无量。 “原来都是骗我的!枉我费尽心机…好啊,好啊!” 赵阎雄壮的身躯颤抖着,双目黯淡下去,没有回答她的话,反倒自言自语。 是个人都看得出,赵阎对芸善有情。 可芸善依旧拿他作饵来害她,甚至想要一石二鸟,将这个入宫前的“旧情郎”也一并铲除。 还真是狠心。温宓叹道。 忽而余光一瞥,见不远处有一队禁军巡逻,正欲匆匆转身离去,却听见身后沉闷的噗通一声—— 赵阎竟浑身抽搐着瘫倒在地,口中吐白沫,两只眼珠要搅上去似的、只露出阴惨惨的眼白! 温宓一惊,认出这是痫症之状,这种情况还真没法扔下他不管,于是扬声呼救: “有人犯羊角风了,快救命啊!”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有十数人跑来,大家伙一起制住了赵阎,还有人猛塞一拳入其口,当即被咬得嗷嚎大叫。 很快有人认出了赵阎,指着他道:“咦,这不是赵阁老家的郎君吗?” 此话一出,顿时惊涛骇浪。 阁老之子,与寻常宫人可不是一个分量的。 若在宫里有个好歹,阁老虽不敢对皇帝发难,但承德门当值的这些人却免不了遭殃。 “赵小将军怎会出现在宫里?不曾听说陛下召见啊!” “问问不就知道了么,瞧,温姑姑也在这儿呢。”忽有一人叫住温宓,温宓回头,没能辩清声音的方位。 本想趁乱溜走的。这下可惜了。 “是啊,温姑姑,赵小将军今日怎会无端入宫?” 温宓只好说:“我偶经此地,恰巧碰见赵小将军入宫来,并不知缘由。” 承德门的人一合计,私自入宫这可不是小事啊!更何况当事人还抽成了这副德行。 于是赶紧忙活起来,找太医的找太医,去告发的去告发,合力将此事捅到了天子面前。 面对天子冷冽的目光,温宓不慌不忙地立誓: “妾身如有半句虚言,便叫我挖骨穿心,不得好死。” “你怕什么挖骨穿心。”弘隽眯起眼,冷不丁开口。 语速极慢,又带着股慵懒劲儿,也不知信是没信。 温宓一噎,无话可说。 这厮摆明是已经知道她是妖怪变的了。 “那陛下要如何才能信?” “换一个。就换成…”弘隽作出沉思模样,片刻后抬眼,“与朕偕老,如何?” 温宓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莲步缓移至他身旁,垂目靠入他的怀中。 娇弱温暖的身体,隔着衣裳将心跳传递。 “待到陛下白发苍苍,妾身仍如二八年华,只怕会将妾身视作妖怪、惧怕妾身、憎恶妾身。” 弘隽平静地感受着自己体内的汹涌波涛,轻笑道:“欢喜还来不及,怎会怕你憎你。” 温宓终于露出一个笑,正要感慨自己劫后余生,没想到下一秒,天子便似笑非笑地敲了敲御案。 “现在,再来说说你与那赵小将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圣宠23 温宓:… 她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用略带控诉的眼神望着他。 “陛下这样问,是疑心妾身与赵小将军?此前我与他莫说相识,就连见过一面都不曾,何来不轨之心?还道陛下信我,没成想这心意也不过尔尔。” 弘隽定定端视着她,不知怎的,忽而叹息一声,再度将她揽入怀。 “朕怎会疑你。赵阎能医好便罢,若医不好,赵敬学免不了要向朕发难。” 温宓轻轻蹙眉,直觉告诉她不对劲。 弘隽虽才践祚不久,可朝廷里里外外都由他掌控,不仅军权财权尽握于手,还接连拔除了许多簪缨大族,连太后母家都受了重创元气大伤。 有这样的能耐,还会惧怕赵阁老的诘难? “那陛下想知道什么?妾身说给你听。”伏在他胸膛上,她感受到他的气息凝滞了一瞬。 “就说说,你是如何与木氏相约,又如何筹谋着离开的吧。” “…” 温宓毫不惊慌,笑道:“陛下如何知晓?” 弘隽有些意外。 她竟然不打算隐瞒? “你就不怕朕一气之下,拿了你的脑袋?” “陛下舍得吗?”温宓柔柔地碰上他的肩,一副全然依赖的模样,轻声道,“就是陛下舍得,妾身也不舍得。” “舍不得死,还是怕死?” “妾身本就孑然一身,从不将生死放在眼中,只是如今有了惦念,就不想再轻易死去了。” “惦念之人,”他顿了一下,忽然收紧她的腰,面上却依旧淡然,“莫非是你那不争气的好情郎?” 温宓捶了他一下,似是气恼,“陛下只管气我!” 弘隽笑了,指尖轻轻挑起一缕她乌黑垂落的发,摩挲了两下。 自她来到御前,他就不许她挽髻了。 尤其与他单独相处时。 他极爱她的发,如云似瀑,乌黑柔亮,每每仰面,那小脸便如浮动在漆黑天幕中的皎月。 不,她比皎月更美。 以致他常常分不清究竟是她在仰面,还是他在仰月。 “陛下!”袁中奎急急步入,低声道,“嘉德宫来人禀报,说皇后娘娘不慎落水,救上来时已不省人事。” “好端端的,怎会落水?”弘隽挑眉,笑了声,“罢了,叫她好生休养,不必再来见朕。” “陛下方才召见了皇后娘娘?”温宓觉察出异样。 “非我召她,而是她心中有鬼,必来见我。” 温宓笑问:“何出此言?” 弘隽笑而不言。 果不其然。当夜,芸善就拖着虚弱的身子赶来了御书房。 彼时温宓才被逼着跳了一支舞,弘隽抚琴相和。 舞毕,将她一把扯入怀中,暧|昧地拈起一颗葡萄塞入她口。 “旖旎曼妙,我心醉矣。” 芸善就是在这个时候求见的。 温宓欲起身,不料弘隽牢牢箍紧她,灼热的气息翻滚,不让她动弹分毫,“老实些。” “宣她进来。” 温宓不解地蹙眉。 这样岂不是更招致仇恨? 芸善进来时,脱簪散发,面容苍白,看了二人一眼,一愣神,掀袍跪了下去。 “臣妾前来请罪。” “你有何罪?” “臣妾不该算计高夫人与赵小将军,害得赵小将军病发垂危…” “放肆。”弘隽倏然打断她,语气危险,“皇后可要看仔细,这里哪个是高夫人?” 芸善气息乱了,颤抖着声音把话又咽了回去: “是,臣妾失言。此事皆我鬼迷心窍,与木氏无关,求陛下饶了父亲,他对您一片衷心,对此事更是毫不知情!” 温宓闻言一惊。 弘隽竟因为这件事对整个木氏发难? 心思未定,就听他淡笑,“木老将军劳苦功高,乃社稷肱骨,朕爱之重之,怎忍责怪?只是此事危及赵阎性命,朕总要给赵阁老一个交代。” 芸善闻言更是连声哀求,却只得到他不辨喜怒的一句: “皇后操劳,早早回宫去吧。” 芸善只能听命。 离去之前,她又悲又冷的眼神投向了温宓。 那眼神无法形容。年轻的女郎,怎会有这样沧桑而凄冷的眼睛? 几乎同一瞬间,温宓就意识到了:此人身上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数。 一颗心缓缓沉了下来。 会是什么呢… “陛下在皇后面前毫不避讳,岂不更把我推至风口浪尖?” “有朕在,卿有何惧?” 温宓不知该不该笑他自大,伸手欲推他,一动,却感受到不寻常之处。 心神微晃,纤手僵在了半空。 再抬眼,满面羞红。 “你…” “朕亦凡夫俗子,佳人在怀,难免心猿意马。”他下巴靠在她肩,握住她悬着的手,轻声叹道,“只盼能早日迎你为妻,朕就能早一日纾解惦念。” 翌日,木氏被问罪。 结党营私,贪污纳贿,有一木氏子弟甚至玷|污过宫妃,逼得宫妃悬梁自尽。 木府金银财宝甚众,光是搜出来的,折算起来就有白银两千万两之余。 再是豪庶之家,也攒不出这样泼天的富贵。 这银子从哪里来,不言而喻。 天子诏曰: 限木氏三日解辩,苟辩不足服者,则以死论。 同一时间,坊间兴起流言: “有一妖魔,伏于天子卧榻,天子受其蛊惑,黑白不分,陷害忠良。” 妖魔? 此流言传入内廷之耳,哪个联想不到这说的是谁? 人人皆知,天子圈一人妇养在身边,却无一人敢置喙。 现今流言嚣起,参奏的折子终于大石坠地般递了上去。 只一日,弘隽就批复了四十余封陈情奏折。 “昔日进士口诛笔伐不遗余力,章章直指天子昏庸,你瞧瞧,多气派。” 弘隽把一封折子丢进袁中奎怀里。 袁中奎几眼看完,脸色凝重,“未曾亲眼见过,怎可将人斥作妖魔!” 弘隽笑了声。 “眼下正忙,正主却没个人影。她人呢?” “在这儿,这就来了。”话音未落,温宓打帘步入,怀中捧一铜盆,盆中盛满艳丽的夹竹桃花。 “哪里摘的?”弘隽示意袁中奎开窗。 “偶经嘉德宫,见墙外夹竹桃开得极好,一时贪心便采了许多回来。”温宓将盆放在角落,“磨成花粉,尚可入药。” 弘隽搁笔,笑道:“此物阴毒,也不怕伤着身子。过来,瞧瞧这烫手的山芋,朕是无可奈何了。” 圣宠24 温宓看过奏折,狐疑地盯着弘隽,“陛下当真没法批复?” 弘隽面容坦然,“朕冥思苦想,却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卿有何见?” 诈她来了。 温宓笑了一下,然后冷不丁抽出他压在手下的其他折子,打开一扫,捂嘴噗嗤笑了出来。 把奏折向他摊开了。 只见鲜红朱批写了八个大字—— “浑篇妄语,勿复张舌” 换一本翻开,回的是: “尔母病悛乎,何暇恤我家?” “…” 再换一本。 “公若逍遥无所事,乃就田间蓄几鸡” “…” “听非言而谏,实竖儒也” “文之劣,无展子之才” “愚不可及” “…” 骂得真不留情啊。 “陛下既有主意,何必问我?” 弘隽望着她。 “此非长久之计。朕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 “…” 温宓给袁中奎一个眼色,袁中奎顿时会意,弯腰退了出去。 “可妾身不想死。”她缓缓跪地,垂目道,“此事若非要个交代,就请陛下放妾身出宫,如高氏女眷般逐出京城。” 弘隽眸色深了深。 沉默半晌,开口道: “朕并无此意。” 而在这长久的沉默里,温宓已窥见了他的态度。 “那是何意?”温宓再抬脸,已是泪眼涟涟,“陛下无非是想弃我以平朝臣之怒,平天下之怒!” 弘隽移开视线,阖上眼。 “朕若真这样想,又何必…” “陛下说折子上的朱批么?这些自然是做给我看,好叫我心甘情愿交出性命。”温宓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妾身做错何事,要经受这样惨烈的下场?” 弘隽道:“他们误打误撞,猜中你的身份。” “妖魔吗?”温宓似有些恍惚,垂目拭泪,低低地呢喃,“…可我何曾害过人。” 弘隽起身走到她身边,亲自将她拉起来,见她欲挣脱,顿时伸臂圈住她细软的腰。 两人目光相接。 他见美人泪眼朦胧,心中生出不忍,可很快又冷硬下来。 淡声道:“你若未赴木氏出逃之约,朕也不会出此下策。” 温宓如今再看他,分明一张可憎的面孔,怎的她前些日子竟险些受骗? 好在悬崖勒马,及早看清了他。 她伏在他胸膛中惊惧似的微微颤动,许久哽咽道: “陛下想赐死妾身,就下旨吧。只要不是陛下亲自动手,再疼妾身也能忍受。” 弘隽身躯一僵,面色复杂。 “你真这样想?” 温宓更贴紧他几分,不让他看见自己平静的目光,抽泣般嗯了一声。 他能感受到胸前衣襟被泪水濡湿。 不知作何反应,良久,只能轻轻一声叹息。 … 弘隽让温宓先回去歇息。 回去歇息,还是回去等死? 温宓绝不会坐以待毙。 翌日酉时,她施法迷晕看守之人,乔装打扮后混入宫人之中。 皇宫守备森严,出入皆需令牌,牌牌刻号,一牌只准一人出。 只有极少数人随身携有令牌,其余人若要出宫,需报内务府记名取得。 令牌遗失为死罪,不论是窃还是借,都难免牵连无辜。 行动间,温宓听见几个宫人私语。 “听闻赵家郎君醒了。” “皇后娘娘落水前就醒了,上面不许声张呢。” “天佑我父,承德门上下保全矣!” 赵阎在皇后落水前就已经醒了? 这么一想,当日弘隽那般,果然是做给她看的。 先柔情蜜意诱她沦陷,再惺惺作态展露为难。只要群声讨伐,以她彼时之动容,岂不是欣然赴死? 他早知芸善与她的约定,只是未曾挑破,捉住时机顺水推舟罢了。 赵阎被牵扯进来也在他意料之中。 现在看来,他哪里是怕医不好赵阎会被赵阁老发难,分明是怕医好了,错失了置她于死地的良机! 她是妖,如不能为他所用,则为祸患。 当初他下旨赐死,半路却杀出个太后将她救下。再怎样她都有救驾之功,若平白杀她,总会为世人所唾,太后也不会容许。 或许他还忧虑,贸然动手她会施妖术做些什么。 所以他才隐瞒赵阎转醒一事。 就为了算计她这条命。 只是他还是算错了。 他不知道,有人就是为取他性命而来。知他千张面孔,她焉能动情? 更遑论心甘情愿地饮下孟婆汤了。 真是做梦。 “哎,我倒不曾见过你,新来的?”身旁一人忽然捅了捅她的手臂。 温宓不慌不忙地回道:“我原在太后跟前掌灯,姑姑嫌我手脚笨,将我撵出来,不过一两日的光景。” “哦,那样好的差事也丢了。”那人撇了撇嘴,没了兴趣,又与旁人说话去了。 温宓跟着一群宫人来到嘉德宫。 芸善虽被禁足,可该有的一应都有。送膳的,洒扫的,日日都来。 温宓正混在其中。 行至偏门,早有人在那儿候着,将一块令牌塞入她手,低声嘱咐道: “只此一块,事成后送至张计药铺,切记。” “温宓感激不尽。”她攥紧令牌,“劳烦公公转告,温宓绝不会忘记昨日之约。” 小公公挥了挥手。 她随着队伍离开。中途借口出恭,直向承德门,这回有了令牌,果然被顺利放行—— 这还是数月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身上那股拘束的消散。 不由想起昨日: 她行经嘉德宫,忽被一人从墙头叫住。 那人有些本事,竟从偏门院墙将她带了进去。 芸善彼时正于亭中饮茶,身披芙蓉大氅,发间更无一饰,冷冷清清之态。 芸善对她说: “不论你信与不信,除却赵阎之事,我不曾害过你别的。” 温宓见她面容淡然不似诳语,不禁脊背发凉,想起那盘被下了足量蒙汗药的点心。 “念珠曾送我一碟桂花糕。”她说。 “她啊。”芸善顿了一下,垂目丢出一个惊雷,“是太后的人。” “!”温宓心中翻起惊涛。 难不成念珠下药是受太后指使? 可是,为什么? 温宓陷入极深的错愕中。 芸善知她疑惑,淡淡道:“道士指明三凤,如今已应两凤,太后岂不心急? 你人臣之妻,我背靠木氏,太后绝不容这二凤成真。故而设计,就是为了让你我相斗。” 圣宠25 芸善又说:“想必你也以为,现今流传的妖魔之说是我放出去的。” 温宓略微诧异。 “何出此言?” “碰巧赶上木氏将倾,任谁都难免多心。” “温宓晓得,此事非娘娘所为。” 毕竟知道她是“妖魔”的人可没几个。 除了她自己,就只有… 芸善惨淡一笑,将目光投入四四方方的天,“只是我还是来晚一步,被困在了这儿,不能解脱。” 温宓心神微动,一个离奇的想法缓缓浮出脑海。 她打趣般笑道:“娘娘这话可没志气,倒像活过一遍似的,听得人心生悲凉。” 话音未落,只见芸善眸色复杂地望向她,说:“本宫倒真想只活一遍。” 闻言,温宓笑意渐敛,轻轻道:“娘娘何故将此事告知?” “本宫恨你不假,若非为你,陛下不会虚设六宫、视我于无物,更将木氏连根拔起。”芸善再睁眼,眼眶已是通红。 “多少次本宫想杀你泄恨,可他把你护得严严实实。直至妖魔之说疯起——” “本宫没想到,他对你的心意竟不过尔尔,一杯鸩酒就要了你的命。” 温宓听得入神,对这样有头有尾的故事颇有兴致。 “你去后不久,他就废了本宫另立新后。那新后与你眉眼相似,只让人跪拜一次就被皇帝牵走,行动间金玉相鸣,可见盛宠。” 温宓一怔。 “都道他待你如珠似宝,可本宫却发觉,”芸善看向她,“你我皆可怜之人。” “…”温宓不知作何反应。 虽不知该不该信,可她的模样实在不似作假。 “娘娘告知此事,除心存怜悯外,想必还有他事相托。” 芸善道:“你猜得不错,本宫要与你立下一约。” “娘娘请讲。” “今你留下必死,我会助你离宫;倘我日后有求,你也要全力相助。” 温宓不解,她为何对自己这样相信? 出宫后天高皇帝远,来去任自由,她怎就笃定自己一定会守约帮她。 更何况,自己形单影只无权无势,出宫后又如何能帮得到她? 芸善看出她心中诧异,笑了一下,说:“本宫知你重情义,自然不会不留后手。昔日高氏女眷正客于别庄锦衣玉食,待你守诺,本宫就放了她们。” 温宓暗暗慨叹,回过神来。 到底是高门出身,手段老练。 若说她只信一半,那么回到御书房后弘隽的反应,便是坐实了芸善所言。 他想杀她以慰天下。 哪有这样的美事。 … 温宓出宫后,用身上大半的银钱换了一匹脚程快的马。 同日听闻宫中传出动静: 妖女温氏受赐鸩酒,魂断幽宫。后天子口谕焚其尸身,诸臣尽观之。 “温宓”已死。 世人争论终于息止。 温宓策马疾驰两天两夜,在第三日天色微明之时赶到了芸善口中那处别庄。 再见高家女眷,她心中慨叹,向几人行了一礼。 “连累诸位受苦,是我的不是。” 高母红了双眼,握紧她手,“若非有你,我婆媳几人恐难逃一死。宓丫头,你是我们的恩人啊!” 姚氏也慢慢上前,温和地笑道: “妹妹回来就好,一家人在一块就是最好的。” 温宓这才注意到她小腹隆起,已颇显孕态。 一番寒暄过后,温宓才问起正事,得知了高霖下落。 她从行囊中翻出一朵半干的白花递给高母,说道:“此为白曙花,若要根治他身,这味药是缺不得的。” 高母眼眸一亮,手都在发颤,“白曙花世所罕见,你能拿到,定废了不少心思。” 温宓如实道来。 这药是弘隽向太后开口要的。 本想给她治伤,却被她念着其他用处设法保全。 说到底,她们该谢天子才对。 眼下高霖逃匿在外,指不定哪日才能用上。 温宓决定在此小住。 她本也是出宫避避风头,早晚还是要回去的。 必要之时,大可换个身份重新来过。 说来也巧,她才歇脚不到三日,高霖就出现在别庄,想来是女眷中有人传信。 高霖再见到她时,两眼脉脉似有千言万语,声音都发抖: “还以为当日一别,就再不能相见了。” 温宓不想与他多说,只是问道:“你怎与废帝勾结一处?” 他瘫坐软榻,苦笑,“我想活命,何过之有?” “…”温宓一怔,“为你一条命,便不顾一家老小、生灵涂炭?” 高霖躲开她灼灼的目光,低声道,“经我之事,皇上难免迁怒,是他逐你出宫么?” 她摇头,“世人当我是妖魔,他也不能免俗,意欲杀我平事。” “妖魔…”高霖眼神恍惚了一阵,面容哀愁,“我已有耳闻,只是叹惋,民何其愚,君何其奸!” “妄言耳。”温宓说,“你不知首尾,怎可妄加揣测?” 她弹袖撵人,“夤夜深深,公子还不快去陪伴妻儿?” 高霖身子一僵,沉默半晌,说了句“好生歇息”才离开。 “好一个薄情自负的伪君子。”温宓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凭他竟也能有大气运。” 主系统的回应是: 【大气运者的形成依托于一定的规则,有关部门正尝试解析这种规则。】 这么一句话,让温宓的心跳了跳。 她并未出手干扰高霖的命运,他身为大气运者本不该沦落至此,可偏偏出了差错。 这是不是说明,气运的终结也伴随着某种规则? 温宓问出疑问,得到了主系统的肯定。 【经检测,候选男主二号失去气运,不再具有男主资格,系统将自动锁定一号大气运者。】 … 翌日,高霖饮下了白曙熬制的药。 虽未能一下痊愈,可也好了个七八,旧伤不再隐痛,足见白曙功效。 温宓不得不感叹弘隽的大手笔。 服药后高霖并未久留,乘舟往南方去了。 姚氏道:“经此一别,不知何日还会相见。” 温宓想说,他大抵是回不来了。 天子下了死令,誓要铲除废帝残党,就是逃至天边也无济于事。 “夫人回吧。”温宓收回目光。 姚氏忽然握住她的手,双目含泪道:“我知道,先前对你不住,可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了。妹妹,你曾在御前侍奉,若能向圣上求求情…” 圣宠26 温宓了然,摇头失笑,“我既已出宫,哪有再回去的道理?” 姚氏本是凌傲之人,如今竟也难抑哀愁,幽幽道: “圣上因夫君震怒之时,你为何不劝?” “我人微言轻,说话抵不得用。” “休要瞒我。我在别庄,不是没听过你与天子的私|情。” 温宓细眉微蹙。 姚氏又道:“当初我等深陷牢狱,唯独你被请入皇宫。那时我就明白,圣上待你有心,不然也不会冒大不韪拘住你。” “…”温宓虽知弘隽另有图谋,可当真切地听到旁人这样胡说,还是觉得怪异。 她将高霖为废帝谋事的严重性讲给姚氏听,却只得到一句: “你不愿帮忙,我便自个儿去求。求父亲,求宰辅,求天子,总有人能体恤我孤儿寡母,赦免夫君的死罪。” 免其死罪? 荒唐。 温宓心有定论,却并未指明其谬,只是微微一笑说: “废帝以天冬贝母汤续命,长安药铺却无贝母可卖,待废帝一死,陛下对其朋党自然容易宽恕。” “…” 当日姚氏就修书一封重金托人送去姚府。 信中内容无人知晓。 过了不多时日,姚氏忽称腹痛,众人恐胎儿有异,急忙召医,却被告知郎中前日摔伤双腿,眼下卧床难行。 姚氏这胎一直由他照料,一时也寻不着顶用的,无法,只能抬着姚氏前往郎中住处。 郎中看过后,写下药方交给高家人。 “须照方抓来,一日便可好转。” 话是这么说,可谁去抓药呢? 高母环顾一周,万分无奈地对温宓说:“只得委屈你去药铺走一遭了。” 温宓:“…” 她看了眼身子发颤的姚氏,又接过药方扫了一眼,并未多言,嘱咐了一句就往最近的药铺走。 高家人被别庄盯着无法脱身,她不是。别庄不会理会她的去留。 抓药这差事自然落在她身上。 只是还未走出几步,她脊背便骤然一凉,下一瞬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蒙汗药的气息灌入,她几乎没有反抗就被掳走。 “…”又是这样,没个新鲜。 这个世界的人只会偷袭。 温宓纳闷地得出结论。 耳边有细细碎碎的交谈声响起: “她何时会醒?” “我下了十成的量,够她睡个两三日了!” “两三日…也好,看好她,待过个几日,她能派上大用场!” 闻言,温宓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蜷起,心中升起一股惶恐。 天呐。 她要装睡整整三日啊,三日! 心怀惴惴,她于第二日“恰好”醒来。 看守她的是两个婢子,倒不是先前说话的男人。 两人见她睁眼,面上纷纷一悚。 温宓道:“别怕我,我不是什么恶人。你们主子请我来,是为了什么?” 一个婢子开口道:“不知,只说让我们好生伺候温娘子。” “你们晓得我是何人?” “听老爷说起过。” “…” 温宓沉默下来。 一连几日,她被困在此处,从未见过她们口中的“老爷”,每日能做的不过与两个婢子说话解闷儿。 一个文蕊,一个文莘,都是会办事的,不曾对她有分毫不敬。 直到某日深夜,文蕊说:“老爷说,过会子要去拜访贵客,请娘子更衣一同前往。” 温宓心道,终于要露面了。 更完衣,她被引入一辆青帷马车,双目也被蒙起,手不安似的握着文蕊,低低问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文蕊只说不知,劝她宽心。 慢悠悠的马车不时颠簸,仿佛温宓的心,也上下浮动起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赌对了。 可眼下的情况,的确是按她预想的模样发展。 只能但愿。 深更半夜,想来只有一辆马车上路,周遭都寂静无声。 良久,吱呀沉闷的车轮声终于淡出双耳。 文莘的声音在轿帘掀开后响起:“请娘子下轿。” 温宓被扶了下来。 眼上黑巾未摘,只朦胧看见渗透进来的暖洋洋的光。 “这是哪儿?”她又问了一遍。 文蕊道:“这是贵人宅邸。” 贵人。 温宓唇瓣微微翘起。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里头昏暗无比,她被牵引着来到某处站定。 “贵人金安。”这是文莘的声音,“老爷说,此乃‘薄礼’,望贵人笑纳。” 温宓:“…” 她只能透过布料的缝隙隐约看见面前的人影。 “贵人”并未出声。 半晌,温宓看见他似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温宓正犹豫着要不要也退下,下一瞬门被重重关上,她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掌包裹住。 “!”好一个登徒子。 温宓一僵。 紧接着,一道冰冷的声音蓦然在耳畔炸开: “温娘子,又要跑去哪里?” “!!”这声音她绝不会忘,“你是…” 那个称呼还未脱口,人就已经被有力的双臂打横抱起,转瞬扔进绵软的床榻中! 她惊愕不已,正欲挣扎,却被他狠狠堵住唇瓣,两个腕子被他钳在手中,坚硬如铁的胸膛紧紧压迫着她! “唔…唔嗯…放…” 炽热的气息向她扑面而来,她被包裹得密不透风,唇齿间的肆虐令她难以招架,头脑阵阵空白。 “…” 这个吻不知持续多久,只知他退开时,她已浑身无力,手脚发软。 嘴巴传来热辣的痛意,还微微发麻,想也知道被咬破了、咬肿了。 胸脯剧烈起伏,她平复片刻后捶了对方一下,埋入他怀中,纤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低声道: “陛下如今寻到我,要如何处置?” 对方终于笑了一下,伸手慢慢地解她蒙眼的布条。 “我心依依向明月,忍看皎月碎我手?” “陛下说的,哪一句能——” 布条被解开,世界重新降临温宓的眼眸。 昏暗的光亮中,她看清了眼前的人。 “…”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只见他身穿墨蓝衣裳,暗纹精美,发如乌黑绸缎垂下,束以玉簪。 分明骨骼深刻生了张秾丽面容,偏偏气度清贵难掩极致的威严。 “怎么,看呆了眼?”弘隽见她怔怔,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圣宠27 温宓脸颊一烫,别开脸道:“还说呢,你派人掳我来?” “我哪敢,”弘隽见她面有愠色,眉峰微挑,“分明是姚兆谄媚于朕将你献上,温娘子可不要错冤好人。” 姚兆? 姚淑慧的父亲,领尚书职。 果然如她所料,姚氏会在她身上做文章。 温宓回头盯着他,“既然寻到我,还不快杀了我…我是妖魔,你就不怕?” 弘隽再度将她圈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笑道:“‘温宓’已死,世上没有了‘温宓’,自然也没了妖魔。” 他感受着怀中真实存在的绵软娇躯,心中满是餍足。 “…姚尚书用我向陛下提了请求吧。”温宓喃喃。 “是。”弘隽并未隐瞒。 “什么?” “他求朕免高霖一死。” “不出所料。”温宓叹了一声,“陛下应了是不是?你实在不必为我如此退让。” 他嗯了一声,“朕是天子,岂会出尔反尔。” 他的眼神,专注而柔和。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话音刚落地,温宓便觉得有些不妙。 “何出此言?” 弘隽握上她的皓腕,似乎看不见她的惊愕,自顾自道:“高霖已被捉拿,不日便押送长安。” “届时,夫人以为朕该如何处置?” 好一个可怜的高霖,才出长安又被捉住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温宓嘴角向下压了压,别开目光垂眸道:“陛下若不信我,撵我走就是了,何苦试探。” 弘隽的笑微微一滞。 片刻后伸手,指尖拂过她轻蹙的眉头,道:“你都跑过一次,还不许朕拈句酸么?” 温宓:“…” 她询问弘隽出宫的真正目的。 绝不可能是为了她。 果然,弘隽道:“铲除奸佞,还需引蛇出洞。” 说罢唤道:“袁中奎!” “奴才在。” “让人不必再找。” “找什么?”温宓一怔。 “自你出逃,朕吩咐几批人到处搜寻,好在有人长眼,知道该送你回来。” 温宓:“…” “这样干坐着等,哪能引蛇出洞?” “若无贝母汤,废帝必死无疑。时日无多,岂不迫切?” 温宓觉得他想得太简单了。 她若是废帝,与其联系朝中朋党谋害皇帝,不如让他们想法子弄些贝母来。 留得青山在,总好过飞蛾扑火。 弘隽见她神情,不由笑道:“不必忧心,我那皇兄性情如此,急了总会跳墙的。” “…”好兄弟。 … 这处宅子是袁中奎置办的。 弘隽和温宓扮作寻常夫妻住在这儿。 风声早已走漏,有心之人想必很快就会出笼。 那些人知道天子此次出行守卫极严,不敢轻敌,若想一举拿下,只能咬牙使出杀手锏。 到时候,起码能抓个七七八八,即便有所遗漏,也不成什么气候了。 眼下,只需守株待兔。 没过几日,果然有了动静—— 一晚,演完你侬我侬的戏码,温宓正欲回房歇息。 刚开门就听见弘隽的声音: “今夜娘子不留下来看个热闹?” 温宓看向他,“难不成贼子已至?我竟一无所觉。” “一无所觉?可不尽然。”弘隽坐在桌边,长指执杯道,“今日见墙外青竹无风自动,你随口调笑一句,其中意有所指,我岂会不懂?” 温宓垂目关门,沉默着走到桌前坐下,与他一起等。 “这酒不醉人,娘子也喝一杯吧。”说着,弘隽为她添上。 温宓拧眉,将酒一饮而尽,说道:“眼下没有旁人,陛下还叫娘子做什么?” 弘隽没有看她,似乎在盯着杯中酒出神。 片刻后他开口:“朕只是觉得,这样好听一些。” 温宓明白他的挣扎。 她没接话。 只听他沉默良久又道:“朕若要你留在朕身边,你可情愿?” “我已经在陛下身边了。” “…不一样。”他闭了闭眼,语气低沉,“不为近侍,不为女官,只为…” “什么?” “只为妃,朕的皇妃。” 温宓似恍然,哦了一声,笑道:“原来陛下是想让我抛下前尘给你做妾?” 笑容有缱绻的凉意,她凑近弘隽,在他耳畔轻轻道:“什么皇妃…我不愿意。” “那你要什么,后位?”弘隽说着抬起眼,眼神中浮动着令人看不懂的东西。 温宓想说自己也不稀罕,可还没开口,就听见外头忽有刀剑打杀声传来,正逐渐逼近,随即火光四起! 她眸色微动,低声道:“来了。” “嗯。”弘隽起身扶住她,作出保护的姿态,“一块出去。” 两人一同推开门。 一切喧闹终于真切了起来。 院子已乱成一团,有两伙人在打斗,整个宅邸都起了火,须臾之间,火光漫天。 两人的脸都被映红。 弘隽看了温宓一眼,问:“怕吗?” “不怕。” 话音未落,面前便有人挥刀砍来! 温宓连忙躲过,趁弘隽将人踹翻的功夫夺过那人的刀,拿在手上颠了颠。 然后转身就砍了一个妄图偷袭的贼子! 血溅了她一身。 弘隽见状失笑,也拾起一个趁手的兵器,两人就这样一路杀了出去! 袁中奎跟在他们身边,哎哟哎哟叫个不停,仓皇地拼命闪躲。 怕被刀砍到,怕被火星子溅到。 “陛下,这些人竟如此阴险毒辣,这是要活活烧死您和夫人啊!”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一行人匆匆赶来,高呼“臣救驾来迟”! 为首的,赫然是张子赋。 弘隽浑身不见狼狈,随手丢开剑,眉头紧锁着问道:“情况如何?” 张子赋起身,与他耳语几句。 弘隽陷入沉思。 袁中奎看向温宓,见她神色平静,凑上前低声问道:“夫人,您没伤着吧?” 温宓盯着弘隽的胳膊,摇头道,“我没事,但陛下挨了一刀。” 打眼望去,他暗色的华服,被血染成了深黑。 眼下君臣议事,袁中奎也不敢上前查看那伤,只得叹道:“如此大张旗鼓,贼头却连面都没露,这引蛇之计恐怕…” 温宓闻言回过头,诧异地回了一句:“引蛇之计,岂是现在?” 袁中奎不解,随即弯腰作揖: “奴才未解深意,但请夫人赐教。” 圣宠28 温宓道:“此事你得知道,但不能由我告诉你,问陛下去。” 袁中奎哎了一声。 弘隽与张子赋商议完,冲温宓招了招手。 “此行凶险,我让人护送你离开。” 温宓摇头,“既然凶险,我怎能弃你而去?” “…”弘隽笑了声,“温娘子能弃我一次,自然不差第二次。袁中奎——” “奴才在。” “派十二金卫好生护送温娘子,若出差池,你提头来见。” “诺!” “陛下此番,妾身惶恐。” 她微微福身作行礼状,“陛下将行大事,本就危急,妾身怎能不闻不问、一人苟安?” 弘隽静静地听她说完,片刻后,伸手将她扶起。 “朕不想你陷入险境。” “陛下宽心,妾身不会是负累。” … 一行人按略潜入皇宫。 温宓被护在后方,弘隽回头望去,辨不清她的神色,见她安然无恙才松开了眉头。 而此时,整个皇城最高处——天衢台,正美酒丝竹,歌舞融融。 烛火烈烈,无风自动,似有不祥之兆。 面容苍白的人被扶着起身,执酒扬声:“若无诸位相助,孤难以得见天日矣!” “殿下身带祥瑞,乃真龙也,”最靠近他的老臣笑着拱手,又恭维面色不佳的章太后,“太后娘娘洪福齐天,可喜可贺啊!” 章太后道:“终日打打杀杀,民不聊生,哀家哪来的福?” 被太后这样下脸,在场众人都噤了声,一时间不敢言语。 还是弘仁笑着打圆场,“母后慈悲,心怀苍生,乃天下之幸也。” 章太后闭上了眼。 弘仁垂目苦笑,随即又忍不住想: 今夜火起,他那弟弟毫无防备,怕是已经断送性命。 即便侥幸留得一条命,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而此刻城关严守,密不透风,不会有半点差池。 只要趁今夜彻底肃清眼前这群「逆贼」,安定朝野,就可以昭告天下天子驾崩—— 天知地知,除了他自己和皇太后,谁还会知道今日宫变与清洗出自他手。 他来去谨慎,从未留下把柄,无人知晓他在宫中。 届时,皇位空悬,只能由他接手… 酒宴正酣,众人正沉溺在从龙之功的美梦中,全不知自己已深陷诡计,性命难保。 … 这边,张子赋率十余人去袭取武库,温宓担忧问了一句,就听弘隽道: “这些是我昔日部将,个个虎威,以一当百,娘子放心。” 温宓:“张大人胆略过人,年事已高而志在千里,令人敬佩。” “我部下猛将虽众,谋士却少,张子赋乃当世大才,有济世安民之志,肯屈就于我,是我之幸也。” 弘隽说着,递给她一柄长刀,叮嘱道: “不论如何,切记保全自己。” 温宓点头。 他们能带入宫的人不多,今日这番,算是豪赌。 若胜,可将废帝及其党羽一网打尽,彻底肃清朝堂。 若败,沦为阶下囚,必死无疑。 弘隽带着其余部将前往天衢台。 还未接近,只见数十丈高的天衢台上“砰”地砸下一人! 粉身碎骨,血溅一地。 所幸一行人隐在夜色中,没有被人发现。 温宓以灵力探之,对弘隽低声道:“是太仆寺孔荣之子。” 温宓做御前女官时,跟着弘隽见过不少人,这位孔家郎君便是其中之一。因其一指残缺、皮白发疏,温宓不难认出。 弘隽一顿,抬头看了眼天衢台上。 漆黑天幕被灯火映成温暖之象,血腥之气却以不可逆转之势从楼中扑散而出,几乎要凝为无数狰狞恶犬,尖吠着闯入原本寂静的空气。 打杀声、哭喊声、咒骂声…逐渐在黑夜中放大,直到清晰可闻! 温宓眸光微动,明白了眼下的情形,看向弘隽。 未及言语,弘隽便一招手,带着众人退去。 “他如此心急,倒是给我行了方便。” 弘隽望着远处打杀的火光,低声对左右吩咐了几句。 左右护从随即隐入黑暗。 温宓在旁静听,在只言片语中还原出他计划的大致轮廓,只觉荒谬。 他竟要以章太后、他的生母为饵! 好个一石二鸟之计,当真狠辣。 “跟紧我。” “喏。”温宓闭了闭眼,抿唇抓住他的手。 弘隽带她潜入了永寿宫,不知做了什么手脚,竟打开了一道暗门。 两人携手并入。 “父皇曾在永寿宫藏一密旨,此处只有我知晓。” “难不成是…” 依照先帝对外戚之恨,只怕这密旨与章太后有关。 弘隽没再出声,沉默着从一个暗匣中取出密旨。 展开,只见上书: 「朕殂世,倘弘仁嗣位,舍赐章氏寿终。」 如果继位的是弘仁,就要赐死章太后。 温宓看得脊背发凉。 结发夫妻尚且算计至此,煌煌天家还有何温情可言? 也难怪弘隽时常想要她命,原来是遗传和环境使然。 弘隽并未发觉她眉间异样,注视这行字迹许久,才将密旨合上,带着她静悄悄离开。 温宓:“陛下难道真要拿这道密旨做文章?” 这话已经算是冒犯天威了,可她还是说了出来。 “我本以为…” “以为什么?”弘隽停住脚步,笑着看向她。 “以为陛下与弘仁、高霖之流不同。” 弘隽的笑容淡了,“想来太后早与你说过,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太后说他薄情冷漠更甚先帝,可当时的温宓不信。 “太后娘娘不曾说过陛下什么。”温宓到底摇头了,“只是妾身一厢情愿地以为陛下重情,更看重与太后娘娘的母子情分。” 弘隽:“朕生在皇家,却孑然一人。从诞生时起,朕就注定不会被所谓亲情羁绊。” 他看着温宓,笑着握住她的手,“但我不会伤你,别怕我。” 温宓小手一颤。 纵然知道他话中有口是心非的成分,纵然他不会真正伤到章太后,可这样毫不掩饰的利用还是让她心凉了一截。 为图大业连生母都可以利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去死? 温宓险些维持不住心态。 待二人与众部将汇合,那厢张子赋也顺利夺取武库。 一行人向天衢楼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