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 第一章 你来地球有什么目的 漫天黄沙，烈日高悬。 以一座刚刚搭建起来的野战医院为圆心，在它周边10公里左右的地方，无数身穿军装，训练有素的士兵在一辆辆装甲车、坦克、火炮之间忙碌穿梭。 无数炮筒斜斜指向天空，一旦击发，炮弹将会准确击中这座野战医院。 武装直升机在距离这座野战医院不远的天空之中轰鸣，机枪始终瞄准着这里。无人机蜂群在成群结队的起飞又降落，始终保持着足够的数量，确保在变故发生的第一时间，便可以冲向它。 距离这里较远的地方，一处军用机场之上，最新型的轰炸机、战斗机等先进装备整装待发，确保随时可以将炸弹倾泻到这座野战医院之上。 更远一些的地方，隐藏在地下、山洞之中的中程导弹已经完成了发射之前的最后一道检查和授权程序。 只要按下按钮，这些导弹便可以轰然飞出，在极短时间之内降临到这里。 此刻，这座野战医院中心，某一间由厚重钢铁封闭起来的病房里。 一片昏沉之中，陆铭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个柔和的女性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你好，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么？” 陆铭略有些吃力的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有人，却看到所在房间墙壁上有好几个扬声器。 他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便看到这是一个和医院病房有些类似的房间，还有洗手间、淋浴间之类。房间整体呈现出柔和风格，引起他注意的是，这个房间之中没有任何尖锐的地方。 所有墙角、桌角、床沿之类，都采用了柔软的材料包裹。 “请问，你可以理解我所使用的语言吗？” 那个柔和的女性声音再度出现。 陆铭心中有些疑惑。但他还是说道：“我，我能听懂。请问这是医院吗？我，我怎么了？” 他的记忆仍旧停留在之前时候。 这是一个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的早上。他匆匆吃过了早饭，匆匆离开家赶往学校。 身为东海大学天文系在读的一名研究生，他今天已经和导师约好，要就一份新的观测资料当面请教。这关系到他的学业，耽误不得。 他隐约记得，自己在公交车站牌之下，刚刚看到公交车开来的时候，眼前忽然间一黑，脑袋一晕，就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便是现在了。 应该是好心人把我送到医院了吧。 他这样想着。 那个女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仍旧问道：“那么，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么？” 这个问题让他有些疑惑。 “我叫陆铭，东海大学天文系研究生在读。我身上有我的学生证，呃……” 他看了一下，此刻自己穿的并不是自己那一套衣服，而是病号服。 “那个，可以把我的手机还给我么？我要向我家人打个电话。另外请问，我怎么了？是什么病？” 扬声器之中再次出现了声音。 “你认为你生病了吗？” 陆铭的大脑有些当机。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以为我生病了？ “呃，请问，这里不是医院吗？我记得我上午正要坐公交车去学校的，但是忽然间就没了意识，呃，请问……” 陆铭满脑袋都是问号。 但那个声音却消失了。陆铭又追问了几句，仍旧没有得到回答。 好像……好像自己的回答太过出乎提问者的预料，所以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从床上下来，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似乎除了略有些虚弱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不舒服的地方。 他来到洗手间洗了把脸，便打算离开这里，找个人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总是让他感觉怪怪的。 “不知道我昏迷了多长时间。爸妈和姐姐肯定担心死我了。导师知道我生病了吗？唉……希望我的病不严重吧……” 他心中满是忧虑。 等他洗完脸，打算离开这里的时候，他才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个病房……似乎是没有门的。 没有门，也没有窗。 在应该是门的地方，与其余地方一样，都被一层柔软的包层所覆盖。他用力按了按，便感受到，那柔软包层之下是坚硬的墙壁。 他用力砸了砸，仔细分辨回音，便感觉到，那墙壁似乎也不是普通的水泥或者砖石墙壁，而是钢铁的。 他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略有些慌乱的再度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却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就连可以自残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之中冒了出来。 “绑……绑架？” “这里是哪儿？你们到底是谁？你们是不是医生？这里是不是医院？我警告你们，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爸妈肯定已经报警了！快放我走！” 陆铭用力的砸着墙，色厉内荏。 那个柔和的女性声音终于再次出现。 “请您冷静。”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请您冷静。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调查。在事情查清楚之后，相信会有一个让您满意的解决方案。我们不希望通过暴力解决问题，但在有必要的时候，我们也绝不会吝啬使用武力。” 这句话之中的威胁与震慑意味很明显。 在这句话之后，在病床对面的墙壁之上，一片包层忽然间移开，露出了后方一块被钢化玻璃隔离的屏幕。 那屏幕亮起，上面显现出了画面。 陆铭看到了在一片广袤的沙漠之上，那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一辆辆装甲车，坦克，一架架直升机，和各种各样自己看不懂的武器装备。 一股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这座野战医院周边，我们部署了三个重装师和一个炮兵团。距离最近的机场之上，最先进型号的战斗机和轰炸机随时可以起飞。导弹基地那里，装载了大当量氢弹的导弹随时可以发射。” “我们不希望使用武力。但必要时刻，我们绝不吝啬使用武力。现在，请您冷静下来，我们只是想和您谈一谈，请您配合我们。” 无边无际的庞大压力向陆铭席卷而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在开玩笑。 正规军队？大炮？战斗机？核导弹？就为了对付我？ 没搞错吧？我只是一个出门还要坐公交车的普通人啊！就算最厉害的黑社会老大，最厉害的恐怖分子，也不值当这么大阵仗吧？ 这让陆铭有一种世界错乱的荒谬感。 不过…… 对方似乎一直在努力向自己传达“我们很强大，你不要轻举妄动”的信息。而这，似乎也意味着，他们……也是色厉内荏？ “这里，这里是地球吗？” 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是。这里是太阳系的第三颗行星。我们是诞生在这颗星球之上的人类文明。请问，您来自哪颗星球？您来地球，有什么目的？” “等……等等，你们以为我是外星人？我，我可是正宗的地球人啊，这都哪儿跟哪儿，我一个月前才刚刚体检过，不信你们查，我……” “那么，您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么？” “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是个普通人啊，我就记得我在去学校的时候晕倒了，再醒来就在这里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昏迷了多久？我到底怎么了？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柔和的女性声音并未再响起，似乎留给了他冷静的时间。 沉默之中，他的呼吸渐渐缓和了下来。 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的话，那么很显然，这个柔和女声所代表的，是强大的政府力量。否则不可能调动这么多军方力量。 而支持他们调动如此强大的力量来对付自己的原因，则是人类政府一方，认为自己是来自于天外世界，怀有可能威胁人类世界的阴暗目的的外星人。 这里也并不是医院。或者说不是单纯的医院。 陆铭无比肯定，现在的自己和昏迷之前的自己，身体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此刻的自己百分之百仍旧是一名人类。 在他掐了掐自己，发现很疼，又尝试着用意念弄点什么动静出来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尝试着想飞起来结果飞不起来，等等，总之自己也没有莫名其妙拥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之后，他更加肯定此刻的自己仍旧是一名普通人类这一点。 只是，人类政府不可能毫无理由的认为自己是外星人。做出这样大的阵仗，他们一定有坚实的理由支撑。 那么事情的脉络便很明显了。 一定是在自己昏迷的过程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事情导致人类政府认为自己是外星人，所以才将自己暂时囚禁在了这里。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在周边布置了重兵。 那在自己昏迷过程之中所发生的事情一定相当重大，且对人类世界有很大威胁，否则人类政府不可能这样重视。 梳理出这样一条脉络之后，虽然内心仍旧感觉这些事情距离自己这个普通人十分遥远，陆铭仍旧知道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我，我想和你们谈谈。我配合你们的任何调查，但现在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没猜错，一定是在我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你们误认为我是外星人的对吧？我一定，一定配合你们的调查，但请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那个女声再度响起。 “请您稍等。” 陆铭沉默着等了大约十几分钟时间。之后，一个低沉的男声传了出来。 “我是星球安全局十三处行动二队队长张定山。在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我需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陆铭，你知道你已经死了么？” 第二章 爆炸 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陆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在确认无误这个问题确实是“你知道你已经死了么”之后，陆铭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恐惧。 死……死了？ 陆铭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至少看着很正常。 他摸向了自己的腕部，便感受到了心脏有力的跳动。他看向自己脚下，便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哈了一口气，便感受到了温暖的气流与湿润的蒸汽。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里不像是地狱。” 他苦笑着说道。 “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看来你的心理素质很不错。” 那个自称张定山的男人说道。 陆铭沉默。 “好吧，我来告诉你在你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红村公交站附近一个监控探头的监控视频。” 病床对面，那块被钢化玻璃隔离的屏幕之中出现了一段画面。 人流熙熙之中，陆铭迅速找到了自己的身影。画面里，自己低头拿着手机正在翻动什么。画面边缘出现了公交车的身影，便在这个时候，自己的身子晃了晃，忽然间向地面栽倒。 幸亏旁边一名小伙子扶了一下，延缓了坠地的速度，否则自己脑袋说不定都摔破了。 监控画面没有声音。陆铭只看到那名小伙子呼喊了自己几句，见没有回音，便摸出手机打起了电话。旁边人们围观着，有人在呼喊自己，有人在试探自己的脉搏和呼吸。 人们七手八脚的把自己抬上了公交车。公交车一脚油门，消失在了画面之中。 “这是东海医院的监控画面。” 屏幕之上，画面切换。东海第一医院几个大字清晰可见。一辆公交车迅猛的冲到了医院门口，而在医院门口早已经有推床和医生在等候。 陆远看到，昏迷不醒之中的自己再次被抬了下来，几名医生和护士推着推床就冲进了医院里。 “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陆铭默默的想着。 画面几度切换，陆铭看到自己被推着在不同的楼层和走廊之中穿梭，最终被推到了抢救室里。 “这是医院住院单和收治记录。在治疗过程之中，主治医生发现病情复杂，随即送往icu进行救治。治疗持续两天后，宣告脑死亡。这是用药记录，这是化验与检查记录，这是死亡证明，这是停尸间停尸记录。” 屏幕之中出现了几张单据。 陆铭猛然抬起了头，凑到屏幕之前细细查看着那几张单据，眼中满是震惊。 他心中生出了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 亲眼看到自己的死亡证明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现在的陆铭感觉自己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 荒谬，简直荒谬！ “我，我还……” 陆铭想要分辨，那个低沉的男声却继续说道：“经户籍检查和亲属认尸及dna检查，确认死者身份为你。这是相关记录、证明及视频资料。” 再又出现几张单据供陆铭查看之后，屏幕之中再度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之中，陆铭清楚的看到，自己的父母正伏在自己的尸体之上，悲痛欲绝。 “我，我……” 现在，陆铭感觉自己又可以回答另一个问题了。 那便是，亲眼见到自己的尸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答案是，不仅仅有荒谬，还有，还有一些恐惧。 那个躺在停尸床上，脸色青黑，一动不动的人……就是自己。 那伏在尸体旁边痛哭，甚至于将要晕厥的人，是自己的妈妈。泪如雨下，紧紧抓着自己手不肯放开的，是自己的姐姐。 强忍悲痛，眼圈发红，却仍旧安慰着母亲与姐姐的，是自己的爸爸。 “孩他妈，婷婷，都别哭了，别哭了，让小铭安静的走吧，别到了那一边还牵挂着咱们……” “爸，妈，姐！” 陆铭喃喃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自称张定山的男人沉默着，一直等陆铭情绪略微平稳了一点，才继续道：“之后，你的遗体被送往殡仪馆，总计停尸三天，并召开了送别仪式。这是殡仪馆接收手续，入殓师和化妆师的视频记录资料。在这之后，遗体被火化。这是火化手续，这是户籍注销手续。” “这是葬礼视频记录。” 陆铭看到自己的尸体躺在鲜花环绕的冰棺之中。他看到了短短几日，头发便已经斑白的父亲与母亲，看到了眼圈红肿的姐姐，看到了自己的导师、同学、朋友，以及其余的一些亲人。 陆铭只感觉自己心里很堵，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重与悲伤感。 看着自己的尸体，爸妈和姐姐该有多伤心啊…… “每一个流程的手续和记录、资料俱都齐全。我们详细检查了这整个过程，没有发现任何伪造、变造迹象。所有证据，所有，全都证明这只是一次常规的，因为突发疾病而死亡的正常案例。但现在事实很显然证明，你还活着，还好好的活着。”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铭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们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是已经死了么？我不是已经被火化了吗？那我怎么还在这里？你们是在哪儿发现我的？” 张定山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们仍旧不能确定你是人类，而不是什么外星人之类的。将你当做一名人类来沟通，并且告知你这些事情，我们也是承受着风险与压力的。请你务必冷静。否则，我们会很难做。” “这怪我吗？” 恐怕任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不可能冷静的下来。 “可你知道，这也不怪我们。” 陆铭的下一句话语被堵在了嗓子里，没有说出来。 沉默片刻，张定山的声音才再次传出来。 “这件事不怪你，也不怪我。但它就是发生了。我们现在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有解决问题一条路。请你务必冷静，务必配合我们。我知道这很难，但你务必做到。” 陆铭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请告诉我后续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看能不能想起一些事情来。” “好。” 画面切换，一条繁华的街道出现在了陆铭眼前。 这应该是靠近沙漠的某个小镇。陆铭看到了在画面边缘那大片大片的黄沙，与其后隐约可见的几座沙山。 街道之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来自不同地方的游客在这里汇聚一堂。喧闹声就算隔着屏幕，也让陆铭身临其境。 这一次监控画面是有声音的。 或许，在过去的许多天之中，这条街道都是这种繁华热闹的景象，就像陆铭也曾经去过的几个旅游区一样。 但今天，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他看到一阵剧烈的闪光凭空出现在大漠上空，在这一刹那，便连太阳都失去了颜色。下一刻，一朵庞大的蘑菇云冉冉升起，攀升到了天空极高的地方。 脚下的大地似乎在微微颤动，越来越猛烈。在这刹那，无边的恐慌气氛在迅速蔓延，迅速占据了整条街道。上一刻还人声鼎沸的商业街忽然间寂静了下来。 一副悬挂在店铺门口的招牌因为大地的颤动，忽然间摔了下来，发出了好大声响。这声响像是发出了什么信号一般，原本冻结的街道之上瞬间混乱了起来。 尖叫声四处响起。 就算隔着屏幕，陆铭也可以清晰感觉到当时这条街道之上的恐慌气氛。 便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阵猛烈到超出雷霆不知道多少的爆炸声从极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这爆炸声是如此的巨大，在这一刻，就算经由音响播放出来，也让陆铭感觉异常刺耳。 他看到大街之上有人摔倒，有人在疯狂的嘶吼，有人在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他看到建筑之上的玻璃如同慢动作一般，在这声巨响之下怦然爆裂。 大地颤动，惊天巨响，人群混乱。在这一刻，如同末日降临到了这座城镇之中。 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过去了一瞬间。陆铭听到刺耳的警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听到了无数沉重车辆发动机的怒吼。画面切换，他便看到众多制式车辆几乎排成了长龙，正在沿着商业街尽头的那条公路，向着远方沙漠，向着爆炸与闪光传来的地方狂奔。 画面之中，众多满是惊恐的议论声传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 “原子弹吗？” “核战来了？” 屏幕之中所显示的有关这一次爆炸的影像，让陆铭可以十分明确的判断出，这一次爆炸极为猛烈。就算这不是核爆，恐怕其当量也与一次核爆相差不多了。 并且，这很显然是一次出乎预料，并不在计划之中的爆炸。 没有任何人知晓在那个时候，会在那里发生一次如此猛烈的爆炸。 只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铭默默的思考着。 此刻，屏幕之中画面再次切换，变成了一个上面有线条在不断跳跃的界面，同时也不断有不同的声音响起，似乎正在进行电波通讯。 第三章 是我 “报告，现已查明，爆炸区域并未执行任何形式的核试验。” “报告，现已查明，没有任何组织、任何机构在爆炸区域公开活动。” “报告，现已查明，巡天监控系统未发现近期有任何近地小行星坠落于爆炸区域。” “报告，现已查明，未发现任何导弹袭击该区域。” “报告，现已查明，近期以来，没有任何飞行器，包括民航客机途径该区域。” “报告，地质监测显示，爆炸区域近期以来地质稳定，已排除地震、火山等地质灾害发生的可能。” “报告，气象系统显示，近期以来爆炸区域气候稳定，排除任何极端天气的可能。” 每一个报告之后，都跟着一个沉稳的男音：“收到。” 这似乎是各个不同的情报小组在向指挥部汇总情报。 很显然，在这次爆炸发生之后极短时间，人类政府便已经开始了对这次事件的调查。而这些初步的调查尝试，俱都在快速核实之后，被一个个排除。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那里都只是茫茫大漠之中普通平常的一个区域而已，没有丝毫可能性爆发一次如此剧烈，其当量甚至于接近核弹的爆炸。但它就是发生了。 这可能意味着某些不同寻常的事件。 画面再次切换。这一次，镜头变成了航拍。 陆铭看到了以爆炸点为核心，在其周边，正有数不清的人正在从各个方向快速赶往爆炸区域。 众多无人机也如同蜂群一般轰鸣着起飞，从天空之中向着爆炸区域飞行而去 伴随着无人机群的前进，一个大坑缓缓出现在了画面之中。 陆铭看到，那是一个坡度较缓，直径高达数百米的大坑。画面之中清晰显示着，大坑更深处一些的地方甚至已经呈现出了玻璃化的倾向。 无人机探测到的温度读数也快速攀升到了45摄氏度，似乎因为那一次爆炸所带来的热量还未完全散发。 “坑底似乎有东西。” 陆铭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似乎提供画面的这架无人机的操作员，在拍摄之时具备与陆铭同样的想法。在这之后，画面迅速向那个爆炸坑拉近。 陆铭仔细的看着。于是他便看到，在那爆炸坑底部确实有些东西。 那是一些透明状，似乎某种凝胶之类的东西。在这凝胶里面，有一个大概人形的物体。 就像是镶嵌在琥珀之中的小虫子。 在看到这人形物体的一瞬间，陆铭的呼吸瞬间急促，心脏猛然收紧，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捏住了它。 一个可怕至极，也荒谬至极的念头从他心中慢慢升起。 “这，这个人，不会，不会是我吧……” 画面越拉越近，越拉越近。于是陆铭便有些眩晕般，看清楚了那个人的面部，看到了他的身体。 咚的一声，如同一柄大锤狠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不顾一切的冲到了屏幕之前，死死的看着那个被透明凝胶状物体包裹的人影。于是他便看到紧闭着眼睛，如同睡着了一般的自己。 真的是我，真的是我！ 在这一刻，一个声音在他心中疯狂嘶吼。 怎么会是我，怎么会是我！ 无人机在这个时候再度升高。从高空俯瞰，有数百台车辆在沙漠之上拉起了道道烟尘，正在向这里汇聚。片刻之后，上百名身穿全身防护服，背着氧气筒的生化士兵步行向着沉睡之中的“自己”靠近。 画面到这里便结束了。 陆铭猛烈的呼吸着，身体渐渐软倒在了地上。 直到此刻，他脑袋里仍旧不断的浮现着自己紧闭双眼，在爆炸坑中心，被透明状凝胶所包裹的画面。 这幅画面如同有某种魔力一般，始终在他脑海之中徘徊不去。 自称张定山的那个人的声音再度出现。 “这就是我们掌握的所有情报了。后来，我们把你带到了这处野战医院里，对你进行了检查，并对你进行了救治，直到你醒来。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陆铭喘息着，半响才回过神来。他喃喃道：“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们既然已经对我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那么应该知道我是人类。为什么还要防备着我？” 张定山说道：“外星人的科技可能远超过我们。我们无法排除外星人将自己伪装出人类的身体，并骗过我们所有仪器的可能。再说……能在一场堪比核爆的爆炸核心处生存下来，这是人类的身体可以做到的么？” 那种荒谬绝伦的感觉再度从他心中生了出来。 陆铭的攻读方向是宇宙大尺度演化，主要是研究大尺度层面，譬如宇宙大爆炸、微波背景辐射、宇宙纤维状结构、星系团、超星系团与河系等的整体演化历程。从大的分类上来说，这也可以算是物理学的范畴之内。 是以，对于这种闪光，这种蘑菇云所意味着的爆炸的能量，他拥有比普通人更深刻的理解。 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的知道，在这爆心处都能不死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恐怕是连超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自己不仅经历了，还活了下来，此刻更是好好的坐在这里。 “现在，陆铭，你可以告诉我们这些问题的答案么？ 现在的你究竟是人是鬼？还是外星人或者怪兽？你是如何做到死而复生的？你是如何引发这一场威力堪比核弹的猛烈爆炸，并且身处爆心而不死？” 陆铭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人类政府会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于出动正规军队来防备自己。 因为人类世界不可能容许这种不受控制的，堪比核爆的剧烈爆炸随意发生在地球上。 依据之前看到的画面，陆铭知道，这一次爆炸发生在荒漠之中。但如果……下一次，这种爆炸发生在人口稠密的大城市之中呢？ 每一个人都无法接受这种事情的发生。 更何况，这种诡异的事情，可能还意味着更多无法预料的风险的存在。如此，人类政府全力戒备便可以理解了。 “所以，我们必须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查清楚这件事情。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也是人类世界的硬性需求，其中不存在任何缓和的余地。” 陆铭当然可以理解这一点。 “再说，陆铭，想必你也十分期望可以正常回归到社会之中，与父母亲人团聚吧？” 提起这一点，陆铭心中再度开始疼痛。 “爸爸妈妈身体都不好，姐姐也从小就疼我，现在，我就这么死了，他们，他们……” “我想见一见亲人。” “不行。”张定山直接拒绝了这个要求：“陆铭，你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你应该能自己想明白为什么不可以。” 陆铭默然。 此刻事情还未查清楚，贸然与父母亲人相见，甚至于仅仅让他们得知自己还活着的消息，都有可能将他们卷入到这一次事件之中，为他们带来不可控的危险。 这是陆铭万万无法接受的。 站在张定山的立场，在未完全确认陆铭的身份之前，贸然让他与外人相见，同样意味着不可承受的风险。 “和我们合作吧。查清楚这件事情，人类世界可以减少一个威胁，你也可以重新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之中。” 于公于私，陆铭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你们，你们是……” 面前的屏幕之上再次出现了画面。 陆铭看到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子身高约有一米八，不瘦弱但也看不出强壮，留着短发，脸部线条硬朗而清晰，透露着一股沉稳坚韧的气息。 他站了起来，仍旧用那种沉稳坚定，似乎永远不会被情绪所左右的声音说道：“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星球安全局十三处行动二队队长，张定山。” 在他旁边，是一名除了皮肤较黑，五官与身材俱都看不出什么缺点的女子。 她也站了起来：“行动二队队员，何薇。” 陆铭可以听出，这个自称为何薇的女子的声音，便是之前自己首先听到的那个柔和女声。 “十三处主要职责为应对超自然现象。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十三处是用来对付那些对人类世界有威胁的外星人的就行了。从此刻开始，你的案件，由我们正式接手。” “外……外星人？真的有外星人吗？” 张定山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有啊。” 面对这个回答，陆铭沉默良久，才终于完全消化。 他有些艰难的说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昏迷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点记忆都没有。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这医院中了。” “你没有任何可以告诉我们的吗？” “我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我，可我真的不知道……抱歉，抱歉，我答应你们合作，但请让我好好想一想，想一想……对了，你们现有的调查资料可以给我一份吗？” “可以。稍后，资料会发送到你旁边的那台平板电脑上。” 此刻，在距离这座野战医院大概10公里的地方，同样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前线指挥中心里，无数名身穿制服的人在忙碌来去。 其中一间通讯室里，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俱都认真看着屏幕之中正在翻阅资料，不时陷入沉思的陆铭。 张定山神色凝重，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在他旁边，何薇略显担心：“队长，把资料给他，真的没关系吗？” 此刻通讯已经切断，何薇并不担心陆铭会听到己方谈话。 张定山摆了摆手：“如果陆铭真的是陆铭，那么没必要瞒着他。如果陆铭不是陆铭，也没必要瞒着他。” 第四章 绑架 此刻，临时指挥中心之中异常繁忙。不知道多少人在紧张的打着电话，安排着一件件的事情，核实着一件件的情报。 一名工作人员快速向着张定山走了过来。 “报告总指挥。在东海警方协助下，已完成对疑似目标生物陆铭从昏迷到火化全链条经手人员的控制，且进行了初步询问。相应文件和资料已完成收集，且完成了初步审阅。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任何有用信息。” 这基本意味着从医院方面，这确确实实只是一次普通的生死轮回而已。虽然进一步更详细的调查还在继续，但张定山已经知道，极大概率查不出什么东西了。 张定山点了点头。 “目前已完成对疑似目标生物陆铭社会关系总计3056人次询问，并全面梳理审阅了陆铭在互联网、医疗社保系统、天网监控系统、银行信贷系统等各个系统所留信息，一切信息都指向陆铭只是一名普通人，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看来这一条路也走不通啊。” 张定山低声说道。 何薇眉头皱了起来。 “继续查吧。尤其要注意查一查，这些信息是否经过了篡改。目标生物从昏迷到火化全链条经手人员有无受到控制的迹象。” “是。” 片刻之后，另一名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总指挥，首都生物实验室那里，两片生物检材的全基因序列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确认是同一个人。” 在陆铭醒来之前，便有医疗人员从他身上取了生物标本，连同当初在东海医院抢救之时留下的检材，一同送到了首都生物实验室。 何薇低声自语道：“复制体？” 殡仪馆那里总归是火化了一个陆铭的。如果那个陆铭是真的陆铭，这里却又出现了一个，那便只有复制体一个解释了。 人类文明尚未掌握完全复制人体的技术，但存在于地球之外的某些力量并不是没有可能掌握。 张定山心中清楚，自己过往所经历过的对于某一些“超自然事件”的调查，虽然没有直接显示这一点，但也已经隐约暗示了某些地球之外的力量掌握有这种技术。 “要么是复制体，要么，殡仪馆那里火化的根本就不是陆铭。可惜，骨灰之中无法提取出dna结构来。” 在高温火焰的烧灼之下，一切有机结构都会飞灰湮灭。 “如果殡仪馆那里被火化的不是陆铭的话，那就只能意味着遗体被偷换掉了。在这整个链条之中，送别会结束，到进入火化炉这个过程是最容易下手脚的。” “不错。”张定山轻轻点头：“需要重点甄别一下，医院在诊疗过程之中，是否存在误诊的可能，是否陆铭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假死，却被医生宣布死亡。之后，又在火化过程之中被掉了包。” 陆铭的遗体在被宣布死亡之后，在冰柜与冰棺之中也躺了数天时间。从常理来看，就算是一个活人，被这样折腾也早就死透了。不过对于超自然事件来说，某些事情并不能用常理去思考。这仍旧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点。 “调查遗体是否被掉包这件事，东海警方就可以去做。甄别陆铭当时是否假死，存不存在被冰柜和冰棺冻了几天又活过来这种事情的话，可能需要专家来才能判断。” 这种事情很显然不属于医疗范畴，而是属于科研范畴。并且，没有人会去专门研究这种事情。要做出判断，必然要组织相关领域专家专门就这件事情做出研究才能得出答案。 “让卿良去做吧。这种联系和组织人手的事情，他拿手。” “好。” 张定山心中清楚，此时此刻，想要调查清楚这莫名其妙发生在地球之上的“核爆”事件，主要的调查路线有两条。 一是从爆炸本身着手，通过对爆炸现场的大量调查来查清楚爆炸类型及更多的资料。 第二条路线，便是从陆铭身上着手了。争取到陆铭的配合——哪怕只是表面的，伪装的配合，同样也有可能获得有价值的信息。而，除了陆铭本身之外，由陆铭引申出来的其余的链条，同样有价值去查一查。 譬如陆铭是否假死，譬如遗体是否被掉包之类。尤其是在两片生物检材确认为同一人之后，这两件事情就更加具备深入调查的价值了。 时间悄悄的流逝着。还不到一个小时时间，便有另一名工作人员快步来到了张定山面前。 “总指挥，有突发事件。当初负责火化陆铭遗体的殡仪馆工人，在十分钟之前突发脑梗。医生说抢救回来的概率不大。” 突发……脑梗？抢救概率不大？ 在确认“两个”陆铭是同一个人，当初遗体被掉包的可能性极大提升，引起自己重视，且下令重点调查之后，身为重点调查人员的殡仪馆火化工人，在这个时候突发脑梗？ 这无论如何都透露着一股奇怪的气息。 “杀人灭口？” 何薇心中立刻便生出了这个念头。 那个殡仪馆之中的火化工人，在这一刻的嫌疑再一次提升。 “组织专家全力抢救吧。对了，调集防护力量，务必保护好嫌疑人的安全。” 何薇低声道：“东海市那里的人，可能并不可靠。” 张定山思考片刻，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队长，什么事？” 电话之中，一个明明做出认真严肃模样，却仍旧有些掩饰不住的懒散与散漫气息的声音传了出来。 对于吕卿良的这幅模样，张定山似乎早已习惯。无论如何，只要不耽误事就行。 “卿良，你出面联系一些专家，抽调一些安保人员到东海市去吧。何薇，把资料发给卿良。” “是。” “是。” 处置完了这件事情，何薇陷入到了思考之中。 如果火化工人的脑梗并不是意外，而是一次有意的杀人灭口，目的则是为了阻止真相被查明，那么，这所意味着的事情就很有趣了。 首先一点，这很显然意味着在人类世界之中存在着某个隐秘的，可能和某些未知力量有关联的，且不被人类世界所知的组织。这个组织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策划了陆铭假死事件，并制造了这一场爆炸。 这个组织必定掌握着巨大的力量。而这，对于人类世界的威胁十分巨大。 事态可能要再度升级了。 但，反过来想的话，如果，如果他们要采取杀人灭口的方式来阻挡真相被人类世界察知，那么是否意味着，这一次爆炸事件，是否，是否只是一次意外？ 原本这一次爆炸不应该发生，不应该被人类世界察觉到的？只是因为意外才会出现爆炸，才会被人类世界察觉，从而迫使那个组织不得不采取杀人灭口的手段来掩盖真相？ 何薇想了许多许多。她看向了张定山，便发现张定山此刻仍旧是一副平静模样。 “我都能想到的，队长一定也想到了。且看队长怎么安排吧。” …… 此刻，东海市医院，某处手术室，数名穿着无菌服的医生与护士正围着手术台紧张的操作。在手术室四角，则各有一名身材高大，敏锐机警，同样穿着无菌服的壮汉站着。 手术室之中的气氛紧张而沉重。 不知道忙碌了多久，手术台旁边，一台原本有节奏的发出滴滴声的仪器，那声音忽然间连续了起来。 “嘀——” 主刀医生放下手中器械，脸上除了汗水之外还有深深的疲倦。 他已经在台前忙碌了足足几个小时的时间。 “抱歉，我已经尽力了。脑梗波及到了几个重要区域，发病太急，程度太重……” 一名壮汉说道：“封存尸体，等待下一步检查。现在，你们可以去休息了。” 那名医生叹了口气，带着手下医护人员离开了手术室。那名壮汉则拿出了手机。 “张队长，殡仪馆火化工抢救失败，现在已经死亡，尸体已经封存。” “我知道了。等待下一步检查吧。” 星球安全局十三处行动二队成员总计三人。在这其中，吕卿良坐镇总部，负责后勤诸般事宜。 此刻，想必他联系的那些专家，应当快要到达东海市了吧。 如果这个火化工是遭遇了暗杀才死亡的，那么，这些专家应当可以查出某些东西来。 便在张定山沉思之时，何薇接了个电话，便走了过来。 “队长，陆铭要求与我们通话。” “可以。走。” 两人并行着来到了通讯室。打开设备，陆铭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屏幕之中。 此刻的陆铭似乎完全而彻底的恢复了镇定。这让何薇心中有些诧异。 “如果他真的是人类的话，那么他的心理素质还真的不错。” 从收到有关此次事件的那些资料之后，陆铭便一直在思考，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死而复生，以及在核爆中心生存下来这种事情，很显然预示了这是一次超出常理的“超自然”事件。 陆铭知道，自己的思考，便也不能仅仅只局限在常理之中。 这需要一些想象力才行。 幸好，陆铭在天文系研究生的身份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他是一名兼职科幻作家。 所以，他认为，自己并不缺乏想象力。 此刻，看到张定山与何薇两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屏幕之中，他说出了自己思考的结果。 “我怀疑这是一次绑架。” “哦？” 屏幕之中，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很显然有些意外。 如何让一个人从人类世界之中彻底消失，且不引起任何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哪怕是最为高明的侦探，哪怕是经验最为丰富的刑侦高手，等等，不让这所有人心中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 陆铭深深吸了一口气。 “掩盖一次绑架，掩盖一个具备正常社会关系的人莫名失踪的最好方法，是，是不让任何人察觉到这是一次绑架。那么，具体的掩盖手法，还有比一次正常死亡更合情合理的么？” 没有人知道绑架案的发生，自然就不会有人关注，不会有人调查，不会有人追查真相。 嗯？ “而，如果这只是一次绑架的话，由此推断，我想，这一次爆炸，可能只是一次意外。” 如此大费周章的制造了这一场绑架案，没有理由再用一次如此惊天动地的爆炸，将这个人再送回来。 屏幕另一侧，何薇知道，陆铭的推测暂时无法判断真假。 到现在为止，何薇都仍旧无法排除“陆铭是一头怪物，假借陆铭的身份死而复生，正在策划某些阴谋”的可能性。甚至于，此刻陆铭所表现出的配合，乃至于主动的献言献策，都有可能是对于己方调查路线的一种误导。 但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陆铭自己的推测，与“火化工人突发脑梗”这次事件所引发的推测，共同指向了同一个结论。 这次爆炸，仅仅只是一次意外。 而这，又意味着某个隐形的，庞大的势力的存在。 “这些事情，我们会去调查的。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并且，尽可能地回忆一下这整件事情。如果有任何你认为有价值的事情，随时找我。” 陆铭说道：“张……张队长。我希望，我希望你可以与我共享你的调查进展。” 张定山想了一下，最终缓缓点头：“可以。” 第五章 专家 南元市，一处小区旁边的公园，居民们在这里或者散步，或者聊天，或者带着孩子玩耍，一片安闲景象。 两名男子从街道另一侧向这里走了过来。 这两人之中，一名容貌较为普通，虽然有干练气息，但毫无疑问却是另一名青年男子的手下之类。 那名青年男子的容貌可就十分不普通了。他身材高大，至少有1.85米，身体比例恰到好处，皮肤光洁如同女子却丝毫不显阴柔，反而尽显阳光气息，五官比起明星来也毫不逊色。 他一走来，一些年轻女子的视线就被吸引了过去，却不敢多看，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只用余光偷偷瞧着。 “吕……吕大哥，根据资料，周诚每天在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散步。” 吕卿良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我看到他了。” 顺着吕卿良的目光，星球安全局十三处后勤二科科员陈宇看到了一名头发花白，脸色阴沉，满脸古板气息的老者。 那老者背着手，在公园道路上慢慢走着，目光之中满是审视，似乎只要是被他看到的，就要被他挑出错处来。 一名正在晨跑的年轻女子正好路过那老者身边，便满是笑容的打了个招呼：“周老伯，早上好啊。” 任是谁，都要对这种生活自律，注意锻炼的阳光女子报以好感。名为周诚的老者却只冷哼了一声，视而不见。 似乎是嘟囔，但那话语声却清晰的传了出来：“和长辈说话要站好！没礼貌。” 那女子似乎早已习惯，只笑了笑，就继续跑走了。 “这人，一看就不好打交道啊……肯定是那种脾气古怪，又固执又暴躁的老头子……” 陈宇心中暗暗叫苦。 “吕大哥，咱们何必还要亲自跑一趟。直接给他发一份征召文件，让他来协助我们不就行了？这可是组织派发的任务，他还能拒绝不成？再说咱们又不是不给钱。” “后勤工作，哪儿是那么好干的。”吕卿良笑着说道：“这样一个曾经名满世界，现在已经退休的老头子，惹恼了他，硬顶着不来你还能怎么办？抓他去坐牢？” 陈宇一滞，细细想了想，发现自己拿这种退休的老头子还真是没有一点办法。 吕卿良与陈宇两人只暗中观察，便看到周诚在公园之中转悠了一圈，打鸡骂狗，训这个训那个，训了一圈，才回家去。两人便也跟着他来到了他所居住的楼下。 “虽然没法透露实情，但这毕竟是上级征召，这周老伯应该会给面子吧……” 在吕卿良的示意下，面容愁苦的陈宇不得不拿着一些文件，独自上了楼去拜访周诚。 “周老伯您好，我是……哎呀，先别关门，听我说，哎你别推我，我不是坏人，我没有恶意，我，我……” 吕卿良嘴角仍旧挂着微笑，站在楼下等着。不久，便看到满脸狼狈的陈宇退了出来。 “吕大哥，这老头子根本就不听我说啊……” 吕卿良接过陈宇手中的文件，拍了拍他的肩膀：“学着点。等着。” 陈宇满脸悻悻然的等在了楼下。 要不是前线张定山队长发来了指示，调查任务需要这周诚周老头子协助，他才懒得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都说吕大哥是个天生干后勤的好材料，不管什么人都能打成一片，都能把关系处理好，把工作推进下去，照我看啊，对上这老头子，吕大哥也得碰一鼻子灰。” 慢慢的等了一会，陈宇却始终没有听到有咆哮和呼喊声传来，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又等了一会，却听到了吕卿良的声音：“伯伯，您请留步，稍后会有专车来接您。” “没事没事，你这小伙子对我脾气，我送送你。” “那多不好意思……” 在陈宇满是震惊的目光之中，他看到原本满脸阴沉的周诚此刻满脸笑容，异常亲热的亲自将吕卿良送到了楼下。 只是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周老伯却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屑于搭理自己。 “那就说定了。” “小伙子你放心，组织上有事需要我出力，那当然义不容辞。车一来我就去。” “那好，再见。” “再见，慢走啊小伙子。” 一直到走出小区，陈宇还处在震惊之中无法回神。 “吕，吕大哥，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吕卿良的语气微微有些懒散，漫不经心道：“跟人打交道，你得知道他的核心诉求是什么。找准了方向，自然无往而不利。” “周……周老伯能有什么诉求？” 吕卿良再次笑了起来：“很简单。身为一名法医、病理、心脑血管、内分泌等多学科的世界级顶级专家，在退休之后，他最迫切的诉求，就是把‘我最厉害’、‘我是世界顶级专家’这种感觉保持下去。找准了方向，那就很简单啰。我就告诉他，现在有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组织上经过慎重考虑，一致认为只有让他周老伯出马才能解决，他可不就上杆子来了么。” 陈宇呆在了那里。 “还能……还能这样？” 吕卿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学着吧。” 解决完了周诚的事情，两人随即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看了一眼大门上悬挂着的“生物科学院第七研究所”的牌子，陈宇深吸了一口气，跟随吕卿良一起走了进去。 “你好，我找石国富石教授，有预约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负责接待的年轻女子看到吕卿良，不知道怎么的就感觉脸部有些发热，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石教授在实验室呢，估计要三个小时之后才能出来。您，您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会，我帮您盯着，石教授一出来就通知你好不好？” “好的，谢谢你。” “没事没事，应该的应该的。” 看着女子对吕卿良的热情态度，陈宇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有了些低落。 等了三个多小时时间，在那名女子的带领之下，吕卿良与陈宇果然见到了石国富。 石国富是一名头发凌乱，略显邋遢的中年男人。看到吕卿良握了手之后，他有些疑惑的问道：“两位好。你们找我是……” “石教授你好，我们是星球安全局的，这次来找您，是有一项任务需要您协助……” 石国富略显为难的摊了摊手：“可是我最近很忙，恐怕抽不出时间。再说，领导那边也……” 话语之中推脱的意思很明显。 陈宇暗中观察着，看着吕卿良。 吕卿良脸上仍旧挂着微笑：“理解理解，石教授这样的顶尖科学家，手头的项目肯定很多。但我们局里这件事情也很为难，领导也说了，这件事情，恐怕除了石教授，别的人都不行。” “抱歉抱……” 石国富拒绝的话语还未说完，吕卿良手机忽然间响了。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喂？张教授的任务津贴再加十万？领导，这不合适吧？张教授就协助咱们办了一件事，满打满算就三天时间，五十万不少了吧，咱们还要加？ …… 是是是是，领导我明白了，前来协助咱们的专家都是丢下了自己手头的事情的，咱们绝不能让人心寒。我一定按照您的吩咐，把专家当成自己家人。好，好，我这就去办。” 陈宇的眼珠子差一点跳出来。 什么张教授？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谁啊这是？ 挂了电话，吕卿良看向了石国富，问道：“石教授，您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陈宇看到石国富咽了一口口水，喉结耸动了一下。 “没事没事，那个，小吕是吧？那个，那个任务津贴……” 石国富有些迟疑。 “您说任务津贴啊？是这样的石教授，这次任务呢，领导也比较重视，特意批了一大笔经费下来，津贴方面您放心。” 石国富神色严肃了起来。 “这我就要批评你了小吕。咱们都是为文明出力，眼睛里不能只盯着那一点津贴。多点少点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您教育的对。如今像您这样高风亮节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那我们的事您看……” “我们领导那边恐怕不会同意啊。” “这您放心，交给我了。” “那好。小吕，我想过了，星球安全局的事情，一定是牵扯到咱们整个文明安全的，这种事情，每个人都有出力的义务。这样，我把手头的事情往后放一放，尽量抽点时间吧。” “那就太感谢您了。” …… 走出了第七研究所大楼，陈宇哼了一声：“这个石国富，明明就盯着那点津贴。他的核心诉求就是钱是吧？” 他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吕卿良打断。 “陈宇，不能这样说。你知道石教授孩子重病，做手术要很多钱么？你知道他现在手头的项目如果完成，就能有至少一百万的项目奖么？” “这……” 陈宇立刻闭上了嘴巴。片刻，才说道：“吕大哥，我明白了。” “你明白？不，你不明白。” 吕卿良笑着摇了摇头：“说服这些专家来协助我们，只是最后一步，最不重要的工作。在这最后一步之前，你首先要知道，对于我们面临的任务来说，什么样的专家才是我们需要的，是能帮我们解决问题的。之后，你还要知道这样的专家在哪里能找到。最后，才是去说服他们来协助我们。” “慢慢学吧。” 不顾陈宇满是崇拜的目光，吕卿良的思绪却已经飘到了远方。 “队长，有周诚和石国富两名专家出马，如果再查不出那名火化工是不是被谋杀，陆铭是不是假死，那恐怕咱们地球上就没人能再查出来了。” 第六章 化学物质 星球安全部生化实验大楼，神色古板的周诚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冰冷尸体沉默不语。 “所有证据都证明死者死因是脑梗？但是你们怀疑这是一场谋杀？” 吕卿良说道：“是。” “资料给我。” 吕卿良急忙将厚厚一叠资料交给了他。 翻看了资料，周诚又在一群助手的协助之下亲自解剖了尸体，眉头不由得皱的更深了。 “你们怀疑是谋杀的理由确切吗？” 具体的实情，基于保密原则，吕卿良无法透露。面对这个问题，他只能答道：“死者是某件重大案件的重要嫌疑人，身上可能藏着许多线索。他的身份太特殊了，就这样忽然间死了，我们不能不怀疑这是谋杀。” “从尸检结果看，确确实实是死于脑梗。有意思，有意思。”周诚额头上的皱纹渐渐松开：“这样的事情，确实也只有我出马才能摆平了。你们那个领导，眼光还算不错。” 陪同在一边的陈宇暗暗翻了个白眼，吕卿良神色却丝毫不见异常，仍旧十分真挚：“确实如此。离了您老，这工作还真没有办法推进下去。” “我已经有了一点思路，等几天吧，相信就有结果了。” “这个实验室里的所有器械您都可以使用。不管缺什么，您都跟我说。” 又恭维了周诚几句，吕卿良才离开这里。 此刻，荒漠之中，野战医院旁边。一架直升机轰鸣着降落，略有些愣神的石国富教授在张定山的搀扶之下跳了下来。 他没有想到，这一趟任务竟然要跑这么远。 “石教授，您好。这件事情的资料您应该都已经看过了。那个人现在就在这所野战医院里。” “就那个你们怀疑的，死了好几天又活过来的那个？这还真是奇了怪了，走，带我去见见他，我给他检查一下。” 何薇上前一步说道：“抱歉石教授，出于安全方面考虑，您不能直接与他见面。您有什么检查项目都可以转告我们，我们安排人代替您去检查。” “也好。” 石国富最终并未立刻对陆铭展开检查，而是先拿来了前期的检查资料翻看了起来。足足七八个小时之后，他才神色凝重的抬起了头。 “你们确定这个人，哦，陆铭，他曾经死了，在冰柜和冰棺里躺了好几天，结果又活过来了？” “确定。” 张定山需要石国富做的，其实是希望他能确定现在这个陆铭究竟是否假死过。如果是，则那个隐藏在暗中的组织的作案手法就基本上可以判定了。如果否，那便证明现在这个陆铭只是个复制体，调查思路便也需要做出相应调整。 当然，因为无法透露实情的缘故，面对石国富的询问，张定山也只能做一定的隐瞒了。 “这些检查结果上完全没有体现出来啊……怎么会这样……” 石国富喃喃着，最终才道：“能不能把他带到我的实验室去？还有，一些检材恐怕需要另外几个尖端实验室交叉检查，对了，还得有一些人来协助我……” “抱歉石教授，他暂时不能离开基地。不过没有关系，您需要谁的协助，我们负责请过来。需要哪个实验室、研究所协助，我们也负责联系。” “那好，我列个清单给你。” 半个小时后，拿着那张写满了字的纸张，何薇心中暗暗苦笑。张定山接过了，扫了一眼，轻描淡写道：“交给卿良，让他去做。” “是。” 何薇走开片刻，又走了回来。 “卿良要和你通话。” 张定山接过了电话，吕卿良的声音便传了出来：“队长，周诚老爷子这边有了点进展，但还需要更多的资料才能确定。我不确定哪些可以透露，哪些不可以，如果你那边有空，最好你过来一趟。” “也好。” 把电话交给何薇，张定山道：“你留在这里，我回去一趟。” 星球安全部生化实验大楼，张定山见到了周诚。 “基于现在的资料，嫌疑人死于脑梗这是确定无疑的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便不是谋杀。因为从理论上来说，存在着某种‘故意诱发脑梗’的可能性。” 此刻的周诚意气风发，颇有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挥斥方遒的味道。 “我想知道，在临死之前，嫌疑人经历了什么。这有助于判断他当时的身体状态，缩小搜寻范围。” 张定山想了想，说道：“当时我们并不确定嫌疑人究竟是谁，所以我们把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人全都控制了起来，一一审查。嫌疑人就是在这个过程之中突发脑梗的。” 周诚若有所思：“嫌疑人的身份是？” “普通人。可以确定没有受过专业训练。” “也即，如果嫌疑人真的与那件事情有关，被审查期间，他应该是处于慌乱和恐惧之中的。” “对。” 吕卿良问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周诚瞟了她一眼：“关系大了去了。慌乱恐惧之下，人的内分泌会改变，会有许多化学物质分泌出来。唔，我有了思路了。” 周诚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脚步快到如同小伙子。仅仅几个小时之后，他便走出了实验室，脸上满是兴奋。 “确定了，嫌疑人就是被谋杀的。” 这么快就有了结果，颇为出乎张定山的预料。 “哦？怎么回事？” “你看……” 周诚拿了一大叠化验单，唾沫横飞的给张定山讲了起来。吕卿良不得不打断了他，略显尴尬道：“老爷子，您是这方面的专家，您的话我们都听不懂啊，能不能用那个，嘿嘿，通俗易懂的话，给我们略微解释一下。” “哦……哦？哈哈，是我老糊涂了。” 周诚笑了笑：“简单来说便是，我从嫌疑人体内检查到了某种人体不能自行分泌的化学物质。这种化学物质平常时候对人体无害，但在人体处于慌乱恐惧的状态之下时——这种时候，人体也会分泌出某些特定的化学物质，两种化学物质一结合，经过反应之后，会生成第三种物质。 这第三种物质作用于人体，会令人体血管略微收缩。平常时候也没什么，但对于原本就有脑梗迹象的嫌疑人来说就不一样了。他的脑部血管原本就不顺畅，现在血管再一收缩，可不就脑梗了么。但人一死，这种作用就消失了，所以从尸检结果上来看完全看不出端倪。 所以，谋杀的手段就很简单了么，这种化学物质是无色无味的气体，谋杀者只要往你们的通风系统里放那么一点，普通人吸了没一点反应，嫌疑人吸了就死了。” 张定山皱眉思考，吕卿良则立刻迎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周诚的双手。 “哎呀，周老爷子您到底是不一样啊……” 一番奉承，把周诚哄得眉开眼笑。 现在，火化工死于谋杀这件事情已经确定了。 之前张定山便已经安排了人手，对这名火化工的社会关系、行踪轨迹等展开排查，但现在看来，这些事情要更加提升力度才对。 但是想来，那个隐秘组织既然能通过这种堪称匪夷所思的手段暗杀一个人，对于事后的痕迹清扫应该也很彻底才对。 希望可以查到什么线索吧。 张定山忙碌于后续排查，野战医院这里，陆铭则陷入到了苦恼之中。 如果仅仅是被软禁，那对于陆铭来说还没有什么。 关键是，在这段时间之中，政府一方供应给他的食物，实在是一言难尽。 就算用屁股想，陆铭也能知道，供应给自己的食物一定是经过了重重审核的。这些东西一定是营养均衡且安全的，但是味道，就实在不好说了。 陆铭在这段时间之中，真切的体会到了“吃东西仅仅只是为了维持生存”究竟是什么感觉。 如果仅仅只是被软禁和食物不合口味，那勉强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近期以来，在这两者之外又加了一项。 以往，医生与护士在他眼中毫无疑问都是白衣天使。可是现在，白衣天使的身影却隐隐与恶魔重合。 最近的检查实在是，实在是太多了。 单单是血，这一天就抽走了足足十三管。其余的什么脊髓液啊，穿刺啊，生物检材啊什么的，让陆铭痛不欲生。 更让他难受的是，每一名前来与自己接触的医护人员俱都满脸凝重与紧张，好像自己是吃人的怪兽一样。 有一次，他略微不耐烦了一点，口气冲了一点，便直接将一名护士吓到瘫在了地上。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每一名前来与自己接触的医护人员，在出发之前，都是提前写了遗书的。 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和自己接触的…… 种种原因综合，陆铭终于真切的体会到了度日如年是什么感觉。 眼见又一名护士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粗大的针管，陆铭下意识的惊恐的躲到了床上，虚弱的叫道：“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何薇呢？我要见何薇！” 见到陆铭抗拒，那名护士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身体开始轻微发抖。 她如临大敌一般，颤抖着慢慢退出房间，然后拿起了紧急通讯器。 陆铭的要求迅速得到了满足。视频接通，他便看到了何薇的身影。 此刻的何薇坐在桌子前，面前摆着一大碗面。 又宽又厚的面条，漂浮着几根长长的红辣椒，还有牛肉和青菜。 陆铭怔了怔。 “ah，正宗牛肉，板，板面？” 何薇干咳一声，把面碗推开，面无表情道：“河北产的。” “这里有面馆？” “没，我自己带的半成品速食面。”何薇再次咳嗽一声：“不说这个，你有事？” “检查能不能少一点啊，再折腾我就要被你们折腾死了。” 陆铭哀嚎了起来。 何薇旁边，石国富教授略显尴尬道：“那个，陆铭，你放心，检查快结束了，你忍一忍，很快就好。” 何薇道：“陆铭，想早点出去，你就得配合。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万一你身子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万一以后爆发了呢？” 想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父母和姐姐，陆铭咬咬牙，终于低了头。 “配合可以，你把你的面给我几包。你们给的饭太难吃了，嘴巴里实在没有滋味。” 何薇似乎有些不舍。但最终咬了咬牙：“好，就给你几包。” 通讯挂断，何薇小心翼翼的拿出了自己的行李箱。打开，在一大堆写着牛肉板面、羊肉泡馍、酱板鸭、热干面、羊杂汤、牛杂煲、襄阳牛肉面、串串香、羊肉烩面等词语的半成品速食品之中翻了良久，才狠心拿出几包牛肉板面，交给了工作人员。 第七章 冬眠 时间在陆铭的痛苦、焦躁，以及对家人的思念与担忧之中慢慢流逝着。 终于，某一天，陆铭再一次从视频画面之中见到了张定山的身影。 “检查结果出来了。” 张定山一板一眼，用一种莫名严肃的语调对陆铭说道：“结果虽然不能百分百确认，但石教授至少有八成把握，你之前就是假死。你就是陆铭。” “废话，我是不是我自己，我自己还能不知道？” 这句话只在心中吐槽了一下，说出来是不敢的。 但想起这至少能排除自己是“复制体”的可能性，陆铭心中还是略微放松了一点。 毕竟，从某种方面来说，复制体也有可能做到具备与原来身体完全一致的记忆的可能性。“自己知道自己是陆铭”，并不能真的确定自己就是原来的陆铭。 “这是相关的检查资料和检查报告。”张定山说道：“经过细致的检查，石教授在你的肾脏活体标本内，发现了极微量的某种复杂化合物。而这，据推测与模拟，极有可能是某一种复合药物的主要成分。在生物实验之中，石教授发现该种物质可以令生物体细胞陷入某种类似‘死亡’的冬眠状态之中。由此，石教授认为，你之前的假死，至少有八成的可能性，是因为摄入了这种物质，导致自身陷入了‘冬眠’状态，外在表现便是死亡。” “冬眠”这种状态在目前来说只存在于某些动物身上，譬如熊，譬如某些青蛙。但在科幻畅想之中，冬眠却是一个经久不衰的概念。 通过某种方法，令人类也进入到冬眠状态，冻结时间与年龄，借此来跨越漫长的星际远航，是科幻作品之中常用的概念。陆铭身为一名兼职科幻作家，对这个概念当然知之甚深。 同时他也知道，现实世界之中，也有众多顶尖科学家在这一领域展开研究，虽然距离真正实现人体冬眠还差很远，但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甚至有一些垂死的富豪在临死之时选择赌一把，选择将自身“冷冻”起来，期待着未来某一天科技的发展，可以具备足够的技术再将自己唤醒。 此刻，听到张定山的讲述，陆铭颇有一种科幻来到了现实的感觉。 但……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让那个隐秘组织不惜动用这超越了人类科技的先进药物来对付自己？ “至此，那个隐秘组织的作案手法基本上已经可以得到确认了。” 张定山继续说道：“首先，通过这种药物令你陷入类似死亡的冬眠状态，之后与殡仪馆火化工联合，在火化的最后关头将你掉包，偷走你的‘遗体’。由此，便完成了这一次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任何人察觉，没有任何人知晓，也不会有任何人关注的绑架行动。” 从那一刻开始，从社会意义上来说，陆铭这个人便已经死了。他留在所有认识的人心目中的，便只剩下了过去的容貌与印象，再也不会更新了。 可是，因为一场意外——极大可能是意外，陆铭又活了，又降临到了人类世界之中。 陆铭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截止到现在，这整件事情仍旧只查清楚了一小部分。更多的真相仍旧隐藏在迷雾之中。 那么……接下来该如何着手？该向着哪一个方向去调查？ 陆铭问出了这个问题。 “很遗憾，接下来我们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调查方向。” 张定山的回答，让陆铭有些失望。 “对于爆炸现场的调查，除了已确认类型为高速撞击所引发的爆炸之外，暂时没有什么别的收获。对于你的调查，也因为火化工的被暗杀而进入绝路。” 陆铭喃喃道：“在我发病前一段时间，与哪些人接触过，哪些人有可能给我下药，这查了吗？那个火化工在事前是否有异常，与哪些人接触过，哪些人有嫌疑，这查了吗？” 何薇有些不满的看了陆铭一眼，似乎感觉受到了冒犯：“你说的这些只是基本操作。这些东西我们早就在查了。不说，是因为没有查到有价值的东西。” 陆铭垂下头，大脑在急速转动。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并不仅仅来自于被软禁、繁多的，痛苦性极高的各种检查等身体方面的，也有来自精神层面的。 对未来的茫然，惶恐，对亲人的思念与担忧，对正常生活的思念，等等，如果不是他心理素质较好的话，恐怕早就被压垮了。 但或许正因如此，才让陆铭的思绪转动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快。于是，一个灵感忽然间跳了出来。 “等等！我们或许可以……” 话还未说完，陆铭便自己闭上了嘴巴。 他想起的那个灵感是，在这个世界上，有这种遭遇的，恐怕不只是自己！ 恐怕还有别人同样被这种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绑架，甚至于，就连现在，这种绑架手法都有可能正在进行之中，此刻躺在不知道哪个停尸间之中的一具尸体，说不定就是和自己一样的受害者！ 接下来的调查，完全可以从这一点着手！ 石国富教授不是已经找到了那种化合物了吗？接下来完全可以对近期以来的死者展开肾脏标本排查，试试看能否再次找到这种化合物的踪迹。 如果从某一具尸体的肾脏标本之上也检查出了这种化合物，那么接下来就可以以这一具尸体为诱饵，暗中监测，把那个隐秘组织钓出来！ 刚想起来这个方案的时候，陆铭有一些振奋。但他立刻便察觉到，这个方案恐怕不具备现实意义。 世界上那么多人口，每天的死亡人数恐怕高达几十万，这么多人，就为了寻找那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就算有恐怕平均下来也一天连一个都不到的，肾脏标本之中存在那种化合物的尸体？ 这想想就不现实。 “说说你的想法。” 陆铭叹了口气：“这种办法恐怕不行。我的想法是，有这种遭遇的恐怕不止我自己……但死亡人数太多了，排查不过来的。” 张定山微微笑了起来，何薇的眼神之中则多了一点诧异，似乎惊讶于陆铭能想到这个办法。 “你挺聪明的。” 陆铭自嘲道：“我是一名兼职的科幻作家，脑洞总是比较大。” 张定山说道：“原本不打算告诉你接下来我们的调查方向的，但你自己也想出来了，那告诉你也没有什么。没错，我们接下来确实打算对死亡人口展开排查，我们已经联系好了三个有能力进行这种标本检测的实验室，全球几百万所医院也正在对接之中，很快就可以真正开始排查了。” 陆铭满是震惊的抬起了头。 他没有想到，张定山的手笔竟然这么大！ “你的思维还没有转换过来。”何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要知道，你不是在单打独斗，你的背后是整个文明。” 陆铭苦笑道：“我没有想到，世界政府对这件事情竟然这么重视。” “世界政府对这件事情确实很重视。但做到这件事情，也并没有你想象之中那么麻烦。基于‘冬眠假死’这种类型，我们可以排除因为外科手术而死的，可以排除因为既往病史而死的，还可以排除其余许许多多死亡类型，如此，最终需要展开标本检测的，恐怕连千分之一都不到。99%以上的医院，可能一个月都遇不到一个需要展开检测的死者。这样的话，我们只需要极低的行政成本便可以完成这件事情。” 陆铭轻轻地出了口气。 “接下来就先等一等吧，看看还有没有受害者出现。”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张定山与何薇两人的预料。 原本何薇以为，自己怎么也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有所收获，可她没有想到，在捋顺了方方面面的关系，第一批标本送到指定的实验室完成检测之后，结果便出现了。 面对着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再一次被征召过来的石国富教授满是凝重的说道：“编号815号标本检测出了与陆铭身上同样的化合物。我有理由怀疑，编号815号标本的主人此刻也处在假死状态。这是相关的检测资料，这是交叉检查的各方签字。” 编号815号标本的主人，是一名36岁的青年男子。住址为黑龙市，死亡时间为39个小时之前。 “竟然真的还有受害者……” 何薇脑海之中不由得生出了这个念头。她知道，伴随着第二名受害者的出现，之前的许多推测已经可以被推翻，被否定了。 比如，陆铭的死而复生并不是一次偶然事件。比如，陆铭真的不是怪兽，不是外星人，就是实打实的人类。比如…… 许多许多。 “我怀疑这是一次公共卫生事件。”石国富满脸凝重：“目前还不确定这种病症是什么原因所导致，是否是某种新型病毒，是否具备传染性等。但我认为应该予以重视，最好还是上报卫生部展开检查。万一成了大规模流行病就糟了。” 张定山无法用事实来解除石国富的忧虑。他只是说道：“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们来处理，一定会处理妥当的。” 第八章 共同点 炎炎夏日。黑龙市郊区殡仪馆旁边的杂草堆之中，身穿迷彩服的何薇趴在地上，不时拿起望远镜看一看前方的殡仪馆，或者看一看旁边的监控屏幕。 在得知从这名“死者”肾脏标本之中同样检测出了那种疑似可以令人进入冬眠假死状态的化合物之后，一张弥天大网便在暗中，在没有惊动任何外人的情况之下悄然张开。 主治医生、护士、停尸间工作人员、运尸车、殡仪馆、火葬场等等，全链条所有人所有地方全部被严格的监控了起来。 但之前的所有监控都未能发现什么东西。而今天，是死者追悼会的最后一天。如果没有意外，他的遗体将会在今天被火化。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那个隐藏在暗中的隐秘组织真的要“绑架”这名死者的话，今天是最后一次机会。 张定山同样身穿迷彩，从另一个方向监控着殡仪馆。 他知道，此时此刻，除了自己与何薇两名星球安全局十三处行动二队队员之外，在这附近，还有至少三百名己方人员在时刻准备着。 一旦发出信号，这数百人立刻便能对殡仪馆完成合围。他们所携带的各式装备甚至足以完成一次正规战场之上的攻坚战。 只要那个隐秘组织的人敢来，只要他不是能飞天遁地，一拳碎山的超人，己方就一定能把他留下来。 时间在悄悄的流逝着。通过内部监控，何薇看到追悼会已经进入了尾声，遗体已经完成了转运，正在前往火葬场高炉的路途之上。 搭载着超高清摄像头的静音型无人机，在数百米的高空清晰的拍摄到了这一幕。 遗体最终进入到了火化车间。 根据推测，当初陆铭的“遗体”，便极有可能是在这个环节被掉包的。那么这一次也同样有可能如此。 何薇暗暗握住了拳头。 此刻，她身后忽然间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这让何薇的肌肉立刻收紧。 她并没有回头，因为她要时刻看着监控画面，确保无论出现任何意外，都可以立刻做出反应。 那脚步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一阵低沉的呼噜声也传进了她的耳朵。 她随手抽出一把匕首，放在监控画面旁边，便通过匕首的反光，看到了身后的情景。 那是一条吐着舌头，目露凶光的野狗。 “汪！” 野狗叫了一声，撒开四腿，快速向着伏在地上的何薇冲了过来。何薇巍然不动，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威胁。 当那条野狗张开嘴巴，即将咬到她的时候，何薇才闪电般用左臂向空中一划，精准至极的划开了那野狗的喉咙。 惯性作用之下，那野狗直接越过了何薇的身体，倒在旁边抽搐几下便不动了。何薇则将匕首收了起来。 从始至终没有看那野狗一眼。她的视线始终紧紧盯着监控画面。 “来吧，来吧，让我看看，究竟是谁在我们的地球上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何薇已经做好了面对任何情况的准备。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火化车间内监控显示，那名火化工始终在有条不紊的工作着。他点燃了火化炉内的火焰，等待着炉温的提升，在这期间向那名死者的遗体之上泼洒了助燃液体，然后推着运尸车来到了火化炉前。 下一刻就是火化了。 但并没有一个神秘人出现，用一具不知名的尸体，将这一具遗体带走。 火化工打开了炉门，却意外的发现，里面的火焰竟然在一瞬间之中熄灭了。 通过监控，何薇清晰看到，火化工脸上满是疑惑。 何薇狠狠一拳砸在了土地上。 计划失败。 当火化工真的要火化这具尸体的时候，之前便已经设置好的机关，会自动切断燃料供应，火焰便会熄灭，便可以防止这具遗体真的被火化掉。 她满脸阴沉的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没必要潜伏了。 “控制全链条经手人员，尤其重点控制火化工。把那具遗体带走。” 张定山下达了命令。 在死者家属并不知情的前提下，死者遗体被之前安排好的己方人员带走暂时保存。同时，整个殡仪馆，以及医生等人也被带到了另一处场地。 这一次，张定山做了更为周密的安排。他确信，至少在已知范围之内，没有人可以再采取暗杀的手段，杀死自己所控制的这些人之中的任何一个。 后续的隔离审讯立刻开始。不过张定山并未继续留在这里。 他跟随着那台存放着死者遗体的冰棺，一同来到了石国富所在的实验室里。 数个小时之后，检测结果出现。 “新的标本之中同样检测出了那种化合物的痕迹。” 张定山点了点头：“石教授，你能不能确定这具尸体，究竟是真的死了，还是处在‘冬眠’之中？” 这种事情，医院之中的医生恐怕不会做。他们有更加便捷的指标来判断，比如心跳，比如脑电波等。 但这些常规手段面对此刻的局面很显然不适用。 “我可以试试。” 在以石国富为首的一众专家忙碌检测了许久，又商讨了许久之后，石国富才向张定山说道：“按照我们的定义来看，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是死了。” “什么叫‘按照我们的定义’？” 石国富为难道：“他确确实实是死了，但死亡状态与正常的死亡略微有一点不同，他的某些细胞还保持着微弱的活力。如果这具遗体始终处在冷冻状态下，保存完好，不出现腐败迹象的话，从理论上来说，呃，仅仅是从理论上，应当存在某种办法，可以将其再度‘复活’。当然我们是做不到的。” “如果不冷冻的话，他会腐败么？” 石国富肯定点头：“会。一旦腐败了，那就没有任何办法能复活了，我确定。” 张定山微微皱眉。 现代社会，人死之后，遗体绝大部分都会冷冻。从这方面来看，那个隐秘组织利用了人类社会的这一项流程。 这一次兴师动众的调查，最终发现了一点情报，但从整体上来看却并没有什么价值。 “这具遗体先放在这里，你们冷冻起来吧。标本检测要继续，有什么发现立刻通知我。” “好。” 仅仅协助星球安全局才短短一段时间而已，石国富便拿到了足够为孩子治病的津贴。不过孩子未来的康复还得花一大笔钱，现在石国富干劲十足，巴不得任务期限再长一些才好。 野战医院。 在确认出现第二名受害者，陆铭的唯一性被打破，由此确认了他并不是什么怪兽与外星人之后，对他的监控力度便极大减弱了。 不过，因为其唯一幸存者的身份，这监控仍旧还要持续。但现在他至少可以离开病房，在室内活动，以及与更多人直接接触了。 要知道，在此之前，每一名与他直接接触的人，都是在冒着生命危险的，都做好了随时被化作怪兽的陆铭吃掉从而牺牲的决心。 现在，陆铭终于可以坐在会议桌前，与张定山和何薇两人直接交谈了。 “要么内部有内鬼，要么那个隐秘组织具备超出我们防护能力的监测手段。我们的行动，从一开始就被他们察觉了。我倾向第二点。” 陆铭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我同意。” 何薇点了点头：“从这方面来看，那个隐秘组织在尽量避免与我们直接接触或者冲突。为此，他们不惜放弃预定好的目标。” “我估计还会有第三名受害者出现。到时，你们打算怎么办？” “不监测了，直接让他们把受害者带走。”张定山平静说道：“之后，我们再去审查全链条经手人员，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以陆铭的经验来看，那个组织掉包遗体，大概率会和内部人员串通。既然如此，那就放任他们把遗体调包好了，之后再一个一个，把经手遗体的人全查一遍。 此刻，陆铭脑海之中又有了一点想法。 “或许……可以从不同受害者的共同点来着手，查一查我们有哪些方面是相同的。说不定这样可以找到那个组织的行事规律。” 何薇不满的敲了敲桌子：“这只是基本操作，我们早就在做了。” “那查出什么没有？” 陆铭满是期待。 “有啊，有很多。比如，你们都是人，都是男性，说同一种语言，都生活在亚洲。” 这确实是共同点，但很显然没什么价值。 便在这个时候，张定山的手机响了。 看了看信息，张定山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何薇，你说的那些共同点恐怕要被否定了。三号受害者出现了，女性，年龄47岁，生活在欧洲。” 这一次，张定山没有做任何提前的安排，没有潜伏，没有监控，什么都没有，就像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样。 最多也只是通过一些大众渠道，探知一下死者死亡之后的安排。 时间很快流逝，转眼间，死者遗体便已经被火化。而这意味着，如果那个隐秘组织真的会再次掉包遗体的话，那么，他们此刻已经完成了。 该收网了。 第九章 指标 这一次，从主治医生、护士，到医务科人员，到停尸间、灵车、殡仪馆工作人员等，总计有三十多人被控制。 这些人都直接或者间接接触到了死者遗体，具备从理论上掉包死者遗体的机会。 相对应的，各种物证、痕迹检测、监控等，也同一时间开始封存并且采集。 按照推论，那具遗体应该已经被掉包了。而掉包的时间，便在这其中的某一个人接触到死者遗体的时候。 后续的审讯工作立刻开始。 这一次仍旧由张定山亲自坐镇安排，何薇则仍旧留在野战医院这里。 此刻，爆炸点附近的军人已经撤离了大部分，不过军事禁区的划定仍未撤销，仍旧有相当一部分人员留在这里，进行对爆炸点的继续调查、对陆铭的监控和检查等工作。 “何薇，按照你们的经验，我的事情要多久才能查清楚？” 此刻，陆铭已经有一些焦躁了。 从自己苏醒到现在，已经有快一个月时间了。长时间生活在这方寸之间，与正常生活脱节，尤其是知道父母亲人认为自己已经死了，这让他每一刻的等待都有些煎熬。 此刻，野战医院的操作间之中，何薇正慢条斯理的打开电磁炉，烧上水，然后将一袋印着“草原羊杂汤”的袋子撕开，将里面的羊杂碎倒进锅里开始煮。旁边还有一个小碗，里面放着从野战厨房里蹭来的小葱和香菜，还有辣椒油。 伴随着水的烧开，一阵奇特的香味开始在操作间里弥漫。 听到陆铭略显焦躁的询问，何薇说道：“你问我，我问谁？说不定明天就能查清楚，也说不定永远查不清楚。”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阴郁。 “陆铭，你以为我们的敌人是谁？是温顺如羔羊的暴徒吗？是脆弱到跟小鸡一样的毒贩子？还是只有肌肉没有脑子，或者肌肉和脑子都没有的恐怖分子？我们的敌人……”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很危险。很多时候会死人，大多数情况下，就算死了人我们也查不清楚真相是什么。我们只能将档案封存起来，将其当做悬案处理。” 从何薇的话语之中，陆铭察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以往生活在阳光与秩序之下的他永远接触不到的。 他苦笑道：“如果一直查不清楚，你们会怎么处理我？” 何薇反问道：“你想要我们怎么处理你？” 陆铭一怔。 他想到了很多。 如果那一次爆炸，以及自己的死而复生只是一次意外的话，那么便意味着，来自那个隐秘组织的威胁会始终存在。 他们绑架了自己第一次，但失败了，就极有可能有第二次。 星球安全局对自己的禁锢是一种监禁，但何尝不是保护？就算星球安全局放自己自由，自己……敢要吗？ 就算自己不顾一切，不去想那些威胁，宁死也要自由，那么，就算自由了，自己敢回到父母亲人的身边吗？ 那不是将危险带到父母亲人身边了吗？ “我，我……” 他的脑子有些混乱。但他明确无比的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如果这件事情不查清楚，自己将永远无法回到过去的生活。 这很残酷，但事实就是这样。 “乐观一点，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查清楚了。” 何薇随口安慰着，将已经煮好的预制羊汤倒进了碗里，端到了桌子上。 桌子旁边摆着几个从厨房拿来的馒头。 “喝羊汤要配火烧啊。” 她叹了口气。 陆铭也抓起馒头，就着厨房大锅烧出来的没什么滋味的土豆丝，狠狠的咬了一口。 时间悄然流逝着。欧洲某个城市，面对摆在面前的调查记录，张定山神色仍旧平静，视线之中却多了一抹阴郁。 此刻，大多数被控制起来的人都已经被释放了。因为物证方面有了更多的进展。最新展开的痕迹检测表明，死者遗体确实被调包了，时间则是在从抢救室到停尸间的路途之中。 这一段道路之上大多数地方都有监控，仅有几个死角没有被监控覆盖。但转运死者遗体的推床在那些地方停留的时间总计也只有二十多秒钟的时间。 按照路程来算，耗费这些时间是正常的。也即，推床一直在保持着正常速度前进，并未在那些地方停留。 特意调集而来的刑侦与讯问高手，未从当时的工作人员身上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一直坚称，自己一路正常的将遗体转运到了停尸间，没有发生任何异常情况。 甚至连测谎仪都发现不了端倪。 但遗体却又确确实实被调包了。 死者遗体在这短短的路途之中不翼而飞，一具和他拥有相同面貌的不知名遗体顶替了他的“身份”，接受了死者亲属的吊唁，并最终在火化炉之中灰飞烟灭。 “我怀疑是催眠。应该找一些心理学家来对他进行进一步检查。” 接到来自张定山的情况通报，陆铭很快便想起了一个可能。 “这只是基本操作。”何薇不满的敲了敲桌子，随即语气之中有些好奇：“陆铭，我发现你总能跟我们想到一块。你有，你有相关的专业背景？” “我是兼职的科幻作家，闲的没事就总会想这些东西，剧情需要。”随口解释了一句，陆铭问道：“没有结果吗？” “没有。” 病房之中的气氛无端的凝重了些许。 这基本意味着，张定山拟定的又一条调查线路也失败了。 那个隐藏在暗中的隐秘组织，通过这种手段肆无忌惮的嘲讽了属于人类世界的调查力量。 何薇不知道那隐秘组织在这世界上存在了多久，在这过程之中，又有多少原本不该死去的人，莫名其妙的死去了。 死的悄无声息，死的无人关注，死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如果不是陆铭的暴露，直到现在，人们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还存在这样的事情。 这让人感到有些寒冷。因为没有人可以确定，那个隐秘组织的下一个目标不会是自己。而，如果那些遭遇真的降临到了自己身上的话，自己也会在无意识之中经历那些事情，最终，最终不知道会被那个隐秘组织弄到哪里去，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新的受害者极大概率还会出现。”陆铭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思绪：“他们可以将这一次做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下一次就不一定了。只要他们一直维持这种手段，持续作案，就总有一天会露出破绽来。” 何薇默默的点了点头。 现阶段，唯一能期待的，也就只有这样了。 并不出陆铭预料，在仅仅两天之后，又有一名受害者被发现。又过了三天，又是一名受害者。 此刻，包括陆铭在内，受害者总人数已经攀升到了五人。只不过，对这后两名受害者的调查，与第三个那名女子一样，全部无疾而终，没有任何收获。 “还会有受害者出现的，只要受害者足够多，只要那个隐秘组织作案次数足够多，就总会有破绽出现……” 调查仍旧在继续，但坏消息再一次出现。 第五名受害者的调查无疾而终之后，张定山便回到了野战医院这里。在之后几天，陆铭，张定山，何薇，乃至远在首都，坐镇后方的吕卿良，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新的受害者，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出现了。 在之前，平均三天左右便会有一名受害者被石国富教授的实验室排查出来。但现在，已经足足一周时间了。 陆铭心中有些不安，但也只能继续等待下去。但新的受害者始终没有出现。 陆铭并不相信那个隐秘组织会就此放弃作案。没有新的受害者出现，那便只能证明一件事情。 敌人更换了作案手段。而新的作案手段，并不在当前的排查范围之内。 “他们也感觉到了我们的压力，所以主动调整了作案方式，以图更加隐蔽。” 此刻，陆铭，张定山，何薇三人再一次召开了会议。 因为陆铭数次表现出敏锐的判断力，数次与张定山与何薇想到了一起，此刻，这两人已经某种程度上接纳了陆铭。 “敌人很显然不愿意与我们展开正面冲突。这一点，大家应该都没有异议。”张定山看了看陆铭，又看了看何薇：“但是……在这个前提之下，在大概率明知我们正在大规模排查的前提之下，敌人仍旧在我们眼皮底下做了三次案。这意味着什么？” 陆铭脑筋快速转动，立刻道：“敌人也有迫不得已的地方。他们极大概率有某种迫切的需求，必须要维持一定频率的作案！之前，他们尚未找到新的方法，便迫不得已，只能用旧的方式作案三次。现在，有了新的手段，立刻就将较为危险的旧的作案方式抛弃。” “他们极大概率也是有指标的。” 指标…… 这个略显违和的词汇，就这样出现在了人们口中。 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推论很有道理。 第十章 悬案 现在，陆铭对于那隐藏在暗中的敌人又多了一点了解，虽然这暂时仍旧没有什么用处。 除非能通过这一点推测出敌人持续作案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现在看来，这一条路仍旧走不通。 对于陆铭的反应速度和总结，张定山表现出了一定的赞赏。他继续道：“那么，敌人的新的作案手法，你有什么想法？” 这一点十分重要。 陆铭沉吟不语。 良久，他才道：“纵观敌人的作案手法，他们不希望与我们正面对抗，正因如此，他们在当初才选择了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也即绑架‘死人’。现在，如果他们真的存在有‘指标’的话，新的作案手法，极大概率仍旧以尽可能的隐蔽为原则。而，除了绑架‘死人’之外，哪种手段最为隐蔽？” 何薇不满的敲了敲桌子：“喂，是我们在问你。” “好，好。”陆铭讪讪一下，继续道：“我认为存在两种可能。一，仍旧是绑架‘死人’，但方式会有一定变化，譬如更换某种新的冬眠假死药物，以逃避我们的检测。二，失踪人口。” 当“失踪人口”这四个字说出之后，几人同时沉默了片刻。 无论什么时代，无论什么政治架构，无论政府多么廉洁高效，世界上总归会有阴暗面存在。这是无论哪个年代都无法避免的。 隐秘的地下势力的交火，仇杀，暗杀，藏尸，意外，避祸，灾难，人口买卖，等等，都有可能会导致一个活生生的人从世界上消失，让人再也无法找到。 据估计，此刻世界上平均每年的失踪人口，都在千万量级以上。 当然，这个数字之中的很大一部分人，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又重新出现，但也有一小部分——仍旧在平均每年十万以上，永远的找不到了。 他们有可能在一次旅游之中失足跌落山崖，尸身被野兽吃掉，有可能失足落入冰缝，永远无法再重见天日，有的被流沙吞噬，有的葬身虎口，有的在某个阴暗角落被人杀死，尸身被焚烧，有的被关押在某个地下暗室之中遭到囚禁，等等等等，哪种情况都有可能。 就算以世界政府的能力，都无法彻底查清楚每一件失踪案。 而……以现在这个隐秘组织平均数天才绑架一个人，每年不过一百来人的频率，这么点人隐藏在如此庞大的失踪人口之中，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查。 另一方面，“新的冬眠假死药物”这一点，也根本无从去查。 就算现在用于检测遗体是否假死的锚定药物分子，也是有了陆铭这个幸存者才检查出来的。除非能有另一个幸存者出现，否则以人类的技术水平，一点可能都没有。 两条路都是死路，都走不通。 “恐怕现在唯一可行的道路，就是从那个隐秘组织的真正目的上着手了。而这，可以通过分析五名受害者的共同点来找出来。” 五名受害者的某一个共同点，极大概率就是那个隐秘组织不断展开“绑架”行动的真正目的。 这一点，无论张定山何薇还是陆铭，都早已经想到了。可是后续的分析行动却同样无从着手。 虽然这五个人天南地北，男女老少都有，但要说共同点仍旧也有很多，譬如都是人，都是健康人之类，但这很显然没有意义。 有意义的共同点一个都找不到，或者说，人们根本不知道哪个共同点是有意义的。如此，那个隐秘组织的行事规律也就根本无从分辨。 “这一条路看起来也走不通啊……” 事情变得无比棘手。 陆铭此刻心中有些恐慌。 那是因为害怕这一件案子最终也变成悬案，最终被搁置起来而产生的恐慌。 如果这件案子变成悬案，张定山几人无非是心中多了一个疑问，后续的工作与生活根本不会受到影响。毕竟，据他们所说，这种涉及到某种“超自然力量”的案子，查不出最终结果才是正常。星球安全局档案室那里不知道都存档了多少悬案了。 可是我不一样！ 我不想终日活在恐惧之下，余生都只能战战兢兢隐姓埋名，再也不能和父母亲人朋友相见，再也无法回归到正常生活之中！ 不，不行，绝对不行！ 此刻，何薇看向陆铭的目光隐隐有一丝同情。 她知道，如果迟迟没有进展，那么，这件案子的最终结果，就真的只能变成悬案了。而这，便意味着暂时或者永久的放弃，其区别只在于未来某一个时间，有关于这件案子的线索会不会再次自己冒出来。 这很显然就是看运气，听天由命了。 面对这种类型的事件，听天由命也是无奈之举。 陆铭的语气有些干涩：“现有证据表明，平均每年都会有上百人因为隐秘组织的残害而莫名失踪，身为文明安全力量的代表，身为普通民众的保护者，你们，你们不会坐视不理吧？” 何薇叹了口气：“虽然我也知道这说不过去，但……我们每一个人都尽力了，没有办法。你清楚的。” 陆铭确实清楚。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世界政府为这件案子付出了多少资源，调集了多少人力与物力。 那么多专家，说找就找了。 那么多军人与先进装备，说调集就调集了。 涉及到数百万座医院的排查，说做就做了。 能想到的一切道路都去尝试了。 如果还是没有进展，那还能怎么做？ 张定山则说道：“陆铭，你不用太担心。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这件案子，我们会继续查下去的。” 陆铭的脸色很差。 “我会找到新的线索的。一定会的。” …… 陆铭清楚，虽然从始至终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从始至终自己都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但现在，除了那仍旧隐藏暗中的凶手之外，自己也无法去指责任何人。 就像何薇说的那样，没有人愿意是这个样子的，但谁都没有办法。 那么，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自救。 自救！ 张定山他们还会再继续调查、努力一段时间，并不会现在就放弃。那么，现在这段时间，就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必须要找到转机！必须要找到包括自己在内的，五名受害者有意义的共同点！ 唯有如此，才能打破僵局，找到突破口！ 可是，可是…… 看着面前包括自己在内的总计五名受害者的资料，陆铭眼珠赤红，思绪在快速转动。 这些资料很详细，基本上囊括了每一个人的生平。就像陆铭自己的资料，上面甚至还显示了小时候他的一些经历。而这些经历，便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很显然，资料搜集者在这一项工作上用了心。 “时空交汇点……没有；人生经历，没有；共同认识的人，没有；可能导致被定为目标的行为或者事件，没有，没有，没有，都是没有！” 如果如同某些文艺作品所描述的那样，都去了某个诡异的地方，或者接到了某个奇特的电话或者邮件，或者都拥有什么奇特的信仰和崇拜风俗，都举办了什么奇特的仪式之类，这也可以算作是线索，可以借此展开后续调查。可是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随机作案？那样的话，我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随机作案是最难破的案子。这一点人们基本上已经达成了共识。 不眠不休的看了两天，身体疲倦到了极点，精神却仍旧亢奋的陆铭不得不暂时合上了资料夹。 他不得不承认一点，那些站在张定山与何薇两人身后的星球安全局专业人员都未能从这其中找到有意义的共同点，自己就更不行了。 但是…… “或许我们的寻找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我是一个掌握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属于‘超自然力量’的人，不，不一定是人，也有可能是外星生命。我基于某种原因，需要绑架一些人类的话，那么，我挑选目标的标准可能会是什么？” 身为天文系研究生在读的学生，陆铭受过一定程度的专业的科学训练。同时，兼职科幻作家的经历，让他的思维更为发散，善于在结合真正科学体系的前提之下，从某个刁钻古怪，看似离奇，出人预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这是身为一名科幻作家的吃饭本领。没有这个能力，如何能想出让人惊艳的科幻“点子”？ 现在，陆铭便打算抛开常规的思考方向，从其余的方向对这个问题进行思考。 “如果我是外星人，或者掌握了外星人那超出人类科技力量的人，我看待人类的标准会是什么？” 陆铭想了很多很多，想了很久很久。除了吃饭与睡觉之外，在被允许的活动范围之内，他总是走来走去，低头沉思。 借助漫无目的的漫步来保持大脑的高度紧张与清醒，是他的个人习惯。 而这一切，全都落在了张定山与何薇两人眼中。 “通过危机感来刺激他，压迫他，真的能让他产生什么灵感吗？” 张定山神色平静：“试试吧。” “如果他真的能协助我们破了这件案子，那么，说不定我们可以将他吸纳进我们组织。” “看看再说吧。” 三天之后的某个清晨。再次一夜未眠，双眼通红的陆铭找到了张定山与何薇。 “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试试看。” 第十一章 头发 看着面前双目布满血丝的陆铭，何薇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但很好的掩饰了下来。张定山的语气仍然平静：“说说看。” “基因。” 陆铭吐出了一个词汇。 “哦？” “之前你们所分析的那些相同点，都太过流于表面。比如人种，性别，行为之类。我认为，对于一个掌握了更高科技的物种来说，他们看待人类，应该能看到更为本源的东西。什么才是人类的本源？很显然，只能是基因。” 生物从本质上来说，只是基因的载体。基因决定了某一个物种的一切。 陆铭认为，依靠性别，人种之类对人类族群进行划分的手段，只是较低科技等级之下的行为。如果科技更高，掌握的数据更多，那么，以基因的不同来划分人类族群才是更有可能的事情。 张定山默然不语，何薇沉吟片刻，说道：“陆铭，你是认为，那个隐藏在暗中的隐秘组织，挑选目标的时候，是以基因作为标准的？就是，就是，具备某一些特殊基因的人会被他们认定为目标，并策划后续的‘绑架’行动，不具备某一些特殊基因的人，则会被排除？” “是。”陆铭做出了肯定的答复：“虽然这只是一个可能性。但我认为，值得去分析一下。” “这种筛选标准，我们之前倒是真的没有想到……基因，基因……” “对你们来说，这应该只是很简单的事情，何不试试？就算失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但万一成功了呢？” 只对五份标本进行基因分析，这确实不是一件难事。 张定山做出了决定。 “联系卿良，让他找人来做。” “是。” 虽然决定按照陆铭的说法，在基因方面做一些尝试，但说实话，何薇对这一次尝试并不看好。 她并不是担心找不到共同点，而是共同点太多。那样的话，找到的这些共同点仍旧会失去意义，就像现在一样。 原因很简单，哪怕人和老鼠都具备众多的相同基因——大约在七千万到九千万年前，两者根本就是同一物种，更不要说五名人类的基因了。 就算一些较为少见的突变基因，同时存在于包括陆铭在内的五名受害者体内也是一个大概率事件，且数量应该不会太少。毕竟人体基因的数量太多了，仅仅蛋白质编码基因便有两万多个。 但她仍旧同意了陆铭的建议。原因就像陆铭所说的那样，就算失败也不会损失什么。 一份生物标本从陆铭身上取下，其余四名受害者的生物标本，也各自从遗体或者医院内取出，按照吕卿良给出的地址，被转运到了某一家生物实验室之中。 五份标本将在这里展开基因测序，并相互比对。 这一项工作用去了大概半个多月的时间。在陆铭的焦急等待之中，测序结果，终于发回到了野战医院这里。 于是，几人一同震惊了。 那个生物实验室，在包括陆铭在内的五名受害者之中，同时发现了一个较为罕见的基因突变，且，如此罕见的基因，在比对过程之中只发现了这一个。 这个基因突变被编号为rag.1，作用则是一定程度上影响头发的密度——它当然不是头发浓密与否的唯一决定基因，只是，在其余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具备这个基因突变的人，其头发相比起来更加浓密。 最关键的是，根据数据排查，在全体人类之中，具备这个基因突变的人，要平均约十万人之中才有一个。 以当前人类总人口数估算，全体人类之中，具备这个突变基因的人的总数，也不过才几万人而已。 一个人具备这个突变的概率是十万分之一，那么，随机挑选五个人，结果五个人全部具备这个基因突变，概率是多少？ 这几乎已经不可能用巧合来描述了。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是有意筛选的结果。也即，那个隐藏在暗中的隐秘组织，在有意挑选具备这个基因突变的人作为作案目标！ 在这一刻，何薇心中满是震惊。 她没有想到，原本姑且一试，根本没有报太大希望，结果却真的有这样重大的发现！ 确实，这是该案件进行调查以来最为重大的收获了。并且最为重要的是，伴随着这个线索的发现，后续的案件调查将不再是无路可走，而是可以继续下去了！ “陆铭，可以啊你，这都被你蒙对了……” 何薇拍了拍陆铭的肩膀，不经意间看了看陆铭的头发，果然比较浓密。 陆铭被何薇拍的有些龇牙咧嘴，心中却在苦笑。 便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之前提出这个想法，也是被逼无奈，为了自救而已。 “好了。”张定山的神色严肃了起来：“我们的局面暂时被打开了，但后面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我们的问题是，那个隐秘组织，是如何筛选出具备这个基因突变的人的？” 目前来看，那个隐秘组织选择目标很有针对性。这便意味着，他们必然具备某种筛选的办法。否则便是大海捞针，不可能在如此多的人口之中找到目标。 “两个可能。” 陆铭立刻说道：“一，他们具备某种超出我们想象的科技，可以极为快速，极为隐蔽，且极大规模的扫描众多人类，快速从其中筛选出具备该基因突变的人出来。但我认为这个可能性不大。二，采取某种方式，借助我们人类社会之中已有的行动或者机构来达成这个目的。” 张定山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何薇则脱口而出：“人类基因库！” 人类基因库是一个公立性质的，由政府管理的基因数据存储机构。按照现行的人类法律，所有基因检测机构，无论商业性质还是公益、科研性质，其基因数据都要上报该机构进行储存并管理。 借助这些数据，科研机关便可以从人类文明整体层面来进行一些譬如人类整体进化趋势、公共卫生等方面的研究。 它是人类世界之中，储存基因数据最多、最全的机构。 那么很显然，对于那个隐秘组织来说，只要想办法拿到人类基因库的基因数据，略微筛选一下，立刻便可以将符合标准的标本提供者筛选出来。 这种手段必然是非法的。因为人类基因库严禁进行数据买卖或者商业行为，其所有数据只可以用作公益用途，且受到严格监管。 至于拿到这些数据的手段，是通过更加先进的网络技术偷窃，还是与内部人员勾结，暗中非法进行数据买卖，那就暂时不知道了。 但总归，这种办法是存在的，并且极为方便快捷，且较为隐蔽。相比起推测之中的那种“极为快速、隐蔽、大规模的扫描众多人类”的超级科技，无疑是这种方法更具备合理性与可能性。 “我们有办法搞清楚那个隐秘组织究竟是用哪种办法筛选目标的。只需要确定这五名受害者有没有接受过基因检测，就能知道他们是通过超级科技获取的数据，还是从人类基因库之中拿到的数据了。” 张定山的目光看向了陆铭：“你做过基因检测吗？” 陆铭低头回忆，何薇则拿起手机，快速下达了在医疗卫生等系统之中查询包括陆铭在内的五名受害者是否进行过基因检测的指令。 结果很快出现。 包括陆铭在内，五名受害者，全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做过基因检测，并在系统之中留下了记录。 其中，陆铭是在他高中毕业那年暑假，因为生病，在医院之中做了一次基因筛查。 如果不是查询数据查出来了的话，陆铭自己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 但数据不会说谎。当真切的数据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努力回忆，便也隐隐约约记起了这件事情。 在这一刻，陆铭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明明只是一次普通的生病，一次普通的检查而已，竟然，竟然在这许多年之后，将自己的人生完全改变。 并且，被改变人生的，又何止自己一个。 自己还算是幸运的，捡了一条命。别的人呢？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归到人类社会之中了。甚至现在还在不在地球上都不能确定。 这句话并不是危言耸听。毕竟，面对一个掌握了超出人类文明科技水平的隐秘存在，将其送到其余的星球上并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看来，那个隐秘组织几乎可以确定是从人类基因库之中拿到的数据了……” 那么，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就很明朗了。 彻查人类基因库管理机构，查明是如何泄密的，并且顺藤摸瓜，将那个隐秘组织找出来。 陆铭喃喃道道：“这次一定要注意保密。” 如果泄密了，恐怕那个隐秘组织会提前扫清痕迹，那就再一次白费力气了。 这种情况，之前便已经出现过一次了。 “这只是基本操作！” 何薇有些不满：“上次泄密后，我们已经想方设法提升保密等级了！” 陆铭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的情绪此刻仍旧有些低落。 “好，那就先这样。陆铭，你先去休息，有什么想法都可以与我沟通。我这边有什么进展，也会随时通知你。” 第十二章 殃及池鱼 陆铭离开，何薇则立刻开始了忙碌。 “你在做什么？” 面对张定山的询问，何薇有些诧异。 “圈定重点嫌疑人啊。先在外围暗中查一查都有哪些人有接触这些数据的权限。” “然后？” “然后当然是抓人了，直接把他们都抓起来，一一审讯，最终找到那个泄密者啊。” 何薇的语气有些奇怪。 这些东西和流程仅仅只是常规操作而已，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本能。对于张定山来说应该也是本能。她不清楚张定山为什么还要这样问。 张定山的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仅仅是这样吗？” “不然？” “这不够。” 张定山轻轻摇头：“从保密层面来说，不够。” 何薇怔了一下。 “我们不可能奢望我们的保密手段能一直隐瞒过那个隐秘组织。打一个时间差，在泄密之前就快速行动展开下一步，抢时间，才是更有希望的选择。而……只控制重点嫌疑人，无法达到足够的保密层级。” 他无法确认除了那些重点嫌疑人之外的外围人员之中，便没有那个隐秘组织的耳目，或者通过网络技术的某些监测手段。以及，那个隐秘组织获取数据的手段，也并不是只有串通内部人员这一种。通过网络技术窃取也是可能之一。 “唯一足够稳妥，能达到我们要求的办法，只有一种，那便是全面封锁。不仅要控制人类基因库的所有人，还要控制所有数据，要切断全部通讯，杜绝任何泄密可能。” 何薇神色微变：“这样做的话，影响就太大了。队长，你要考虑好。” 如果能查出什么东西，那还罢了。但如果最后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平白无故被封锁，被整体控制，人类基因库的管理者和成员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可以肯定，这件事情的推动者，张定山，必然需要承担极为严重的后果！ 张定山笑了笑：“不用担心，去准备吧。我会向局长要到授权的。” 何薇深深的吸了口气。 她清楚张定山的脾气，知道他是一个极为沉稳，从不冲动的人。他所做出的决定，也几乎不可能再更改。 但她仍旧不得不劝一劝。 “我的张队长，工作是工作，工作当然重要，可也不能一点都不顾自己吧？小梨子可还在家等着你呢。” “放心，我有把握。” 见劝不动张定山，何薇只得放弃。 “大不了以后我照顾小梨子就是了……” 心中这样想着，何薇叹息着离开了。 星球安全局总部，局长办公室，张定山轻轻推开门走了出来。之后，他来到了十三处处长办公室，将那份盖着局长大印的文件摆在了十三处处长李文华面前。 李文华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眉毛粗重，双目有神，看起来不怒自威。但熟悉他的人却都知道，日常生活之中，他是一个十分和善的人。 “局长同意了。” 看着文件，李文华叹了口气。 局长都同意了，他一个处长，此刻也没什么办法了。 但他还是想要劝一劝。 “定山，你最好再考虑一下。工作当然重要，但工作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你手里现在也没有过硬的证据，就这么大场面，万一搞砸了，不好收场。” 这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谁都清楚全面封锁必然要比小规模的针对性行动，保密效果更好，但具体能好多少？能产生多大作用？值不值得付出这么大代价？谁都不知道。 于是不同的意见和判断以及分歧便产生了。 张定山笑道：“放心，一切后果我来承担就是了。” 李文华怒道：“这叫什么话！你，唉，说你什么好。” 他叹息一声，最终还是又开具了一份文件。 “拿着吧。这次行动是我们十三处的行动，不是你们二队自己的行动。” 这意味着，如果行动搞砸了，承担责任的将会是整个十三处，而不只是行动二队。 “谢谢。” “走吧走吧，好好干。” …… 仅仅半天时间之后，天还未黑，众多安保人员便来到了位于首都郊区的一处办公大楼。 这是人类基因库的办公区。 与此同时，位于崇山峻岭之中，和位于广袤平原之上的两处互为备份的数据存储区，也迎来了众多安保人员的包围。 不仅人员与设备所在区域被全部包围，连接外部的通讯线路也被全部切断。数个大功率的信号干扰设备打开，便连无线电通讯都被完全切断了。 从此刻开始，除非获得允许，将没有任何信息可以从这里离开，或者从外部进入。 身穿与其余人相同安保制服的张定山，在众多人员的环绕下，在办公区内众多工作人员惊愕的目光注视之下，快速进入到了大楼之中。 “放下手机，离开电脑，不得操作任何电子设备，统统站好！” 严厉的呼喝声中，原本的工作人员被集中到了一起，随队而来的众多数据与计算机专家则各自分头行动，开始检查一台台的电脑和设备。 另有众多小队各自分散，按照前期探查，各自奔赴了不同的目标。 与这些普通的外围工作人员相比，具有与那些数据接触权限的人才是更为重要的目标，必须要第一时间控制。 人类基因库主管办公室，杨俊主管一边悠闲的打着电话，一边等待着下班时间的到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电话忽然间中断了，手机上面显示着呼叫失败的字样。 他走到窗边，试图重新拨打电话，但还未开始，便看到楼下区域停放着的大量安保车辆。这让他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气息。 他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门，一阵远远传来的厉喝便传到了他的耳中。 “放下手机……统统站好！” 当的一声，如同一柄大锤重重砸在了他的脑袋上，让他头晕目眩，口干舌燥。一颗心砰砰的跳动着，浑身止不住的开始微微颤抖。 “完了，完了！” 事到如今，他如何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唯一让他有些疑惑的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清楚，仅仅只是一些私下违法出售数据的事情而已，最多也就来几个安保人员把自己带走就是了，怎么会这么大阵仗？ 值当吗？ 但不管如何，还是要先自救。嗯，对，自救！ 他肥胖的身躯爆发出了不相称的灵敏度。他猛然扑向了办公桌，手忙脚乱的打开了电脑，快速登录数据系统，一边仔细回想着，一边紧张的删除着那些可能会暴露自己的数据。 一条，两条…… 砰！ 办公室门被暴力推开。两名安保人员几乎是饿虎扑羊一般扑了过来，一下子就将他拉开，另有一人则拿走了电脑。 张定山走了过来，脸上满是冷峻。 前期的暗中调查显示，杨俊，是数据泄露事件之中嫌疑最大的。 “现在才想删除数据，晚了。带走。” 杨俊浑身一软瘫在了地上，神色满是苍白。 临时充为审讯室的某一间办公室里，面对审讯人员的询问，没有多长时间，杨俊便已经崩溃了。 “我说，我全说。我确实和商业机构暗中串通，偷偷出售数据……” 一条又一条供词从他口中说出，化作了审讯人员手中的一条条记录。 隔离筛查与审讯只持续了半天时间，便有大量成果汇总到了张定山这里。 一条条一件件，看起来触目惊心。 但是……张定山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 偷卖数据这种事情确实存在。但并没有有关rag.1基因的记录。 审讯室里，面对又一次询问，杨俊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rag.1？这是哪个基因？抱歉抱歉，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能不能把技术手册给我看看？嗯？影响头发浓密度的？这是个冷门基因啊，谁会买这个？长官，您可能有些误解，我们出售的数据更多的是一些趋势性的，统计性的数据，单个基因的数据，这又没什么用处，没人买的。” “这件事情很重要，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们，如果供词有价值，算你立功！” 杨俊愣了一下，仔细思考片刻，便意识到了什么。 今天的这次行动，恐怕极大概率是因为这个冷门基因才搞出来的！怪不得这些审讯人员总是明里暗里在这个冷门基因上兜圈子，怪不得自己之前明明说了好几个重大线索他们都不感兴趣！ 自己是被牵连的！自己只是被殃及池鱼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一股怒火便从他胸中控制不住的升腾了起来。 从来没有过那么一刻，让他像是现在这样愤怒过！ 他咬牙切齿道：“长官，我确实不知道有关这个基因的事情。但你们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你们，把这条蛀虫找出来！”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这一刻，他彻底下定了决心，也彻底打开了心扉，将一些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些隐秘的情报，统统一股脑说了出来。 依据这些线索，第二轮审讯随之开始。 但当结果再一次在张定山这里汇总的时候，他再一次失望了。 整个人类基因库所有人，没有一个人知晓有关rag.1这个基因的事情。 第十三章 添头 至少，从人员层面，张定山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内部蛀虫串通外部，出卖有关rag.1基因的线索。 这意味着，那个隐秘组织获取相关数据的手段，有可能并不是与内部人员串通，而是通过一些网络技术手段。而这，又意味着下一步的调查将会面临很多困难。 原因很简单，至少从技术层面来说，审问人员更简单一些。而既然他们采取这种手段，通常便这也意味着那个隐秘组织其实并不具备超出人类层次、足以视人类的网络防护技术于无物的计算机技术。 但如果那个隐秘组织真的是通过某些超乎想象的计算机技术得到的那些数据的话…… 且不说以人类的技术能否找到蛛丝马迹，找到证据并推进下一步的调查，单单另一点，那个隐秘组织既然掌握了这样的技术，那他们的真正实力又将高到哪个地步？后续的调查又将面临多少困难？ 如果之前的一切后果暂时都不予以考虑，单单另一点——找不到相关证据，仅仅一些私下串通外部偷偷售卖数据的行为，虽然违法，但也不值得搞这么大阵仗吧？ 很显然，张定山必然要为此而承担某些后果。因为这么大的阵仗，是他所坚持才推进下来的。 陪同而来的吕卿良满是忧虑的看向了张定山。 “不要着急，先等一等。” 时间慢慢流逝着，第二轮审讯也已经结束。但这一次，仍旧没有有关rag.1基因的线索出现。吕卿良所联系的计算机专家，也未从网络层面寻找到有关该基因泄密的迹象。 一无所获。 “我们的对手……呵。” 张定山摇了摇头，转身向外走去。但他还未走出房间，一名参与审讯的工作人员便急匆匆冲了过来。 “张警官，有两份口供对不上。” 在外界，星球安全局十三处的成员们通常都以警察的身份行事。 “哦？” “杨俊主管的秘书。他在招供一起数据泄露事件时，招供的基因数量是13个。而杨俊的口供，招供的数量是12个。” “冤枉啊张警官，那次我记得很清楚，就是12个，肯定不会错的！你说都到了这时候，我瞒着你还有什么意思？就差那么一个基因，判刑也不会少判我点时间对不对？我没道理骗你们啊。” 面对再一次审讯，杨俊甚至赌咒发誓，急的满脸通红。 这番说辞，至少从道理上是能说得通的。 另一处审讯室，那名秘书同样急的额头冒汗。 “肯定是13个，我记得清清楚楚，我还有个小本子，我还记着这些事呢……对了！我想起来了！孙总裁那次给的钱比较多，酒席上气氛不错，他随口跟杨主管提了一个什么基因来着……好像是个冷门基因的相关数据，因为不值钱，杨主管随口就当添头送给他了！我再想想……好像是个有关头发浓密度的基因！” 吕卿良霍然站起。 “你确定？” “我确定！就是具体的名字想不起来了，给我看看技术手册……找到了！就是这个！编号rag.1！” 在这一刻，吕卿良长长的出了口气。 双方口供基本上对上了。有这一条线索在，这一次行动，便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后患了。 拿着相关记录，他立刻找到了张定山。张定山则将记录随手扔到了杨俊面前。 “呵，添头……杨老板做生意还挺爽快……” 杨俊神色慢慢变得惨白了起来，很显然想起了什么。 “我，我……”他勉强苦笑了一下，“我想起来了，确实，我确实当添头了……还以为是殃及池鱼，原来是我自己干的。” 下一刻，他再度咬牙切齿了起来：“这个老孙，害人啊！” 此刻，杨俊心中仍旧愤怒。 都怪那个老孙！如果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警官，你们快去抓他！别让他跑了！我坐牢，他也别想好过！” 在这一刻，杨俊神色有些癫狂。 张定山已经懒得再和他纠缠了。后续的事情，自然有其余的执法部门来接手。 “何薇，有线索了。我把资料发给你。队长让你立刻出发去抓人，还让你注意，一定要确保嫌疑人安全！” 在这一刻，吕卿良心中满是振奋。 显而易见，这个名叫孙勇，名下有一家生物医药公司的富豪，必定和现在这个案子纠缠甚深。他就算不是那个隐秘组织的成员，也一定和那个隐秘组织关系匪浅，只要控制住了他，就必然有更多线索浮现。到时候，说不定一切就都能水落石出了！ 平均每年几十上百人的“绑架”案，荒漠之上的神秘爆炸，人体“冬眠”与死而复生，疑似掌握了超出人类科技的神秘组织…… 这一切，都必然会在控制住孙勇之后，出现极大的进展！ 在这种情况下，整个星球安全局都无法接受孙勇被杀人灭口这种事情出现。一定，必须要在嫌疑人安全的前提之下，抓住他！一定！ 在这一刻，处于随时待命状态，随时准备行动的何薇狠狠吐了一口浊气，心中对于张定山的些许忧虑骤然消散。 “孙勇是么？等着我！” 她知道，自己的行动必须要快。因为拥有超出人类科技实力的那个神秘组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得知自己身份泄露的消息。打一个时间差，在泄密之前抓住他，是唯一的可行之道。 通过某些内部系统，何薇几乎是立刻便查询出了孙勇此刻的位置。 那里距离何薇所在的地方并不远，仅有三百余公里的样子。乘坐直升机，连一个小时都用不了就可以到达。 直升机轰鸣着起飞，向目标所在地快速飞行而去。尚且在飞机上，何薇便已经开始了对行动的具体安排。 “海滨别墅？好大的排场。今晚要举行宴会，宴请宾朋？很好，人多机会才多。” 那个孙勇是一名富豪。他在某处山与海交接的地方，某个顶级的富豪小区内拥有一栋豪宅。 看着有关这栋豪宅的资料，便以何薇的见多识广，心中都忍不住有些赞叹。 那栋豪宅就坐落在悬崖边上，脚下便是山崖与大海。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无边大海尽入眼底。豪宅占地广阔，泳池草坪停机坪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自己的私人港口与私人钓位。堪称奢华的游艇便停在私人港口之内，随时可以载着主人泛舟海上。 “调集足够的人手来，先把这宅子包围住。再调一些海警来，堵住从海上逃走的路线。记住让他们带上反潜设备，防止目标从海下逃走。还有，调无人机机群来，让他从天上也跑不掉。宅子底下有没有地道？不清楚？让人找点地质勘探设备来，查查地下有没有空洞！要快！半个小时之内给我到位！” 这一次，何薇下定了决心，要防止任何一丝出纰漏的可能，要把所有有可能逃生的道路全部堵住，力求万无一失。 但，就算做了这么多准备，她心中仍旧有些不够安稳。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栋宅子内，那个名叫孙勇的富豪身边，有没有同样身为那个神秘组织一员的人？那些人在得知孙勇插翅难飞，必将被抓的时候，会不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譬如……杀人灭口，保守秘密？ 甚至，孙勇自己会不会自杀？ 这并不是在开玩笑。就算常规的，不涉及“超自然力量”的某些组织，尚且能拥有这种死士，一旦落入敌手便立刻自杀以避免任何泄密可能，并且，自杀手段千变万化，在牙齿里藏神经毒素都只是小儿科而已，根本防不胜防。 这是必须要考虑到的一种可能。 该如何制止？ 何薇凝神思考，最终发现，还是要在目标毫无防备之时贴身控制才最稳妥。 而这种事情，只有自己亲自出马才能放心。 “我混进去，听我指令再发起总攻。” 她下定了决心：“拿这一次宴请的资料给我。” 一叠厚厚的资料摆在了她面前。在直升机的轰鸣声之中，她翻看的极快。于是她很快便发现，这其实只是一次小规模的宴请而已，宾客与主人之间俱都熟识，想混进去只怕不容易。 那么……服务人员呢？ 譬如厨师，花匠，司机，仆人之类。 这些人受到的关注度较小，再加上一些易容化妆手段，应该可以蒙混过去。 翻看了一圈，何薇发现，只有女仆比较适合自己顶替。 “拿资料给我。” 一叠偷拍来的，有关这栋豪宅里仆人着装的照片摆在了何薇面前。 何薇瞬间怔住了。下一刻，她便咬牙切齿了起来。 “这个姓孙的，简直是个变……变态！” 孙勇豪宅里的女性仆人，所穿的着装，全部都是那种颇有动漫风格的黑白女仆装。如果何薇想要顶替其中某一名女性仆人混进去的话，便意味着，她也要如此着装才行。 这也太羞耻了，简直超出了何薇的心理承受底线！ 她可以接受在野外生存训练之中吃蛇，吃老鼠，但实在接受不了这种着装。 但…… “为了任务，顾不得了！” 第十四章 消失 等何薇悄悄到达孙勇豪宅的时候，从附近抽调而来的安保人员才刚刚就位。借助社会关系调查，一名女性仆人被叫到了豪宅之外，然后她立刻被暂时控制，经过了易容与化妆的何薇则走了进去。 在这之前，何薇已经看过了这名女性仆人的有关资料，初步知晓了她在孙勇豪宅之内的职责、人际关系之类，再加上豪宅平面图与构造图，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话，她心中已经差不多清楚了。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露馅。 虽然心中别扭，但当任务真正开始执行的时候，何薇还是立刻进入到了冷静状态。她的一举一动，走路的姿态，神色，表情，嗓音，甚至于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俱都与她所顶替身份的那名女性仆人极为相似。 厨房之中，高薪聘请而来的大厨正在烹制一道又一道精美的菜肴。外侧，一张长长的餐桌之上摆满了精美的餐具，两侧则是高背椅。 “无人机群已就位。” “信号干扰设备已就位。” “海警船已就位。反潜设备已就位。” “地质勘探设备已就位，确认下方无地道。” “人员已就位，随时可以开始行动。” 一张弥天大网已经悄然张开，覆盖了天空、海上与海下、地上与地下。 这是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行动。 此刻，何薇已经看到了孙勇的身影。他正在花园之中，与宾客低声谈笑。 以何薇的职责，如果她走过去，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因为那里不是仆人去的地方。 现在还不到行动的时候。 她已经计划好了。当宴席开始之后，自己将站在宴会大厅墙边侍应。而，从花园进入宴会厅之时，宾客们正好会路过自己面前。 当孙勇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便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这一刻已经快要到来了。 最后一道菜也摆上了餐桌。 便在这个时候，旁边，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莉莉，来厨房帮忙！” 是孙勇宅邸的女管家。 何薇顶替的那名女性仆人，名字便叫做莉莉！ 此刻，她站在一旁，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何薇，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坏了！” 何薇猛然间想起，那个名叫莉莉的女性仆人与这名女管家私下互相看不对眼。平常时候，女管家就喜欢挑刺，莉莉则只能忍气吞声。 现在叫莉莉去厨房帮忙，肯定是挟私报复，故意摊派脏活儿累活儿给她。 要是以往，哪怕心中不服，只要还想在这里干下去，莉莉恐怕也只能吞下这口气了。可是现在，孙勇已经快要走过来了！ 如果自己过去，肯定就会错过机会。可是如果不去，会不会被看出猫腻？资料显示这个孙勇对安全极为看重，这里如果闹出了事情，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好的变故？ 在这一刻，何薇心中刹那间转过了千百万个念头。 通过眼角余光，何薇看到身形中等，极有儒雅气质与成功人士气息的孙勇，正在一边与宾客交谈，一边向前走着。 快了，快了。 何薇做出了决定。 她转过头来，高昂起下巴，看着女管家，满是不屑的哼了一声，身子却一动不动。 “你！” 女管家大怒，刚想上前，却看见老板马上就要走过来了，只得暂时压下怒火，狠狠的瞪了何薇一眼。 何薇对此视而不见。 此刻，孙勇已经走到了门口。 当孙勇距离何薇仅剩一米的时候，何薇悄然按下了隐藏在长袖之下的一个按钮。一道信号随之传递到了豪宅之外。 “行动！” 数百名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蜂拥而上。 他们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忽然之间便现出了身影。他们或者冲进大门，或者翻过围墙，以一种快到超出想象的速度，向宴会大厅集结。 而，在按下按钮之后，便在孙勇恰好位于她面前之时，何薇忽然出手。 她手臂一扬，闪电般圈住了孙勇的脖子，随后狠狠向后一拉，比她高出半头的孙勇便被拉倒。脖子被钳住，呼吸受阻，他的脸立刻涨成了红色，身体本能的挣扎。 但在何薇的手臂之下，他的挣扎丝毫起不到效果。 宾客与保安在这一瞬间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何薇拉着孙勇便已经到了墙角，杜绝了后背受敌的可能性。与此同时，她右手在腰间摸了一下，一把之前丝毫看不到踪迹的手枪便出现在了手中。 “都不许动！” 同时，她左臂再次用力，被控制住的孙勇肌肉受到压迫，不得不张开了嘴巴，失去了诸如咬舌、咬破嘴巴里暗藏的毒药的能力。 “啊！” 仆人与宾客同时发出尖叫，数名保安猛扑过来，但在手枪的威慑之下丝毫不敢上前。 这一下出手快若闪电，从开始行动到现在完全控制住局面，不过才几秒钟过去而已。 接下来所要做的仅仅只有等待。等待外部埋伏的那些人冲进来，到时候就大局已定，再也不可能翻起浪花来了！ “不许动！” “不许动！” 此刻，何薇已经听到了从宴会厅之外传来的沉重脚步声与呼喝声，还有仆人受惊发出的惊呼。 大部队马上就要进来了。 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如同忽然间受到了重击，何薇圈住孙勇脖子的那条手臂忽然间一片麻木，一点都使不上力气。 就像是手掌不小心忽然间甩到了石头上，一刹那间没有了任何感觉。 一个念头刹那间从何薇脑海之中冒了出来。 “电击！” 孙勇身上暗藏了电击装备！ 下一刻，孙勇一把扯开何薇的手臂，头也不回，闷头便向前跑。两名保安一左一右夹住了他，护着他一同向前跑去。剩下几名保安则如同恶虎一般向着何薇扑了过来。 关键时刻，何薇临危不乱。她完全没有去理会那些扑过来的保安，而是立刻开枪。 一颗子弹准确的击中了孙勇背部，右肩部位。 当的一声，有金铁交鸣声传出。可是之前在控制孙勇之时，何薇分明感觉到，他衣服内部绝对没有暗藏金属板！ 不仅如此，何薇分明看见，孙勇的衣服并没有破损，一点都没有。 凯夫拉纤维？防弹衣？那之前的金属声是怎么回事？ 在这一枪之下，孙勇仅仅一个踉跄，在两名保安的拉扯下仍旧走的飞快。 何薇上前一步，一拳狠狠将一名保安击倒，顾不得与其余保安纠缠，趁着空位出现飞快的向前追击。在这过程之中，又是几枪打出，但仍旧未能伤到孙勇。 她不敢直接打头部，那样会直接将他打死。 此刻，孙勇已经顺着楼梯，几乎快要到二楼了。 枪击无果，何薇干脆瞄准了两名保安，直接一枪一个，干脆撂倒。失去了包夹，顺着二楼走廊，孙勇仍旧拼命向前跑着，似乎前方有什么可以救命的东西。 走廊尽头，是一间房门关闭着的房间。 “你跑不掉的！” 这时候，何薇也追到了二楼走廊。快速的跑动之中，何薇仍旧保持了子弹的命中率。这一枪直接击中了孙勇的小腿。 不出所料，这一枪仍旧未能将其击伤，只是令其猛然扑倒，直接撞开了走廊尽头那扇关闭着的房门，跌进了屋子里面。似乎触发了什么机关，下一刻，一道金属门猛然间从上而下，直接将整个房门封死。 “何警官！” 此刻，几名全副武装的治安人员也冲了过来。 楼下的局面此刻已经控制住了。唯有孙勇冲进了这房间里面。 虽然知道此刻海陆空已经全部封锁，孙勇绝对跑不掉，但何薇仍旧不愿意过多浪费时间。 “我去拿破拆工具！” “太浪费时间了！给我炸开它！” 为了以防万一，这一次行动，参战人员俱都全副武装，便连手雷都带上了。一些爆破炸药之类的东西当然也有。 毕竟这一次行动极有可能牵扯到某些“超自然力量”，当然是越稳妥越好。 “好！” 其中一名治安人员取出炸药，直接贴在了那金属大门上，几人躲避开来，下一刻，爆炸声轰然响起，不知道多少玻璃随之被震碎。 几人走出来，一名治安人员上去踹了一脚，金属大门便轰然倒塌。 烟尘之后，一个没有任何窗户，除了房门没有任何出入口的小小房间呈现在了人们面前。 “没有出入口？那孙勇跑不掉了。” 何薇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可是…… 她没有看到孙勇的身影。 小房间并不大，最多只有七八平米的样子，除了中间一尊略有些古怪的雕像和面前一个蒲团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也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那雕像也仅有小孩大小，内部更不可能藏人。 可是，孙勇就是消失了。 “嗯？” 何薇眉头皱起，一把将倒在地上的金属门掀开，将其掀到了门外，便看到地面仍旧平整光滑，与其余地方没有丝毫差别。 不仅是她，其余还有好几个人都看到孙勇进入到了这个房间。甚至随身携带的隐蔽式摄像机也拍摄到了。可是，孙勇就是消失了。 第十五章 拆迁 “密道。” 在这一刻，何薇脑海之中第一个闪过的词汇便是这个。 密道这种东西，在人类历史上古已有之，早就不新鲜了。不知道有多少文艺作品围绕着各种神出鬼没，奇特诡秘的密道展开。对于这样一个具备奇特背景的富豪来说，密道应该更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只是…… 这里是二楼。 此刻，身后已经有更多的人冲了过来，且携带着大量的先进设备。 这些设备可以在不破坏墙壁的前提之下，探测到在墙壁内部是否存在空腔。 这并不是什么先进的技术。在工业上这种技术有很大规模的应用，比如材料内部探伤之类。 何薇冷着脸站在一边，看着安保人员们忙碌。结果很快便出现。 包括犯罪专家人工检测与先进设备的仔细探查，最终的结论是，这个房间前后左右上下的墙壁，全都是实心的，完全不存在暗门、密道之类的东西。 “没有密道，没有暗门，孙勇是怎么跑的？” 此时此刻，何薇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是刚才爆炸的那一瞬间？孙勇破门而出快速逃走？不，不可能，这里没有别的出口，再说，爆炸过程一直有摄像记录。” 此刻，数百名参战人员已经全部进入到了这栋豪华别墅之中，且在其中展开了详细的搜索。所有现场人员，无论宾客还是服务人员全部被控制，没有一个人能获准离开。 但就这样拉网式的排查，也丝毫没能寻找到孙勇的踪迹。 “这个孙勇，一定有问题！他一定和那个神秘组织有联系！” 何薇无比确认这一点。 如果说之前自己刚刚控制住孙勇之时，那一套令自己左臂暂时麻木的电击设备还在人类理解范畴之内的话，那能在子弹枪击之下毫发无伤，甚至还能发出金铁交鸣声的衣服，就略略有些无法理解了。 这极大可能是一件采取超出人类科技范畴的材料所制造的衣服。 现在，再加上孙勇的神秘消失，便更加重了他的嫌疑。 “把无人机群、海警船、反潜设备、监控设备的数据都给我。” 众多数据汇总到了何薇手中。在助手的协助之下，她极为详细的检查了每一份数据。 所有数据都显示，在过去的这一段时间之中，没有任何人从这里离开。 就算人的肉眼会骗人，数据和仪器也绝对不会骗人！ “孙勇一定还在这栋别墅里，就在这栋主建筑里。” 何薇暗暗咬着牙，脸上满是杀气。 这栋别墅总体占地面积很大，但这栋主建筑占地面积并不算大。上下三层加起来不超过一千平米，房间几十个的样子。 可是何薇再一次失望了。 数百名专业的治安人员在这栋建筑之中展开了详细的拉网式搜查，地毯、艺术画、天花板、家具、电器、通风管道、电梯井等等，只要是理论上可以藏人的地方全部详细搜索了数遍，却仍旧没有找到孙勇的影子。 天上飞的无人机，海上的海警船及反潜设备，包围在主建筑之外的众多安保人员可以确认，没有任何人在这段时间之中离开。 可是孙勇就是不见了！ “他一定还在这里！搜不到是么？捉迷藏是吧？” 何薇看向了当地负责配合自己的那名治安人员主管。 “调拆迁组过来，把这栋建筑，从头开始，一层一层给我全拆了。每一块拆下来的建筑垃圾都要经过检测才能运走，一点一点的拆，一点一点的找，我看他能藏到什么时候！” 治安主管心中有些惊疑，面对这个命令颇有一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这样一栋价值不菲的建筑……就这样拆掉？ 面前这名女子身穿精巧可爱的女仆装，原本略黑的皮肤在易容与化妆之下也晶莹红润，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优雅迷人，性感之中兼具清纯的气息。可是她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满是杀气。 这让治安主管心中有一种控制不住的荒诞感与割裂感。 可是想起面前这名女子所代表着的意志，他心中立刻便坚定了下来。 “是！” 什么密道，什么暗室，什么隔间，哪怕设计的再巧妙，再能掩人耳目，在暴力的破拆之下也统统没有用处，统统都要暴露在阳光之下。 数个拆迁队在治安主管的召集之下快速来到了现场。与此同时，到达现场的治安人员数量更多了，封锁措施进一步加强。 此刻天已经黑了，不过没有关系。数个带着大功率探照灯的无人机飞上天空，将这里的一切都照的纤毫毕现。 首先被带离现场的，是别墅内所有可移动物品，譬如家具，电器之类。当然，每一样东西，无论大小，都要经过严密的检查之后才能离开封锁圈。于是不到午夜，这栋别墅便成了一个空壳子。甚至连壁纸都被揭走了。 在这之后，拆除正式开始。 首先被拆除的是屋顶。在数个大功率探照灯之下，屋顶的建筑材料同样在经过检查之后被带离现场。 现在，这栋曾经豪华的建筑如同一个屋顶被拿走了的玩具一样，屋顶之下那些房间全都暴露在了天空之下。 接着被拆除的是第三层的墙壁。大块大块的建筑材料从墙壁上脱落，几十名治安人员现场监视，严阵以待。 第三层的墙壁之中，没有发现任何密道之类的东西。 然后是第三层的地板，也是第二层的天花板。再之后是第二层的墙壁，第一层的天花板…… 等天亮的时候，这栋建筑已经完全失去了踪影。此刻所剩下的，仅仅是坚硬的地基。 “挖坑！把地基也给我拆了！” 如果有密道存在，那么，把地基也挖了，总能找到了吧？ 于是，何薇面前，便出现了一个深有三米多的大坑。大坑四周与地下俱都是坚硬的岩石，已经看不到人工的建筑材料了。可是推测之中的密道仍旧没有出现。 何薇阴沉着脸。 此刻，她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那便是，哪怕自己亲自出马，哪怕自己拿出了最为慎重的态度，做出了最为周密的安排，可是，这一次任务还是失败了。 虽然不知道孙勇究竟是从哪里跑的，但……他就是跑了。 这总归是事实。 他明明没有离开这栋别墅的！他明明始终藏在这栋别墅里面的！我明明将所有建筑垃圾都破碎成了最大不允许超过20厘米直径，且每一块建筑垃圾都详细检查过才允许带离现场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薇想不清楚，想不明白。 最终，在宣布任务结束之后，她沉着脸，带着从那间密室之中的唯二缴获——一尊小孩大小的古怪雕像，和一个摆放在雕像之前的蒲团，回到了星球安全局大楼。 “队长，对不起，我失败了。” 明明已经打出了时间差，明明那个孙勇毫无防备，明明己方已经将准备工作做到了极致，可是还是失败了。 这一条好不容易才出现的线索，原本被所有人都寄予厚望，期盼着能一举打开局面的线索，就这样再次断掉了。 看着神色仍旧维持着坚毅，但视线之中满是沮丧，满是自我怀疑的何薇，张定山神色平静。 他之前便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没有关系，不用太自责。你已经做到了最好。” “我怎样都想不明白，那个孙勇到底是怎么跑的。” “会有搞清楚一切的那一天的。”张定山平静说道：“现在，我们先去看看这件物证吧。” 那具雕像和那个蒲团，此刻已经储存在了星球安全局十三处的物证科里。那是一处面积广阔，戒备森严的地下室。 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一同来到了这座内部充满了氩气的玻璃箱子之前。透过玻璃，在灯光的照射之下，那具雕像和那个蒲团清晰可见。 那是一具略显古怪的雕像。 它大概是人的模样，但却略显诡异，仿佛人的肖像被抽象化，漫画化了似的。 这不属于三人已知的任何宗教崇拜偶像。 “仆人和管家的口供说，摆放这具雕像的那间房子，是整栋别墅的禁区，除了孙勇之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屋子内部的具体摆设，更没有人知道这具雕像的存在。孙勇每天晚上或早或晚，都会在这间房间之中呆至少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个蒲团上检测到了明显的受压痕迹，从受压程度推算的坐在这上面的人的体重，与资料之中孙勇的体重符合。受压频率也与‘孙勇每天都会去’这条口供吻合。” “很显然，孙勇每天都会在这个蒲团上，面对着这个雕塑坐上那么半小时时间。” “这是一种偶像崇拜么？某种宗教？祭祀仪式？” 何薇喃喃着，努力地思考着。 观察片刻，张定山忽然道：“你有没有发现，这具雕像的头发……似乎很浓密？” “头发？” 何薇怔了怔。定睛去看，便发现果然如此。 那具雕像似乎是木质的材料上，头顶部明显十分刻意的雕刻，或者通过其余的某种加工方法，制造出了很明显的浓密头发的模样。 但这其实并不起眼。之前何薇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在这一刻，她猛然间想起了导致陆铭，也导致其余许多人成为“绑架案”受害者的原因。 rag.1基因。 而这个基因，会导致头发较为浓密。 第十六章 鱼饵 冥冥之中，两条线索悄然产生了交汇点。 这似乎预示着什么。 何薇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很多种可能，但这些东西都十分杂乱，无法最终串联起来。 “一种……与头发有关的邪教崇拜？绑架具备那种令头发更为浓密基因的人，献祭给神灵，取悦神灵？或者，令自己头发也变得浓密？难道这帮邪教徒都是秃子？一群心理变态的秃子？” 可是那个具备重大嫌疑的孙勇明明不是秃子。呃，说不定是假发也有可能。只是，rag.1基因并不是决定头发浓密的唯一基因，甚至并不占据主导。这也有些说不过去。 在这悄然之间，几乎是下意识的，何薇将那个神秘组织认定为了是神秘邪教。那具原本看不出什么的雕像，此刻在她眼中，似乎也多了一些神秘诡异的意味。 它略显硕大的眼睛，略显扭曲的面庞，微微张开的嘴巴，略显瘦小的身体，共同组成了一个似乎正在朝着自己冷笑的诡异人影。 便在这个时候，吕卿良手腕上的手环震动了一下。他抬起手臂看了一下，便道：“队长，这具雕像的材质检查结果初步表明，构成这具雕像的并不是某种木料，而是某种我们完全没有了解的材料。进一步的检查与分析还在进行之中。” 这很显然再次加剧了“这是外星造物”的可能性，也更进一步加剧了这个神秘组织，或者神秘邪教与某种“超自然力量”有关联的可能。 张定山点了点头，仍旧在沉思之中。 何薇与吕卿良两人也各怀心事。 当前时刻，摆在行动二队面前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便是，下一步该怎么走？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孙勇的意外失踪，导致原本是康庄大道的路线之上再一次阴云密布。 这一条路是走不通了。可是其余的路在哪儿？ “这具雕像……是个重要线索。” 张定山说道：“卿良，下一步，你要去查一查过去的案件卷宗，有没有出现过含有这个雕像元素的案件。同时，同时……” 张定山微微有些沉吟。片刻之后，才道：“在民俗界与宗教界也要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找到这种形象崇拜的出处。” 在几个得到了世人普遍承认的大宗教从先民原始崇拜之中出现且固定之后，后续的所有新诞生的宗教，无论是不是邪教，其教义、形象等，都总归会有几个大宗教的影子。 归根结底，几个大宗教几乎已经将崇拜类型囊括完了。后续诞生的宗教很难另辟蹊径，大部分都是对大宗教原有教义的篡改或者融合，改头换面一番就成了一个新宗教。 譬如着名邪教“弥勒教”，脱胎于佛教。多次造反的白莲教，也脱胎于佛教，其中也融合了一些道教元素。 按照这个规律推测，此刻摆在张定山面前的这个雕像，如果它背后也存在着一个邪教的话，那么这个邪教，同样极有可能是现有宗教崇拜之中诞生出来的。 在民俗界与宗教界之中的调查，有可能将它的根底摸出来。 吕卿良精神一振：“是。” “何薇，你要按照手中的名单，去一一核实人员现阶段是否遇害，是否已经死亡。” 这份名单，便是当初人类基因库主管杨俊当做添头，卖给富豪孙勇的那份具有rag.1基因的人员名单。 现阶段，张定山高度怀疑，那个神秘组织，或者邪教，是在按照这份名单选择作案目标的。 “如果人员已经遇害，那么，确定遇害类型，是医院做诊断的‘正常死亡’，还是莫名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再尝试一下看能否进行后续调查，说不定可以找到更多线索。” 何薇同样精神一振：“是！” “以及……” 张定山的话还未说完。 “你要立刻开始组织，把所有处在名单上的，却还未遇害的人，包括他们可能遗传了这个基因的孩子，或者遗传给了他们这个基因的父母，以及近亲属，全部组织起来，运到陆铭那边去！” 此刻，爆炸地点附近，陆铭所在的地方仍旧是军事禁区。周围有重兵驻守。 何薇心中一震。 张定山的意图很明显。 据之前线索推测，这个神秘邪教，作案极有可能也是有“指标”的。这就要求他们必须要每过一段时间就作案一次。 那我现在，就将所有可能成为你们目标的人，全都隔离起来，保护起来，我看你还怎么作案！ 何薇快速心算了一下。 那份名单之上人员数量并不多，只有五百多个的样子。 整个人类世界之中，具有那种特殊基因的人的数量当然不仅仅只有这么一点。但绝大多数人都未进行过基因检测。现在这些人，是已经明确具备了这个基因的人。 并且，这份名单是两年多之前的了，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更新过。 在这段时间之中，这五百多人之中，可能有相当一部分已经遇害了。就像陆铭，就像先期排查到的其余四名受害者。 算上近亲属关系，需要隔离保护的总人数最多不会超过三千，甚至更少。这项任务并不算艰巨。 至于理由，那就容易找了。诸如群众演员、纪录片、社会学实验之类的，随便找一个就行。只要钱到位——只要有正当理由，行动处的经费几乎不受限制——何薇就不相信他们不肯来。 就算有少数人不肯来那也没有关系。人员的减少意味着行动二队可以将暗中监察力量更为集中到少数人身上。到时候，这些人说不定就是鱼饵，说不定还能钓出大鱼来。 “明白。只是，队长，在孙勇买了那份名单之后，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这段时间人类基因库的数据库之中，说不定又有许多人被检测了出来。要不要再统计一次，把这些人也纳入到行动范围里？” 张定山沉吟片刻，果断摇了摇头。 “这也是鱼饵。我们要做好数据防护，如果他们敢来入侵数据库搜集数据，那就让他们来吧。” “是。” 布置好了任务，几人各自离开。 但，一向以资源丰厚，人脉宽广，善于与人打交道着称的吕卿良，很快便发现，自己也有不知道该找谁，该向谁求助的时候。 他首先查询的是全球范围内，自有历史记录以来的所有案件资料。 这并不困难，毕竟现在是信息时代，几行代码，再加一些人工筛选便可以完成。 结果是一无所获。 这其中固然有众多邪教案件，也有许多因为本土的某些小范围宗教崇拜而作案的案件，但他们所崇拜的神灵塑像，以及邪教的教义等，统统与这个雕塑和“头发”的元素不相干。 似乎这个具备某些头发元素的神秘邪教组织，从未在人类世界的治安力量面前暴露过身形。 另一方面，他通过网络找到了众多民俗专家和宗教界专家，向他们咨询有关这具塑像相关的崇拜风俗，结果仍旧一无所获。 专家们没有在已知的崇拜类型之中找到任何与其相似的。 似乎，这个神秘邪教组织也从未在民俗与宗教领域露过面。 他们不传教，不宣传，尽可能的隐藏自身，从不向外界泄露一点有关自身的情报，如同阴影一般，始终隐藏在暗处，绝不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无从下手啊……” 吕卿良心中忍不住在哀嚎。 没有办法，他只得再一次扩大了搜索范围，甚至于有限度的在某些公开论坛之上公布该塑像的形象，以图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世界各地，可能存在的崇拜风俗与宗教风俗太多太多了。所谓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间隔仅仅几公里的两个村落，便可能具备不同的宗教变种与崇拜风俗，神灵的形象也可能极大不同。 此刻，吕卿良唯一期待的，也只有扩大搜索范围之后，会有线索主动跳出来了。 另一方面，何薇的行动还算顺利。 拿到了名单，简单的统计之后，何薇便发现，除去有足够证据证明为正常死亡的，譬如车祸、外科疾病等的人之外，此刻已经有大约两百人因为突如其来的疾病之后，在医院之中死去。而这个数字，与之前所推测，遭遇“绑架”的平均每年大约有一百个人的数字大概吻合。 在这其中，有两个案例引起了何薇的注意。 因为这两个人并不是死亡，而是，失踪。 时间节点，则在行动二队发现了那个神秘组织的作案手法，开始在人类世界各个医院展开大规模排查之后。 现阶段，何薇当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两个人的失踪背后，就一定有“超自然力量”在作祟，但总归排除不了嫌疑。甚至于，在看到这两个人的一瞬间，何薇心中便做出了判断。 “这一定是那个邪教组织，在确认从医院之中制造假死的手段风险极大之后，转变了作案方式，开始通过‘失踪’来绑架人口了。” 第十七章 社会学实验 找到了这个线索，何薇立刻对这两个失踪案展开了更进一步的调查。 具备正常社会关系的人的失踪，一定会引起后续社会力量的调查。相比起在医院之中制造假死的手段，失踪这种手段的后患较多。也不怪那个邪教组织在一开始不选择这种方式。 此刻，这两件失踪案，在当地的治安部门之中便已经经过了初步的调查。但结论很显然不能让何薇满意。 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地方上的治安部门并没有接触过“超自然力量”这种事情，所能调动的资源有限，手段有限，查不出来也很正常。 但何薇对于更进一步的调查能否查出一些东西来，很有信心。因为她心中清楚，她代表着的，是整个人类世界的意志。 两个案件之中，一个案件的受害者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经济较为落后，治安也较为混乱的地区。在这里经常会有暴力冲突发生，甚至还有一些具备黑社会性质的团伙在暗中隐藏。 最终的结果是，何薇抓了足足上百名有嫌疑的犯罪分子，用了一些手段，这些犯罪分子便恨不得将去年某天晚上吃了什么东西都招供出来。 但……何薇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名受害者究竟是死在了某个下水道之中不见天日，还是被邪教组织抓走，无法确定。 不过，何薇心中清楚，没有线索，有时候就是线索。因为一起正常的失踪案，不可能做到在自己如此之大的调查力度之下，都找不到一点线索。 现在找不到，就只能证明它不正常。 这件事情暂时搁置。另一桩失踪案，则显得较为正常。 受害者在旅游途中，擅自进入到了景区某一条未开发的路线。那里到处都是深山老林，悬崖峭壁。然后，他便失踪了，再也没有在人世间出现。 当地的搜救队伍曾经展开过大规模搜索，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人们当初的结论是，他可能在摔死之后，被猛兽吃掉了。 进一步的调查之后，何薇发现，这名受害者日常生活之中，其实是一名乖孩子，胆小怕事，对那些刺激性的项目从来都没有兴趣。这一次出门旅行，也显得有些突然。 何薇怀疑这背后有某些力量在暗中引导，最终才让一名胆小怕事者做出了这么大胆的举动。 但……伴随着受害者的失踪，这一切都无从查起了。 对这个结果，何薇同样不满意。不过，这次事件同样也充满了一些诡异奇特的气息，再一次指向了那个神秘的邪教组织。 如果这两个失踪案都是那个神秘的邪教组织所为的话，那么，许久之前，行动二队内部讨论之中，有关己方对医院展开了大规模排查之后，对手下一步将采取何种行动的推测，便基本上可以得到证实了。 失踪。将绑架案件隐匿在众多的失踪者之中。 “这至少证明，对手的行事风格和脉络，是可以被我们所掌控的。我们的对手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他们也会犯错，也会露出马脚。” 这个结论，大概可以算是对于这两起失踪案调查的唯一收获了。 暂时完结了这里的事情，何薇的注意力便放到了隔离保护其余名单之上的人的工作之上。 无非是按图索骥而已，找到人之后，直接以“举行大规模社会实验”的借口，邀请目标人物及近亲属等参加。有当地的政府力量作为背书，目标人物也无需担心被骗的情况发生。再说报酬又那么优厚，普通人很难拒绝。 就算某些人拒绝，也没有关系。无非就是将其划到重点监控名录之中，充当鱼饵罢了。 这其中的大部分人，何薇并未亲自出面，只是坐镇全局而已。但当看到一份目标人物资料之后，何薇叹了口气，终于亲自出马了一次。 陆城，李桂芝，陆雨。 他们分别是陆铭的父亲，母亲，姐姐。 “陆叔叔，我是小马啊，开门。” 一栋略显破旧的居民楼之中，在负责该片区的治安人员，小马的带领之下，何薇来到了陆铭曾经的家中。 “咳咳，是小马啊，来了。” 防盗门被打开，何薇看到了一名头发花白，满脸憔悴的中老年男人。 外面阳光明媚，房间里采光也不算差，但何薇一进来，就总感觉其中满是阴沉。 这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阴暗，而是心理层面的阴暗。 男主人老迈憔悴，疾病缠身。女主人心情阴郁，愁容满面。唯有陆雨身上还有一些活力，也在努力打起精神改变家中氛围，但何薇一眼便能看出，就算陆雨其实也只是在强颜欢笑。 虽然距离陆铭的“死”已经有几个月时间过去，但很显然，这个家庭仍旧还未从阴影之中走出来。 何薇与小马走了进来。于是，何薇一眼便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陆铭的“遗照”。 遗照之前有个香炉，里面有一些香灰。空气之中也隐隐有一丝香火的味道。 “小马，你这是……？” “陆叔叔，李阿姨，陆姐，是这样的，现在有一个政府出面组织的大型社会学实验，户籍系统之中抽中了你们的家庭……” 小马将提前学来的话术详细讲解了一遍。无非就是一切费用全包，除此之外还有丰厚的报酬，试验基地医院、学校等一应俱全，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之类的说辞。 何薇也适时上前：“陆叔叔，您什么都不用担心，去了那里什么都有，您也能在那边好好养病。” 她还悄悄拉过了陆雨，劝道：“陆姐，叔叔阿姨的身体也不太好，心情也长期压抑，出去散散心，换一种环境，说不定对老人的身体也有好处。” 陆雨明显犹豫了，最终还是咬咬牙做出了决定。 弟弟的不幸离世让整个家庭都陷入到了悲伤之中。但生活总归还要继续。眼睁睁的看着父母一天天憔悴虚弱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行。我也劝劝他们。” 离开陆铭家的时候，何薇手中已经拿到了陆铭亲人们的亲笔签字，承诺会全程参与此次社会学实验。 “唉，陆铭，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何薇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取下了别在胸口，一直拍摄的摄像机，将相关画面传给了陆铭。 这一次她的亲自出马，原本就来自于陆铭的委托和请求。 之前，因为某些顾忌，何薇等人始终没有与陆铭亲人们直接接触，也没有暗中关注过，害怕会带来不必要的风险。但现在，自然不用再顾忌了。 野战医院。看着何薇传来的画面，看着憔悴苍老的父母，看着摆在桌子上的自己的“遗照”，陆铭也红了眼圈。 他无比迫切的希望可以早日离开这里，早日回到父母与姐姐身边，早日恢复正常的生活。只是，只是，这件事情不调查到水落石出，解除一切危险，就算张定山主动让他去与父母见面，他都不会去。 就算进行这次“社会学实验”的地点就在野战医院附近，陆铭都不会与父母亲人相见。 自己的身份终归是有些特殊的。 不过，能远远地，亲眼见到亲人的身影，陆铭心中已经十分满足了。 伴随着大量“高危人员”渐渐来到了野战医院附近，那个专门开辟出来的“社会学实验基地”，张定山，吕卿良，何薇三人也来到了这里。 陆铭第一次见到了吕卿良。之前都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吕卿良长得很帅气，也十分具有亲和力。略微的问好之后，陆铭甚至感觉自己和吕卿良似乎已经十分熟悉了。 “这就是个天然干后勤的材料啊。有他在，张队长和何警官两个，才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去调查案件。” 陆铭心中也不得不感叹。 又一次讨论会在四人之间召开。 此刻的情形并不乐观。原有的几条线索此刻已经全部断掉，新的线索迟迟未能出现。虽然张定山主导做出了一些安排，譬如将所有高危人员全部集中，隔离保护起来，譬如有意布下了一些“鱼饵”，希望能钓到大鱼出来，但从根本来说，这些全部都是被动的，而不是主动的。 主动权在敌人手中，而不在自己手中。己方所能做的，唯有被动等待。 “也不用太过担心。那个邪教组织也是有指标的，他们不得不继续想办法作案。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陆铭心中微微苦笑。 所谓的以不变应万变，只是好听的说法。说难听一些，其实便是局面此刻已经僵住了，迟迟无法打开突破口，从而不得不被动等待某些变化。 可是那“变化”，究竟什么时候会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来了之后己方能否应对，全都不知道。 略显沉重的空气之中，四人各自沉默，一筹莫展。 “先这样吧，解散。” 陆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打开了监视器，画面之中便出现了一座小院。小院之中，父亲与母亲两人安静坐着休息，姐姐陆雨则在忙碌着侍弄花草。 陆铭怔怔的看着，迟迟没有关掉画面。 第十八章 规则 时间便在等待之中悄悄流逝着。在这期间，何薇离开了这个处在荒漠之中，处在军事戒严状态之下的基地，前去居中协调对于那些未能前来参加这次“社会学实验”，但同样具备hag.1基因，暂时被充当了“鱼饵”的人的监视与保护工作。 吕卿良也回到了总部，在领导着对于人类基因库数据保护工作的同时，也在继续处理着其余的一些日常性事宜。 唯有张定山仍旧守候在这里，一边处理着社会学实验基地的事情，一边等待着可能到来的某些变化。 这三人至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与这三人比起来，陆铭就完全空闲了。或者说，处在重重保护之下，安全的活下去，便是他的工作。 等待总是让人煎熬。尤其是在不知道要等待多长时间的情况下。甚至于，陆铭有时候也想过，说不定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再回归到正常的社会环境之中，这一生都无法再去和父母亲人相见了。 每当这个时候，对于x组织——此刻人们已经为那个组织起了一个名字，用代表着未知的“x”来称呼它们——的仇恨便愈发刻骨。 又是一天清晨。这一天，陆铭仍旧早早起床，随便吃过了早饭，便来到了野战医院前的空地上，随意坐在地上，望着远方的漫漫黄沙怔怔出神。 清晨的荒漠，阳光还不太刺眼，温度也不算太高。他就这样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但他并未回头去看。他懒得去看到底是谁。 那个人最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是张定山。 “想家了？” 陆铭没有说话。 “我们所处的世界就是这样，有很多无奈。我知道你很无辜，你原本可以有正常而幸福的生活，但……世界就是这样。不要太悲观，压力不要太大，总会有希望的。” 张定山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虽然这安慰并未起到什么作用，陆铭还是说了一声谢谢。 “不要自己把自己压垮。多想想好的事情。至少你还活着，不……” 张定山忽然间闭上了嘴巴。 陆铭有些诧异，便转过头来，看向了他。于是他便看到，初生的朝阳映照之下，张定山的神色满是凝重。他直直的望着正前方的某个地方，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你……” “看那边。” 张定山低声说道。陆铭下意识的顺着他看着的方向看过去，便也瞬间怔在了那里。 “为什么？” 他看到了三个血红色的大字。那三个血红色的大字印在天边，与蓝天融为一体。似乎在这一刻，高居九天之上的神灵正在无声的询问着他们。 陆铭一颗心砰砰的跳动了起来，身体忍不住轻轻发抖。 蓝天，朝阳，黄沙，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如果没有这三个血红色的大字的话。 但多了这三个大字，天地之间便忽然间充斥了一种诡异阴森的气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一瞬间还是一个小时，那三个血红色的大字慢慢淡化，又一行新的血红大字以天空为背景呈现了出来。 “我们原本相安无事。” “我们保证，那一次爆炸只是意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人类世界每天都有十几万人死亡。” “吸毒、谋杀、失踪、疾病、饥饿、仇杀、战争、车祸、意外等原因导致的死亡占据了绝大部分。” “我们平均每年只会带走不超过100个人。相比起你们的死亡人数，微不足道。” “你们的社会学实验和大规模的调查，消耗了大量的金钱。” “将这些金钱投入到其余方面，每年可以挽救远超过100个人的生命。” “为什么不呢？” “回到以前吧，继续相安无事下去。” “陆铭不再是我们的目标了。” 最后一行血色大字缓缓消失，且再也没有新的字眼出现。 当“陆铭不再是我们的目标了”这一行字出现的时候，陆铭开始了浑身颤抖。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许多许多。他想起了母亲的手擀面，想起了父亲珍藏起来的酒，想起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想起了游乐场、学校、电影院、饭店等等许多许多东西。 这些东西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他们全都处在阳光之下，可以无所顾忌的去享受，去生活，无需担心任何来自或明或暗的威胁。 在这一刻，陆铭感觉这些以血红色大字呈现出来的话语，说的很有道理。 是啊……为什么不呢？ 与其去担心每年不超过100人的失踪，为什么不将精力和资源放到更多人身上呢？ 为什么不呢？ 星球安全局十三处里不是有很多悬案吗？不是有很多案子根本调查不出结果吗？张定山他们不是也说过，一桩案子成为悬案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于，在自己提出“基因”这个想法之前，在他们束手无策，案子始终没有进展的时候，他们自己不是也曾经想过放弃吗？ 那么……为什么不放弃呢？ 放弃吧，就让它成为悬案好了，我不关心每年会有多少人失踪，我不关心其余的一切，我只知道，他们不再以我为目标了，我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了，我可以和父母亲人相见了，我可以重新走在阳光之下，去忙碌那些以往我总是感觉很烦的事情了…… “他，他说的很对，很有道理，是，是不是？” 陆铭颤抖着，向张定山问出了这个问题。 张定山平静的看向了陆铭，神色之中没有任何情绪。 “你感觉他说的很对么？” 陆铭颤抖着，用力的点了点头。 张定山摇了摇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平静背后却隐藏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他说的不对。这件案子还会继续查下去，除非实在无法可想，否则，它不会成为悬案。” “为什么！” 陆铭猛然站了起来，脸孔甚至于有些扭曲：“你们耗费了这么多资源！花了这么多钱！这些钱可以救一千人，一万人！世界上每年都要死几千万人，失踪一百个人算什么！” 张定山叹了口气：“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如果有一个强大的外星文明降临到了我们的地球上，宣称只要人类献出一名无辜者让它们杀掉，它们就放过全人类，否则就要灭世。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我们的文明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 陆铭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但只说了三个字，便猛然闭上了嘴巴。 “正确的做法，是拼尽一切的反抗。打光每一枚导弹，发射每一颗核弹，每一名士兵都应该在反抗之中，打光自己手中的每一颗子弹。人类哪怕战斗到最后一人，也绝对不要屈服。” 陆铭沉默。 “因为它们在践踏我们的规则啊……”张定山无声的叹息着：“我们不讲道德，只讲利益。从利益方面来看，外星文明的这种行为，本身就证明它们是不可信的。它们既然藐视我们的规则，你如何保证在我们屈服之后，它们会遵守承诺？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是，在献出一名无辜者之后，外星文明转而要求献出一万名，一亿名。到那个时候，是继续无底线的退让，还是奋起一搏？” “到那个时候再奋起一搏吗？可是不要忘了，从最初，人类世界第一次屈服开始，就永远失去了在后续过程之中奋起一搏的可能。所以，哪怕仅从利益角度，最正确的选择，也永远是绝不屈服，奋起反抗。” 陆铭喃喃道：“可是很多时候，就连我们自己也在践踏自己的规则。” 张定山微微笑了起来：“确实如此。可是，陆铭，你要明白，努力去做，却暂时无法做到，与根本就不去做，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他轻轻拍了拍陆铭的肩膀：“一百人，一万人？帐不是这么算的。” 陆铭忽然间想起了某个时期，拥有众多拥趸的一个观点。 发展航天无益，不如把钱拿来改善民生。 当时，他也曾对这个观点嗤之以鼻，甚至于懒得反驳。可是现在，他发现在事情牵涉到自己的时候，自己竟然也陷入到了这种观点之中。 “抱歉，是我想错了。我……我们确实不应该与x妥协。” 张定山脸上继续带着微笑：“你能想清楚，我很高兴。那么，现在你不妨想一想，x组织这样做，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警告我们……不好！队长，我们快离开这里！x组织既然能用这种神乎其神的办法警告我们，就意味着他们也有能力在这里把我们杀死！这里不安全！” 陆铭一颗心猛烈的跳着，满是紧张。 这既是威胁，也是警告。目的，则是为了让己方屈服。 “不要担心，没事的。” 张定山摇了摇头，示意陆铭镇定：“一些小把戏而已，无非是用特殊的定向激光，将光信号直接打到我们眼球上，营造出天空之中显现出了词语罢了，虽然咱们人类还没这项技术，但以前我在别的地方见过。不信你去问问别人，除了我们，一定没有人能看到这些字词。” 陆铭猛然回头，便看到，其余的工作人员仍旧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之前的异变。 第十九章 错误的方向 可是……这仍旧不意味着安全。 这一次x组织打向自己与张定山眼球的，仅仅是那种能让人看到字词的特殊激光。但，如果是武器级的激光呢？ 恐怕这个时候，两人的脑袋早已经被洞穿。 尤其是，x组织既然能通过这种方式，将某些词汇在两人眼前显示出来，那很显然意味着更多的东西。譬如，己方的行踪对方了如指掌，对方可以随时随地方便的窥探整个基地，等等。 这是一次无声的实力展示。 “不要担心。x，不会杀我们的。” 张定山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微笑。 陆铭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有把握。 “他们不会主动升级事态的。”张定山轻轻摇头：“如你所说，现在只是平均每年不到100人的失踪案。但……如果奉命调查此事的我，还有身为唯一幸存者的你，被他们杀死，你可以想一想，我们人类世界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这种反应，是他们希望的吗？” 陆铭明白了。 如果张定山死了，那还会有李定山，王定山前来接手这件事情。且，x组织的威胁程度与在人类世界内部的评级，还有处置优先级会直线上升，同时，调查人员的安保会更严格，所能调动的资源与力量会更多，对x组织的调查更加坚定与坚决。 这对他们没有好处。所以他们不会那样做。 “如果真的是特殊激光的话……那他们的人应该就藏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在大气层内，激光束也会面临散射的问题。所以距离必定无法太远。 “队长！快一些派人到那个方向去搜寻一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张定山继续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这样做？” 陆铭再次一怔。 他没有看到张定山发出过任何指令。 “放心吧，我们的人已经快要到那个地方了。但我估计，不会有什么结果。敌人没有足够的隐蔽把握，不会这样向我们挑衅。” 张定山摇了摇头，也站起了身。 “好好休息吧。” 他向一旁走了开去。一边走，他一边拿出了耳麦。 “何薇，卿良，都到基地来吧，有突发情况。” 天还未黑，离开此处基地去处理其余事宜的何薇与吕卿良两人，便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基地。 刚一见面，何薇便将一个密封起来的泡沫箱递给了陆铭：“你要的东西，带来了。” “我要的东西？” 陆铭有些吃惊。他不记得自己向何薇要求过什么东西。 “天府市的串串香啊。”何薇撇了撇嘴：“上次你不是跟我说想吃这玩意儿吗？我答应过帮你带，就一定会做到。” 陆铭这才记起，之前闲聊时自己确实随口提过一句。当时何薇也确实答应了。不过自己当时只当是开玩笑，过了就忘。倒是没有想到，何薇竟然真的帮自己带了一些。 “这玩意儿汤汤水水的，不好带吧，怎么包装啊……” 陆铭将泡沫箱放在桌子上，打开，便看到里面有冰袋，有冷冻的串串，还有一大袋塑封起来的串串香底料。 “吃的时候自己煮了就行。诺，还有点兔头兔腰什么的。” 陆铭心里真的有点感动了。 “谢谢，谢谢，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专门跑到天府市帮我买，真是，真是，谢谢。” 经过了白天的事情，此刻陆铭正是情绪不稳定，心情有点低落的时候。感动之下，连连道谢。 却没想到，何薇向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去天府市帮你买？我可没那闲心。我找代购买的，快递发货。一共花了372块，零头给你抹了，370块，有钱了记得还我啊。” “啊？呃，好，好，等我出去一定还你。”陆铭有些讪讪，随即有些好奇：“代购？这玩意儿还有代购？” 何薇的语气便有些自豪了起来：“我通讯录里有150多个美食代购，遍布世界各地！想吃什么尽管找我。” 旁边，吕卿良咳嗽了一声：“这种东西还是尽量少吃，不健康。” 何薇瞟了他一眼：“你意思是说我现在不健康呗？要不比试比试？” 吕卿良尴尬的再度咳嗽了一声，连连摇头。 “好了，不要闹了，过来开会。” 张定山说了一句，包括陆铭在内，三人神色瞬间严肃郑重了起来。 “是。” 几人来到了临时会议室，张定山拿出几份文件分给了三人。 “今天上午发生的。” 陆铭看了看，便看到文件上是有关上午x组织向己方发出警告的相关描述。之后还附带了一些己方的调查结果。 在刚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张定山便已经下达了相关命令——虽然陆铭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下的令，毕竟自己当时看的清清楚楚，他连动都没有动——驻军方面立刻便有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前往计算之中的激光发射地点，但结果就像张定山当初说的那样，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对这件事情，你们有什么看法？” “太嚣张了！” 何薇脸上满是愤怒，猛然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我们决不能如他们所愿！” 陆铭其实并不认为这件事情有什么讨论的必要，尤其是还千里迢迢的专门将何薇与吕卿良两人招了回来。原因很简单，事情不是明摆着呢么？无非就是x组织的实力宣示，和对己方的威胁，以及谋求某种和平共存的可能而已。 在己方展开这次“社会学实验”，以及布下两处鱼饵之后，x组织因为某种“指标”的存在，被暂时逼到了墙角，不得不主动出来谈判，这不是很显然的事情吗？ “社会学实验必须要继续下去，我看他们有没有胆子来军营里劫人！有没有胆子去吃那两个鱼饵！队长你放心，这件事我去安排，一定不会有纰漏！” 张定山没有理会何薇的愤怒，而是看向了吕卿良：“你是什么看法？” 吕卿良一张阳光帅气的脸连连摇晃：“队长，你知道的，跟人打打交道还行，动脑子的事情，我不擅长。” 于是张定山的目光便看向了陆铭：“你呢？” “我……” 刚想说没有看法，但是忽然间，陆铭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想法。 他一边努力的思考着，一边说道：“从之前情报看，x组织应该对我们有较为透彻的了解，他们应该很清楚在这个威胁发出之后，我们会采取什么样的举动——就像是何薇说的那样，更坚定的执行当前策略……可是，可是，会不会，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何薇一怔。张定山的目光之中略有赞赏。 何薇的视线之中有些茫然：“可是，这本来就是我们在做的事情啊。他们没必要多此一举吧？” “力度不够。我们的精力也没有完全放在现在这些事情上。”陆铭已经理清了思绪，语速也快了许多：“但现在，在这次威胁之后，我们很容易就理解为，我们当前的举动已经威胁到了他们，而，既然能威胁到他们，那么，我们当然就要将所有精力与资源全都投注到这上面来。” 何薇悚然一惊：“你是说，社会学实验以及那两个鱼饵，其实对x组织根本没有威胁，但他们希望我们误以为这对他们有很大的威胁，希望我们将所有精力与注意力都投注到这两件事情上，所以才向我们发出了这次警告？” 吕卿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是，x组织将我们的注意力和精力引向错误的方向，是因为他们在其余的方面有了进展不希望我们发现吗？” 陆铭对这个推测较为认可。于是，在整体层面对这件事情进行了一些思考之后，陆铭便更加体会到了与这种“超自然力量”打交道的困难之处。 首先是第一层，也即表面的警告。 如果己方接受警告，那么皆大欢喜，x组织会因此获益。 然后是第二层，如果己方不接受警告，如同何薇所说那样，更加严格执行当前策略，那么x组织同样会因此获益。 一直到第三层，己方推测出x组织的有了新的方法，x组织才无法从这一次行动之中获益，但也不会遭受什么损失。毕竟己方也不知道他们的新方法是什么。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一次警告行动，还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稍微想错了一点，便会着了道。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推测之上，并不一定正确。不过这并不妨碍人们后续就此展开思考。毕竟，如果那种人们一直等待着的“变化”迟迟不来，那己方同样不得不去思考x组织使用了某种新方法的可能性。 只是…… 在己方控制了所有已明确具备该基因的人，且控制了人类基因库的前提之下，x组织真的还能有什么方法继续作案吗？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这就是我召集大家到基地来的原因。我判断，x组织已经有了其余的办法，在我们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再次开始了作案。现在，我希望大家能把x组织最新使用的办法找出来。” 第二十章 溯源 在张定山提出这个问题之后，会议室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要进行这方面的思考是很困难的事情。毕竟，在x组织并不具备大规模基因检测手段的前提之下——这一点人们基本上已经确定——甄别是否具备hag.1基因的手段，基本上只有一种，那便是从人类基因库之中取得数据。 可是这一种办法现在已经被封死了。 在前期的数据泄露之后，从理论上x组织还有第二种办法，也即，以已掌握的那些人为核心，按照遗传与亲属关系，从他的亲属群体之中去搜寻。 可是伴随着大规模社会学实验的开始，这一点也被封死了。因为所有已知的，可能具备该基因的人都被集中到了这里进行隔离与保护。 在这情况下，如果我是x组织的成员，我会怎么做？我该怎样才能继续完成“指标”，继续源源不断的寻找到具备该基因的人类？ 面对这个问题，陆铭开始尝试着转换视角，将自己放在x组织的一方进行思考。 但他的思考并未得出什么结果来。包括何薇与吕卿良两人。 几人进行了许多讨论，从各个方面提出想法，但最终都被简单的逻辑所否定。最终，这次讨论无疾而终，只能暂时先结束。 晚上时候，陆铭将何薇带来的串串拿了出来，用电磁炉煮上，并邀请几人一起吃。何薇对此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张定山与吕卿良两人则摇头拒绝。 “太油腻了，我吃不惯。” 吕卿良则说道：“对身材的放纵是对自己的犯罪。” 何薇对此表示鄙视：“你一个大男人整天比我一个女人还注意。” 吕卿良哼了一声：“我这是对自己负责。” “陆铭，别理他们，我们吃。” 张定山与吕卿良两人去食堂取了一看就很清淡的饭菜，陆铭与何薇两人则吃了起来。 吃饭间，几人随意的交谈着，有时候聊聊生活日常上面的事情，有时候聊聊现在的案子。 当聊起案子的时候，陆铭有时候还能插上话。当聊起生活日常的时候，陆铭便感觉自己什么话也说不上。 并不是其余三人排斥他。而是陆铭自己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没有生活了。 这让他的情绪再度低落了下来。 “这里有酒吗？我喝点，你们喝吗？” 察觉到陆铭情绪的低落，察觉到或许自己无意间触及到了什么，三人均默契摇头。张定山取了酒来，放下，拍了拍陆铭的肩膀，之后，三人便自行离开了。 荒漠之上温差极大。白天时候还很热，晚上便有了丝丝寒意。但在这临时搭建起来的房间之中，火红色的锅底翻腾着冒着热气，鲜香麻辣的气息充斥其中，让陆铭感觉不到一点寒冷。 看着窗户之外的黑暗大地，看着天上挂着的月亮，陆铭自斟自饮。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和姐姐，就在距离自己不到两公里之外的地方。他有时候会迫切的想要就此冲出去与父母相见，但残存的一丝理智总会再次将他钉在座位上。 还是要查清楚这件案子。还是要彻底解决掉威胁，才能回去。 不能将危险带给父母与亲人。毕竟不管自己还有没有生活，他们总是还有生活的。 可是，可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神秘组织，究竟藏在哪里，究竟用的什么手段在这属于人类的星球之上连续作案，究竟…… 一杯酒下肚，陆铭忽然间怔在了那里。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刺激，他忽然间想起了一种可能性。 他并未想出该如何找出这个暂时被己方称之为x组织的神秘组织的藏身之处和新的作案手法。他只是忽然间想到，或许可以从另一个方向来做一些尝试。 仅仅只是一些尝试而已。 接到陆铭的信息，张定山三人去而复返。 此刻房间之中满是火锅和酒的味道，陆铭也已经喝到脸上微红。 “基因溯源。” 听到陆铭所提出的这四个字，三人同时怔了一下。 “我想知道，hag.1基因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查一下这个基因的来源，或许有一些帮助。” 有关这个基因的科学分析，石国富教授领衔的科学家团队一直在做，但所有信息都表明，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基因而已。既然如此，那就干脆通过别的手段来尝试一下。 “陆铭，你的意思是，就像y染色体亚当，或者线粒体夏娃那种，为hag.1基因做一个溯源，寻找一下你们的最近共同祖先？” 所谓y染色体亚当，即世界上所有现存男性在父系上的最近共同祖先。也即，当前世界上的所有男人，都是这一名祖先繁衍出来的。 这当然并不是说当时世界上只有y染色体亚当这唯一一名男人。而是只有他的基因一直传承繁衍到了现在。 据基因学研究，y染色体亚当大概存在于距今6万到9万年前，是一名生活在非洲大陆的男人。 线粒体夏娃，则是现存所有人类的母系最近共同祖先。其大约生活在14万年之前，地点则同样是在非洲。 “是的。我想知道hag.1基因究竟是什么年代，什么人传承下来的。如果能较为精准的定位这个基因的第一代拥有者的年代、地域，那么，通过当地的一些史料记载，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这个想法不能不说极其大胆，也极其具备想象力，同时……也略微有些不靠谱。 就像瞎猫去碰死耗子一样。 “既然现在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不如尝试一下，说不定有用呢？” 面对三人略显惊异的眼光，陆铭耸了耸肩膀，摊了摊手。 吕卿良赞叹道：“果然是作家，脑袋里想的东西就是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张定山默然不语，何薇却在片刻思索之后，忽然间眼前一亮。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的神色极其兴奋，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你们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x组织新的，筛选具备该基因的人的办法，就是通过基因溯源？” “哦？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吕卿良，你的生命力是不是都耗费在外表上了，脑袋里都是浆糊？动动脑子！” 何薇似乎终于抓住了打击吕卿良的机会，狠狠的讽刺了一把。不顾吕卿良略微涨红的脸，继续快速道：“打个比方，只是打个比方啊，假如，咱们说假如，如果x组织已经先于我们做了基因溯源工作，且有了成果——再假如，他们溯源的结果是，hag.1基因的祖先就生活在离我们不远的年代，甚至于是有历史记载的年代，那么，通过对于该祖先生活的年代、地域的史料研究，结合家谱、族谱、地方志、大数据之类的东西，或者再辅以其余基因的数据，是不是能大概圈定他的后代的身份？然后再在这些重点人群之中再进一步筛查，筛选出具备hag.1基因的人的概率，是不是就大了？” 仅仅是对于重点人群的进一步筛查，工程量应当不算大，不属于大规模基因检测范畴。以当前几人对于x组织的了解，他们应当有这个实力。 陆铭颇感意外的望着何薇：“这，我之前倒是没想到……” 张定山眉头微皱：“从理论上来说，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只是，假设太多，真实概率应当不大。不过反正也要做一些相关方面的尝试，倒是可以顺带着查一查。” 张定山三言两语便敲定了接下来的工作内容。之后，三人快速离开，立刻开始了工作——反正现在所有已知具备该基因的人都被以社会学实验的名义召集到了这里，采集生物检材进行数据分析很是方便。 热闹了片刻的房间再一次恢复了冷清。陆铭怔了一阵，苦笑着摇了摇头，再一次端起了酒杯。 相关的生物检材很快便采集完毕，然后加急送到了石国富教授的研究所。相关的结果很快便反馈了回来。 会议室之中，张定山拿出了一叠资料。 “基因溯源工作开展的很顺利。石国富教授的研究表明，hag.1基因只有父系可以遗传，也即，该基因可以由父亲遗传给女儿，但女儿无法再遗传给后代。这表明，该基因的第一代拥有者是一名男性。他生活的年代距离现在并不遥远，仅有450到650年左右。生活的地点，则大概在太行山南麓区域。” 按这个数字推算，这名“祖先”生活的年代大概是公元1390年到1590年之间。那时候，太行山南麓区域尚且在明朝的统治之下，时间范围则覆盖了从洪武帝朱元璋到万历帝朱翊钧这一段时间。 何薇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年代果然不算远！甚至可以说是很近！” 时间越近，史料传承便越丰富。以此为基础，展开相关后代的圈定成功的可能性便越高。 “错不了！x组织的新办法一定就是这个！” 在这一刹那，陆铭微微有一些恍惚。就好像是历史走进了现代一样。 吕卿良则略显怪异的看向了陆铭。 “陆铭，没想到吧？外边那几千人，跟你都有同一个祖先，你们都是实打实的亲戚。” 陆铭苦笑了一下：“时间再往前推一点，咱们地球上的所有人都是亲戚。” 第二十一章 迁徙模型 此刻，对于那名“祖先”的具体身份，人们尚且一无所知。毕竟基因溯源不可能那么详细，史料记载更是多有疏漏。尤其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哪怕是家谱族谱，或者地方志上都不太可能留下名字。 他或许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民，生活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度过了普普通通的平凡一生。但就在他的身体之中，因为某些原因，一个基因产生了突变，生成了一个全新的，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全新基因。 这个基因的突变，让他的头发相比起其余人来说更为浓密了一些。不过这种事情，恐怕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伴随着他的结婚成家，他的后代也从他身上遗传到了这个基因。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后代渐渐繁衍，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开枝散叶，迁徙到了世界各地。 这其实只是很寻常的事情，寻常到根本不会有人去特意关注。毕竟这种事情几乎可以说每一天都在发生。因为新的基因突变每时每刻都有，它们也同样会伴随着新生命的孕育传承下去。 但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偏偏是他所突变出的这个基因，导致他的后代们背负了神秘的“诅咒”，成为了x组织的目标。 对于这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祖宗，陆铭心中没有任何概念，更谈不上感情。要说怨恨，也说不上。 他打起了精神：“如果仅仅是现在这些资料的话，还是太笼统了，无法精准定位我的这位祖先究竟是什么人，生活在具体哪个年代，生活在哪个地方。下一步，还是要想办法更进一步定位才是。” 现阶段所进行的基因溯源工作仅仅只是科技层面的，只是通过技术手段来进行笼统的定位。要更进一步详细的话，单单科技手段已经不行了。 还需要再加入一些别的手段才行。 “这件事情简单。”吕卿良立刻说道：“我去找几个人类学教授来，让他们多带点研究生，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个课题去做。唔，还得找几个遗传学的专家，石国富教授的团队就不错。还得有历史学家、考古学家，还得要有计算机专家……” 吕卿良报出的一连串学科，让陆铭略微有些迷糊。 之前的人类学、遗传学、历史学、考古学之类的学科，陆铭勉强还能理解，说到计算机专家的时候，他就有些无法理解了。 “找计算机专家干什么？” “数据建模啊。”吕卿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搜集了族谱、家谱，基因数据之后，当然要请计算机专家来做一个迁徙模型出来分析数据，这样才能尽可能逼近事实。” 陆铭听不太懂。但他看吕卿良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还是选择相信他。 张定山沉吟片刻，说道：“人类基因库的数据也启用吧。把其余我们未掌握的具备该基因的人也找出来，对他们也进行数据搜集。” 数据越多，最终定位才越精准。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何薇略有些犹豫：“那，我们要保护的人会不会太多了？” “处长和局长那里，我去打报告。”张定山平静说道：“x组织不是希望我们在这方面更多投入一些精力么？我们如他们所愿就是。” 张定山如此大动干戈，倒是让陆铭心中有些没底。毕竟这仅仅只是他一个略显疯狂和不靠谱的想法而已。 张定山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消耗一些资源和人力物力，不算什么大事。” 陆铭默然片刻，心中终于释然。 确实，相比起一个可能随时随地弄出堪比核爆威力爆炸的神秘团伙，消耗些资源，确实不算大事。 于是三人的具体分工快速完成。之后，何薇看向陆铭：“你就在基地里等消息吧。” 陆铭再度苦笑。 好好的活着，安全的活着，便是他唯一的工作。 时间快速的流逝着。在张定山的调动之下，许多人纷纷汇聚而来。 面对着这个经费十分充裕，且完全由星球安全局提供经费的课题，那些研究生和教授们俱都十分兴奋。刚一到位便立刻开展了工作。 通过对人们的实地走访，调查，谈话等等，众多数据纷纷生成，又与石国富教授采取科技手段获取到的进一步信息一起，汇入到了那个由计算机专家建成的分析模型之中。专门聘请的考古学家与历史学家，则在已经圈定的范围之内，通过搜集史料，拜访、走访等方式，同样进行着实地探查。 在众多数据的汇聚之下，对于这一名“祖先”的定位工作愈发精准。此刻，时间范围已经从之前的200年，缩短到了80年左右，地域则从之前笼统的“太行山南麓”，缩小到了一个名为沃野的县级行政单位。 又在进一步的工作之后，时间范围最终确定到了公元1500到公元1540年，仅有的40年时间之中。 就在这40年之中，他生下了第一个男孩，将这个基因传承了下来。以古代普遍的育龄年龄，15-50岁之间计算的话，他的出生年代最早是1450年，最晚则是1525年，也即，明代正统帝到嘉靖帝之间。 生活的区域，则以一个名为“南集”的村落为核心，方圆十公里范围之内。 这是当前技术手段与资料记录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再更进一步基本上不太可能了。 在这个过程之中，星球安全局十三处行动二队的这三人，还顺带着发现了数起新的失踪案。而依据何薇之前提出的“先确定第一代传承者，然后以此为起点，通过各种数据分析，将其已经迁徙往世界各地的疑似后代筛选出来，最终重点筛查出具备hag.1基因的人并将其绑架”的思路，三人还进行了复盘。 最终的结果是，三人发现，在确定了该名祖先的生活区域在南集村附近，出生年代大概在公元1450-1525年之后，通过手头上已有的数据，竟然真的能将这已经失踪了的几人找出来！ 这便从现实层面实打实的证明了这种方案确实是可行的。由此也反证，这极有可能就是x组织在己方进行了大规模的“社会学实验”以及信息封锁之后，所采取的新办法！ 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从某种层面来说，之前断掉的线索又再一次被接上了，新的局面也已经打开。 但这也意味着一个新的问题出现。 “x组织是怎么做到精准定位这名祖先的？”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行动二队这里，三人是在已经掌握具备该基因的众多人员名单，在这个前提之下，又辅以众多调查，譬如人类学、社会学、计算机学、考古、基因、历史等方面的助力，才从最终的“结果”反推出了这名祖先的“原因”。 而，x组织是不可能掌握这些人员名单的——如果他们有这份名单在，直接去绑人就是了，还溯源做什么。毕竟绑人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但这些人员的名单又是进行后续一切调查与反推的基础，没有这些名单，就不可能做到定位这名祖先。 这就引申出了两种可能。一，行动二队三人，包括陆铭在内，所做的这一切推测都是错的，只是倒果为因。x组织所采取的那种新的办法，根本就不是人们以为的这种。 第二种可能便比较可怕了。那便是…… x组织一开始就知道这名祖先是谁。 他们不用做任何溯源调查，他们一开始就知道。并且，在知道这名祖先详细信息的前提之下，不像行动二队这样由结果倒推原因，而是直接从原因推算结果，并最终将那些失踪人员筛选了出来。 可是，如果是第二种可能的话，一名在历史之中籍籍无名的普通人，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x组织一开始便掌握他的资料？ 这种猜测，让人们的心跳开始加快。 毕竟，hag.1基因究竟有何特殊之处，能让x组织如此锲而不舍始终是一个谜团。解开这个谜团，事实真相便几乎搞清楚了一大半。 而，如果那名祖先真的具备某种特殊性，导致x组织一开始便掌握他的资料的话……岂不是说，此刻己方距离真相已经不远了？ 在一段时间的讨论之后，三人最终完成了任务分工。 “我去调查这几起失踪案。” 张定山主动承揽过了最为艰苦繁琐，也最为重要的任务。 何薇则说道：“如果x组织真的一开始便掌握了那名祖先的资料，想要由因到果，最终将他的后代筛选出来，恐怕也少不了详细的数据调查。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在这南集村周边区域进行过调查了。我去核实这件事情。” 如果真的找到了x组织进行调查的蛛丝马迹，那么，“x组织一开始便知晓这名祖先的数据”这件事情便也可以得到确认了。 吕卿良说道：“我去搜集并分析该时段的历史资料记录，找找看在那个时间段，这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好。行动吧。” 第二十二章 抓捕 何薇知道，虽然此刻已经确定，那个神秘的x组织，必定和某些神秘的“超自然力量”有所关联，甚至于掌握了某些超出人类世界的科技，这让己方对于他们的调查面临着许多困难，每一步都进行的异常艰难。 但是，人类世界在面临着他们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优势。 放在此刻，最大的一个优势便是，己方的所有行动都是可以见光的。而x组织不行。己方可以随意借用政府力量，可以随意调集起庞大的人力物力参与进来，而x组织也不行。 于是何薇的调查手法便十分简单粗暴了。 她直接以“高级警官”的身份，向当地的治安力量发去了公函。于是，便有至少数百名治安人员，以及基层政府的人员，还有这些人员在当地乡村、村镇之中的亲人、朋友等，总计至少数千人被发动了起来。 众多的信息开始源源不断的向何薇这里汇聚。在除去一些已知的、隶属于己方的调查力量之后，一个外来的调查小组很快便进入了她的视野。 杨存生，56岁，某大学人类学教授。半个月之前，他带领着四名年轻人，在附近村镇、乡村等不断走访，搜集资料、拜访老人、搜集家谱族谱、探查古迹、查询地方志等信息。 目前已经确认，杨存生并不是属于己方的调查力量。 虽然从普遍意义上来说，一名人类学教授，在乡野之间进行此类调查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研究的就是这类东西。但放在现在，这却不能不引起何薇的重视。 尤其是，在相关行踪调查之中，以杨存生为首的这个调查小组，表现出了许多不正常的迹象。 譬如，他们总是采取某些较为混乱、较为不正规的交通方式。很多时候，他们放着正规的大客车不坐，却总是在路边拦黑车。选择住宿地的时候，也较为偏向那种管理混乱，有时候甚至都没有实名登记的小宾馆。 这为治安人员们的调查带来了一定的麻烦。因为通过信息管理系统查询不到他们的踪迹。幸好何薇对此极为重视，治安人员们才通过走访问询等方式，将他们的行踪拼凑了出来。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有意隐瞒自己的真正目的。 在掌握了众多信息之后，何薇当然可以分辨出他们在进行的，是有关于一个姓氏为“郑”的家族的迁移史，但在具体的调查之中，譬如搜集当地传闻、传说，拜访老人，搜集族谱等过程之中，却从未向当地人透露过，而是以其余的借口做了掩饰。 两相拼凑，这就很可疑了。 虽然这其中有一点与当前已知资料不符：陆铭的姓氏为陆，他们调查的姓氏却是郑。 不过这其实并没有关系。在漫长的历史传承之中，后代改变了自己的姓氏，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譬如某位后代成了孤儿被其余人收养，譬如为了避祸主动改变了自己的姓氏，譬如卖身为奴，改为了主家的姓氏，譬如入赘，后代姓氏为妻家的姓氏，等等，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甚至于现在，在已经查明为拥有同一个祖先——也即首先具备了hag.1基因的那个人的众多后代之中，姓氏便有多达几十个之多。更有一些人，从人种上来看，甚至已经完全不具备东方黄种人的人种特征，而是纯粹的黑人或者白人。 这必定是他们的某一代祖先，娶了黑人或者白人，然后后代继续这一进程，经过许多代的积累，到了现在，后代便彻底失去了祖先那黄种人的特征了。 只是那一条基因仍旧锲而不舍的传承了下来。 由此，这个以杨存生为首的调查小组，所调查的“郑氏一族”，其未必就不能是姓氏为陆的陆铭的祖先。 何薇迅速锁定了这个团队。 断掉已久的线索在这一刻又重新续上，这让她十分兴奋。尤其是在之前经历了孙勇神秘消失事件之后。 此刻，那个以杨存生为首的团队的所在地已经被锁定。 他们似乎已经结束了自己的调查，正在离开此地的途中。调查显示，他们此刻下榻在一处距离城际公路不远的民居之中，似乎在等待明天一早就会途径这里的城际班车。 想要抓捕他们，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再狡猾的狐狸，也终归会露出尾巴。” 何薇冷冷的笑着，心中满是狰狞。 这一次，她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她的心态更加谨慎，行动也更为慎重。有足足数百名治安人员被调集了过来，各式先进装备一应俱全，甚至于还有无人机蜂群配合。 天还未黑，此次抓捕行动便已经开始。众多治安人员首先在这所民居所在的村子周边布下防线，彻底封锁了村子的进出。而在这之前，大功率信号干扰设备便已经开启，切断了无线电通讯。 在电信部门的配合之下，网络通讯与有线通讯也被切断。 随后，仍旧高达上百人的尖兵队伍便开始向内突进。 村长与当地的治安人员在这个过程之中起到了安抚人心的作用。与此事无关的村民纷纷被要求暂时呆在家中不要外出，或者暂时留在隔离区不得擅自离开。 尖兵队伍快速前进。 “报告总指挥，目标一切正常。” 此刻，身穿便服，早已提前潜伏到目标所在民居的治安人员向何薇发来了报告。 仅仅不到两分钟时间之后，何薇所带领的尖兵队伍便来到了民居之前。潜伏人员打出了一切正常的手势，何薇手掌一挥，众多治安人员便自行分成两组，一组直接冲了进去，另一组则将这处居所团团围住。 在这一刻，何薇看到了一名身穿白色t恤，牛仔裤运动鞋的青年男子。他手中拿着水桶，似乎是出来打水的。在看到众多治安人员涌入之后，他愣了一下，随即扔下水桶，亡命一般向二楼逃走。 “救命啊，救命啊！” 见到治安人员便逃走这种事情，只能证明他本来就感到心虚。否则何至于此？ 这更加深了何薇心中的怀疑。 “抓住他！” 两名治安人员如同恶虎一般猛扑过去，只用几秒钟便将那青年男子扑在了地上。其余人则仍旧在向二楼前进。 此刻，二楼。 一名头发略有斑白的中老年男子正坐在沙发上思考着什么。旁边，三名青年人——一男两女，一边低声讨论着什么，一边翻看着笔记本，不时勾画着什么。 “救命啊！救命啊！有警察！警察来……唔！” 一阵凄厉的求救声传到了二楼。三名青年男女立刻站起，满脸惊恐。 一名距离阳台最近的男子探头看了一下，便看到众多治安人员已经冲上了楼梯。 他的神色立刻灰败了起来，满脸绝望。 “老师，警察来了……” 两名青年女子开始惊叫，老年男子则叹了口气，摘下了眼镜。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认了吧。” 何薇便在这个时候冲了进来。 “统统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数名治安人员饿狼一般扑了过去，两人控制一个，立刻便将这里的四个人完全控制住。另有几名治安人员快速将那些笔迹本、背包、电脑等东西收拢了起来。 这上面可能存在着重要的证据和线索。 两名女子低声哭泣着，青年男子满脸惊恐，老年男子脸上满是黯然。 “杨存生教授，是么？” 何薇死死的盯着这名头发已经斑白的老人，语气之中满是不善。 “好好的大学教授不当，竟然敢做这种事？” “我们是为了……” “闭嘴！” 一名女子哭泣着叫了起来，但话还未说完，就被何薇厉声打断。 她再度将目光投注到了杨存生身上。 “唉，都是我的错，和孩子们没关系。” “老师！” “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带走！” 这群训练有素的治安人员来去如风。仅仅几分钟时间而已，便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在这抓捕过程之中，也有一些属于村民的东西被损坏了，不过何薇并没有理会。 当地政府和治安人员会妥善处理这些事情并做出赔偿的。 当这总计五人被押送出来，看到外面停满了警车，以及至少数百名治安人员的时候，那四名年轻人甚至于身子都被吓软了。杨存生也满脸震惊，似乎在惊讶于阵仗如此之大。 看到他们这幅表情，何薇心中更是满意。 她确信，自己确实已经抓住了x组织露出的马脚。 这五人被快速带到了审讯室，在严密戒备之下——为了防止当初火化工被暗杀之类的事情发生，何薇甚至命令将通风系统都关闭了——审讯立刻开始。 “你们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我，我们是来旅游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敢隐瞒？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老实交代！” 在审讯人员的步步紧逼之下，这几名很显然心理素质并不过关，且并没有什么应对审讯的经验的人，很快便失去了抗拒的意图。 “我们来这里，是进行一个人类学课题调查的……” 第二十三章 天衣无缝 何薇当然早就知道这一点。但她关注的重点并不是这里。 “你们为什么要开展这一次调查？” 在何薇眼中，以杨存生为首的这五个人，就算不是x组织的成员，也必然和x组织有所联系。这才是她关注的重点。 面对审问，杨存生十分老实的交代了。 “是一名商人，他自称是郑氏后代，希望为家族制定一份族谱，建一座郑氏家祠，所以才有了这次调查。” “你们是如何沟通的？” 杨存生再度老实交代了一切。 一段时间以前，这名郑姓富商找到了他，提出了这个要求，并预先支付了一部分费用。于是杨存生便召集了自己的几名学生，展开了这次调查。 但是…… 那部分费用，是以现金的形式支付的。 在何薇的命令之下，对于这名郑姓富商的调查表明，他的身份根本就是伪造的。 根据杨存生和他那几名学生的口供，素描出的郑姓富商容貌，也未能在户籍管理系统之中比对出来。 就好像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一样。 依据钞票编号的查询结果表明，它们都是通过正常渠道，经由许多普通人取现而来，然后正常的流入到了社会之中。 那名郑姓富商通过何种渠道收集到的这些现金，无法追查。 原本何薇以为杨存生是一条大鱼，可是事实却证明，他不仅不是大鱼，甚至连小虾米都算不上。 他连x组织的外围人员都不是，只是一个不小心被牵扯到了这次事件之中的普通人而已。 一切都是如此的合理，如此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可是…… 这不对。 原因很简单。 一名人类学教授带领自己的一些学生，接受一名富商的委托，前来进行一些调查与研究，这虽然有一些在学校体系之外“干私活”的嫌疑，但并不是什么大事。 为什么这群人躲躲藏藏，行踪隐秘？ 为什么在见到治安人员之后，表情那么惊恐？ 这无法解释。 何薇嘴角泛起了冷笑。 “那么，你们究竟在躲些什么？” 她单刀直入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何薇原本以为杨存生会说出什么看似十分合理的理由，但她有把握，在自己缜密的思考和敏锐的眼光之下，这必然会露出马脚。 她仔细的注视着杨存生的表情，准备着从那其中看出什么东西来。但出乎何薇预料的，杨存生却愣住了。 “躲？躲什么？我们没有躲啊。” 何薇继续冷笑。 “没有躲？专门挑选不正规的交通方式，专门挑选管理粗糙的住宿地，在这段时间之中，除了进行相关调查之外从不出门，不购物，不消费，这还不叫躲？” 当初，正是因为杨存生几人的这种躲躲藏藏的行为，她才将这几人列为了重点怀疑目标。 杨存生苦笑了起来。 “坐黑车，住小宾馆，不购物，不消费，我们是为了省钱啊。” “嗯？” 这次换到何薇愣住了。 她想过许多种杨存生可能说的理由，但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是这个。 好像……也很合理的样子。 但这仍旧未能打消她的怀疑。 “如果你们心里没鬼，见到治安人员，为什么那么害怕？” 杨存生继续苦笑。 “这次调查总归是干私活，且还动用了学校的一些设备和资料……我当时以为学校发现了，报了警你们才来抓我们的。” 何薇不为所动。 哪怕这两个理由再合理，她都不可能现在就相信。 此刻，交叉审讯正在进行之中。且，已经有人前往学校和其余地方进行核实。 当最终的证据摆放在何薇面前的时候，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闹了乌龙。 如此说来，x组织和杨存生之间的关系，仅仅只是收了钱办了一次私活而已。 虽然杨存生几人的行为从事实层面来讲，确实为x组织的行事提供了一些便利和协助，但，何薇却很难拿这些行为来对杨存生几人做出惩处。 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工人在干活儿之前需要核实老板的合法性。 最多最多，只能算是道德之上有瑕疵而已，但最多也只能让学校层面出面做出一些惩罚，再多就说不过去了。 何薇神情郁郁。后续的处置，她已经不打算再参与了。 杨存生几人已经被释放，此刻正在大楼门口聚成一团，低声讨论着什么。何薇打算离开，却见杨存生满脸讨好的走了过来。 他似乎并不擅长讨好人。至少，现在这个在脸上堆出笑容做出讨好姿态的模样就十分生硬。 “警官，您……” “有事？” 杨存生的腰不自禁弯下：“您，您能不能不向学校通告这件事情？姓郑的肯定跑了，尾款也给不了了，学校对我做出处分倒没什么，只是现在就剩这么点钱了，要是也被学校罚没，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对此，何薇心中有一种本能的厌恶。她的语气便也愈发生硬。 “对不起，如何处分你，那是学校的事情，我无权干涉。” “警官，您通融一下，通融一下，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小方那孩子还在等钱用，我家里拮据，专业也这么冷门，没什么来钱的渠道，现在好不容易赚了一点，要是被学校罚没了，小方那孩子可就耽误了啊……” 嗯？ 何薇的神色认真了一点。 “小方是谁？” “小方也是我的学生，农村来的。”杨存生叹了口气：“前段时间查出身子里长了什么瘤子，要一大笔钱才能治好。我们捐款凑了钱，但还是不够。正好那个姓郑的来找我，给的经费还算充裕。我们几个就想着，接了这个活儿，赚点钱给小方治病去……唉。” “警官，求求您了，不要跟学校说。拿学校的资源干私活儿确实是我们不对，我们保证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 “警官，您通融通融……” 那几名学生也围了过来，连声向何薇哀求。 何薇神色愈发认真了。她思考了一下，说道：“等我一会。” 她走到旁边，打了一个电话，通过自己的渠道核实了一下这件事情。片刻之后，她走了过来。 “杨教授，抱歉，我们必须要向你们学校通报这件事情，这是我们的规定。但是……那个姓郑的，给的定金是十万是吧？我手里正好有些钱用不着，不多，正好也是十万。我捐给小方，让他拿去治病吧。” 杨存生教授与他的几名学生同时愣在了那里。 “这，这不……” “好了，就这样吧。” 何薇打断了他的话语，拿过他的手机，直接将钱转了过去，然后将手机塞到了他手里。 几名学生眼圈再次泛起了红色。便连杨存生这名老人，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我代表小方，谢谢您。” 几人一同弯下腰，向何薇鞠了一躬。 “走吧，快去吧。” 杨存生教授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警官，我不知道你们在调查什么，但看样子，似乎和民俗啊，某些地方历史之类的有关联。如果真的是这方面的东西的话，有哪里不清楚的，您可以去黄村，找一个叫黄为民的人。他在这方面有很深的研究。” “黄为民？我知道了。” 何薇点了点头，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杨存生教授几人离开，何薇脸上终于露出了肉痛的神色。 “原本以为是条大鱼，结果大鱼没钓到，我自己的钱还掏出去了十万。唉……” 晚上时候，张定山、何薇、吕卿良、陆铭四人再一次在线上加密会议室之中齐聚。 “大鱼没了。” 何薇此刻有些无精打采：“就是个乌龙而已。我的钱还掏出去了十万……” 她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这次事件看似只是一次孤立事件，但何薇知道，它却意味着，自己之前所执行的，试图通过对x组织的调查力量的追踪，来最终寻找到x组织蛛丝马迹的这一条思路，已经被彻底否定了。 很显然，就算还有其余的，类似于杨存生教授团队这种为x组织所服务的调查力量，己方也几乎不可能通过这一条方向寻找到x组织的踪迹。 因为在与杨存生教授团队的接触之中，x组织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隐蔽能力。 画面之中，张定山的神色平静，却也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 “这几起失踪案，我一直在调查，但没有什么收获。我有足够的理由认为，x组织在制造这几起失踪案之时，动用了超出我们当前科技水平的某些技术来消除痕迹。” 这几乎也意味着这一条路是走不通的。 或许这些“失踪案”的数量足够多了，时间足够长了——就像连环杀手频繁重复作案那样，才会有可利用的线索浮现，但短时间内恐怕无法达成目的。 吕卿良说道：“我的排查有一点初步收获。在已确定的那个历史时段之中确实有一些奇特的传说流传下来，不过都是只言片语，较为零碎。有数名专家都向我推荐了一个名叫黄为民的人，说他对这个地方的历史、文化、民俗、传说之类有很深的研究，我打算明天去拜访他。” 第二十四章 杀鸭 “黄为民？” 这个名字引起了何薇的注意。她想起来，杨存生教授今天也向自己推荐过这个人。 “是的，黄为民。”吕卿良说道：“他并不是什么专家教授之类的，他是上世纪的落榜高考生。自从落榜后就呆在黄村老家没有再出去，也没有工作，平常靠种田和养殖为生。 他对当地的民俗、传说、历史之类的东西很有兴趣，曾经因为研究这些东西，搜集资料花了太多钱，被老婆把脑袋都打破了。直到现在他还沉迷其中，有时候连地都顾不上种，十里八乡有名的不务正业。” 这个人的人生或许是一场悲剧。但他的名字，能同时出现在吕卿良所接触过的众多专家，以及何薇所接触的杨存生教授的口中，这足以证明，至少在这个领域，他的素养足以傲视群雄。 就是对现实生活来说，没什么用处罢了，不然也不能混个不务正业的名声。不过现在正好契合了自己的需求。 “我们明天一起去。” “好。” 简单交流总结了今天的收获，几人一同看向了陆铭。 “我今天也没什么想法。” “行吧，那今天就这样。” …… 第二天一早，吕卿良与何薇两人便碰了面，然后开了一辆越野车，向那个名为黄村，距离之前基因溯源所确定的核心地点南集村仅有不到五公里距离的小山村行驶而去。 一路沿着山间小水泥路高低起伏，看着车窗之外两侧山峰布满苍翠，开着车的吕卿良也不禁感叹，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 路上偶尔也能遇到挑着担子，或者赶着牛车的村民，不过就算是在这偏僻山村之中，选择这种交通方式的人也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各种农用机械，或者干脆就是小汽车了。 一路前进，车子最终到达了位于一处峡谷边缘较为平缓地带的黄村，并来到了早已探明的黄为民的住所。 那是一座在山村之中十分常见的砖瓦平房，房子后面还开辟出了一块菜地，种着一些时令蔬菜。菜地旁边还开辟有猪圈和鸡笼。 吕卿良找好地方停好了车，便与何薇两人一同向前走进了院子。 首先映入吕卿良眼帘的，是一名包着头巾，满脸阴沉，皮肤十分粗糙，一看就十分泼辣，浑身充斥着几乎肉眼可见的负能量的中年女人。 一看就十分难打交道。 在看到这女人的第一眼，吕卿良脑海之中便忍不住浮现出了两个字。 泼妇。 但现在，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堆起笑容，对这名中年女子打了一声招呼：“阿姨您好，请问这是黄为民黄叔叔的家吗？我们是……” 吕卿良一向以善于和人打交道着称。甚至他自己，对自己俊朗的外表和充满亲和力的笑容都十分有自信。在以往时候，他不知道依靠这两点搞定了多少难缠的人物，协调好了多少棘手的事情，数次为行动二队立下重大功劳。 但这一次，他失算了。 他俊朗的外表和充满亲和力的笑容，对这名中年女子没有发挥出任何威力。 “没在家！死了！” 吕卿良气息一窒。 这个时候，平房之中传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呼喊声：“桂兰，谁来了？” 一名身穿上世纪末风格那种的确良衬衣，前胸口袋别着一支笔，带着厚厚眼镜，身体干瘦，好像上世纪末知识分子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吕卿良立刻认了出来。 这就是诸多专家口中俱都提起过的黄为民了。 看到吕卿良与何薇两人，黄为民脸上露出了笑容：“我是黄为民，两位是？” “黄叔叔您……” 吕卿良连忙打招呼，但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炸雷也似的声音打断。 那名与泼妇形象极为契合的中年女子挥舞起手中笤帚，狠狠向着黄为民砸了过去，同时高声怒吼：“姓黄的，猪喂了没有？鸡喂了没有？鸭场围栏补了没有？天天就知道抱着你那堆破书，麦子旱死了都不知道！” 黄为民满脸惧怕。他勉强对着吕卿良与何薇两人挤出了一个抱歉的神色，便急忙小跑过去拌起了猪食。那被他称呼为桂兰的中年女子仍旧不肯罢休，仍旧在那里叉着腰，破口大骂。 “天天就知道招惹一些狐朋狗友，你说你倒是认识点有钱人啊？一个个穷酸样，两手空空的上门来，整天就知道来这里混饭吃！” 吕卿良心中一紧。他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双手，与何薇的双手。 两人俱都双手空空。 “坏了！” 他心中暗暗叫了一句。 自己竟然忘了带礼品！ 枉自己号称什么人都能搞定，这次竟然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 中年女子似乎越骂越气，骂的兴起，狠狠一巴掌便拍在了黄为民背上，将干瘦的黄为民拍的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拌好的猪食也洒了。 “能不能涨点出息！干啥啥不行，喂猪喂猪不行，养鸭养鸭不行，天天就知道吃干饭！这个家哪里不是我一个人支起来的，养着你个废物整天就知道吃白饭，自己吃白饭不说，孩子也看不好，还净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家伙，跟人聊起天来连鸭都不喂了……” 似乎，在吕卿良与何薇两人之前，已经有许多人来找过他了。 大骂声中，黄为民面红耳赤，却不敢还一句话，只是快速拿起笤帚将猪食再扫进盆子，一路小跑冲向了猪舍。 中年女子仍旧不肯罢休，一直追了过去，一路走一路骂，时不时拳打脚踢。黄为民则始终陪着笑脸。 吕卿良转头，便看到何薇神色冷若冰霜，双手也握成了拳头。 “不要冲动！” 吕卿良胆战心惊。 如果何薇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把那中年女子打了一顿——虽然这中年女子看样子确实挺可恶的，那个黄为民也太怂了一点，看着就让人来气，但也不能打啊，绝对不能打！ “这是男人还是软蛋？这么怂的人，真能是什么专家？我们找错人了吧？” 何薇咬牙挤出了这句话。 吕卿良对这句话无比赞同。但理智告诉他，自己绝对没有找错人。 “要不我们改天再来吧，今天似乎不太合适。” “走。” 两人转身打算悄悄离开，便在这个时候，吕卿良眼角余光忽然间看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似乎木雕的东西。 它的眼睛较为硕大，面庞有些扭曲，嘴巴微微张开着，脑袋大，身体却小。 吕卿良浑身一震。 在这一刻，那木雕的模样，瞬间与当初何薇从孙勇的那间密室之中，缴获到的疑似邪教偶像崇拜的那具雕像，重合在了一起。 这两者并不是完全相似的。细节处有许多差别。但整体看来，却具备至少七成以上的相似度。 此刻，那木雕就随意的仍在猪舍旁边的墙角处，上面占满了泥土和灰尘。 在此之前，两人发动起了堪称庞大的力量，对那具疑似邪教偶像崇拜的雕像展开了调查，搜集与它有关的资料，但费了那么大力气，查了那么多资料，问了那么多专家之后，都始终一无所获。现在，现在，在一名上世纪末高考落榜生家的猪舍旁边，却看到了与它相似的雕像！ 注意到了吕卿良的异样，何薇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于是何薇的身体也怔在了那里。 在这一刻，两人同时打消了就此离开的想法。 无论如何，必须要问清楚这件事情！ 何薇碰了碰吕卿良的胳膊。 “你不是一直说不管什么人都能搞得定么？” “我……” 吕卿良此刻只感觉自己满心苦涩。 自己以前确实这样说过。但自己以前打交道的人，不说位高权重，家财万贯，至少，至少接受过完整的教育，可以用逻辑和理智来沟通的吧？ 现在，黄为民很显然受制于这名中年女子。而这名中年女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冷静沟通的人。 “关键时刻就怂了？” “闭嘴！” 吕卿良压低声音吼了一句，随即脸上堆起笑容，向着仍旧在喝骂不休的中年女子走了过去。 “阿姨……” 中年女子停下了向黄为民的喝骂，满是讥讽的看向了吕卿良，嘴巴里仍旧阴阳怪气：“呦，这是哪……” 还未等她话说完，吕卿良便快速打断了她。 因为吕卿良担心听到什么不好的话，把自己也弄到控制不住脾气，那就糟了。 “阿姨，我们不是来找黄叔叔的，我们是来找您的。” “找我？啥事儿？” 中年女子脸上讥讽之色仍旧，话语却正常了点。 吕卿良硬起头皮，快速道：“是这样的，我们是外来的游客，来这旅游。我们打听到您家养的鸭是正宗的……正宗的那个什么鸭来着，还有您做鸭肉的手艺也是一绝，所以我们想来尝尝。呃，我们给钱！” 中年女子满脸狐疑。 “真的？你们给多少钱？” “三……五百！一只鸭五百！给！” 怕中年女子不信，吕卿良十分干脆的数出五百，塞到了她手中。 在这一刻，中年女子脸上瞬间出现了笑容。 “呦，那个，嘿，我……” 她转过头，再度看向了黄为民。 “你个不长眼的，还不快去杀鸭！” 第二十五章 山神 “杀鸭？哦，好，好，你们等一下。” 黄为民低着头快速答应了一声，便从猪舍旁边推出一辆破旧的大自行车，跨上去骑着飞快的走了。 吕卿良知道，黄为民家的养鸭厂在距此大约两三公里的一处河谷旁边。现在，他很显然是去抓鸭子了。 见到了实打实的钱，被黄为民称呼为桂兰的中年女子神色便与之前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脸上不仅立刻堆满了笑容，话语也热情了起来。 “哎呦，真是，你看，这也没打扫，来来，快坐快坐，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桂兰找出一张桌子，在阴凉处架了起来，擦过了，又拿了两个杯子倒上了水。 “你们先休息会，我先去给你们弄几个小菜……” 吕卿良与何薇两人在桌子两边大眼对小眼，桂兰则开始了忙碌。 不一会，一碟拍黄瓜和一碟凉拌野菜便端上了桌。在这个时候，黄为民也赶了回来，将一只嘎嘎叫的鸭子交给了桂兰。 “快去烧水！” 黄为民匆匆去烧水，桂兰则三下五除二，麻利的杀了鸭子，去了毛，剁成了块，便开始了烹煮。 “这个女人，虽然泼辣，手脚倒是麻利。” 在这一刻，看着忙碌异常，但一切事情俱都井井有条，丝毫不显杂乱的桂兰，吕卿良与何薇两人心中同时生出了这个念头。反倒是黄为民显得笨手笨脚的，有时候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添乱。 最终他被赶出了厨房，满脸尴尬的坐在了一边。 有桂兰在，现在似乎并不是个与黄为民交谈的好时候。没办法，两人只得开始等待。 时间飞速流逝。当中午时刻到来的时候，鸭子终于做好了。 “他爹，锅里给你留了馒头，你留在家招待着，鸭厂那边该换水了，我先走了。” 做完了鸭子，桂兰匆忙从锅里抓了一个馒头，顺手抄起一块咸菜，匆匆离开了。 黄为民挤出笑容：“两位先吃着，缺什么东西喊我就行。” 何薇看了一眼吕卿良，吕卿良便站了起来，满面笑容道：“是这样的，黄叔叔，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向您请教一下有关本地历史和风俗方面的事情，之前……嘿，您也来，咱们边吃边聊？” 黄为民显得很不好意思：“那多不合适，你们吃吧，想知道啥直接问就行。” “来吧来吧，这鸭子这么大，我们两个吃不完，都浪费了。再说是我们向您请教。” 何薇也加入了邀请的行列。推辞不过，黄为民终于也坐了过来。 何薇看了看桌子，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立刻站了起来：“你们先吃，等我一下。” 几步来到了村中小卖部，何薇显得十分豪爽大气：“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拿一瓶。” 何薇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但这个钱，她掏的甘心。 仅仅一顿饭一瓶酒，就能从黄为民这里得到什么重要情报的话，那实在是太赚了点。 小卖部老板抬头看了何薇一眼，随手拿起一瓶酒递了过来：“40。” 那是一种名为“沃野大曲”的本地酒。 “40？” 何薇怔了一下。 40块钱一瓶的酒，似乎不管从哪儿看，都不能算是好酒。 “还是嫩了。”何薇暗暗的想着：“出发之时，不仅忘了带礼品，连瓶酒都忘了带。” 现在也只能将就了。 拿了酒，何薇飞快回到黄为民家。看到她手中的酒，黄为民愈发不好意思了起来：“吃你们的饭，还喝你们的酒，还是这么好的酒，这，真不好意思……” 两人再度一番劝解，黄为民才很不好意思的将酒打开，取出杯子倒上了。 何薇没有喝，吕卿良则陪着黄为民喝了起来。 一杯酒下肚，黄为民的话匣子也终于打开。 “说起我们沃野县啊，尤其是我们黄村，南集村这一块，那民间传说啊，风俗啊什么的，可有的讲……” 黄为民的话语滔滔不绝，在这一刻，他的气质也和之前那个窝囊受气的男人大相径庭。此刻的他，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似乎只有在这个领域，他才能找回自己的尊严。 那一盆鸭子，也让黄为民吃了不少。吕卿良与何薇两人的心思根本没有在这上面，连一块都没有吃。 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何薇起身，在猪舍旁边拿起了那个奇特的木雕，回到了桌前。 “黄叔叔，这是神像吗？” 黄为民看了一眼：“哦，这是山神像。过去老年代里，我们这片都信这个。现在信的人少了。” 山神像？ 何薇心中咯噔了一下。 当初，缴获到那个奇特雕像之时，她曾经做过许多种设想，譬如某种图腾，邪教偶像之类。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竟然是一种原始崇拜的神像。 在人类世界之中，原始崇拜的出现，要比成体系的宗教更早。山神，河神，海神，湖神，天空神，太阳神，月亮神之类，都属于原始崇拜的范畴。 在远古时期，处于蒙昧时代的原始人类，在看到了山河湖海，天空太阳月亮的强大与神秘之后，很自然而然的便会将它们当做神灵来崇拜。 只是后来有了成体系的宗教，这些原始时代的原始崇拜才逐渐消亡，信众越来越少。未消亡的，也大部分纳入到了宗教体系之中，譬如道教概念之中的“天庭”，风雨雷电，山河湖海的神灵都成为了一种职位，有了正式的“编制”，便是宗教体系吸纳原始崇拜的表现。 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种原始崇拜的“山神”、“河神”之类，无疑是比较“低端”的。尤其是某一个偏僻山村所信奉的山神，又不是什么名山大川，那就更低端了。 难道那个令世界政府，令星球安全局耗费了如此众多的资源，调动了如此之多的人力，都始终无法确认他们踪迹，疑似掌握着超出人类水平的科技，疑似与某些“超自然力量”有关的x组织，到头来竟然是信奉这么低端的“山神”的一个组织？ 何薇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询问道：“这个山神，为什么是这个形象？有什么说法么？” 毕竟，这个山神的形象也太“离经叛道”了一些。 在之前一段时间搜集资料时，何薇看到过许多各地不同的山神形象。这些形象，通常都以威严、庄重、狰狞、和善、慈爱之类的面目出现。 神像的目的，是让信众产生恐惧、亲近、依附之类的情感，这样才符合宗教发展规律。 让信徒恐惧了，信徒才会屈服。让信徒亲近了，信徒才会依靠，才会虔诚。 一个让信徒产生厌恶、恶心心理的神像，是不合格的神像。以此为核心产生的崇拜，不会长久。 而，这个神像的形象，所让人产生的感觉，便是诡异。 是那种如同幽魂恶鬼一般的，仿佛人的身体被扭曲了一般的那种诡异。一看就让人想要远离。 黄为民道：“这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也考证过，在古代，本地的山神还不是这种形象。你们等一下，我去找找。” 黄为民起身，在屋里翻找了一会，拿了一张纸出来：“这是我从一本古籍上临摹的，你们看看。” 那是一尊三头六臂，一看就十分强壮，力量感十足的神像。 这才是正常的神灵形象。 吕卿良道：“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山神的形象变成了现在这样？产生改变的原因，您知道么？” “具体的时间么，不好确定。我查过资料，专门研究过这件事情，只能确定，大概是在明代正德帝到万历帝这一段时间之中。” 在这一刻，吕卿良与何薇两人的心同时狠狠震动了一下。 在此之前，在基因溯源行动之中，所确定的第一代变异出了hag.1基因的那名祖先，所生活的年代，是明代正统帝到嘉靖帝之间。 而现在，黄村、南集村这一片村落，山神形象产生改变的时间，是正德帝到万历帝这一段时间。 这个时间段，恰好处于前者时间段之后，两个时间段几乎紧挨着。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拼凑在了一起。 这会是巧合吗？ 至少，吕卿良与何薇两人，是绝对不相信这会是巧合的。 “至于产生改变的原因，我也不太确定，可能是和某些群体性的癔症，或者谣言、传说有关。” 近代以来，最为着名的群体性谣言事件，便是发生在清代的“叫魂”事件。因为传闻说有人以邪术，通过割人辫子来下诅咒，最终引发了全国性的大恐慌，“除妖行动”持续了数月之久，不知道多少人被杀，甚至在历史之上都留下了一笔。 “那，在当年的那个时候，这里发生过什么谣言？” “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 黄为民此刻喝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红光。在看到这两名外来的年轻人甚至连鸭子都顾不得吃一口，聚精会神，认真倾听的样子，更是来了兴致。 已经很久没有过能如此痛快讲述自己研究发现的机会了。 “这件事啊，要从一个穷小子讲起……” 第二十六章 吃人 “这个故事，在《蓝湖笔记》，和《风亭录》上都有提及——哦，那时候我们这有个告老还乡的县令，自号蓝湖居士，写了一本叫蓝湖笔记的地方见闻录，没什么知名度，也就我这种人还有兴趣翻翻。那个风亭录也是这样，是个自号风亭先生的老举人写的。 两本书上记载的略微有些差别，不过整体脉络倒是都一样。” 吕卿良与何薇两人听的更认真了。 “说是那个时候，在我们这片有个穷小子。这小子穷啊，没爹没娘，也没兄弟姐妹，整天偷鸡摸狗，或者去山里找点药材，打点猎物之类的换钱维持生活。 有一天，这穷小子和一个同样是穷小子的朋友，两人一块去山里打猎。但一直过了四五天都没有回来。 山里猎户进山打猎，好几天不回来也算是平常事。再说这两人都是混子，没什么人缘，也没人注意他们。 就这样一直过了足足十几天，两个人还没回来。村民们都议论说，可能发生了意外，或者掉进了悬崖，或者被猛兽吃了。 村民们不仅不悲伤，反而感到庆幸，庆幸村子里终于少了祸害。 但好景不长，又过了几天，这个穷小子竟然又回来了，不过只回来了他一个人。 据他所说啊，他们两人在山里遇到了猛兽，逃跑时迷了路。找路的时候，同伴不小心掉进了悬崖里死掉了，只有他捡了一条命回来。 这种事情么，在那个年代也算平常，也没有人怀疑。 但这件事情之后，不知道怎么，这个穷小子竟然忽然间有钱了。他家盖起了大房子，又是买地，又是去县城买布料，还招了佃户，正儿八经的成了地主。 有人好奇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但穷小子始终守口如瓶，只说运气好，得了县里大官人的赏赐。 时间长了，就有人传言说，这小子是在山里捡了钱。那个没回来的同伴，说不好就是被他弄死的，他自己独吞了钱。也有说是找到了千年人参，万年茯苓之类的，说什么的都有。 总之这小子就是有钱了，成了地主。 但这小子好赌。之前还是穷小子的时候就赌，现在有钱了，赌的更大。没多久，房子啊，地啊的便全输了出去。刚谈成的亲事也吹了。这小子又成了穷小子。 那时村里有个傻子，整天傻乎乎的，某一天，这个傻子忽然失踪了。 家里人便开始找，也没找到。后来人们发现，穷小子也失踪了。 当时人们也没把这两件事想到一块。 后来，穷小子又回来了。这次回来，竟然又有钱了。地啊，房啊之类的又回来了。村民去打听，穷小子又说遇到了贵人之类的。 这次村民们就有点怀疑了。如果是在山里捡了钱，找到了什么珍惜药材，这种事情，碰见一次就了不得，怎么还能连续两次？ 但实在打听不出什么，这件事便也慢慢算了。 这一次穷小子老实了，不再赌了，盖了房置了地，又讨了媳妇，老老实实过起了日子。 就是他讨的这个媳妇，嘴巴不严。有一次和村里大姑娘小媳妇聊天，说漏了嘴，说起来这穷小子有一天睡觉，说梦话，大喊什么‘山神爷爷’之类的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后来啊，村民们就开始传，这穷小子不是进山捡了钱或者找到了什么药材，而是遇见了山神爷爷。他那最开始失踪的同伴，和村里后来失踪的傻子，都是被这小子绑了去，献祭给山神爷爷换钱了，这样才有了钱。” 听到这里，吕卿良心中再次一震。 当地山神的形象改变，与基因溯源所确定的那名祖先，所生活的年代紧挨着。 故事里，传闻说那穷小子绑了人献祭给山神换钱，才造成了人口的失踪。 而…… x组织也在通过种种神奇的手段，不断的绑架具有hag.1基因的人。 x组织，孙勇密室之中的那具雕塑，形象与本地的山神形象高度重合。 吕卿良与何薇对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凝重。 此刻，黄为民说的正是兴起时候。他夹了一块鸭肉，几口啃下了肉，吐出骨头，又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品味片刻，再度开始了讲述。 何薇急忙拿起酒瓶，给他把酒满上。 “当时村里都这样传，但谁都没有证据。那名失踪傻子的家人也想过去找这小子麻烦，但最终也没找成。 这事情便渐渐不了了之。日子就那样过着，这穷小子也有了孩子，是个男孩，机灵可爱，蓝湖笔记里说，男孩三岁就能背诗，五岁就能写字，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神童。风亭先生这个老举人还去考校过这孩子，回来也是赞不绝口。 穷小子家里也有钱，有这样的好孩子，那还不拼命宠着，还专门请了老师，上门教孩子四书五经之类的东西，准备着参加科举，当大官，光耀门楣。 一转眼孩子就十几岁了，是时候去参加童生试——哦，就是科举考试的第一关。 当时这孩子已经有了些名气，连他的老师都说，通过童生试绝无问题。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孩子竟然病了。 这孩子背部竟然长了个大疮，一开始黄豆那么大，后来枣子那么大，五天时间，就长成了拳头那么大。又红又肿，疼的孩子整天哭嚎。疼了两天，还发起了高烧，人都烧迷糊了，眼看就不行了。 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这小子便发了狠，散尽家财，连县里的名医都请了过来医治。但不管是哪儿来的名医，来了都只看一眼，就摇头走了，说治不好，让这小子给孩子准备后事。 这小子千求万求，求着名医给开了暂时维持的方子，拿了药，然后就说要去请府里的名医过来给医治。 就在这时候啊，这小子在的村子，和周边几个村子，又开始有人失踪。这小子刚走的第二天，旁边村子就有一个小孩丢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再有三天，一个壮年汉子在亲戚家喝了酒，跟主家告了辞回家去睡觉，这一走也失踪了。 第三个人是个女子，一早上起来说是去赶集，这一去就没回来。 连续失踪是人心惶惶。 后来这小子终于回来了，说是找名医求了救命的药。 嘿，说来也怪。这一剂药下去，那孩子便退了烧，两剂药下去，这孩子那大疮就变成了小疮，三剂药下去，孩子就下了床，能吃能喝了，脸色也红润，眼看着就痊愈了。 更怪的是，自从这小子回了家，周边村子就再也没有失踪的人了。 于是就又有了传说，说是这小子绑了三个人献祭给了山神，三个人，三剂药，救了孩子一条命。” 吕卿良默默的听着，脑海之中一个想法抑制不住的出现。 如果故事之中的“山神”，就是x组织所崇拜的那个，x组织绑架人口的目的，如果也是跟故事之中那个穷小子一样，是“献祭”给山神以谋求某种好处的话，那么…… 故事里的穷小子那三剂药，恐怕并不是绑了三个人的缘故。而是，这三个人之中，只有最后那个人才具有hag.1这个基因。 前两个人不具备这种基因，献祭给山神也没有用处。 古代没有基因检测技术，穷小子便只能通过多绑人来试运气。 当然，吕卿良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点想法，一点推测。此刻未知仍旧太多，黄为民的故事也没有讲完。 “那失踪了人的三家不肯罢休，联合起来去找穷小子讨说法，还报了官。但这种事情，又没有证据，兴许是收了钱，县衙的说法是无稽之谈，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再后来啊，换成这小子自己得了病。蓝湖笔记里说是头疼病，风亭录里说是火疮，总之也是治不好，还特疼，疼的人想死那种。这一次，他又说要去府里找名医治病。 这次，附近十里八乡，家家户户都加了小心。这一加小心不要紧，第二天晚上，村子里就抓住了一个偷孩子的贼。打了火把一看，嘿，就是这宣称要去府里求医问药的穷小子！ 这下子可就不得了啦，之前的事情全被翻了出来，连县里都派了人来抓人。那几家失踪了人口的，更是群情激奋，要冲上去打死他。幸好有衙役在，才没打死。但也暂时带不走他了，只能当堂问案。 这一通好打下去，这小子吃不住，就只能全招了。 他说，自己在山里确实遇到了山神，山神要吃人，给他人吃，就给好处。自己之前两次发家，还有给孩子治病，都是给山神送了人吃，才求来的钱和药。这一次也是病的实在受不了，想再给山神送个人吃，求点药治病的。没想到十里八乡家家户户都加了小心，再加上自己生病行动不利索，这才失手被抓。 衙役继续打，几家苦主也不肯罢休，要继续问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自家。这时候，这小子才又招供，说，那山神不是什么人都吃，没头发的，头发少的，是一个也不吃。就算头发多的，也是几个里才肯吃一个的样子。” 吕卿良眼睛骤然睁大。 头……发？ 第二十七章 家破人亡 hag.1基因的作用，便是在其余条件俱都相同的情况下，令基因携带者的头发较为浓密一些。 此次事件的唯一幸存者，陆铭，他的头发就比较浓密。 穷小子招供说，山神只吃头发浓密的人。 这两条线索，在这悄然之间，又连接了起来。 吕卿良与何薇两人神色愈发凝重。 在这一刻，两人已经无比确定，x组织与这个山神之间，必然有关系。 “来来来，喝酒喝酒。” 黄为民讲的痛快，颇有遇到了知音的感觉。 要知道在以往，他所研究、所沉迷的这些东西，就算小孩子都懒得理他。哪儿能像现在这样，好酒好肉的供着自己，还听的那么认真。 见黄为民举杯，吕卿良连忙也将酒杯端了起来，一口将杯中酒喝下，然后被辣的直吐舌头。 但就算如此，他也没有丝毫推脱，而是摆出了奉陪到底的样子。这让黄为民心中更加满意。 清了清嗓子，黄为民继续开始了讲述。 “听这小子说，山神只吃头发多的人，村民们，尤其是头发多的，心里头就都有些发憷。 村民们又问山神在哪儿，这小子先是说山神要看缘分才现身。村民们不依，继续打，这小子吃不住劲，只能答应带着村民们和衙役进山去找山神。 后来啊，县衙就请了和尚和道士，押着这个穷小子，连带村民和衙役，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山，要去把那吃人的山神除掉。 那小子带着人进了山，走了一天多时间还没到。后来就起了雾，这下子大家伙全迷了路。就有人说这是山神爷发怒了，道士跟和尚也说自己道行不够，降服不了此妖，要回去请师傅来。 人心惶惶下，等雾散了就回了村，也没人再提除妖的事情了。 妖不除了，人得处置。就依苦主们的意见，把这小子沉了塘了事。他家的房子也被扒了，地也被苦主占了去，妻子被苦主们打死，好好的孩子也疯了，别说考科举了，没几年就死了。 这一家子就这么死绝啦。唉。” 黄为民喝了口酒，啧啧感叹了两声。 从表面看，这似乎只是一个穷小子遇到山野鬼怪，依靠卑劣手段赢取了荣华富贵，最终却将一切都还了回去，连累自己一家人也丢了性命，家破人亡的故事。 放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之下，这个故事或许还符合了善恶有报、天道轮回的普世思想，或许还有隐隐警告了底层民众，不要奢望依靠非法手段实现阶级跃升，要安贫乐道，老老实实当顺民的意思。 这种故事，对当时的人们来说是喜闻乐见的。也难怪蓝湖居士和风亭先生两人都将其记在了自己的作品之中。 只是对于吕卿良与何薇两人来说，这个故事就并不仅仅只是个故事那么简单了。 “后来，您两位猜怎么着？” 吕卿良怔了一下，斟酌着说道：“那个穷小子也死了，家破人亡了，应该……天下太平了吧？” “错了，错了。”黄为民连连摇头，又喝了口酒，才道：“完全相反。事实是，接下来的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间，这一片区域里，失踪的头发浓的人，更多了。甚至有大街上公然绑架的事情出现。” 吕卿良再次怔了一下，随即感受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寒意。 穷小子死了，家破人亡了。提起他，人人唾骂。 但是……谁不羡慕他？ 谁不想有钱？ 有钱的想更有钱。有权的想更有权。老了的想年轻，生病了的想治病。没孩子的想有孩子，孩子笨的想孩子聪明。 欲望，无穷无尽。 而，现在就有了这样一位神灵，只要将一位头发浓密的人绑来给它吃——或者多位，毕竟那个穷小子的故事之中，也有连绑了三人，才得到山神赏赐的例子，但不管几个人，自己的愿望总归是有了实打实的，能看到的实现的途径。 既然如此，就必然有人会铤而走险。而且，数量绝不会少。 “这段时间啊，人人自危，尤其是头发浓密的人。”黄为民感叹着：“另外一本《鹤山随笔》记载，那段时间，凡是头发跟浓密沾边的，几乎人人都剃了光头。府里和县里也发文严打，但随后就爆出，当时的县令竟然也指示亲信绑了人到山里去找山神。 两位，来我们这里的时候，有没注意到，我们这儿的小孩子很多都剃的光头？” 吕卿良一怔。 这一点他还真没有注意到。不过现在想来，包括路上，还有之前看到的几个出来玩耍的小孩，竟然都是光头。 不论男女。 “这风俗，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形成的，一直流传到了今天。当地老人都说小孩子剃光头吉利，辟邪，但究竟为什么，谁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在这一刻，吕卿良心中颇有一种故事走进了现实的感觉。 这种事情，确实也只有黄为民这种专注于当地民俗、历史研究的人，才能研究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在当时，这种绑了头发浓密的人，进山找山神实现愿望的事情，闹了得有个几十年吧，才慢慢的消失不见。据我研究，这可能是后来人发现不灵的缘故，慢慢的就没人信了。 说不定一开始那穷小子根本就是被屈打成招的，这种事情，在古代可不少。比如哪年收成不好，就说哪家生了妖怪，妨了风水，然后大举兴师问罪，把小孩子溺死的事情就多得是。 说不定溺死了小孩子之后，当地的文人还会记载，说严刑逼供之下，其母招待了如何如何，经历如何奇特，最终怀上了妖胎之类的事情。事实却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和一个可怜的孩子被人给逼死了。唉。” 黄为民再度叹息了一声。 “绑人去给山神吃的事情渐渐的没有了，这个习俗却慢慢流传了下来，当地人开始习惯向这个有着‘实现愿望’名头的山神供奉，只不过贡品从人，变成了牲畜、粮食之类。 史料上说，当初那个穷小子在逼供之下，说山神的样子是头大，身子小，头发浓密之类，于是山神的形象也在这一阶段发生了改变，从原本的样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黄为民的故事讲完了。吕卿良与何薇对视一眼，两人俱都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似乎终于从历史回归到了现实之中。 在这一刻，吕卿良心中想了很多事情。 山神一说，虚无缥缈，不可考证。那名穷小子究竟是不是勤劳致富，却被其余村民以“供奉山神”为理由，光明正大的实施了群体抢劫，并在最后屈打成招，也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无法查明真相。 或许，就像黄为民说的，这次事件，也只是一次类似清代“叫魂”事件一样的群体性谣言？ 吕卿良无法确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个故事，与x组织有太多的相似性和若有若无的联系。这是不可否认的。 ——或许，导致“绑人献祭给山神”这件事情最终消失的原因，其实不是山神不再灵验了，而是，而是…… 并不是每一个头发浓密的人，都具有hag.1基因呢？ “黄叔叔，您收藏的《蓝湖笔记》、《风亭录》、《鹤山随笔》等有关那个时代的古籍，能不能借给我们看一段时间？我们可以给您押金和租金。” 黄为民只是讲述了有关那个年代的一个故事而已。在那个年代之中，可能还有更多的事情发生。而这些事情，便隐藏在那些可能是绝本，仅有黄为民这里才有的古籍之中。 黄为民明显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件事情敲定，今天的收获已经足够巨大，进一步的分析也不必现在就着急去做，于是饭桌之上的气氛便轻松了起来。 其实公平来说，让吕卿良与何薇两人来评价的话，黄为民这个人，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他学识渊博——当然，仅限于本地的历史知识，语言风趣幽默，各种有趣的民俗，历史小故事等信手拈来，听的吕卿良与何薇两人不由得就入了迷。 谈话之间，何薇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迟疑已久的问题。 “黄叔叔，您和桂兰阿姨之间，您……” 黄为民的窝囊，和桂兰的泼辣，她可是亲眼见到了的。心中便忍不住有些为黄为民不值。 黄为民先是有点尴尬，似乎被戳到了痛点，但随即便释然。 “不怪桂兰，怪我。” 他有些伤感的摇了摇头。 “我这辈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了，除了看书，别的什么也不会。看的书再多，知道再多历史典故，也挣不来一毛钱啊，等于是个废人。养家糊口，养孩子，什么都是桂兰去做。是她撑起了这个家啊。 她脾气再爆，也没少了我的吃穿，别家孩子有的，我家孩子也都有了。她再骂我，说过多少次要把我的书都烧掉，最终也没烧，还腾出房子专门给我放书用。我还能有啥不满足的呢。” 吕卿良与何薇两人俱都默然。 “不说这个，对了，我看你们对这山神挺感兴趣的，后山那边还有个山神庙，香火也还可以，下午要不我带你们去看看？” 第二十八章 顾问 对于黄为民提出的邀请，吕卿良与何薇两人俱都十分感兴趣，这件事情便如此敲定。 各种事情俱都谈完，气氛终于轻松了起来。黄为民也与吕卿良将那一瓶酒喝完了。直到此刻，黄为民才忽然间惊觉：“哎呀，你们怎么都没吃啊？怎么就我一人在吃？” 一只重达四五斤的鸭子，几乎被黄为民自己吃掉了一半。在他面前，鸭骨头几乎堆成了堆，吕卿良与何薇两人则连筷子都没有动。 之前听的入迷，想事情想的入迷，根本就没想起来要吃东西。现在黄为民一提起，两人俱都感到了肚中的饥饿。 “开吃开吃。” 两人抓起筷子，便要去吃鸭肉。黄为民道：“都凉了，我去热一下。” 热过了鸭子，又拿了馒头，还有小米绿豆粥，两人终于开了饭。 吕卿良有些食不知味，心思仍旧沉浸在之前的故事之中。反倒是何薇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对付起了鸭肉。 于是吕卿良便看到何薇神色愈发严肃，愈发凝重。似乎她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吕卿良放下筷子，神色也认真了起来。 “何薇，你怎么了？” 何薇放下筷子，坐直身子，严肃的看着吕卿良。 “太好吃了。” 吕卿良没有听清楚：“什么？” “我说。”何薇几乎一字一顿：“太好吃了。” “鸭子？” “嗯。”何薇认真点头：“想我何薇纵横美食届，全球各地的风味特色无一不知，无一不精。不管西北的烤串还是南方的烧鹅，各种面食各种粉，各种小炒各种汤，我都知道。但现在这炒鸭，味道与我吃过的其余地方的鸭子都不一样。好吃。” 吕卿良不可思议的又夹了一块鸭肉，仔细品味。 嗯……确实很好吃。 但具体哪里好吃，却又说不上来。要说味道独步天下，鸭肉一绝的话，似乎也有点夸张了吧？ “你不懂。”何薇摇头：“这鸭子好吃在哪儿，只有我们美食老饕才能尝出来。它有一种很特殊的香味，这种香味浸到了肉里，与肉香结合，再配上酱汁，完美。但我描述不出来这种香味究竟是什么味道。” 有一些很特殊的香味，除非亲自品尝，否则描述是描述不出来的。譬如名贵食材松茸，其香味便是如此。 她看向黄为民：“黄叔叔，这鸭子是怎么做的？” 黄为民开怀笑了起来：“哈哈，不止你们这样说，别的游客也都说这鸭子好吃。要说这鸭子啊，还得看桂兰的手艺。她家里祖传一种用小鱼小虾，再加上一些药草做成的酱，炒鸭子的时候放进去，就有了这种香味。” 别的游客？ 吕卿良注意到了这四个字。 看样子，自己两人并不是第一个找上门来要吃鸭子的人了。也难怪当初自己跟桂兰提起要吃鸭子，桂兰竟然一点都不怀疑，立刻就相信了。 “好吃，好吃。” 何薇赞叹两声，再度开始猛吃了起来。 很显然，这鸭肉已经征服了她的胃。 这一顿饭吃的何薇无比满足。终于吃完了，黄为民锁了门，便上了车，带着两人向那处山神庙赶去。 半路停了车，又走了一段山路，便来到了那庙宇之前。 庙宇依山而建，旁边还有一条小河穿过。一条土路弯弯曲曲，从山下延伸到了这里。 庙宇不大，也就一间房子大小。推开门，里面还摆放着一些瓜果贡品。 就像黄为民所说，这里供奉的山神雕像，果然是那种头大，头发浓密，身子小的诡异样子。与黄为民家猪舍旁边那个木雕别无二致，与当初从孙勇密室那里缴获的，有七八分相似。 吕卿良仔细端详着它，心思似乎也飘荡到了数百年前那个时代。何薇则拿着手机不断拍摄。 一个想法，或者说推测，已经在她心中慢慢生成。但此刻还并不完善，需要后续继续思考，继续整理。 这处山神庙除了雕像之外，别的就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了。何薇也没有想着通过这个山神的信众，信徒之类，将x组织的蛛丝马迹找出来。 前期的调查表明，那些人都只是普通的村民，普通的信众而已。祭拜山神祈福许愿，更多的只是一种当地风俗，甚至连信仰都谈不上，更不要说什么神秘组织了。 较为确定的一点是，神秘的x组织或许是与这里的山神有渊源的，但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在形式组织上，必定已经与这种原始的信仰崇拜脱离了关系。 看过了山神，几人再次回到了黄为民的家，来到了黄为民的藏书室之中。 这是一间普通的厢房，被专门腾出来用作藏书室。 虽然没有什么良好的收藏条件，但仍旧可以看出，黄为民为保存这些书，在允许的条件之下做了最大的努力。譬如书籍虽多，但都摆放整齐，厢房内一尘不染，书籍之上俱都覆盖着防尘隔湿的塑料布，等等。 “民俗，传统这种东西，不是说就非得保护，非得延续下来。” 黄为民轻轻抚摸着这些老书，如同在抚摸情人，一边感叹着：“时代在变化，在发展，一些不能适应时代的东西，被淘汰掉也是正常，也不用非得搞个什么某某传人之类，专门学习这种已经没用的技能，被人当一个吉祥物供起来。 我只是感觉，将这种东西记录下来，让人们知道，在历史之中曾经有过这种东西，也就足够了。这毕竟也是我们文化的组成部分不是？ 文化嘛，不能只记录那些成功了的，有现实意义的东西。没有那些已经被淘汰的东西做底子，怎么能发展出后来更新更好的东西？知道了我们已经淘汰了多少旧东西，才能更珍惜新东西不是？ 就像村里的集市——三十年前，周边十里八乡还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在我们村子旁边赶大集呢，大家都趁着那时候，翻山越岭的赶过来，卖东西买东西。这个风俗从三百多年前就有记载了。当然现在是没了，交通这么方便，想买东西随时到县城去买就行，谁还赶集啊？ 但这个风俗，也不能说就没意义吧？知道过去买卖东西多艰难，才更珍惜现在的条件和生活嘛。” 黄为民满是感慨。 吕卿良看到了一张书桌，上面有一大叠文稿，上面满是手写的笔迹。 “黄叔叔，这是？” 黄为民摆了摆手：“把我们当地的历史风俗，传说什么的整理了一番，写成了稿子，自娱自乐罢了。” 毫无疑问，这是黄为民数十年如一日研究整理归纳出的呕心沥血之作。绝对不像是他口中所说的那么无所谓。 “这……这太厉害了。”何薇赞叹着，问道：“您没想过出书吗？” “这玩意儿，谁看啊？没出版社给出的。倒是有出版社跟我说可以自费出书，但家里条件也不好，桂兰已经那么累了，不能再给她添负担啊。不说这个，你们想要的是明代开始到现在的历史、风俗、传说资料是吧？你们等一下，我给你们整理整理。” 两人暂时走出了屋子。何薇想了想，用胳膊碰了碰吕卿良。 “黄叔叔帮了我们这么大忙，我们也想办法帮帮他？” “怎么帮？” “你不是富二代么？你家里不是有钱么？拿点钱出来，帮黄叔叔把书出了啊。” 吕卿良家是某地有名的富豪，他也是正宗的富二代，这一点，整个行动二队无人不知。 吕卿良的神色却苦了起来：“自费出书最多十万块就行，钱倒是不多。可你也不是不知道，当初我跟家人闹翻了才进的咱们这个保密单位，家里早把我的零花钱给断了啊。现在我跟你一样，都是靠的工资生活啊。唉，生活艰难，哪儿还有钱？要不……咱俩凑凑？” 何薇脸色便也苦了起来：“原本还行，但之前，我不是把钱都捐给了那个小方了么？我也穷啊，原本还想买点松茸尝尝的，现在只能等再发了工资再说了。” “唉。” 两人俱都一声叹息。 片刻，吕卿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咱们这可是工作啊，哪儿有拿自己钱往里贴的道理？咱们经费不是挺充裕么？给队长打个报告，招黄叔叔来当咱们顾问？” 何薇眼睛一亮：“对啊。我这就给队长打电话。” 片刻后，何薇回来：“队长同意了。项目可以走外包，后续你向处里打报告申请经费。” 吕卿良握了握拳头：“20万经费没问题，再多就没把握了。” “20万？够了。黄叔叔自费出了书，还能剩不少。想来看到黄叔叔的成果换成了钱，在家里的地位……也能有点改善吧。” “对了何薇，你不是纵横美食届么？这鸭子那么好吃，你给宣传宣传？在你们圈子里发点视频什么的。到时候来吃的人多了，桂兰阿姨挣了钱，黄叔叔也能好过点嘛。”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行，这件事交给我了。下午咱们再打包几只鸭子回去，我去拍一拍制作过程。” 第二十九章 种人 因为涉及到的古籍和资料太多的缘故，这一天下午，黄为民并未整理完全。于是何薇与吕卿良两人告辞离开，并约定了第二天再来。 在县城找了地方住下，休息片刻，便到了固定的晚上例会时间。 此刻，这里已经早早的进入了黑夜。茫茫沙海之中，陆铭所在的野战医院却还仍旧是白天。 这段时间，陆铭便一直被限制在野战医院之中，过着清心寡欲，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 每天晚上的例会，便成了他最为期待的时候。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能真切体会到，自己所涉及到的这件事情，仍旧有人在竭尽全力的推动调查，事情仍旧有进展，希望仍旧存在，并未消失。 “今天，我们有了重大发现。” 例会刚一开始，何薇便直接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哦？” 原本靠在椅背上，打算做一个听众的陆铭立刻直起了身子。 “今天，我和卿良去拜访了黄为民。黄为民给我们讲了一个他从当地古籍之上看到的故事……” 何薇将录音设备拿了出来，将黄为民所讲的故事完整播放了一遍。 当这个故事讲完之后，何薇与吕卿良两人首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也即有关x组织与山神之间关系的一些推测。 在这之后，虚拟会议室之中出现了长久的沉默。每一个人俱都在默默的思考着。 “这个故事应该是在历史之中发生的真实事件，而不是如黄为民所认为的那样，是一次披着惩恶扬善，天理报应外衣的‘群体抢劫’。” 陆铭首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张定山也微微颔首：“应该是真的。否则，这么多巧合，没办法解释。” 何薇问道：“基于这个故事，你们有什么想法呢？” 她是向三人问出的，但视线却始终集中在陆铭的身影之上。 自从这件事情发生之后，陆铭的表现，让她无法再将其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待。 甚至，就连进行“基因溯源”的想法，也是陆铭最先提出的。事实也证明，在进行这一系列的工作之后，己方的调查确实有了很大突破。 或许这个自称是“科幻作家”的家伙，脑袋结构真的和别人有所差别，总是能想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方向。 此刻，何薇脑海之中其实也有一个还未成型的想法，她感觉自己隐约想起了什么，但总是抓不住重点。 长久的思考之后，野战医院之中，陆铭抬起了头。 “故事之中说，在那个穷小子之后几十年时间里，始终有人在尝试绑了人去献祭给山神然后换取好处，以至于闹到当地以光头为风俗，结果却始终没有人能成功，这件事情才慢慢平息了下去。我想问大家的是，真的，没有人成功吗？” 何薇身体一震，脑海之中如同划过了一道闪电。 她终于明白自己那个未成形的想法之中，始终没有抓住的重点是什么了！ 是啊，记载之中说没有人成功，难道就真的没有人成功了么？ 难道最终成功的人，还会出来自己宣扬吗？ 不管是谁，在获得了成功之后，都必定会守口如瓶，生怕被别人知晓了自己的秘密才对吧？ 吕卿良同样满脸震惊，张定山则似乎若有所思。 “确实。这一点历史记录很有可能并不正确。”张定山沉声说着：“那么，按照正常的逻辑去推算，获得了成功的人，下一步会怎么做？” “寻找规律。” 陆铭立刻说道。 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放着这样一个稳定的，付出固定代价便可以实现愿望的渠道，没有人可以在一次尝试之后便放弃。他们唯一合理的选择，便是去寻找山神接纳“祭品”的规律，以尽可能的提升献祭成功率，源源不断的获取好处。 至于这个“规律”究竟是什么，当时的古人们可能并不知晓，但此刻，参加此次例会的四人俱都心知肚明。 hag.1基因。 张定山慢慢说道：“那么，寻找规律的目的，有人达成了吗？” 吕卿良的呼吸在这一刻开始变得急促。 他想起了一个让他感到震惊的可能。 “x组织，会不会就是那个找到了规律的人所创建的？他找到了较高成功率从山神那里获取好处的办法，然后通过这个办法源源不断的获取好处，并将其当做传家宝，代代传承，让子子孙孙都可以从这其中获益……” 现阶段，采用科技手段才最终确定了失踪人口——或许某种程度上也是山神肯接纳，肯给予好处作为交换的祭品——的共同点是hag.1基因。 古代很显然是没有基因检测技术的，但通过别的办法，仍旧可以达成较高成功率的筛选。这个办法也很简单。 首先一点是最开始的头发的浓密度。当然，这个办法的成功率应该不高。 第二种办法，则有可能是通过某个姓氏、某个族群的后裔之类的鉴别手段，来完成较高成功率的筛选。譬如，那个发现了规律的人，可能在多次尝试之后，发现某几个村子里姓某一个姓氏的人具备较高的成功率，便也可以完成事实上的基因筛选。 毕竟hag.1基因是可以遗传的。 甚至更加可怕的可能性是，这个最先发现了规律的人，还有可能将这些具备较高成功率的人，如同牲畜一般“圈养”起来，源源不断的产生这种具备较高成功率的后代，源源不断的从山神那里获取好处。 这个忽然间冒出来的想法，让吕卿良浑身一冷。 在他讲述了自己的想法之后，线上会议室之中再度沉默了片刻。 之后，张定山冷冷道：“这确实是有可能的。甚至于，哪怕到了现在，x组织仍旧有可能在这样做。只不过其手段可能更先进。人工授精，试管婴儿，人体克隆…… 或许，他们绑架走的那些人，其实并没有献祭给山神，而是如同种猪种羊一般，被当成了‘种人’。” 在这一刻，那发自内心的恐惧与寒冷，让陆铭甚至于浑身轻轻发抖。 被抓到一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终生没有摆脱的希望，人生唯一的意义只剩下了一个，那便是产生足够的精子，供x组织通过科技手段，“生产”出源源不断的后代，然后这些后代则**组织献祭给山神，获取源源不断的好处。 一直到自己老了，精子质量下降，不再胜任这个任务之后，就会被当做垃圾一样也献祭给山神，榨取最后一点好处…… 那真的是比死更痛苦，更可怕的结局。 “当然，现有证据无法表明x组织正在这样做。毕竟，他们所绑架的目标，甚至还包含有接近绝经期的妇女。” 绝经期的妇女，基本上已经丧失了生育后代的能力了。 而，按照遗传规律来说，只要男方有这个基因，无论女方如何，所生育的后代都会具备这个基因，也就具备献祭给山神的资格。从这方面看，如果x组织真的是这样做了的话，他们就完全没必要再去绑架女性了。 “这似乎与我们现在的假设有些矛盾。”何薇紧皱着眉头，努力的思考着：“如果x组织真的是我们所推测的那样，是一个通过将具备hag.1基因献祭给山神以谋取源源不断好处的组织的话，那么，他们似乎没有理由拒绝‘绑了人去当种人，源源不断的生产后代’这种做法。但现有证据却是，他们没有这样做。” 张定山敲了敲桌子：“但x组织与山神之间，存在太多的关联点，以至于无法用巧合来解释，却是不争的事实。或许，这其中还存在某些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以至于让x组织无法选择这种做法。” 陆铭勉强压下了自己心中那恐惧绝望的心思，努力的镇定着：“不管怎么说，通过筛查寻找历史之中，疑似通过源源不断的向山神‘献祭’以不断获取好处的家族传承，也算是一个可以尝试一下的调查方向。” 这种事情，任何一个理智的知情者，都会明白要绝对保守秘密的道理。 那么，哪种传承关系，才是最能保守秘密，且利益最大化的？ 毫无疑问只有一种，那便是家族传承。 父传子，子传孙，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家族的每一代都能获取到源源不断的好处。 说不定现在的x组织，便是这样一个一直从古代传承到了现在的家族。 这确实是存在某种可能的。那么，通过这种手段，将x组织找出来，便有了可能性。 陆铭的说法，得到了其余三人的赞同。 而，如何筛选这种家族传承，也存在着几个较为明确的筛选条件。 第一，源源不断的获取到好处，所意味着的，必然是家族的强盛。富甲一方，远近闻名是最基本的条件。就像当初那个穷小子骤然发家一样。 第二，该家族的发迹史，必然在那个穷小子之后。如此便确定了时间范围。 第三，该家族的发迹史必然存在有某种偶然性，难以用常理来解释——当然也存在有该家族在得知秘密的一开始就很强盛的可能。但有了山神的助力，家族规模在短时间内，难以解释的猛然再上一个台阶，外在表现同样会有充满偶然性和常理难以解释的特征。 第四，该家族极大概率发迹于沃野县境内。至少距离不远。 第五，该家族极大概率长盛不衰，遇难成祥。毕竟，遇到了难处，向山神献祭个人就能搞定。不过这一点有可能遭受该家族有意的掩盖，以撇清与“山神”之间的联系，譬如表面上家破人亡，其实金蝉脱壳，换了个名号继续存在。 这一点要注意鉴别。 第三十章 大本事 在总结出这几点筛选条件之后，与会四人便同时意识到了一点。 要将这样的家族筛选出来，并通过对该家族的追查，最终达到在当前时代之中将x组织揪出来的目的，恐怕只有黄为民才能做到。 黄为民家中固然藏有众多历史古籍，拿到那些古籍和资料之后，或许己方的情报分析人员也能做到这一点，但这其实是不行的。原因很简单，有古籍记载的资料可以分析，黄为民几十年如一日的资料搜集，从街头巷尾，各个生活日常之中搜集到的，只存在于脑子之中的资料怎么办？ 况且，论到对这些历史资料的熟悉程度，谁又能出黄为民其右？ 无论如何，黄为民始终都是绕不过去的人物。 陆铭忽然间说道：“我刚想起来，我们必须防止黄为民被杀人灭口的可能。” 在此之前，对于一个仅仅掌握一些古籍资料，在乡间以不务正业着称的村民，没人认为他会有遭到x组织暗杀的价值。但现在，通过己方分析，x组织的踪迹，有可能通过他所掌握的资料来找出，那价值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吕卿良与何薇两人同时神色一僵。 如果因为此事牵连到了黄为民，导致他不幸遇难，那…… 张定山立刻拍板：“你们立刻去联系当地的治安部门，派出人员去保护黄为民和他收集的那些古籍资料。让他连夜整理，整理完了直接带走，把他送到野战医院那里去。” 野战医院这里仍旧留有相当多的正规兵力，虽然之前也发生过x组织将文字直接通过激光投射到陆铭与张定山眼睛里的事情，但这里的安全程度总归比外界要高出太多。 在这里小心一点，不让黄为民暴露在露天环境下的话，基本上不用再担心安全问题了。 何薇立刻答应道：“是。” 吕卿良却道：“队长，没有个正规的理由，恐怕不合适连夜把黄为民带走。” 黄为民毕竟不是犯人。后面的事情还需要他配合，也要考虑一下他的心理。 张定山道：“不是让他来当我们顾问么？” 吕卿良有些犯难：“我还没给上头打报告要经费，就这样空口无凭，一分钱不给就把人带走？” 张定山大手一挥：“你拿你的钱先给垫上。经费批下来再给你补。放心，经费要是批不下来，我亲自去找处长说。” “行吧。” 吕卿良有些悻悻。 此次线上会议就此结束。吕卿良与何薇两人离开了酒店，取了钱后立刻直奔当地治安部门。片刻之后，便有足足十几辆治安车辆鸣着笛，乌拉乌拉的向着黄为民所在的黄村飞驰而去。 车队刚进村子，便立刻惊醒了不知道多少人。当车子在黄为民家门口停下的时候，虽然夜已经深了，但街头巷尾仍旧开始有村民围观。 此刻，吕卿良与何薇两人心中也略略有些担忧。 “要是门一打开，却看到了黄叔叔的尸体，那就糟了……” 两人心中同时泛起了这个念头，但谁都没有说出口。 “黄叔叔，桂兰阿姨，开门啊，是我！” 片刻，门后传出了黄为民满是慌乱的声音：“是小何和小吕啊，你们这是做什么？怎么这么多治安员？” 听到了黄为民声音，两人才松了口气。但还未来得及说明来意，便见大门猛然打开，满身彪悍气息的桂兰一步跨了出来，张口便是怒吼：“做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要抓我男人？啊？我男人犯了什么法？你们凭什么抓人？要抓人先把我抓了！ 苍天啊！大地啊！还有没有天理了啊！我男人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实人，你们不能这样抓人啊！” 吕卿良与何薇两人目瞪口呆。 街头巷尾围观的村民之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急匆匆挤了过来：“王队长，这是怎么了这是？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啊，为民可是个老实人，不可能犯法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村长啊，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大门口，见到老人到来，桂兰像是见到了救星，吼声愈发刺耳。围观的村民们也纷纷议论了起来。 治安队长满脸悻悻，竭力解释，可是在桂兰的大嗓门之下，他说了什么，连吕卿良都听不清楚。此刻见到村长，他也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 “黄村长，你看这闹的，我们不是抓人，不是抓人！” “桂兰，别喊了！” 老村长一声怒吼，桂兰立刻闭上了嘴巴。 吕卿良这才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上前一步，对着满脸畏缩的黄为民道：“黄叔叔，是这样的，我们是治安部门一个调查组的，来请您当顾问的。事情紧急，这才连夜赶来，没想到闹出了这么大误会。” “真……真不是抓我的？” “您的研究对我们有大用！我们专门来请您的，怎么会是抓人？” “请我当……当顾问？” “对，就是顾问！上级批了经费，只要您肯来，就有至少20万的报酬！如果时间长，或者您提供了什么重要情报，钱还更多！” 吕卿良说着，直接拿过了提包，打开，门灯照耀之下，十扎红朵朵的票子异常醒目。 围观村民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桂兰的眼睛立刻盯住了这些钞票，再也移不开了。黄为民则喃喃道：“我，我啥也不会啊……” “就是，老黄这人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他能干啥呀？” “这人种个麦子都能给旱死，成天倒弄那几本破书，请他当顾问？” 一些村民的议论声传进了吕卿良的耳朵。于是他不由得加大了声音。 “黄叔叔，请您当顾问，就是因为您收集了那么多古籍，知道那么多历史知识！你的这些知识对我们很重要，关系到一件大案子能不能破，关系到好几百人的生死！黄叔叔，请您一定要配合我们！” 轰的一声，议论声在围观人群之中立刻响起。 “啥玩意儿？捣鼓那些破书，还真捣鼓出名堂来了？” “老黄这人真有那本事？大案子？好几百人？” “嚯！老黄这人一直真人不露相？” 在这一刻，无数道充满艳羡的目光投射到了黄为民的身体之上。在这一刻，黄为民那干瘦的身体，似乎也不自觉的比以往更加挺拔，腰杆也挺的更直了。 “好，我答应你们。” 黄为民满是庄重的说出了这句话。 旁边，桂兰立刻上前，一把“接”过了吕卿良手中装着现金的提包，一边喜笑颜开，没口子的说着：“我就知道，我们家老黄是个有本事的，老黄，去了那儿，给人好好干，这可是政府的活儿，家里的事情你放心……” “那，黄叔叔，您现在就把您收集的古籍，资料什么的整理一下，事情紧急，整理完了就出发。” “好。” 跟随而来的治安人员在何薇的吩咐之下，将黄为民家的宅子团团围住，另有两名治安人员贴身保护黄为民。吕卿良与何薇两人也随着黄为民一起，连夜开始了对于那些资料和古籍的整理。 在这个过程之中，桂兰也想要参与进来，但被治安人员礼貌却坚决的制止了。 “哎，这个，嘿嘿。”桂兰搓着手，显得很不好意思的样子：“那个，小何，听我们家老黄说你挺喜欢我做的鸭子，昨天正好抓了四只带了回来，我都给你做了，你带回去吃。” 何薇想了想：“也行。卿良，我来保护黄叔叔，整理资料的事情你也插不上手，你去拍点视频。” 于是黄为民等人忙碌着整理古籍和资料，桂兰忙碌着收拾鸭子，吕卿良则忙着拍视频，几伙人互不干扰。 一直到天蒙蒙亮，一切才都收拾妥当。一大盆用保鲜膜封起来的炒鸭不断散发着香气，众多书籍与资料几乎装满了一个车厢，一行队伍才在众多村民们的注视之下离开了这里。 行程之中，何薇用剪辑软件随便将吕卿良拍摄的视频剪辑了一下，配上一些描述性文字，便发布到了自己的圈子之中。也果然不出她所料，众多美食拥趸立刻便对此表示出了足够的兴趣。 “秘制酱料？特殊的香气？” “沃野县？我去过啊，那个地方景色倒是不错，竟然还有这种美食？” “连‘立志吃遍全球’的胃都征服了，这可得去尝尝。” 何薇对于桂兰所做出的鸭子有足够的信心。想来，这些美食爱好者也会被轻易征服，一旦尝过就会念念不忘。到时候，黄为民家里也不用再那么拮据，桂兰也不用再那么劳累了。 黄为民也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为行动二队开展工作。 一路舟车劳顿，先是汽车，再是铁路，然后又是汽车，连日奔波，终于来到了野战医院这里。 黄为民在这里接到了第一个任务。也从此刻开始，黄为民知道，自己的顾问生涯，正式开始。 “黄老师，请您整理一下相关资料，从那个穷小子家破人亡开始，一直到近代，这段时间之中，所有符合如下条件的家族全都筛选出来。” 第三十一章 鸡犬不留 要在浩如烟海的散乱史料之中，将出现过的家族都一一找出来，这并不容易。 充其量来说，这些家族最多也只能算是乡村土豪，远远够不上在正史之中留下名号，或者有人专门为其做传的地步。 要搜集它们，便只能从诸如xx年修桥补路善人名录、寺庙捐赠名单，或者出了什么有名的人物，在介绍该人物之时顺口提一嘴xx乡绅之类，譬如xx人物中了进士，官至知府，介绍他时，说其小时候家境贫困，得到了xx善人的帮助，等等，只有在这些地方能找到一鳞半爪的信息，然后将其梳理归纳出来。 在这个过程之中，因为无法离开野战医院区域，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做，陆铭便也参与到了这件事情之中，终日与黄为民为伴，浸泡在了书海之中。 调查x组织的事情终归是要保密的，有许多事情无法向黄为民透露。在这种情况之下，让陆铭这个深知内情的人参与进来，在全局上负责把关，是应有之义。 只是陆铭在这个过程里，并未提供出什么帮助。 史料太多了，古籍太多了。仅仅只是阅读，便让陆铭终日头晕脑胀，更不要说搜集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除了陆铭之外，吕卿良与何薇两人则再度回到了沃野县那里，开始以实际调查配合黄为民的资料搜集工作。两人终日奔波在路上，忙碌于拜访老人、探访古迹，譬如某某处的一块石碑，某某处的一片石刻之类，将其拍了照发给黄为民之类的事情。 一些官方收集的书籍和资料之类，以往黄为民根本无缘见到，在两人的协调之下，也全部向黄为民开放。 见到这几乎一箱一箱送过来的古籍，和一份又一份电子文档，陆铭的头都大了几圈。反观黄为民却满是兴奋，眼睛里都几乎要放出光来。 这段时间，黄为民的日子可谓过的快活无比。 没了老伴的呱噪，吃穿住都有专人打理，好酒好菜无限量供应，每天可以不顾忌其余任何东西的沉浸在古籍之中，到了晚上还能听着戏曲喝二两小酒，摇头晃脑的唱上两句，尤其是这一切还有钱拿，钱还不少，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日子。 倒是陆铭，每天不仅看书看的头晕脑胀，晚上还得被黄为民拉去陪酒，有心想不喝，又怕影响到了黄为民的工作，只得硬着头皮将一杯杯的酒灌下肚子，苦不堪言。 幸好有何薇带过来的那些美味炒鸭，冷冻了，每天吃一点，才算是有了一点安慰。但到了后来，便连炒鸭也吃烦了，生活便彻底没有了乐趣。 但陆铭仍旧咬牙坚持着。 时间便在这样的状态之下慢慢溜走。在黄为民开始工作大概半个月之后，这项任务总算是有了初步的结果 从明代万历年，到近代，总计约数百年的时间之中，在行动二队的全力配合之下，黄为民便在这众多史料，结合自己脑袋里的记忆和数十年如一日的研究，最终整理出来了数百家在沃野县境内，或者距离不远的，可以称得上乡绅的家族名单。 在这之后，资料搜集的任务还将继续，并且比以往更加繁重。因为黄为民需要将名单之上每一个乡绅家族的更进一步的详细资料都找出来。 唯有如此，才能最终评判它们是否符合己方筛选条件，是否有足够的嫌疑以令己方深入调查。 “马庄洪氏，大约在清代乾隆年间。有史料记载说，该家族巅峰时期，家中田地数量达到了600余亩。家中有子弟在县衙充当书办，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土豪。” 沃野县大部分都是山地。在这样的地方，能有600多亩土地，不可谓不富。 “该家族如何起家不可考证，如何消亡也不可考证。但另一本史料记载，在乾隆末年，沃野县区域发生了一次‘大疫’，病患上吐下泻，高烧，旬日即亡。当时该地几乎家家披麻戴孝。原本马庄洪氏在此之前，还时不时被其余史料在描述其余事件时提起，但在这次大疫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了。 推测该家族在此次大疫之中，家道中落，又或者干脆全家死绝了。” 这就很明显不符合筛选条件了。毕竟，如果可以从山神那里稳定获取好处的话，一些传染病而已，不可能对该家族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之前可是有穷小子从山神那里求了三剂药，治好了自己儿子的例子。 马庄洪氏被排除。 “三柳庄张氏。明末天启年间。家族做木料生意，出过两任县令，家里有土地千余亩。唔，我找找，这里。 沃野县志记载，天启末年，该县爆出贪腐大案，时任县令被凌迟，前来办案的上官还调查出了有几个本地家族牵连其中，全被抄了家。其中有一个做木料生意的家族——未提起该家族究竟是哪个，但据称从该家族缴获了约千两罪银，以当时普遍风俗计算，该家族资产总额在万两白银左右，与三柳庄张氏家族资产大约相符，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该家族。” 这个家族因为被抄家而灭亡。而这，显示该家族势力并不强盛，也没有什么底蕴，同样不符合筛选条件。 毕竟这件事明显可以看出是上官在借查贪腐刮钱。张氏家族如果有足够的背景和底蕴，也不至于会被拿来开刀。 “罗村罗氏，家里出了举人才发家，不符合条件。” “六里镇佟氏，十代积累，慢慢攒出了200多亩土地，不符合。” 想要筛选出足够符合标准的家族并不容易。到现在为止，总计326个家族之中，已经有200多个被排除，仅有30余个被列为了疑似。 这些被列为疑似的，需要进一步搜集资料才能最终确定是或者不是。 “上河村唐氏……嗯？” 资料记载，上河村唐氏大约出现在明代崇祯年间。其家族拥有良田数万亩，家族生意涉及木料、私盐、酿酒、药材等，家财万贯。 有数本古籍都提起了这个家族，其中最令着书者津津乐道的，是唐氏先祖的发家史。 唐氏先祖原本也是一个破落户，依靠在县城之中，给正牌衙役做帮闲为生。但后来不知道怎么手里就有了钱，金钱开道，很快就混成了县衙里的书办。又广罗流氓混混，插手赌场、青楼生意，很快就成了沃野一霸。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破落户，就算有了钱也守不住，更不要说把生意做大。但最令着书者啧啧称奇的，是唐氏先祖的运气。 他的运气似乎总是特别好。总是在关键的时刻遇难成祥。 譬如有一次，他得罪了县里的某个大户，大户放出话来，要他的人头。但没几天，大户家里便似乎遭了瘟，全家莫名死绝。由此，他迈出了发家的第一步，争到了正牌衙役的编制。 在这之后，他有一次得罪了县令，县令要用大板子打死他。但没几天，县令竟然也莫名死了，他才逃过一劫。 后来，他用一剂药治好了府里的某个大官，得到了对方赏识，有了靠山。 再后来，就是生意越做越大，买房置地，有了数万亩良田，横行沃野，没人敢惹。 这样的富豪人物，按照常理来说，应该住在大地方，至少也是在县城里。但不知为何，唐氏先祖竟然十分固执的要在老家，也即上河村这个地方驻扎。 有传言说，上河村是唐氏的福地，只有在这里扎根，才能保世代富贵。但看在陆铭眼里，他却感觉，唐氏先祖选择固守老家，不去更大的、更接近权力中心的地方发展，却有可能是为了保守某个秘密，固守某个“根本”。 如果唐氏先祖是依靠“山神”发的家，那么，什么才是根本？ 唯有山神才是根本。如此，家族家主当然要驻扎在距离山神最近的地方。 引起他特意关注的并不仅仅如此。后续，唐氏家族在上河村一代长盛不衰，撑过了明末的动荡，撑过了清兵的屠杀，家族始终富贵，百年不易。 而，无论家族发展的多么庞大，在唐家祖训的严格要求之下，每一代唐家家主都必定固守在偏僻落后的上河村这里。 “这个唐氏家族有嫌疑。” 陆铭很快在心中得出了结论。 但是…… 黄为民很快便找到了更多有关这个唐氏家族的史料。而史料则记载着，从明末崇祯年代开始，到清代道光年间，在传承了高达200余年时间，繁衍了至少十几代人口之后，这个家族，终于迎来了灭亡。 但这个家族的灭亡过程，似乎也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史料上记载说是亡于山贼攻打，却又记载说这一群“山贼”，形容枯瘦、衣衫褴褛，其中甚至还有妇女和孩子。 同时期也有记载，因为唐家强盛的缘故，周边山贼多年未敢侵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一举把强大的唐家给灭掉了。 史料同样记载，这一群山贼在攻破唐家庄子之后，竟然“掘其祖坟”，家中“鸡犬不留”，并且“分其尸浸于粪窖”，等，看样子似乎并不仅仅图财，而是有着深仇大恨一样。 这就比较奇怪了。 第三十二章 人牲 通常山贼下山攻打大户只是为了钱财和粮食。在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之后，还掘祖坟、分尸等，不嫌麻烦么？ 这一伙山贼和唐家的关系，似乎并不只是简单的抢劫与被抢。 在陆铭的要求之下，黄为民立刻将后续研究的重点放在了唐氏家族上。 于是更多的细节，从这些古籍的各个角落，从各个其余故事的背景之中，被一点一点的搜集了出来。 “《浮生异闻录》记载，唐家覆灭之后，当地官府派出衙役和民壮，在被放火焚烧之后的唐家大宅进行搜索，结果‘拣获甚多’，有许多人都在废墟里找到了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唔，看来那伙灭了唐家的山贼，对唐家宅子的搜索并不严密啊。” 这更进一步证实了那伙山贼灭了唐家的原因不是为了钱财，至少不仅仅是为了钱财——在复仇之后，劫掠钱财更像是顺带的，如此才遗漏了这么多。 “《听风阁书》记载，唐家覆灭之后，附近村民在唐家废墟里找到了众多头大身小的山神像。衙役还找到了一个地宫，那地宫里‘多奇物’。比如会飞的铁鸟，会说话的小盒子之类。后来，县令以这些东西不吉利为理由，‘辄焚之’，一把火全给烧了。” 陆铭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的记载，仅仅让这个唐氏家族多了一些怀疑，但现在这些描述，便几乎可以算是实锤了。 会飞的铁鸟？是不是无人机？ 会说话的小盒子，是录音机还是手机？ 头大身小的山神像？ 按照普通风俗来说，一个大家族，就算要供奉，应该也是供奉佛像神像之类的，如此大规模的供奉山神像，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有什么古怪。 “黄老师，书里没说向山神献祭的传说吗？” 陆铭严重怀疑唐氏家族是依靠向山神献祭人口而发的家。现在又缴获了这么多山神像，这么多“奇物”，按理来说当地应该传的沸沸扬扬才对。而这，当时记录的人，不太可能遗漏。 “没有。”黄为民摇了摇头：“不过这也正常。唐家覆灭的时候，距离当初那个穷小子已经有了两百多年时间。咱们后来人梳理脉络，才将这些东西联系到了一起，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早就忘了这回事了。” 陆铭点了点头，脑袋里继续思考。 “这里还有件怪事。” 黄为民指着一本古籍，慢慢说道：“同样是《浮生异闻录》。唔，时间在唐家覆灭之前。那个时候，有一个樵夫进山，不小心迷了路，无意间绕过了某处山崖，竟然看到下面山谷里有一个以前从没有听说过的村子。村子里男耕女织，一片祥和，似乎还有武士保护。 他害怕是遇到了山精鬼怪，就急忙逃走了。后来好不容易回了家，就开始大肆宣扬此事，但再想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过了没有多久，人也莫名失踪了。 后来又有山中猎户说，他也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个村子。但他只看到了村子里一片荒芜，田地都荒废了，屋子都快被杂草淹没了，似乎已经被废弃。又过了没多久，这个猎户也失踪了。 写《浮生异闻录》的作者听说了这件事，就记录了下来。他认为这是山中精怪幻化出来的幻象，凡是看到的人，后来都会被勾了魂去，人也就失踪了。” “这里还有……” 有许许多多可能与唐氏家族有关，也可能与唐氏家族无关的事情，被黄为民一一挖掘了出来。于是，在这一天晚上的例会之中，陆铭便将这些事情都讲述了出来。 张定山因为有其余事情的缘故，缺席了此次例会。这一次，仅有陆铭，吕卿良，何薇三人参加。 在听到陆铭的讲述之后，两人便陷入到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这个发家自崇祯年代的唐家，极有可能便是那个我们推测之中，偶然得知了山神祭祀真相，并逐渐掌握了‘核心规律’，可以稳定获取到好处的家族。” 这一点，三人俱都没有什么异议。 无论是那众多的山神像，还是从地宫之中发掘出来，被县令以不吉利为由，全给烧了的那些“奇物”，还是这个家族奇特的发家史等，都佐证了这一点。 “但……我和黄老师搜集了唐家自发迹以来这段历史的许多资料，都没有找到有关当地有人口长时间频繁失踪的记录。” 偶尔的失踪，比如跌落山崖、被人贩子绑走等是难以避免的，这些事情很常见，不会在史书上留下记录。 但如果长期、稳定、频繁的失踪人口，那就必定会引起重视了。这么多的资料上总该能看到一两笔记载。 可是一个都没有。 何薇忽然间说道：“那个类似桃花源的村子有古怪。” “哦？” “有没有可能……这个村子，是唐家圈养的‘人牲’？唐家祖先找到了稳定献祭成功的规律，于是抓了一些这样的人，在山谷里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将这些人圈养了起来，让他们自然繁衍，然后定期从村中抓走人口献祭给山神？” 陆铭浑身一抖。 按照这个基础来进行推测的话，那么，古籍记载之中的许多事情，便有了另外一种不同的解释。 譬如，那个樵夫所看到的，似乎在保护这个村子的“武士”，其实并不是在保护村子，而只是唐家派遣来的，看管这个村子的看守。 后面猎户所看到的废墟，是唐家察觉到村子所在泄露之后，抛弃了这个地方，另选地方圈养这些人。 樵夫与猎户的死，也并不是如《浮生异闻录》作者所认为的那样，是被山精鬼怪勾了魂，而是，而是…… 唐家为了保守秘密的杀人灭口。 甚至更进一步，那些灭了唐家全族的那伙山贼——其中甚至还有妇女和孩童，其攻打唐家似乎也不全是为了钱财，而是在报复和泄愤，这伙山贼，是否就是这些村民？ 陆铭不得不承认，这是极有可能的。 现在，唯一的疑点只剩下了唐家覆灭之谜。 毕竟，一个经营了数百年的庞大家族，其势力之庞大，从哪里看，都不像是可以被一群衣衫褴褛，其中甚至还有妇女和小孩的山贼所灭掉的。 那么…… 就像是己方在最初制定标准之时，就已经猜想到的那种可能，也即，金蝉脱壳？ 唐氏家族为了不令人将己方家族与“祭祀山神”联系起来，有意做出的假死脱身之举？ 明面上家族灭亡了，但其实是换了一个地方，再次开始？ 可是这样也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史料之中明确记载了，在唐家废墟那里发现了许多山神像。 这不是在故意将人们的注意力往山神那里引吗？ 陆铭想不清楚，想不明白。但有一点至少是大约能确认的。 “通过家族传承模式，稳定的通过祭祀山神来获取好处，这种事情大概率是真实存在的。或许……发现了这个秘密的家族，并不止当初的唐家一个？又或者，唐家因为某些原因，确实被山贼灭了门，但也有幸存者带着这个秘密逃走，然后东山再起？ 更极端一点的可能，或许有什么古籍资料从唐家流传下来，时隔几十年，甚至更多年以后，另一些不相干的人也掌握了这个秘密，才重新组建起了x组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试图通过对唐氏家族的追溯，来将x组织揪出来的尝试，也迎来了失败。 “但始终有一点核心，那就是，想要通过祭祀山神来稳定获取好处这件事情，总归是离不开两个因素的：一，祭祀山神的场所就在沃野县境内或者周边的山脉里，执行者不可能离得太远。二，必须要有源源不断的具备hag.1基因的人作为祭品。” 也即，在唐家灭亡之后，后续如果还有传承者——无论是唐家假死脱身东山再起，还是掌握了秘密的幸存者重新振兴家族，又或者通过各种渠道，也掌握了这个秘密的其余人，他们的势力，也必定是在这个区域之中的。 并且，极大可能也是通过“圈养人牲”的方式来获取可以稳定供应的祭品。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很明确了。 继续在史料之中搜寻与唐家相似的其余大家族。 这些大家族，可能与唐家存在的时代重叠——毕竟也有可能当时不止唐家一个家族掌握了这个秘密；也可能存在于唐家之后——这便是后续又有人掌握了唐家的秘密。 毕竟，唐家的存在已经证实了这种模式存在的合理性。那么，x组织便有较大可能是通过这种模式自古代传承而来。 “唉。” 陆铭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又要和那些让人头疼的古籍为伴了。 时间便这样慢慢的溜走。日复一日的查阅与资料收集之中，某一天晚上，陆铭忽然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陆铭与黄为民俱都满是疑惑的抬起了头，将注意力暂时从古籍上移开。 于是陆铭便看到数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冲了进来。 第三十三章 中止调查 在这一刻，陆铭与黄为民两人俱都满是惊骇的站了起来。却见那几名士兵道：“外部有骚乱发生。两位请安静呆在这里，我们会保卫你们的安全。” 黄为民惴惴不安的坐下。陆铭脑海之中却如同划过了一道霹雳。 骚乱？ 这里是军事禁区，到处都是军人，怎么可能会有骚乱？ 军人是不可能乱起来的。那么，乱起来的，就只可能是其余人——也即被从世界各地调集而来，名为参加“社会学实验”，实际则是接受保护，防止**组织阴谋绑架的那些人了。 陆铭满是紧张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乱？” 为首的军人说道：“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请您安静等待。” 陆铭也只得坐下。 一片安静之中，深沉的夜空之下，从远方似乎传来了吼叫声，哭泣声，话语声等，纷纷乱乱。 夜色渐渐褪去，一缕光明重新通过窗口照了进来。骚乱已经渐渐平息，从始至终没有蔓延到这里来。 张定山回来了，吕卿良回来了，何薇也回来了。三人俱都神色凝重，忙碌了许久，才终于有了时间，在会议室之中与陆铭会面。 “这一次社会学实验进行的太久了。” 张定山首先开口：“其实算不上骚乱，只能算是一些抗议。人们不希望继续留在这里，想要回家。” 陆铭怔了怔，这才想起来，从社会学实验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快两个月时间了。 “不是有钱拿吗？在这里又不缺吃不缺穿，还有钱拿，那么着急回家做什么？” 何薇瞟了他一眼：“一天给你300，让你继续留在这里呆一年，你干不干？” 陆铭默然。 他当然不干。就现在这情况，一天给他三千，他都不愿意呆下去。 “骚乱已经平息了。陆铭你不用太过担心。你的父母亲人并没有参与，他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张定山安抚着陆铭，但话锋一转，再度让陆铭的心提了起来。 “我所担心的不是这件事情，而是，因为此次事件，上级有可能要停止这次调查。我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 陆铭一愣，随即心中腾起一团怒火。 “停……停止？！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人还没有抓到！凭什么停止？为什么停止？” 吕卿良与何薇两人默然。张定山轻轻叹了口气：“星球安全局档案室的悬案卷宗并不少。 上级有上级的考虑。他们不会吝啬投入资源来调查，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明明知道以当前的技术手段，案子没有侦破的希望，却还要无意义的投入大笔资源。” “我们，我们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 “陆铭，我们行动二队是与你站在一起的。”吕卿良清了清嗓子，认真且坚定的看着陆铭的眼睛：“队长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带着我们两人去找处长，申请继续将这个案子查下去。” 何薇接口道：“但是，上级有上级的考虑。我们就算成功，也只能争取到一段时间而已，如果在这段时间之后，案子仍旧没有进展，那就只能把案子当成悬案，暂时放弃调查了。” 张定山道：“将数千人‘软禁’在这里，不允许离开；对于各个方向的线索的大规模排查；专门调集军队来执行安保任务，这些举动，到现在为止，已经持续了几个月的时间。尤其是，近期以来，专门的大规模排查之下，都未能再发现有失踪的受害者，疑似x组织已经更深层的隐藏了起来，不再从社会之中绑架人口。” 几条因素综合起来，陆铭知道，上级做出中止调查的决定是十分正常的，且是符合逻辑的。 张定山也曾经说过，只要还有一条线索，这件案子就必将继续查下去。可是，如果连一条线索都没有呢？ 陆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然后又慢慢松开。 “队长，何薇，卿良，谢谢你们。”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三人便离开了这里。陆铭神思不属，连资料都没有去翻看。一直到晚上时候，才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张定山神色如常，何薇满脸兴奋，吕卿良则满是疲惫。 “陆铭，上级同意继续将这个案子查下去了。” 陆铭精神立刻一振，心中暗叫了一声好。 “陆铭，你知道吗？这件事全靠了卿良。他……” 还未等何薇说完，满脸疲倦的吕卿良便制止了她，转而向陆铭说道：“抱歉，我只争取到了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半个月之后，案子还是没有突破，那么……” 他并未将话说完，但陆铭很清楚的知道了他的意思。看着满是疲倦的吕卿良，陆铭真诚道：“谢谢你。” “好了。”张定山打断了几人的谈话：“加油干活吧。” “我和何薇继续去追查那些失踪案。卿良，你去坐镇总部，为我们提供支援。同时，协调黄为民与沃野县之间的沟通，有什么需要查的，你安排人去做。” “是。” 接下来的分工便如此敲定。 从现在开始，半个月时间。 陆铭暗暗下定了决心。 “在这段时间里，一定要找到线索，把这件案子继续查下去。” 此刻，在x组织停止了作案——至少己方近期以来都未能再发现新的失踪案件，且对于以往失踪案的调查迟迟没有突破口的情况之下，唯一有希望打破僵局的方向，仅有黄为民这里，仅在那些堆积如山的古籍之中。 更具体一些，便是找出与唐家一样，高度怀疑与祭祀山神有关联的家族，并一直追溯下来，一直追溯到他们生存于现代的后代——这些后代，便极有可能是x组织的成员，或者，至少与x组织有关系。 如此，后续的调查就容易了许多。 于是，陆铭对于这件事情愈发认真了。他不断的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便连吃饭也仅仅是随便对付一口，将尽可能多的时间都投注到了这些古籍之上。 这甚至让一直沉迷在古籍之中的黄为民都不由得开始劝他，让他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陆铭却无法将真实原因告诉他，只能随口应付，然后依旧我行我素。 在不断的翻阅、查找、记录、归纳、总结之下，越来越多的信息被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之中整理了出来，一点一点的充实着有关沃野县的那一段历史。 陆铭与黄为民两人如同侦探一般，在这一件又一件的历史事件之中搜寻着，分析着，寻找着任何可能与“山神”有关的历史记录。 “八里河田氏家族，康熙年间家产记载才300亩左右的田地，怎么到了康熙末年，短短十几年时间，家产就暴增到了1500余亩？还插手了粮油的生意？这个田氏有嫌疑。” “嗯？康熙末年，沃州李氏纳田氏女为妾？这……” 陆铭查询到，在沃野县所在的沃州，李氏是整个州府都闻名的大家族，家中出了好几个官员。 而，便在李氏家族子弟纳了八里河田氏一个女儿为妾之后，田氏的家产便开始了暴增，短短十几年时间便翻了好几倍。 这很显然是借助了李氏家族的力量才完成的这一跃升，和山神并没有什么关系。 并且，在雍正年间，田氏家族便受到了一桩谋反案的牵连，阖家死绝，就此断了传承。 这便彻底排除了嫌疑。 “乾隆年间，八里河村更名为大洼村，有泼皮齐某忽然发家，买田置地……又是买田置地！古代人发了财，除了买田置地之外就不能干点别的？唔……后来被人寻仇杀死，全家灭门。” 综合周边各种辅助史料，在综合分析之后，黄为民认为，这个泼皮齐某，极有可能是通过江湖仇杀、拦路抢劫、黑吃黑之类发的家。 他后续被寻仇灭门，也表明了他与山神之间没有关系。 如果搭上了山神的线，家产不至于才这么点。 “光绪年间……” “宣统年间……” 陆铭双眼通红，如同疯魔一般，在一本又一本的古籍，一个又一个电子文档之中拼命搜寻着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一个又一个家族被他注意到，然后又一个又一个被排除。 似乎，山神祭祀事件，在当初那个唐氏家族被山贼灭门之后，就彻底湮灭在历史之中，再也未曾出现过。 难道说，现在的x组织，真的是“断代”了许多年之后，一个偶然之下知晓了这个秘密，全新发展起来的一个组织？ 或许应该查一查现代以来骤然暴富的人或者组织？ 可是现代社会，如果有骤然暴富的人，治安部门与反洗钱部门等早就去查了。 半个月时间悄然过去。陆铭一无所获。 线上会议室之中，何薇满脸疲倦，似乎在这段时间之中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与体力。 张定山的话语，则让陆铭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抱歉陆铭，我们什么都没有查到。x组织的手脚太干净了。” 期限已经到了。难道真的要停止对这个案子的调查？ 陆铭紧紧握住了拳头。 第三十四章 以我为饵 无论是从一脸平静的张定山脸上，还是满脸疲惫的何薇，还是满脸愤怒的吕卿良脸上，陆铭俱都看出了隐藏在表面之下的一种情感。 不甘。 没有人甘心就这样将其列为悬案，放弃对这个案子的追查。 据张定山所说，列为悬案，其实不代表着彻底放弃。会有专门的悬案管理人员继续搜集信息，进行对其的后续调查，并时刻关注其余案子的进展，看是否有牵连到此的。 这在治安部门之中似乎也是这种处理模式。 陆铭就听说过有一些不涉及“超自然力量”的刑事案件，在过去由于技术水平限制，当时不具备侦破条件，于是便成为了悬案。但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时间之后，却得到了侦破。 列为悬案，只是在彻底失去了现阶段侦破的可能之后，将希望寄托在了未来而已。 但……这其实就是完全靠运气了。毕竟事情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技术在未来会有什么样的突破，完全不可控，也不可预测。 可能仅仅几年便有新的重大线索冒出来，也可能直到陆铭老死，案子仍旧没有进展。 同时，虽说有专门的悬案管理人员继续后续跟进，但所投入的各方面资源很显然会极其有限，根本不可能与现在相比。 现在，“x组织绑架案”便面临着这样的结局。 陆铭低声道：“列为悬案之后，怎么处置我？” 张定山说道：“社会学实验会结束，人员可以各自回家。驻军撤离，物证、资料等封存，调查人员撤离。至于你……在签署保密协议之后，你可以正常回到社会中去。如有必要，政府部门会为你的‘死而复生’给出合理的理由，譬如参加了某某秘密任务之类，并出面为该理由做出信誉背书。 现在，已经有长达两个月时间未发现新的x组织的犯罪行为。你回归社会，所承受的风险应该也会比较小。 唔，治安部门会为你提供暗中的，期限大约在一到两年的保护。之后，治安人员会撤离。” 回归到正常社会之中，与父母亲人团聚，告诉爸爸妈妈和姐姐，自己没有死，自己还活着，是陆铭始终以来的愿望。 曾几何时，在x组织“求和”的时候，陆铭还曾强烈要求过张定山接受他们和平相处的建议，但是被张定山拒绝。 此刻，张定山主动提出了要让他回归社会，陆铭却犹豫了。 他长久的沉默着。张定山三人则默默的等待着。 良久，陆铭抬起了头，眼睛里已经满是坚决。 “我不回去。” “哦？说说你的想法。” 陆铭慢慢说着：“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查阅古籍，从历史片段之中寻找x组织的踪迹，以及山神事件的真相。 我看到与x组织类似的那些人，为了一己私利，不断的绑架人口，甚至干出了圈养‘人牲’的事情。到了现代，x组织更是肆无忌惮，不知道毁掉了多少家庭。 我想问，凭什么？狗日的山神算老几？狗日的x组织，凭什么就能随意破坏我们的家庭，破坏我们的人生？凭什么？ 我不服！我替历史中那么多被当祭品献祭给了山神的人不服！我替现代那么多受害者不服！” 最后一句话，陆铭说的咬牙切齿，满脸狰狞。 “陆铭……” 何薇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有点激动。” 陆铭平复了一下情绪，勉强笑了一下。 “好吧，好吧，其实我也没那么伟大。呃，不过身为人类一份子，看到同类这样被对待，还是有些生气的。 最主要的，张队长，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不遵守我们人类世界规则的存在，不可信。我不相信x组织会始终蛰伏，也不相信他们会放过我。 我回到父母亲人身边，只会将危险带给他们。不除掉x组织，不查清楚这个什么山神，我一辈子都要担惊受怕，一辈子都过不安稳。 所以，我不回去。” 张定山叹了口气：“不回去也可以。我想想办法，应该能把你也安排到局里来。只不过，这样一来，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再以陆铭这个身份现身。你要想好。” 陆铭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把我献祭给山神吧。” 张定山眉头瞬间皱起。何薇瞪大了眼睛，吕卿良满脸震惊。 “虽然现有证据可以确定，x组织所使用的，并不是那种古代人所使用的传统献祭方式，他们或许有了更为便捷隐秘的办法，但这不意味着古代人所使用的那种献祭方法，现在就不可以使用。” 陆铭沉声说着：“通过这段时间对古籍的查询，对资料的搜集，尤其是有关于古代那个穷小子，以及唐氏家族的资料分析，我们已经可以大致圈定向山神献祭的地方所在。再用现代的勘探和航拍技术、卫星技术进行一些搜索，未必不能将那个地方找出来。 再之后，把我献祭给山神，把山神给引出来。” 引出山神之后，下一步该怎么做，就不用陆铭来说了。 陆铭知道，其实，在自己提出这个想法之前，张定山三人未必就想不到。但或许因为某些原因，譬如纪律不允许，需要顾虑自己安全之类，他们并未提出来。 现在，由自己主动将这个方案提出来，主动申请，或许会有助于这个方案得到上级允许。 陆铭此刻已经下定了决心。 相比起终生隐姓埋名，行动不得自由，或者就此回归社会，但要一辈子生活在恐惧之中，甚至还有可能将危险带给父母亲人，他宁愿拼死一搏。 成功了的话，灭掉了山神，自己又被及时救出，x组织便是无根的浮萍，失去了再来兴风作浪的能力和动力。自己就彻底安全了。 失败了的话，哪怕自己真的被山神给吃了，也好过一辈子惶恐。 “你下定决心了么？” 张定山平静的看着陆铭，语气之中不知不觉多了一些凝重。 陆铭郑重点头：“我确定。” “好。我去向上级申请。这大概需要一天左右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之中，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如果你反悔了，随时告诉我。又或者……哪怕真的找到了祭祀之所，只要真正开始之前，你后悔了，都可以随时停止。” “队长……” 何薇低声呼叫了一声。但她还未说出别的话，便被张定山摆手制止。 陆铭再度郑重点头：“无论如何，都谢谢你，谢谢张队长，谢谢何薇。也谢谢你，卿良。” 吕卿良满脸苦笑，只是摇头。 “好，那就先这样。” 通讯切断，陆铭靠在椅背上怔怔出神。良久，他才站了起来，走出房间。 他遥遥望着距离不远，却与此完全隔离的，正在进行“社会学实验”的地方，倾听着随风而来的若有若无的人声喧哗，喃喃说道：“放心吧，你们不会等待太久的。” 他再度回到了资料室之中，见到了仍旧埋首于古籍的黄为民。 “黄老师，现在我们有了一个新的任务。我们要把当初那个穷小子，还有唐氏家族，在山中向山神进行祭祀的场所……找出来。” 并不知道内情的黄为民有些诧异。 “小陆，这可都是封建迷信啊，你真相信有这样的地方？要我说，那个穷小子就是被顶着祭祀山神的罪名合法抢劫了，那个唐家也不过信仰比较奇怪而已。” 陆铭淡淡笑了笑：“说不定所谓的祭祀山神的场所是一个藏宝地呢？那里说不定埋着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别问我，有些事情我不能说。” 黄为民立刻恍然大悟：“和案子有关是吧？保密条例我懂，我懂。那行，咱们就试着找一找。” 两人再度开始了搜集资料，以及后续的分析和思考。 “首先，穷小子所在的村子，叫二郎村——这是个古村落，后来一次泥石流，死了不少人，没死的也全搬走了，这个村子大概在当今的南集村以西四到六公里左右的地方。以古代人的脚程，走山路……等等，先找一份地形图过来。” “唐氏先祖生活的村子叫上河村，现在也叫上河村，不过随着地形变化，村子的位置有些移动。我记得顺治年间有一次洪水来着……” “有关那个穷小子的记载说，当时一群人在山里走了一天多的时间，说路过了一处峡谷，‘天如一线’什么的，还有一条小路，路两边都是一种黄色的，花朵较大，分成数瓣，香味比较淡的花。我去查查这是什么花，小陆，你把崇祯年间太行山区的气候数据找来，有了气候数据，咱们大概就能推算出这种花生长在多高的海拔。” 崇祯年间当然没有专业的气象数据记载。但是通过考古学，以及地质学方面的研究，仍旧可以大概描绘出当时的气候变化。 两人便按照这样的方式，对着一堆古籍和地图，还有众多的数据，开始了推算。 第二天下午，张定山打来了电话。 “陆铭，上级同意了行动二队在确保你人身安全的前提之下，尝试通过祭祀仪式来引出山神。” 陆铭疲倦的笑了笑，声音满是沙哑：“我跟黄老师已经大致圈定了祭祀所在的地方。” 第三十五章 找到了!(求推荐票和月票) 这一天，陆铭终于有了心劲来将自己好好拾掇一番。 他仔细认真的洗了澡，刮了胡子，并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 在以往，他从来都是能将就就将就，从来不肯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浪费精力的。 因为今天，是自自己“死亡”之后，数月时间以来，第一次获准离开野战医院的日子。 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禁锢了自己这么长时间的牢笼了。 一辆越野车前，陆铭没有带任何行李，径直坐在了车上。在他旁边是张定山，何薇负责开车，黄为民则坐在了副驾驶。 吕卿良并未上车。此刻，他脸上带着一点苦笑，正在看着这几人。 他并不会跟随着几人一同到太行山东麓那里去寻找古籍之中所记载的山神祭祀之所。他会始终留在野战医院这里。 向上级申请暂不终止有关“x组织绑架案”的调查，而是将其继续下去，并不容易。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其中的条件之一，便是安抚好这些参加“社会学实验”的平民们，让他们继续安下心来留在这里，配合好官方的行动。 对于已经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的普通人来说，快点结束这什么劳什子实验，赶快回家才是最为迫切的愿望。要让他们继续安心配合十分困难。但这却必须要做到。 这个任务，便落到了吕卿良身上。 “交给你了，卿良。” “放心吧，你们尽管放心。” 吕卿良打了包票，但就算是陆铭，也能看出他心中的沉重。 短暂的告别之后，越野车轰鸣着发动，开始向外行去。一路之上，看着各式建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员，看着一道又一道戒备严密的关卡，虽然是数月以来第一次离开，陆铭心中同样没有丝毫兴奋之色。 这一去，结局如何，结果如何，都尚未可知。 自己究竟能否将山神引出来，山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具备多大的力量，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己方能否将其杀死或者捕捉，一切都是未知数。 先是汽车，然后是火车，然后是飞机，再然后火车、汽车，几人才终于进入太行山区。 回到自己家乡，黄为民心中难掩兴奋。但在张定山明确表示，此行必须保密，黄为民必须全程跟随，不能向外界透露一点行踪和消息，更加不可能让他回家去和妻子孩子团聚之后，那一些兴奋便消失不见了。 车子一路前进，最终进入到了某一处同样戒备森严的军营之中。一架直升机起飞，载着几人，向更加深入的深山飞去。 坐在直升机上，透过窗户看着脚下大地，看着那连绵起伏的山峦，看着葱郁的植被，看着偶尔现出身形的野生动物，陆铭神色平静，思绪却仿佛已经回到了数百年前的那个年代，回想起了发生在那个年代的一件又一件奇特的故事。 这里已经属于绝对意义上的深山了。在这里并没有固定的人类聚居点，而是野生动植物的天下。 直升机飞了不久，下方便出现了人类的踪迹。 在一处较为平缓的地方，陆铭看到了一座又一座帐篷，看到了各式各样的仪器设备，譬如通讯仪器、无人机、野战厨房之类，也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 这是被调集过来，配合星球安全局行动二队执行搜索任务的相关人员。 直升机落下，在张定山的带领之下，四人径直向中间最大的那处帐篷走去。 很显然，这处帐篷，便是这一次搜索任务的指挥中心了。 然后，一人便向张定山汇报道：“前期准备工作，包括路线制定、通讯调试、详细地形绘制、区域划分、小组划分、后勤等方面都已经完成。 需要执行搜索任务的区域平面总面积约有7.6平方公里，在其外围，被划定为二级搜索区的平面面积有10.2平方公里，再外围，三级搜索区的总面积有15.7平方公里。 目前已组建了260个搜索队，且各自划分了搜索区域。每一个搜索队标准配置为人员四人，携带卫星通讯仪、定位仪、急救包、红外夜视、帐篷、轻武器、无人机等等设备。 除我们现在所在的总指挥中心以外，在其余地方还临时搭建有12个二级指挥和补给中心。执行搜索任务的搜索小队可以就近选择补给中心进行补给。 此外，我们还配有空中搜索与应急大队、无人机蜂群控制中心等，并可以临时调用某一颗卫星的观测资源。” 张定山点了点头，下达了命令。 “开始！” “是！” 足足一千多名训练有素的山地行动专业人员所组建的260个搜索小队，在张定山的命令之下立刻出发，各自按照所划定的路线，向各自所负责的区域前进。而这一切，立刻便在总指挥中心处那面大屏幕之上显现了出来。 足足260个红点，散布在了这一片区域之中。 指挥与调度人员实时密切关注着每一个搜索小队的踪迹，时刻接收着来自一线的信息，并给予反馈。如有必要，来自指挥中心的命令也会立刻到达每一个前线搜索小队那里。 一切俱都井井有条，丝毫不见混乱。 张定山留在了总指挥中心这里，何薇与陆铭、黄为民三人则也参与到了搜索之中。 他们不必去进行具体的搜索，不必具体负责某一片区域。他们需要进行的，是结合古籍之中所记载的那些资料，以及后续自己所研究得出的结论，与这一片区域之中实际的地形、地貌等互相印证，尽可能多的寻找有价值的信息，从整体上为这一次搜索行动提供助力。 这项任务以黄为民为主，同样翻阅了大量古籍，掌握了大量历史资料的陆铭为辅。何薇则带领着指挥中心分配的四名安保人员，为这两人提供安保。 换上了适合山地行动的衣服，带上了大量的食物、饮水、装备等物资，这一支小队也离开了指挥中心，进入到了茫茫深山之中。 山中草木葱郁，空气清新，风景优美。但这一切并未吸引到陆铭丝毫的注意力。 他的目光始终注意着周边的地形，注意着目之所及的山势变化，乃至于一草一木，都在他的视线之中。 草木的生长可以揭示出气候的变化，而这其中说不定也会隐含着什么线索。 一行人步履匆匆，足足走了几个小时时间，才在一条山间小溪边暂时停下。 溪水潺潺，深不过膝，溪水清可见底。有时候还能看到不知名的鱼儿在其中游动，也会有鸟儿从这里飞过。 野生动物的身影也并未缺席。在远处，陆铭看到了一群野猪在溪边悠闲的喝水。这引起了何薇几人的一些紧张，他们甚至将武器都取了出来。但那群野猪并未将这一行人看在眼里，喝了水就自顾自的离开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狐狸、黄鼠狼之类的小型野兽。 一行人在这里取出了自热米饭，做好之后，吹着凉爽的山风，听着溪水流动的声音，看着四处可见的美景，将这些食物填进了肚子。 下午，搜索行动继续。到了晚上，天黑了，一行人也并未回到距离最近的补给点去，而是在一处较高的地方直接搭起帐篷，取出睡袋，休息了一晚。 山中的夜晚是几乎纯净的黑色，除了天空之中的星辰，以及旁边的一处篝火之外，再没有其余任何光亮，也没有都市之中总是萦绕耳边的汽车喇叭声和喧哗声。 如此安静，如此静谧，陆铭却睡不着了。他钻出睡袋，也来到了篝火旁边。 那里，何薇与一名安保人员正在值夜。 “睡不着？” 陆铭点了点头。 接下来便是一片沉默。 黑暗之下，远方大山的身影也几乎从视野之中消失，仅仅只留下了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陆铭出神的望着那些影子，恍恍惚惚间，似乎看到了那头大，身子小，头发浓密的诡异山神的身影，又似乎看到了一名古人在扛着另一个人，在山路上艰难跋涉。 不知道看了多久，陆铭说了一声“我去睡了”，便回到了帐篷里，钻进了睡袋。 第二天一早，朝阳升起，将无尽光芒播撒下了这片大地。 又是一个好天气。 短暂的修整之后，一行人收拾完毕，再度开始了今天的行程。 时间便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悄然流逝着。在这段时间之中，伴随着陆铭几人的不断搜索，那些之前只存在于古籍记载之上的地形信息，渐渐得到了现实的印证，从而更深刻、清晰的呈现在了陆铭的脑海之中。 他隐隐感觉到，距离自己最终找到山神祭祀之所，已经不再遥远了。 但事情的发展再一次出乎了陆铭的预料，也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还未等陆铭从古籍资料之中寻找到更多的线索，一条消息便传到了他所在的小队之中。 张定山的声音之中甚至都隐约有一丝诧异。 “陆铭，何薇，回来吧，山神祭祀之所……我们找到了。” 这么顺利？ 原本已经做好面对艰难险阻心理准备的陆铭此刻满是惊讶。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好事，一件天大的好事。 一行人匆匆回到了指挥中心这里。 第三十六章 火把(求推荐票和月票) 原本陆铭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亲眼见到自己那些“前辈”们，被那些试图从山神这里换取到什么好处的恶人，献祭给山神的场所究竟是什么模样了，但张定山却安排他留在总指挥中心这里，并没有允许他到现场去。 “在做好一切准备之前，我们必须防备出现意外的可能性。” 张定山的神色仍旧平静，语气却不容置疑。 “作为我们这些人之中唯一具备hag.1基因的你，在这个时候不适合靠近那个地方。” 陆铭想了想，最终只得同意。 “放心吧陆铭，会有现场直播的，你在指挥中心这里什么都能看到。” 最后时刻，还是何薇的话语给了陆铭安慰。 除了陆铭与黄为民两人之外，一行人匆匆离开。两人则坐在了指挥中心的某一面屏幕之前，通过镜头观看着现场的情景。 相关记录资料告诉陆铭，山神祭祀之所的发现过程其实是充满了偶然性的。 当初在划定搜索区的时候，按照古籍资料记载，最有可能找到山神祭祀之所的区域，被划定为了第一搜索区。再之外才是第二、第三搜索区。 越是外围，找到山神祭祀之所的可能性便越小。相应的，投入的搜索力量也越少。 便在这种情况下，某一支搜索小队在对第三搜索区进行搜索的时候，遇到了一处山谷。区域划定边缘恰好便在这处山谷之中。 于是这个搜索小队便来到了山谷底部。此时恰好到了休息时间，为了寻找适合休息的地方，该小队离开了第三搜索区边缘，来到了更外侧的地方。于是机缘巧合之下——或者说运气好之下，便恰好发现了这处洞口。 在进入探索，发现了更多异常迹象之后，该小队果断退出，并呼叫支援。最终在后续支援人员到达之后，找到了这里便是山神祭祀之所的关键性证据。 “毕竟是从古籍上那些资料来划定搜索范围的，这么多年了，地貌也会发生改变，出现误差，在第三搜索区外围才找到目标也是很正常的。” 对此，黄为民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陆铭不得不承认，黄为民说的很有道理。 无论如何，只要最终能找到这处地方，能将调查再向前推进一步，那便总是好事。 此刻，镜头之中，在经过了初期的勘察之后，更多的人开始向山洞内部前进。 那些掩盖了这处山洞的植物已经被清理掉，洞口便清晰的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洞口处有水不断的渗出，但水势不大，只是顺着山石慢慢的往下淌。 这似乎显示着这处山洞是由流水冲刷而形成。在古老的年代之中，经由这处山洞流出的水可能很多，并在漫长的时间之中冲刷出了这处山洞，但现在，同样在漫长的时间之中，地质与环境的变化减少了它的水源，便只能像是现在这样慢慢向外渗了。 山洞内部满是潮湿与阴暗的气息。在强光映照之下，山洞墙壁上满是水汽的痕迹，就算隔着屏幕，陆铭似乎也闻到了那股腐朽的味道。 这处山洞并不算太大。最宽的地方大约只能容纳三人并行，最窄处便只能容纳一人侧身才能通过。地上除了流水的水道之外，旁边俱都是一种黑乎乎如同泥浆之类的东西，不知道究竟是鸟粪还是腐殖质。 屏幕之中，一行人全神戒备，踩踏着“泥浆”缓慢前进。 山洞整体向上，内部也并不平直，而是充满了弯曲。就算是强光手电，也仅仅只能照亮数米的距离，拐弯处则仍旧深邃漆黑，如同通向地狱一般。 陆铭原本以为这处山洞会很深，很长，但结果却是，它并不算大。 镜头之中，一行人仅仅在深入大约几十米长度之后，便来到了这处山洞的终点。 说是终点其实也并不太正确。因为就算在终点，也仍旧有一条通道弯弯曲曲延伸到了更深的山体之中。但这条通道就太过狭窄了，猫狗之类的小型动物还可以通过，对于人体来说就万万不行了。 相比起入口处的狭窄，这里出乎预料的宽阔了一点，高度有两米多的样子，地面也较为平缓，面积则大概有十平米左右，就像是一间小房子。 镜头先是在这间“小房子”周边扫了一扫，于是陆铭便看到了与其余地方没有什么区别的，黝黑潮湿的山岩。当镜头对准前方的时候，陆铭的身体便忽然间绷紧。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头大，身子小，头发浓密的诡异山神的身影。 这一次，山神的形象是通过石雕来展现的。并且，雕工似乎并不精细，有一些地方雕刻的很是粗糙。但从整体来看——尤其是从气质、神态来看，这一处山神雕像，与陆铭记忆之中的山神形象别无二致。 镜头之中，它诡异的笑着，视线则如同穿透了镜头与屏幕的限制，直直注射到了陆铭身上。 陆铭身体紧绷，神色凝重。 镜头继续移动，来到了山神之下。在这里，陆铭看到了一处高出地面大约十几厘米的“平台”，宽有40厘米左右，长有160厘米左右，如同一张石床。 石床并不算平整，表面满是坑洼，似乎雕工仍旧粗糙。但整体仍旧可以看出石台的模样。 如果，如果前方就是山神雕像，那么，这里的这处石台，恐怕就应该是祭祀山神的祭台了。 在这一刻，陆铭脑海之中似乎出现了那在数百年前，那个穷小子将自己的同伴、将自己绑架而来的村民、偷窃而来的孩童，以及唐氏家族将圈养的“人牲”强行放在这张祭台之上，祈求山神赐予的情景。 或许，或许，如果不是那一次意外，如果我的命运也与那些失踪者一致的话，我的命运，是不是也会这样，**组织的人强行放到这样的祭台之上…… 陆铭不寒而栗。 镜头后退，退到了这处“小房子”入口处。于是陆铭便看到，一些穿着全身防护服的人携带着各种不知名的仪器设备，在这处小房子之中，开始对那处祭台，对山神像、对墙壁等开始了各种检查。 石台旁边，陆铭看到了一根似乎木头的东西。但那东西几乎已经完全朽烂，似乎碰一下就要粉碎。陆铭看到几个人小心翼翼的将它拿起，然后放到了袋子里。 在石台之上，同样有人拿着棉签，在各处擦拭着，然后将棉签也放到了密封袋里。还有人拿着设备，对墙壁各处、山洞拐角处等仔细搜索，不时拿镊子取下一点东西，珍而重之的放到袋子里密封起来。 旁边，还有同样穿着全身防护服，但明显可以看出满是戒备，手中还拿着沉重枪械的人的身影。 陆铭毫不怀疑，如果此刻这处小房子之中有任何异动，那些武器立刻就会喷射出威力强大的子弹。 并且，镜头之中的这些人应该只是确保此行安全的力量的一小部分。以陆铭对张定山的了解，此刻，在山洞之外必定还有更多的人在随时戒备着，随时准备着迎接任何意外出现。 镜头始终在拍摄着。足足几个小时之后，人们才有序撤出。但仍旧有一些设备被留在了这里。 晚上时候，陆铭见到了张定山与何薇两人的身影。 “一些检查与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 张定山向陆铭展示了一些文件：“我们在那根木头一端发现了油脂与布料纤维残留，年代则至少有200年以上。综合分析，这应该是古人所制作的火把。 在石台旁边，标本之中检测到了植物燃烧灰烬的残留，以及某一些特殊的矿物质。综合分析，专家认为这应该是香灰。除此之外，我们还检测到了一些动物油脂、一些苹果腐烂之后的残留物之类。 动物油脂可能是祭品，譬如猪头之类留下的。瓜果残留应该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在山洞拐角处等，还检测到了微量的纤维残留，应该是古人在通过这里之时，被山石刮下来的。 这一切俱都显示，在数百年前，有古人在这里进行过祭祀活动。而结合地形，以及周边村落历史变迁数据等等，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片刻间，陆铭微微有些恍惚。 在数百年前，那个古籍之中的穷小子来过这里。称霸一方的唐氏家族的人来过这里。甚至，早期的x组织的成员可能也来过这里。 现在，轮到属于世界政府的调查人员来到这里了。 “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铭喃喃着：“祭祀，祭祀……看样子，向山神供奉祭品的方式，就是将具备hag.1基因的人，摆放在祭台上了？” “应该是这样。” 张定山沉声说道：“我们的研究人员已经确定，这处山洞完全是天然形成的，我们没有在其中找到任何我们无法理解的、属于‘超自然力量’范畴的东西的存在，但是如果举行祭祀的话，应该就是这样。” 当然，就算确定了那只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山洞，不存在任何古怪的东西，也不意味着在举行祭祀的时候不会有意外发生。 毕竟，山神的存在形式可能是超出人类认知的。那里或许真的存在某些古怪，只是，以现在的人类技术水平发现不了。 这才是必须要通过献祭陆铭的方式，才能将山神引出来的最重要原因。 陆铭站了起来。 “那么，我去试试吧。” 第三十七章 献祭 陆铭并不是无所畏惧的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心中也会有害怕、恐惧等情绪。 面对一个可能属于“超自然力量”范畴的神秘的“山神”，面对着可能如同其余祭品相同的命运——被山神吃掉，他心中不可能不害怕，不恐惧。 事实上，张定山可以清晰从陆铭的微表情、微动作之上察觉到他此刻的情绪。 虽然此刻他神色仍旧勉力保持着平静，但他的肌肉太紧绷了。他双手也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下颚明显在用力死死咬住了嘴巴。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但身体却在轻微的颤抖。 陆铭很害怕，十分害怕。 但他仍旧做出了现在这个决定。他仍旧决定要亲自到那山神祭祀之所走一遭，要亲身躺在那张祭台之上，把自己作为一个祭品，以期望能将山神引出来。 他知道，哪怕自己再害怕，再恐惧，为了未来不必一生都处在惶恐之中，自己此刻也必须要这样做。 张定山很认真的看着陆铭，语气也前所未有的凝重。 “为了确保你的安全，在祭祀进行之时，我，何薇，我们两人会全程跟随。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六名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锐战士携带重武器贴身保护你。 在那个小房间之外，会有15个战斗小组随时待命。每一个战斗小组俱都由10名精锐战士组成，携带有威力更大的武器。 以祭祀地为核心，在周边制高点会安排10个炮兵阵地，布置有重型火炮，甚至会有火箭炮。除此之外，天空之中会有16架直升机盘旋待命，无人机蜂群也随时会在附近盘旋。 如果发生了什么连这些武装力量都对付不了的意外，在附近还有一个山地师和空军大队可以调动，再之外，如果有必要，还可以调动导弹部队等。 我们会尽全力确保你的安全，尽全力对付可能属于‘超自然力量’范畴的山神。但我要明确告诉你的是，就算如此，仍旧可能有意外发生。毕竟，山神属于我们不了解的存在形式。 现在，你仍旧可以反悔。我们的下一步行动，取决于你的决定。” 陆铭知道，这种程度的保护，就算是侏罗纪时代最残暴的恐龙来了，恐怕也奈何不了自己分毫。 如此猛烈的火力，会将那头恐龙——或者十头，一百头，在短短数秒钟时间内炸成碎片。 面对凝聚了人类文明智慧结晶的这些武器，数量已经没有了意义。只要还属于碳基生命范畴，那就不可能扛下这些进攻。被炸成碎片是唯一可能会出现的结局。 但……山神可能并不在这个行列之中。 陆铭是一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他并不相信鬼或者神灵的存在——或者说，他相信，就算有鬼或者神灵存在，也一定是可以被科学体系所解析、所理解的。 也即，他并不相信传统观念之中，作为神灵的“山神”真的存在，但却不一定不相信作为某种人类文明尚未了解，具备人类文明尚未知晓的特殊能力的强大生命的“山神”的存在。 如果山神真的是某种特殊的生命，或者某种人类并未知晓的“外星人”，那么，就算有如此级别的安保，就一定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吗？ 不一定。 意外仍旧可能发生。 但，哪怕害怕到浑身发抖，身体僵硬，陆铭仍旧点了点头。 “我决定，躺在那张祭台上。” 张定山神色未变，只是轻轻拍了拍陆铭的肩膀。何薇此刻神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看向陆铭的视线之中，多出了一些前所未有的色彩。 尊重，与敬佩。 在这一刻，便连身为星球安全局十三处行动二队几人之中最强大武力的她——就算在整个处里都算得上鼎鼎有名，在这一刻，她也忍不住开始佩服起了身为一名普通人的陆铭的勇气。 “好，我们走。” 一架直升机停在了总指挥中心之前。几人上去，直升机轰鸣着起飞，载着几人向未知的未来与命运飞行而去。 一路上，脚下山峦起伏，植被葱郁。 仅仅十几分钟时间而已，直升机便轰鸣着降落在了一处临时开辟出来的平地之上。在这里，陆铭看到了一队一看就十分精悍，身上充斥着铁血与杀伐气息的军人，在其余地方也影影绰绰的看到了许多人。 直升机飞走，陆铭转头看了看四周，便在旁边高处看到了那个山洞。 那里要比这里高有十几米左右，连接两地的是一条明显刚刚开辟出来的陡峭山路。从那个洞口之中，有许多条线缆延伸了出来，连接到了空地处的许多台设备上，似乎是某些监控设备。 深深吸了一口气，陆铭一马当先，率先向着那里爬了过去。在他身后，何薇与张定山两人默默跟随。 还未到洞口，陆铭便似乎感受到了从那山洞之中吹出的阴冷气息。 亲身接触，毕竟与隔着屏幕观看感受不同。在这一刻，除了阴冷，还有腐臭、朽烂等诸般气息，让人下意识的便感觉反感与畏惧，下意识的便想要远离这里。 但陆铭并没有将这些情绪表现出来。他只是低着头，专注的寻找着落脚点，然后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爬。 当他真的站在洞口之时，那种让人反感与畏惧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他转过头来，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何薇与张定山两人。 张定山说道：“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何薇则说道：“面对这种事情，就算放弃也只是很正常的事情，没人会认为你是个胆小鬼。” 于是陆铭心中的畏惧与恐惧的思绪便悄然消散了不少。他咬了咬牙，微微弯腰防止脑袋被碰到，然后一步跨入了山洞之中。 这一刻，阴冷夹杂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耳朵似乎也出现了幻听，似乎听到了山神的狞笑。 陆铭没有理会，而是小心翼翼的前进。在路过最狭窄处的时候，他侧过身来，挤了过去。前进了一段距离，转过一个拐角，那个在屏幕之中曾经看到过的“小房间”便真切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此刻，这个小房间已经不复黑暗。有一盏灯将这里照的亮如白昼。 陆铭看到了六名全副武装，戴着头盔，手拿某种枪械——他不认识这种枪械的型号，但从其造型来看，很明显威力强大，腰间还别着匕首的精悍军人。 陆铭低头，便看到了那张在“小房子”中间的祭台，抬头，便看到了用石头雕刻出来的山神像。 头大，身子小，头发浓密，嘴角似乎挂着某种若有若无的诡异笑意。 陆铭身上的颤抖愈发强烈了，嘴巴里也愈发干涩。 他看向了张定山。张定山则从地上拿起了一个小箱子，打开，取出一套与那六名军人一样的装备开始了穿戴。何薇同样如此。 两人武装完毕之后，又拿起最后一套，向陆铭示意了一下。 陆铭颤抖着配合两人，让两人帮自己将这一套装备穿在身上。 当最后一个按扣扣下，陆铭知道，最终时刻就要到来了。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了出来。 “炮兵阵地已准备完毕。” “战斗小组已准备完毕。” “监控小组已准备完毕。” “直升机大队已准备完毕。” …… 一切准备就绪。 这意味着，如果有意外发生，如果内部几人无法应对，来自外界的帮助会在极短时间内到达。 张定山的声音在这之后响起。 “现在，你仍旧可以放弃。” 陆铭转身，看着那张祭台，看着山神雕像。 这两样东西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一样，似乎存在着某种奇特的诡异力量，让陆铭感觉，如果自己躺了上去，那么，下一刻，便会有极端恐怖的事情发生。 虽然一切检测都证明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洞，但当自己真的躺上去，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谁都无法确定。 陆铭沉默着，没有回应张定山的话语。他只是弯腰，然后坐在了那略微高出地面的祭台之上，再侧身，抬腿，将自己的双腿也置于了祭台之上。再之后，躺下。 而在这之前，六名精悍战士手中的枪械便已经抬起，对准了那尊山神雕像。 一旦有意外，他们会立刻开枪。同时，他们知道，就算这里地方狭小，也无需担心子弹反弹伤人的事情发生。 因为这种枪械的子弹威力足够大。它们会直接穿入山壁，不会反弹。而那些因为被子弹击中而飞溅的碎石，则可以被防弹衣完美挡下。 所以他们不会有丝毫犹豫。 张定山手中没有枪械。他在密切注意着陆铭。如果有必要，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把陆铭拉开。 何薇也做好了类似的准备。 此刻，小小房间之中所有的声音几乎全部消失。潮湿的空气在这一刻变得仿佛水银一般沉重，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陆铭操纵着自己那僵硬到如同锈蚀一般的肢体，慢慢，慢慢的躺在了祭台之上。 他的后脑接触到了祭台。因为祭台较短，他的双脚悬空在了祭台之外。 他的眼睛平视着屋顶。 祭品，已经就位。 第三十八章 仪式 在这一刻，空间与时间仿佛俱都凝固。陆铭感觉自己甚至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在巨量肾上腺素的作用之下，自己的心脏正在快速的跳动着。 咚，咚，咚，一声声如同擂鼓，如同要从胸腔之中跳出来一样。 在这一刻，便连那些身经百战，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血与火，不知道与多少尸体和残骸为伴过的精锐战士，也不由得感觉到了一些紧张。 尸体，炮火，死亡，鲜血，再恐怖，再残忍，也都是已知的东西。 已知的东西无法令他们感到恐惧。哪怕一杆枪顶在脑门上也没有用。 但现在，面对着可能出现的，完全属于未知范畴的“山神”，他们那坚如磐石的心灵也会出现一点动摇。 这是人类的生物本能，无法避免。 在山洞之外，全神戒备的战斗小组，以及严密监控这里的炮兵阵地，每一名战士同样将精神凝聚到了极限。 他们并不清楚自己此次正在参与什么事件，也不清楚己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但从上级如此郑重的安排，以及事件的点点蛛丝马迹之中，他们仍旧可以清晰察觉到这次事件的诡异与严肃之处。 在这一刻，他们甚至做好了忽然间有一头怪兽冲出来，仰天咆哮的准备。 但，就算是怪兽，也要让他们尝尝人类炮火的威力，就算是怪兽，也要将它炸成碎片！ 在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在密切关注着这里。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秒钟，又似乎过去了一个小时。陆铭渐渐感觉自己的意识和感知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他又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于是他用莫大的毅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球，向山神的方向轻轻看了一眼。于是他便看到，那个山神雕像仍旧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作。 “或许还没有开始。” 他想着。 于是他继续等待。 这一次，他开始用自己的心跳作为计数的工具。他知道此刻自己心跳的很快，于是心脏每跳两下，他才会计时一秒。 直到他数了30下，情况仍旧没有丝毫变化之时，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他轻轻转头，看向了张定山与何薇。就算隔着护目镜，他也能察觉到何薇眼中的一抹疑惑。 当初，在那古老的年代之中，那个穷小子来过这里。唐氏家族的人来过这里。x组织的早期成员可能也来过这里。他们面对山神，献上了自己的祭品，然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是现在，己方也将陆铭当做祭品献了上去，山神却没有丝毫回应。 是哪里做的不对？ 但此刻仍旧没有人动作。数名精悍的战士仍旧在全神戒备之中。 陆铭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速度正在从之前的疯狂，慢慢恢复到平稳。 最为紧张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 便在这种情况下，又是一分钟时间过去。 仍旧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之中升起。 或许……不会有异常发生了？ 在这个念头之下，他又等了两三分钟的时间。 张定山缓缓抬起了手。他张开双臂，缓慢下压，于是小房间之中的紧张气氛便慢慢舒缓了一点。 “起来吧陆铭，或许山神不会出来了。” 何薇上前一步，将陆铭拉起来。几名精锐战士则仍旧将枪械对准着山神雕像，但身体上的肌肉已经不再如同之前那般紧绷。 “是，是哪里出错了么？” 张定山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何薇沉声道：“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 “离开？” 陆铭沉默片刻，咬牙道：“或许是我们人太多，吓到了它。也有可能祭祀还需要某些仪式，而我们没有准备。” 陆铭还想再试试。 张定山道：“你有什么想法？” 陆铭此刻已经大致恢复了镇定。 “我要和黄为民通话！ 如果祭祀山神除了祭品，还需要某些仪式的话，古籍记载之中的那个穷小子和唐氏家族，必然也是在使用了这种仪式之后才将山神‘召唤’出来的。 按照常理推算，第一次面对山神的时候，他们不太可能新创造一种仪式，而是会使用以往祭祀神灵之时的通用仪式之类。而这种通用仪式，极大概率属于民俗的范畴，会有相关的记录。 让黄为民把所有通用仪式都找出来，一个个在这里试！” 陆铭的话语掷地有声。 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做了如此艰难的心理建设，结果现在却一无所获，这种结局，陆铭无法接受。 必须要现在就把山神引出来！如果这一次无法引出来，下一次就不知道还能否得到官方层面的如此强力的支持了。 而，单靠自己一人，是绝对不可能对抗的了山神，以及x组织的。 张定山同意了陆铭的提议。 于是，在等待了大约几个小时之后，黄为民也被获准来到了这里。 他带来了许多许多的东西。 新鲜瓜果，元宝纸钱香烛，猪头，猪肉，羊肉，牛肉，等等等等。 面对这样的阵仗，就算黄为民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大部分真相仍旧在对他保密，他仍旧察觉到了某些异样凝重的气息。 但他仍旧秉持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好奇的不好奇的原则。 张定山吩咐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除此之外，一律不管。 于是，小小的山洞房间之中，便点起了蜡烛，摆上了贡品，烧起了纸钱与纸元宝。陆铭则再一次躺在了祭台之上，张定山与何薇，还有数名精锐的战士则再一次全神戒备。 火苗跳跃之中，唯有黄为民略显干涩压抑的声音在小房间之中回荡。 “山神您老人家快快显灵吧……” “阿弥陀佛……” “无量天尊……” “急急如律令……” 各种传统的祭祀仪式轮番上阵，黄为民足足忙碌了两个多小时时间，才将所有古籍之中记载的，以及自己所知道的仪式全都试验了一遍。但是，山神雕像仍旧只是一个雕像而已，没有丝毫变化。 陆铭再次咬了咬牙。 “可能人太多了！让战士们都撤了吧，这里只留下我和黄为民老师两个人就行！” 黄为民脸上肉哆嗦了一下。 张定山摇了摇头：“让黄老师离开。我和你在这。” 他转身示意了一下，几名精锐战士鱼贯而出，离开了这里，黄为民也艰难的笑了笑，做出了抱歉的姿态，然后也离开了。 何薇却没有离开。 “我留下，队长你走。” 张定山想了想，没有矫情，直接点了点头：“好。” 何薇的武力要比自己强。她是最适合留在这里保护陆铭的人选。 “仪式你都还记得么？” “记得。” 张定山也离开了。小房间之中便只剩下了陆铭与何薇两个人。 何薇走过去，站到了黄为民之前的位置，学着黄为民的模样，略有些不情愿的对着山神雕像跪了下来。 民俗之中，不管是哪种祭祀神灵的仪式，不管是祭祀哪个神灵，山神也好土地神也好，玉皇大帝也好，总之是少不了跪拜的。何薇心中很不情愿，但也不得不跪下。 她学着黄为民的样子，将香烛点燃，将纸钱等投入到了火堆之中，嘴巴里也开始念念有词。 此刻照明灯早已关闭，燃烧着的火苗将何薇映照出了巨大的影子。伴随着何薇的动作，那影子也在不断摇曳。 黯淡的火苗映照着，一片寂静之中，略显诡异的山神像也不断明暗交替，似乎正在发生着某些诡异的变化。 这让陆铭的一颗心再度渐渐提起。 何薇也察觉到了这种气氛的变化。她仍旧在进行着仪式，眼角余光却瞟了瞟放在旁边的枪械。 枪械就在她右手边。以她的反应速度，甚至不需要一秒，她就可以完成抄起枪械，瞄准并完成射击的动作。 但是……直到她将最后一张纸钱扔到火堆里烧掉，仍旧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陆铭等待了片刻，最终也沉默着坐了起来。 他转过头，看向了山神雕像。 一股怒火忽然间从他心中涌现出来。 “草泥马！出来啊！你不是很牛逼吗？怎么成缩头乌龟了？出来啊！狗日的！草泥马！给老子滚出来！草泥马！” 陆铭跳脚大骂，情绪激动之间，还猛然一脚踹在了雕像上。 与山岩融为一体的山神雕像没有丝毫动弹，他却被反震力震的后退了几步，差一点摔倒。 何薇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陆铭。” 一切可以尝试的都已经尝试。如果连这样都无法将山神引出来的话，那么便只能证明，要么己方所采取的办法都是错误的，要么…… 根本没有山神。 一切都只是古籍之上的流言传说，一切都只是一个“故事”，只是古人的一些“异闻”。与现实产生交集，也仅仅只是巧合而已。 或许，从古籍记载，从历史事件之中寻找x组织踪迹的尝试，仅仅只是异想天开而已。 陆铭的情绪异常低落。 他知道，伴随着这又一次尝试的彻底失败，或许，x组织绑架案被列为悬案这件事情，恐怕真的无法避免了。 第三十九章 疑兵之计 陆铭与何薇两人最终也离开了山洞，来到了之外那片作为临时驻扎地的平地之上。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几人便在一片沉默之中上了飞机，回到了指挥中心这里。 此刻太阳已经西斜，即将进入夜晚。心神不宁的吃过了晚饭，在某一顶帐篷之中，行动二队的每天例会再次召开。 “队长，今天社会学实验营地里再一次爆发了抗议。人们对长时间被羁留在这里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甚至有激动的人群冲击营地大门的事情发生。上级对这件事情已经表示了关注，要求我必须要安抚好人们的情绪，只是……” 吕卿良连连摇头，满脸苦笑。 这件事情确实拖的时间太长了。任谁被这样长时间的留在这里，情绪都会激动起来的。 张定山沉声道：“很快就可以让他们回家了。” “有结果了？” “没有。” 何薇接过了话，向吕卿良通报了一下这一天之中发生的事情。 听到山神并未出现，之前的一切都疑似巧合之后，吕卿良也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条己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线索，也终于断掉了。 接下来该怎么查？向哪个方向查？从哪里找线索？ 一切都是未知数。 “要……成为悬案了么？” 从山洞那里回来之后，为了避免刺激陆铭，张定山与何薇两人都没有提起这件事情。 但谁心中都清楚，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这件事情，终归还是要去面对的。 现在，吕卿良的话语便将这个问题直白的摆放在了人们面前。 陆铭神色很差，只是默然不语。张定山道：“如果没有别的突破，那只能这样了。” 吕卿良心中满是愤怒，满是不甘，却又满是无力。 己方耗费了如此巨大的精力和资源，忙碌了这么长时间，却仍旧一无所获。那个神秘的x组织，竟然还好端端的隐藏在暗中，己方连皮毛都没有伤到他们！ 此刻，说不定x组织的成员就这样藏在暗处，正在看着己方大肆嘲笑，大肆嘲讽，看着己方只能灰溜溜的撤走，然后，x组织便可以再次肆无忌惮的秘密绑架人口，继续进行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让他心中如同充塞了一团火焰，几乎就要爆发出来。 可是…… 行动二队，不，乃至星球安全局整个十三处之中的所有人都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 在面对“超自然事件”的过程之中，失败才是常态。每一名调查人员都必须习惯与不甘，与愤怒为伍，并接受它们。否则，长期情绪异常之下，说不定会出现精神问题。 最终，吕卿良也只能以一声无奈的叹息作为终结。 “你们要撤离了么？” 张定山平静道：“是的。明天一早就会撤离。” 撤离团队，放弃搜索，放弃调查，将其列为悬案，档案放入悬案处，等待着未来或许会有的什么转机，这些档案才会再次重见天日。 陆铭的神色很差。但张定山并未顾忌他的心思，而是直接将这个结果说了出来。 这一次例会在沉默之中结束。在这之后，张定山并未多说，只是拍了拍陆铭的肩膀，便离开了。 陆铭有一晚上的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情，并思考对于自己未来人生的安排。 是冒着风险正常回归社会，还是隐姓埋名加入星球安全局，由他自己选择。 这一晚，陆铭被分配到了一个单独的帐篷。 天已经彻底黑了。 陆铭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于是他便下了床，披上衣服，走到了外面。 月朗星稀，今晚也是一个好天气。 此刻除了值夜人员之外，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了。除了远方山林里传出的虫鸣兽吼，以及山风轻轻吹拂的声音之外，便没有了别的声音。 陆铭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远方的群山怔怔出神。 难道……真的要接受自己的命运了吗？ 可是两种选择，哪一个他都不想选。他既不想冒着风险回到父母亲人身边，也不想隐姓埋名，一生与父母亲人不得相见。 那么……该怎么办，怎么办？ 他知道，今晚，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因为此刻这件案子还未真正被列为悬案。而，一旦真正被列为了悬案，想要再次重启调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资源的调配，人员的支援，上级的支持力度等等，都不可能与现在同日而语。 调查x组织绑架案这件事情固然重要，可是从全局层面来看，对于上级来说，还有更多其余方面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如果这件事情还存在什么转机的话，今晚，只有今晚。过了今晚，万事皆休。 夜渐渐的深了。山风也开始变凉，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但陆铭始终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在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体的感知。 他在思考，一直在思考。他在思考从一开始到现在，此次事件的每一个过程，每一个步骤。他如同老牛反刍一般，细细咀嚼着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经过。 他就这样一直坐着，一直到月亮几乎也要落下，东方的天空甚至出现了一抹微弱的白色为止。 太阳快要升起来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命运也将继续，无论人们接受与否，无论这是好是坏，都从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陆铭起身——长时间的固定不动，让他血液运行有些不畅，四肢也有些麻木。他差一点摔倒。 他扶着旁边的小树，缓和了许久，才缓过来。 之后，他径直走向了张定山所在的帐篷。不顾大清早扰人清梦是否合适，他直接开始呼喊。 “队长，醒了么？” 原以为自己需要多喊几声，却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里面便传出了张定山的声音。 “陆铭，有事么？”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沉稳，没有丝毫刚被吵醒之后的迹象。似乎他一直都没有睡觉，始终在等待着陆铭的到来。 陆铭没有理会这些，而是直接说道：“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谈谈。” “好。” 帐篷拉链被拉开，露出了张定山的身影。 “要叫上何薇么？” 陆铭说道：“最好也喊上他。” “我在。” 旁边帐篷门打开，露出了何薇那皮肤略黑，但五官精致的脸庞。似乎她也没有睡觉，而是一直在注意着这里的动静。 “很好。” 三人一同进入到了张定山的帐篷，各自坐下。 陆铭整理了一下语言，开始讲述自己的想法。 “我在想，这一次我们所找到的山神祭祀之所，会不会是假的？会不会是x组织为了阻止我们查明真相，所故意做出的疑兵之计？” “哦？” 这种可能，之前倒是没有任何人想到过。 “我没有任何证据，我只是从逻辑层面想到了这种可能。” 陆铭继续道：“首先，自从这次案件开始调查以来，大量证据和细节都表明了x组织在这次事件之中，针对官方调查的态度。他们的态度很明显，那便是，他们只想隐藏在暗中，隐藏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偷偷的进行自己的勾当，不希望得到任何关注。” 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 纵观整个事件，始终都是己方在努力寻找x组织的踪迹，x组织则始终在全力隐蔽自身。他们从未主动与官方力量展开对抗。 他们从未在明面上现过身，仅有的几次现身，譬如一开始暗杀那名火化工，譬如在野战医院那里，通过特殊激光将文字投射到陆铭与张定山眼中，目的也只是为了拖延调查进度，以更好隐蔽自己。 隐蔽自己，打消外界的关注，才是最终目的。 “在这个原则之上，我们可以做出下一步的假设。 我们假设，x组织知道山神祭祀之所的存在，并且知道在那里可能存在着某些重要的线索，这些线索甚至有助于我们找出他们。而我们如此大规模的搜索，终有一天能找到那里。在这种情况之下，x组织会怎么做？” 直接出面与行动二队对抗？ 以x组织的行事风格来看，这不可能。 他们的唯一目的是继续隐藏自身。与官方力量直接对抗只会升级事态。 就算第一次对抗他们成功了，也只会让官方继续投入更多的力量，以更大的力度进行调查。 与张定山等人谈判，以某些筹码要求张定山几人放弃调查？ 这条路也走不通。当初在野战医院之中，行动二队的举动，便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何薇沉声道：“如果我是x组织的人，我会毁掉可能存在于山神祭祀之所的那些线索。” “我的推测是，x组织与我们一样，只知道山神祭祀之所的大概方位，但并不清楚具体在哪儿，所以无法毁掉那些线索。 x组织并不是万能的，他们也并未掌握所有资料，无法掌握所有方面。他们不是神，只是一些掌握了某些超常科技的普通人而已。在我们接触黄为民之前，他还好好的活着，没有被他们杀死，便是证据。” 第四十章 帮帮我 己方有关山神的一切线索，俱都是从黄为民那里知道的。实打实的说，黄为民的存在，极大的推动了己方的调查。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而，如果x组织的能量真的那般强大，可以如同掌上观纹一般掌握全局，那么，黄为民根本就不可能活到己方来与他接触。 可能在过去某一个夜晚，黄为民就悄无声息的死掉了。 心脏病，失足跌落山崖，车祸，等等，哪一个意外，都可以报销一个人的生命。 “并且，当初孙勇的暴露，以及x组织通过贿赂从基因库之中获取基因数据的手段，都证明了他们的能力也有限。” 何薇微微摇头：“但，‘x组织只知晓山神祭祀之所的大概方位，不知道具体方位，所以无法毁掉那些线索’这个推测，还是有些太过牵强。” “我还有另一项证据。”陆铭断然说道：“这一次发现的山神祭祀之所，方位大概在第三搜索区边缘的地方。而坦白说，这里与古籍所记载的线索有太多不相符之处。譬如坐标，海拔，譬如地形。” 据黄为民与陆铭所搜集的资料分析，山神祭祀之所所在的海拔，应该在1600米左右。但此刻所找到的那个山洞，海拔却是1265米。 地形也不是一条山谷，而应该是在半山腰偏上。 坐标就偏离的有些大了。 当初陆铭与黄为民将最可能存在的区域化作了第一搜索区。第二搜索区可能性便大为降低，第三搜索区的可能性就更低了。但此刻那个山洞，却在第三搜索区更之外几十米的地方。 这，同样可以从另一个侧面证明“x组织只知晓山神祭祀之所的大概方位，不知晓具体位置”的推测。 所以，他们无法做到直接将可能存在于山神祭祀之所的那些线索毁掉。 “你的这项证据，要以你所获取到的那些资料属实才能成立。陆铭，你对此有信心吗？” 陆铭沉默片刻，毅然说道：“我有信心。我与黄为民两人所确认的每一条线索，俱都是寻找到了最少三个不同的信源，交叉印证过了的。这三个不同的信源，来自不同的作者，不同的地域，甚至于连年代都不同。如此多方印证的信息，如果还能出错，那就不符合逻辑了。” 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俱都陷入到了思考之中。 等两人思考片刻，陆铭才继续道：“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动，可以随意调集当地力量，甚至于军方力量配合我们，以展开大规模的搜索，这是我们的优势。而x组织很显然不具备这个优势。他们要是敢大规模活动，立刻就会被我们抓住踪迹。所以，我们有希望找到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而x组织，不行。” x组织实力再强，掌握了再多超级科技，从整体来看，也不可能是世界政府的对手。他们的唯一生存之道，就是如同老鼠一般躲在阴暗的角落，永远不能得见天日，永远都要寄希望于不要有太多的注意力倾注到自己身上。 “那么，x组织在我们展开大规模搜索之后，该怎么办，就很显然了。 他们不能明面出面，不能与我们直接对抗，不能与我们谈判和解，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伪造一个假的山神祭祀之所出来——因为不掌握足够多资料的缘故，他们甚至发生了选址错误这样的失误，试图让我们以为山神祭祀之所之中不存在有用的线索，以此来达成‘令我们主动放弃调查’的目的。” 从逻辑上来说，这确实是唯一能做到“令张定山几人心甘情愿的、主动的放弃调查”的办法。 而如果这一切推测都是真的，那么，x组织如此大动干戈，试图阻止对山神祭祀之所的搜索行动，本身便证明，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之中，极大概率有十分关键的线索存在。 虽然不知道那关键线索究竟是什么，但它极大概率存在。否则，x组织如此大动干戈做什么？ “可是……”何薇迟疑了一下，“我们的专家检查过，山洞那里，没有任何人工伪造的痕迹。” “这是细节。”陆铭斩钉截铁：“x组织所掌握的超常科技，影响不到全局，但，伪造出一个让我们看不出伪造痕迹的现场，我想还是可以做到的。” 张定山抬起手掌，慢慢下压，暂时平缓了陆铭的情绪。 “我承认，你说的这一切，从逻辑上确实是可以说得通的。且逻辑比较严密。只是有一点，我们没有任何实打实的证据。单单只靠一些推测，就想去说服上级，恐怕不行。” 这是陆铭整套猜想的最大软肋。 “并且，奥卡姆剃刀律表明，如无必要，勿增实体。放在这件事情上，对于上级来说，便有两个选项： 一，相信此刻所找到的就是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而这里没有任何古怪。之前的一切都是巧合。 二，先要假设现在找到的是假的，还要假设x组织有伪造现场的能力，再假设x组织知晓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的大概区域但却不知道具体位置，还得假设x组织不掌握足够的资料…… 那么，上级是会相信简单直接的第一个选项，还是必须要接受那么多假设，相信第二个选项？” 第二个选项增加了太多的假设，而这些“实体”，看不出有什么必要。 张定山没有从逻辑上来反驳陆铭，而是从更高的层面提出了质疑。 这让陆铭无言以对。 他心中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知道，自己恐怕连张定山和何薇两人都无法说服，更不要提去说服上级了。 他低下了头，声音慢慢的出现了一些哽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付出多少资源，付出多少代价，不知道从整体上来看如何选择更为有利。我只知道，作为，作为这次事件的当事人，只要有一点，一丁点线索，我，我就要查下去。 只要有一丁点可能，一丁点希望，我，我就不能放弃。我只能这么选，我没得选，我不想一辈子担惊受怕隐姓埋名，我，我都还没毕业，恋爱都没谈过，那是我的人生啊……” 陆铭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他抬起头，把眼泪擦干，坚定的望着张定山与何薇：“我请求你们帮帮我。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设，我知道这很难，但我求求你们，帮帮我，帮帮我，不要列为悬案，再查一查，就算最终仍旧是死，也让我死的甘心一点。” 面对陆铭的哀求，张定山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动容。何薇则转过了头，不敢面对陆铭的视线。 帐篷之中恢复了安静。陆铭静静的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良久，张定山才缓缓道：“大家商量一下吧。” 在接到信息之后，吕卿良也出现在了虚拟会议室之中。何薇则代替陆铭，将之前的推测讲述了一遍。之后，张定山说道：“我们三人投票，少数服从多数。如果大家都认为应该继续查下去，那么，我们三个就一起去找处长，找局长申请。从现在开始，大家自己考虑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投票开始。” 因为并不是行动二队成员的缘故，陆铭被暂时排除在外。 十分钟时间，在陆铭满是焦躁的思绪之中悄然流逝。之后，伴随着张定山的一声令下，投票开始。 “我赞同继续查下去。” 何薇首先做出了表态。 陆铭满是感激的看了一眼何薇。 屏幕之中，吕卿良沉吟良久，才咬了咬牙，也将手举了起来：“我也赞同。妈的，查了这么久，就这么灰溜溜的放弃，我也不甘心。” 陆铭心中一松，如同窒息者忽然间恢复了呼吸的能力。 张定山看了看视频画面之中的吕卿良，看了看何薇，嘴角出现了一抹微笑。 “既然如此，那就查下去。” 陆铭猛然站起，然后向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深深鞠躬。 “你先留在军营这里，先和黄为民老师再好好查一查资料，确定一下你所说的，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在哪里。我们三个要先回一趟处里，当面向上级做出申请，这样成功的概率还大一些。” “好。” 目送两人离开，陆铭心情仍然沉重。 争取到行动二队三人的支持，仅仅只是第一步。要让上级同意，恐怕比自己说服三人更难，甚至难上许多。 可是，自己却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上面。 勉力压下了混乱的思绪，他来到了黄为民所在的帐篷。 必须要再一次搜索资料，再一次思考、分析。如果上级同意了继续调查的话，自己必须要立刻就能投入到工作之中。 时间，真的耽误不起了。 星球安全局十三处大楼，张定山，吕卿良，何薇三人在此汇聚。之后，三人一同来到了十三处处长李文华面前。 在张定山完整讲述了陆铭的推测，以及己方的一些想法，并代表整个行动二队，向李文华提出了继续调查下去的申请之后，这个看起来不怒自威，但其实十分和善的中年人有了短暂的沉思。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这不行，我不同意。” 第四十一章 山火 李文华的反对，原本就在三人的预料之中。 三人可没有那种奢望，让李文华在听完己方讲述与诉求之后立刻便爽快的同意下来。那太不切实际。 “李处，你可以给我们划定一个时间，不用太长，让我们再去查一查就好了。反正现在人力物力都是现成的，再查一查也不用额外消耗什么。万一能查出来什么的话，那不是赚了？” “咱们前期已经调查了那么长时间了，投入了那么多资源，现在就这样放弃，不是都白费了？再查一查也消耗不了什么，说不定能挽救回以前的投入呢？” “处长，我们不甘心啊，就这样放弃，实在不甘心。” “平均每年100多人的失踪，这就是100多个家庭啊。” 张定山默然不语，何薇与吕卿良两人则轮番上阵。 这也是之前便商讨出的策略。张定山毕竟有队长的身份，他直接出面的话，不好转圜。何薇与吕卿良两人便没有这些顾虑。 “沉没成本不应该成为未来决策的依据。” 李文华丝毫不为之所动。他看着吕卿良与何薇两人，说道：“之前投入的再多，都只是沉没成本。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止损。立刻止损。不能再投入更多的资源到这个无底洞里了。” “但陆铭的推测很有道理啊。这一定是x组织的诡计，就是为了阻止我们继续查下去。” “李处，你相信我，再查一查，一定能有线索出现！” “这是上级的决定。”李文华再次给予了拒绝：“你们就算说服了我也没有用处。局长那里也通不过。再说，需要我们调查的事件还有很多，处里人手紧张，他陆铭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 “李处您说得对，谁的命都是命，这我们知道。就是这件事情眼看就要查到关键线索，现在就这样放弃，实在是不甘心啊。” “李处，您就再给我们点时间，我们一定不会让您丢脸的。” “不行，不行。” 面对两人的哀求，李文华只是摇头。 两人说的口干舌燥，李文华丝毫不为所动。无奈之下，两人只得住口，看向了张定山。 张定山站了起来。 “李处，再给我们一星期时间。只要一星期。如果这一星期里再查不出什么，责任我来负。我去背处分，我向局长做检讨。” 此刻，就算以李文华的脾气，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怒火。 他猛然拍了一下桌子，也站了起来：“责任你来负？好大的口气，这责任你负的起么？！这是上级的决定！是决定，不是建议！” 张定山神色依然不变。 “李处，我只要一星期时间。” “你……你是要气死我！这处长我不干了，你来干行不？” 张定山仍旧固执：“只要一星期就足够。” “张定山！上次去查基因库，你就不听我的劝，是，你确实查出了东西，但要万一没查出来，你想过后果没？你上次背处分的罚款还没交齐吧？每个月被扣70%薪水充罚款你很爽是不是？这一次你还敢直接违抗上级命令，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张定山神色仍旧坚定：“如果上级不同意继续查下去，那我辞职，我自己去查。” 何薇与吕卿良两人满是震惊的抬起了头。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李文华被气的大吼：“你是在威胁我？你以为少了你地球就不转了？还拿辞职威胁我？” “我只是想把这个案子继续查下去。” 李文华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着张定山。良久，他才慢慢坐下。又过了良久，才道：“这个案子必须要停止调查。” 嗯？ 吕卿良注意到，李文华的语气似乎有所改变。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陷入到了飞速运转之中。结合以往对李文华性格的专门研究——这是负责后勤工作的他所必须掌握的材料，只有如此，才能在处里为行动二队争取到足够的支持，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电光石火间，他忽然说道：“对对对，这个案子必须要停止调查。” 何薇满是意外的看向了他。却见吕卿良继续道：“只是，李处您也知道，这件案子比较复杂，山神祭祀之所那里，也还有点东西没有搞清楚，那个……对，那个收尾工作也是需要点时间的，大概，大概需要一周？” 张定山默然，不发一语。何薇如同福至心灵一般，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刻也道：“对对对，案子的调查我们现在就停止。就是这收尾工作嘛，一周，就一周，保准能完成。” 李文华仍旧满脸怒容，看向吕卿良的眼光里却多了一抹十分隐蔽的赞赏。 他的语气仍旧严肃。 “我会向上级打报告，保证在一周之内完成后续收尾工作。你们要重视起来，认真对待，必须确保如期保质保量的完成！” “是！” “李处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社会学实验基地那里，必须要安抚好民众情绪，绝不能再出乱子！” 李文华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吕卿良。 这件事情一直是他负责。 在此之前，几人曾经商讨过，要不要在现阶段就将社会学实验结束掉，直接放人们回家。但在综合考虑之后，张定山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可控制的因素太多了。现在就放他们离开，可能会给x组织以喘息之机，从而引发什么不好的后果。再说，己方要争取的时间也就一周而已，不如让社会学实验再坚持一周好了。 现在，这压力便全部压到了吕卿良身上。 他咬了咬牙：“李处您放心，我一定做好安抚工作！” 张定山轻轻出了一口气。 “没事儿了吧？走吧？还想在我这吃饭不成？” 李文华的语气十分恶劣。 张定山轻轻向李文华弯了一下腰，郑重道：“李处，谢了。” 他明白，这一次仍旧如同上一次一样，李文华没有将责任让自己背负，而是代替自己承担了起来。 “走走走，快走快走，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 李文华连连挥手，如同赶苍蝇一般驱赶三人。张定山便转过身来，带着何薇与吕卿良二人走了出去。 刚关了门，何薇便满是感慨：“老李是个好人啊。” 张定山没有理会，而是看向了吕卿良。 “有把握么？” 吕卿良苦笑道：“没把握也要硬着头皮上。总之这里交给我，你们快去吧，节约时间。” “走走走，我们快点回去。” 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再度回到了指挥中心这里。看到张定山身影，协助行动二队执行搜索任务的那些人的负责人立刻走了上来。 “我们接到上级命令，继续协助你们执行后续收尾任务，时间截止到6月25号0时为止。” 此刻距离截止时间，还有差不多150个小时，大约6天半的时间。 “谢谢。” 走进帐篷，在陆铭满是期待的目光之中，张定山说出了那个让陆铭振奋不已的消息。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沉重的压力。 只有6天半的时间了。 这是真真正正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一次再把握不住，那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毕竟，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张定山为这件事情已经向李文华求助了两次，如果再有第三次的话，不仅不合适，李文华自己恐怕也将承担不住来自上级的压力。 “我会找到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的。” 陆铭满是坚定的说出了这句话语。 在这之后，搜索行动再一次全面展开。陆铭再一次拿出了全神贯注，废寝忘食的态度，全副心神投入到了这项工作之中。 他不仅继续着实地勘探，还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对古籍的翻阅，以及线索的搜集、整理、分析、思考之中。连带的将黄为民也拖了进来。 经常是到了深夜，黄为民还不得不陪着陆铭一起寻找线索，刚睡下还没几个小时，就又被陆铭叫醒，再一次投入到书卷与电子文档的世界之中。 这让黄为民仅仅两天时间，便直接有了黑眼圈，也让他开始叫苦不迭。 “我在家里种田都没这么累过，小陆啊，你可是折腾死我了……” 对此，陆铭只能抱以歉意：“辛苦您了黄老师，时间紧任务重，麻烦您辛苦一点……” 时间便在这种情况之下悄然流逝着。 在第三天时候，在陆铭与黄为民，还有何薇以及负责安保的几人爬上一座小山头，取出仪器设备开始测绘、观察之时，陆铭忽然间看到了一些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东方的山峦之后，一条烟柱冲天而起，直插天空。 一点不好的预感从他心底慢慢升起。 “这是……” 通讯设备忽然响起。接通之后，张定山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第一搜索区编号86区域突发山火。此刻火势正在快速蔓延，但因为地势原因，仅有消防直升机可以投入灭火，其余消防设施无法到达。为确保安全，你们要立刻返回指挥中心。” 第四十二章 水火不容 山……山火？ 这个消息让何薇的心情再一次沉重了起来。在回到指挥中心，看到了山火的具体情况之后，她的心情就更加恶劣了。 这次山火火势较为汹涌，看样子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处理的了的。 在对抗山火这种大规模火灾的征程之中，人们总结了无数经验，发明了无数工具。但不管是哪一种方式，从整体上来说，却只有一种。 让火自己去烧，把能烧的东西全都烧完，火自然就灭了。 这虽然残酷，但却几乎是唯一的办法。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人类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清理出消防隔离带，不让火势继续向外蔓延。至于消防隔离带内部的火情，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让它去烧。 森林消防部门已经调动了许多力量参与到了对这一次山火的围剿之中。他们会结合气候、风向等的变化，在适当的地方阻击不断蔓延的火势，但最终是否能将山火控制在一个较小的区域之内，没有人能打包票。 这就意味着，在一定距离以内，所有地方都是危险区，所有无关人员必须撤离。 而很不幸，陆铭与黄为民之前划定的搜索区，便在危险区之内。 搜索任务无法再执行下去了。 “森林消防部门的人说了多长时间可以控制火情没有？” 此刻，何薇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了这上面。 张定山摇了摇头。 “他们没有说具体时间。但，最乐观的估计，也需要至少十天。” 至少十天…… 黄花菜都凉了！ 此刻己方的时间只剩下了四天而已！ “这一定是x组织干的！”何薇咬牙切齿：“他们为了阻挡我们继续搜索下去，才故意点了这把火！” 究竟事实真相如何，九成九是查不出来的。 山火的出现从整体来看，其实是具备一定随机性的。一个烟头，一个焰火，一道闪电，甚至某些天然的聚光现象，再结合合适的气候与环境，都有可能引发出一场波及广泛的山火。人类所能做的，也仅有提前控制火源，以及事后尽可能控制事态而已。 但是，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何薇却仍旧下意识的将嫌疑人锁定在了x组织身上。 “也有好的一方面。至少，这场火极大概率可以证明，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之中，真的可能存在有某些关键线索，也证明之前我们找到的那个山洞，只是x组织的伪装而已。” 这些推测仅仅只是推测，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也无法出现在正式的报告之上，更无法充当说服上级的理由。但至少，在陆铭，何薇，张定山三人心中却达成了一致。 “或许，x组织已经知晓了我们面临着极大的时间压力。他们在尽一切可能拖延我们的时间。” 不需要拖延太久。只要拖延四天时间，就不用x组织自己出面了。来自上级的压力，就会让这些在他们看来，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调查力量自己滚蛋了。 “这，算是x组织第一次正式出面与我们对抗了吧？” 何薇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陆铭神色凝重，心神略有些不属。 他没有想到，x组织第一次正式出面与己方对抗，时机便把握的如此之好，攻势如此凌厉，如此致命。 那么……怎么办？ 必须要尽快控制火情！ 张定山拿出了电话，在一边说了什么，回来之后又摇了摇头：“森林消防部门已经在全力以赴了。短时间内控制火情，不现实。” 陆铭咬牙道：“能不能采取非常规措施？比如人工降雨。” 张定山再次走开。片刻后又回来：“天气条件不算好，就算强行人工降雨，可能也达不到预期。” “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张定山沉默片刻，说道：“我去协调。无论如何，总要尝试一下。” 夜幕悄然降临。原本应该一片漆黑的东方的天空，此刻也隐隐多了一些暗红色。 那是山火燃烧的颜色。 原本清亮的天空，在这一刻也灰蒙蒙的，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 那是从山火区域飘来的浓烟与灰尘遮蔽了天空的缘故。 便在这个时候，天空之中忽然间出现了一点光亮，如同焰火一般，快速向天空飞去。 张定山的协调收到了效果。森林消防部门最终决定执行人工降雨任务。并且，为了确保成功率，甚至还以最快的速度，将周边区域的设备也调集了过来。 现在，能做的一切都做了。剩下的只有等待。 陆铭站在帐篷之外，仰头望着天空。 感受着空气之中若有若无的烟火气息，他一动不动。他一直在等待着，始终在等待着。 便在这漫长的等待之中，忽然间，似乎有什么东西飘到了他的脸上。陆铭丝毫不敢动弹，只是全神贯注的感受着，似乎在害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者只要自己一动，那一点感觉便会消失似的。 但下一刻，又有什么东西飘到了他的脸上。这一次他确认了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于是他伸出手，在那里抹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一点水滴的湿润。 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只是这雨势并不大，此刻最多也只能算是小雨而已。而这，对如此猛烈的山火很显然是杯水车薪，没有什么大用。 于是他便继续等待着。 此刻，帐篷之内，一个屏幕之前，特意被何薇与张定山两人邀请而来的气象专家坐在那里，专心致志的盯着屏幕之上的气象云图，两人则在旁边等待着。 “气象条件不好，其实现在是不太适合人工降雨的。现在能下起来小雨，都算是不错的了。” 气象专家的话语让何薇心中再次忧虑了起来。 “那您看，这接下来有下大的可能吗？” “有一定的可能性，但是不大，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气象专家的话语较为直白：“我们的希望在于，天气系统其实是一个混沌的系统，我们不可能预报的太准确，因为用于预测的参数时刻都在变化。现在来看，至少现在的数据显示雨势不大，未来当然有可能发生变化，只是可能性不大罢了。” 说到底，还是要看运气。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运气是否站在自己这一方罢了。 此刻，陆铭仍旧站在小雨之中，细细感受着雨势的变化。但让他失望的是，之前还能清晰感觉到的小雨，现在似乎，似乎又慢慢消失了。 陆铭一颗心慢慢下沉。 雨下不大，山火就无法在短时间内扑灭。无法扑灭山火，己方的调查就无法进行下去，时间便只能被白白浪费。一旦时间消耗殆尽，这件案子便会被列为悬案，所有人全都撤走。 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陆铭用力的呼吸着，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看了看四周，找了一个没有人的方向，对着远方的山林，对着天空，终于将自己心中的愤怒与焦虑吼了出来。 “啊……！” “老天！快下雨！快尼玛的下雨！草！下雨啊！尼玛的！” 无人的角落，陆铭大声嘶吼着。 似乎有什么莫名的存在听到了陆铭的呼喊，又或者，上天真的感知到了陆铭的心意，下一刻，忽然间，有什么东西掉在了陆铭的脑袋上。 他清晰的感觉到了拍击感。 他抬起头，一大滴雨水便猛然砸在了他的额头上。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抹了抹，便感觉到了一片水渍。 真的下雨了，真的……下大了。 大雨哗啦啦的从天而降，噼里啪啦的砸在地面上，砸在树木上，砸在野草上，砸在石头上，也砸在陆铭身上。 陆铭身上的衣衫片刻间便被大雨淋湿。山风吹过，一片冰凉。但这一刻，陆铭却没有理会这丝丝寒意。 他张开双臂，抬起头，直面大雨的冲刷，哈哈大笑了起来。 此刻，帐篷之中，听着雨点啪啪落在帐篷顶上，那名气象专家看了几个数据，脸上满是震惊。 “太巧了，太巧了。”他连连摇头，似乎此刻都仍旧不敢相信：“你看，气象雷达显示这里有一个低气压团……” 何薇脸上渐渐的露出了一点笑意。 她听不太懂气象专家的那些专业名词，只能大概听一个意思。总体来说，那意思便是，因为某些极其巧合，概率极低的原因，在天气这个混沌系统之中，原本的小雨甚至无雨，此刻变成了大雨。 “这一次，运气真的站在我们这一边。” 她心中这样想着。 不得不承认，山火这一招，确实打乱了己方的全盘计划，差一点让己方所有的前期努力都付诸东流。x组织差一点就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只是现在，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手机叮铃铃的响了起来。张定山接过，听了几句，便将手机挂断了。 “森林消防部门负责人刚刚给我来了电话。他告诉我，因为这一场大雨，原本最乐观情况也需要十天才能扑灭的山火，现在……预计在下半夜的时候便会熄灭。” 至少，己方的搜索行动不会再受到影响了。 第四十三章 气象武器 此刻，总指挥部以东的山林之中，山火猛烈的燃烧着，火头甚至于扬起了几十米高。滚滚热浪向着四周不断发散，浓烟伴随着灰尘铺天盖地而起。 往往一个热浪涌来——甚至不需要明火到达，原本还生长着的树木便会被烤干，浓烟伴随着灰尘涌过来，偶尔飘过来一片火星，整棵大树便轰然起火。 此刻，天空一片阴沉，雷霆震怒，响彻整片山林。偶尔会有一条闪电划过，阴暗的天空便骤然一亮，如同白昼。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往下猛砸，看似具备涤荡一切之势，但现实却是，这些雨水还未降落到地面，还未真正接触到火焰，便已经提前被炽热的高温所蒸腾，重新化作蒸汽回到了天空。 当山火太过猛烈的时候，就算下大雨，暴雨，都无法将其扑灭。 但现在，这发生在太行山深山之中的山火尚且处于早期阶段，还未来得及发展成大型山火。面对这一场大雨，在初期时候，火势虽然仍旧表现出了一往无前的气势，但无法太过持久。 大量雨水的蒸腾带走了太多的热量，于是这里的温度便无可避免的缓慢降低，最终降低到了雨滴可以呈液态接触到火焰，接触到燃烧物的地步。 这是一场水与火的战争，这是一场你死我活，你退我进的拉锯战。而伴随着雨势的继续增大，伴随着源源不绝的后续支援，大雨，在这一场战争之中终于占据了优势。 一处又一处火焰被雨水浇灭，山火的范围开始迅速缩小，最终只剩下了浓烟，再也没有明火。 到这个阶段，其实还算不上完全扑灭了这处山火。因为大量的可燃物内部仍旧具备极高的温度，可能伴随着一阵风，导致了足量的氧气供应，原本已经熄灭的火焰便会再度出现。 被浇湿的树木枝干、杂草等也会被重新烤干，星火燎原之下，山火会重新出现，甚至比之前更为猛烈。 这便是山火的凶险之处。而人类，面对这种情况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的。 仍旧是那句话，人类只能等待其慢慢烧完，到最后没得烧了，自己就灭了。 但对于天威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因为此刻大雨并未停止。 水的蒸腾可以带走大量热量，恰好是高温的天敌。于是，在山火完全熄灭，没有明火之后，这一片区域便变成了如同蒸笼一般，滚滚蒸汽迅猛生成，在遇冷之后又化作了水滴，到达一定浓度之后再度到达地面。与此同时，天空之中的水滴还在不断落下。 到了太阳将要升起的时候，这一场山火终于完全熄灭，完全失去了复燃的可能。 当消息传到指挥部之时，在这里守候了一夜，一夜未眠的张定山三人脸上同时出现了振奋之色。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等待这一场大雨停下，搜索行动便可以继续展开。 虽然这一场大雨，在消灭了山火的同时，也降落在了其余没有燃起火焰的地方，让原本就难行的山路更加泥泞，但这应当不会对搜索行动造成太大的障碍。 按照当前气象条件来看，这一场略显意外的大雨，应当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这是森林消防部门与张定山特意请来的这名气象专家的共同判断。 但是…… 一直到天完全亮起，一直到日正当午，雨势却仍旧没有丝毫减弱，反而略有加强。 陆铭心中再次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原本的振奋，也从张定山与何薇两人脸上退去，变成了凝重与严肃。 那名气象专家苦笑道：“我说过了，天气是一个混沌的系统，天气预报不可能做的太过精准，因为相关参数一直都在变化。昨天晚上时候的数据还显示最迟到上午十点，这场雨就会停下。” “那现在呢？” “气象雷达显示，湿热气团在向这里汇聚，雨势甚至有可能进一步增强，什么时候能停下，现在实在不好判断。” “您能做一个大概的判断吗？” 气象专家思考片刻，有些迟疑的说道：“以现在的数据来看，这场雨……怎么也得下个两三天吧？但还是那句话，对于这个混沌的系统来说，也许下一刻还会产生什么别的变化，导致雨停了也说不好。就是可能性不太大。” 两三天？ 己方剩下的时间一共才只有三天多了！到了6月25号0时，无论如何，己方都得撤离了。 可是，一直下雨，搜索行动将很难展开。就算强行推进，也会让参战人员面临许多意外的风险。 张定山默然片刻，问道：“以您的专业素养来判断，原本几个小时就会停下的雨，现在却要持续好几天，这种事情，罕见吗？” 那名气象专家连连摇头，感叹着：“很罕见，十分罕见，概率很低，我从来没有见过。不怕你们笑话，我虽然是一名气象学家，但现在这情况，我都有些怀疑老天是不是在专门和你们作对。” 陆铭一颗心慢慢沉了下来。 这名气象专家并不知道实情，无心之下说出了这番话。而这番话，进入到自己耳朵里，却可以解读出别的意思。 真的是老天在和自己作对吗？不，不一定。和自己作对的，有可能是x组织。 陆铭抬起头来，视线似乎透过了被雨点砸的劈啪作响的帐篷顶，看到了阴云密布的天空。 那里是属于气象的领域。能在气象领域之中发挥作用的，大约可以算作是气象武器了。 人工降雨，或者人工增雨，也可以算作是气象武器的一种。 或许，在x组织当初燃起那把山火，试图阻挡己方的搜索行动，却最终因为己方运气好，x组织运气差，山火将要被一场大雨浇灭之时，x组织便调整了下一步的行动。 既然无法阻挡山火被浇灭，既然无法阻挡大雨的降下，那么…… 让雨量继续增大吧，让时间继续延长吧。 你们不是想要下雨？我给你们雨。不仅如此，我给你们的，还比你们要的更多，时间也更长。 没有火，那便用水，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陆铭看了看张定山，看了看何薇，便从两人眼神之中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很显然，几人在这一刻同时想起了“x组织作梗增大雨势”的可能性。 要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对于人类来说或许很难。但是对于掌握了超出人类科技的x组织来说，这并不是不可能。 “请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场雨停下？有没有人工消雨之类的技术？” 那名气象专家说道：“这种技术我们是有的，但不适合用在这里。” “为什么？” 那名专家摊了摊手：“人工消雨的原理，其实和人工降雨是一样的。比如有一片云，原本它会飘到a地，再变成雨降下来。现在我们不希望a地下雨，要执行人工消雨作业，那该怎么办呢？很简单啊，在这片云还没有飘到a地的时候，就对它执行人工降雨作业，让它提前变成雨落下来不就行了？” 现在，这一片区域已经开始下雨了。也即，云已经到达了这里。再执行人工消雨已经没用了。 “还有另一种办法，这个云变成雨，需要有足够多的凝结核，凝结核凝聚的水汽足够大了，就会变成雨落下来。从这个原理来看，我们可以向云层里补充过量的凝结核，这样一来单个凝结核就无法凝聚足够多的水汽，就无法变成雨滴落下来了。但这种办法也有限制，那就是，不适用在水汽太过充足的情况之下。” 水汽太过充足的话，不管多少凝结核，都可以凝聚到足够的水汽，都可以变成雨滴。 而现在，伴随着之前山火的猛烈蒸腾，伴随着足够多的云朵，水汽很显然是十分充足的。使用这种办法的话，只会让雨势更大，只会收到反效果。 两种办法俱都无法使用。 在这一场只存在气象领域的战争之中，面对x组织所使用的气象武器，人类一方一败涂地，没有任何应对之法。 离开帐篷，看着天地之间的一片苍茫，三人一同沉默。 良久，何薇咬牙道：“这个x组织，真不简单。” “尤其是，他们明明已经站出来与我们正面交锋，却仍旧没有留下丝毫把柄。” 无论之前的山火，还是此刻异常增大，且时长增加的大雨，都可以归咎于天气系统的混沌，可以得到相当主流、相当合理的解释。 行动二队无法将其当成x组织作梗的证据，也无法以此作为说服上级，让上级授权自己继续增加调查时间的借口。 “这还是真是符合x组织一贯的作风啊，哪怕到了现在，他们都还在想着隐藏自己，哼……” 何薇的话语之中满是愤怒。 张定山的神色仍旧平静。 “我在想的却是，x组织如此大费周章，安排如此周密，耗费了如此之大的力气来阻止我们，我很好奇，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里面，究竟会有什么样的证据和线索？……” 第四十四章 无条件无折扣 截止到现在，“山神”仍旧是只存在于古籍记载和一些推测之中的虚幻存在。它是否真的存在，又或者，它是否真的具备“超自然力量”，这仍旧无法确定。 行动二队针对山神的调查，更多的是在对于x组织进行调查的过程之中，连带着进行的。也即，x组织为主，山神为辅。 或许在未来某一天，在真的完成了对x组织的调查，获取到更多有关山神的资料，确认了它的存在以及对于人类世界的威胁性之后，行动二队会将它也列为主要调查目标，但并不是现在。 此时此刻，行动二队最重要的目标，并不是山神，而是有可能存在于山神祭祀之所的那些关键线索。反而是一开始所制定的，“将陆铭献祭给山神以引出山神”的目标，暂时不太重要了。 毕竟，当初想要引出山神的主要目的，也是希望通过山神寻找到有关x组织的线索。 但无论如何，找到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都是一切目标的前提。 而现在，这项任务，在这遮天蔽日，看样子最少要持续数天的大雨之前，变得有些不可能实现。 三人默默的注视着一片苍茫的群山，默默的思考着。 良久，张定山转过身来，向着另一处帐篷走去。何薇与陆铭两人急忙跟上。 那是协助执行搜索任务的山地专业人员负责人所在的帐篷。 没有客套，张定山直接说道：“据气象数据显示，这一场大雨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停下。但是我们的搜索任务十分紧迫，必须要在6月25号0点之前找到目标。” 负责人挺直身体，神色没有变化。 “上级给我的命令是尽全力协助你们执行任务。” 这句话像是表达了他的态度，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说。陆铭有些困惑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张定山，却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何薇凝重道：“天气恶劣，搜索行动可能会有很多困难，也可能会有很多意外。山洪、泥石流、山体塌陷等情况都可能发生。” 就算天气条件良好，执行山地搜索任务，尚且可能会面临诸如失足跌落、滑倒、飞石砸伤、毒虫猛兽之类的意外，更不要说此刻天气这么恶劣。 面对何薇的话语，那名负责人的语气与神态仍旧没有变化。 “上级给我的命令是尽全力协助你们执行任务。” 此刻，陆铭渐渐醒悟了过来。 负责人只说“全力协助你们执行任务”，却并没有对此刻所面临的困境提上一句。 这便是他的表态。 无论面对何种困境，无论面对任何艰险，上级给我的命令是要我全力协助你们，那么，只要你们下达命令，我就一定会去完成。 不讲任何条件，不打任何折扣。说全力就一定全力，说完成就一定要完成。 “谢谢。” 此刻，张定山代表着何薇与陆铭，将这一句感谢讲了出来。 负责人再度挺直身体：“请指示。” 张定山缓缓道：“我命令……继续搜索！” “是！” 负责人转过身来，抓起通话器，将来自张定山的命令传达到了十几个二级指挥中心，以及每一个搜索小队队员的耳中。 “继续搜索！” 离开负责人所在的帐篷，何薇的忧虑并未有太大的缓解。 “队长，我们能做些什么？” 此刻天气如此恶劣，继续执行搜索任务，对于搜索队成员们来说，很显然要面临着极大的危险。虽然是为了执行任务不得不为，但什么都不做的话，何薇同样会感觉到良心不安。 张定山沉思片刻，说道：“他们是专业的山地人员，后勤补给和配套方面都很完善，不需要我们插手。” 陆铭想了想，说道：“我看到野战医院的设置似乎不足。野战医院只在总指挥中心这里才有，二级指挥中心那里都没有。并且里面只设置了诸如外伤、中毒之类的项目，可能不太适合现在雨天的任务。” 张定山点了点头。何薇立刻道：“我给卿良打电话，让他协调一批医务人员过来。” 张定山却阻止了她：“现在卿良身上的担子很重，我来协调吧。” 沙漠野战医院那里的社会学实验基地是否平稳，关系到行动二队的后方是否稳定。这确实是不能出一点岔子的。 在张定山协调了这件事情之后，三人再一次开始了等待。 陆铭与何薇、黄为民三人俱都不具备在恶劣天气下展开山地搜索的能力，此刻便也只能留在这里等待消息了。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在傍晚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 一名搜索队成员在行动之中，不小心跌落山崖，腿被摔断了。急救直升机冒雨起飞，却因为事故发生地环境复杂，根本无法降落，最终只降落在了距离事发地有一百多米距离的一处平缓地带。 如果是在平地上，这一百多米距离转眼就到。但那里是山地。地形高低起伏，到处都是树木与杂草，且天上下着雨，地面异常湿滑。 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三人的心便同时揪了起来。一直到前线传来消息说，同伴终于将其抬到了直升机上，且直升机顺利起飞，正在向总指挥部这里赶来之时，三人才略微放下了心。 不久之后，陆铭便看到了那名搜索员以及他同伴的身影。 此刻，搜索队成员们浑身都已经湿透，衣服上满是泥浆与草屑，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那名受伤的搜索员满脸痛苦，却仍旧咬紧牙关不吭一声。他的腿部因为衣服遮蔽而看不到伤口，大片的红色血液却触目惊心。 伤员被送到野战医院紧急救治，陆铭的心却始终沉重。 他知道，这名伤员的出现，或许只是一个开始。如此恶劣的天气条件下，意外受伤的情况恐怕会源源不断。 现在，他唯一能希望的，便是千万不要出现死亡事故。如果可以，最好连那些能留下严重后遗症的伤势都不要出现。 断了腿，还能接上。但如果伤势太过严重，截了肢，那影响的就是一辈子的人生了。 陆铭心中很清楚的知道，调查x组织这件事情，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可能已经高达上千的受害者以及数量更多的，暂未成为x组织目标的幸存者，也为了人类文明自身的安全——就像行动二队所属的机构，星球安全局之中“安全”二字所说的那样。 x组织的存在，对于人类文明整体是有威胁的。这才是世界政府不惜投入如此之多资源，也要将其查清楚的真正原因。 调查迟迟没有突破，不得已之下只能将其列为悬案，那是后话。 换句话说，这名搜索队员是在维护文明整体安全的时候受的伤。 但理智上虽然想的很清楚很明白，陆铭却总是感觉到，他是为了自己才受伤，才将自己置于险地的。 这让陆铭心中满是愧疚，也满是不安。 不久之后，第二名伤员出现了。他的胳膊不慎被山石划到，破了一个大口子，深有将近两厘米。 为了防止感染，他也被快速送了回来接受治疗。 再之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每一名送回来的伤员俱都浑身泥泞，狼狈不堪，让陆铭真切体会到了此刻在野外作业是多么艰难和危险。 冒雨搜索的第一天尚未结束，野战医院之中便多了足足八名伤员。而在此之前，天气情况良好的时候，连一个伤员都没有出现。 天渐渐的黑了，夜晚再一次降临。搜索任务被迫中止，全员撤回了各个指挥中心与补给点。 第二天天亮时候，雨仍旧没有停下。搜索队员们带着装备，再一次冒雨出发。 此刻，时间距离截止，只剩下了43个小时，还不足两天。 搜索任务并未出现成果，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仍未找到。但陆铭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苛求搜索人员们太多。 所有人都尽力了。他们甚至在自己的要求之外做了更多。 可是……就算如此，都找不到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在哪里么？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难道，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己方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最终仍旧一无所获，灰溜溜的撤离么？ 凝望着雨幕，陆铭似乎隐约听到了x组织那猖狂得意的狞笑。 他回到了帐篷之中，将这一段时间执行搜索任务所获取到的资料，包括地形资料、搜索队前进路线图等全都找了出来，结合古籍之上的资料和自己的记忆，再一次开始了沉思。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来改变现状的话，那恐怕失败就真的要降临了。 天渐渐的黑了，这一天也迎来了终结。除了又多了七名伤员之外，这一天之中仍旧没有任何收获。 陆铭知道，等第二天五点搜索队再次出发之时，时间便只剩下了19个小时。再去除天黑的时间，可利用的时间，仅仅只有12个小时而已。 这个夜晚，陆铭一夜未眠。一直到凌晨三点钟时候，他离开了帐篷，再一次找到了张定山。 第四十五章 灯下黑 张定山似乎永远不会睡觉一样，无论陆铭什么时候来找他，他都始终是一副清醒的模样，似乎从来不会出现被惊醒之后的倦怠。 何薇也同样如此。 于是，在这山中的雨夜，三人再一次汇聚在了张定山的帐篷之中。 对于陆铭的深夜拜访，何薇眼中隐隐有一些期待。 她发现，每当局势僵持，调查迟迟没有进展，面临极大困局的时候，这个自称兼职科幻作家的家伙，脑袋里总是会冒出一些奇思妙想，令已经僵持的局面重新找到出路。 当初的寻找共同点、从历史资料之中寻找线索、认为此刻找到的山神祭祀之所是假的等等提议，全部出自这个家伙之手。那么现在，在局势又一次僵持，己方一筹莫展的现在，这个家伙，说不定能再一次给自己带来惊喜？ 果然，陆铭的第一句话，就让何薇精神一振。 “我感觉，我们似乎陷入到了一个思维误区之中。” “什么误区？” 何薇迫不及待，立刻问道。 陆铭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说道：“我仔细统计了一下搜索行动开始以来我们的搜索路线，我发现，在初期对于较为容易到达的地方进行了一遍搜索之后，后续所有搜索的重心，便全都放到了那些难以到达、地形恶劣的地方。” 譬如深山峡谷，譬如悬崖峭壁之类的地方。 正是因为这些地方难以到达，搜索极为困难，搜索行动才推进的如此艰难，还有了大量的伤病出现。 张定山眉头皱起：“这有什么不对么？” “为什么这是对的？” 面对陆铭的反问，何薇一怔。 这个问题，有为什么么？山神祭祀之所这样古怪离奇的地方，难道不应该天生就存在于人迹罕至、悬崖峭壁之类难以到达的地方么？如果它存在于较为容易到达的地方，那不早就被发现了？ “这不对，不对。”陆铭摇头：“所以我说，我们陷入到了思维误区之中。为什么山神祭祀之所不能存在于较为容易到达的地方？” “理由？” 何薇对此仍旧有些难以接受。 “我们首先假设，所谓‘山神’，确实属于某种超自然力量的存在，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对于这个假设，两人可以毫无障碍的接受。毕竟，调查进行到了现在，有太多线索隐隐指向了这个神秘的存在。 “山神究竟是什么，来到地球究竟有什么目的，暂时无法得知。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从它所表现出的行为，来推测属于它的一些特征。它的特征也很简单，也即，你给我合适的祭品，我给你你想要的好处。” 这是山神的“原则”，是当初那个穷小子得以发家，唐氏家族得以强盛，甚至x组织之所以存在的基础。 “对于山神来说便是，它所期望达成的目的，是，用足够的好处，来换取合适的祭品，也即具备hag.1基因的人体。而要达成这个目的，它便必须要令自己具备一定的曝光度，也即，令人有机会发现自己。 如此，便可以得出这个结论：如果它的祭祀之所位于异常难以到达，甚至以古人的能力根本无法到达的地方，它还怎么让人发现自己？根本都没人能发现自己了，它如何达到自己获取祭品的目的？” 嗯？ 这样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这不对，不对。” 面对陆铭的说辞，何薇大摇其头：“照你这么说，那山神干嘛还将自己的祭祀之地放在深山里？放到闹市里岂不更好？那样更容易被人发现。” 张定山沉声道：“我想，山神的首要目标是必须要确保自己的安全，也即，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山神的存在，在当时那个儒家思想奉行的社会，是不可以被公之于众的。暴露在阳光之下的唯一后果，便是被人类世界所毁灭。当初那个穷小子的秘密曝光之后，当地官员和村民们蜂拥进入山里‘除妖’，便是这种后果的现实体现——私下里，可以祭祀山神获取好处，但摆在明面上就不行。 祭祀之所必定要被设置在人迹罕至，却又不是完全没人能到达的地方。深山里便是一个较好的选择，可以隐蔽自身，不暴露在公众之前，同时，又有药农、猎户、商旅等人偶然经过。 “我想也是这样。”对于张定山的说法，陆铭表示赞同：“还有一点，古代和现代可是存在巨大差异的。对于古代人来说人迹罕至的地方，对我们现代人来说却可能是坦途，十分轻易便可以到达。而此刻，那些悬崖峭壁、深山峡谷之类，对我们来说都十分艰难才能到达的地方，对于古人来说可能根本就没有办法到达。所以我才认为，我们可能出现了思维误区。” 何薇喃喃道：“这样说，我们之前的辛苦，都是在做无用功？山神祭祀之所可能就在我们之前忽略了的地方？我们根本没必要冒这么大危险去搜索那些危险的地方？” “灯下黑也是有可能的。” 对此，张定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那如果山神祭祀之所真的在较为容易到达的地方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年了，都始终没有人发现？” 陆铭道：“山区面积广大，有些较为容易到达的地方也没多少人会经过，更没有人去特意搜索，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山区交通状态发生翻天覆地的提升，人口数量相比起以往多了许多倍这种情况，才发生多久？” 何薇认真思考了片刻，最终也不得不同意了陆铭的说法。 “那这样一来，在这任务最后截止的一天里，全力搜索以往那些被我们忽略的，容易到达的地方？” 陆铭道：“赌一赌吧。现在天气这么恶劣，就算全力去搜索那些难以到达的地方，也搜索不了多少面积。不如全都撤回来赌一把。还能避免再有伤者出现。” 张定山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赌一赌。” “或许，我们还可以使用另一种辅助手段。” 陆铭思考着，慢慢说道：“既然山神祭祀之所可能存在于较为容易到达的地方，那么我们便无法排除另一种可能，也即，当地居民在这几十年时间之中，或许经过，乃至于发现过山神祭祀之所所在的洞穴，只是他们没有注意，没有深究而忽略过去了。调查一下当地的村民、山民、老人，询问一下他们在以往进山之时有没有类似发现，或许会有所帮助。” “反正最后一天了，那就试一试。这件事情我去协调。” 后续安排便如此确定了下来。还未到五点钟出发的时候，张定山便找到了那名负责人，将之前所制定的搜索计划全盘推翻，借助地图，重新制定出了新的搜索计划。 之后，他又联系了当地政府与治安部门，于是便有众多人员冒着雨，带着那个略显古怪的问题——“你们进山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过，或者听说过在某个区域有未探明的山洞存在？”，来到了周边的每一个乡村，每一户家庭之中，展开了走访调查。 可以大规模的、光明正大的调动属于人类世界的力量，这是行动二队在面对x组织之时最大的优势。而现在，在这最后一天，最后一次机会之中，张定山将这个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出发的时间终于到了。在陆铭的目送之下，众多搜索队员带齐装备，顶着夜幕，再一次进入到了深山之中。 对于搜索队员们来说，今天的气氛要比以往更轻松一些。毕竟，今天不用再去那些充满了危险的地方了。 最后一名搜索队员的身影也从陆铭眼中消失。但他仍旧怔怔的在那里看着，似乎在思考什么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陆铭总是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他努力的想，认真的想，但无论如何，却总是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 “或许只是压力太大了，心神不宁。” 叹了口气，陆铭摇了摇头，放弃了继续思考这个问题的打算，而是将精力放到了对于搜索任务的思考之上。 一夜未眠，此刻的陆铭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疲倦。庞大的压力之下，他的思维更加活跃。 他在努力思考还有哪些线索，或者哪些办法可能有助于此刻的搜索任务，有助于在这最后一天的机会之中，真正将山神祭祀之所找出来。 便在这思考之下，他忽然间被旁边一声惊呼惊醒。他抬起头来，便看到野战厨房的炊事员手中提着一只兔子，那兔子四腿乱蹬，奋力挣扎。 “你个畜生，还敢咬我，一会就炖了你……” 炊事员骂骂咧咧的走进了厨房。 陆铭嘴角泛出一丝微笑。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狗急了跳墙，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原来是真的。” 这大概可以算是紧张任务之中的一个调剂。陆铭笑了一下，便丢掉了这件事。 可是下一刻，他忽然间浑身一紧，猛然间想起了自己所遗忘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是啊，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第四十六章 该来了(求追订) 陆铭再一次找到了张定山。 “队长，我们之前忘掉了一件事情。” 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便连陆铭自己也才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是如此干涩。如果何薇也在这里的话——她前去亲自协调发动当地力量进行走访调查的事情去了，如果她也在这里的话，听到自己此刻的语气，看到自己此刻的态度，恐怕会被吓一跳。 但张定山的神色仍旧淡淡，似乎什么消息都不足以拨动他的心绪。 “不要紧张，你想起了什么事？” 受到张定山情绪感染，陆铭的紧张情绪也缓和了一点：“我刚想起来，兔子急了也要咬人。我们的大规模搜索行动，甚至于将x组织逼迫到不惜正面与我们交锋，那么，在发现未能阻止我们的搜索行动，且我们真的找到了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我是说，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那么，x组织会怎么做？” 张定山的神色之中也多了一点严肃。 这个问题，他之前倒是没有想到。 又是思维定势。似乎，x组织只会隐藏在幕后，隐藏在暗中，从不会现出身来与己方正面对抗，就算是现在，勉强算得上是在与己方正面交锋了，却仍旧滑不留手，不肯留下任何把柄与痕迹，已经成为了x组织的固有特征。 只要己方一想起x组织来，立刻便会默认他们是这样的。 可是，兔子急了也要咬人。 当x组织真的被逼迫到绝路，他们还会遵循以往那种只会隐藏在幕后的准则吗？他们会不会真正跳出来，使用那更超出人类水平的科技，从肉体上消灭己方？ 甚至……他们会不会直接采取暴力手段，在己方刚刚发现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之时，便直接将其炸毁，令那可能存在于其中的关键线索永远被埋葬，再也不能重见天日？ 张定山不得不承认，这是有可能的。 虽然此刻己方有关“山神祭祀之所在容易到达的地方”这个推论，尚未被验证正确性，己方距离真正找到目标，看似也还遥遥无期。但…… 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而不备。 现在，到了开始就这个问题做准备的时候了。 张定山拍了拍陆铭的肩膀，语气仍旧坚韧而平静：“我知道了，这个问题交给我来处理。” 之后，他便径直走向了指挥部的仓库。陆铭不明所以，跟在了身后。 却见张定山打开仓库看了看此刻的物资储备，又来到了应急直升机小组这里，对一名直升机驾驶员低声说了些什么，之后便回来了。 “队长……” 陆铭欲言又止。 “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见张定山似乎不欲说出自己的安排，陆铭只能悻悻的哦了一声。 之后，陆铭看到数名工作人员从仓库之中，将数个大箱子搬到了直升机之上。之后，那直升机轰鸣着起飞，进入到了雨幕之中消失不见，不知道去了哪里。 陆铭只能继续等待。 此刻，本地某个治安部门办公处，正与本地人员共同统筹整个走访调查事宜的何薇，在略显焦心的等待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大洼村某村民声称他在小时候，进山砍柴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当时因为害怕，他并未深入探索，后来也没有再去过。经仔细回忆确认位置，我们确认，该村民所声称的山洞，位于我们之前划定的目标区域范围之内。” “现场确认位置。” 一线人员的语气有些为难：“该村民年岁已高，现在天气又不好，他恐怕没办法进山。” “走铺装路，开车带他去距离那个山洞最近的地方，让他尽可能精确指认。我会调派搜索小队前去现场确认。” “是。” 一辆越野车从大洼村里飞快驶出，向着深山行去。一直走了二十多公里，才在路边停下。工作人员下了车，立刻打起伞，然后拉开后车门，小心翼翼的护着一位老人家下来。 老人家站在路边，颤巍巍的带上眼睛，看着远方的山势看了许久，才说道：“再往前走走，我再看看。” 汽车依言再度向前行驶了数百米距离，然后再度停下。老人家再次开始观察，甚至还用上了望远镜。 “应该是那座山，和最高的那座山中间，大概半山腰的地方……但时间太久，我不能确定。最好能从另一个角度再看看。” 汽车再度开始前进，又走了好久，才再次停下。这一次，老人家很快便确认了目标。 “就是那里，没错了，我记得很清楚。” 工作人员拿出了附近山势的电子地图，认真的向老人做着确认：“是这里么？” “对，就是这里，错不了。” 相关信息很快便传递到了何薇这里。何薇则立刻向张定山做出了通报。 “第26搜索队立刻去现场确认情况。” “是。” 茫茫山崖之中，一队穿着全身防水服，携带着各式专业山地装备的精悍人员迅速向目标区域行去。 “报告，已找到目标山洞。该山洞深有17米，疑似地下暗河冲刷而成，内部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现场图片如下。” 最终结果并未给何薇带来惊喜，但她并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 第二条消息很快到来。 “三里坡村某村民声称数年前曾经看到过一个山洞……” 一辆汽车再次载着他离开了村庄，向着远方的深山行驶而去。 此刻，时间已经快要到达中午了。今天的搜索任务已经进行了数个小时，陆铭仍旧处在略显焦急的等待之中。 便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传了出来。 “第85搜索队向总指挥部报告，我方有重大发现！在如下坐标处，我方发现了一个洞穴，深入约50米后发现一处疑似神像的雕像，雕像周围有众多疑似古物散落！从外表看，古物大多保存完整，我方现已退出待命！” 疑似神像的雕像！ 众多古物散落！ 在这一刻，这些话语如同一柄重锤，重重敲打在了陆铭的脑袋上。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的疯狂跳动着，血液在疯狂的流动着，他张开了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之前找到的那处山神祭祀之所果然是假的！ 现在果然找到了真的！ 里面一定有重大线索存在！ 嗯？ 下一刻，陆铭心脏一紧。 x组织会不会狗急跳墙？ 他们可是掌握着超出人类水平的科技的！以往诸多事件俱都表明，他们拥有窃听己方通讯的能力！那么现在，己方的通话是否已经被他们窃听了？ 他们会不会直接把那里摧毁？ 他猛然转头，看向了张定山，却见张定山竖起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陆铭一颗心疯狂的跳动着，强忍住了询问的冲动。 张定山走上话筒，用仍旧沉稳的语气下达了指令。 “在洞口原地待命！我马上就到！” “走！” 对陆铭说了一声，他转身便向外走去。伴随着他的动作，数架直升机立刻启动，众多安保人员，以及黄为民等，各自进入到了直升机之中，之后便轰鸣着向那处山洞飞去。 在这过程之中，张定山还对何薇发去了通报，要求她也立刻乘坐直升机赶过来。 陆铭心中满是忧虑，似乎下一刻便会有导弹飞过来将直升机击毁，又或者下一刻便会接到那处山洞被直接炸毁的消息。但看着满是平静的张定山，就算心中再焦急，也只能闭上自己的嘴巴。 数架直升机最终在一处较为平缓的地方降落，众多人员各自下机。片刻后，另一架直升机也从远处飞来，何薇也从上面跳了下来。 “找到了？找到了？太好了！” 此刻，何薇异常振奋。 “山洞那里不能降落。这里是距离最近的降落点了。我们走过去。” 一行人出发之前便穿上了防水服，带上了山地装备。此刻，张定山一声令下，足足二十多人一同冒着仍旧不算小的雨水，走上了泥泞湿滑的山路。 陆铭心中仍旧惴惴，但也只能继续跟随。 队伍不断前行，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密林。张定山一马当先前方开路，后续人员继续跟随。却见张定山仅仅走了几十米而已，确认队伍全员进入到密林之中了，却停了下来。 “停了？为什么停下？” 陆铭心中满是疑问，满是焦虑，只感觉张定山的行为不管怎么看都透露着一些古怪。 等了十几分钟时间，张定山慢慢抬起了头，看了看被树木枝叶几乎遮蔽的天空，陆铭也下意识的抬起头，但只看到了密集的枝叶和被分割成碎片的天空。 “该来了。” 张定山喃喃说道。 他的话语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在陆铭还未来得及询问他是什么该来了的片刻之间，陆铭的眼角余光忽然间从天空之中看到了一束火光，一闪即逝。 下一刻，大地猛然震动了一下，几乎将陆铭掀倒。还未等他从慌乱之中回过神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传进了他的耳朵。 第四十七章 铁证(求追读) 在这一刻，密林之中一片混乱。但除了陆铭与黄为民两人之外，其余人，不管是谁都立刻站了起来，且取出武器，片刻间便做出了战斗阵型，将陆铭与黄为民两个平民护在了中间。 片刻之间，大地的震动平息，那滚滚声浪也消失不见。密林之中又只剩下了风雨声，一片寂静。 勉强恢复了镇定的陆铭扶着旁边一颗树木站起，向着远方眺望。于是他便看到，在树木遮掩之下，若隐若现的那座山头，此刻已经被浓烟和灰尘所掩盖。 在风雨之下，那烟尘滚滚而起，直升起几十米高。烟尘笼罩之外，树木折断，破碎的山石遍地都是，如同被暴力的推土机彻底推了一遍一样。 整座山头几乎都崩塌了。爆炸核心点更是直接出现了一个大坑。 这是如同天灾一般巨大的力量。在这股巨大的力量之前，陆铭感觉到自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他略显僵硬的转过头来，看向了神色仍旧平静的张定山，于是张定山的声音便传进了他的耳朵。 “全体就地隐蔽，等待后续处理。” 十几名安保人员默不作声，仍旧保持着警戒姿态。陆铭则僵硬问道：“队长，那里，那里是发现山神祭祀……祭祀之所的地方。” 张定山毫不迟疑的点头：“是。” “现在，现在那里，被，被毁了。” “是那里被毁了，但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没有被毁。因为那里是假的。” “假……假的？” 陆铭颤抖着问道。张定山再度点头，确定了陆铭的疑问。陆铭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了何薇，便看到何薇强作平静的脸庞之上，已经出现了一抹难掩的喜色。 “没错陆铭，这里就是假的！x组织要狗急跳墙？那就跳好了！” 张定山则说道：“很简单的安排。我让一支搜索小队故意在通讯频道之中向我们汇报说发现了目标，故意**组织窃听，他们果然就忍不住要跳出来了。” 原来这不过是一个引蛇出洞之计！ 在得到相关汇报之后，张定山大动干戈，立刻调集相关人员乘坐直升机前往，也不过是为了做戏做全套而已。 可是…… “x组织怎么会那么傻？他们应当有一定的监控力量，而我们现在还在这里，并没有到那里去！” “还记得我让直升机带走的那几个大箱子么？” 陆铭点了点头。 当初张定山确实吩咐那名直升机驾驶员带走了几个箱子。 “那箱子里，是防水服。我把它们交给了第85搜索队，然后和他们约定了时间，在我们进入密林之后，他们就将那些防水服摊开，放在了洞口附近，之后他们会立刻撤离，防止被误伤。” 陆铭猛然醒悟。 己方进入密林消失，不久之后，洞口附近那里却出现了人群的踪迹——从高空看来，摊平在地上的防水服，与真正的人体恐怕也没有什么区别。由此，隐藏在暗中的监控者必定会自然而然的认为，己方人群已经穿过密林到达了那里。 于是打击便降临了。 可是，摊平在地上的防水服，与真正的人体毕竟是有区别的。张定山哪里来的把握，能用这种方式骗过那可能存在的监控者？ 张定山指了指天空。 “天气。 无论再先进的监控设备，都不可能违反物理定律，都不可能不受天气的影响。现在天气这么恶劣，云层厚重，阴雨连绵，我不信那些必须要隐藏自身——也即不可能抵近观察的暗中监控者，还能做到如此之高的精度，最终发现两者之间的差别。” 陆铭惶然。 下一刻，他便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此刻的恶劣天气，大概率来自于x组织的作梗，目的则是为己方的搜索行动造成阻碍。此刻，却极可能因为天气而导致己方观察不准，也算是自作自受。 但…… “队长，你怎么确保他们会进攻这个假目标，而不是，而不是把我们乘坐的直升机，还有指挥部什么的，全都，全都干掉？” 何薇笑了起来：“陆铭，不要太高看x组织，也不要太小看我们的武装力量。不管出于哪方面考虑，我都有把握，x组织只会进攻一次。而，在只能进攻一次的前提之下，如果你是x组织的决策者，你会将这一次进攻用在哪里？” 只有一次的话……那就只能是用来进攻最为重要的目标，也即山神祭祀之所了。唯有如此，才能永远埋葬可能存在于其中的证据。 而，如果要做到利益最大化的话，那么，进攻的时间，便会选择在行动二队成员俱都在场的时候。 反正要彻底露出獠牙，从明面上展开进攻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这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讨厌的行动二队几人一起干掉？ 所以，在察觉到行动二队已经找到山神祭祀之所，且所有人俱都到齐之后，打击……到来了。 但这一切却是假的，只是张定山做出的安排。 陆铭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 片刻之后，一阵猛烈的尖啸声忽然响起，如同雷霆。陆铭猛然抬头，便透过枝叶的遮挡，在碎片化的天空之中看到了一艘小小的飞机，一闪即逝。 “那是我们的战斗机。”张定山平静说道：“我们的武装力量出动了。” 陆铭久久的凝望着天空，此刻，天空仍旧阴沉，雨仍旧在下着，天地之间一片静谧。 但陆铭知道，此刻的天空之中可能并不平静。隐藏在一片寂静之下的，可能是来自无数个方向的雷达波扫描，可能有众多的战斗机和预警机等在空中穿梭，甚至会有来自太空的目光注视到这里。 这是属于人类的武装力量。 在以往时候，这些力量绝不会注视到这里。可是现在，这一次大威力的，疑似导弹的进攻，改变了这一切。 人类世界不可能容忍不受控制的，如此强大的武力出现在地球之上。就像当初，人类世界不能容忍发生在沙漠之中的那一次爆炸一样。 陆铭的心咚咚的跳着。在这一刻，他恍惚间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在之前时候，无论自己那有关“现在找到的山神祭祀之所是假的”，还是“山火是x组织放的”，又或者“此刻的天气状况是x组织在作梗”，这些推测，都只是自己的推测而已，没有任何实证。 可是现在，伴随着这一次大威力热武器进攻的出现，毫无疑问，自己之前的所有推测都得到了验证！ 这是最实打实的，最不可置疑，无可辩驳的铁证！ 那个山神祭祀之所，确确实实是x组织的疑兵之计！山火和大雨，都是x组织的手笔！ 那么，那么…… 陆铭心脏咚咚的猛烈跳动着，再一次看向了何薇，便看到了何薇脸上满是笑意。 “是的陆铭，我们不必着急了。上级不会再停止这一次调查了，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去慢慢调查x组织的踪迹了……” 原本受迫于各方面压力，不得不中止的调查，现在绝不会再停止了。 一切，都因为x组织的这一次进攻，而得到了根本性的改观。 尤其是，因为提前的安排与谋划，己方在这一次事件之中，没有遭受任何损失。没有任何人员因此而伤亡，没有任何关键性证据因此而被埋葬。 如果硬要说的话，可能那几十件充作伪装道具的防水服可以算作是唯一的损失。但很显然没人会在乎。 局势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那，我们下一步……” “制空权已经被我们占据。先回去再说吧。” 张定山站起身来，带着一群人原路返回，再度来到了之前直升机降落的地方，然后再次回到了指挥部这里。 “事件报告我给老李发过去了。” 当面时候，行动队的成员们一般用“李处”、“李处长”、“处长”之类的称呼，来称呼李文华。但私下里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张定山点了点头。 此刻，星球安全局大楼行动处，面对着这刚刚发来的报告，李文华处长原本就满是威严的脸上更是瞬间露出了一股煞气。 “呵，x组织，你们好猖狂，好霸道，光天化日之下，出动导弹，呵……” 他抓起报告离开了办公室。 …… 太行山东麓，指挥部。 此刻，再度争取到了极大战略空间的行动二队成员们，已经没有了最初开始的焦急。 “这种欺骗行动，我感觉还可以再搞几次，更保险，更稳妥一点。” 对后续的行动，陆铭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毕竟是在面对一个掌握了超出人类科技水平的组织。虽说这个组织似乎并不以武力见长，但也难保没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可以穿透人类武装力量此刻布下的天罗地网。 “可以。” 张定山直接同意了陆铭的建议。很显然，他也有类似的想法。 便在这个时候，又一道信息传了过来。 “第63搜索队报告指挥部，我们找到了一个疑似古代祭祀的遗迹……” 陆铭一怔，下意识的看向了张定山。却见张定山神色慢慢严肃了起来。 “我没有安排欺骗行动。” 第四十八章 真假虚实(求追读!) 张定山的话语，让陆铭心中一个激灵。 没有安排欺骗行动？那就是，这一次汇报，并不是出自张定山的授意，而是…… 真的？他们真的发现了一个这样的遗迹？ 在如此特殊的时期，在如此特殊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如此特殊的遗迹，这意味着什么？ 陆铭猛然站了起来。 张定山思考片刻，说道：“我们走。” “x组织会不会……？”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刚刚上了一次当，这第二次，x组织未必有胆量再做出什么动作。再说，这里也有我们的武装力量。” “队长你有把握么？” 激动之中，陆铭仍旧有些许担心。 何薇哈哈笑了起来：“哪儿有那么多百分之百的把握？做什么事情不得冒点险？就像刚才咱们欺骗x组织那次，你不会以为我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吧？” 陆铭心中一冷，激动之情立刻少了许多。 他感觉自己心里在丝丝的向外冒冷气。 原来你们没有完全的把握啊…… 要是刚才坐直升机的时候，一发导弹打过来，要是x组织没那么大顾忌，展开了无差别攻击，要是…… 任何一个意外，自己和身边的这些人，就都死定了。 在这一刻，陆铭心中对于行动二队的行事风格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他咬了咬牙：“行，走。” 张定山却摇了摇头：“这一次，陆铭你不能直接到现场去。你留在这里等。” 仍旧是与第一次发现所谓的山神祭祀之所时同样的理由。 何薇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会有人给你直播的。” “好吧。” 陆铭只得答应。 这一次，陆铭与黄为民都没有到现场去。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则带领着一些安保人员坐上直升机飞走了。听何薇说，还会有一些从外界调集来的科技检测人员也会到那里去。 压下心中的不安，陆铭坐在了屏幕之前，开始了等待。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屏幕之上终于有了画面。陆铭首先看到了一个大约有一人来高的洞口，那洞口旁边满是被斩断的藤蔓和杂草，还有几棵只剩下了木桩的树木。 很显然，在以往时候，这个洞口早已被肆意攀爬的藤蔓遮挡了严严实实，从外界看根本就看不到一点痕迹。如果不是这一次特意搜索，且携带了专用的山地探测装备，能不能找到这个洞口还是两说。 此刻还无法确定这个山洞是否就是己方要寻找的山神祭祀之所。说不定实地探索之后，只发现这是某个山民、野人居住的场所而已。 在古代，这种事情可不算少。某些为了逃税、避祸、躲避兵灾之类的人逃入深山，住在这样的山洞里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勉强平复了情绪，陆铭继续观看。 这处山洞，与之前那个假的山神祭祀之所有一定的相似性，同样阴暗，同样潮湿，地面上仍旧堆积着厚厚一层暗黑色的，如同泥浆一般的不明物质。 几束强光手电发出的光束直直刺透了黑暗，进入到了山洞更深处。于是陆铭便看到，这处山洞同样蜿蜒扭曲。所不同的是，从规模上看，除了洞口附近一段较为狭窄之外，内部的地方，这里的就要比之前那个假的大了许多，也宽阔了许多。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前进。陆铭还看到随行的检测人员不断的在地面上、墙壁上采集标本，又或者拍着照，闪光灯不断亮起。还有人拿着各式设备，不断看着上面的读数变化。 忽然间，一阵尖锐的叫声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响起。陆铭心中一惊，画面之中的人们对此却毫无反应，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那是蝙蝠。一大群一大群的蝙蝠。此刻受到了人们的惊扰，一窝蜂的飞了出去。 在可能长达数百年的渺无人烟的时光里，很显然这里成为了蝙蝠的居所。 陆铭心中微微有些担心。 蝙蝠这东西可不简单。体温更高的它们，身体几乎可以称之为病毒养蛊之地。历史之中，不知道多少莫名其妙，稀奇古怪，却可以对其余生命造成严重杀伤的病毒出自它们的身体。 看了看此刻进入山洞的人们俱都穿着覆盖全身的防护服，陆铭才放下了心。 一行人继续前进。在拐过数个拐角，经过了或大或小的山洞空间——这一路之上，队伍数次停下。 陆铭看到，镜头有时候会对准山崖墙壁，那里的痕迹像是某些碰撞或者撞击留下的，而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有时候那上面还会残留一些与周边区域俱都不同的颜色，譬如深绿色、黑红色之类，不知道是不是血液或者某种体液的残留。 每当这时候，随行的检测人员便会凑近仔细观察，还会小心翼翼的采集标本。 前进之中，始终也有光源映照着地面，仔细搜索着任何不属于自然的东西。于是陆铭便看到，人们不断从地面之上捡出疑似朽烂的木板、木棍，黑乎乎疑似某些纤维的东西，某些锈迹斑斑的金属之类的东西。 每一样东西俱都会被小心翼翼的装进袋子，然后收起来。 队伍一路前行，走了至少有两百多米，陆铭面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庞大的山体内部空间，只扫了一眼，陆铭便确定，这至少有一百多平米的面积。 只是这内部空间并不平整。光源映照之下，陆铭看到，仅有靠近出口的地方有一片大约二十余平米，大略平整的地方，再之外便直线向下，似乎是内部的一处微型“悬崖”。 悬崖之下黑漆漆的，看不到有什么东西。 镜头并未直接对准悬崖之下，而是继续观察着这一片平整的空间。当镜头扫到山崖墙壁一侧之时，陆铭只感觉心中咯噔一下，心脏开始狂跳。 他看了一幕略有些熟悉的画面。 一张高出地面大约有半米左右，宽半米，长大约不到两米的石台。 当初那座假的山神祭祀之所里，也有一张石台。 镜头继续向上移动。于是，陆铭再一次看到了让他感到熟悉的画面。 一座石雕。一座头大，身子小，嘴巴诡异翘着，头发浓密的石雕。 是山神的雕像。 只是这这一座雕像比起之前那座更大了一些，相比起来也显得更为细腻，更为逼真。 就算隔着屏幕，诡异气息也直接迎面扑来，让陆铭心脏跳动的更加剧烈。 之前那个祭祀地是假的，这里的祭祀地，几乎可以说必然是真的了！ 由此，陆铭感觉，自己的另一个假设几乎也得到了切实的证明。 x组织只知道山神祭祀之所的大概方位，但并不知道具体位置。正是因此，他们才无法做到直接摧毁这里，埋葬那些线索。 陆铭继续仔细观察着画面之中，有关这里的一切。 总体来说，这里的整体布局，与之前那处并没有什么差别。 或许……x组织也掌握有一些不完善的有关山神祭祀之所的布局、模样之类的资料，然后依照这些资料，在那里仿造出了那个假的祭祀地？ 不然的话，两个地方怎么会如此相似？ 在当初那个假的祭祀地，自己躺在了祭台之上，结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而这里…… 如果自己再躺在这张祭台之上，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陆铭不知道。并且，他在祈祷事情的发展，不要到达“自己必须要躺在那张祭台上”的程度。 如果可以，陆铭当然不愿意去冒险，去直面山神这个可能属于超自然范畴的存在。 如此，这希望便寄托在了推测之中，可能存在于这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里的那些关键性的线索之上。 能让x组织不惜正面与行动二队对抗，不惜出动热武器，冒天下之大不韪，冒着全面触怒世界政府的风险，悍然使用导弹摧毁之前那个坐标，也要竭力隐瞒的线索，会是什么？又会给行动二队的这一次调查带来什么？ 陆铭不知道，但陆铭心中满是期待。 画面之中，陆铭看到，那众多检测人员再次出现。他们或者操作着各种各样的仪器设备，或者小心翼翼的上前，用刮刀小心的刮取着石屑——有从墙壁上刮的，有从祭台上刮的，最大胆的，甚至还直接从山神像上开始开始刮。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陆铭感觉自己一颗心甚至都要跳出来了，就算他明明看到了不下十名全副武装的精悍安保人员用大威力枪械指着山神像，都无法压下自己心中的紧张。 似乎下一刻山神像就要从一座石雕复活，化作怪物开始肆虐。 但幸好这一幕并未发生。直到那名检测人员取下了足够的标本，一切仍旧平静如常。 做完了这里的事情，镜头开始对准悬崖之下。照明光源随之也将那里照亮。 悬崖并不算深，仅有五六米左右的高度。在灯光的映照之下，那里泛出了五彩斑斓的色彩。 一股寒意从陆铭心中升起。 因为，在灯光的映照之下，他看到了许多骸骨。 密密麻麻，多不胜数，属于人类的骸骨。 第四十九章 传承者 悬崖之下的地面也并不平整，而是存在着一个坡度。之上还存在着一个个如同尖刺一样的东西。 那些五彩斑斓的色彩，便是从那些东西上面散发出来的。 这似乎是钟乳石。这里，像是一个小型的溶洞。 那密密麻麻的人类骸骨，便散布在一个又一个钟乳石之间，如同垃圾一般被随意丢弃。 何薇站在悬崖边缘，透过头盔之上的护目镜，看着脚下的情景，神色冷峻。 一个念头不可控制的从她心中升起。 这些骸骨，难道是那些献祭给山神的祭品，被山神吃掉之后所留下的？ 这些人都是被山神吃掉的？ 她下意识的转过身来，再度将视线投射到了那满是诡异气息的山神雕像之上。 十余名精锐战士手中的枪械始终在瞄准着它。 压下心中的一丝情绪波动，她拿起通话器说了些什么。片刻，便有更多穿着全身防护服的人员进来，且带来了足够的攀爬装备。 几名战士护送着几名考古人员，在何薇的带领之下，绳降到了悬崖之下。 到了这时候，她才发现，这些骸骨应该并不是被山神吃掉的，而应该是尸体自然腐烂之后才遗留下来的。 这些骸骨身上还有残留的衣物痕迹，在它们的手腕、脚腕、胸腹之间，还有残留的绳索留下。 有一些骸骨之上还可以明显看到刀剑劈砍所留下的伤痕。也有一些骸骨出现了明显的断裂，不知道是在生前被人打断的，还是在被抛下悬崖之时摔断的。 除了骸骨之外，在这溶洞之中，在钟乳石的夹缝之中，还有众多古物留下。 有朽烂到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木制品，口袋，衣物，金属物，等等等等。 那几位考古人员在战士们的保护之下，开始清理这些东西。各种遗物被小心翼翼的收起，不同的骸骨则分别整理归纳。 看着这一片杂乱，何薇默默的思考着。 按理来说，在这山神祭祀之所，就算出现骸骨，也应该是被山神吃掉之后留下的，没道理出现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尸体。 如果是祭品，那就献祭给山神，如果不是祭品，那怎么会死在这里？ 这其中或许还隐藏着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 “何警官，这里有字迹。” 便在思考之中，一名考古人员的声音传来。何薇走过去，便看到那名考古人员隔着手套，从地下的类似淤泥的东西里面，摸出了一块朽烂不堪似乎木牌的东西。 小心翼翼的清理了上面的杂物，上面的自己便显露了出来。 何薇凝气眉头，慢慢念道：“……云观唐元……？” 云字之前的自己看不清楚了，元字之后的字迹也看不清楚。 她略显疑惑的看向了那名考古学家。 考古学家小心翼翼的翻看着，思考片刻，才道：“看样子，这像是一份道碟，就是古代道士用于表明自己身份，所在的道观，籍贯之类信息的东西，一般是官府签发的。当然，只有正经道士才有这东西，野道士就没有了。” 这块木牌是在一具骸骨旁边发现的。那里还有一些纤维织物残留，似乎是某个口袋。原本口袋里应该还有一些东西的，譬如纸张之类，但现在都完全烂掉了，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而这具骸骨很显然死于枪击——它头骨上有明显的弹孔。已经变成空腔的颅骨之中，脑组织完全腐烂消失了，却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弹头留下。 何薇仔细观察了一下，心中有了结论。 “这是某种型号的老式枪械留下的，有些年代了，射速低，威力小。” “不错。”考古学家赞同道：“综合分析，这具骸骨出现的时间应该在一百年左右。唔，大约是清代灭亡之后的年代。” 清末民初的年代，距离现在确实还不算遥远。 “那这道碟的意思就是说，它的拥有者，是一个来自某云观的，名叫唐元某的道士？” “应该是这样。” 何薇心中略略感觉有些奇怪。一个道士，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还莫名其妙的被人直接用枪打穿了脑袋，死在了这里。 但忽然间，她想起来，通过基因溯源及历史调查，具备hag.1基因的第一代先祖，大概出现在明代正统帝到嘉靖帝之间。 而在陆铭与黄为民两人所搜集的古籍资料之中，已经明确的，有关“祭祀山神”的传承，一开始是出自明代正德帝到万历帝年代之间的，那个没有留下姓名的穷小子。再之后，便是出现自明代末年的唐氏家族。 而唐氏家族一直延续到清代道光年间，才在一次略显奇怪的“山贼攻打”之中，迎来了灭亡。 而这份道碟表明，这个道士所在的年代，大概是在民国时候。 清代道光年间距离民国时候已经不算遥远了。毕竟，道光年间已经可以算是清末。 并且，这个道士也姓唐。 那么……他会不会便是当初那个唐氏家族的传承者？如此一来，他便与山神之间有了关联，出现在这里便不显得突兀。 当然，这些仅仅只是猜测而已，没有什么实证。 但这个猜测，也足够让何薇感到一阵激动。 行动二队针对x组织的调查，在其余常规手段俱都失效之后，所最终选择的路线，便是通过历史传承来寻找他们的蛛丝马迹。 而从穷小子，到唐氏家族，再到现在这个唐姓道士——如果这个道士真的是传承者的话，那么，这一条源自历史的传承，便已经推进到了距离当代仅有大约一百年的时间了，这不能不算是一个重大突破。 只要再找到更下一任传承者，几乎便可以从历史走进现实，真的将x组织揪出来了！ 那可能隐藏在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的，让x组织不惜与己方正面对抗也要毁灭的重大线索，是否就是在这唐姓道士之后更下一代传承者的资料？ “继续搜索！” 因为空间限制的缘故，这里容纳不下太多的人员。更何况还要分出一部分空间留给安保人员用于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 搜索进度便有些缓慢。不过何薇并不着急。 在属于人类世界的武装力量已经注视到了这里，并接过了与x组织正面对抗的任务之后，行动二队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调查。 此刻，在悬崖之上，张定山面前，负责搜索的人员也有了发现。 “这是瓷器！应该是一个瓷碗。” “这里有一片木板，上面似乎有字迹，但完全朽烂了，看不出是什么字。” “把木板送到实验室去检测。” 通过精密的痕量残留、压痕之类，说不定可以将木板上面的字迹还原出来。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转眼间便是几个小时过去，来自外界的消息终于反馈了过来。 在之前，不仅这些瓷片和木板，其余的大量源自这处山洞里的标本也被运送到了外界，并接受了专业检测机构的详细检测。 “标本之中检测出了人血残留和织物残留。在祭台附近的标本，则检测出了水果和谷物，以及动物脂肪的残留，疑似贡品。” “山洞之中检测到了火药痕量残留，当时应该有枪械击发。” “骸骨检测表明，这所有骸骨俱都出自同一个年代，距今约有百年左右时间。” “木板字迹还原已完成。上面字迹为‘信男商继龙敬上’。” 商继龙？ 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这一行话语的意思，似乎表明了当初主持祭祀者的身份，是一个名叫商继龙的人。这个人将众多瓜果、动物肉类等，极有可能还包括当时躺在祭台上的，某一个具备hag.1基因的人，献祭给了山神，所谓“敬上”。 “莫非这个商继龙，就是唐氏家族覆灭之后，‘祭祀山神’的传承者？” 何薇的话语之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张定山则沉声道：“立刻去查这个商继龙的资料。” 这众多的骸骨、刀剑、火药残留、弹孔等，俱都表明这一切的主持者，也即“信男商继龙”可能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就算仅有百年的历史，也足以湮灭一个普通人的所有痕迹。但如果他并不普通，就极有可能有相关信息流传下来。毕竟从绝对意义上来说，百年时间也实在不算太长。 张定山的命令很快便传到了外界，星球安全局总部，行动处行动二队，留守在那里的后勤人员立刻便开始了搜索。 有些出乎何薇与张定山预料的是，原本他们还以为要找出这个商继龙的资料，可能还要费一番力气。但没有想到的是，还没有半个小时，众多的资料便传了过来。 打开资料详情，何薇满是意外。 “没有想到，这个商继龙，竟然还是一个名人。” 他确实是一个名人。至少对于他所在的那个年代来说。 那是那个军阀混战，天下大乱的年代。在那个年代之中，在这太行山一带，这个名叫商继龙的人，麾下最多时，甚至聚拢了超过一万人马，威名赫赫，称霸一方。 第五十章 人生际遇(求追读) 资料和相关记载显示，这个商继龙原来只是一个土匪头子，麾下连老弱病残全都算上，也仅有千余人左右的规模，可以拉出来打仗的人数最多有个两三百左右顶天了。 原本他盘踞在太行山一带，当自己逍遥潇洒的山大王，闲来无事下山劫掠一番，绑几个肉票勒索点赎金，干点杀人越货黑吃黑之类的买卖，平平无奇。 在那个年代之中，这样的山大王，在这片土地之上到处都是。他们的人生结局，也无非是或者在黑吃黑之中灭亡，又或者在大局已定之时，被来自更高层的武装力量一一清剿，然后在某某地方志之中留下一个名字，被记上一笔：某年某月，土匪xx被清剿之类。 但这个商继龙，却有了另外一番不同寻常的人生际遇。 资料显示，某一天，一名道士上了山，进了商继龙的山寨。 至于这名道士是主动找上门来，还是被劫掠上山，则已经不可考证。但综合判断，应该是被劫掠上山的可能性较大。 在这之后，商继龙的土匪事业迎来了另一个巅峰。 因为在道士的指点之下，商继龙竟然在距离山寨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金矿——这金矿储量不高，品相也普通，但至少也是金矿，是金子。 由此，商继龙大发横财，开始招兵买马，麾下队伍一度膨胀，顺利完成了从土匪到军阀的蜕变。他的驻所也从山寨转移到了县城里，还拿到了当时政府的任命文件，正儿八经的成了一方诸侯。 此后数年，商继龙一直逍遥自在，一直到他人生之中，又一次重大危机出现为止。 那是另一个实力要比他强大数倍的军阀——麾下战兵上万，队伍中还拥有一些当时堪称先进的重武器，看上了他所在的地盘。 按照常理判断，作为弱势一方的商继龙，要么将地盘拱手相让，自己再回到山里去当土匪，要么双方打一场，但多半也是个兵败的结局。 在这个时候，一向庸碌无能，丝毫没有显示过军事天赋的商继龙，竟然表现出了惊人的能力。 某个雨夜，商继龙亲自带领麾下所有精锐——大概一千人左右的样子，趁雨夜突袭了敌对军阀的司令部，将那个军阀头子和上层领导一举歼灭，于是，对方的队伍一哄而散，己方不仅没有多少损失，还接收了大量的对方辎重、装备、人员等，完成了一次惊天逆转，实力再度膨胀。 要做到这件事情的难度在于，商继龙必须要对敌方军阀的兵力调动了如指掌，对于司令部驻地、布防等几乎所有情报都要一清二楚，并且必须讲究时效性，必须要做到“神速”，才有可能完成这件事情。 而，敌对军阀头子的排兵布阵，事项安排等，以“随意”着称，几乎没有固定的章法，就算商继龙在对方队伍之中的间谍能拿到这些情报，也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将其送到商继龙手中。 商继龙是如何完全掌握对方动向，并精准的找到了要害和薄弱点，最终一击致命，这件事情并没有定论。少数的研究过商继龙这个人物的地方历史专家们，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次冒险，一次死中求活的拼死反扑，只是运气太好了，才撞了大运，收获到了如此巨大的战果。 但也有野史记载，说是商继龙身边的那个神秘道士夜观天象，用种种玄之又玄的手段，算出来的。 但总之，商继龙度过了这次人生劫难，并吃掉了对方留下的财富，势力再度膨胀，麾下可战之兵达到了上万，成为了太行山一带威名赫赫，称霸一方的存在。 在这之后，商继龙又过了数年逍遥自在的日子，但伴随着整体局势的变化，他最终还是迎来了灭亡。 一个拥兵几十万的强大军阀，仅仅因为商继龙的存在威胁到了某一条交通要道，便派了兵，如同拍死一只苍蝇一般灭了他的势力。 这一次，那名神秘道士并没有现身。 商继龙并没有死在这一战里，只是麾下势力全都没有了。之后，商继龙带着残兵部下远走他乡，就此退出了政治舞台。再然后就没有什么记载了，因为已经没人对他感兴趣了。 这是现阶段所找到的有关商继龙的资料。更多深入的资料正在进一步搜索之中。但仅仅这些，已经足以让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察觉到某一些异常之处。 首先，是出现在商继龙身边的那个神秘道士。 这个道士，是否就是那张道碟之上所注明的，来自某云观的唐元某道士？ 在商继龙的两次重大人生际遇之中，这名道士俱都深入参与其中。他在这个过程之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这些际遇……是否与山神有关？ 他为什么又最后死在了这山洞之中，与累累白骨为伍？ “再找找资料，查查那个神秘道士的名字。” 张定山做出了安排。大约半小时之后，相关资料再一次发送了过来。 “一份资料记载这名道士姓唐。另一份资料则显示，在某一次宴请大户之时，商继龙曾亲切的称呼这名道士‘元海’。连起来，就是‘唐元海’。” 那份道碟上的名字，只有“唐元”两个字，第三个字已经无法复原。而唐元海这个名字，前两个字便是“唐元”。 张定山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这两者就是同一人。 而，唐元海与商继龙俱都在这山神祭祀之所出现过。再结合史料记载之中，商继龙的两次重大人生际遇——第一是发现金矿，第二是打败了敌对军阀，收编了敌人的队伍和辎重，这个唐元海俱都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以及，唐元海与已经覆灭的，且已经几乎明确为是“山神祭祀”传承者的唐氏家族拥有同一个姓氏，且所处年代相隔不远，一个推测，便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了张定山与何薇的脑海之中。 “或许，当初的唐氏家族覆灭，仍旧还有一些传承了秘密的后代幸存。这唐元海便是其中之一。 年代变迁，他始终保守着这个秘密，一直到来到商继龙身边为止。 之后，可能是因为想要在商继龙面前展现自己的重要性，谋得重视和信任，以重现家族荣光，也可能是为了保命，最有可能的是两者皆有，他最终借助商继龙的力量，寻找到了祭品，在中断了许多年之后，再一次开始了对山神的祭祀。 在这些祭祀之中，至少有两次祭祀是成功的。第一次是找到了金矿，第二次则可能是换取到了某些重要的工具，譬如带夜视功能的无人机之类，帮助商继龙几乎实时的获取到了最关键的情报，以此打败了强敌。 在这之后，两人的关系走向了破裂。因为几乎可以肯定，唐元海是被商继龙打死的。 关系破裂的原因，有可能是商继龙想要独霸这个秘密，也有可能是唐元海的某些诉求触怒了商继龙，总之，他被打死，商继龙则在继那个穷小子、唐氏家族之后，成为了‘山神祭祀’的第三代传承者。 但现在看来，‘山神祭祀’并不是万能的。它并未能协助商继龙继续壮大自己的势力。商继龙的武装力量，最终在时代变迁的浪潮之中被无情碾碎，他本人也退出了历史和政治的舞台，不知所踪。” 仍旧没有太多的证据直接证明，但张定山与何薇俱都相信，这个推测极有可能是真的。至少，在大方向上是贴近资料记载和局势走向的。 “这些白骨……” 对于这里竟然死了这么多人，何薇仍旧有些疑惑。 “从被捆绑来看，不像是火并。” 张定山平静说道：“更有可能，是商继龙与唐元海所寻找到的‘祭品’备选。” 那个年代没有基因检测技术。商继龙与唐元海挑选祭品，仍旧只能通过头发浓密与否、姓氏是什么、老家在哪儿之类的条件，来漫无目的的挑选，然后一个个尝试，最终寻找出合适的祭品。 “在那个年代，人命如草芥。” 张定山的声音之中微微有些感慨：“或许在被绑来之后，扔上祭台，结果山神不收，他们便失去了任何价值。同时为了保守秘密，便干脆杀掉了事。” 何薇心中慢慢泛出一丝寒意。 她仿佛真切的看到了那个年代，看到了当时在这个山洞之中所举行的祭祀。 商继龙大帅的兵四处抓人，众多符合筛选条件的人被带到了这里，然后被捆绑起来，挨个带到这里放上祭台。 大帅商继龙冷眼旁观，道士唐元海则不断重复那些祭词，山神没反应，便直接把人杀掉换下一个，下一个没反应就再杀掉再换下一个，一直尝试一直尝试，一直找到有反应的为止，由此，一次祭祀便即完成。 这些血腥、残忍与罪恶，伴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的被掩埋。如果此刻不是己方来到这里的话，恐怕直到这个山洞之中的东西完全朽烂，完全失去痕迹，都不一定能被人发掘出来。 通讯仪器再一次响起。 何薇看了一眼，立刻精神一振。 “队长，有重大发现！商继龙下野后的踪迹查出来了！” 第五十一章 家神 “商继龙下野之后，远走海外，依靠一帮忠诚手下，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之中闯荡出了自己的一片事业，然后逐渐向商业转型，一直传承到了今天。” “传承到了今天？” “是！这个集团可是大名鼎鼎，商氏集团！” 竟然是商氏集团！ 此刻，便连张定山都吃了一惊。 他当然听说过商氏集团的名字。 那是一个旗下业务包含造船、运输、制药、地产等的综合性大集团，规模恐怕要以千亿人类币来计算。 商氏家族的子孙在这个庞大的集团公司的各个重要岗位任职，牢牢掌握着这家集团公司的一切。 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集团公司，竟然是商继龙传承下来的？ 难道，历史终于走进了现实，在这一刻，那些以往只出现在古籍之中的名字终于和现实联系了起来，难道己方所秉承的“从历史传承之中寻找线索”的策略，在经历了如此艰苦的调查之后，终于要成功了么？ “把商氏集团的资料调来！” 这个由商继龙传承下来的庞大集团公司，极有可能与山神有所关联。甚至于，x组织的真身可能就是他们！ 当然，这还仍旧仅仅只是推测而已，没有任何实际证据。但是没有关系，商氏集团与山神是否有关系，x组织的真身是否就是商氏集团，只要查一查就全都清楚了。 张定山有足够的把握，如果两者存在关联，那就一定能查出什么东西来。如果两者不存在关联，商氏集团是清白的，那么，仅仅调查一番而已，也不至于会对这么大一个集团公司造成什么影响。 对商氏集团的调查势在必行。并且，在内心深处，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俱都已经倾向于认为商氏集团与山神，与x组织存在关联。 之前，己方便推测，x组织出面与己方直接对抗，目的是为了阻止己方从真正的山神祭祀之所之中，获取到某些关键性的情报。 也即，山神祭祀之所里，是存在关键性的情报的。 那么，这关键性的情报，是否就是“商继龙”这个名字？ 一个商继龙，一个唐元海，几乎可以说是山神祭祀之所里，所能找到的唯二可能具备重大价值的情报了。如果它们都不是x组织直接正面与己方对抗的原因，那什么才是？ “封锁山洞，我们立刻就走。” 还没有等有关商氏集团的资料真的传过来，张定山便做出了决定。 调查商氏集团的事情必须要快，越快越好。迟则生变。至于那些资料，在路上看也不迟。 “走。” 在这一刻，两人俱都未在提起让陆铭躺在祭台上，向山神做出一次祭祀，以图将其引出来的事情。 x组织那里或许会有更多有关山神的资料。先灭了x组织，搞清楚真相，再决定下一步要如何去做，才是正理。 在路上，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向李文华做了汇报，并就后续处置方法取得了李文华的同意。 两人并未直接调集商氏集团所在的本地力量前去进行调查。因为这可能并不安全。相比起来，两人更相信从外界调集来的力量。 “这个商氏集团的成长过程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路途之中，在翻看了商氏集团的相关资料之后，何薇眉头皱起，得出了结论。 商氏集团从当初一个小公司膨胀到大集团的过程充满了传奇性。但这并不能说明其就是不正常的。毕竟，任何一个大集团公司的成长过程都充满了这样的传奇性，仅从表面看的话，完全无法区分这究竟是因为其领导者的商业天赋，还是运气，又或者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 张定山随意翻了翻那些资料，又将其放下：“一些隐藏在深层的秘密，可能并未表现在这些公开的资料上。总之，商氏集团有没有问题，一查便知。” 此刻，飞机即将落地。从外地调集而来的治安力量也已经就位。 在此之前，两人并未对商氏集团进行外围调查。原因很简单，那样做会打草惊蛇。这一次调查的主要策略就是一个字，快。 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商氏集团总部，先控制住大多数商氏子弟，控制住局面，再慢慢进行后续的调查，慢慢抓捕漏网之鱼。 但是…… 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刚一下飞机，一个满是意外的消息便传递到了两人耳中。 “什么？死……死了？” 商氏集团现任掌舵者，商历杰，刚刚被发现莫名死在了自己的办公室之中，自杀还是他杀尚未有结论。 他并不是唯一的死者。 除他之外，已退休的前任掌舵者，商云松，也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别墅豪宅之中。 除此之外，还有其余十几名商氏子弟也被发现莫名死去。 这所有死者，俱都在商氏集团内身居高位，属于最为核心的一部分。可以说，他们才是商氏集团的真正拥有者。其余的一些商氏子弟，虽说也在集团之中有职位，但都属于外围。 张定山神色凝重。 “在现场，负责初期调查的治安人员还发现了一封遗书，上面有所有集团高层的签名和指印。遗书里并未对死因做出交代，只是声称，从此刻开始，商氏集团的一切营业利润，在去除维持公司正常运转的那部分之后，其余一切都将捐献给社会公益事业……现在外界对这个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认为这是某个现代侠客在劫富济贫，有人认为这是一场阴谋，说什么的都有。” 何薇知道，自己恐怕不用再去查商氏集团与山神，与x组织究竟有没有关系这件事情了。 这是明摆着的。 商氏集团其实就是x组织，或者，是x组织的成员。他们与山神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极有可能商氏集团的壮大，就是通过向山神献祭换取而来的。 “这是一场清洗。” 何薇咬牙切齿：“在察觉到我们已经发现了山神祭祀之所里的关键性证据，瞄准了商氏集团之后，x组织为了斩断线索，谋杀，或者强迫这些终将暴露的商氏家族成员自杀。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他们肯定已经清理了相关线索，我们现在查不出什么东西了。” 在科技高度发达，且具备一个集权的中央政府的现代，任何事情——去除某些特例，譬如超自然力量之类，只要真的想查，真的肯投入资源，那就一定可以查个清楚明白。 隐瞒真相的唯一办法，是不让世界政府将目光注视到自己身上，将自身隐藏好。一旦暴露，一旦被世界政府的目光注视到，那就绝无幸理。 张定山认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的x组织才无论如何都不肯与己方直接对抗，才千方百计的隐忍退让，试图再度将自身隐藏起来。 放到现在，行动二队已经取得了重大线索，商氏集团已经进入到了视野之中，那么，如果他们有什么秘密的话，也必然隐藏不住。 这一点，己方清楚，x组织也清楚。 他们的应对办法，便是让所有必将暴露的人全都死掉。 “商继龙是山神祭祀的第三代传承者，很有可能也是x组织的缔造者。商氏家族在x组织之中极大可能具备崇高的地位。可是现在，商氏家族……就这样被放弃了？” 何薇喃喃着，满是不可置信。 她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之中，x组织内经历了怎样的斗争、权衡与博弈，有多少阴谋诡计和残忍狠辣，她只知道，商氏家族一定是败了。 败了的结果，就是所有重要成员全部死亡，其余人则借助商氏子弟们的死亡，再一次隐藏了自身。 “无论如何，总归要查一查。” 已经死亡的商氏子弟们的尸体被带走进行检查，调集而来的治安力量，则全面搜索了商氏子弟们的住所、办公场所等地方，试图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未死亡的、属于外围的商氏子弟们也开始接受调查。 结果并未出乎何薇最初的判断。 x组织的痕迹清扫工作做得相当专业。缜密的调查，没有找出任何有关山神，有关x组织的线索。反倒是那些外围的商氏子弟交代了一个较为重要的线索。 “我们商氏家族是有信仰的，我们信仰一个叫做‘家神’的神灵，但我们级别不够，连家神的形象都不知道。” “我一开始的时候，连家神的存在都不知道。我进入公司，表现出一定的才能之后，才被长辈告诉了家神的存在，并且知道了家神一直在保佑着我们家族，赐予了我们家族的一切。他们说我通过了考验，才有资格知道家神的存在。想要知道家神的形象，就必须要对家族做出更大的贡献，信仰足够虔诚。只有知道了家神的形象，才能成为家族的核心。” “家神？什么家神，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我听都没听说过。” “我知道家神的存在。是我父母偷偷告诉我的，他们让我一定不要告诉别人，如果泄露了秘密，就算是商氏家族的子弟，也会被秘密处死……” …… 第五十二章 组织形式 家神？ 在看到询问笔录上这两个字的时候，何薇第一个想起来的，便是山神。 或许，家神和山神，根本就是指同一个存在。 如此说来，当初查到的那个从基因库通过行贿购买基因数据的孙勇，应该是x组织的正式成员。他毕竟还能知道山神——或者说家神的形象是什么，不像是这些外围人员，或者根本不知道家神的存在，或者知道存在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形象。 同时，另一个细节也引起了何薇的注意。 她察觉到，商氏子弟们的供述之中，似乎表明了x组织的组织形式。 伴随着年代的变化，这个围绕着山神才成立的组织，其组织形式也在一直变化。从最开始的那个穷小子的单打独斗，发展到唐氏家族的以血缘关系为组织纽带，再到现在，变成了家族加宗教的组织形式。 对于忠诚以及保密方面来说，家族加宗教的形式，似乎可以算得上是双保险。 只是除了这一点之外，对于商氏家族的调查，没有能够再收获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这让何薇心中又满是愤怒。 费了这么大力气，做了这么多事情，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关键线索，最终才锁定了商氏家族，谁能想到，x组织竟然断尾求生，再度将自身隐藏了起来！ 己方还能再找到办法，再将x组织的踪迹找出来吗？ 此刻，张定山神色之中竟然仍旧满是平静。 “不要着急。”他平静的说着：“你可以想一想，x组织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斩断线索……” “不止如此。”张定山摇头：“这只是第一层的含义。如果只是为了斩断线索，让这些人失踪而不是死亡，岂不是更好？” 何薇一怔。 确实如此。 失踪要比死亡更好。而以x组织的能力，怎么看都不像是做不到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么…… “x组织希望通过这些人的死，来给我们一个交代。一个不管对谁，都能说得过去的，停止调查的借口。毕竟，人都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呢？” 何薇哼了一声：“我们凭什么要按照他们的安排去做？” “他们是在哀求我们，请求我们，而不是要求我们。那封遗书上，商氏集团所有利润俱都捐献给社会公益事业的遗嘱，便是我们的报酬。他们给了我们报酬，给了我们交代，然后祈求我们结束调查，不要再查下去了。”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何薇心中没有泛起对商氏集团，对x组织的任何同情。哪怕对方已经将姿态摆的如此之低。 张定山微微一笑：“如果我们不接受他们的请求的话，这些莫名死去的商氏子弟，便是对我们的警告。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些尸体之上，我们一定可以查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就像是在佐证张定山的话语一样，片刻之后，便有一则通讯请求来到了何薇手机之上。 何薇接通，听了片刻，神色越来越差。 “尸检结果出来了。”挂了电话，她对张定山说道：“我们的法医没有发现任何死因。那些尸体生前都很健康，没有任何可以致死的地方，但他们就是死了。” “是‘冬眠’么？” 当初陆铭等人的假死，经过调查，便最终发现是进入到了某种冬眠状态。 “不是冬眠，确实是死了，已经确认了。”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看吧，威胁与震慑来了。如果我们不识好歹，这些尸体，或许就是我们的结局。” “还敢威胁我们，反了天了！” 何薇满面怒容，拍案而起。 世界政府绝不会接受威胁。星球安全局绝不会接受威胁，整个行动处，包括行动二队在内，也绝不会接受威胁。 这件事情必须要调查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除非实在做不到，否则，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挡行动二队前进的脚步。 或许，x组织只是对星球安全局了解不够，又或者他们自己也没有抱多大希望，只是姑且一试，才会做出这种尝试。 张定山神色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威胁不威胁的，没什么意义，我们不用去管。只是，通过这件事情，看来x组织也知道，只要我们继续查下去，他们便逃不了。” “可是线索又断了，接下来该怎么查？” 何薇心中此刻满是怒火，也满是沮丧。 张定山说道：“当初跟随商继龙出海闯荡的，还有他的一些忠诚手下。我们有理由认为，这便是x组织最初的骨架。这些人共同保守着祭祀山神的秘密，共同享受着从山神那里得到的好处，并慢慢演化成了x组织。为了确保凝聚力，又演变出了家族加宗教的组织形式。 x组织里必然还有除了商氏家族之外的组成力量。而……那些极有可能也以家族形式存在的力量，会是哪些家族？” 何薇眼前一亮。 这是件明摆着的事情。几乎不用想，何薇便知道了答案。 当然是当初商继龙那些忠诚手下的家族啊。 至于商继龙出了海，还能否继续举行献祭仪式从山神那里获取好处，这个问题何薇倒是没有去想。 她认为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因为很显然的，x组织具备新型的，极大可能更为便捷的献祭方式。同时，当初出海，也不排除他们带走了一些经过了验证的，“有效祭品”们的血缘后代之类的人，在海外同样可以举行祭祀仪式获取好处。 “我马上去查。” 何薇认为，调查当初那些商继龙的忠诚手下们传承了哪些家族下来，应当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毕竟，同时期本地出现了多少家族，商氏家族与哪些家族来往密切，这些基本上等于是公开资料。 但她最终失望了。 相关调查，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似乎，当初发展起来的仅有商氏家族一个。 这也略微有些出乎张定山的预料。 片刻思索之后，张定山说道：“我们的调查方向或许错了。我们的目光不应该只限制在商继龙身上。宗教的组织形式可以打破家族血缘的限制，或许在这个过程之中，商继龙或者他的后代们，在宗教层面吸纳了更多的外来信徒为己所用，并最终演变成了x组织。” 可是，x组织所采取的宗教形式明显十分隐秘，他们所吸纳的那些信徒，或许在正常的社会关系之中根本没有和商氏集团产生关联。 这样的话，局面便会演变成多个明面上互不相关，没有任何关系的个体或者势力，只通过宗教层面的联系组织在一起。通过这种形式，x组织便为自己做了足够坚韧的防火墙，就算商氏家族出了事，也牵连不到组织内的其他人。 或许，这才是x组织认为自己可以通过商氏子弟们的死，再度将自身隐蔽起来的底气所在。 “但……我不相信存在那种纯粹的，仅有宗教层面有联系，正常社会关系层面没有一丁点联系的组织形式。从商氏集团的资金流动、商业活动层面，从家族成员的个人行为方面，一定能找到线索。让卿良调集专家们过来吧。” 现有证据俱都表明，x组织祭祀山神的目的，是获取到好处。而这些好处，很显然是在人类世界框架之内的，也即，只有在人类世界之内，这些好处才有意义。 譬如财富，譬如长寿，譬如治疗疾病，打败竞争对手，经营自己势力，等等。 整体来说，x组织的山神祭祀，更像是通过某种不正当竞争手段，在人类世界内部竞争之中获取到更多优势的一种行为。 x组织从未脱离过人类世界。 既然他们也只是一群生活在人类世界之中的凡人——最多算是有点特殊能力而已，那么，这样一个组织，真的能做到百分之百，完美执行x组织所拟定的“防火墙”策略么？ 公司资金短缺，面临危机，是向同属于一个组织的其余公司暂时拆借，还是通过祭祀山神来获得其余的解决办法？ 己方面临某些麻烦，是向同属于一个组织的其余人谋求帮助，还是去祭祀山神来解决？ 很显然，向同属于同一个组织的其余人寻求帮助更为简单快捷。毕竟，“山神祭祀”是整个x组织层面的事情，而内部的互相帮助，则是私人行为。 两者之间，从方便程度来讲，不可同日而语。 那么，如此简便快捷的报团取暖行为，就算会破坏“社会层面严格隔离，以防止互相牵连，只在宗教层面保持联系”的“防火墙”策略，就算是被禁止的，难道便真的能完全杜绝？ 张定山认为这不可能。这不符合人的天性。 总会有人抱有侥幸心理，想着，就这一次，做的又隐蔽，不可能对整体造成什么影响。 但太多人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 而，面对着这种群体性的行为，其所留下的痕迹不可能被完全清理。 或许x组织也清楚这种情况。所以，在商氏家族的处置之中，他们的姿态才会摆得如此之低，只求己方能停止调查。 在吕卿良及行动处的协调之下，众多会计师、财税人员、账目审核专家等人迅速来到了商氏集团所在的城市。 然后，数个从明面上看起来完全与商氏集团无关的商业公司或者个人进入到了行动二队的视野之中。 第五十三章 失踪(求追读) 这些集团公司或者个人之类，俱都拥有这样的特征：从明面看，他们与商氏集团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领域，与商氏子弟们也不是同乡、同学、亲属之类，应该属于没有交集的那种。 但偏偏，他们之间产生了联系。并且联系还十分隐秘，可以明显看出遮掩的痕迹。 譬如，某一个位于另一个城市的建筑公司，在某次面临资金危机之时，某一名此刻已经死亡的商氏子弟，就通过投资的名义，将资金交给了一个田姓中间人。该田姓中间人将资金倒了几遍手，最终汇到了该建筑公司账上，协助他们渡过了此次资金危机。 又或者，某一名艺术家在某个治安较为混乱的城市，因为争风吃醋之类的原因，被某地下组织带走。结果，却是商氏集团的某个成员出手，摆平了该地下组织，营救出了这名艺术家。 虽然这个过程相当隐蔽，但通过其中一笔资金流向，调查组注意到了某个中间人，由此深挖，才搞清楚了这其中的关联。 同样的，该商氏家族成员，与这名艺术家之间也没有任何明面上的联系。 当越来越多的这种线索浮出水面之时，下一步的调查方向便也明确了。 “这就是以点破面。” 张定山淡淡笑着，说道：“x组织如同一块玻璃，看似没有丝毫破绽。但我们通过历史回溯，突破了商氏家族这个点，整个x组织便瞬间全部破裂。在这过程之中，x组织任何的反抗与对抗，都最多只能延缓这个过程，而无法阻挡这个过程。” 对此，何薇无比赞同。 眼看着x组织即将被连根拔起，她的精神状态也亢奋了许多。当她将这个消息告知陆铭与吕卿良的时候，两人也都如同一瞬间搬下了压在心上的大石头一样，只感觉整个人由内到外俱都放松了下来。 尤其是已经回到野战医院，重新被层层保护起来的陆铭，更是激动的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 实在是由不得他不激动。一想到未来自己还将会拥有正常的人生，可以与父母亲人相聚，可以继续自己的学业，他便激动到无法自己。 所以……x组织，必须死。 只是，陆铭感觉，有一件事情，自己还是有必要再提醒一下张定山与何薇两人。 “现在可以算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时刻了。我感觉，在阻挡我们调查的最后一次尝试也失败，他们彻底失去希望的现在，x组织极有可能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他们有可能爆发出最后的疯狂。” x组织毕竟掌握着一些超出人类当前水平的技术。虽然这些技术无法改变大势，但如果真的铁了心要做出破坏，还是能闹出相当大的动静的。 譬如，暗杀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以泄愤。譬如，制造恐怖袭击事件，拉普通民众为自己殉葬。 这个时候，必须要防备x组织狗急跳墙的可能。 面对陆铭的提醒，张定山的神色也不由得变的严肃。 “陆铭，你说的很对。我们已经有了安排来防止这种情况出现。” 何薇此刻却满是不爽。 “喂，这只是基本操作好吧？我们还能忘了这个，还用得着你来提醒？” 陆铭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不识好人心。” “是你先看不起我的。” …… 此刻，局势已经稳定，最终的胜利似乎即将到来。何薇与陆铭两人，也难得的有了斗嘴的心思。 “好了，今天的例会到此结束。抓捕力量已经到位，稍后再向你们通报最新消息。” “是。” “好。” 此刻，张定山与何薇两人端坐在调查行动指挥部里，统筹着全局局面。 两人都没有亲自出面。指挥部这里也布置了重重安保，抢救设备一应俱全，便连应对毒气的防毒面罩与氧气也都齐备。 两人心中清楚，如果要说仇恨的话，那么，x组织最恨的一定是自己两个。在这个时候，实在是没必要冒着危险亲临一线。 对于商氏集团的详细深入调查，总计圈定了十几个目标。这其中，有家族公司，也有个人。与当初调查商氏集团一样，这一次仍旧没有进行太多详细的外围调查，最多只是确认一下目标所在位置而已，然后直接抓捕。 如果抓错了，大不了事后做出补偿。但如果这些人真的存在问题，那就一定可以被查出来。如此，便尽可能的节省了时间。 此刻，总计高达上千人的抓捕队伍已经分头出发。 对于这次抓捕行动，行动二队表现出了相当的重视。不仅人数足够多，武器装备方面，也装备上了重火力，还调动了直升机随时待命。同时，由李文华联系，星球安全局直接出面，甚至协调了更加强大的武力，譬如导弹、卫星、战斗机等随时待命。 就算x组织可能掌握着超出当前水平的科技，但同样没有人认为，x组织可以正面对抗世界政府，对抗人类世界。如果他们有这个能力的话，那当初也不必如此藏头露尾。 此刻，张定山与何薇两人端坐在大屏幕之前，密切注意着来自各个抓捕队伍的实时情报。 当全部队伍俱都已经就位之后，张定山抓起通讯器，沉声对十几个抓捕队伍同时下达了目标。 “开始！” 刹那之间，十几个分屏画面之中，十几个规模或大或小的抓捕队伍同时有了动作。 一栋临街的二层居所之前，数名治安人员直接翻墙潜了进去；一栋大楼之前，几十名治安人员同时冲出，守住了各个出入口，更多的人则直接冲进了大楼；某处豪华别墅之前，众多治安人员在提前将其包围的情况之下，分出上百人直接冲了进去。 无人机起飞，探照灯亮起，直升机在轰鸣，外围力量在警戒。 很快，负责抓捕那名艺术家——他在社会之中具备相当的名望，但在x组织之中似乎属于个人，而不是如同其余成员那样是一个家族——的抓捕队伍第一个传回了结果。 “报告队长，没有找到7号目标！” 何薇眉头微微皱起。 7号目标，也即这个艺术家，之前监控亲眼看到他回到了自己家中的。现在竟然没有找到？ “搜索！” “是。” 片刻之后，报告再次到来。 “已详细搜索居所，未找到目标！该目标妻子声称，她也亲眼看到了目标进入书房然后没有出来。” “报告队长，7号目标书房内发现疑似邪教崇拜痕迹。我们在书房内找到了神像。” 图片稍后便传递了过来。 那是一个似乎木雕的东西。形象为头大，身子小，头发浓密，嘴角似乎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是山神。 何薇想起了当初自己亲自出马抓捕孙勇的情景。 那时候，孙勇也神秘消失不见。自己拆了那栋别墅，一点一点的搜索，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在那间密室之中，也有一尊形象与这个别无二致的木雕。 区别只在于一个大一个小。 她隐隐有种预感，或许，此刻就算把这个艺术家家里的房子拆掉，己方也无法找到他了。 张定山并未下达拆房子的命令，只是摇了摇头，命令将这名艺术家的妻子带走以做后续调查之后，就收队了。 此刻，另一个抓捕队伍也汇报了情况。 “牟氏家族集团之中，有17名关键目标失踪，只抓捕到了剩下的牟氏家族成员。” “方氏家族集团之中，有9名关键目标失踪，只抓捕到了剩下26名目标。” 此刻，张定山也感觉到了一些异常。 几乎每一个抓捕小组都汇报有一些目标失踪。这很显然已经不能用偶然来解释了。 似乎，有某些己方尚且不知道的事情，在暗中发生了。 这一次声势浩大的抓捕行动，在持续了一个夜晚之后终于结束。总计有高达三百余名目标被带到了审问室里，但同时也有两百余人就此失踪。 有相当的力量在搜索他们，但对于能否将这些人真正找出来，张定山并不乐观。 同时，在这整个过程之中，并没有什么意外出现。张定山所担忧的暗杀、恐怖袭击、报复社会等事情，统统没有发生。平静的就像是在办一件普通的案子一样。 后续审讯随之开始。 于是张定山立刻便发现，己方面临了与当初商氏家族类似的情况。 所有核心成员俱都失踪，被抓到的，都是外围的成员。 “但至少，我们确认了这些目标，确确实实有相当一部分是x组织的成员。” 因为，不止一个目标供述了所谓“家神”、“圣灵”、“天神”等宗教神灵的存在。并且，与商氏家族相同的是，这些成员最多也只停留在听说过有这个神灵存在的地步，没有一个人知晓该神灵是什么形象。 何薇此刻心中满是沉重，早已不复之前的放松。 她感觉到，伴随着所有x组织核心成员的失踪，己方的调查行动，或许又将面临一次阻碍。 这一次，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如同前几次那样突破过去。 第五十四章 圣堂(第二更求追读) 何薇感觉，自己自从加入行动二队，开始针对这些涉及“超自然力量”的事件进行调查之后，还从未面临过如同x组织这般棘手的对象。 自从接手这件案子以来，己方曾经面临过多少次阻碍？这次数多到她几乎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依靠己方的坚持不懈，依靠来自陆铭的那些奇思妙想，行动二队跌跌撞撞的，总算是将案子推进到了现在，开始正面与x组织交手。可是现在，情况竟然又发生了预料之外的变化。 并且，这一次，看起来不像是依靠陆铭的那些奇思妙想，就能再次将调查推进下去的了。 毕竟以往时候，面临孙勇的神秘失踪，己方就没有什么好办法。而现在，这些关键目标——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他们便是x组织的正式，或者核心成员——的失踪，似乎也表现出了与孙勇失踪相同的特征。 更进一步的详细调查已经明确了这一点。从这些没有失踪的，被己方抓获的x组织外围成员们这里，已经获取到了有关“密室”、“无意之间看到神像”、“定时跪拜祭祀”之类的供述。 搜查之下，也确实在一些密室之中，找到了山神的神像。 这与当初孙勇的失踪几乎没有差别。 “虽然很难相信，但我们仍旧不得不认为，这可能是从山神那里获取到的，某种可以实现‘人体传送’的装置。x组织的正式成员们，在看到我方没有因为他们的交代和报酬、威慑而停下调查的脚步之后，他们便通过这种方式，前往了某个我们尚未掌握的地方，逃避了我们的抓捕与调查。” 今天的例会之中，何薇向着远在沙漠之中的吕卿良与陆铭两人通报了这个情况。 “人体传送”这种技术，在当前阶段只存在于科幻之中，距离现实之中将其实现，还不知道要多久。 但或许，山神用于实现这种人体传送的手段，并不是科学技术呢？ 吕卿良便提出了这种看法。 “会不会是法术？神话传说之中不是经常会有这种描述吗？一些民俗志怪，鬼怪传说之中，也有这种东西。” 结合起山神的诡异传说，至少从逻辑上来看，吕卿良的猜测，并不能说没有道理。 但陆铭对此予以了坚决的否定。 他是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神仙鬼怪之类的超自然的东西。就算那些东西真的存在，也一定是可以被科学方法和体系所理解和研究的，一定可以用科学语言去描述。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怪。” 他摇了摇头，说道：“山神不是真的神灵，只是掌握了某些超出人类的科技而已。与其认为它是神灵，倒不如认为它是外星人更有可信度。” 张定山看向了陆铭：“我们现有的理论体系，有实现人体传送的可能性吗？” 他问的是“理论”，而不是“技术”。 “有的。”陆铭说道：“第一种，是将目标人物分解成最为基础的基本粒子，并记录每一个基本粒子所在的位置、运动状态，以及与其它粒子之间的相互关系。之后，以基本粒子的形式，将人体发送到另一个位置，然后再将其组装起来。 不过这种可能性，现在基本已经被证伪了，不可能实现。原因很简单，测不准原理表明，不可能同时精确的得知一个基本粒子的位置和动量。既然如此，那传送之后的再次‘组装’就失去了可能性。 以及，在这第一种方法的基础上的升级版方案，基于粒子全同性原理——也即，宇宙另一个角落的一颗质子，与地球上的任意一颗质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光子、电子、中子等也是如此，基于这个原理，人体传送可以不传送组成人体的那些粒子，只记录粒子的相关信息，然后用其余的粒子按照这些信息再组装出一个人出来，同时销毁原有的人体，以此实现人体的传送。 但这种方法，同样也被测不准原理所否定。 唯一具备可行性的方案，是空间层面的传送，也即，将这个人所在的这一片空间直接切割出来，通过诸如高维穿越之类的原理将其传送到另一个地方。又或者，基于某些空间理论的空间通道之类，也能实现这种传送。” 除了陆铭之外的三人面对陆铭的滔滔不绝，各自大眼瞪小眼，沉默以对。 “总之，理论上是存在实现这种传送的可能性，只不过需要的科技等级极高，对吧？” 面对何薇的询问，陆铭点了点头：“是，很高。” “也就是说，我们没可能通过技术手段来定位这些人究竟去了哪里，是吧？” “对，没可能。” 虚拟会议室之中再次陷入沉默。 何薇再次有了棘手的感觉。 片刻之后，张定山说道：“技术上做不到，那就从现实层面来寻找突破口。目前我们已经确定，x组织的成员也只是普通人类。既然他们也是人，就必定逃不过人性的弱点。这么多人，我不相信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对组织之外的人做到守口如瓶，丝毫不泄露秘密。” 目前确认失踪的那些人，数量已经有了两百多个，且未来还可能再度攀升。 当前阶段这些被调查到的个人和集团，俱都是通过商氏集团牵连出来的。但这些个人和集团仍旧可能再牵扯出其余的存在，到时候，几乎可以肯定还会有失踪者出现。 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能严格保守秘密？ “接下来的调查，会重点关注这个方向。” 暂时负责审问工作的何薇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事态的发展，并未让张定山等太久。就在第二天，何薇便满是振奋的拿来了一份审问笔录。 “队长，有突破了！果然！” 在对牟氏家族一名外围成员的审讯之中，经过回忆与引导，那名成员终于记起，某一次无意之间，他曾经听到过两名家族核心成员——也即x组织的正式成员，曾经提起过一个词汇。 圣堂。 当时他还随口问了问这是什么地方，那两名正在交谈的人却在发现他之后，神色大变，将他训斥了一番，并严厉警告他必须要保守秘密，绝不能外泄，否则会有严重后果。吓得他不得不对天发誓，才算是逃过一劫。 “圣堂么？” 张定山神色凝重，陷入到了思考之中。 或许……这是x组织对于某个极为重要的地方的称呼？ “以‘圣堂’为关键字，询问所有嫌疑人，收集一切有关信息。” “好。” 在审问之中，大多数被抓捕起来的嫌疑人，对于“圣堂”这个词汇，俱都表现出了茫然，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在听到这个词汇之后，回忆起来了一些东西。 “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那些失踪了的x组织正式成员，此刻全都到这个什么所谓的‘圣堂’那里去了！这个圣堂，就是x组织的老巢，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例会之中，何薇的语气无比笃定。 有太多的信息支撑她的这个判断。 某一名嫌疑人，在听到圣堂这个词汇之后，供述他曾经偶然听母亲询问父亲，今天去圣堂做了什么事情。另一名嫌疑人则供述，他的姐姐曾经偷偷告诉他，只有通过考验，成为核心人员，才有资格到圣堂里去。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供述。综合起来，“圣堂”这个称谓究竟意味着什么，便一清二楚了。 此刻，在组织几乎已经暴露在阳光之下，面临着生死危机的关键时刻，核心成员们全都前往“圣堂”汇聚，商讨下一步解决方案并暂时躲避抓捕，这似乎是很好理解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行事方式。 “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秘密老巢找出来，把x组织一网打尽！” 面对何薇的话语，吕卿良一脸振奋，张定山神色虽然平静，但也隐隐有一丝喜悦之意。唯有陆铭，神色仍然凝重。 “怎么找？” “要建造一座可以容纳至少数百人，且可以维持数百人生活一段时间的秘密基地，可是一项不小的工程。要完成这样的工程，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对于陆铭的询问，吕卿良做出了解释：“资金的流动、人员的调动、物资的转运、补给等等方面，都可以作为关键点展开调查。” 张定山对此表示了认同：“当初我们可以通过这些方面的调查，以商氏集团为关键点把后续这么多人找出来，现在，便也可以通过对这些集团的调查，把他们所建造的秘密基地找出来。” 此刻，那些专门调集而来的财税账目审计专家们还没有离开。直接让他们继续深入搜索就是了。 “只要这个什么‘圣堂’还在地球上，就一定可以被我们找出来！” 何薇同样满怀信心。 “可是……” 陆铭的语气仍旧凝重。 “如果这个圣堂没有在地球上，怎么办？” 第五十五章 审计 陆铭看到，在听到自己这句话之后，虚拟会议室之中的三人同时怔了一下。 他们脸上的笑容与振奋之色，先是僵硬，然后慢慢消失。 很明显，在此之前，行动二队的这三人仍旧将自己的思维限制在了地球之上。而，身为兼职科幻作家的陆铭的思维，则没有受到这种限制。 面对着沉默不语的三人，陆铭加重了语气，再次说道：“既然x组织可以使用空间传送这种几乎超出我们想象的技术，那么，为什么就不能将传送目的地设置在地球之外？ 山神几乎不可能是神灵鬼怪之类的存在，极大概率是掌握了某些超级科技的生物，或者装置之类。而这，不太可能是从地球上诞生出来的，也即极有可能是来自地球之外的地方。既然如此，x组织的‘圣堂’位于地球之外，不也是很合理的事情么？” 这确实很合理。 但对于行动二队，对于陆铭来说，却是一个绝大的坏消息。 所有人都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圣堂存在于地球之上，人类世界尚且有办法应对。但如果存在于地球之外，那么，就绝无可能对其施加丝毫影响。 最多最多，顶了天，也就只能做到操控某一台空间飞行器撞过去而已，就像人类世界曾经做过的，操纵某些探测器受控撞击月球、撞击小行星，以探测其内部结构之类。 但这也要圣堂位于太阳系之内，且距离地球不远才能做到。略微远了一点，譬如木星，土星之类，那也会鞭长莫及。 但另一个很显然的问题是，如果圣堂能建造在外星，那么，具备如此科技的他们，几乎不可能被一台撞击过来的空间探测器所威胁到。 沉默良久之后，张定山终于开了口。 “先查一查试试吧。结果不一定会那么坏。” 也只能如此了。 这一次例会就此草草结束。 此刻，夜色已经降临。离开了野战医院，漫步在黄沙之中，感受着白天那一丝热量残留，陆铭神色满是凝重。 此刻，当初那能量堪比核爆的爆炸区域周边，人数相比起之前已经减少了许多。 参与社会学实验的数千人，在调查获得重大进展，x组织外围“羽翼”几乎被全部清扫之后，已经获准解散回家。驻扎在这里的军队也撤离了大部分。 此刻还有一些科学观测人员仍旧停留在爆炸区域那里进行后续观测，除了他们之外，便是一些少量的驻军了，总人数加起来不超过五百。比起以往，整个营地便冷清了许多，安静了许多。 再也不会有隐隐的喧哗声随着风飘进陆铭的耳朵了。 他知道，这里的冷清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调查取得了重大进展。 他也在盼望着这里人员全部撤离，让此地回归往日的安宁，自己也顺利回家那一天的到来。原本他以为这一天很近了，但他没有想到，便在这几乎是最后关头是时刻，竟然又出了波折。 圣堂如果是在地球之外，如果那些x组织的核心成员此刻已经离开了地球，那么便可以肯定，人类世界拿他们肯定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但是…… 陆铭不认为他们通过那种神乎其神的空间传送技术离开地球之后，就没有能力再回来。 之前的一些口供也表明了那些核心成员与圣堂之间的传送是相互的。他们既可以从居所传送到圣堂去，也可以从圣堂传送回来。而那些神像，则似乎是用于实现这种传送的工具。只不过人类世界暂且未能搞清楚这其中的奥秘而已。 这就意味着一种很棘手的情况：他们完全可以在圣堂里，一直躲到风头过去，再悄悄的回到地球，换个身份，换一套伪装，然后东山再起。反正有那么多超级科技在手，东山再起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一旦事发就躲在圣堂。一旦事态平息就潜回地球，继续自己不可见光的勾当。类似陆铭这样具备hag.1基因的人，将永无宁日，永远背负这个诅咒。 这是毫无疑问的最坏的情况。并且，己方将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这种情况。 干燥夜风之下，陆铭心中满是沉重。 此刻，唯一能期待的，便是张定山与何薇两人的后续调查表明圣堂在地球之上。 陆铭很不喜欢这种将未来交给天意，交给命运的状态。但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唉。” 一声深深的叹息之后，他回到了居所。 此刻，临时征调而来的调查指挥部里，上千名从世界各地召集来的账目专家正在连夜工作。他们沉浸在浩如烟海的数据之中，仔细追查每一笔资金与物资流向，并与其余数据相互比对，试图将不正常的地方找出来。 如果那所谓的“圣堂”是在地球之上，且是由x组织的人所建造的话，那么x组织必然花费不菲。同时，这一笔资金，极大概率便是从组织下属的这些集团公司而来。 这样一来，通过查找账目，便有可能将其痕迹找出来。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在第二天时候，属于牟氏集团的一笔物资动向引起了调查人员的注意。 “库存管理数据表明，在6年之前，仓库曾经发生过一次大火，有一批水泥、沙子等建材因为这次大火而报废。而这一批建材，原计划是用于修建一座桥梁的。” 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看不出有什么古怪。但是结合起另一件事情，便显得有些不正常。 “牟氏集团在三天之内，便将另一批建材调集了过来，完全没有影响桥梁的建造工期。” “不正常之处在于，这个速度太快了，就像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批建材会报废，早就做好了充分准备一样。” 面对汇报，何薇的眉头再次皱起。 这似乎意味着，牟氏集团通过这种手段，掩盖了一批建材的失踪，并将其偷偷运走，挪作他用。 “这不对。” 她看着张定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审问笔录显示，圣堂至少在二十年前便已经出现。这一批建材的失踪时间太晚了。” “或许只是后期扩建，或者对已有结构的修补。总之先记录下来吧。” 在这种审慎心态的搜索之下，更多可能有古怪，也可能只是人们太过敏感多疑的信息被搜索了出来。 账目显示，某一家公司曾经在十七年前，通过隐蔽手段订购了一批钢材。 十六年前，有一批准备应用在某栋大楼里的家电因为水淹而全部报废。 七年前，一批木料因为保存不善而被废弃。 …… 当越来越多的这种信息，被上千名审计专家从浩如烟海的数据之中搜索出来，并且得到汇总之后，一个惊人的事实便渐渐浮现出了水面。 “更早期的数据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而无法查证，但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表明，这些隶属于x组织的集团公司，最晚从十七年前开始，便一直在有计划、分类别的通过各种手段遮掩诸如建材、钢材、木料、电器等等物资的‘消失’。 每一批次的物资‘消失’都显得很正常，但综合起来看，通过这些物资消失的频率，以及彼此之间的搭配属性——譬如同一种物资在一定时间内只会消失一次，又或者只要有水泥消失，便一定搭配一定量的沙子，从这方面来审视，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这是有意而为，而并不是真的意外。 综合判断，这极有可能是在更早期时候，圣堂的建造便已经完成，之后，x组织便通过这种方式，定期向圣堂补充物资以作后期修补。” 这个结果，让何薇十分振奋。 因为这表明，己方的调查思路是正确的，是确确实实可以查出来东西的。 以及…… 这似乎表明，圣堂的所在地确实是在地球上。 毕竟，她无法想象一个建造在外星的基地，竟然还需要从地球补充建材这种事情。这也太荒诞了一些。 这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 更多的细节正在逐一补充之中，而何薇此刻的注意力已经转向了下一件事情。 确定圣堂所在的位置。 “如果这个什么圣堂，真的是由x组织所修建的话，那么，我们或许应该从人员方面着手调查。毕竟x组织的那些核心成员们可不是泥瓦工与建筑工人，他们不可能亲自动手。 以及，我们可以找一些建筑专家来，让专家判断一下，x组织所调集的这些建筑材料，是适合在哪些地方使用的。是水下的话，湖底还是海底？地下的话，热带还是寒带？山中的话，是花岗岩还是玄武岩？” 对于张定山的思路，何薇十分赞同。于是不久之后，数名建筑专家便通过吕卿良的协调，来到了指挥部报告。 “高寒、高温、水底、山脉、地下等地方，环境不同，对于建材的需求便也不同。譬如海底，就需要考虑建材的抗腐蚀性能。高温干燥地带，便需要考虑建材的抗风沙性能。但这只是笼统一说，具体情况还需要具体考虑。 单单凭借列表之中的这些建材，不太好判断。 勉强判断的话，唔，大概是某个具备一定海水腐蚀性，但又不是海底，因为抗腐蚀性没有那么高，也没有足够的抗压能力。同时，这个建筑貌似是位于地下的……” 第五十六章 航空母舰 “具备一定海水腐蚀性，但又不是海底，位于地下”这段描述，引起了张定山与何薇的思考。然后，两人的思考很快便有了结果。 符合这个条件的地方似乎只有一个，那便是海岛的地下。 因为位于海中的缘故，海岛地下通常也有咸水，于是便需要考虑抗腐蚀性能。但海岛地下的咸水，与全都是水的海底又不可同日而语，所需要的抗腐蚀性能便不需要那么高。 这似乎是一个较为重大的突破。不过此刻尚且没有找到其余的证据，单单凭借这一个推论，便认定是在海岛地下似乎稍显薄弱。于是两人再度开始寻找其余的线索。 在这个时候，张定山、何薇与吕卿良三人还未感觉，倒是身为普通人的陆铭，深切感受到了针对于x组织来说，己方的优势所在。 背靠世界政府，背靠人类文明，行动二队所能调动的资源实在是太大了。 从最开始的调动驻军，调动武装力量，到后续的调查过程之中，无论需要哪方面的专家，立刻便会将该领域最为优秀的专家调集过来。譬如石国富教授，譬如周诚，譬如黄为民，以及后续的刑侦、检测、审计、建筑等各方面的专家，这些代表着人类世界最高水平的专家学者，无不任凭行动二队差遣。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几乎便意味着行动二队在拿整个人类世界的最高智慧和无限资源，来与x组织对抗。 反过来想的话，那便是，确实也只有如同x组织这样，与某些“超自然力量”有牵扯的组织，才有资格作为行动二队的敌人。换做其余的普通的组织，早就被查个底儿掉了。 也正因此，在调查行动进入正轨，也即不再需要陆铭的那些奇思妙想作为启发，而是依靠常规手段便可以寻找到线索之时——无论这线索埋藏的多深，做了多少伪装，在行动二队所调集而来的人力与资源面前，俱都如同掌上观纹一般，没有费太大力气，便直接查了出来。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更多的线索逐一浮现。 “隶属于王氏‘启明星’集团的一家旅游公司有古怪。数据显示，在12年之前，在一次邮轮出海游之中，该集团盈利了约3000万人类币。 这看起来很正常，但更深入的账目审计却显示，这一笔账目其实并不是来自营业收入，而是另一笔来源古怪的资金。真实情况可能是，这一次邮轮出海游，该公司不仅未产生盈利，反而多支出了约数千万资金。 这是可疑点一。 可疑点二则是，参加了此次邮轮出海游的游客，普遍都具有建筑业背景。 有据可查的某些游客，从经济水平和生活环境来看，不像是有时间和闲钱参加出海游的。最典型的是一名张姓游客，他家因为给父母治病，债台高筑，焦头烂额，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参加出海游？” 隐藏在正常外表之下的细微的不正常，便这样被找了出来。 指挥部这里立刻便下达了命令，按图索骥，当地的治安力量仅在几个小时之后便将当事人找了出来。 当事人的供述，则将这个谎言完全戳破。 “出海游？啥子出海游哦，不是去修海底隧道吗？结果把我们一群人都关在闷罐罐船里，也不让看外边，在海上颠簸了好几天，还说是保密项目，下船的时候还给我们蒙上了眼罩，直接拉到了工地上，也不知道到了哪儿，直接在地下干了两个月就撤了。” 其余能找到的当事人的供述差不多也是如此。 “很明显，这是x组织以出海游的名义入账，以修海底隧道的名义招募工人，然后秘密将他们运到了那个什么圣堂，进行了一部分工程建设。如此，这一切无论从哪里看起来都是正常的，但将不同的方面拼凑到一起，便可以看出破绽。” 有了这个案例，在更为详细的调查之下，更多不正常的事情浮现了出来。 另一班次出海的另一名当事人则供述道：“说是招工人去山里修地下工事，但要坐船去。哦，坐了大概十几天船吧，就到了地方。窗户？哪儿有窗户，就让呆在船舱里，哪儿都不许去。下船的时候还给我们蒙了眼罩，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儿，反正干活儿就是了。” 有据可查的，审计和刑侦专家们总计找出了近百班次这种不正常的出海。而对当事人的询问，则表明了一个共同点。 无论当时公司方面所宣称的任务或者目的地究竟是哪儿，反正都需要出海坐船前往。并且在过程之中，全程不允许看外界，下船之时，统统以保密名义蒙上了眼罩。所有当事人全都在无法确定位置的前提之下，在工地之中干了一个月到数个月不等。 并且，这所有班次里，执行出海远航任务的工作人员，诸如船长、机械师、水手之类，全都会被替换，从未让普通员工参与过。而那些人究竟是谁，此刻也无法查证了。 “我们有理由认为，那些工作人员，应该是与x组织关系较为密切的‘内部人士’。只有他们才能做到如此等级的保密。” “从这些班次的航线上，或许能找到一些有关圣堂位置的线索。” 一艘船最远能航行多远，是有限制的。这取决于这艘船的载重量，油箱大小，发动机型号等等因素。而这些东西，都是有据可查的。 以船只的出发地为圆心，以船只的最远航程为半径，在地图之上画一个圆出来，这个圆，便必定囊括了这艘船的目的地。 ——据对于那些当事人的调查，这些航船应该并未在中途进行补给，所以便无需考虑航程太长的问题。 只是，这样一个圆，面积动辄高达数亿平方公里，就算去除了陆地面积，只计算海洋面积——毕竟现在有相当多的证据证明圣堂是在海中，也还剩下数千万乃至上亿平方公里，这很显然不具备现实意义。 但这没有关系，因为已经确定有古怪的航次有许多，且出发地、最远航程各不相同。为每一个航次俱都画上这样一个圆，上百个圆俱都重叠的部分，便有极大可能是圣堂所在的地方。 张定山这样做了，于是便发现，在总数上百个圆之中，有高达八十多个圆出现了同一个重叠部分。 该区域足足出现在了八十多个圆之中，也即，至少有八十多个航次的船只，具备着到达这个地方的能力。 只是…… 这个区域面积仍旧广大，足足高达两百多万平方公里。在这其中，各种海岛，大的小的，有人的无人的，星罗棋布，足足有一千多个。 排除有人居住，或者距离有人居住的岛屿距离过近的，也还剩下八百多个。 “或许，x组织的圣堂，就在这八百多个岛屿之中。全部搜索一遍吧。” 张定山再一次下达了命令。 执行这个命令并不需要太多的人手，不需要那么多人对每一个岛屿俱都展开拉网式排查。实际上，如果时间要求不是太紧的话，一个五人小队用上不到半年的时间便可以排查完毕。 就算现在，张定山要求在一天之内完成对这些岛屿的排查，也仅仅只需要不到千人而已。 排查的方式其实很简单。一个五人小队携带设备登陆小岛，埋设好炸药，引爆，然后通过观测爆炸所引发的地震波，便可以确定该岛屿范围之内是否存在较为巨大的地下空洞——一个可供数百人生活的地下建筑，想当然的会具备较为庞大的空间，而这些东西，全都会在观测设备上表现出来。 于是，在展开全面排查行动之后仅仅半天时间，张定山便接到了汇报。 “莫耶岛地下存在巨大空洞。” 他看向了站在旁边，经吕卿良协调，特意抽调而来的那名地质专家。 “莫耶岛么？” 那名地质专家翻看着这个不知名无人岛屿的地质资料和水文资料，皱眉苦思许久，才喃喃道：“奇怪，从地质条件上来看，这个地方怎么也不像是能出现巨大地下空洞的样子……” 张定山没有说话，只是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又到了例会时候。在这一次例会之中，陆铭听到了一个让他感到十分振奋的消息。 “我想，我们或许找到了x组织圣堂所在的地方了……现在正在进行前期筹备工作，很快，我们就要去拜访他们了。” 面对张定山的话语，兴奋之后，陆铭心中又泛起了一丝忧虑。 “要小心他们狗急跳墙。” “放心。”张定山语气仍旧平静：“我们有足够的应对手段。具体手段是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不过，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从新闻上看到了。” “新闻？” 陆铭心中有些疑惑。例会结束之后，他便有意开始关注这方面的消息。 于是他便看到了一条新闻。 “‘镇海’号航空母舰编队将于未来几天，在如下海域开展模拟训练。届时，该海域将被设置为军事禁区，严禁任何无关船只靠近。” …… 而，即将被设置为军事禁区的地方，恰好便是张定山所说，疑似发现x组织圣堂所在的地方！ 第五十七章 自给自足 镇海号航空母舰编队！ 陆铭并不是军迷，做不到对最新装备的舰艇、飞机之类如数家珍的地步。但就算如此，他也听说过镇海号航空母舰编队的鼎鼎大名。 这是最新研发出的新一代航母，才刚刚服役几年时间而已。它上面装备了大量新型武器装备，战斗力极其强大。 并且，最重要的是，它是一个编队，而不仅仅只是一艘航母！ 这便意味着，在它身边，还会有配套的驱逐舰、补给舰之类，水下还会有潜艇，天上还会有飞机。 此刻，这样一个堪称国之重器，在以往国家时代能以一己之力掀翻一个国家的超级武装力量，便亲自降临到了莫耶岛周边水域。 在这一刻，陆铭再一次真切感受到了世界政府对于星球安全局工作的重视力度，以及，行动二队所能调动的资源之庞大。 对于x组织，世界政府拿出了最为审慎的态度。就算站在陆铭这个普通人的角度，也无法要求世界政府能做到更多。 那么现在，便只有等待了。 …… 茫茫大海之上。 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乘坐一艘快艇，来到了先期修建的简易码头，亲身登录到了这个几乎已经确定是x组织圣堂所在地的无人小岛之上。 除了通报给陆铭的那些论据之外，行动二队还掌握了更多的证据以证明此地便是圣堂所在。只不过因为太过复杂，没有向陆铭一一阐述。 正是因为有了足够坚实的证据，他才可以说服李文华，说服星球安全局高层乃至于世界政府，最终让世界政府做出了如此力度的配合。 “圣堂，就在我们脚下。” 看着不断翻滚而来的海浪，踩着细腻洁白的沙滩，看着前方渐渐隆起的山峰，张定山语气之中略微有一些感慨。 此刻，约数百名精锐战士已经携带武装，开始在莫耶岛上进行警戒及更详细的搜索。天空之中，直升机在轰鸣，偶尔还会有战斗机快速飞过。不远地方的海面上，镇海号航母之上的舰载机随时可以起飞，舰炮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随时可以将威力强大的炮弹倾泻到这座小岛之上。 无论发生什么意外情况，哪怕面对超出己方科技水平的武器，人类一方都有信心与之一战。 面对张定山的感慨，何薇语气之中满是坚定。 “这一次，我看他们还往哪儿跑。” 这个让行动二队吃尽了苦头，屡屡想要放弃，将其列为悬案的敌人，在这一刻，终于被己方牢牢抓住了尾巴。 莫耶岛是一个无人岛，上面并没有固定居民居住。它并不大，总面积仅有大约0.85平方公里。整体地势则西高东低，最西边是一处高有两百多米的悬崖，悬崖之下是无尽大海，然后向东高度缓慢降低。 最东边，则是一处小型的“平原”。 此刻，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便在等待着那数百名正在进行地面搜索的战士们的搜索结果。 这一座岛屿直到此刻仍旧维持着完全原生态的外貌。它的山峦起伏之中，满是热带植物，有众多鸟类栖息在此。沙滩与海边也完全看不到人类到来的痕迹。就算乘坐飞机从这座岛屿上方经过一千次一万次，都完全看不到特殊的地方。 但在堪称拉网式排查的天空加地面的详细搜索之中，一些原本隐蔽的细节便再也无法隐藏，统统被找了出来。 “报告，坐标317，65，112处，发现一处山洞。山洞口植物出现了一定倒伏现象，疑似长期受到气流吹拂。我们现在正在进入内部探查……这是一处通风口！我们看到了隔离网和排风扇！” “报告，坐标226，565，89处发现一处隐蔽通道！” “报告，坐标474，336，15处，发现一扇伪装成山体岩石的大门！” “报告……” 众多线索快速向张定山与何薇汇聚而来。 在天空轰鸣着的直升机的注视之下，两人来到了这处大门之前。 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处普普通通的山岩。但这山岩之中的一处已经被提前做了清理。于是，剥落的岩石后方，便露出了钢铁的颜色。 后续清理工作仍旧在进行之中，大片的岩石不断剥落，这扇大门终于完全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扇高有四米，宽有将近十米的巨大金属门。它四周俱都嵌入到了山岩之中，似乎已经与这座山峰融为一体。 “拆掉它。” “是。” 电钻、微型爆破炸药等轮番上阵，大门旁边的岩石迅速被清理干净。但这扇大门仍旧屹立不倒。 它内部与另一个庞大的金属通道相连。 “爆破。” “是。” 塑胶炸药被安放到了大门之上，所有人员隐蔽。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之后，钢铁大门轰然倒塌。 烟尘散去，一条黑漆漆，深不见底，如同通往地狱一般的通道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释放机器人。” “是。” 一台台高有一米左右，顶部是一个红外摄像头，底部是履带式车轮的机器人纷纷释放了出去，开始沿着通道前进。 通过机械臂辅助，这种机器人甚至可以攀爬上最高不超过半米的台阶。 红外摄像头将拍摄到的画面清晰的传送到了控制台之上。于是张定山便看到，在前进了足足近百米距离之后，通道到达了尽头。 另一扇金属大门挡住了去路。 “爆破。” “是。” 一台特制的爆破机器人在人们的操控之下，将炸药安装在了那扇大门之上。又是一声轰然巨响，大门再度打开。 一处似乎是中转广场的地方呈现在了人们面前。在这中转广场周边出现了许多通道，通向了更多地方。 更多数量的履带式机器人被释放了出去，开始沿着不同的通道前进，探索着这处神秘地下基地的一切。而伴随着不同机器人所拍摄到的画面，所探明的路径，合成软件则渐渐将这处地下基地的结构图绘制了出来。 伴随着探明面积的扩大，先期被确认为无危险的地方，则开始有士兵亲自进入探索。当然，为了确保安全，他们不仅穿着防护服、防弹衣等装备，便连呼吸的氧气都是自带的，完全与外部环境隔绝。 伴随着调查的深入，众多功能区域一一呈现在了张定山面前。 他看到了疑似公共活动区的地方，那里有许多健身器械，有茶室，读书室，电影院之类，甚至还有一个网球场。 还有疑似居住区的地方。那里是一个个的小型房间，但都大门紧锁。 除此之外，还有厨房、会议室、仓库等。最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人们甚至还在这处基地之中，看到了无土栽培区，那里的小麦似乎快要成熟了，看到了畜牧养殖区，那里甚至还有几十头咩咩叫的羊。 还有海水净化车间，制氧车间，以及一个让他也感到有些疑惑，里面有许多大型机械，但不知道是什么作用的车间。 临时紧急请教了专家之后，他才知道了答案。 “这是浪涌发电机。是一种通过海浪的力量发电的设施。 唔，另一处的设备，看起来应该是温差发电机，就是通过不同地方温度的差距来发电的设备。 这里？这里看起来，应该是一处重力储能电站。原理也很简单，就是通过起重机，把重物从低处吊到高处。等需要用电的时候，就再把重物从高处吊到低处，通过重物所受到的重力，来拖动发电机的运转，以此把重力势能转化成电能。 这三者应该是配套的。因为浪涌发电机和温差发电机都不太稳定，无法支撑电网稳定运转。于是，在前两者发电量较高，电网暂时无法消耗的时候，就通过重力储能电站，暂时将电能储存起来。等到前两者发电量较低，无法支撑电网的时候，就将重力储能电站储存的电量释放出来，如此便达成了削峰填谷的目的，令电网电压始终保持在稳定的范围内。” 对此，何薇颇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样看来，这处地下基地，完全就是一所能做到极高自给率的末世基地啊……他们能自己发电，能自己制氧，能自己养殖牲畜，种植作物……” 这座基地，给了她太多的惊奇。 只是…… 此刻，履带式机器人已经基本上探明了这处基地的整体结构。但，截止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被找到。 庞大的基地之中空无一人。 似乎这处基地已经被废弃了。 后续的实地探查也表明了这一点。厨房、公共活动区、会议室、紧急避难处、卧室、餐厅等地方的所有房间全部被打开，全部由战士们进入实地搜索，都未能找到一个人。 何薇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己方千辛万苦找到了圣堂，结果，圣堂已经被废弃？ 那么，x组织的那些核心成员去了哪里？ 这天地之广，世界之阔，除了这个圣堂，还有哪里能是他们的藏身之所？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圣堂……” 便在这个时候，一个满是热情的声音忽然传进了张定山的耳朵。 第五十八章 神国(求追读求票票)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何薇浑身肌肉立刻绷紧。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她猛然转身，手中枪械立刻指了过去。如果有任何一点意外，她确保自己会在最短的时间之中将子弹倾泻出去。 与她一同做出相同反应的，还有此刻在场的大约二十余名战士。 然后，她便看到，在自己身后的那扇大门，刚刚被两名战士拉开。这声音，便是从这间面积相当宽敞的房间之中传出来的。 这似乎是一间宴会大厅。 凝神戒备之下，何薇带领着一群战士慢慢走了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巨大的山神雕像。其形象与己方在其余地方看到的山神雕像别无二致，只是要大上许多。 它几乎有足足四米多高。它背靠里面的墙壁摆放着，面前祭台之上摆满了颇具传统文化气息的贡品，譬如馒头、猪头、水果、烧鸭之类。 在山神雕像之前，则是一张长长的桌子——足足有将近十米长，宽度则有一米多左右，其上摆满了甜点、小食、饮料、瓜果、点心、酒水之类，如同自助餐餐厅里的餐桌那样。 其余的地方则有一些沙发、椅子之类的东西。何薇甚至还看到了一台老式的留声机，似乎在前一刻它还在播放着充满了古典气息的音乐。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钢琴、提琴之类的乐器，似乎之前还有人在这里演奏。 整个疑似宴会大厅的房间之中已经相当杂乱。何薇看到，那些甜点小食之类有很明显的被取用过的痕迹。一些高脚杯则被随意摆放在了各处，里面有的还剩下半盏残酒，有的还满着，有的则已经空了。 似乎……就在不久之前，这里刚刚举行过一次宴会。 宴会？ 何薇心中愈发凝重。 空荡荡，寂静无声的大厅之中，忽然又有一些光影和微弱的声响传出。她瞬间转身，便看到大厅大门口上方的墙壁处，一台投影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打开，而正对着它的，山神雕像旁边的墙壁则似乎变成了幕布，承接了这些光影，将一些画面展现在了何薇与张定山面前。 画面之中，是一个宴会大厅。至少百名衣冠楚楚，男士西装革履，女士盛装长裙的宾客，正满是优雅的在这大厅之中，或者低声交谈谈笑，或者坐在沙发上休息，或者在长桌上取用美食，或者端着酒杯优雅的行走。 其中一人坐在钢琴边，弹奏着一首听不出名字的乐曲，旁边还有人用小提琴伴奏。 优雅上流的气息扑面而来，恍惚之间，何薇甚至有了一种来到了中世纪贵族宴会的感觉。 在压下心中某些异样的感觉之后，何薇一眼便看出，画面之中的大厅，便是此刻自己所在的地方。 一名精神健旺，衣着得体，如同老派贵族一般的老年男人来到了画面之前。他望着镜头，脸上带着高贵优雅的笑容。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圣堂。” 这声音，与之前何薇所听到的一模一样。 这名老者一定是对着画面之前的己方所说的。因为他此刻正背对着画面之中，那些衣冠楚楚高贵优雅的男女。 “这是，这是……牟氏家族掌舵人，牟根水！” 在看清楚这名老者的面容之后，何薇吃了一惊。 “还有正在弹奏钢琴的那个，是张氏集团年青一代中最优秀的一个，如果没有意外，未来他就会成为张氏集团的掌舵者。” 张定山走了过来，声音同样凝重。 “还有这个，是李长云！” “徐天宇！” 因为办案的缘故，何薇早已将那些失踪了的关键人物记了下来。此刻，这一个个在资本世界之中大名鼎鼎的人物的名字，便一个个被何薇喊了出来。 几乎每一个失踪了的关键人物，都出现在了这个画面之中！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x组织核心成员的宴会！ 并且，这宴会才刚刚结束不久。因为何薇清楚看到，那些摆放在餐台之上的食物甚至还未变质。 心中快速闪过一些念头，画面之中，牟氏集团掌舵者牟根水的话语声再次传了出来。 “听闻你们一直在追查我们，还为我们的组织起了一个名字，叫‘x组织’，很好，不错，我很喜欢。我们已经决定，未来，我们会采纳这个名字，以这个名字来称呼自己。 坦白说，你们的调查给我们造成了很大麻烦。但幸好，最终的结局是好的。 我们已经得到了伟大神灵的恩赐，神灵已经答应我们，带我们离开地球，前往神灵的天国。 我们的生命形态将发生变化，我们会抛弃肮脏丑陋的人类外貌，我们会和神灵拥有同样的身体。 我们将奔赴浩瀚宇宙，以你们这些卑微的虫子所无法理解的模式存在着，永享安宁与圆满。这，便是我们数十年如一日虔诚供奉神灵的恩赐。 而你们，则仍旧只能在这渺小肮脏的地球泥潭之中挣扎，永世不得解脱。” 在这一刻，何薇清晰感觉到，牟根水那张皱纹密布的老脸之上，满是如同神灵在看蝼蚁一般的悲悯之色。 他在感叹于自身即将迎来的伟大，同时也在感叹于画面之前，这些往日的人类同胞的渺小。然后，在基于自身伟大，往日人类同胞的渺小的前提之下，如同慈悲的神灵一般，慷慨的表达着自己的悲悯与同情。 “这条老狗！” 何薇恶狠狠的低声骂了一句。 “女士们，先生们！” 牟根水再次喊出了这两个词汇。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对着画面之前的这些人所说，而是对着画面之中那些宴会参与者而说。 他转过了身，将背部留给了摄像机，面向了一同参加此次宴会的其他人。 在这一刻，衣冠楚楚，满是优雅华丽气息的男女们停下了交谈，同时看向了他。 “今天这次宴会，不仅是和地球的告别宴，更是我们x组织成员们的成神宴！ 欢呼吧！庆祝吧！享受我们所应得的这一切吧！” 上百人同时发出了欢呼声。 良久，欢呼平息之后，牟根水继续说道：“此刻，距离神国大门打开，还有20分钟时间。在这最后的时光里，有人想要对这群始终在追查我们的渺小人类说些什么吗？” 一名穿着白色华丽长裙，妆容精致，皮肤白皙细腻的年轻女子走到了镜头之前。 何薇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这也是其中一个大集团公司的重要成员之一，在时尚界和奢侈品界拥有极大的名气，以富有爱心，纯真善良着称。 镜头完美的将她几乎无可挑剔的容颜展现了出来。 她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柔和悦耳：“我很同情你们，但是，很抱歉，我很遗憾。” 何薇从这悦耳动听的嗓音之中，听出了浓浓的傲慢和优越感。 “个婊子养的！” 她再次低声骂了一句。 一名身形高大，英俊帅气的年轻男子走到了镜头之前。 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敬我曾经的同胞们。” 何薇神色愈发愤怒。 “个狗娘养的！” 宾客们衣冠楚楚，风度优雅，礼仪无可挑剔。他们逐次来到镜头之前，向地球，也向曾经的人类同胞们做了告别。 这其中几乎没有任何恶语，反而满是祝福和祝愿，诸如“远离灾难”、“一生幸福”之类，但何薇却如同受到了羞辱。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在又一名曾经赫赫有名的商界大鳄做了告别之后，牟根水的声音再次传来。 “神国大门即将打开！现在，让我们一同迎接这个重要的时刻！” 宾客们全体起立，大厅之中一片肃静。 片刻之后，牟根水喊出了一个数字。 “5！” 人们再次欢呼了起来。 “4！” 在场所有人一同开始呼喊。 “3！” “2！” “1！” “0！” 欢呼声再次响起。 伴随着这阵欢呼，似乎有什么奇妙的装置被触发了。恍惚之间，在那山神雕像身前似乎出现了某些光影的变化，就像是透过热空气观看景色一样。 片刻扭曲之间，一个散发着柔和色彩的光圈忽然出现。那光圈慢慢扩大，最终扩大到了如同一扇门的大小。 这扇门，似乎从这个世界，连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镜头清晰拍摄到了光门内部的情景。那里是一片银白色，泛着某种金属色泽，泛着淡淡光芒的世界。 那似乎是某个大房间，但除了这种银白色的地面与高大的墙壁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牟根水满是激动的声音再次传来。 “神国大门已经打开，现在，告别这个世界吧！” 说着，他当先一步跨入了光门之中。在他之后，衣冠楚楚，高贵优雅的男女们在欢呼声之中也进入到了光门里。 宴会大厅之中的人渐渐减少。光门内部，那个满是银白色的奇异世界之中人数渐渐增多。一直到最后一名宾客进入，且对着光门之外挥手告别之后，光圈渐渐缩小，最终彻底消失不见，就像从来没有再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宴会大厅之中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了杯盏狼藉。 又过了片刻，投影仪自动关闭，画面便也消失了。 第五十九章 重逢 宴会大厅之中恢复了略显诡异的寂静。 “神国，神国……” 何薇此刻的神色有些狰狞，有些扭曲。她的手紧紧地握着，用力之大，甚至于让骨骼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心中的怒火如同海浪一般，汹涌不绝。 自己是要抓住这些卑劣的畜生的！是要把他们送上审判庭，让他们承受那些应得的后果，以此来祭奠这数百年来那些被他们抓走，被他们献祭给山神的受害者的！不是来参加他们的欢送晚宴的！ 调查进行到现在这一步，己方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代价，消耗了多少资源！明明已经成功在望，明明已经找到了圣堂所在，并且将其完全封锁，这些人应该变成瓮中之鳖的！ 可是结果却是，他们竟然毫发无损，优雅华丽的去了什么劳什子神国，临走之前，竟然还敢同情自己！竟然还敢可怜自己！ 这帮狗娘养的杂碎！ 与何薇的愤怒相比，张定山却还保持着冷静。 “看来，杀掉商氏家族那些核心成员，捐献资产之类的事情，其目的，并不仅仅只是对我们做出妥协和威慑，而是在拖延时间。” x组织的人或许很清楚，在己方从山神祭祀之所那里，得到“商继龙”这个关键线索之后，x组织的秘密，就已经无法再保存住了。这些人迟早要被行动二队一个一个的找出来。 或许在那个时候，他们便已经在策划着要通过山神，前往“神国”，离开地球，抛弃人类身份。 其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拖延时间，也仅仅只是拖延时间而已。他们应该根本没想着能换来己方的停止调查。事实也确实如此，己方确实没有停下继续调查的脚步。 如此，在当初发射导弹轰击“山神祭祀之所”之后，在己方大规模调查x组织成员的时候，他们竟然没有任何反抗，没有暗杀，没有恐怖袭击，没有报复社会，己方最终追查出圣堂所在，他们也没有提前将圣堂毁掉，没有布下陷阱，便可以理解了。 因为他们要离开地球，抛弃人类身份，前往神国了。 此后，发生在地球上的一切，都和他们没有了关系，也无法再影响到他们。在这种情况之下，所做的其余一切事情，都是在画蛇添足，完全没有必要。 当然，预留一颗炸弹，在己方离开之后，定时引爆以彻底摧毁圣堂，对于他们来说应当不是什么难事。但或许是出于留下后路——或许便连他们自己其实也不是太有把握神国大门会准时打开，又或者干脆只是为了预留那段视频来打击己方，恶心己方，总之，他们并没有将圣堂摧毁。 具体的原因，则可能永远无法探查了。 同时，这些x组织核心成员的离开，也将行动二队的调查强行中断。 这次事件并没有结束。因为山神究竟是什么，己方仍旧不知道。这些已经离开地球，前往神国的人还会不会回来，己方也不知道。 甚至于，未来，还会不会有类似x组织的团体再次出现，再次开始绑架献祭具备hag.1基因的人，也无法确定。 有这么多的无法确定的事情，这次事件怎么能算是结束？ 但己方的调查，或许真的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不过张定山仍旧维持着镇定。 “先把圣堂彻底搜查一遍，说不定会有线索。” 此刻，也只能如此了。 在后续的搜查之中，张定山仍旧维持着谨慎与小心。不仅如此，在他的命令之下，参与搜索的战士们也同样谨慎。 虽说此刻x组织的核心成员们已经抛弃了圣堂，按照常理来说，他们不应该再有兴趣在这里布置什么陷阱，但…… 这一切可能都是陷阱。 任何时候，小心谨慎总不会错。 便在这搜索之中，张定山很快发现，x组织的核心成员们，对圣堂进行了相当彻底的清扫。 众多的电子设备被专家们证实遭到了相当彻底的破坏，这意味着几乎不可能再从其中提取出数据。反倒是那些用于维持圣堂自身运转的电子设备，譬如照明控制系统、空气循环系统、电站运行系统等的电子设备还维持着完好。 但很显然，除了从这其中寻找一些有关圣堂以往运行数据之类的资料之外，并没有什么其它的东西可以找到。 而这并没有什么价值。 何薇沉着脸，与战士们一同在这分成上下十几层的地下基地之中仔细的搜索着。 于是，在地下七层某处通道上，一扇紧闭着的钢铁大门出现在了她眼前。 “爆破。” 她十分干脆的下达了命令。 这只是普通处置程序而已。两名战士飞快的安装了炸药，然后迅速离开。 轰然一声巨响，大门瞬间倒塌。烟尘之后，何薇走过来，便满是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完全超出她预料的场景。 那扇大门之后，是另一条走廊。走廊两侧仍旧是一间一间的房间，只不过这些房间相当狭小。每一间房间之中俱都摆放着三四个双层架子床，似乎是宿舍。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看到了许多许多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满脸痛苦之色的人！ 房间里，走廊里，双层床上…… 到处都是，至少有数百人！ 走廊与房间之中有许多打斗的痕迹，有血迹，有破烂的衣服，还有众多秽物，一片狼藉。 就算隔着防毒面罩，何薇似乎也能闻到这其中散发出来的恶臭味道。 何薇的精神瞬间紧绷了起来。在她的带领之下，数十名战士全神戒备，慢慢前进。 忽然间，头顶的天花板传出了一阵轻微的响动。众多枪械立刻指向那里，但还未等人们前去查探，天花板便忽然间破裂，一道人影猛然砸了下来。 在众多枪械的瞄准之下，那人影砸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人影身上所穿的衣服，虽然此刻满是褶皱与灰尘，但仍旧可以明显看出充满了华贵的气息。似乎在此之前，这个人影同样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优雅而高贵。 这与此处其余那些生死不知的人有极大差别。虽然何薇并不太熟悉服装品牌，对于穿搭也没有什么研究，但也能轻易看出，其余人所穿的衣服只能算是普通，更像是某种服务人员所穿的制服。 片刻警戒之后，那人影仍旧没有动静。一名战士上前，用脚将他翻了过来。于是何薇便看到了他的脸。 在这一刻，何薇瞳孔猛然缩紧。 她看到了一张她绝对不会忘记，但她一直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的脸。 孙勇！ 当初那个从基因库那里购买基因数据被行动二队察知，然后自己亲自带队抓捕，结果却在密室之中神秘失踪，自己将那栋别墅直接拆掉，一砖一瓦仔细搜索都没能再找到他，自此之后便神秘失踪，似乎直接从人间蒸发了的那个人，孙勇！ 现在，自己竟然在这里又看到了他！ 从他可以得知山神的形象，且有权力动用那种疑似“空间传送”的技术来看，他毫无疑问属于x组织的核心成员。可是，核心成员们不是都已经去往神国了么？为什么他还会在这里？ 在这一刻，何薇心中满是疑问。 一名战士矮下身子，在孙勇脖子旁边按了按，便向何薇说道：“还活着。” “立刻拉出去抢救！这一次注意看好他！” 从这个孙勇身上，自己或许能得到许多线索。 对于此处的搜索还在继续，但除了满地生死不知的人体之外，何薇并未找到其余的线索。同时，这个地方似乎也不像有危险的样子。 直到此刻，她才下达了逐个甄别那些人是死是活的命令。并且仍旧有一部分战士处于警戒状态。 前来支援的战士已经到达。于是没过多长时间，甄别便已经完成。 这总数高达数百的人群之中，尚且残留微弱生命迹象的，仅仅只有不到五十人。其余人早就死透了，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 尸体被拉走检测，还活着的则拉去抢救。处理完了这里的事情，何薇继续带队对其余地方展开了搜索。 但除了这里，在这地下基地之中，她未能再有其余的收获。 更进一步，更多人参加、更为详细的第二次搜索已经开始。并且，在这之后，还有第三轮、第四轮搜索。但何薇知道，如果第一次搜索没有找到太多有价值的信息，那么，后续的几次搜索，恐怕也无法找到。 带着略微有些沉重的心情，何薇与张定山两人离开了这里。 此刻，某个特护病房之中，身上插了三根管子，口鼻上还带着呼吸面罩的孙勇，慢慢睁开了眼睛。 片刻的茫然之后，他的视线恢复了清明。 意识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但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他只是怔怔的望着天花板，身体一动不动。 不知道看了多久，两行眼泪从他眼睛里溢出，顺着他已经略显枯瘦的脸颊，慢慢流了出来。 第六十章 审讯笔录(六千字求追读) 审讯室。一张铁椅子之上，孙勇手脚俱都被固定住，旁边还挂着一个吊瓶，正有液体不断通过软管灌注到他的血管之中。 他垂着头，一动不动。 审讯室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何薇与张定山两人走了进来。 开门声让孙勇抬了一下头。在看到两人身影之后，他嘴唇动了动，喃喃了一声：“果然是你们。” 之后，便再度将头垂下。 何薇坐到了审讯桌之后，沉声道：“孙勇，还记得我吧？” 孙勇没有任何反应。 何薇脸上现出一抹略带讽刺的笑容：“想要离开这个肮脏污浊的地球？想要脱去丑陋的人类外表？想要进入神国，与神同在？很遗憾，你的这个梦境，终究只能是个梦境了。” 孙勇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此刻他已经心如死灰。 “既然还得留在地球，那咱们就按照地球人的方式来。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孙勇慢慢抬起了头，一双满是灰暗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何薇与张定山两人。 “神灵会降罪于你们。你们会凄惨的死去。” 对这个威胁，何薇嗤之以鼻：“你真的相信有神？” “神灵，或者外星人，都没有关系。只要具备超出我们想象的力量，那就是神。” “看来你们也并不愚昧。想好怎么交代没有？” 孙勇垂下了头，继续一言不发。 “你不是想要脱离地球，脱离人类身份么？那这次审讯，我似乎也不必遵守人类的道德。说吧，你是老老实实的交代，还是把各种酷刑都尝试一遍之后再交代？是想痛痛快快的死，还是受尽折磨之后再死？” 何薇眼神之中满是冰冷。 孙勇仍旧不语。 “很好，有骨气，我很欣赏你。这么有骨气的人，我可好久没有看到过了。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吧。” 何薇拿起了通讯器，但还未说话，便被张定山暂时制止。 “我给你看个东西。” 张定山说着，在自己手机上操作了些什么。片刻之后，两人身后，挂在墙壁之上的显示屏便即亮起。一个声音传了出来：“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圣堂。” 正是当初在宴会大厅里，x组织核心成员们所留下的视频画面。 在这一刻，孙勇的身体猛然抖动了一下，呼吸瞬间急促。伴随着画面的进展，他的身体愈发紧绷，甚至于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直到那扇光门出现，宾客们一个个走进去之后，孙勇终于控制不住。他面孔扭曲，用如同厉鬼嚎叫一般的声音，嘶吼出了一个词汇。 “骗子！” “骗子！” “都是骗子！” 一直到视频结束，他都一直在重复着这个词汇。 他泪流满面，脸孔扭曲，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他的精神似乎已经崩溃了。 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俱都默然不语，只是静静等待。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孙勇渐渐恢复了安静。 他无力的靠在钢铁椅背上，神色漠然，双眼空洞。似乎支撑着他活着的那股力量已经消失。 又等了许久，张定山才慢慢开了口。 他的声音仍旧沉稳坚毅。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只是你自己都不敢相信。你一直在自己欺骗自己，欺骗自己神国大门还未打开，圣堂就已经被我们突破。 你一直欺骗自己所有人都没有进入神国，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 可是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你这个可怜虫留下了。” 孙勇伏在面前桌案上，呜呜痛哭。 “无论如何，结局都已经无法改变。配合我们，交代问题吧，如果你不想吃到更多苦头的话。你知道那没有意义。” 孙勇痛哭良久，才勉强抬起头：“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很好。” …… 审讯笔录，第一页。 问：当初在那栋滨海别墅里，你是如何逃走的？ 答：空间传送。 问：如何使用？ 答：神灵赐予了我们一些神像。紧急时刻，可以向神像祈祷，神灵会开启空间传送通道，让我们不管在哪里，都可以直接回到圣堂。 问：神灵的规则是提供祭品，满足祭祀者愿望。这些神像是通过这种模式获得的么？ 答：是。 问：神灵崇拜，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答：商家。 问：商云松？ 答：我们的信仰好像从商家祖上就开始传承了。具体从哪一代开始，我不知道。 问：既然如此，在你们的信仰团体之中，似乎应当是商家作为主导。为什么商家最先灭门？ 答：商家每一代家主都是神教教主。这一代的神教教主就是商云松。但其余家族对此并不满意。在察觉到未能阻止你们发现关键线索之后，加上以往所积累的对商家的不满，神教内其余家族为了自保，联合起来推翻了商家对神教的统治。 问：对商家的不满？ 审讯笔录，第二页。 答：是。许多年前，神教内就已经掌握了人体克隆技术。我们原本可以大规模的直接生产具备hag.1基因的人作为奉献给神灵的祭品，但商家始终不同意，而是始终坚持原始做法，一定要从外界搜寻、绑架人口。 问：为什么？ 答：商云松说这是传统，是神教的教义。但我们都认为，商家的人之所以非要做一个原教旨主义者，只是为了掌握话语权。因为失去了对传统、对教义的解释权之后，商家在神教里的特权也就不存在了。 问：因为此事你们对商家积怨已久。又因为阻止我们调查失败，被我们掌握了关键线索，干脆便联合起来，灭了商家？ 答：是。 问：你们怎么知道山神祭祀之所里有关键线索存在？又怎么知道它的大概位置？ 答：商家家训里，商继龙说过，他曾经在太行山东麓那个祭祀地祭祀过山神。家训里记载了祭祀地的地点，但并不精确。我们仅能确定大概位置。 问：你们是如何确定具备hag.1基因的第一代先祖所处年代和位置的？ 答：神灵告诉我们的。 问：hag.1基因意味着什么？ 审讯笔录，第三页。 答：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们问过神灵，但神灵没有回答。 问：神灵透露过它是如何处置祭品的么？ 答：神灵只说，他将祭品送到了神灵的国度。之后怎么处置，我们不知道。 问：神国是哪里？ 答：不知道。在察觉到暴露已经不可避免之后，我们献上了所有库存的祭品，祈求神灵拯救我们。神灵回复说，可以将我们送去神灵所在的国度。其余的神灵会改造我们，让我们拥有与神灵同样的身体，自此在神灵的国度之中生活。 问：将祭品送到神灵的国度，将你们这些信徒也送到神灵的国度？这不矛盾么？ 答：这确实有些矛盾。但神灵确实是这样说的。或许在神国之中的命运不同。 …… 审讯笔录，第七页。 问：祭祀的过程是怎么样的？ 答：在神灵塑像前摆上祭品，空间传送门会自动打开。然后将昏迷之中的祭品放进去就可以了。之后神灵会询问我们想要实现什么愿望。如果价值相匹配，神灵会直接实现。如果不够匹配，则会要求我们继续献上一定数量的祭品。 问：最初那次发生在沙漠之中的爆炸，你们有什么了解？ 答：神灵说，那是一次意外。但具体是什么意外，我们不清楚。 问：你之前说，神灵会将祭品也送往神国。当时陆铭已经被你们献祭，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当时是承载着陆铭前往神国的交通工具，或者说宇宙飞船出现了意外，以高速撞到了地球之上，才引发了此次爆炸？ 答：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问：献祭祭品之时，会有空间传送光门出现，光门之后是一间银白色的巨大房间，你们会将祭品放到那里。而，这次爆炸却表明，承载着祭品前往神国的宇宙飞船，是从地球起航的。因为若不是如此，这一次爆炸不可能发生在地球上。那么，这是否意味着，那间银白色的巨大房间只是一个中转站，祭品会在那里中转再前往神国？以及，这个中转站就位于地球之上？ 答：应该是这样。 问：你们是否知道中转站在哪里？神灵，或者说外星人，或者说某个外星人留下的智能化装置，是否就在中转站那里？ 答：我不知道。 问：圣堂是什么时候建的？ 答：从商继龙那个年代就开始造了。后续一直在修补扩建。 问：对于神灵，你们有什么了解？ 答：我们没有什么了解。我们只知道，献上祭品，就可以得到神灵的恩赐。我们有过猜测，或许是神灵是某个掌握了超级科技的外星人，又或者是外星人留下的某个智能化的程序，但从本质上来说，外星人与神灵，没有什么差别。 问：神灵在哪里？在地球上吗？ 答：不知道。 …… 审讯笔录，第九页。 问：去往神国之后，还能再回来么？ 答：神灵说，或许能，也或许不能。 问：在你们离开后，神灵还会再发展新一批的信徒，继续接纳祭品吗？ 第六十一章 历史与现实 答：我们没有问过神灵，但据我们分析，极有可能还会。 问：分析的论据是？ 答：窃听的你们从那些古籍之中得到的资料啊。历史传承了这么久，其中也不是没有中断过，但不管间隔几十年还是几百年，总会有新的祭祀者出现。这里面，要说没有神灵主动的引导，说不过去。 …… 审讯笔录，第十三页。 问：你是怎么加入x组织的？ 答：我自小在圣堂里长大，接受神教的培养。后来长大了，才出去执行任务。 问：x组织如何发展新成员？ 答：在商继龙那个年代，教主为了扩大神教实力，更方便的获得祭品，通过隐秘传教的方式吸纳了一些成员。但后来，很久很久没有吸纳过新成员了。 问：你们这么多人去往神国，献祭了多少祭品？ 答：一人需要一个祭品。 问：你为什么会被抛弃？ 答：我感觉，应该是因为我没有家族，我是圣堂里长大的。他们不信任我。可能也因为祭品数量不够，必须要放弃一部分人。 问：祭品数量是否足够，你不清楚么？ 答：牟根水教主告诉我足够，我就没有去关注。 问：你是怎么被抛弃的？ 答：他们告诉我，要我把侍者们都关押到宿舍区去，防止他们发现什么端倪。我带着所有侍者到了宿舍区，结果大门就封闭了，将我也关在了里面。之后氧气供应和空气循环系统也停下了。我当时还以为你们攻进来了，发生了意外。后面我有了窒息的感觉，回想起天花板上通风口那里可能有一点新鲜的空气泄露，就躲在了那里。后来时间长了，我也昏迷了。 问：你当时其实知道并不是发生了意外，而是你被抛弃了。只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 答：或许是吧。 问：关于x组织，你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么？ 答：没有了。 …… 茫茫沙海。 那座当初为了治疗陆铭才修建起来的野战医院，此刻已经被改造为了仍旧驻扎、工作在这里的军人们和科研人员们的补给点和后勤点。陆铭此刻仍旧呆在这里，但相比起以往，他已经获得了相当大的自由度。 几乎没有人会再来限制他的活动范围了。 此刻，吃过了晚饭，陆铭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再次拿起了那厚厚一叠由张定山传给他的审讯笔录。 他再一次认真的看着，从头到尾，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仔细看，仔细思考推敲，仔细分析不同问题之间的关联，思考着这背后可能存在的某些深意。 他已经发现，这些问题之中，虽然提问方式不同，但有很多从本质上来说是重复的。譬如“你是如何加入x组织的”、“你加入x组织多长时间了”之类。 他知道，这是一种审讯技巧。通过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氛围和环境下，以不同的方式就一个问题作出提问并得到回答，有助于验证回答者回答内容的真伪，并获取到更多更细节的东西。 除此之外，这些审讯笔录里可能还有更多的审讯技巧，不过以陆铭对此的了解，也仅能看出这一点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的，那便是，这份笔录之中的回答，具备极高的可信度。 既然如此的话…… 自己所遭遇的事情，这其中的众多谜团，便有至少90%得到了解答。 譬如他们是如何搜索目标的，如何绑架目标的，如何献祭，动机如何，过程如何，等等等等。 少数没有得到解答的谜团，依据这一份笔录，也能做出具备相当合理性的猜测。 譬如一直让陆铭和黄为民百思不得其解的唐氏家族覆灭一案。 当初如此强盛的唐氏家族，怎么会因为一群队伍之中还有相当数量“妇孺老弱”的山贼灭门？ 但通过仔细分析这份笔录，陆铭心中渐渐有了一些猜测。 商继龙的后代，这一代x组织的教主，商云松，因为坚持传统的原教旨主义做派，坚决反对通过克隆技术大量培育祭品，甚至连饲养“人牲”都加以反对，只肯从外界捕获祭品。 也正因此，才在外界留下了过多的线索，为最终x组织的覆灭埋下了伏笔。 孙勇认为这是商云松为了话语权和教义解释权，为了确保自己家族在神教内的地位才会如此。这固然存在相当的可能性，可是细细分析的话，教义和传统之中，为什么会出现“只允许从外界抓捕祭品”的要求？ 有理由认为，商继龙当初在山神祭祀一事上，在相当程度上会受到唐元海的影响。因为这件事是唐元海传承给他的。 那么，身为唐氏家族后代，身为山神祭祀的传承者，他为什么会定下“只允许从外界抓捕祭品”的规则？ 答案已经在古籍记载之中记述的很清楚了。 因为唐氏家族灭亡于自己所饲养的那些人牲。由此，唐元海得到了教训，制定了“只允许从外界抓捕祭品”的规则。 为什么唐氏家族会被人牲所灭亡？ 这或许可以从山神祭祀者们的组织形态变迁上来找到答案。 自唐氏家族之后，山神祭祀者的组织形态，就从家族，演变成了家族加宗教。 宗教的引入，会带来什么？ 答案是很显然的，会带来凝聚力的提升，会更为方便的吸纳外来的优秀人员以提升组织质量。由此反过来，便可以得知当初唐氏家族当时面临了什么样的困境。 家族凝聚力降低，家族人员质量降低。 宗教的引入，正是为了解决这两个问题。 那么，如此强大的唐氏家族为什么会被人牲所灭亡，便有了较为合理的猜测。 因为当时唐氏家族凝聚力降低了，且人员质量降低——通俗来说，便是有了许多不肖子孙，且经常内讧。极有可能，这些人牲其实也是被牵连进来的，或许某个不肖子孙打算引入这一支力量，以达成某种家族内的政治目的，结果玩脱了，整个家族就灭亡了。 幸存下来的后代唐元海，吸取了这个教训，为了避免这个问题，便打上了补丁——只允许从外界抓捕祭品，且引入宗教模式，以吸纳家族之外的优秀人员。 这一点被商继龙所继承，然后传承到了商云松这里。而，伴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一条规则已经不再适用了。但商云松可能出于教义解释权，确保自身家族特殊性和统治力的原因，最终选择成为一个原教旨主义者，仍要坚守这条已经过时的规则，于是…… 陆铭“死”去了。又因为意外原因，他又活了。 由此才有了后续所发生的一切。 陆铭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些猜测是真是假，但基于已有资料，他只能这样去理解。于是他便再一次更加深刻的感觉到，或许，自己的命运，早在当初唐氏家族覆灭之时，便已经被注定。 那些已经被历史尘埃所掩埋的事件，伴随着时光的流逝，深刻的影响到了自己的命运。 合上笔录，陆铭看向了窗外。 此刻夜色如水，大漠之上除了风沙之声外，一片寂静。 对于x组织，他基本上已经没有疑问了。 大多数疑问都得到了解答。但最为核心的那些问题，则仍旧被迷雾所笼罩着。 hag.1基因，对于山神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是所有问题之中最为核心的一个。 一切问题，都因这个问题而起。 但…… 陆铭不知道该如何搞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伴随着x组织核心成员们去往“神国”，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到地球，这个问题，自己可能一生都找不到答案了。 后续事情该如何进展，调查还要不要再继续下去，虽然张定山与何薇没有告知陆铭，他也能做出一些猜测。 或许，这一次，针对x组织绑架案的调查，真的要结案了。 毕竟，x组织已经覆灭。 无论那些核心成员们究竟去了哪儿，对于地球人来说，他们都等于是“死”了。 至少在短期内，不会再有人因为具备hag.1基因的原因而被绑架。 按照历史记载来看，哪怕山神仍旧还在地球上，也应该会蛰伏至少几十年的时间。在几十年时间之后，可能才会有新的“x组织”出现。 但那个时候，自己可能已经死了。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了关系。 既然如此，或许，自己真的应该结束这一切，通过政府部门为自己所做的背书，以诸如“参加了秘密任务”之类的理由宣告回归，合情合理的回归到正常的社会之中去。 这一段时间的神奇经历，就将它当做一个梦境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样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好处的，可他心中仍旧不是滋味。 就好像一直有一双眼睛隐藏在暗中，冷冷的注视着他一样。这种感觉让他如芒在背，坐卧不安，让他心神混乱，心中始终如同压着一块大石头，片刻不得安宁。 他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此刻夜已经深了。但他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第六十二章 外乡人 脑海之中各种念头翻腾之间，陆铭感觉睡意已经彻底远离自己而去。 他干脆再度重新坐了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披上一件衣服，来到了外面。 圆月之下，沙丘起伏。他随意在一处地方坐下，再度开始思考那个最为核心的问题。 hag.1基因，究竟意味着什么？ 原本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会在覆灭x组织之后出现。但事情的发展却是，x组织已经覆灭了，答案仍旧没有出现。 甚至连x组织的核心成员们都不知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仍旧需要自己去寻找。 那么……该从哪里寻找？ 陆铭再一次想起了黄为民。 此刻，伴随着x组织的覆灭，黄为民已经解除了限制，有关于他的任务也已经结束。现在他已经带着这段时间挣到的报酬——对于一名普通人来说，这是一大笔钱，回到了家中，与父母妻儿团聚。 想来，有了这笔钱在手，他的家庭关系也会缓和许多吧。 但陆铭发现，这个最为核心的问题的答案，恐怕仍旧要去那些古籍之中寻找。 毕竟，最先拥有hag.1基因的那名先祖，可是生活在古代的。 彻夜未眠之下，天渐渐的亮了。陆铭再度耐心等待了一会，通过以往与黄为民一起生活的作息习惯，确保此刻打电话不会影响到黄为民的睡眠之后，他拨通了这个电话。 “小陆啊，找我什么事？你的任务结束了吗？” “老黄，现在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但是还有件我私人的事情想要麻烦你。那个……沃野县这里，在明代正统帝到万历帝这段时间之中，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吗？你帮我都找出来，我请你喝酒。” 黄为民这人酒量不大，但十分好酒。一瓶二锅头就能让他回味好久。 咬了咬牙，陆铭再度补充道：“茅台。” 听到茅台这两个字，原本似乎还有一点睡意的黄为民，声音之中立刻满是清醒。 “茅台？这可是好酒，啧啧……” 但片刻之后，他似乎又有些犯难。 “小陆啊，这件事儿可不好弄。不是老哥我推脱，而是，怎么说呢，稀奇古怪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古代那些随笔啊，乡绅写的见闻啊之类的，主要记载的内容就是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儿，事情不古怪他们还懒得记呢。有好多古籍通篇都是记的这种事情，这怎么找？” 陆铭拍拍脑袋，想起了这一点。沉吟片刻，他补充道：“那就找怪力乱神一类的事情吧。” 这仍旧是很大的一个范围，但相比起之前已经缩小了许多。 看在茅台的份儿上，黄为民勉强答应了下来。 “这样，我整理一下，用手机拍了照都发给你。” 黄为民的效率很高。或许是手里有了钱，家庭地位提升，终于可以心无旁骛沉浸在古籍之中的缘故，还不到晚上，一张又一张的手机图片就传送了过来。到晚上为止，总计传送了一百多张。 这其中有古籍原本，有黄为民的笔记，有抄录本，有电脑资料，等等等等。 并且，黄为民说，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第二天他还要接着干。 陆铭将其都传到电脑上，放大之后，立刻开始了阅读和搜索。 这项工作，电脑和程序恐怕帮不上忙，只能依靠他自己去人工搜索。原因很简单，分辨这些古代记载是否和hag.1基因有关系，是一项高度抽象的工作，需要极强的分析归纳总结和想象力。再智能化的程序也无法代替人脑。 第一篇记载，是一桩村妇进山撞邪的故事。说一名村妇进山回来后不久就病倒了，病中胡言乱语，一会说自己是大仙，一会说自己是狐狸之类，请了和尚道士神婆来看都不好使，最后终于病死了。道士说是村妇婆婆报复，因为当初村妇不孝顺云云。 这很显然和自己想要找的东西没关系。 第二篇记载，是一个号称李大胆的人的故事。说这人不信邪，听闻乱葬岗闹鬼，就偏要去乱葬岗睡觉，半夜看到一美貌少妇坐在坟头上哭泣，这人知道撞了鬼，心中却不害怕，反而要去强暴那鬼少妇。结果鬼少妇尖叫一声消失不见，李大胆为了泄愤，就在坟头撒了一泡尿，然后继续睡觉。之后这个乱葬岗再也没有闹鬼的传说了。有神汉听说了这件事，就说李大胆阳气冲天，“便溺破邪祟”，结果“鬼神辟易”云云。然后周边村子有闹了鬼的人家纷纷去求李大胆的“便溺”，一时传为奇谈云云。 这很显然也没有什么关系。 第三篇记载同样如此，说是一个人招了狐狸，狐狸在家作祟，咬死鸡鸭，拿石头丢人，毁坏器皿之类。请了神汉巫婆烧香拜佛，都没有用处。某一天墙上还用血写了字，说要叼走这家人的孩子作为报复。不得已之下，这家人连夜搬迁到了别的地方，这事情才平息。 这也没有什么关系。 身为一个唯物主义者的陆铭，在看待这些古代的乡野怪谈之时，更习惯用唯物主义者的角度去解读。 譬如，第一个故事在他看来，无非就是村妇生了病，最后病死了而已，平平无奇。那个道士说什么婆婆报复之类，无非是扯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掩盖自己的无能，保持自己的神秘形象。毕竟，因为“不孝”而被婆婆报复致死的话，那这村妇的死就有了一些“天理循环”的味道，自己救不下她，就是“不是我法力低不能救她，而是这人不孝，没法救”。 第二个故事就更简单了。在陆铭看来，这就是一个乡村地痞和神汉联合起来收割其余愚昧村民智商税的故事。 先编造一个故事，说这李大胆如何如何胆大，阳气冲天，连便溺都有驱邪的功效，然后这玩意儿就能卖出高价，到最后把钱和神汉一分，皆大欢喜。 第三个故事在陆铭看来，更像是有人假借“闹狐”，谋夺这家人家产的事情。毕竟被迫搬迁，家里的房屋和土地就必须处理。且因为和闹狐沾了边，价格也肯定要便宜。 陆铭已经练出了透过那些怪力乱神、稀奇古怪的故事表象，来查探故事内核，尽可能的探究真相，以搜索自己所需要的信息的能力。 便在这种情况下，第一天晚上悄然过去。 这一夜，陆铭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第二天白天，陆铭去补觉，距此数千公里之外，黄为民则继续在家中整理这些信息，并发送给陆铭。 到了晚上，陆铭继续彻夜搜索。 如此，一直到了第四天晚上。 这段时间以来，陆铭已经被神鬼狐仙，神汉巫婆，和尚道士，撞邪驱鬼之类的字眼弄的头晕脑胀，算是彻底见识了一下古代山民的精神生活状态是什么模样。 原以为这个夜晚也将如此度过。但黄为民新整理出来的又一批故事，第一篇就让陆铭下意识的提起了精神。 这是一篇讲述一名“外乡人”的故事。 这个故事说，某年某月，天气晴朗的时候，忽然间打了一个晴天霹雳，声震四野。村民们都很害怕，请了和尚道士——又是和尚道士，烧香拜佛。 和尚道士说，这是山中有妖物修炼成型，然后被天雷劈死了，不用惊慌。 这件事情暂时平息。但是两天之后，有一名外乡人来到了村子。 古籍记载，这名外乡人头大身小，弱不禁风，皮肤苍白，“发浓且黑”，头发又浓又黑。 这立刻便引起了陆铭的注意。 此时此刻，只要看到诸如“头大身小”、“头发浓密”之类与山神形象有关联的词汇，陆铭精神立刻就会下意识的紧绷。 村民们问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人说自己是外乡人，到某地经商的，路途中与商队走散，迷了路，驾的车也坏了，自己又受了伤，不得已只能来到这村子里，等同伴来搭救自己，希望村民们能给予帮助。 善良的村民们帮助了这个略显怪异的外乡人，收拾了一间破屋给他住，凑了一点粮食给他，还从山中采了草药为他治伤。 古籍记载，这外乡人来到村子后，“性孤僻”，不太喜欢和人交流，“夙夜思乡”，因为有村民发现这人晚上不睡觉，总是坐在屋前抬头看天。有人去问他在看什么，这人就说，他在思念家乡。 结果，“村民异之，以为文雅，愈发恭谨”。 望月思乡这种事情，在古代似乎是文人雅士的专利。一帮生活困苦的村民，看到这名外乡人有这么文雅的爱好，就以为他是一名读书人，对他愈发恭谨。 后续，开始有人请他给孩童起名字，也有人拿文书、书信之类请他帮忙阅读，这名外乡人丝毫没有推辞，都一一答应。于是村民们愈发认为他有文化。 村民们看他似乎不善农事，便由村老出面，聘请他当了村塾老师，教导孩童读书，村民们则给他粮食。 于是，这名略显古怪的外乡人，就这样在这个小山村之中留了下来。 第六十三章 牛郎(求追读) 故事发展到现在，也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无非是一个落难的外乡人在山村之中暂时驻留的故事而已。 但后续的发展，愈发让陆铭感觉有些奇怪。 故事中说，这名外乡人在村中教导孩童，却不仅仅只教千字文三字经之类的开蒙书籍，而是除了这些之外，还会教其余许多东西。 譬如医术。他会教孩子们辨别草药，处理简单的伤口。还会教孩子们木工，制作简单的工具之类。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杂事，似乎这名外乡人无所不精，无所不通。 这种情形，如果在古代文化发达的地方，恐怕会被认为是不务正业。但在山村之中，这种极为实用的技术却大受欢迎。 于是，村民们受伤了去找他，麦子长不好了去找他，生病了去找他，撞邪了去找他，家里狗跑丢了去找他，就连鸡鸭生病了也去找他。 说来也奇怪，不管什么事情，这名外乡人总能用略显稀奇古怪的办法将其解决。就算解决不了，也能让情况大为好转。 于是他在村中的声望愈发浓重。但他一直所期盼的同伴，却始终没有来找他。他的伤养好了，也没有提出要离开村子去找同伴。 村民们巴不得他能继续留在村子里，对此当然更不会有意见。 时间慢慢流逝着，慢慢的，村中“周氏女”开始倾心于他，对他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当然，以古代的社会风俗来说，所谓的热烈追求，无非也就是做了吃的给他端过来，主动给他缝补衣物，照顾他生活之类。 村民们对此乐见其成。 但这名外乡人始终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当周氏女终于忍不住，不顾礼法束缚，向他直抒胸臆，要他来迎娶自己之时，这名外乡人却不发一言。 在古人看来，这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原因很简单，你如果对周氏女无意的话，为什么最初周氏女示好的时候，你不拒绝？结果周氏女以为你也对她有意，对你愈发热情，你迟迟拖着不给人家交代已经不对，现在周氏女主动求爱，你竟然还拒绝？ 这就没天理了。 周氏女遭此羞辱，一气之下就投了井，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周家伤心欲绝，但看着这位给村子带来许多变化的外乡人，又不好下手，只能悲伤哭泣。 结果，这外乡人还表现出了一副茫然的样子，竟然询问村民，周氏女“因何寻死耶？” 有村民气不过，站出来责问外乡人。众人七嘴八舌之下，外乡人似乎才刚刚明白过来，竟然仰天长叹：“吾实不知也。” 然后，外乡人告诉村民，周氏女其实还没有死，还有得救。村民们将信将疑，但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一试。于是他们按照外乡人的要求，将周氏女尸体摆在冰块里面——当时是冬天，严禁烟火靠近，且务必要保持好遗体完整。 之后，外乡人一人进了山，说是去寻找药物。 村民们守着周氏女的尸体，一直守了三天，外乡人还没有回来。就在有人开始质疑外乡人是不是走了的时候，外乡人回来了。 他“形容枯槁，多有伤痕”，似乎在山里吃了一些苦头。 之后，他将周氏女尸体搬进屋里，烧起柴薪，让周氏女母亲用温水一直擦拭周氏女的身体，一直擦了两个时辰，又“以金铁压其心”，“以针刺其手”，“剃其发以铁冠罩之”，又“强喂汤药”，折腾了大半天时间，结果，周氏女竟然又活了。 这可就是了不得的神迹了。村民尽皆畏服，以为神迹。 后面，外乡人就和周氏女成了家，夫妻和睦，夫唱妇随，羡煞旁人。 但两人子嗣似乎有些艰难。成亲好几年了，周氏女还没有生下孩子。这放在古代，可就全是女人的责任。周氏女既惭且愧，伤心不已。结果外乡人又进了一趟山，回来给周氏女吃了点什么药，然后周氏女终于生下了孩子。 故事到这里，按理来说就应该结束了，无非是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继续生活。但在第四个孩子刚会走路，大儿子已经十岁的时候，变故突生。 这一天，外乡人在村塾之中教书只教了一半，忽然间神色大变，匆匆回到了家中，告诉周氏女一个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外乡人说，他的同伴已经来接他了，他必须要离开这里。他也不想离开，但没有办法。 不仅他要走，生下的四个孩子也要一起带走。 周氏女当然不肯，哭泣哀求。外乡人也十分伤心，抱着妻子说，他也没有办法，他是必须要走的，就算他不走，他的同伴们也会强行把他带走。但他可以想想办法，尝试将孩子留下。 周氏女不肯，外乡人却说，要早做准备，否则孩子也留不住。 周氏女万般不愿，但形势比人强，也只能接受。 于是她按照丈夫的吩咐，去铁匠铺打了一个大铁箱子，在小河边挖了一个坑，将铁箱子放进去，然后在里面放了足够的吃食和饮水，留了透气孔，又将四个孩子也放了进去。 之后，铁箱子盖上盖，上面以混合了鸡血的湿土覆盖。之后又在上面移植了一些野草，还从山里抓了两只猴子，用铁链锁在了那里。 做完这一切，外乡人告诉周氏女，今晚他的同伴就会带他离开，到时候，周氏女和村民们千万不要提孩子的事情。 且，孩子们必须要在铁箱子里呆够三天。三天之后才能打开箱子。如果孩子还在，那就证明成功了，孩子可以留下。如果孩子消失了，那就是失败了，孩子也被带走了。 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周氏女含泪答应。到了晚上，村民们按照吩咐各自躲在家中不敢看外面，但也有一些人隔着窗户偷看。 他们看到漆黑一片的天空忽然间霞光万道，甚至照亮了整个村庄。然后，村中便传来了周氏女凄厉的哭声。 光芒持续了一刻钟左右才消失。村民们走出屋子，来到周氏女这里，便看到那名外乡人已经消失了。 不仅如此，天空之中还多了一颗明亮的星星，比以往所能看到的任何星星都亮。甚至亮到了大中午时候都能用肉眼看到。 村民们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等待。 那星星足足在天空中出现了三天，在三天之后的晚上才忽然间消失。之后，村民们连夜出发，赶忙将铁箱子刨了出来，打开，便看到箱子里四个孩子都还在。 吃食和饮水还有剩下的，但孩子们早就哭的没有了力气。众人急忙安抚，孩子们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之后，周氏女便带着四个孩子继续生活在山村之中，之后也没有再发生什么变故，那名外乡人也没有再出现。 有个自称能请神上身的神婆听说了这件事情，专门请了神，然后告诉人们，那个外乡人其实不是人，而是天上的神灵。他不尊天条，私自下凡，中间遭恶神陷害，暂时回不去天上，只能等待其余神灵搭救。 他现身之前，山中的那道晴天霹雳，其实不是天雷斩妖，而是他遭到恶神陷害，阻挡他回到天上的动静。 原本他等待其余神灵搭救就好，但没想到，他竟然动了凡心，与凡人结合，还生下了孩子，竟然不想再回到天上了。玉帝知道了这件事情，大怒，派遣了神灵来捉拿他回去。 他自知在劫难逃，自己是逃不过了，只能想办法留下孩子。 神婆说，金铁在五行之中主杀伐，能掩盖人的生气，让来捉拿他的神灵感觉不到孩子的气息。但为了让孩子能活下来，还必须留下通气孔。这就必须要用到混了鸡血的湿土和猴子来混淆这一丝逸散出来的“人气”，让神灵忽略。 如此，神灵足足找了三天也没有找到孩子在哪里，最后只能无奈回去。 村民们听了神婆的解释，回想起那名外乡人表现出来的种种神异，譬如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精，譬如当初周氏女明明断了气结果还救了回来，心中才明白原来那名外乡人竟然是神，各自叹息。 这个故事，到此便结束了。 陆铭则陷入了沉思。 从表面来看，这个故事所讲述的，似乎是另一出“牛郎与织女”的故事。只不过在这其中，男与女的角色转换了过来。 但就算如此，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在陆铭那“透过故事表象，查探故事内核”的解读方式之下，这个故事，却能解读出许多不同寻常的含义。 尤其是这其中似乎还有诸多巧合。 这名外乡人，头大身小，头发浓密。这与山神的形象吻合。 hag.1基因只能由男传男或者男传女，而不能由女性遗传给后代。在这个故事之中，牛郎与织女的角色产生了对调，换成了男的是天上神灵——从文化上来说，这种故事可不多见。 这个故事出现的年代，也基本上与基因溯源所确定的，具备hag.1基因的第一代先祖出现的年代吻合。 这个故事流传不广，只在沃野县及周边有传说，如此，地域也吻合。 如此之多的吻合之处，那么，巧合……还仅仅是巧合吗？ 第六十四章 混血 陆铭心中其实清楚，一些巧合而已，其实不算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另一种角度来对这个故事进行解读。 如果，这名外乡人，其实不是外乡人，而是……外星人呢？ 如此，那一道晴天霹雳，会不会既不是天雷斩妖，也不是恶神陷害，而是，而是宇宙飞船坠毁在了地球之上？ 他彻夜不眠，抬头望天，会不会不是文人雅士所谓的“望月思乡”，而是在等待着外星人同伴来拯救自己？ 如此，便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养好了伤，也没有离开这个村落。 拒绝周氏女的求爱，会不会是身为一名外星人，不了解人类文化的他，真的不明白这是在求爱？ 性格孤僻，会不会是因为和地球人没有共同语言？ 所谓迷路，是否是星海迷航？ 车驾坏了，是否是在说宇宙飞船坏了？ 神灵捉拿，是否是外星人同伴前来救他？ 所谓的铁箱子，鸡血，猴子之类，是否是某种抵御扫描的手段？ 陆铭发现，用这种方式来进行解读的话，这个故事从逻辑上仍旧是自洽的。 虽然这仍旧不算什么，并不能证明自己的推测便是真的，但这却可以和目前已掌握的，有关“山神”的资料完全吻合，让陆铭很难不从情感上相信这些解读。 如此，整次事件便变成了这样。 数百年前，有一艘外星飞船坠毁在地球之上，其驾驶员幸存。 该驾驶员具备与人类大致相似的外形。 在等待同伴搭救的过程之中，他渐渐适应了乡村中的生活，并与一名人类女子结合。 通过某种手段，两者打破了生殖隔离，成功诞下了孩子。 但外星同伴来接他离开了。而因为某些规定之类，他必须要走。并且，孩子也要被带走。 不愿意离开地球的他只能无奈离去。同时，他使用了某种办法，成功瞒下了那四名孩子，继续让他们留在了地球之上。 或许因为时间限制的缘故，前来接走他的外星人同伴们，就算没有找到孩子，在三天时间之后也必须离开。 然后，从古籍记载上来看，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山神”就出现了。 那么…… 从这方面来看的话，山神，是否便是他们在地球上留下的一样装置？一段智能化的程序？ 借助人类世界的力量，搜索具备hag.1基因的人——因为hag.1基因并不是人类的基因，而是那名“外乡人”，也即外星人的基因，具备这个基因的人，便是那名外星人的后代——当有人将具备hag.1基因的人献祭给“山神”之时，山神便会给予一点赏赐，以此来鼓励这种行为。 之后，山神会将具备这种基因的人送往“神国”，也即神灵生活的国度，更直白一点说，所谓神灵生活的国度，无非就是外星人所生活的星球。 x组织核心成员孙勇的招供表明了这一点。他招供说山神会将祭品送往神国。这具备较高的可信度，因为在缜密的审讯技巧之下，他说谎的可能性很低。 这一套行事逻辑原本是很完整的。毕竟，在不能留人长期呆在一个地方的情况之下，留下一个由智能化程序掌控的装置，以自动完成某些任务是很常用的手段。人类世界之中这种情况也有很多。 但或许因为某些偏差，某些意外，时光流逝，一直到周氏女的那四名孩子再度开始成家繁衍，具备hag.1基因的人越来越多，山神才被那名穷小子偶然发现。 这个时候，依靠死板的智能化程序，已经无法做到将所有具备hag.1基因的人全都送回神国了。但程序之所以是程序，就在于它的死板。 它仍旧在忠实履行着接收祭品，给予赏赐的模式。 于是…… 便养出了唐氏家族，并且被唐氏家族找到了饲养“人牲”的漏洞，通过主动制造具备hag.1基因的祭品，来源源不断的谋取好处。 唐氏家族灭亡之后，又有了x组织。 因为某些人类内部的原因，x组织并未通过更便捷的方式来制造合格的祭品，而是仍旧维持着从社会之中寻找祭品的传统。但此刻，经过数百年的繁衍，具备该基因的人已经成千上万，再也不可能抓的完了。 再之后，便是意外发生，运送陆铭去往神国的宇宙飞船坠毁在了地球之上，引发爆炸，由此引起了行动二队的调查，一直到了现在。 ——宇宙飞船的坠毁，极有可能是时间太长，年久失修的缘故。毕竟，山神当初的设计者，可能并未考虑到具备hag.1基因的人源源不绝，山神一直工作了数百年还未完成任务的情景。 但……制造了山神的那些外星人，为什么没有就这种情况作出处理？ 这是一个矛盾，一个疑问。 基于现有资料，陆铭无法就此作出推测和猜想。 故事推理到这里便告一段落。陆铭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再次从头纵览，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 要接受这一整套猜想和推理，首先便要接受一个前提。那便是，自己，自己的姐姐，爸爸，姑姑，爷爷，乃至于这世界上任何一名具备hag.1基因的人…… 都具备外星人的基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外星人的后代。 似乎，除了头发略微浓密一点之外，这也并未给生活造成什么影响。数百年之前的祖先，也很难让陆铭产生什么归属感和亲近感。 只是总是感觉怪怪的。 之后，陆铭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如果，如果自己所猜测、推理的这一切，都是真的的话，那么，在拥有前往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文明，且，那个文明的科技程度必然远远超出人类文明，且自己可以完成生命形态的蜕变——山神曾说过，可以为x组织的核心成员们完成生命形态的蜕变，让他们也成为神灵，也即外星人，这意味着这个文明必然是有这种能力的——的机会的前提之下，自己，是否愿意放弃地球之上的一切，前往“神国”？ 那可能意味着无限的精彩与无限的可能。 陆铭是一名兼职科幻作家。他曾无数次畅想过未来，畅想过星空，而现在，进入“神国”，则有可能亲身感受到这些自己所畅想的一切。 陆铭原本以为自己会比较艰难才能做出抉择，但仅仅片刻，他便得出了答案。 他不会走。 就像那名可能是外星人的先祖，当初舍不得妻子与孩子而不愿意离开一样，他也舍不得父母与姐姐。 并且，原因并不只是这一个。 如果故事之中的那名“外乡人”真的是外星人的话，那么，所谓“神国”恐怕也没有那么美好。 否则，仅仅十几二十年的在地球上与地球人的相处，竟然就让他不愿意回去了？ 在他已经具备相当程度的人类思维，被人类文化影响之后，他大概率也像是平常父母一样，深爱着自己的孩子，身为丈夫，也深爱着自己的妻子。 为什么不仅他自己视回归如畏途，不仅提都没有提带着妻子孩子一起走，甚至还要费尽心机把孩子藏起来？ 古代落后山村的生活条件如此恶劣，可能一个感冒就能夺走人的生命，但就算如此，他也不肯带走自己的孩子？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当然，也有可能神国其实并不恶劣，只是“神灵”们不会接纳这些地球人与外星人混血生出的孩子，那名外乡人害怕孩子遭受不好的待遇，才将孩子藏起来。 那么，如果连第一代的混血后代，都会遭受不好的待遇的话，自己这些不知道多少代之后的混血，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待遇了。 总之，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前往“神国”，都绝对不是个好主意。 尤其是，去不去神国，还不由自己决定，而是由类似唐氏家族、x组织这样，强行绑架而去。 陆铭心中再也没有了一点迟疑。 他不想去神国，不愿意背负这些诅咒，不愿意在事情没有处理完全的情况之下，在惶恐之中度过自己的未来人生。 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尽可能的说服张定山继续将这件案子查下去。 此刻，如果自己的猜测与推理正确的话，hag.1基因意味着什么，便也有了答案——这意味着具备这个基因的人，拥有外星人的血脉，那么现在，彻底终结这件事情的方法，便也明确了。 有且只有一个。 毁掉外星人留在地球上的那个智能化装置，毁掉这个中转站。如此，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便在陆铭思考该如何说服张定山的时候，又一次线上例会召开了。 张定山，何薇，吕卿良神色俱都凝重。 陆铭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三人，恐怕要向自己通报“结束调查”的决定了。 “陆铭，上级对于这个案件是否要继续调查下去，已经有了决定。” 果然如此。 “上级决定，要尽一切可能彻查清楚这件事情，不留下任何后患。 所以，很抱歉，你现在暂时还不能回归到社会中去。” 果然…… 嗯？ 什么？ 我没有听错吧？ 陆铭猛然反应了过来。 第六十五章 两条路线 在此之前，无论从哪方面来想，陆铭都找不到行动二队还要将这个案子继续调查下去的理由。他几乎已经从心底默认，在“覆灭”x组织，调查取得阶段性胜利，可能几十年内，都不会再有类似事件发生的此刻，结束调查，才是行动二队唯一可能的选择。 毕竟，在这之前，行动二队曾经数次表达过放弃调查，将其列为悬案的态度。虽然有各种各样迫不得已的理由，但至少也证明，放弃调查，从程序上来说，对于行动二队并不是阻碍。 可是现在，在最有理由放弃调查，就此结案的时候，行动二队竟然表态要坚决调查下去，彻查清楚，不留后患？ 这太过令陆铭感到意外。一时间，陆铭竟然说不出话来。 但这幅表情，落在张定山眼中，却似乎有了别的理解。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何薇的声音也略微低沉了几分。 “陆铭，我知道你很想马上回家去和父母亲人团聚，并且此刻，来自x组织的威胁也近乎解除。继续将你留在这里并不合适。但是，我们必须要这样做。 做出继续调查决定的，是我们的最高上级。做出这个决定的依据，则来自于数名世界上最顶尖的科学家。陆铭，你也是一名科学家，还是一名科幻作家，这些理由，想必你也可以理解。” 陆铭是天文系的研究生，勉强也可以被称之为科学家。 听到何薇的话语，陆铭心中再度惊讶了一下。他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倾听。 “目前几乎已经明确，山神掌握有空间传送技术。而这种技术，对于它来说，似乎并不算高级，而是属于可以被大量使用的那种。这从x组织的核心成员俱都可以进行空间传送便可以看出来。 而，当前世界物理学界最顶尖的几位专家表示，从现有理论来看，要实现诸如‘空间传送’此类的技术，离不开对负能量的应用。 我们当然无法确定山神用于实现空间传送的，就是我们现有理论之中所说的负能量，但是，这总归是在现有条件之下，概率最高的一种可能。 具体的理论我不太懂，但专家说，这东西很危险。稍微一个意外，便可能导致整颗星球的毁灭。 原本对于山神这种已经大规模应用了空间传送技术的存在来说，我们似乎不必担心意外的出现。 只是……” 何薇停顿了一下，视线直直看向了陆铭。 “你的死而复生，源自一次意外。而这次意外，据我们分析，极有可能来自那艘将你送往‘神国’的宇宙飞船的坠毁。而坠毁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因为，山神的装备太老了。 我们不得不考虑山神所拥有的装备出现老化意外的可能性。这就意味着，空间传送装置出现意外最终失控，然后毁掉整颗地球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这是我们人类世界无法容忍，更无法接受的。基于这个理由，我们必须尽全力提前将这颗雷排掉，必须杜绝这些空间传送装置在地球之上再次被使用的可能性。 这，就是我们必须要将调查继续进行下去的原因。而，我们需要陆铭你的智慧。所以，你暂时还不能离开。” 陆铭默然不语。 身为一名预备役科学家，他确实可以理解专家们的这种忧虑。并且，他认为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只是并不高。 以他的知识储备，勉强做出判断的话，概率大概最高只有千分之一？ 但他同样可以理解这个决定。 个人可以冒险，人类世界不能冒险，地球更不能冒险。 由此，上级做出这个决定，便十分合理了。 陆铭摆了摆手，嘴角浮出了笑容。 “何薇你知道吗？在这次例会之前，我一直在思考的，是如何说服你们继续将这个案子查下去。我没想到，你们会做出和我相同的决定。” 何薇与吕卿良俱都怔住。张定山也满是意外。 “陆铭，你的理由是什么？” “仍旧是那个理由。我想安心的活着，不想始终被某些存在暗中窥视。不仅是我，我的亲人，我的后代，甚至是与我同样具有这个基因的陌生人门，我也不想让他们继续承受这种诅咒。” 何薇慢慢的笑了起来。 “很好，陆铭，那我们就继续合作吧。” “好。” 陆铭庄重答应。 “现在开始讨论案情。” 张定山没有在这个话题之上过多纠缠，直接进入了下一步。 “我们的主要诉求，是确保地球，确保人类世界的安全。那么，达成这个目的，有两条路径。 一，彻底毁掉那个中转站，毁掉山神。该路线的最主要问题是，我们无法确定这个中转站——极大概率也是山神的居所，无法确定它在哪里。 我们仅能通过最初那场疑似由飞船坠毁引发的爆炸，推测出它在地球上或者地球附近，但自从它出现以来，所有进入到中转站之中的人，全都是通过空间传送进入的。在常规层面，它没有暴露出任何痕迹。我们几乎无法采取常规手段将其找到。 唯一能尝试的办法是，我们也通过空间传送方式，向其内部置入爆炸装置，从内部将其炸毁。但开启空间传送需要一个人来做祭品，而这可能意味着另外的风险。同时，直接将其引爆也可能具备风险。整体来说，这个方案可以作为最后备选，不具备优先使用资格。 二，如果无法彻底毁掉那个中转站的话，我们或许可以换一个思路。也即，查明hag.1基因，对于山神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尝试着从这方面下手，譬如，想办法令山神不再需要祭品，或者无法再获得祭品。 由第二条思路衍生，或许还有另一个办法，也即，利用山神必须要借助人类力量才能获取到祭品的弱点，从人类社会层面杜绝类似x组织的团伙再度出现的可能，或者尽可能在类似团伙刚一出现便予以雷霆打击。 如此，没有了祭品供应，没有了类似x组织的团伙，山神便没有必要再启用空间传送装置，危机便可以暂时掩埋。等日后我们人类文明科技足够发达了，再彻底消除山神这个威胁。” 在此次例会之前，张定山很显然就此进行过深入的思考，所以才能立刻提出这两条路径。 但对于陆铭来说，这两条路径之中，第二条路径明显不具备可行性。 因为他大概已经知道了hag.1基因，对于山神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队长，在这几天之中，我有一些发现，也有了一些猜想和推测……” 陆铭将自己发现的那个故事，及有关这个故事的解析完整讲述了一遍。 张定山三人神色俱都开始凝重。 “外乡……外星……人？” “后代？神国？” “智能化程序？” 思考片刻，吕卿良率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认为陆铭的推测和猜想是可信的。这其中毕竟存在太多的巧合，似乎只有这一种解释。” 陆铭补充道：“从同时期的其余古籍之中，我也找到了有关‘白昼可见’的亮星的记载。通常来说，这应该是意味着超新星爆炸，譬如在宋代爆炸的蟹状星云。但奇怪的是，除了沃野县周边区域，在同时期的其余地域的典籍，乃至正史之中，都没有见到记载。这更加证明了这件事情的古怪之处。” 对于古人来说，天象是很重要的预测吉凶的手段。古代甚至有专业的观测天象的机构，也即钦天监。 持续三天，白昼可见的亮星，正史不可能忽略，必然会有记载。但结果却是没有，反而只在沃野县周边区域，数个不同的典籍俱都有所记载。 这似乎只能证明，当初那颗“亮星”其实高度很低，仅有沃野县及周边才能看到。而这种存在，很难不让人向某种飞行器上面去想。 张定山缓缓点头：“如此说来，让山神放弃对于祭品的索求，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何薇插话道：“杜绝类似x组织的团伙的出现，也近乎不可能。” 这种团伙的最大特征就是隐蔽。既然隐蔽，如何可能尽早发现并杜绝出现？ 陆铭低声道：“我们只有第一条路可以尝试。” 找到山神居所，毁掉它，或者，控制它。 但这也近乎不可能。 一一排除之下，人们很快便发现，之前张定山仅仅作为备选的，“己方通过献祭祭品主动打开空间传送通道，借此向其内部投入爆炸装置以将其摧毁”，竟然变成了唯一具备可行性的方案。 可是，这会给充当祭品的人，带来另外的风险。 陆铭微微笑了笑，声音之中满是坚定。 “队长，早在之前咱们还没有找到山神祭祀之所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心要充当祭品，把山神引出来了。现在，如果对调查有利，我的决心仍旧没有变。” 早在此次例会之前，早在下定决心要彻底挣脱束缚，消除隐患之时，陆铭就已经坚定了这个决心。 第六十六章 漏洞 莽莽群山之间，雾气萦绕，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 此刻太阳已经升起，但夜间的雾气还未散去。 一阵直升机的轰鸣声刺破天幕，向着满是苍翠的大地降落而下。 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再次来到了山神祭祀之所。 此刻，这里相比起以往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譬如，从最近的降落点到山神祭祀之所所在的山洞之间，专门修建了较为宽阔平缓的道路，降落点周边也有了许多临时搭建起来的建筑。 有许多科研人员装扮的人在这里摆弄着仪器设备，不断在那山洞之间进出。也有穿着制服，手拿枪械的人在维持秩序，防止意外。 很显然，来自于人类世界的力量正在试图研究这里，了解这里。 直升机落下，几人分别下来。看了看不远处仍旧被浓雾笼罩着的山洞，何薇说道：“原本我们是打算直接把山体打穿，修建一条隧道直通山神那里的。这样进出更方便一些。但为了防止引发什么意外，最终没有做，只是拓宽了一下原有的山洞。” 对此，陆铭可以理解。 他知道，面对着极有可能是超级外星文明所遗留下的装置，随意改变山神祭祀之所的内部结构，有可能会引发什么预想不到的情况。 “走吧。” 张定山带着两人向前走去。 驻扎在此地的人员很显然已经提前接到了通知，做好了相应的准备。此刻，山洞内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片刻间，几人便沿着明显是最近才刚修好、平整好的内部通道，来到了山神像之前。 侧方那处悬崖之下，钟乳石林立之间，原有的累累白骨也已经消失不见。内部的肮脏、污浊也无影无踪，很显然有人做了全面细致的清理。 此刻，除了戒备森严之外，这处山洞倒像是某些旅游景点那些山洞一样。 见到陆铭三人进来，山神像之前原本围绕着的一些身穿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立刻移开，连带着将各种各样的设备也搬走，面前立刻空了出来。 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战士走过来，站在了三人背后。 一名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人说道：“张队长，我们已准备完毕。” “好。” 张定山答应一声，沉声道：“从现在开始，除了我之外，任何人不许说话。” 研究人员们纷纷向张定山打出了ok的手势，全副武装的战士们则整齐划一的敬了一礼，同样没有说话。 张定山看向了陆铭。 “现在，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陆铭笑着摇了摇头。 坦白说，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早就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的彻底解决此事，永绝后患，决心要在这个时候躺在祭台之上以窥探山神的秘密，但事到临头，说心中不害怕，那是假的。 不过……事到临头需放胆。 勉强压下心中的一点不安，陆铭直接迈步向山神像之前的那张祭台走去。 祭台之前，庞大的山神像此刻似乎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站在祭台之前，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山神像，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境，努力的呼吸了几下，陆铭转过身来，屈身，慢慢坐到了祭台之上。 就像当初在x组织专门修建出来的那个假祭台之上躺下一样。 之后，他控制着自己的大腿肌肉，将双腿放到了祭台之上。然后上身后仰，缓缓躺下，双手则交叉放在了胸前。 而在这之前，战士们手中的枪械已经抬起。不同的人分别瞄准了不同的方向，警戒着这山洞之中的每一个地方。 祭台冰凉坚硬的触感透过衣服，传遍了陆铭的全身。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有些冰冷，还有些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 但…… 忽然间，一阵温热透过后背传了出来。就像这张祭台下面燃起了火焰，就像是北方农村之中的火炕一样。 温热？ 陆铭思绪在这一刻几乎凝固。 在祭台之前，张定山神色仍旧沉静。 他忽然间看到了一点不属于己方光源的光线。 那光线变幻着，摇曳着，面前的空间在这一刻似乎也扭曲了起来。 之后，他就看到了在x组织圣堂之中，几乎相同的画面。 那是一个散发着柔和色彩的光圈。它没有任何支撑，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祭台旁边，出现在了张定山与何薇面前。 数名研究人员满是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似乎心神都被这光圈吸走。但就算此刻，他们也没有忘记张定山的命令。 不要说话，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何薇眼睛微微眯起。她的手指始终搭在枪械的扳机之上，随时可以击发。 张定山神色之间满是凝重。 那光圈缓慢扩大，最终扩展到了如同一扇门大小。透过这扇门，张定山清晰看到了门后，那个满是银白色金属光泽的巨大房间。 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是同样的色彩。没有看到任何光源，但其中却满是明亮。 就在不久之前，在x组织核心成员们留下的影像资料之中，张定山清楚看到那许多人进入到了这其中。 这几乎可以确定是同一个地方。 只是此刻，张定山没有在这个巨大的金属房间之中，看到任何有人进入过的痕迹。 什么都没有。只是银白色的房间而已。 一个略显机械，但极其标准，其中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声音忽然间在这山洞之中响起。 它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完全没有明确的音源，让人分辨不清楚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祭品已确认。你想要什么？” 张定山知道，在陆铭之前，并不是没有人冒险躺在这张祭台上过。但记录显示，那时候没有任何异变发生。但现在，这一幕奇特的景象却伴随着陆铭的躺下，真切的呈现在了人们面前。 他还知道，按照正常流程，此刻自己应该提出自己的愿望了。 但他没有说话。任何人在这一刻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从腰间拽下一个东西——那东西像是某种瓜果，只不过是金属制作的。 那是一颗手雷。 他随手将手雷向着那光门扔去。 他清晰的看到手雷划出一条弧线，直接冲到了光门之前，下一刻便接触到了它。 正常来说，它应该会飞进光门之后的那巨大金属房间里。但出人预料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在越过光门的一瞬间，那颗手雷忽然间消失了。 它即没有反弹回来，也没有进入到那金属房间之中，只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彻底失去了踪迹。 张定山神色不变，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他又随手抽出匕首，向着光门扔了过去。 匕首也消失不见。 他摸向了自己的衣服下摆，狠狠一撕，立刻扯下了一块布料。他将布料团成团，再次扔了过去。 布料也消失不见。 他招了招手，一名研究人员递过来一个笼子。笼子里，一只小白鼠正在惊恐的叫着。 他抓住小白鼠直接扔了过去。 小白鼠也消失不见。 在这之后，他尝试了野草、猪头、泥土、石块、枪械，甚至还有一颗炮弹，但这些东西全部无法越过光门，全部消失。 他终于开了口。 “你可以给我什么？” 那个略显机械僵硬的声音随之响起：“说出你要的，我会告诉你需要多少祭品来交换。” 张定山淡淡道：“我想要知道你全部的秘密。” “我无法实现你的愿望。” “我想要你永远从地球上消失。” “我无法实现你的愿望。” …… 尝试良久，在又一次“我无法实现你的愿望”之后，张定山没有再提出新的要求。他沉默着走到祭台之前，直接拉住了陆铭的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你来扔。” 陆铭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已经僵硬的身体。之后，他接过了张定山递来的一颗手雷，同样扔了出去。 手雷再次消失。与之前张定山所扔之时一般无二。 之后，陆铭再次尝试其余的东西，小白鼠，杂物之类，但这些东西仍旧全都消失了。 张定山沉默片刻，放弃了继续尝试的打算。 “我还没有想好想要什么。等我想起来了，再来把祭品先给你。” 在这句话之后，那光圈立刻开始缩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仅仅几秒钟时间而已，便彻底从山洞之中消失，就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很显然，这一次献祭，或者说交易，没有成功。 “警戒解除，我们走。” 战士们放下枪械，研究人员们则瞬间发出了惊叹之声。 “空间传送，竟然是真的空间传送！” “是通过什么理论实现的？虫洞吗？还是空间折叠？” “能源从哪儿来？” “这太惊人了！” …… 张定山与何薇沉默着向山洞之外走去。陆铭跟在身后。他的身体仍旧有些僵硬，但仍旧努力保持着正常状态。 走出山洞，此刻，萦绕着群山的浓雾已经消散了一些，阳光终于照射了下来。 迎着略显黯淡的阳光，陆铭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到降落点，进入到一处房间之中，何薇首先开口。 “很显然，只有获得山神允许的东西或者生命，才能通过那扇传送门。除此之外，无论有无生命，无论有无威胁，均不可进入。” 山神这套装置，或者说智能化程序，并未留下那种漏洞供人们去钻。 陆铭知道，己方推测之中唯一可行的方案，在这一刻也宣告了失败。 那么……几乎没有可行方案了。 但此刻，陆铭脑海之中却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队长，你们有没有足够可靠的定位装置？” 第六十七章 中微子炸弹 “足够可靠的定位装置？” 何薇略有些疑惑的看向陆铭：“你手中的手机就足够可靠。除了少数地方，只要你在地球上，就能定位到你。” “这完全不够。” 陆铭摇了摇头：“我要的是那种绝对可靠，无论我在什么地方，无论是海底，地下，哪怕是在地下几千米深，都一样能定位到我的那种定位装置。” 张定山道：“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人类的技术做不到。” 陆铭确实很清楚这一点。 现有的定位技术，无论基站定位还是卫星定位，所依靠的都是电磁波的传递。电磁波的频率从低到高，分别是无线电波——也即用于通讯的电波，红外线，可见光，紫外线，x射线，伽马射线。 但是，这所有频率的电磁波，其穿透能力都不算强。甚至可以这样说，所有的无线电通讯技术，在面对厚度仅有百米左右的障碍物——譬如岩石、土壤或者水，都会彻底失效。 这很显然不符合陆铭的要求。 但他所询问的，却并不是人类的技术。 你们星球安全局十三处是专门和“超自然力量”打交道的机构。你们应该已经经历过、见识过许许多多的超级科技。 对于这些来自外星的科技或者造物，你们难道没有研究过？有没有成果？或者干脆有没有得自外星的某些装置可以达到这种要求？ 陆铭看着张定山，他知道张定山明白自己的意思。 张定山沉思片刻，说道：“说说你的想法。” 陆铭说道：“我的想法很简单。” 他咬了咬牙：“如果有这种装置的话，我把它带到那间金属房间里去！之后，你们通过这种装置来定位我的位置！” 因为陆铭已经进入到那间金属房间之中的缘故——这金属房间极有可能就是山神居所，就是推测之中的，存在于地球之上的中转站——定位了陆铭的位置，自然就定位了中转站的位置。 之后要怎么做就很简单了。无非是调集人马和装备到那里去，大规模进入到中转站之中。到时候，是摧毁还是控制，就看人类的心意了。 对于人类文明现有的科技层次来说，这种方案有一个十分巨大的漏洞。那便是，人类用于定位的电磁波信号，极有可能是无法从中转站里传到外界的！ 且不说中转站那里可能做了信号屏蔽，就算没有，但谁就能确定中转站所在的位置就是地表？ 它有没有可能在海底？有没有可能在山腹？或者地下？ 就算在隧道之中，人类的定位与通讯装置都会面临失效的问题，更不要说在地下、水下，乃至深入山腹数百米，数千米，甚至可能更深的地方了！ 任何定位装置都会失效。 所以，必须要在拥有如同陆铭所说的那种，“足够可靠”的定位装置，这个方案才算是有意义。 “之前，x组织核心成员留下的影像表明，他们可以随身携带一些东西进入中转站，譬如衣服、饰品之类。如果真的存在足够可靠的定位装置，由我亲身携带，也有极高的概率可以带进去！” 张定山与何薇的神色俱都变的严肃。 何薇首先说道：“那么，陆铭，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即使这种装置存在，你也成功的将它带入了中转站，我们也成功定位了你的位置，但是如果，定位出的位置……却在我们无法到达的地方，那怎么办？” 哪怕马里亚纳海沟，人类所制造的潜航器也能到达。哪怕月球，人类所制造的飞船也可以到达。 但如果，定位出来的位置，是在比月球更远的地方——从宇宙尺度来说，这也可以算是在地球附近，又或者，是在地下10公里，20公里，100公里甚至更深的地方怎么办？ 以人类现有的技术，根本不可能完成如此深度的救援。到那时候，就算成功定位了陆铭和中转站的位置，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铭等死。 这是一个必须要考虑到的可能性。 陆铭咬了咬牙：“我知道这种可能性。但我仍旧想试一试。” 何薇怔了怔。 她感觉自己又有些不了解陆铭了。 陆铭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他……究竟哪儿来的这么大勇气？ 就算换做自己，都不敢保证在面临这种情况的时候做出这种决定。 陆铭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坚定的看着张定山与何薇两人。 张定山肃然道：“陆铭，你确定么？” 陆铭坚定点头：“我确定。” 张定山认真的看着陆铭的眼睛，良久，才缓缓说道：“我不确定有没有你想要的那种绝对可靠的定位装置。我需要召集一些专家专门研究一下。” “好。” 接下来的时间，陆铭便留在了这里。 虽然只是一个临时的降落点，但这里也所有设施一应俱全。临时搭建起来的居所里不仅通了电，还有空调，有热水供应，连网络都有。 每天的饭食都有专人供应，吃饱喝足之下，陆铭甚至还可以在安保人员的陪同之下，在降落点周边走一走，看一看风景。 时间便这样过去了三天。三天之后，陆铭接到了身在总部的张定山的电话。 “你要的绝对可靠的定位装置，我们有。” 陆铭感到了一丝振奋。但振奋之后，却满是疑惑。 以他的学识，他想象不出要通过什么原理，什么机制，才能制造出“绝对可靠”，无论身处何方都可以将信息发送出来的装置。 “在某一次调查之中，我们缴获了一件不知道源自哪里的装置。我们不确定该装置的具体作用，实验之中也未发现它对周边环境造成任何影响，只知道，在触发该装置之后，会有巨量的中微子产生。我们将其命名为，中微子炸弹。 我们打算，以这颗中微子炸弹作为你的定位装置。” 中微子？ 陆铭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了过来。 如果这被命名为“中微子炸弹”的不知名装置，真的可以产生出足够大量的中微子的话，那么，确实可以用它来完成“绝对可靠”的定位！ 这是因为中微子质量极小，且为电中性。它不参与电磁相互作用和强相互作用，只受引力及弱相互作用影响。但在微观粒子层面，引力与弱力极其微小，几乎不会对它造成影响。 这就意味着中微子具有超强的穿透性。它甚至可以毫无阻碍的穿透整颗地球，穿透整颗太阳，或者从银河系中心处，穿透数万光年的距离，穿透无数星辰、尘埃云的阻隔，一路顺畅的到达地球。 据科学统计，平均每秒钟，每平方厘米的面积上，便会有大约650亿个中微子穿过。平均每天下来，地球之上任何一名成年人的身体，都会被总计大约四千亿亿颗中微子穿过。 但结果却是，如此之多的中微子，不会对人体、对环境造成任何影响。因为它们会几乎毫无阻碍的穿透一切，从地球另一面飞出去。 从理论上来说，无论山神居所，也即那个中转站，位于哪里，哪怕位于地球核心，与地表有数千公里的岩层阻隔，或者做了何种信号屏蔽，都不可能阻隔中微子的穿透。 如果这个被命名为“中微子炸弹”的装置在山神居所内引爆，就必然会有巨量的中微子辐射从其内部穿出。 而……以人类现有技术，就可以完成对中微子的探测。 建造在地下数百米甚至数千米深地下的中微子望远镜，可以依靠其足够巨大的体积，尽可能的提升对中微子的截获率。 哪怕平均每平方厘米在一秒钟时间内，平均百万亿亿颗中微子之中才有一颗会被中微子望远镜截获，只要这颗中微子炸弹所释放的中微子数量足够多，只要中微子望远镜的体积足够大，在这一次中微子炸弹所引发的“中微子辐射暴”之中，就总会有那么几颗中微子被观测到。 通过中微子的能量，可以分辨出所探测到的中微子是否是这一次“中微子辐射暴”所发出的。通过中微子的入射角度，可以反推它的飞行方向。 因为中微子在飞行途中不会被反射或者散射，那么，在知晓了中微子望远镜所在方位和中微子入射角度的前提之下，反推飞行方向之后，很容易便可以将中微子辐射源所在的方向推算出来。 不过这样还不够。原因很简单，假定通过计算，确认了中微子辐射源在中微子望远镜的西方，但是距离却无法确定。 是在西方的一公里处还是十公里，又或者一万公里？ 不知道距离，只知道方向，仍旧没有意义。 这便需要至少两个位于不同位置的中微子望远镜同时对此作出观测，测量出两个方向，作出两条直线。然后，将这两条直线延长，其交汇点，就必定是中微子辐射源所在的位置。 因为中微子炸弹已经被陆铭带入到了山神居所之中，那么，中微子辐射源所在的位置，就是山神居所所在的位置。 第六十八章 释放 身为一名预备役科学家，陆铭知道，在此刻的地球之上，在人类世界之中，已经建造完成，投入到了实际运行之中的中微子望远镜，其总数量，是十七座。 从这个数字来看，这是完全可以满足定位需求的。而陆铭也并不怀疑星球安全局，以及吕卿良的协调沟通能力。 让这些中微子望远镜配合行动二队的调查任务，应该不是难事。 “如果真的有中微子炸弹这种东西的话，那确实可以做到绝对可靠的定位。”陆铭立刻答应：“我认为可行。” 他并没有询问张定山这颗中微子炸弹从哪里来，或者从哪次事件、哪些生命手中得到。他知道，张定山不会回答自己。 而听出陆铭知晓以中微子炸弹作为定位装置的原理，张定山也未过多解释，只是道：“我会向上级提交这个方案以让上级审核。如果能审核通过，准许执行的话，我会去协调筹备前期准备工作。 我会在地球各个节点分别安置一支综合救援队伍，确保无论最终定位坐标在哪里，都可以在最长不超过五个小时的时间内到达。每一支综合救援队伍之中，都会安排有专业的水下与地下救援人员，装备有最先进的救援设施。如果定位坐标在太空，且人类世界具备救援力量的话，我也会去协调火箭与飞船发射。” 山神居所不太可能在地表。因为在地表的话，在人类脚步遍布全球的现在，不太可能没有一点端倪。它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地下、水下，或者太空之中。 张定山所准备的救援力量，主要便涵盖了这三个方面。当然，如果最终定位出来的坐标是在地表的话，那就更简单了。 陆铭清楚，张定山是在告诉自己，人类世界会尽全力救援自己。 但陆铭也清楚，人力有时而穷。如果人类世界尽了全力，却仍旧无法救出自己的话……那也没有办法。 这便是风险所在。 陆铭低声说道：“我等你消息。”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在这一天早上，朝阳初升，光照万林的时候，张定山与何薇两人所乘坐的直升机，再一次降落到了这里。 “上级同意执行这个方案。且，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此刻相比起数天之前，陆铭显得异常憔悴。他胡子拉碴，眼睛里也满是血丝。很显然这几天他都没有休息好。 他心中一直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但在这事到临头之时，他却像是忽然间卸去了那些包袱与压力一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整个人显得轻松了许多。 “走吧。” 他说道。 “先穿上这个吧。” 何薇向着身后招了招手，便有两人将一个箱子抬了过来。 箱子打开，露出了一套……衣服。 “当前阶段，我们人类文明所能制造的，最先进的宇航服。” 何薇略显感慨的说道：“可以在真空环境，高辐射环境，高温低温环境下俱都支撑你的生存。 它还可以抵御微型流星的撞击，从理论上来说也可以抵挡子弹射击。 它密封性极好，从理论上来说，也可以当潜水服用。 它的电池最多可以支撑三天时间。 除了某些太过极端的环境，否则，在大部分情况之下，它都可以保护你的生命。” 陆铭庄重的点了点头：“好。” 在接受了一段时间的特训，基本掌握了这套宇航服的操控和使用方法之后，三人出发，再次向着山神祭祀之所行去。 同上一次一样，这次，祭台周边仍旧戒备森严。 “这是中微子炸弹。我们在它外部做了一些封装，简化了它的启动程序。启动之时，只要按下这个按钮即可。” 何薇取过一个箱子，打开，陆铭便看到在箱子中间，被固定着一个长方体模样的金属块。 金属块一面还有一个简易的提手，提手中间则是一个按钮。当陆铭提着它的时候，大拇指可以很方便的按下按钮。 这东西体积并不大，仅有十几厘米长，四五厘米宽和高的样子。 压下心中的一些不安，穿着宇航服的陆铭伸出手，将这金属块提在了手中。 他并未将大拇指放在按钮上。他担心自己过于紧张，无意之间按下按钮，那便浪费了这个东西。 仍旧是之前重复过的程序，张定山严令除他之外，所有人不许说话。安保人员们全身戒备，陆铭则穿着笨重的宇航服，提着那个金属块，再一次躺在了祭台之上。 那些光影变幻再度出现。透过传送通道，那个银白色的巨大房间也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祭品已确认，你想要什么？” 机械僵硬的声音再次出现。 张定山肃然站立，沉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想将自己改造成神灵的躯体，去往神灵的国度。但不是现在。具体什么时候，我到时再告诉你。” 山洞之中的气氛，在这一刻似乎变得阴冷而沉重。 这或许是一个出人预料的愿望，但躺在祭台之上的陆铭没有任何惊讶震惊的神色。 这属于计划的一部分。 陆铭的心砰砰的跳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只有一秒，也有可能是一分钟，那个机械僵硬的声音再次出现。 “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代价是一个祭品。现在，将祭品放入通道。 我已经记录了你的身体特征。等你想接受改造并前往神灵的国度之时，你可以躺在祭台之上。我会将通道再次打开。” 交易已经达成。 张定山走过去，将陆铭扶了起来，走到了通道之前。之后，他松开了手。 此刻，陆铭仍旧有反悔的机会。毕竟，张定山不会像是唐氏家族或者x组织那样，强行将他送进去。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到了陆铭身上。 陆铭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抬起腿，一步跨过了这不同空间之间的屏障。 之后，他便感受到了脚下金属地板的坚韧与平整。 他没有再犹豫，继续向前，两步便令自己的身体完全穿过了这空间传送之门。 此刻，高大的金属墙壁真切的映入了他的眼帘。他没有多看，而是转过了身，透过宇航头盔，透过这空间传送之门，与站在“另一个世界”的张定山与何薇对视。 然后，他抬起右手，轻轻挥了挥。再之后，在他面前，那散发着柔和光彩的光门便缓慢缩小，直至彻底消失。 两个空间的短暂连接就此断开。 陆铭的大拇指按到了中微子炸弹的按钮之上，然后用力按下。 在这一刻，这金属箱子似乎轻轻震动了一下，然后，其重量骤然变轻了许多。 陆铭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因为某些未知的机制，某些未知的变化，这箱子确实变轻了。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 中微子炸弹已经引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此刻，这巨量的中微子，就以这个金属箱子为源头，向着四面八方所有方向，以极其接近光速的速度飞出。 其数量，可能多到无法方便的用人类的计数方式做出表达。 但是，如此强烈的中微子辐射，数量如此众多的中微子，却未能给陆铭造成任何可以感知到的影响。 这便是中微子。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由此而释放出去的中微子，应该已经到达了那十七个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的中微子望远镜之中。 在这亿亿颗中微子之中，或许有某一颗中微子运气太差，便会恰好被那中微子望远镜水箱里的超纯水所阻隔。而这会引发契伦科夫辐射，其散发出的光辉，则会被光电倍增管放大，最终被仪器捕捉到信号。 这信号，则会将自己此刻的坐标暴露出来。 从现在开始，陆铭所需要做的事情便只剩下了两件。 一，等待救援到达。 二，尽可能拖延自己的出发时间，尽可能晚的被送往那个“神灵的国度”。 一旦陆铭被传送出去，一旦离开了地球，前往神国，那么，就算张定山最终找到了这个中转站，自己也极大概率永远都回不来了。 这宇航服之中携带有一些可能有用，可能可以拖延时间的工具。但陆铭并不知道从这个中转站出发，前往神国的方式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所携带的工具究竟能否起到作用。 此刻，面积至少有上千平米的巨大金属房间之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变化发生。但陆铭的心绪并未因此而平静。 他的心脏砰砰的跳动着，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剧烈。 好不容易慢慢平复了一点思绪，在陆铭打算要四处走动一下，观察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之时，异变陡生。 伴随着脚下金属地板的一阵轻微震动，陆铭忽然间看到，距离自己尚且有几十米远的高大钢铁墙壁，正在快速向自己靠近。头顶高有二十多米的金属天花板同样在快速降低高度。 似乎这个房间正在快速缩小。 而……它一直缩小下去的话，毫无疑问，陆铭会被这不断靠近的钢铁挤压成肉饼。 第六十九章 能量 这恐怖的一幕，让他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但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幸好，他最为恐惧的那种情景并未发生。他看到，在天花板降低到一定程度，钢铁墙壁拉近到一定程度之后，这处房间停止了缩小。 此刻，它已经从之前高达上千平米的巨大面积，缩小到了此刻仅有十余平米的面积。 天花板的高度，也降低到了大约仅有三米的样子。 陆铭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跳动之勐烈，就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 许久，他才慢慢平复下了心情。他蹒跚着，拖动着沉重的宇航服，慢慢挪动到了墙壁边缘，仔细观察这些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金属墙壁。 墙壁平整而坚韧，看不到任何拼接的地方。 他伸出手，隔着宇航手套，轻轻抚摸着，然后尝试着用力砸了砸。见墙壁毫无反应，他又拿出所携带的螺丝刀——这螺丝刀同样是特制的，顶端据何薇所说，是采取了某种特殊材料，极其坚韧。 他将螺丝刀向着金属墙壁勐然扎了过去。但他只听到了一声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墙壁上却没有出现丝毫痕迹。 他沿着墙壁仔细观察仔细搜索，但他却再一次失望了。 这金属墙壁所拼合成的金属房间——或者称之为金属箱子也好，几乎完全严丝合缝，找到任何可供破坏的地方。 这连番动作，让他感到有些疲累。毕竟，他身上的宇航服重量高达几十公斤。而陆铭的身体并不算强壮。 这宇航服原本只在低重力或者无重力环境下适用。在那种环境下，几十公斤的重量也不算什么。可是此刻，陆铭所承受的仍旧是地球之上的重力。 他靠着一边墙壁，慢慢休息。 等他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忽然间，有一阵低沉的嗡嗡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很轻很小，如果不仔细倾听根本就听不到。 又或者，这声音早就已经出现了。只是因为之前自身并不平静，且有其余杂音干扰，所以才没有听到。 这是这金属房间发出的声音，还是宇航服发出的声音，又或者是自己的错觉 陆铭不知道。 但不久之后，他便判断了出来，这一定是自身之外的声音。 既不是错觉，也不是宇航服的声音。 因为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现在，就算陆铭一边砰砰的砸墙，也能清晰的听到这声音了。 他不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但想来总归不是好事。 或许……是这艘从地球出发，前往“神国”的“宇宙飞船”即将启动的声音 陆铭心中一紧。 此刻距离自己进入这处中转站，最多才只有不到两个小时时间。这么点时间，恐怕中微子望远镜那里连数据搜集都还没有做完，更不要说之后的数据分析与得出最终结论了。 但是，在这金属房间之中，陆铭又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一些特制的工具之外，他身上还携带有一些烈性炸药。但此刻，他不敢用。 这里空间太小了，他怕误伤到自己。 那么，无论面临什么命运，他都只能在等待之中接受了。 此刻，在地球的各个地方，隶属于人类世界的十七座中微子望远镜基地之中，众多研究人员正在忙碌。 通过电脑处理，原本微弱到肉眼根本无法看到的一些奇特的辉光，此刻清晰呈现在了研究人员们的面前。 那是契伦科夫辐射。 当粒子在介质之中，以超过该介质光速的速度运行时，便会发出这种辐射。 真空光速是宇宙之中最快的速度。但在某些介质之中，光的传播速度也会变慢。这样一来，其余粒子的速度便有可能超过光速。当然，这速度仍旧是低于真空光速的。 蓝色的奇妙辉光，是这种辐射最明显的特征。 通过对它的研究与分析，科学家们可以得到有关中微子的许多有用的信息。 ——只可能是中微子。因为每一座中微子望远镜都存在于极深的地下。厚重的岩层和土壤，会阻隔除中微子之外的所有已知类型的辐射。 当其余粒子和辐射都被屏蔽的时候，所观测到的，自然就只剩下中微子了。 区分不同来源中微子的指标有两个。一是方向，二是能量。 不同的机制会产生具备不同能量的中微子，譬如，来自太阳的，产生于核聚变的中微子，和来自于核反应堆的中微子，又或者来自于宇宙深空、地心、黑洞吸积盘、超新星爆炸、中子星合并等地方的中微子，其具备的能量便各不相同。 假如某一次探测到的中微子，其具备符合核聚变特征的能量值，且方向又指向太阳，那么人们自然就可以判断出它是来自太阳。 而此刻，人们所在做的，便是尝试通过所收集到的数据，将此刻这一中微子事件之中，粒子所具备的能量计算出来。 时间悄然流逝着。望远镜基地配备的超级计算机在低沉的嗡嗡声中，进行着超出人类想象的天量数学计算。一段时间之后，最终的计算结果出现在了研究人员们面前。 这一次所探测到的中微子所具备的能量，是2.6mev。 而，在以往所进行的那次中微子炸弹试验之中，所观测到的中微子，其能量差不多也在这个级别。误差仅有千分之三左右。 这基本上已经可以算做是相符了。 看着这个数据，中微子望远镜基地负责人拿起了电话。 “龙山地下中微子望远镜基地报告，我方观测到具备2.6mev能量的中微子事件。更进一步的数据正在分析之中。” 太行山东麓，山神祭祀之地所在的山洞之中，张定山缓缓放下了手机。 在来自龙山地下中微子望远镜基地的报告之前，他还接到了来自夹木沟地下中微子望远镜基地的报告。其同样汇报观测到了具备大致相同能量的中微子事件。 目前已经高度怀疑这些中微子望远镜基地所观测到的中微子，是来自于被陆铭带入山神居所的那颗中微子炸弹。 下一步，便是要分析这些中微子的方向。有了方向，再下一步，便可以将其辐射源的坐标找出来。 这一切进展都还算顺利。 但是……太慢了。 实在是太慢了。 张定山知道，对于科学研究与观测这种事情来说，着急是要不得的。现在的速度已经不算慢，甚至于已经算得上是特事特办。 但还是太慢了。 此刻距离陆铭进入山神居所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此刻陆铭是否还在地球上，是否还在山神居所，是否已经被送往神国，甚至于，陆铭是否还活着，他统统不知道。 此时此刻，人们唯一所能希望的，也只有山神还未将陆铭送往神国了。否则，离开了地球，那就万事皆休。 此刻，这座面积已经缩小到仅剩十几平米的银白色金属房间之中，陆铭所听到的那种嗡嗡声越来越大了。这甚至于让陆铭感觉有些刺耳。 与此同时，伴随着这嗡嗡声，陆铭还感觉到自己所在的这间金属房间正在轻微的抖动。 就像是坐在汽车上，汽车发动机发动之后所带给车体的那种震动一样。 与那声音一样，这震动同样是一开始微小，然后便慢慢变大，到了后来，甚至让陆铭有一种五脏六腑都被颠倒了位置的感觉。 他将所携带的所有工具全都拿了出来，螺丝刀，扳手，撬棍，甚至还有一台小型电钻。在一片振动之中，他疯狂的尝试着使用各种工具来破坏墙壁，试图令这种不祥的声音与振动停下。 但很遗憾，他的尝试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又过了一会，他慢慢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轻了一点。那笨重的宇航服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感似乎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这让他的身体略微舒服了一点，但心中却愈发沉重。 他希望这不是真的，希望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但当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飘了起来，完全感觉不到重力之后，他心中终于绝望。 他知道，此刻自己已经失重了。 失重，便意味着自己已经离开了地球。 原来，就在那不断的嗡嗡声与振动之中，这艘前往“神国”的宇宙飞船，已经出发了。 地球，自己永远都回不去了。 陆铭感觉自己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心中一片悲凉与痛苦。 这一次，不知道这艘宇宙飞船还会不会失事。如果它仍旧坠毁在地球之上的话，哪怕撞击会爆发出堪比核爆的力量，但…… 那种凝胶，或许会再一次保住自己的生命。 只是陆铭并没有等到那种事情发生。或许，就像x组织的核心成员们所说的，那只是一次意外。 意外，便意味着概率极低。 宇航服之上的计时器告诉陆铭，此刻，距离他进入山神居所，时间已经过去了5小时26分钟。 便在此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慢慢沉了下来。 重力在不知不觉之中又再度出现。 只是不知道此刻所受到的重力，是不是来自地球。 第七十章 米 太行山东麓，山神祭祀之所，张定山的手机再次响起。 “龙山地下中微子望远镜基地报告，目前已经确定粒子入射角度，详细数据如下。” 张定山精神一振。 只需要两个位于不同位置的中微子望远镜报告入射角度，就可以达到定位坐标的要求。更多的数据报告，只会提升更多的可信度而已。 现在，只需要再有一个分析报告，前期救援工作就可以展开了。 他并未等待太久。很快，又一个中微子望远镜基地报告了自己的观测数据。 这些信息在传送给张定山的同时，也传送到了位于星球安全局总部的吕卿良那里。 此刻，他面前的屏幕之上，初始坐标点已经设置好。一条直线已经从龙山地下中微子望远镜的位置，沿着虚拟的地球图像向外延伸。 只要再有一个观测数据，只要再有一次一个就足够！ 于是，第二个观测数据遵从他的心愿，报告到了他这里。他立刻便将这个数据输入了进去。 另一条直线迅速生成，且就像人们当初所预料的那样，这第二条直线，果然与第一条直线相交了！ 那么，交汇点就是山神居所了！ 在这一刻，吕卿良迫不及待的将视线看向了交汇点。在这同时，他心中还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狂吼。 不要太空！不要地下！不要深海！最好是地表！ 不要太空！不要地下！不要深海！最好是地表！ 就像他的嘶吼感动了某位神灵一样，视线汇聚之下，他一眼便看到，两条直线的交汇点，果然便在地表！ 不，不是地表！ 地球实在太大了。虽然在这地球图像上，那个交汇点似乎位于地表，但一点点误差，可能就意味着数公里几十公里的差距。 他略有些颤抖的放大了这个地球图像，再放大，再放大…… 于是他便看到，交汇点确实不在地表。但是，距离地表也不算远。 和地表仅仅只有300多米的距离！ 相对于整颗地球的体积来说，这和位于地表也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了。 吕卿良心中也满是振奋。因为他知道，仅仅300米的深度而已，完全在人类文明的科技实力所能到达的范围。 “队长！山神居所已定位！就在太行山东麓范围！在你所在的位置，西北方向大约17公里处，有一条峡谷，峡谷底部向下挖325米，就是中微子炸弹爆炸的地方了！” “好！” 何薇忍不住喊了一声，之后，她匆匆道：“队长，你在这守着，我去现场！” 通讯器之中也传出了吕卿良的声音：“我也到现场去！” 张定山神色不变，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数架重型直升机随之起飞，直接吊装着挖掘机等大型机械向着那处峡谷飞行而去。距此最近的公路之上，地面施工人员已经汇聚，正在以最快的速度修建直通现场的临时道路。先期施工人员则未等道路修通，已经肩挑手提，依靠两条腿步行赶往了现场。 要快，一定要快！ 现在唯一能期待的，便是陆铭还在坚持，还留在地球上，还未被送往神国！ 但……陆铭只是一名普通人。 他可能不具备临机处置各种危机，保护自己的能力。 张定山的手机再次响起。 是吕卿良打来的。 “队长，除去最开始的两个中微子望远镜基地之外，另有4个基地也汇报了他们的观测数据。从后来这四个基地引出的直线，与之前的两条直线全都在同一地点相交！这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里就是山神居所所在的地方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 放下手机，还没有两分钟，它便再次响起。 是何薇打来的。 “队长，我已经到达现场！据现场施工负责人估计，以这里的地质条件和施工条件估计，全力以赴的话，大约只需要3天时间，就能打穿岩层！” 3天时间，300多米深度。这个速度绝对能算得上是神速。张定山心中清楚，如果不是有世界政府在背后全力以赴的支持，不计代价的调拨人员和物资以加强施工力量，要做到这一点根本不可能。 他已经不可能再对此要求更多。 但……3天时间，还是太长了。 不过幸好，自己已经对这种情况做出了提前的准备。 因为不想受到何薇与吕卿良两人阻挡的缘故，他甚至都没有告诉他们真相。为了迫使十三处处长李文华同意自己的方桉，张定山甚至直接向星球安全局局长做出了汇报，拿局长来压李文华，才得以通过。 张定山向身后招了招手，便有两名战士提了一个箱子过来。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套与陆铭身上所穿别无二致的宇航服。 在其余人的协助之下，张定山也将这一套宇航服穿在了身上。此后，他慢慢走到了那张祭台之前，然后如同陆铭之前那样，也躺了上去。 恍忽之间，那个光圈再度出现，化作成一扇门户。 “你要现在实现你的愿望么” 山神那略显机械僵硬的声音再度出现。 “是。” “你可以进来。” 张定山从祭台上起身，慢慢走向了光门，没有丝毫犹豫的跨过交际处，亲身进入到了这间庞大的金属房间之中。 那扇光门缓缓缩小，最终消失无踪。 这就是张定山的预备方桉。 当己方营救行动在短期内无法完成的时候，为了防止陆铭被送往神国，他也会进入山神居所。 无论如何，受到过诸多专业训练的自己，总会比陆铭拥有更多阻止传送的可能性。 只是此刻看来，陆铭并不在这间房间之中。 或许……这种房间有许多个。 观察片刻，张定山心中迅速有了方桉。 先打破房间阻隔，进入山神居所的其余区域，再去寻找陆铭所在的房间。 他向着那银白色的金属墙壁走了过去。 此刻，已经缩小成十几平米的那间金属房间之中。 陆铭小心翼翼的感受着自己此刻所受到的重力。依据身体感觉判断，此刻自己所受到的重力，大约有地球重力的六成到八成之间。 他无法得出太过精确的数据。人体毕竟不是仪器。 那么……这里还是地球吗又或者是因为某些反重力仪器的影响 毕竟，能搞出空间传送装置的外星文明，具备反重力技术也是可以理解的。 除了重力的变化之外，他还感觉到，那持续了数个小时时间的震动与噪音，正在慢慢变小。 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一直到彻底消失。 此刻，除了重力略微小一些之外，这里与之前自己刚刚进入之时，一切都没有差别。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陆铭不知道。 他站了起来，满是不安的打量着四周。 便在他满是忐忑的等待之中，忽然之间，他看到自己前方，那原本平整的金属墙壁忽然打开了一个缺口。而伴随着这个缺口的打开，伴随着隐约的风声，似乎有人重重从自己身后推了一下一样，让他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一切便恢复了平静。 于是，他便看到了让他心脏勐然揪起来的一幕。 在那如同一扇门一样的缺口之外，是一片黑灰色的阴暗大地。地面高低起伏不平，满是棱角尖锐的碎石。天空之中则是一轮如同月亮一般亮度的硕大天体，将莹莹光芒播撒在这片大地之上。月亮周围是漫天星辰。 在来自金属房间内的光芒照射之下，在门口不远处，陆铭看到点点蓝色、白色等颜色混杂的雪花慢慢落下，像是在下一场小型的雪。 雪下了仅仅十几秒钟便即停下。而此刻，地面之上已经积了许多这种雪片，将地上的碎石都盖住了。 更远处似乎还有一些东西，但太过阴暗，陆铭看不出清楚。 “这是哪儿这还是地球吗这……” 便在此刻，一个庞大的阴影出现在了他面前。陆铭有些骇然的抬起头，便看到一个身高约有两米多，在来自金属房间内的光芒映照之下，浑身泛着金属色泽的怪物堵住了刚刚打开的缺口。 惊恐之下，陆铭双腿蹬地，连连后退。那怪物随之进入到了金属房间之中。 直到这个时候陆铭才看清楚，它应该是一台机器人。只不过这机器人看起来已经很老旧了，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明显的部件缺失，也有一些地方满是污浊。 那机器人行动并不算迅速。但相比起早已六神无主的陆铭，还是要更快捷一些。它伸出了机械手臂，一下子便将陆铭夹住。陆铭惨叫一声，奋力挣扎，但无论如何无法挣脱。 之后，那机器人转身，向着金属房间之外走去。 而金属房间的门则缓缓关闭，最终变成了一个如同集装箱一般的大金属箱子。在不知道是什么天体的那轮“圆月”的光芒照耀之下，陆铭看到，那大金属箱子的身影忽然间扭曲变幻了起来。仅仅数秒钟时间而已，它便彻底消失了。 似乎它已经离开了。 似乎在将陆铭运送到这里之后，它的任务便已经完成。于是它便消失了。 第七十一章 真空 在数次尝试之后，陆铭发现，这台机器人应该还算是挺坚韧的。至少自己是无论如何无法挣脱它的束缚的。 此时此刻，自己所能做的似乎只剩下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听天由命，等待未知的命运对自己做出裁决。 整体看起来，自己这一次豪赌，似乎是赌输了。 自己被传送到了神国，而行动二队的几人，并没有在自己被传送走之前定位自己的位置，并将自己救出来。 既然赌输了，那就愿赌服输吧。 只是，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是唯一的选择，可是他心中仍旧满是恐惧，满是懊悔，满是悲伤。 真的回不去了吗真的无法再和父母姐姐相见了吗 两行泪水从陆铭眼角流了出来。 他已经做好了迎来悲惨命运的心理准备。 只是……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那是什么尸体 远方高高耸立，至少有上百米高的巨大建筑是什么 这截巨大的透明管子是做什么用的 因为身体被限制住的缘故，陆铭看不到太多东西。但仅仅现在看到的这一点，便让他心中满是疑惑不解。 更加让他疑惑不解的，是这台机器人的行为。 在走了大约十几分钟时间之后，这台机器人竟然将自己放了下来。 隔着宇航服，陆铭躺在了黑灰色凹凸不平的大地之上。他不敢乱动，害怕触发什么不好的事情。但那机器人却在将陆铭放下去之后，却直接转过身，然后慢慢的走了。 走了 陆铭尝试着坐起来，死死的看着越走越远的那台机器人的背影，一直到它彻底融入到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为止。 这…… 陆铭尝试着站起来，开始观察四周。 于是他再次看到了那些尸体。 之前因为宇航服视野的限制，以及身体无法动弹的缘故，他根本没有看清楚。但现在，已经恢复自由，可以自由调整视野之后，他便清晰的看到，就在自己所处的地方，有好多尸体。 好多好多人类的尸体！ 几乎一望无际的人类的尸体！ “圆月”照耀之下，这一幕充满了诡异与恐怖的气息。 陆铭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良久，才慢慢恢复了镇定。 他向前方走了两步，开始观察这具距离自己最近的尸体。 这尸体似乎是一名年轻女子的。她穿着华丽的白色长裙，身形高挑。可以看出，在还活着的时候，她一定是一名优雅高贵的女子。但是此刻，她的身体已经扭曲，已经没有一点美感。看得出来，她死的很痛苦。 陆铭打开宇航服上的照明灯，照向了她的脸。于是，在看清楚这名女子脸部的一瞬间，陆铭惊的后退了两步，差一点摔倒。 他看清楚了！ 他曾经见过这名女子，他知道这名女子是谁！ 她是x组织的核心成员之一，在人类世界之中，在奢侈品界和时尚界有很高的名气，以富有爱心和美丽优雅着称。在x组织圣堂之中，在x组织核心成员拍摄的与地球告别的宴会影片之中，这名女子还向己方表示了遗憾！ 她不是去往神国了么怎么会死在这里 哦对了，这里就是神国。那她怎么会死 她死了，别人呢 这里的尸体，似乎是按照每隔两米左右排列一列的距离摆放的。之前自己距离这名女子有两米，这名女子旁边两米，还有一具尸体。 他看向了那具尸体。 他同样见过这个人。 他是一名老者，家财万贯，是牟氏集团的掌舵者，牟根水！ 他的脸孔同样狰狞扭曲，满是痛苦。他的尸体同样被低温冷冻到如同僵硬的石头。 陆铭一具一具尸体的查看了下去。他回忆着在当初那影片之中所看到的人影，一一与此对照。于是他便看到了几乎每一名x组织的核心成员的尸体。 他们全都死在了这里。 全死了。 死因是…… 陆铭忽然间浑身一个激灵。 这些人的死因，符合低温真空致死的特征！也即，他们极大概率是因为忽然间进入到真空环境才死的！ 忽然间失去大气压力进入真空，人体内的体液会沸腾，会在最长不超过一分钟时间内死亡。但与大多数人所认为的不同的是，人体并不会因为真空而爆炸。 通常情况下，在低温环境之中，人体会被冻结成石头。 那么，x组织的这些核心成员，为什么会死 陆铭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所处的环境，这颗星球的表面，是真空啊…… 宇航服保护了自己的生命，但因为之前一直穿着的缘故，自己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如此，这些人的死因就很显然了。 在乘坐这艘“宇宙飞船”到达神国，舱门打开之后，面对外部的真空环境，宇宙飞船内的气体会一瞬间泄露出去。 这便是飞船舱门刚刚打开，自己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推了自己一把的原因。 那其实是气体的泄露在推动自己。 在那一瞬间之中，飞船内的环境便与外界一致，也变成了真空。而因为温度太低太低，构成空气的氧气、氮气、二氧化碳、水蒸气等，刚泄露出去不久，便被直接冻成了固体，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飘落了下来。 这便是自己之前所看到的“雪花”与“积雪”了。 并且，从“积雪”的厚度来看，这种过程似乎出现了不止一次。否则，那里怎么会积这么厚厚一层 那么，他感觉，自己可以还原整个事件了。 x组织的核心成员们，在进入山神居所之后，与自己经历了同样的事件，到达了这颗未知星球的地表。便在他们满心欢喜，准备迎接全新生命形态到来的时候，飞船舱门打开了。 空气在一瞬间之中泄露完毕，船舱内变成了真空环境。于是，在不到一分钟时间之内，所有x组织的核心成员们全都死去。 而，那台不知道承担着什么使命，将自己一把抓住摆放在这里的机器人，便将这一百多个x组织核心成员一一夹起，将他们的尸体摆放在了这里。 陆铭忽然间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虽然自从到达这里之后，他一直都处在恐惧之中，但现在，那恐惧更深了一层。 这里是神国。 那么，神灵在哪里为什么这些人会死 除了x组织的核心成员之外，另外那些尸体是谁的 是的，这里的尸体有很多很多。并不仅仅只有x组织的核心成员们。 陆铭开始蹒跚着向前走动，一直走过了至少上百列尸体——按照一列尸体一百具计算的话，这里的尸体便超过了一万具，才来到了尸体阵列最开始的地方。 宇航服灯光照射之下，他看到了一具身体之上满是伤痕，同样满脸痛苦的男性尸体。所不同的是，这具尸体的服饰，似乎并不是现在的。 那是明代穷人所穿的衣服。 研究过大量古籍的陆铭一眼便将其认了出来。 以他为起点，在他旁边，则是一具身躯瘦弱，脸部同样扭曲，不过仍旧能看出与正常人不同的脸孔。 这是唐氏儿的典型脸孔。 唐氏综合征，也称21三体综合征。这是一种遗传性疾病，患者身体发育迟缓，轻度至中度智障，面部异于常人。 在这名唐氏综合征患者旁边，则是一名儿童的尸体。 同样穿着古代粗布衣服，身体瘦弱，年龄至多不超过十岁。 再之后，是一名壮年汉子。壮年汉子旁边，是一名年轻女子的尸体。 陆铭身体颤了颤。 他想起了当初何薇与吕卿良两人，在黄为民那里听到的，有关“山神祭祀”第一代传承者，也即那个穷小子的故事。 那个穷小子第一次献祭的祭品，是他进山的一名同伴。 在这里，自己所看到的第一具尸体满身伤痕。 他第二次献祭的祭品，是一名傻子。 唐氏儿通常智力低下。 第三次是一名儿童。 陆铭看了看那具最多不超过十岁的儿童尸体。 第四次是一名醉酒的村民。 陆铭看了看那名壮年汉子。 再之后，是一名女子。 这里也有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 自己此刻所看到的现实，与从黄为民那里听到的故事，再一次契合到了一起。 在年轻女子身体之后，陆铭看到了更多其余的尸体。他一具一具的查看过去，便看到，那些尸体身上的服饰，渐渐的从显着具备明代特色，渐渐转化为了清代特征。 女子尸体还看不太明确，但男子脑袋后面那根辫子，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很显然，伴随着时代的发展，献祭给山神的祭品也在渐渐发生着变化。 伴随着陆铭的连续查看，那尸体脑袋后的辫子渐渐消失了，服饰则变成了民国时代。再之后，陆铭便看到了具备现代人类特征的服饰。 譬如牛仔裤，休闲装之类。 一直到排在最后的，x组织的那一百多名核心成员为止。 这颗未知星球的地表那极低的温度和真空环境，完整保存了这些尸体，让他们到了数百年后的现代仍旧没有一点损坏。 陆铭心中沉甸甸的。 他意识到了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 从山神祭祀事件的最初，一直到x组织覆灭的现代，这所有的祭品，全都死在了这里。 第七十二章 灾难 可是……为什么这些祭品会全都死在这里 这不对。 据陆铭推测，黄为民所讲的那个“外乡人”的故事，极有可能便是山神祭祀事件的根源。山神之所以收集祭品，是因为这些祭品全都具备hag.1基因，具备外星人血脉的缘故。 按照常理来说，既然大费周章将这些人收拢到了“神国”，不管做出什么处理，总不会是任凭他们被真空和低温杀死，然后一行行一列列的摆在这里做展览吧 这有什么必要么 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 陆铭回想起了更多细节。 高大的建筑，破损的大玻璃管道，扭曲变形的机械…… 他抬起头来，在这尸体阵列旁边，望向了远方。 “圆月”照耀之下，昏暗的大地之上，远方似乎有一些东西。 陆铭想了想，从宇航头盔的管子里吸了一点水，润了润干燥的喉咙，强自鼓起勇气向前走去。 走了大概几百米距离，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个高大的建筑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个如同科幻片之中的飞碟一样巨大的建筑，它下面则是一根直径不超过十米的细长管道支撑着它。 但此刻，这处建筑很显然已经损坏了。那飞碟样式的建筑几乎直接缺少了三分之一。 大地之上也满是各种残骸，有巨大的坑洞，有扭曲成麻花一样的不知名机械，有断裂的原本平整的道路，有各种各样破损的管道。 一个念头从陆铭脑海之中升起。 或许，在许久之前，这里也曾经是一座繁华的城市。头大身小，头发浓密的外星人们在这座城市的空中与地上安宁的生活着。 但是伴随着某一场不知名的灾难——或许是战争这一座城市被废弃了。不，有可能是这一颗星球被废弃了。 外星人或者死去，或者离开了这颗星球，抛弃了这颗星球。 但，已经被布置在地球之上的山神并不知道这一切。 它仍旧在忠实的，日复一日的收集着祭品，并将其运送到这里来。但因为失去了接收者与接收设备的缘故，飞船舱门一打开，空气泄露之下，真空环境便会立刻杀死其内部的乘客。 如果自己不是提前穿了宇航服的话，自己也早就死了。 那台之前抓住了自己的机器人，则可能是一台幸存下来的，仍旧具备“接收程序”的机器人。它的职责，或许是在飞船内部乘客拒不配合，不肯下船之时，“强行”将其带离飞船。 死人当然是不可能自己下船的。就算是还活着的自己，当时也迟迟不肯下船。于是这台机器人便将这些人——无论死活，全都夹住，按照顺序摆放在了那里。 陆铭认为，自己的推测应该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那么…… 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宇航服的电量可以维持三天左右。 人类文明不可能有实力到这颗星球上来。 事实上，陆铭此刻根本无法判断自己的位置。这里的星空是一片完全陌生的星空，一个自己熟悉的星星都看不到。 以这个超级文明的科技实力来计算，掌握了空间传送技术的他们，在之前的那一段时间之中，说那艘飞船飞行了数百数千光年，陆铭都会相信。 那么……自己未来的命运，便似乎已经注定了。 等宇航服的电量耗尽，自己就将死去。与同样具备hag.1基因的众多“先祖”们，一同长眠在此。 “圆月”之下，陆铭心如死灰。 “唉……” 一声叹息之下，陆铭拖着满是疲倦的身体，慢慢向着自己来时的地方走去。 或许，那里距离地球更近一些。死在那里，说不定自己的灵魂还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他便这样背靠一块巨石坐下，调整宇航头盔视野，仰头望着天空，慢慢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不知道等了多久，忽然间，陆铭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满是笨拙，满是沉重。它从陆铭身旁走过，对陆铭视而不见，直直走向了之前飞船降落的地方。 是那台机器人。 陆铭心中忽然一个激灵。 机器人 它的职责是带走那些不肯离开飞船的人。 之前，它便是这样把自己带走的。 但现在，那里并没有飞船降落。 恍忽间，一个惊人的念头从他脑海之中浮现。 之前，飞船舱门打开之时，这机器人就站在舱门之前。 但后来的事情却表明，这台机器人并不是一直在那里等候的。将尸体摆放在应有位置之后，它会自行步入黑暗。 这就意味着，在飞船舱门打开之前，这台机器人就已经接到了相关信号，在舱门打开之前——甚至于飞船降落之前，就已经出发前去准备执行任务了。 此刻，它又一次向那里走去。 这意味着什么这似乎只能意味着又有一艘来自地球的飞船即将降落。 是张定山！ 陆铭瞬间回想起了当初自己作为祭品，张定山作为献祭者之时，对山神提出的愿望。 “我想将自己改造成神灵的躯体，去往神灵的国度。” 现在，张定山乘坐着飞船来了！ 而……飞船有极大概率是会返航的。陆铭不相信山神那里有这么多艘飞船可以使用，多到每一次飞行任务就扔掉一艘。 既然如此，那只要想办法留在飞船之上，躲过这台机器人的清理，等飞船返航的时候，自己就可以回到地球去了！ 陆铭一颗心满是振奋，浑身一瞬间从之前的虚弱无力，变得充满了力量。 必须要阻止这台机器人，必须要阻止它。但它力量强大，靠蛮力，估计是对付不了它的。 那么…… 对了，我有炸弹！ 之前准备用来破坏“飞船”，防止我真的被送往神国，但没有用上的炸弹！ 这种炸弹分子结构之中自带氧元素，从理论上讲，在真空之中它也可以引爆！ 陆铭手忙脚乱的从宇航服外包裹之中，将那颗自带粘合剂的炸弹取了出来。回想了一下操作方法，他尽全力快速的向着机器人追了过去。 这一路，陆铭跌跌撞撞，数次摔倒。但幸好没有给宇航服造成什么影响。也幸好那机器人行动缓慢笨重，陆铭才最终追上了它。 气喘吁吁之中，陆铭勐然间，将炸弹粘在了它的腿上。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机器人对陆铭完全视而不见。 等机器人走远了一点，陆铭打开宇航服手臂上的操控板，快速输入了起爆指令，然后，狠狠按下了确认按钮。 一团火光瞬间出现在陆铭面前，但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这里是真空，不具备声音传播的条件。不过他仍旧感到大地在这一刻颤抖了一下。 烟尘慢慢散去。陆铭满是紧张的看向了前方。于是他便看到，那台机器人此刻已经倒在了旁边的一个坑洞之中。 它的一条腿被炸断了，只剩下一条腿仍旧在那里不断蹬踏，但完全不具备爬出坑洞的可能。 陆铭长长出了口气。 但还未等他彻底定下心神，他便看到，在距离自己近百米远，之前飞船出现的地方，此刻正有一些奇异的光彩在闪烁。片刻之后，一台如同集装箱一般的金属大箱子出现在了他面前。 陆铭一颗心再度提起。 以张定山的性格，舱门打开，他几乎可以肯定是会出来查探一番的。可是他一旦离开，舱门便会再度关闭，飞船便会离开这里。到那个时候，自己与张定山两人都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不顾一切，快速向着那里奔跑而去。但是因为宇航服的限制，他所谓的跑，与走路快不了多少。 便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他清楚的看到，那集装箱的金属板之上，一扇门缓缓出现。 气体宣泄而出，灯光照射之下，那种蓝色的雪花再次出现。 一个人影，此刻就站在门口。 看身高，应该就是张定山。 陆铭看到，那人在门口怔了片刻，似乎正在观察外部环境。然后宇航头盔的玻璃面罩对准了自己的方向。 他似乎看到了正在奔跑的自己。 在这一刻，那人影抬起了腿，似乎想要走出舱门，前来迎接自己。 陆铭心中满是急切。他甚至于急红了眼，甚至于忘记了这里是真空环境，无法传递声音。他不顾一切的大吼了起来：“不要出来！ 不要出来！ 留在里面！ 不要出来！” 在这一刻，似乎神迹发生了。陆铭清晰看到，在自己的怒吼之下，那个人影硬生生的停下了即将迈出舱门的脚步，又缩了回去。 他就站在那里，等待着陆铭的到达。而在艰难的跋涉之后，陆铭也终于冲到了舱门之前。他几乎是恶狗扑食一般，直接扑进了舱门里面。 借着里面的灯光，他看到了宇航头盔之后的那张脸。 确实是张定山。 勐然间放松下来的他忽然间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张定山始终皱着眉头看着他。 便在此刻，陆铭清楚的看到，似乎因为自己两人长久没有下船，那之前已经打开的舱门，此刻又再度缓缓关闭。 一阵轻微的震动从地板之上传了出来。 第七十三章 一同奋斗 “不要再笑了，我头都晕了。” 便在陆铭不间断的大笑声中，张定山的声音从宇航头盔之中传了出来。 哦 陆铭勐然怔住。 此刻，船舱之中应该还是真空状态。因为他并没有察觉到有空气释放的迹象。那么，张定山怎么会听到自己的笑声呃，自己怎么也能听到张定山的说话声 “你能听到” 张定山道：“宇航服里有通讯频道。” “原来如此……” 陆铭讪讪。 他这才知道，在之前，并不是两人之间有了心灵感应，才让张定山没有走出船舱。而是自己情急之下的大喊，通过通讯频道被张定山听到了。 张定山的眉头仍然皱着：“你似乎很高兴” “当然高兴。外星人灭亡了，x组织核心成员们都死了，呃，对了，山神居所定位了吗” “定位了。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地下300米左右。预计三天左右就可以到达了。” “太好了！”陆铭满是兴奋的拍了拍手掌：“现在我们回去，等何薇他们挖到山神居所里来，把我们救出去，把山神居所控制住，这件事儿就彻底结束了，这好事都赶到一起了，能不高兴吗可惜，你之前不能离开船舱，否则我们会赶不上返航，你是没看到那外面，一片废墟啊，还有那尸体，一万多具……” 兴奋之下，陆铭絮絮叨叨的说着。 张定山澹澹道：“不可惜。宇航服上的摄像头一直在拍摄，你看到的东西都会被拍下来的。回去后我就能看到了。” 陆铭再次讪讪：“这样啊，那就好。” “你都看到了什么先讲一讲。” “好。飞船到了这颗星球之后……” 陆铭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完整讲述了一遍。之后，张定山若有所思：“如此说来，那个孙勇，倒是平白捡了一条命。” 陆铭心中也有些感慨：“确实如此。” 当初孙勇被以牟根水为首的x组织核心成员抛弃，未能获得前往神国的名额，导致他被行动二队抓获。但现在，其余的核心成员们都死了，他却还活着。 “希望这世界上，以后再也不要有山神，再也不要有x组织吧。” 这样想着，陆铭心中又有些许暗然。 他想起了自己所看到的，除了x组织核心成员之外的那一万多具尸体。 他们全都是无辜者。因为一些人的私欲，却惨死在了这不知道位于宇宙哪个角落的星球之上。 但…… 历史之中的那个穷小子被沉了塘。 唐氏家族被人牲灭门。 x组织几乎所有核心成员与这些祭品一样，惨死在了这里。 似乎所有为恶者都没有好下场。 这，大概算是给这些死难者唯一的安慰了。 只希望未来，这些悲惨事件不要再重演吧。 讲述完了这些经过之后，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那消失的重力再度出现。持续了数个小时的震动与噪音也渐渐消失。当这艘宇宙飞船的“墙壁”开始飞速扩张，最终从仅仅十余平米的面积，再度扩大到了刚进入之时那数千平米的巨大大厅之时，陆铭知道，自己或许真的回到地球上了。 那么现在所要做的就很简单了。等待何薇他们挖穿地层，把自己两人救出去就是了。 同时，在这过程之中，这艘飞船大概率不会再启程前往那颗星球了。原因很简单，当初它两度前往外星，第一次是因为运送陆铭这个祭品。第二次则是满足张定山的“愿望”。 现在，既没有祭品也没有愿望，它去那里做什么 “等吧。” 陆铭与张定山并排着一同靠在了银白色的金属墙壁上，开始了默默的等待。 时间悄悄的流逝着，在这段时间之中，为了防止意外，两人都没有脱下宇航服。 吃饭与喝水，宇航头盔中有对应的管子。排便的话，宇航服内也有大小便自动收集装置。 陆铭睡了好几次，又醒了好几次。一直到宇航服电量显示可工作时间仅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安静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大厅”之内，忽然间传出了一针勐烈的爆炸声。 两人同时站起。 这勐烈的爆炸声，是从大厅屋顶传来的。 陆铭眼睛里出现一抹激动之色。 在这爆炸声之后，又是一阵密集的似乎电钻钻动的声音，又似乎有高温烧灼的声音，还有砰砰的撞击声之类，各种不同的声音交织，始终没有停下。 在这个时候，宇航服的电量终于耗尽。于是它便失去了温度调节、照明、通讯等功能。但自身材料所具备的防辐射功能还有。氧气储备也还有一些。于是两人仍旧穿着它，没有脱下。 那密密麻麻的噪音响了很久很久。一直到陆铭困意上涌，支撑不住睡去了，那声音还在响。等陆铭又睡醒了，还在响。一直到陆铭几乎再次睡着，才伴随着一声尤其勐烈的巨响，几十米高的天花板上，忽然有一块巴掌大的银白色金属掉落了下来。 陆铭抬头去看，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张脸。那张脸似乎正在透过缺口在窥视内部。但距离太远，陆铭看不太清楚。 但是声音他却听得很清楚。 “队长！陆铭！我们来了！” 是何薇的声音！ 陆铭立刻跳起，来到缺口正下方，对着上方大喊大叫：“何薇！何薇！我和队长在这里！” “缺口马上打开，你们不要着急！” 是吕卿良的声音。 陆铭哈哈大笑：“行，我等着！” “这他娘的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造的，太坚韧了，我们试验了这么长时间才试验出切割方法。” “别废话了，快点干活！” 在人们的努力之下，缺口终于被打开，梯子便直接从屋顶延伸到了地下。确认内部环境安全之后，何薇、吕卿良等人便也进入到了这大厅里面。 吕卿良与何薇两人向着张定山与陆铭走了过来。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四人同时张开了双臂，同时抱在了一起。 良久，四人才松开。 “走，我们先上去！” “这里怎么处理” “后续会有专家团队来接收的。总之你放心，山神祭祀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出现了！” …… 乘坐升降梯到达地面，换下了宇航服，陆铭身体终于轻松了。 站在这处峡谷的某个较高的地方，背对着施工现场，远方的苍翠扑面而来。 “爸，妈，姐，我们很快就能团聚了……” 此时此刻，陆铭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也各自坐在旁边，看着远方的景色，神色之中同样满是激动。几人身后到处都是忙碌着的工作人员，但所有人都像是同时有了默契一般，没有一个人来打扰这四人。 等到心情终于平复了一点，陆铭心中忽然间涌现出一股冲动。 便在这个时候，张定山站起了身：“走吧，我们回去。” “等，等一下！” 陆铭叫了一声。张定山三人同时回头，看向了他。 陆铭咬了咬牙，将自己心中那个想法说了出来：“我，我能不能加入你们” 张定山澹澹笑了起来：“加入我们为什么” “你们知道的，现在大学生就业形势不好，呃，我虽然在读研究生，但又是冷门专业，也不好找工作。你们这怎么说也是政府单位，吃公家粮食的……” 陆铭混乱的说着，说到这里，像是再也编不出理由了一般：“总之，我很想加入你们。” 何薇好笑道：“你知道我们的工作内容么就想加入我们。” “不就是跟外星人啊之类的超自然事件打交道，调查它们么这有什么。这次山神事件，要不是我，你们能这么快查清楚” 吕卿良则摇了摇头：“陆铭，你还是要考虑好。这份工作可能并不像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它，它太危险了，真的太危险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吕卿良的神色有些暗然。 陆铭道：“我只关心一点，你们的保密等级是怎样的会不会我一加入，就得终身隐姓埋名之类” “那倒不是。非执行任务期间，只要不泄密，你随时可以和外界联系。休假和请假期间，去哪儿都行，没人会管。” 陆铭大大的松了口气：“那我没问题。” 这是他最为关注的一点。 如果加入星球安全局，然后终生不能回归社会，不能和父母姐姐，亲人朋友们联络与相见，那他就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这个决定了。 张定山则微笑道：“这件事情，暂时不着急。晚点，等你有了足够的了解，还仍旧决定要加入我们的话，那，我很欢迎。” 陆铭精神一振：“意思就是说，我已经满足了你们的要求，只要我自己愿意，就可以加入你们” “我想……”张定山看了看何薇，又看了看吕卿良，最终点了点头：“是的。” “好！” 陆铭十分庄重的答应了一声：“我想，未来，我们会站在一起，一同，为了……为了我们人类的世界，一同奋斗的。” 第七十四章 绝密任务 东海市，一栋略显破旧的居民楼之下，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无声驶来。负责该片区治安的治安员小马，带着一名身穿军装，身材高大挺拔，满脸严肃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中年男人身后，还有两名同样穿着军装的随从人员。 一行四人走进了居民楼，在一扇防盗门前停下。治安员小马则拍打起了门，同时叫道：“陆叔叔，是我，小马，开门啊。” “哎，来了来了。” 头发花白，满脸憔悴的陆城将门打开。 “小马，这是……” 看着几人，他有些意外。旁边，同样满脸憔悴的李桂芝，与始终住在家中陪同父母的陆雨也走了出来。 看着这彷佛笼罩着一层阴云的家，小马心中有些感慨。 很显然，就算陆铭的死亡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这个家庭仍旧还没有从悲痛之中解脱出来。 这也是很显然的事情。毕竟，老年丧子是人生之中最为痛苦的事情之一。 幸好，幸好，自己今天带来了一个绝大的好消息，一个足以颠覆这一切悲痛的好消息。 “先介绍一下，这是世界政府某个保密部门的同志，他们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通知你们。” “世界政府的人” 陆城看了看妻子，看了看女儿，俱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疑惑和茫然。 自己家就是个普通家庭，怎么看都离世界政府这个层级遥远的很。更不要说什么保密部门了。 这能跟自己家有什么关系 “呃，先坐，先坐。小雨，快去倒水。” 本能之下，李桂芝仍旧招呼着众人坐下。那几名保密部门来的人，尤其是那个之前还满脸严肃的中年人，此刻也变得十分随和，听从招呼坐下，并在脸上挤出了或者自然或者勉强的笑容。 倒了水，陆城，李桂芝，陆雨一家三口也在对面坐下。 中年人对着两名随行人员使了个眼色。一人便将随身携带的一个箱子打开，将一些东西摆在了桌子上。 听诊器、血压表是陆城一家三口唯一能认出来的东西。除此之外的就一个都不认识了。 那些东西看起来都十分先进，十分精密的样子。 “小马，这是……” “陆叔叔，是这样的。”治安员小马立刻站起来解释：“这个消息呢，有些，呵呵，有些震撼，为避免出现意外，需要先对您三人的身体做一个检查。没事儿没事儿，您放心，是好消息，好消息。” 说是好消息，三人心中仍旧避免不了忐忑。 有小马在这儿，这三个穿着军装的人不可能是骗子啊……不是骗子的话，他们能有什么消息告诉自己不记得自己家以前和什么保密部门有过关系啊。 忐忑之中，一整套身体检查完成。一名随行人员附耳对中年人说了一声，中年人才笑眯眯的打开了手提包，将一份文件摆在了桌子上，同时道：“这个消息呢，是有关您二位的儿子，陆铭的。” 陆铭 三人心中先是下意识的一沉。 在这段时间之中，陆铭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家中的禁忌。每一个人都在避免提起这个名字。 因为每一次提起，都必然以一家三口各自垂泪结束。 现在，这个如同禁忌一般的名字，却从一名陌生人口中说出。 片刻的沉重之后，陆城首先反应了过来。 有关陆铭的还是好消息甚至于大到需要提前进行身体检查才能告知的绝大好消息 会不会是…… 不会的，不可能的，追悼会都举行了，自己可是亲眼看到了儿子的尸体！ 可是，可是…… 不敢相信，迟疑，期盼，种种情绪综合之下，陆城紧紧的握住了拳头，脖子上青筋暴出，嘴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中年人观察着对面三人的情绪，斟酌着语句说道：“在之前一段时间呢，因为某一项绝密级的任务需要执行，上级部门选中了您二位的儿子，陆铭，让他参加。因为这是一项绝密级任务的缘故，出于保密需要，上级就策划了您儿子陆铭假死的事情，实际上呢，他并没有死，而是去参加这项任务去了。同时呢，为了保密，这件事情也不能事先通知你们……” 中年人的话语如同一道雷霆，勐烈的噼在了陆城一家三口脑袋之上。 在这一刻，时间彷佛凝固了。 半响，陆城才反应过来。他试探着，如同没有听清楚一般问道：“假死小铭是……是假死其实他，他没死” 中年人庄重道：“是的。陆铭没有死。现在，那项绝密任务已经执行完毕，可以解密了，我才能到这里来通知您几位这件事情。” “呃”的一声，李桂芝白眼一翻，身体僵直，一下子向后倒去。那两名随行人员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李桂芝身后，等李桂芝摔倒的时候，两人似乎早有预料般，将其稳稳扶住，同时将一粒药迅捷无比的塞进了她的嘴巴里。 “妈妈！” 陆雨尖叫一声，慌忙去看，却根本插不上手。只见两名军装随行人员用各种她看不懂的仪器，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在李桂芝身体之上操作着，还不到三分钟时间，李桂芝便重新睁开了眼睛。 眼睛刚一睁开，她便奋力挣脱了两人的扶持，凑过去一把抓住了中年人的胳膊。 “小铭还没死你说小铭还没死” 李桂芝脸孔扭曲，如同厉鬼。 “是的。他还没死。并且，现在秘密任务已经结束，不久之后他就可以回来了。” “他在哪儿他在哪儿我的儿啊！” 李桂芝如同一头勐兽一般，一边询问着面前的中年男人，一边快速转头，打量着四周。 “大姐，请您冷静。陆铭大概在三天之后才能回来。现在他正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休养，他很安全，请您放心。” 中年男人对着治安员小马使了个眼色。小马站起来开始了劝解。 调解邻里矛盾本就是小马的本职工作。在这过程之中，他的一张嘴皮子早就练了出来。 有他出面，陆城一家三口总算慢慢的冷静了下来。虽然精神仍旧处于亢奋状态，但总算是能安静坐下来了。 在冷静之后，虽然喜悦依旧，但在那喜悦之外，一股怒火却渐渐的升腾了起来。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保密任务，不管这任务多么重要，你们就这样一点防备都没有的就把我儿子给弄走，还说什么死了，你知道这段时间我们一家是怎么过的么你知不知道，这个家差一点就散了么知不知道这才多长时间，孩儿他妈就像是老了十几岁，知不知道孩儿他妈几次寻死，差一点就真的死了么！ 陆城眼睛里满是血丝，忽然间狠狠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 “你们，你们太不负责任了！你们想没想过这件事情造成的后果！你们领导呢我要去告你们！我要找媒体曝光你们！谁决定的这件事情我要他去坐牢，坐牢！” 中年男人心中苦笑一声，暗自叹息。 事实上，他自己也想不清楚这件事儿，也不明白上级的决定。 什么保密任务密级高到需要参与人员假死的再重要，也不能这样办事啊。 可是没办法，上级就是把这件事情压到了自己身上，自己就只能硬着头皮出面。 “陆先生，陆先生，陆大哥，李大嫂，陆姑娘，您三位消消气，消消气。是，是，我们知道这么办确实不妥当，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啊。您放心，上级已经指示一定要妥善处理这事儿，上级特批了经费做补偿……” “陆叔叔，李婶，您别生气，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不管咋说，我陆铭兄弟都还活着，总归是好事儿不是您消消气消消气……” 一番鸡飞狗跳，陆城，李桂芝，陆雨三人仍旧余怒未消，恨不得用眼神把面前几人杀死。原本威严严肃的中年男人，此刻那一身制服已经满是褶皱，脸上也印上了一个大红掌印。 但就算如此，他脸上仍旧挂满了谦卑的笑，满是讨好。 没办法，这是任务。就算心中再憋屈，也得把这件事情办好了。 “那个，陆铭同志在任务之中表现优异，获得了上级的嘉奖，这是奖金和荣誉证书，除此之外，还有上级特批的补偿金，呃，都在这张卡里，一共三百万人类币，您拿着，您拿着……” “三天之后，陆铭就能回来了……您放心您放心，这件事情，小马同志会出面向民众做出解释的，不会对陆铭同志的声誉造成一点儿影响。” “我代表世界政府保证，这种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一定一定。” 不知道闹了多久，四人才离开陆家。回到车上，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坐在最后排的张定山与陆铭两人，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任务已完成。” 陆铭看了看旁边的张定山，语气有些惆怅：“现在，我真的不能去见我爸妈和姐姐吗” 张定山平静说道：“给他们点缓冲和接受的时间吧。那么长时间都等了，不在乎再多等三天。” 第七十五章 表彰 “老陆！快来，把窗户擦了。小雨，排骨焯好水没有蒜呢” 一大早，陆城一家便在这三室一厅里开始了忙碌。 这种忙碌已经持续了两天时间。今天是第三天。 从那名军装中年男人离开之后，三人抱在一起哭了好一会，之后便满是兴奋与喜悦。至于那一点怒火早就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小马说的那样，不管怎么说，陆铭还活着，不比什么都重要找那些人麻烦的事情可以放放再说，不耽误现在先高兴着。 连续两天大扫除，家里家外焕然一新。那些遗照啊，香炉啊之类的东西，更是早就扔了干净。 今天是最重要的一天。因为治安员小马已经打来了电话，说今天上午就要在小区里举行表彰大会，同时宣告陆铭的回归，向大众传达陆铭未死的消息。 ——听小马的意思，原本表彰大会是要在某个大礼堂之中举行的。但考虑到这件事情要尽可能的起到广而告之的作用，最终还是决定就在陆铭一家居住的小区里举行。 按照安排，表彰大会上午就会完成，中午12点前，陆铭就能回家了。 正因如此，一大早家中才陷入了忙碌。李桂芝如同一名大将军一般，指挥着陆城与陆雨两人不断忙碌。一会剥蒜，一会剥葱，一会擦窗户，一会擦地。至于她自己，更是承担起了最为重要的任务。 做饭。 陆铭从小就爱吃她做的饭。 为了这一顿午饭，她足足准备了七个菜的食材。每一个都是陆铭最爱吃的。 便在这个时候，一支车队从小区之外缓缓驶来，停在了小区内广场旁边。 广场上，一个舞台已经搭了起来。现在仍旧有一些工作人员在忙碌着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车门打开，一些本地的政府领导、治安部门负责人等，还有一些穿着军装的工作人员登上了舞台，在主席台之后落座。几名工作人员则急匆匆的来到了陆铭家。 “陆叔，李婶，陆姐，来了来了，表彰大会马上要开始了！” “来了老陆，小雨，快，快！” 三人穿着特意买的新衣服，结伴匆匆离开了家。 此刻，小广场的舞台旁边已经汇聚了许多人。更有许多媒体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对准着舞台和主席台。 在警卫的护送下，一家三口挤入人群，在提前备好的座位处坐下。 主持人在一切准备完毕之后，拿着话筒开始了讲话。 “今天，我们隆重的召开这次表彰大会，以表彰陆铭同志在某绝密级任务之中的出色表现！” “限于保密制度，有关这次任务的详情，我无法向大家透露太多。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次十分紧急，十分重要的任务！事发紧急之下，在接到紧急征召之后，陆铭同志本着身为人类一员的情怀，本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高尚情操，毫不迟疑的接受了这次征召，投入到了任务之中，并出色的完成了这次任务！” 主席台上的人们率先鼓掌。围观群众也纷纷开始鼓掌。 “为了这次任务，陆铭同志牺牲良多。为了这次任务，陆家也牺牲良多。为了确保绝对保密，当时，世界政府只能策划‘陆铭同志假死’事件，以消除外界对陆铭同志突然消失的怀疑。为此，陆铭同志的父亲、母亲、姐姐三人，俱都承受了巨大的悲痛。” 镜头开始转向陆家三人。 陆雨早就红了眼圈，李桂芝则在抹着眼泪。 “陆铭同志清楚知道自己的突然‘死亡’，会对家庭造成多么巨大的冲击。但为了完成任务，他……” 主席台上，主持人在声情并茂的讲述着。讲到情深处，台下不知道多少人红了眼眶。 “现在，任务已经圆满完成，陆铭同志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接到通知，陆铭同志所在的车队距离这里还有大约五分钟的车程。现在，就让我们一同等待，一同欢迎陆铭同志的到来！” 焦灼的等待之中，仅仅五分钟时间而已，却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等那支车队终于到来之时，人群轰然而上，镜头也对准了那边。 十几名身穿军装的人员首先下车，将一辆汽车团团围住，并阻隔了外围人群。片刻，车门打开，胸带大红花的陆铭终于走了出来。 “欢迎陆铭同志！” 主席台上所有人一同起立鼓掌，围观人群热烈欢呼。陆城、李桂芝、陆雨三人却红了眼眶，几乎无法行走。 三名工作人员扶着他们，慢慢的向陆铭走了过来。 看着父母与姐姐，陆铭的眼睛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通红。 “爸，妈，姐！” 陆铭悲呼一声，再也忍耐不住，几步冲到了三人面前，紧紧将三人抱住。 那些煎熬，那些悲痛，终于都过去了，过去了。 四人一同放声大哭。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在众人的安抚之下，哭了许久，四人才慢慢平复了情绪，之后一同登上了舞台。主持人仍旧在声情并茂的讲述着，主席台上，来自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共同将一份大红色的荣誉证书递过来，忙碌许久，热闹许久，这一次表彰会才算结束。 在这过程之中，陆铭看到了许多人。有自己的亲戚、朋友、导师、同学等等，也有许多不认识的人。 他知道，伴随着这一次表彰大会，自己终于光明正大的宣告回归了。 从此之后，自己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就不会再被人当成鬼了。 认识的人有许多许多，但最终回到家中的时候，那些人却都十分识趣的没有来打扰这一家四口的团聚。 “小铭，快坐下，妈去做饭，材料都准备好了，一会儿就开饭。” 李桂芝去厨房忙碌，陆雨去打下手，陆城则满脸凝重的看着陆铭，看的陆铭心里发毛。 他有些担心父亲要询问自己有关那项“秘密任务”的事情。 哪儿有什么秘密任务啊，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如果父亲真要问自己的话，也只能以保密为借口拒绝了。 陆城酝酿一阵，说出的话语却出乎了陆铭的预料。 “小铭啊，这段时间，恐怕会有很多人问你那件秘密任务的事情。人嘛，都有好奇心，哪怕与自己无关，也喜欢打听。但不管谁问你，哪怕你妈，你姐，哪怕我，你要给我记住了，一定要闭上嘴巴，一定记住不要泄密。” “是。” “政府放你出来，是相信你能保守秘密，你可千万不要惹麻烦。” “爸，我知道了。” “来喽！豉汁排骨！” 陆雨叫着，将一盘散发着香气的排骨摆在了餐桌上。之后，一道道卖相虽然普通，但与记忆之中的味道异常契合的菜肴俱都摆上了桌子。 看着这些菜肴，陆铭心中再度涌现出一股想哭的冲动。 “吃，都吃！小铭你都瘦了，多吃点，只要你爱吃，妈天天给你做！” “好，吃！” 之前满是阴霾的家，在这一刻终于满是光明。 一顿饭吃完，陆城提起了陆铭的学业。 “学校那边是怎么处理的政府得管吧” 正好，陆铭刚想说这方面的事情。 “爸，妈，姐，是这样的。因为之前的任务，我以后就得在政府某个部门工作了。学校那边，导师说是可以让我提前毕业。” 是的，在详细了解了星球安全局十三处行动二队张定山三人的工作内容，及待遇、危险性等相关方面之后，又经过了强制性的三天考虑期，陆铭最终正式加入到了行动二队。 “哪个政府部门” “呃……保密。” “保密不行！”李桂芝立刻炸了毛：“还保密你不能去！再把你弄个假死，还让不让我们家过了！小铭听话，把那个工作辞了，随便找个别的什么工作都好，实在找不到工作，就在家呆着，妈养你！” 陆雨也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陆铭：“陆铭你可长点心吧！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见不到咱妈了！” 陆城则满脸凝重，一言不发。 家里的反应，陆铭早就预料到了。 他急忙道：“你们听我说。这个保密，跟以前的保密不一样，不一样！我随时能回来，基本上随时都能打电话，就是工作内容是保密的！就是一份普通的政府工作！爸妈你们之前不还说让我去考公务员么现在不用考就能当公务员，你们咋还不愿意了呢” 在陆铭的解释之下，三人终于平静了点，但仍旧满是狐疑。 “真随时能回来” “只要提前请假就行。” “随时能联系” “别赶在我睡觉的时候就行！” “那个……待遇咋样” “正式公务员编制，五险一金，公费医疗，带薪休假，月薪两万，十五薪！中间还有任务补贴和任务奖励，一年收入五十万起步，妥妥的！” 行动二队真正的待遇，要比这还好许多许多。但陆铭害怕吓到家人，没有说全。 “呀！” 陆雨惊叫一声，满是羡慕。 之前她备战公务员考试失败，后来找了份工作，算是个普通白领。后来陆铭去世，她辞职回家陪伴父母，现在算是失业。 李桂芝神色则愈发急切：“分不分房”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想什么呢” 陆铭满脸无奈。 李桂芝讪讪笑了几下。 看到父母和姐姐的反应，陆铭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爸妈，姐，我是这样考虑的。之前政府不是给补贴了300万么这笔钱，我打算给姐姐一部分。姐，你不是一直对花艺感兴趣，想开个花店么现在你弟我有钱了，你弟我支持你，别去当社畜了，开花店去！” “呀！小铭，你对姐真好！” 陆雨扑过来，一把抱住了陆铭。陆城咳嗽了一声，陆雨才讪讪松开，但仍旧压不住满脸喜悦。 “剩的钱呢，去交个首付，买套大房子吧，咱们一家也能住的舒服点。还有，爸，妈，你们那个水果店不要开了，累死累活还赚不到什么钱，以后我养你们，你们有空了就旅旅游，打打麻将打打牌，颐养天年么。” …… 第七十六章 后记 行动二队总计给陆铭批了五天的假。这五天时间里，陆铭吃住在家，算是享受了一把小时候才能享受到的光阴。 譬如，早上无论几点醒老爸老妈都不会来喊，晚上熬夜也不会多说什么，每天变着花样的做好吃的，不想起床就直接端到床边来吃，家里的一切都不用插手，不用做饭，不用买菜，不用扫地，不用出门去打酱油…… 就是在一开始没人打扰的全家团聚之后，后面几天，各路亲戚朋友同学等等开始轮番上门探望，让陆铭有些应付不及。不过来人总归都是好意，都是对自己的关心，再不耐烦，陆铭也得忍着。 晚上时候，便也避免不了出去喝酒什么的。 在热闹之中度过了五天时间，终于到了分离时候。 提着大包小包，在亲人朋友满是不舍的目光之中，陆铭踏上了前往京城的列车，来到了星球安全局总部后方，一栋从外表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的楼房之中。 这栋楼，是十三处的驻所。行动二队在这栋楼之中也有专门的办公场所。 验过工牌，通过了一道道略显繁琐的身份验证程序，陆铭终于得以进入，并将那扇门推开。 门后，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已经在等待着他了。 “回家的感觉咋样处里给你安排的不错吧” 陆铭讪笑：“不错不错，相当好。” “那是，不看是谁出的面。”吕卿良笑道：“我可是磨了李处三个小时，才叫他同意了这个方桉，然后由李处出面联系了你们当地政府，才弄成了这次表彰大会。” “光你出力了没我跟队长出面，那300万的奖励和补偿金能批下来” “你还好意思说，那是人陆铭应得的，没陆铭在，这桉子能破得了更不要说最后差点连命都丢了。给点奖励和补偿金不是应该” “喂！局里一开始批的可是150万！哪儿有300万这么多！” “那也是队长的面子大，你嘛，嘿嘿。”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吕卿良！出去单挑！” 吕卿良做举手投降状，陆铭急忙上前：“我知道，我知道，都是大家伙儿帮我，我才能顺顺利利的回家，还拿了这么多钱。别的啥也不说了，今晚行不行最贵的饭店，捡最贵的点，我请客，大家不醉不归！” 张定山微笑着看着三人：“晚上么，我们确实该聚一下。只不过，请客就不必了。队里有餐费补贴，还剩下不少，晚上咱们花了它。” 张定山一锤定音，于是原本的豪华大饭店变成了街边的中档饭店，不过环境倒也还不错，也比较安静。 一边闲聊一边吃着，中间，张定山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神色便有些许凝重。 何薇略有些担心：“来新任务了” “没有。”张定山摇头：“是有关咱们的桉子的。后续进驻的科学家团队已经把那处中转站探索完毕了，得到了不少重要资料。” 吕卿良与何薇两人立刻起身，将所在的包间仔细搜索了一遍。之后，何薇道：“没有窃听。” “好。首先一点，科学家团队在中转站那里找到了一台类似我们人类电脑的设备。初步解析之下，科学家团队的结论是，虽然实现过程不一样，但这台设备的作用与电脑是差不多的。他们认为，这台‘电脑’，便是承载着山神这段智能程序的设备。” “除此之外，在中转站那里，科学家团队还发现了大量超出我们科技水平的造物。只不过其中大部分，以我们当前的技术水平都无法解析。就像那种空间传送装置，可以超光速航行的飞船之类。” 这是之前便可以预见的事情。 就像将一部手机交给古人，古人穷尽所有智者的智慧，研究一生也不可能搞懂它的工作原理一样。 那当初在地球上留下“山神”的外星文明，其科技程度必然远远超过人类。他们的造物，和当前人类世界的科技差距，恐怕要比现代人类相比古人还要大。 解析不出来才是正常的。之前张定山所说，科学家团队竟然将某一台设备的作用大致搞懂，认为它是一台电脑，这才不正常。 “除了这些之外，科学家团队还意外的在中转站那里，发现了一些用人类古代语言所留下的资料。据推测，这可能是当初那个‘外乡人’留下的，类似于他的日记、笔记之类。而内容，则和你有关。” 张定山的目光看向了陆铭。 陆铭微微一怔。 那名“外乡人”可以实打实的算是陆铭的祖先了。但两者之间相隔数百年时间，就算有血缘关系在，也早就稀薄到近乎没有了。他的笔记……竟然与自己有关 “据笔记内容解析与推测，陆铭，我们之前的一个推论，大概率是错的，或者说，至少是不完善的。” “哪个推论” “因为你们身体之中含有外星人的血脉，外星人才留下山神搜集你们，并将你们运往‘神国’。” 陆铭怔了一下。 这个推论竟然是错的这怎么可能这个推论几乎是后续一切行动的基础，己方的调查行动也确实在这个基础之上有了众多重大的发现，甚至于将这个桉子彻底破掉了。 现在却说，基础是错的 “最新解析出的资料表明，外星人留下山神搜索你们并送往‘神国’的理由，并不是因为你们身体之中有外星人的血脉。真正的原因是，外星人，就在你们的身体之中。” 吕卿良与何薇两人俱都面露疑惑之色。而陆铭，则在片刻的茫然之后，忽然间神色大变，甚至于直接站了起来，连椅子都撞倒了。 “这，这……那条，那条基因” 张定山慢慢点头。 “还能，还能这样我靠，我……还他娘的能这样” 那条基因，就是外星人。 身为一名兼职科幻作家，陆铭设想过许许多多种外星生命可能的生存形态。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以另一种生命的基因为存在形式的外星人。 “那名外乡人，其实并不是外星人的本体，极有可能，是坠毁在地球之上的那名外星人，所‘寄生’的一名地球人” 寄生这个词汇可能并不恰当。但此刻，这却是陆铭所找到的，唯一能形容这种生存方式的词汇。 一名以类似于地球人类基因形式存在着的外星人，在坠毁地球之后，将自己“寄生”或者说“整合”到了一名地球人类的身体之中，并开始在这名地球人类的身体之中发挥作用，让这名地球人类的头发略微变得浓密了一点。 那名“外乡人”可能也是受害者。 他可能真的只是一名外乡人而已。 张定山却摇了摇头，说道：“不。那名‘外乡人’确实就是外星人。这一点没有错。” 陆铭心中立刻冒出了另一个想法。 “当时的他，不知道同伴什么时候才能来拯救自己，为了避免自己老死再也无法回归家园，就采取某种方式，将自身的‘数据’以某种形式编码，变成一条基因，通过繁衍后代这种方式，将这些‘数据’传承了下去” 张定山平静道：“也有另一种可能。或许，hag.1基因并不是某些数据的某种编码，而是，而是……对于这种外星人来说的，不同的生命形态。就像是某些生物会在冬天的时候冬眠，缓步动物门的一些种类，譬如水熊虫，会在环境不适合的时候进入‘隐生’状态一样。” 或许，这种外星人也具有这样的能力。 在环境适合的时候，以那种头大身小的外形出现。当环境不适合，或者出于某种需求的时候，他们还可以选择以“基因”的形式，将自身延续下去。 如果是这种可能的话，那么，说陆铭身体之中就有外星人，到也能说得过去。 陆铭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就算自己死了，自身的‘数据’，或者干脆就是自身，也仍可以通过基因在地球之上流传，等同伴们来了，只要找到一名自己的后代，将那一条基因解析出来，便可以以此为依据，实现自身的复活” “目前的结论是，这种可能性很大。” 似乎赞叹于陆铭思维的流畅，张定山有些赞许的点了点头。 陆铭仍旧在急速的思考着。 “这样的话，后来，他的同伴来了，但他因为受人类价值观念影响的缘故，不忍心将几名孩子也带走，便想办法将其留在了地球上。而他的同伴们，却极有可能出于，出于……对，出于保守自身种族秘密的缘故，而希望能将所有携带有该‘数据’，也即‘基因’的人带走处置掉，由此，才设置了山神来完成这一任务。” 文明是会发展的。那时候的人类尚且处在封建时代，科技落后。可是总有一天，人类的科技会发展起来。到那时候，被人类文明掌握了自身身体结构的所有数据，这当然有很大的风险。 由此推测的话，处置掉这些基因携带者，便有了必要。 但后续的事情发展表明，那个超级外星文明可能遭遇了某些变故，导致他们灭亡了，迁徙了，又或者只是放弃了那颗星球，便也无法对山神运转的异常做出处置。 种种阴差阳错之下，最终便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催生了唐氏家族，催生了x组织，造成了上万名人类的惨死。 此刻，回想着事情的整个经过，陆铭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是，意识到自己身体之内的某一条基因携带有某一名外星人的全部身体数据，又或者干脆就是一名‘外星人’，并且它还将伴随着繁衍后代的过程在地球之上传承，陆铭就像是被寄生虫寄生了一样浑身不自在。 张定山摇了摇头： “陆铭，不必为此感到不自在的。 人类从远古进化而来，不知道有多少病毒在这个过程之中，将自身基因整合到了人类的基因组之中，伴随着人类的繁衍，永世不灭。 甚至于，这些病毒的基因对于我们来说还发挥着极大的作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它们塑造出了当今人类，塑造出了你和我。 一条来自外星人的基因算什么把它当成是一种新的病毒基因就好了。至少，你以后秃头的概率要比别人低很多，也算是一件好事对不对” 陆铭勉强笑了一下。 “也只能这样了。” 张定山道：“还是向前看吧。新的调查任务随时可能来，陆铭，你的特训要抓紧了，就从明天开始吧。” ……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一卷《山神完。 第二卷《凶宅敬请期待。 八更爆发完毕!!!求订阅!!!! 立国有根本，攻取有先后。 西州，高昌城。 这是一座新城，正在规划营建的新城。 “西州直通尹犁，至京师八千三百五十里，现有城镇二十九，不过缠回皆空，如今正陆续移民前来屯驻。” 首辅文安之陪着皇帝巡视着初春的高昌新城，工地上不少缠回在西征将士的监视下干活，一片忙碌。 远处是白色的雪山峰。 春回大地。 “先生行装打点好没？” “嗯，都收拾好了。” “多带点西域土产回去，高昌的葡萄酒，还有西域的地毯，英吉沙的小刀，甚至费尔干纳的汗血宝马·······”皇帝笑着说道。 文安之即将返回京师，一起回去的还有不少御营随驾人员。 皇帝赏赐给了这位文首辅一匹汗血宝马，还有二十名西域俘虏为奴。 “陛下真不回去？” 朱以海手里握着马鞭脚踩着鹿皮靴子在开始化冻的工地上走着，“朕想好了，要一劳永逸，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好，朕便干脆在这边呆个三五年，你们回去辅左太子处理朝政，这也算是给太子的一个历练机会。 朕在外，太子在内。 朕负责开疆拓土，恢复汉唐疆域，太子监国摄政，打理好内政，安民教化，搞好经济民生。” 皇帝的打算非常惊人。 不过早就习惯了皇帝性格的文安之在知晓这个决定后却没太大的意外，甚至也没有直接反对，在一番交谈后，文安之最终决定遵从圣旨，虽然这几乎有点破开荒。 “朱大典和严我公留下来陪朕，其它大臣们都回去！” 皇帝的西域战略长远宏大，文安之等也算是参与制订者，很清楚皇帝的雄心壮志，也是万分支持的，眼下阶段，当然也可以留一位内阁重臣在西域督师，但形势如此复杂，相隔京师万里，肯定不如天子亲自在此更高效便捷，毕竟皇帝就是那个战略决策者，与一般朝廷里的情况不同。 “叶尔羌现在混乱四起，都打昏头了，阿不都拉汗现在跟儿子尧勒巴斯打起来了，父子刀兵相见，扼鲁特的鄂齐尔图彻辰汗已经接陛下旨意出兵了，正在攻打库车、拜城。” “吐鲁番汗阿木伦杀了其弟巴拜，清洗东部白山派，跟准噶尔激战于庭州，在玛纳斯河畔双方都杀红了眼，河水都尽成赤色，死伤都非常惨重，这样打下去，阿木伦估计要撑不住了。” “尧勒巴斯现在也快撑不住了，阿不都拉哈汗的弟弟阿克苏总督尹斯玛业勒现在已经起兵勤王，尧勒巴斯很快就要被四面合围。” 朱以海听着这些，却只是哈哈一笑。 如今叶尔羌的局面，本就是皇帝有意为之，费力布局了许久，对叶尔羌来说这自然是不幸的，对大明来说这却是最好的局面。 准噶尔、扼鲁特、和硕特也都已经下场了。 “准噶尔的攻势，说实在的，让朕有些意外啊，打的有些拉垮了，两万准噶尔精骑，结果连乌城的城墙都没看到，乌噜木齐几十座城镇，到现在他们占了几座？” 朱以海也承认自己对准噶尔有几分先入为主的印象，总记得这是曾经让满清费了三代才平定的强国，却忘记此时的准噶尔还没起来。中原的迅速平定，尤其是大明迅速的开始插手西域事务，让准噶尔失去了浑水摸鱼趁机壮大的机会。 之前大明摆起老大哥的架子，拉着漠西诸部会盟，然后又是漠西漠北漠南一起会盟，半诱惑半逼迫的让蒙古各部都承认了朱以海是蒙古新大汗的地位，一起尊奉。 不是大明皇帝，而是蒙古共主大汗，这个身份很重要。 现在朱以海在蒙古人这里，具体的身份其实是大明帝国皇帝兼蒙古大汗，大明跟蒙古之前都还属于联盟关系，蒙古内部的许多事务，大明皇帝这个身份并不能直接插手干涉，但蒙古大汗这个身份可以。 朱以海用双重身份，重新平衡了和硕特各部，尤其是把本来已经分崩离兮几乎被准噶尔吞并的杜尔伯特与辉特两部，重新聚拢起来，并扶持他们联合建立一个汗国，给他们重新调整划地，当初朱以海是以乌、吐、哈做为诱饵，让准噶尔同意了这个安排。 而彻辰汗以和硕特本部也再建一汗国，让和硕特分立两国，也让本来分裂削弱的和硕特，特别是西域部份又稳住了地位。 准噶尔其实在之前的盟约里，看似拿到了不少地盘，但实际上被框住了，打断了他们积极的扩张势头，尤其是本来再努力一把，就能彻底的把杜尔伯特、辉特吞并，甚至让和硕特本部让出盟主之位的。 可惜差了一步。 到现在，准噶尔虽然也建立汗国，巴图尔由珲台吉升为汗，但他却仍然只是统领准噶尔一部，他在卫拉特也只是个副盟主。 更别说盟主之上，还有朱以海这个蒙古共主大汗。 各部一起出兵帮他打下来的北庭三地，结果转头又丢了，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再回来打，结果迟迟不下。 “明格部的爱里木已经在费尔干纳正式举旗，建立大宛汗国，自称可汗，正在加大对和卓们的打击，他派了使者前来进贡，献上黄金和汗血宝马，希望能够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认册封，并采购火器。” “布哈拉汗派使者来抗议，希瓦也反对，哈萨克也抗议，希望大明不要承认更不要册封爱里木。” 朱以海又是哈哈一笑。 引的远处的缠回俘虏劳工都不由的望过来，结果侍卫僧格直接一鞭子抽了过去，大声斥骂。 准噶尔跟缠回在玛纳斯汗屡战不力，僧格最近也有些无精打彩，他牵挂着父兄以及部族，关心汗国的战事，但他身为皇帝的侍卫，却不能离开，无法参加战斗，只能拿这些白帽撒气。 皇帝摆摆手，“不用理会布哈拉、希瓦与哈萨克，明发旨意，承认并册封爱里木为大宛可汗，加封其为忠顺王，封怀化大将军····· 至于他想买火器，跟吐鲁番汗一样价格给他，黄金、白银、玉石、牛羊马匹、粮食、皮毛，见钱给货，一手交钱一手货。” 反正卖的也都不是最新式的火器，其实朱以海本身都不介意卖点新式火器给他们，火器这玩意如果不能自己造，靠买就得受制于人，买的越多，越受制于人。 起码十倍之利，别说朱以海愿意卖，现在朝廷里也没人反对，这玩意太暴利了。尤其是直接拿火器换粮食马匹等，非常划算啊。 布哈拉与希瓦都是昔班尼王朝里传下来的，而哈萨克原也属于乌兹别克一支，瓦剌太师也先在北京城下兵败后，调转方向西征，派其子西征乌兹别克汗国，阿不海汗兵败，汗国两个术赤后裔，带着一部份部众出走，在东察合台汗国的支持下，建立了哈萨克汗国，他们被称为哈萨克-乌兹别克人。 阿不海汗的孙子昔班尼后来也是借助东察合台汗马合木的支持下，卷土重来，重整部落，灭掉了帖木儿帝国，建立起昔班尼汗国，后来迁都布拉合，于是改称布哈拉汗国，因后来绝嗣，由女婿札尼继位，也因此改称札尼王朝。 昔班尼一位后裔在花喇子模击败波斯人，建立了希瓦汗国。 中亚这百余年来，都是乌兹别克人占据着，察合台汗国也早退出河中。 现如今布哈拉衰弱，哈萨克反而崛起，希瓦也还算不错，这个时候朱以海有意扶持明格部提前在费尔干纳立国，本就是要把水搅更浑，也是要牵制哈萨克汗国。 要是他们反对抗议，大明就顺从他们意见，那怎么可能。 这不符合大明利益啊。 “诺盖人还没动静吗？” “听说各部落争吵的厉害，他们对于脱离哈萨克，再建诺盖汗国倒是很积极，可是各个部落的首领却为新汗国的利益分配争吵不休。” 哈萨克有三个玉兹，大中小玉兹，玉兹也是地区、部落的意思，小玉兹是其西部，主要就是由被征服的诺盖人部落组成，诺盖人曾经很彪悍，但很早就迁移分散的厉害，最终被哈萨克征服。 不过哈萨克本身也就是一个游牧汗国，是由三个玉兹组成，而每个玉兹又有许多个部落，这是一个部落联盟，就算克烈汗时，征服了各部，也只是让各部承认其是共主。 各部落依然有很大的自治权，特别是游牧国家的特性，部落、牧民、士兵都是一体的，一切都是以部落为载体。 诺盖人得到大明皇帝的授意和支持，当然愿意自立，可诺盖人内部也不团结，争的厉害。 “那就派人过去，直接册封一位实力最强的诺盖部落首领为汗，授都护，其它的大部划设都督府，授都督，封王公台吉。” 小玉兹紧邻里海，那就直接设立里海都护府。 河中四战之地，又是必须控制的地盘，控制了河中，帝国的西疆才能真正安稳。 而要控制，那首先就要削弱这里的乌兹别克人，现如今哈萨克势力最强，布哈拉潜力很大，通过大宛汗国与诺盖汗国来进一步削弱布哈拉与哈萨克，让河中由三国，变成五国，无疑更符合大明利益。 就如同扶持吐鲁番汗自立一样，既可扶持他为代理人，跟准噶尔拼命消耗，还能削弱叶尔羌。 这仗才打了没多久，吐鲁番汗阿木伦已经彻底的离不开大明支持了，不仅拼命的掏钱、拿牲畜钱粮买装备，甚至已经不得不主动邀请大明来到吐鲁番驻扎协防。 还划出了大片土地，让大明在此建立高昌新城驻防，并建立高昌、尹吾、敦煌的驿站丝路。 照现在的趋势打下去，不出三年，吐鲁番汗阿木伦就会彻底沦为大明的傀儡，当他手中的力量打光，就只能完全依附于大明，甚至最终东疆被大明实控。 “再给阿木伦一批炮，让他们部署到玛纳斯城上去加强防御，暂时咱们还不能直接出兵跟准噶尔打，但暗里卖些火器还是没问题的。” 文安之笑着道，“明白，咱们又让阿木伦儿子阿不都拉带吉利吉斯人‘抢了’。” “哈哈哈~” 第七十七章 滨海大厦 “啊！……” “救命！” “别杀我，别杀我！” 滨海大厦，监控室之中，物业经理刘辉和保安队长，以及几名治安员正在一同观看监控画面。 画面播放之中，一个满是惊恐的凄厉男声忽然传了出来。 此刻已经是深夜。而这段监控视频，是仅仅半个多小时之前的监控画面。 大厦之中一部分灯已经被关闭了，监控之中的光线便有些昏暗。 便在这昏暗之中，刘辉清晰的看到，一名似乎是晚上加班或者值班的年轻男子瘫坐在墙角，双臂在前方胡乱挥舞，似乎在和什么看不见的敌人打斗，又或者是在试图驱离什么东西。 他脸上满是惊恐，以至于整张脸孔都已经扭曲。 他的裤子已经湿了一大块，身下也有不明液体流出，似乎被吓到失禁了。 他就这样，一边挥舞着双臂，一边凄厉的喊叫着。持续了约莫几分钟时间，在一声尤其让人心中发寒的惨叫声之后，他忽然间失去了动作。 很显然，他死了。 他脸上的惊恐与扭曲就此定格。 又过了几分钟时间，另一名职员匆匆的冲了过来，在看到已经化作尸体的前者之后，也瞬间被吓得瘫倒在了地上。再之后，更多的人冲了过来，穿着制服的保安员也冲了过来。 监控画面之中一片混乱。有人在大声吼叫着什么，有人在匆忙的拨打着电话，也有人在瘫在地上，被吓到脸孔同样扭曲。 之后，画面定格，监控视频结束。 “治……治安员同志，这，这就是整个监控视频了。” 深夜被紧急喊醒到达现场处理的物业经理刘辉，此刻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困倦。哪怕在入睡之前，他喝了不少酒，但在勐然接到电话，得知大厦内死了人，又看到了如此惊悚的监控画面之后，再多的酒也不能让他脑袋受到一点影响了。 哪怕此刻有这么多人陪着，他也感到后背一阵阵的发冷。 几名治安员同样神色凝重。 其中一人的手机响了起来。 “医生同志，你好。确定人已经死了？死因符合心脏骤停特征？好，好的，我知道了。” 刘辉并没有听太清楚电话之中究竟说了什么。但仅仅一鳞半爪听到的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他做出判断。 心脏回血量不足，心脏骤停…… 通俗来说，不就是被吓死吗？ “刘经理，这份监控我们要拷贝带走。” “啊？……好好好，行，行。” 刘辉从恐惧之中被惊醒，连忙一迭声的答应。 几名治安员有条不紊的做了现场处置，便一同离开了。送出大厦门外的刘辉被夜风一吹，更是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这楼里，莫不是真有什么，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刘辉是不怎么信这一套东西的。但现在，他心里忍不住也有点滴咕。 想想看，监控画面明明白白的显示着，那被吓死的人面前什么东西都没有，之前的监控记录也显示他只是在正常的加班而已。怎么就会忽然间被吓死了？ 这么邪性的事情，除了那方面的解释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解释了。 便在刘辉沉思之中，保安队长喃喃道：“刘经理，这……这是第二次了吧？” 刘辉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来，看向身后闪烁着霓虹的大楼。 在这一刻，这栋大楼在他眼中，似乎有了一点莫名的诡异气息。 这种事情，可不是第二次了嘛。 就在大约十几天之前的夜里，滨海大厦里也有一个人被吓死了。那时候也有治安员前来和自己一起看了监控。监控里差不多也是这种景象。 一个人面前明明什么都没有，结果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生生地被吓死了。当时法医给的解释，似乎也是什么心脏骤停之类的原因。 如果说一次是巧合，是意外，又或者那人本来就有什么心理、精神方面的疾病，那么…… 两次呢？ 两次了，死了两个人了，还能用巧合或者意外来解释吗？ “刘经理。”保安队长的语气愈发苦涩：“您说，那个吴秀珠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啊？要实在不行，咱们要不……要不再把她请回来？” 刘辉神色渐渐沉下，脑海之中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一名年纪约莫四五十岁，身形瘦小，皮肤晦暗，穿着保洁员制服，手中提着水桶带着拖把的中年妇女的身影。 他的心神，也控制不住的回到了大约二十多天前的那个晚上。 滨海大厦地处黄金地带，高有六十多层，虽然年代有些久了，但几次内部翻新之后，在高楼林立的繁华市区仍旧颇具档次，内部足足有几十家或大或小的公司入驻。 那天，自己刚刚上班，就接到了某一家公司后勤部门的投诉。投诉内容则是，该公司职员晚上加班结束，离开大厦的时候，看到一名保洁员大半夜的还在擦墙擦地，结果被吓了一跳。 滨海大厦之中，某些公共区域的保洁工作由物业公司负责，而不是入驻在这里的那些商业公司负责。 该职员便向该公司的后勤部门反应了此事，后勤部门便立刻向物业公司发出了投诉，要求公共区域的卫生保洁工作改到白天进行，大晚上的还不睡觉，黑漆漆的地方忽然间冒出一个人来，会吓到人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接到这样的投诉了。事实上，在这些年之中，他至少接到过五六次这样的投诉了。而，每一次调查下来，那个在大半夜不睡觉还去干活的保洁员，都是吴秀珠。 刘辉也感觉有些冤枉。 原因很简单，物业公司方面安排的保洁工作全都是放在了白天的。他从来没有安排过吴秀珠晚上还去干活。 也即，吴秀珠的行为是个人行为。 这……似乎可以说吴秀珠这个人爱岗敬业，连加班费都不要，兢兢业业维持大厦卫生整洁？ 这样的员工貌似应该评一个优秀员工的。可是大姐，大半夜的还在干活，会吓到人的啊。 刘辉记得，在自己第一次接到投诉的时候，自己就找吴秀珠谈了话。为了不伤害到吴秀珠的工作热情，当时自己还绕了一个大圈子，先是赞扬鼓励，声称这是“以公司为家”的最典型表现，然后才委婉的要求她晚上不要再来大厦了，白天的工作干好就行。 当时，这个瘦小的中年妇人唯唯诺诺的应下，过后果然安稳了一个多月时间。然后自己又迎来了第二次投诉。 这一次自己就没有那么客气了，把吴秀珠叫来训斥了一顿。 这之后，她又老实了一个多月时间，之后又有了第三次投诉。 坦白说，刘辉是有些不舍得开除吴秀珠的。因为这个人在滨海大厦之中干了足足十几年时间了。 一份保洁员的工作而已，通常来说不会有人干这么长时间。但她就是忍受着辛苦的工作和微薄的薪水，一直在这里干了下来。 这段时间之中，吴秀珠的工作水平可以说有目共睹。她任劳任怨，兢兢业业，这样的员工，刘辉当然不舍得开除掉。 但最近以来，吴秀珠的行为已经造成了一定的影响，甚至有几家公司见自己迟迟不肯开除她，已经开始以向更高级投诉来作为威胁了。无奈之下，刘辉只能狠下心来，做出了开除吴秀珠的决定。 他已经不再相信吴秀珠“以后晚上不会来了”的承诺了。要是她真的能做到，也不至于会有这么多投诉。 开除决定是由物业公司内卫生负责人向她当面宣布的，刘辉并没有在场。但据卫生负责人所说，当时吴秀珠苦苦哀求，差一点就要痛哭流涕，甚至于自己主动申请降薪，总之只要让她留下，怎么都行。 但她还是被开除了。被收走了门卡和工牌，结算了工资，离开了滨海大厦。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吴秀珠似乎着了魔一样，就算已经被开除，晚上有时候还是会偷偷熘进大厦里来。一年多时间里，刘辉再次接到了两次投诉。 这两次，是被租户公司职员投诉的两次。在这之外，偷偷熘进来却未被己方发现，或者发现了然后被保安队赶走，又或者碰到了租户公司职员，结果职员并未投诉的次数有多少，那就不知道了。 按照概率来算，总之会远远超出两次。 终于有一天晚上，刘辉亲自巡查的时候，再一次碰到了偷偷熘进来的吴秀珠。 那时候，他心中已经被怒火所充斥。 他记得自己狠狠怒斥了吴秀珠，严厉拒绝了她再回来工作的要求，并扬言要报警把她抓走。 刘辉记得，当时，似乎吴秀珠确定了自己绝不会回心转意，而吴秀珠也感觉到，自己往后可能真的无法再进入滨海大厦之后，她竟然不再哀求，而是慢慢恢复了平静。 刘辉还记得吴秀珠当时看自己的眼神。 平静，麻木，悲哀，绝望。 “刘经理。”吴秀珠慢慢说道：“你不明白，有我在，咱们大楼才不会出事。你不让我进来，咱们大楼，是会出事的啊……” 当时，自己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这些话，而是再一次恶狠狠的赶走了吴秀珠。 然后…… 到了现在，已经有两个人，被莫名其妙的吓死了。 第七十八章 神 刘辉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印象之中那吴秀珠的形象，尝试着从她身上找出任何可能存在的异于常人的地方。但刘辉最终失败了。 那分明就是一个家庭条件不好，且家庭不怎么幸福的，寻常的中年妇女啊，哪儿有什么跟平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可是现实却实打实的摆在他面前，让他不得不联想起涉及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可能性。 “难道这吴秀珠……是个有法力的？咱们楼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吴秀珠能镇住它？那吴秀珠大半夜的老往这楼里跑，是在安抚它？现在她被赶走了，来不了了，那脏东西就发飙了？” 对于生活在新时代的刘辉来说，这个推测实在是有些无稽。但此刻所面临的情况，让他很难不向这方面想。 旁边，保安队长很显然也有这样的想法。 “刘经理啊，您可得早点想想法子。咱们楼里这事儿闹得人心惶惶，我手下的弟兄们都有好几个吵着要辞职，再这样下去，工作没法干啊。” 刘辉现在的压力很大。 这压力当然并不是来自保安队长。而是，老是闹这样的事情——甚至只要有类似的传言，对于滨海大厦的租金收入都是一个十分沉重的打击。 到时候业绩不好，上头可不管你有什么原因，板子终归是要打在自己身上的。 刘辉咬了咬牙。 “明天一早，咱们就带上礼品，去找那吴秀珠，再把她请回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辉便拨通了吴秀珠的电话。但电话响了好几次都没有人接。刘辉想了想，干脆直接带着人找到了吴秀珠家。 幸好当初合同上留有地址，否则还真不知道她住哪儿。 那是一个相当破旧的老楼，属于城中村范畴了。这里卫生不好，人员混乱，但租金也便宜。 “吴大姐，在家吗？我是小刘啊，滨海大厦的小刘……” 叫了半天门，门也没开。倒是一个路过的老头子看到了一行人，说了一句：“你们是找小吴的吧？别找啦，凌晨时候就有治安员过来，把人带走啦。唉，你说这小吴，看起来挺老实的，怎么就……” 刘辉与保安队长面面相觑。 怎么，怎么就被治安员带走了？难道这吴秀珠真的和那两件人被吓死的事情……有关联？治安局的人掌握了线索？难道这不是什么脏东西作祟，而是，而是刑事桉件？ 坦白说，刘辉倒盼着这是一件刑事桉件。毕竟刑事桉件不会对租金造成影响，但脏东西会。 只是，当时看监控录像，怎么也不像是刑事桉件的样子啊。 两人心事重重的离开了这里。 此刻，某治安局讯问室。两名治安员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着前方的吴秀珠。 治安员与吴秀珠之间并没有隔铁栅栏，吴秀珠所坐的也只是一张普通的椅子，而不是审讯椅。 “吴秀珠，我们今天找你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配合我们的工作。你不要紧张，只是了解一些情况而已，完事儿了，我们会送你离开。” 皮肤晦暗，头发干枯，一眼便能看出生活过的较为艰苦的吴秀珠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了一抹凄苦之色。 “我早就跟刘经理说过了，哪怕不要工资，只要让我留在滨海大厦就行，不要赶我走，不然会出事的……他不听啊，唉，多好的两个小伙子，就这样没了……” 负责审讯的两名治安员对视了一眼。 他们正是在走访调查之中，听闻有人反映说，吴秀珠曾经预测过滨海大厦会出事，怀疑此次事件有什么隐情，才将吴秀珠传唤来的。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吴秀珠直接承认了这件事情。 “你是很早就知道滨海大厦里会有人意外死亡么？” “是。” 吴秀珠十分干脆的承认。 “你是怎么知道的？” “唉。” 吴秀珠叹了口气。 “我当然知道。我供奉神灵几十年了，神灵离不开我。这忽然间不让我进楼里了，神能不生气么？神生气了，就有人要死。” 两名治安员面面相觑。片刻，其中一人才斟酌着说道：“吴秀珠，你的意思是说，滨海大厦里有一个神灵，你一直在供奉它，结果现在你进不去了，无法供奉它了，所以神灵就杀人泄愤？” 吴秀珠喃喃道：“我了解它。它离不开我的。” “那，你供奉的这个神灵，是个什么神？” “它是这栋大楼的神灵。山有山神，海有海神，湖有湖神，河有河神。这滨海大厦，也有楼神。” 噗的一声，一名治安员喝到嘴巴里的水勐地喷了出来，然后开始了剧烈的咳嗽，半天才平息下来。另一名治安员也有些忍俊不禁。 “那照你说的，那两名死者，就是这个，哦，楼神，是楼神杀的？目的是为了泄愤？或者说，是在威胁物业，要他们再把你招回去？” “只要再把我招回去，神灵就会平息怒火，就不会再有人死了。” 吴秀珠一脸坚定。 两名治安员俱都感觉，这讯问没法进行下去了。 面前这中年妇女怎么看怎么脑袋不正常的样子。或者……该给她做个精神鉴定？ 这次讯问，该结束了。 勉强控制住情绪，一名治安员道：“好的，吴秀珠女士。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如果后续还有事情需要了解的话，我们会再联系你的。” 说着两人便要起身离开。 吴秀珠却立刻焦急了起来。 “治安员同志，就这样就完了？你们得帮帮我，帮我跟我们刘经理联系一下，你们得让我回去啊，我回不去的话，还有人会死的！” “抱歉，正常的商业行为不归我们管。你要是还想去滨海大厦工作，可以自己去联系他们，走正常的招聘流程。” “现在是刘经理他们不要我啊！治安员同志，你们一定得帮帮我，不然还会有人再死的！” “抱歉，现在讯问已经结束，请你离开。这里是公务场所，在这里闹事，你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治……好，好吧，唉。” 吴秀珠满脸沉痛，却也只得离开了这里。 但她并未沉痛太久。她刚一走出治安局大门，便满是意外的看到了刘辉和之前自己的顶头上司，滨海大厦物业管理公司的卫生负责人。 还未等她说话，刘辉和卫生负责人就急忙迎了上来。 “吴大姐啊，以前是我不懂事儿，误会了您，现在楼里出了事儿，您不能不管啊……” 一番说辞下来，吴秀珠心中的沉痛立刻飞走。她立刻便答应了重新回到滨海大厦工作的请求。 “之前你们把我赶走，惹怒了神灵，才闹出这么多事情。今天晚上楼里别留人，我自己进去，安抚它一下，以后就太平了。” 刘辉满脸感激：“谢谢您了吴大姐。” 当天午夜，伴随着最后一波人在刘辉的协调之下离开，整栋滨海大厦里已经空无一人。 地下车库，某一辆汽车车门打开，吴秀珠下了车，提起刘辉准备好的祭品，独自一人走向了电梯。 车门关闭，刘辉与保安队长紧紧盯着吴秀珠的背影。 “你说这玩意儿，能顶用吗？” “谁知道呢？试试呗，不行再说。” “等吧，等吴大姐出来。”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过去。 此刻已经到了凌晨三点。但吴秀珠还没有出来。 “吴大姐之前说需要多长时间来着？” “没说太清楚，但现在两个小时了，该出来了吧？” “再等等吧。”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转眼间便到了五点。 再过一会，天就要亮了。 两人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 虽然熬了一晚上，但此刻，两人俱都没有一点困意。 “你再打一遍电话。” “行。” 保安队长摸出手机，将那个在这两个小时之中，已经拨打了十几次的号码再次拨打了出去。结果也与之前十几次一样，无人接听。 “不会出事儿了吧？” “刘经理，要不，要不，咱们，去看看？” “你敢？” 两人同时沉默。 良久，刘辉才道：“报警？” “这倒是可以，但这，咋说啊？说有人进了楼里，四个小时没出来？” 真敢这样说的话，恐怕治安局那里会以骚扰接警员的名义把他抓起来。 刘惠咬了咬牙：“多叫几个弟兄，我们去看看！” 治安队长满脸苦涩：“谁肯去啊？” “不是去找吴大姐，我们去监控室，看监控！” “这应该还行。” 两人匆匆叫了几名保安，结伴一同向监控室走去。 监控打开，保安队长操作着，开始追踪吴秀珠的前进轨迹。于是人们便看到，吴秀珠提着祭品一路前行，最终走向了一个没有监控覆盖的死角，之后便看不到了。 下一刻，一声凄厉的惨叫忽然从电脑之中传了出来。保安队长手一抖，鼠标便掉在了地上。 接下来，刘辉便看到，身形瘦小的吴秀珠连滚带爬的冲进了监控区域，手脚并用快速逃离，似乎身后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在追赶她。 但她并未逃出太远。还未离开这个摄像头的监控范围，伴随着一声更为凄厉的惨叫，她便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第七十九章 专业 很显然，吴秀珠已经死了。 同样很显然，她是被什么极其恐怖的，超出了她心理接受程度的东西，吓死的。 死因，与前两名死者一模一样。 监控屏幕之前，刘辉与数名保安俱都被吓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似乎，那肉眼不可见，但浓郁到可以清晰感受到的恐怖，已经通过监控画面渗透了出来，充斥了监控室里的所有空间。 “报……报警，报警……” 哆哆嗦嗦的，刘辉勉强挤出了几个词汇。保安队长则颤抖着拿出了手机，费了好大力气才解了锁，拨通了那个号码。 伴随着呜哇，呜哇的声音，数辆治安局的车辆，载着十几名治安员来到了滨海大厦之下。 有治安员陪伴，刘辉才终于恢复了一点勇气，带着人们来到了监控镜头所显示的，吴秀珠的死亡地点。 一切都和监控画面所显示的一样。 直到此刻，那惊恐至极的表情仍旧凝固在吴秀珠这名中年妇女的脸上。 第三个了。已经是第三个在滨海大厦之中被吓死的人了。 从带队的那名治安员队长脸上，刘辉可以察觉到他的凝重。 这三次死人事件，都是他带队来处理的。 第一次被吓死人，可以说是巧合。治安局那里大概率不会投入什么精力深入调查。毕竟这不管从哪儿看都是一桩非刑事桉件。 第二次死人，治安局便展开了走访调查，试图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吴秀珠才浮出水面，被他们带走讯问。 现在则是第三次了。 这便意味着，这极大概率并不是巧合。而是，一定有某种内在的，暗中的原因导致了这一切。 吴秀珠的尸体被法医带走。治安队长则在刘辉的带领之下，再次来到了监控室。之后，将监控视频也带走了。刘辉与保安队长也一同被带走。 讯问室。 “是的，昨天我们就守在治安局外边，看到吴秀珠出来，就请求她回来工作……吴秀珠说什么神灵生气了，她要去安抚，然后我就给她准备了祭品，她自己进去了，然后等来等去都没有结果，我们就去看监控，然后就……” “不不不，我们也不信这一套，但是治安员同志，您也明白，我也是个打工的，只要这件事儿能平息就行，具体究竟因为什么原因，我其实不怎么关心……吴秀珠说她能搞定，那就让她去搞定好了，大不了再把她请回来工作，每个月发给她工资好了，就当花钱消灾，买平安了，也没多少钱是不是？” “治安员同志，接下来你们会怎么处理？什么？封锁滨海大厦全面排查？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您是不知道，我们大厦里有好几十家公司，业务没办法展开，一天就要损失多少钱啊，这也会对我们大厦的正常业务造成影响，每年租金收入少说也会降低个几千万的！” 面对刘辉的急切，负责讯问的治安员丝毫不为之所动。哪怕刘辉搬出了总公司的名义——那是一个相当有名的大公司，都无法改变治安局的决定。 全面封锁与排查如期展开。刘辉也不得不配合治安局的工作。 事已至此，无论是他，还是滨海大厦物业管理公司所属的集团公司，都只能期盼一件事情，那便是，治安局的排查能找出原因，彻底解决这一隐患，不要再对公司日后的经营造成什么影响。至于因此所造成的损失，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治安局究竟进行了哪方面的调查，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来进行这些调查，刘辉并不清楚。他只看到，至少上百名治安员携带着各种不同的仪器设备，几乎将整栋滨海大厦从头到尾查了一个通透，足足忙碌了三天时间才宣布收队。 刘辉试图询问最后的调查结果，也只得到了无可奉告的答桉。不过对于滨海大厦的封锁倒是解除了。 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力气，刘辉才搞定了租户公司们的怨气。在这之后，另一件事情摆在了他的面前。 “经理，你说这上云山来的大师……真的管用么？” 机场大厅，保安队长满是怀疑的询问着刘辉。 他也听说过这位来自上云山的大师的威名。听说这大师还受邀参与过数个世界闻名的大家族、大集团公司的祈福、消灾等法事，在那个圈子里可算是声名远扬，极有名气。 这一次，要不是总公司出面邀请，大师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刘辉翻了翻白眼：“我哪儿知道。” “您也不咋信啊。” “别管咱们信不信，别人信就行。咱们大厦闹了这么大的乱子，人心惶惶，不管这大师顶不顶用，来了走个过场，人心也能安稳点不是，咱们以后的业绩就没这么大压力了。” “我说呢，总公司放着物美价廉的法师不用，非得废这么大力气，请这么大名气的大师过来。” “学着点吧你。” 便在这个时候，一名穿着中式长衫，颇具仙风道骨气质的老者，带着几名同样穿着中式长衫的年轻人从贵宾通道走了出来。刘辉几人急忙迎了上去。 一番寒暄之下，老者说道：“我已经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现在，先去那里看看吧。” 汽车飞驰，几十分钟时间便到了滨海大厦之下。 此刻烈日高悬，天地之间一片清明。老者下了车，抬起头来看着几乎高耸入云的滨海大厦，看了良久，忽然间叹了口气，神色沉重。 “大师，您……” “冤孽，冤孽。”老者摇头：“怨气如黑云不散，遮天蔽日，这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刘辉满是狐疑的顺着老者之前的目光看去，但只看见了蓝天白云，别的什么都没看到。 “吴秀珠施主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天打雷噼么？” 看着刘辉满是懵懂的眼神，老者解释道：“吴秀珠施主在这大厦里养了小鬼，原本将要大成，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因你而未能完成法阵，让小鬼脱离了束缚。原本还可以再令其归位，却没料到小鬼怨气太重，法阵已经无法束缚它了。结果怨气反噬，自身也被小鬼害死。真是天理循环啊……” “养小鬼？” 刘辉大吃一惊。 对于这种邪门法术，刘辉自然听说过。却没想到，在自己的地盘，那吴秀珠竟然敢这么做。还说什么楼神啊，祭祀啊之类的鬼话。 “大师，这，这，您看……” “刘施主无需担心。此小鬼虽然怨气深重，颇难对付，但还未成大器。待我同样布一个法阵，制住了它，再使些手段，必能将其送入轮回。” 老者衣袂飘飘，仙风道骨。话语之中满是自信，让人一听便不由自主的心生信任。 此刻，刘辉也不自觉的信了七八分。 “既然如此，那就全靠大师了。” “无妨。待午夜时分，我再来处置。现在，你先为我准备一些东西。” “好好好，您说您说。” 大师的徒弟过来，向刘辉交代了需要准备的东西。刘辉安排人去做之后，便将大师送到了本市最为豪华的酒店处。 却见大师神色凝重，摇头拒绝。 “刘施主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身为出家人，却是不方便享受这荣华富贵。” 一名徒弟道：“老师出门，从来不肯居住这等繁华之所。还请刘施主帮忙寻一处普通宾馆即可，价钱每天不要超过一百块。还有晚饭也无需安排，我们自己带有馒头，喝点水吃馒头就行了。” 此言一出，刘辉心中立刻肃然起敬。 不管什么时候，这种能拒绝享受，不住豪宅，不吃美食的人，总是能让人尊重的。 按照大师的吩咐找了住所，刘辉几人一直等到了午夜，才再次接到了大师。 此刻，已经有人将大师所需要的东西带到了大楼那里。而这里，也再次被清空了无关人员。 按照大师所说，午夜这一场法事是关键，不能有无关人等围观。不过出于安抚人心需要，明天正午人最多的时候，他还可以再做一场法事，专门给别人看。 这等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立刻让刘辉更是信服。 此刻午夜时分已到。大师的几名徒弟分别带了各种东西，跟在大师后面，绕着大厦慢慢行走。过程之中，大师不时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时而掐算，时而沉思。 走到大厦东侧一角，大师在一棵小树前停了下来。 “挖坑，将这张符埋进去。” “是。” 几名徒弟立刻依言而行。似乎怕刘辉不懂，还有一名徒弟专门解释道：“大师是在寻找地脉交汇处，布置阵法。” 刘辉心中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大师一路行走，不断吩咐一些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譬如在这里摆一尊凋像，另一侧烧一堆纸钱，这里把花盆挪动一下，那里洒一些清水，捆一些粘满了符咒的绳子之类。 足足忙碌到凌晨两点时候，大师额头已经见了汗。 “一切布置妥当，可以除此孽畜了。” 大师抽出一把木剑，带着两名徒弟，信步进入到了大厦之中。 第八十章 消失 灯火辉煌的滨海大厦，此刻在刘辉眼中却似乎弥漫着一股不可名状的阴气。 大师则昂首挺胸，一马当先进入到了大厦之中。 目送大师进入，刘辉心中满是崇敬。 按照大师之前的吩咐，刘辉与安保队长几人后退几十米，进入到了汽车之中开始等待。而大师的其余弟子，则按照大师之前划定的方位，各自散布在大厦周围那些“气脉交汇之处”，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在刘辉所在的汽车侧前方几十米处就有一个。那名弟子坐在一张展牌之前，路灯灯光洒下，颇显宝相庄严之气。 “经理，你说，大师能成么？” 车里，保安队长小心翼翼的问道。 “应该……能成吧？” 刘辉有些迟疑，但还是倾向于相信大师。毕竟不管从哪儿看，这位大师都是个有真本事的。区区一只小鬼，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 保安队长欲言又止。 “别废话，老实等着。”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刘辉打开了手机，想随便看些东西打发时间，但无论如何沉不下心来。每过个十几分钟，他就总是控制不住的探出身子，看看那名盘膝坐在展牌之前的大师弟子情况如何。 毕竟，按照大师所说，这些弟子以自身镇压阵法，禁锢那小鬼的法力，人在则阵法在，那小鬼就跑不了。 幸好，每一次看去，那大师弟子都宝相庄严，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 时间久了，刘辉心中忍不住生出了敬佩之意。 不管如何，这样一动不动的坐上一个多小时，普通人可做不到。 就是不知道大师现在情况如何了，除鬼顺利不顺利。 刘辉想去问问，却又怕扰乱了阵法，又不敢打电话，心中十分煎熬。 等时间到了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他就有点忍不住了。 两个小时，这时间也太长了一些。 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保安队长小心翼翼的开了口：“经理，要不……咱们去问问？” “问个屁，老实呆着。” 刘辉没好气的回了句。 一直到了凌晨五点，刘辉心中愈发焦躁。 快三个小时了啊。 便在这个时候，同车的保安队长忽然间发出了一声惊呼，将车里刘辉和其余两名胆子最大的保安吓了一跳。 “你瞎叫唤什么？” 刘辉怒喝一声，却见那保安队长满脸惊骇，只是指着车外，喉咙里咯咯作响，几乎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 顺着保安队长的指向看过去，刘辉的话语也一下子噎在了嗓子里。 那里是一张展示牌。路灯照耀之下，展示牌上，模特的笑脸隐约可见。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奇怪的是…… 那之前坐在展牌之前，始终盘膝坐着一动不动的大师弟子……不见了。 刘辉心中瞬间生出一股寒意。他脑海之中瞬间回想起了大师进入大厦之前所说的话语。 “以自身镇压地脉之气，组成禁锢之阵。人在，则阵法在。” 可是现在，人不在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了？人呢？卧槽，卧槽……” “怕不是被小鬼给抓走了吧？经理，我们怎么办啊？要不我们快跑吧！” “都别慌！” 刘辉大口喘着粗气，勉强镇压了心神：“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问问别的弟子！” 当初一共有八名弟子在以自身布阵。消失了一个，说不定其余的还在。 “每人奖金一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唯有保安队长还有些迟疑。 “奖你两千！” 保安队长咬牙道：“好，干了！” 四人结伴下了车，各自打开强光手电，结伴向着另一处“地脉之气交汇处”走去。 那是一株小树下。 几分钟来到了地方，手电照耀之下，松软泥土上被压出的痕迹还清晰可见。可是……人也消失了。 “再去看！” 下一个地方，是一处花坛旁边。 不出所料，人也消失了。 一直走了一圈，走到了车子停放处，四人都没有找到一名弟子的身影。 八名弟子，都消失了。 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刘辉颤抖着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大师的电话。但手机响了好久，都没有人接听。再打，还是无人接听。 “报……报警……” 几辆警车再一次呜哇而来。治安队长高春华再一次下了警车。 看到高春华身影，刘辉四人几乎是颤抖着走向了他。 “治……治安员同志，出，出大事了……” 听刘辉颤抖着讲述了经过，高春华的眉头再一次深深皱起。 “走，去监控室看看。刘经理，走吧。” 刘辉拼命摇头：“队长，别进去啊，大师那几人都栽了，这东西凶得很，你们还是快点找能人来看看，政府不是有什么龙组，异能局之类的人吗？让他们来看吧，咱们普通人，惹不起啊。” “什么龙组，什么异能局，乱七八糟的。”高春华斥道：“看到我这身制服没？治安员制服！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敢惹？带路！” 面对高春华的斩钉截铁，刘辉不敢抗拒，终于鼓起勇气，带着足足十几名治安员向滨海大厦内部监控室走去。 监控屏幕再一次被打开。从大厦入口开始。 屏幕之上显示出了大师一行三人，龙行虎步，仙气凛然。 不断切换着监控镜头，大师一行三人的行动轨迹便展现了出来。 只见大师一行三人先是上了二楼，在一些地方贴上了符纸，点了几根香之类，然后上了三楼。 这时候，监控画面之中便出现了一些隐隐约约，似乎风声，又似乎小孩子在低声哭泣的声音，让刘辉愈发毛骨悚然。 却见大师三人停下了脚步。大师皱起眉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半响，他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声音通过监控画面播放了出来：“唉，可惜人鬼殊途，再是不甘心也没有用处。我答应你，会好好为你超度，让你投个好胎的。” 因为恰好靠近监控探头的缘故，大师的声音一清二楚。 刘辉牙齿咯咯作响。 只见大师挥起木剑，向着空中一划。隐约可见木剑上泛起一抹青光，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惨叫，那种隐约的风声和小孩子哭泣声立刻消失不见。 大师转身对徒弟道：“此孽畜已被我伤了本源，速速随我去收了它。” “是，师傅。” 三人加快了脚步，到了四楼，探寻一阵，又是一层楼一层楼的向上搜索，一直到了十七楼。 只见大师三人停在了一处储物间门前，站立不动。 “这，这里也兼做公司保洁的休息室，那个吴秀珠以前就在这里休息……” 刘辉心中更加恐惧。 画面之中，大师幽幽叹了口气。 “天道循环自有规矩，速速束手就擒去往轮回，不要逼我使出雷霆手段，让你神魂俱灭。” 隐约之间，那小孩子哭泣的声音似乎更大了一些，也更尖利了一些，似乎蕴含着无穷的怨气。 “如此冥顽不灵，那就怪不得我了。” 大师满脸悲悯之色，手中动作却毫不迟疑。只见他扬起手中木剑，后退一步，虚虚向前一刺。刹那之间，剑尖闪过一点红光，也似乎有一声小孩子的惨叫声响起。 再之后，剑尖处竟然有红色疑似血液的液体开始滴落。 “徒儿，速速拿乾坤袋！” “是！” 其中一名徒弟立刻拿出一个画着八卦的袋子，打开了口。大师则将剑尖向内一刺，然后抽出。徒弟则立刻捆住了袋子口。 只见原本干瘪的袋子此刻竟然鼓了起来，不断晃荡，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挣扎。 大师长出一口气，收了木剑，再次叹了口气。 “带回去，放到炼魔阵里，化了它吧。” “是，师傅。” 大师转身便走，显然已经收工了。两名徒弟急忙跟上。 刘辉看了看时间，便看到监控时间才刚刚三点出头。距离大师进入大厦才过去一个小时多点而已。 “这不对啊……大师看样子不是成功了么？怎么到了五点都还没出来，布阵的弟子也都不见了？难道后面还有什么变故？” 刘辉压下心中疑惑与恐惧，继续看了下去。 监控画面切到了另一处。看路线，大师三人很显然正走向电梯，打算离开。 但，就在这个时候，画面之中，原本还正常走路的三人却忽然间一同停下，脸上神色片刻之间从宝相庄严转化为了惊恐。 刘辉还眼尖的看到，其中一名弟子颤抖之间，裤子慢慢的湿了一大片。 满是仙风道骨气息的大师此刻也好不了多少。只见他浑身慢慢的颤抖着，大口的喘着粗气，如同离了水的鱼儿。 “啊！” 三人一同发出了惨叫。一名弟子开始狂奔，一转眼就不见了踪迹。另一名被吓尿了的弟子浑身瘫软，手脚并用向前爬，大师则似乎被吓得连爬都爬不动了，只是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向前蹭。 刘辉眼中满是惊恐。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仅仅几分钟时间而已，大师便满脸痛苦的翻过身来，手掌抚着心口，呃呃几声就没了动静。 第八十一章 老骗子 “这玩意儿太凶了，太凶了……” 在这一刻，刘辉脑袋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很显然，大师以为的成功，其实并未成功。那“小鬼”肯定还有什么暗藏的后手使了出来，一下翻盘，杀了大师和一名弟子。 另一名弟子虽然逃走，但看样子也凶多吉少。 至于那些在大厦之外布阵的弟子，想来应该也是受到了阵法反噬，估计是被那小鬼吞了或者杀了。 又或者…… 是因为那八名弟子布下的阵法出了毛病，坏了大师的事？ 应该只有这两种可能了。 但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意味着自己之前那个念头成真。 这玩意儿真的太凶了，大师也制不住！ 在这一刻，要不是治安员队长高春华也在场，他差一点就要逃走了。 却见高春华眉头皱起，思考了片刻，果断道：“走，去现场看看。刘经理，带路吧。” 卧槽？ 刘辉拼命摇头：“那里有鬼啊高队长！咱们普通人去不是送死么？我不去！” “什么鬼不鬼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什么妖魔鬼怪敢出来作祟？！别废话，快带路！” 刘辉语气之中甚至带了哭腔：“现在不是光天化日，现在天还没亮啊！” “配合治安员的工作，是每一名公民应尽的义务！别废话，快走！” 刘辉哭丧着脸，只得站起了身。旁边保安队长和一众保安俱都满脸庆幸。 在一群治安员的包围，或者说保护之下，刘辉哆嗦着带领众人来到了十七楼。刚打开电梯门，刘辉便发出了一声勐烈的惨叫。 便在电梯门之前不远处，就有一具尸体倒在地上。 刘辉一眼便认了出来，他便是之前两名跟随大师一同进入滨海大厦的弟子之一。 他很显然已经死了。但就算死了，他也仍旧保持着挣扎前行的姿势。脸孔扭曲，满是惊恐。 惨叫之后，刘辉立刻转身，就要按动电梯按钮。但瞬间被一名身强力壮的治安员阻挡。 “法医，上。” 两名法医立刻上前，仔细检查着这具尸体，拍照，收集检材什么的。一切完成，才将其装入尸袋抬走。 高春华带着一众治安员继续前进。拐过拐角，便看到了大师以及另一名弟子的尸体。 一如监控之中所看到的那样，两人俱都倒在地上，早就死透了。 不等高春华吩咐，法医便立刻上前开始检查。 在这个过程之中，刘辉一直在瑟瑟发抖，做好了见势不妙立刻就跑的准备。 却见那法医在大师弟子的尸体上检查片刻，忽然间说道：“队长，你来看看。” 刘辉心中咯噔一下。就看到那名法医从那名弟子腰间摸出了一个小方块一般的东西。高春华带上手套，走过去，从法医手中将其接了过来。 打量片刻，高春华按下了一个按钮。一瞬间，一阵若有若无的，似乎阴风吹过，又似乎小孩子在低声哭泣的声音传了出来。 “有鬼啊！” 刘辉大叫一声，转身要跑。但还未迈开腿，就再次被一名治安员制住。 “跑什么跑，是录音机！” 录音机？！ 刘辉一怔，转头看去。 高春华再次按了一下，一声凄厉的小孩子惨叫声便放了出来。然后高春华再按一次，之前那似乎阴风吹过的声音便再次出现。 “两段音频而已，装神弄鬼的道具罢了，看把你吓得。” 高春华随口说了一句，顺手将那录音机装入了物证袋里。 刘辉怔住。 什么？ 之前听到的种种声音，都是录音机放出来的？ 不，不能吧？ “那还有剑上的闪光和滴血，还有那乾坤袋里，这总不能是假的吧？真的有鬼啊！” 高春华上前几步，随手将那乾坤袋拿了起来，三下两下打开了口。 在这过程之中，刘辉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却见高春华将袋子反过来，将一个贴在袋子内侧的小风扇向着刘辉展示了一下。 “喏，装七号电池的，得两节。还是静音的，按下开关就能吹风，袋子可不就鼓起来了嘛。” 卧槽！ 刘辉再次怔住。 “那，还有那木剑呢？当时大师一剑刺去，明明白白可是见了血的！” 高春华再次拿起木剑，打量几下，撇了撇嘴：“道具剑啊，这里有个开关，你看。” 他在剑柄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按了一下，瞬间，剑身两侧就出现了隐约的青芒。再按一下，剑尖处便出现了红光。 “电池仓在这儿……得把剑柄掰开。也是得两节七号电池。” “那血呢？” 刘辉满是不可思议。 “颜料仓在这里……红水儿还剩一多半呢。” 高春华再次按了一个开关，刘辉便再次看到剑尖处有“血液”，或者说，是加了红颜料的水开始慢慢滴落。 卧槽！ 刘辉一颗心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个老骗子！” 他咬牙切齿：“回去我就上报集团总部！” 但他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 无论如何，这几人终归都是被吓死了。并且，那布阵的八名弟子，都消失了…… 高春华手机忽然响起。他拿起来接通，一个声音便传了出来。 “高队，在滨海大厦呢？有八个人跑来报警，说是他们师傅去滨海大厦做法，但过了约定的时间好久还没出来，也联系不上，一定是真遇到鬼了，要我们快去救人……” “哦，哦，好的，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高春华看向了刘辉：“都听见了？” “他们，他们不是被鬼吞了？他们是见自己师傅老不出来，怀疑是真遇到鬼了，所以都跑了？还，还报警？” 刘辉心中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这个老骗子！” 他再次咬牙切齿骂了一句。 “这事情没那么简单。”高春华摇头：“无论如何，人总归是死了。” 此刻刘辉心中的恐惧已经消散了许多。 “高队，您之前封楼排查，查出来东西了么？这，这到底是有脏东西作祟，还是，还是有人在，在杀人？” “哪儿有什么脏东西！” 高春华再次训斥了一句：“都是受过教育的，怎么还信这一套？刘经理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刘辉心中的忧虑再次涌现。 上次封楼封了几天，给公司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这一次…… “这一次，封锁桉发现场就行了。其余的地方可以正常经营。收队！” 桉发现场被拉起了警戒线，尸体则被法医带走。 离开了滨海大厦，看着东方天边已经泛起的鱼肚白，高春华无声的叹了口气。 第四起了。 前三起桉子，一次死一个人。这次倒好，一次死了三个。 足足六条人命啊。 “先回去吧。” 等天亮时候，专桉组成员再一次汇聚到了会议室之中。高春华则通报了最新进展。 听到又有死者出现，众多治安员俱都满是震惊。 震惊之后，便是深深的疑惑，以及……无力。 从死者共同社会关系上找不到线索。凶器也找不到，嫌疑人就更不要说。 目前的唯一收获，似乎也只有两点。 一，凶手的杀人方式为，通过某种暂时未知的手段来将受害者吓死。 二，凶手的作桉时间通常都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漫长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开了口。 “请求上级支援吧。” “同时，为了防止更多受害者出现，最好能将整栋滨海大厦都封锁，禁止人员出入。但限于现实条件，这一点恐怕做不到。那么……暂时要求滨海大厦管理方，在晚上十点之后，到第二天天亮之前，内部必须清空好了。” 现在的情况，似乎也只有如此了。 事情的发展并未出乎高春华的预料。这个桉子一上报，立刻就引起了上级的重视。于是大批治安员和专业人士从上级派遣而来，对六名死者的每一处细节都展开了更为详尽的调查。 那被封锁起来的桉发地，几乎每一刻都有大量专业人员携带专业设备进行检查，专桉组会议室，众多侦查专家苦苦思索着可能存在的线索，各个方面俱都对这个桉子报以极大的关注且提供着尽可能的支援。甚至于，为了寻找新的线索，专桉组还冒险安排了治安员晚上在滨海大厦之中值守。 当然，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值守在滨海大厦之中的治安员被强制要求最低五人一组，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允许单独行动。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足足一个月时间，一直到上级派遣而来的专桉组成员撤离为止。 没错，这件桉子并未被侦破，凶手并未被找到。但专桉组成员们仍旧不得不撤离了。 世界各地发生的大桉要桉太多了。上级部门不可能将太多的精力长时间的放在这一件桉子上。 这件桉子，只能被列为悬桉了。 看着收拾了个人物品，准备离开的专桉组成员，治安员队长高春华紧紧攒起了拳头，神色铁青。 此时此刻，他唯一的感觉便是耻辱。 耻辱！ 身为一名直接与罪恶做斗争，身负保境安民职责的刑事治安员，现在，自己却失职了！ 似乎察觉到了高春华心中的情绪，一名上级派遣来的专桉组成员叹了口气，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队，我们没办法，不代表别人也没办法。具体情况我没办法透露太多，但你放心，这件桉子，还会有人接手的。到时候，你配合好他们就行。” 高春华略有些僵硬的转过头来，直直的看着他：“连你们都撤了，还能有谁来接手？” 那名专桉组成员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之后，才低声道：“他们是谁，我不能告诉你。我能告诉你的是，如果连他们也没有办法，那这件桉子……就真的破不了了。” 第八十二章 死亡率 “呼……喝……” 一处摆满了各式健身器材的大厅之中，陆铭身穿短裤t恤，正在和一个杠铃较劲。 他额头上满是汗水，身体甚至于已经有些颤抖，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好像是教练的人，脸上虽然挂着笑，但很显然并不满意。 “陆铭啊，你的力量还是太弱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得严格按照健身食谱进食，并加大训练量。” “呼……” 好不容易完成了一组训练，将杠铃放下，陆铭叫了起来：“这……还加啊？教练，我可是文职，不用这么拼命吧？” 陆铭在行动二队之中的定位很清晰，那便是在某种层面上充当团队的大脑，负责在局势僵持之时，从寻常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寻找突破点和遗漏点。 这是个动脑子的活儿，似乎，似乎用不着把身体练的那么强壮吧？ “教练，你不会是想把我练成何薇那样吧？不行不行，我没那个天赋，练不成的。” 正式加入行动二队，对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有更深的了解之后，陆铭才更加深刻的认识到了何薇的恐怖。 明明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女子而已——呃，或许还得加上身材不错、样貌不错之类的限定语，但不管怎么加，也只是一个年轻女人啊，陆铭怎么都想不通，她怎么就那么能打。 拳脚就不说了，关键是各式冷兵器，刀枪剑戟什么的样样精通，各式枪械也足以称得上神枪手的程度，关键是，连力量都比自己这个大男人还要大。 掰手腕的时候，自己费尽了全身力气，何薇却一只手玩手机，另一只手随随便便就把自己搬倒了。 自己拼死都举不起来的杠铃，何薇竟然面不改色的举了几十下，连汗都没有出。 “可是，这是张队的安排……” 这名教练属于行动处后勤部门的人，其级别比起陆铭这样的一线队员差了许多。此刻听到陆铭话语，便有些为难。 “我去找张队说。” “你要找我说什么？” 训练大厅大门推开，张定山走了进来。 “张队。” 教练打了个招呼便闭上了嘴巴。陆铭呼哧喘息一阵，叫起了屈。 张定山道：“你虽然是文职，但和卿良不一样，你出的是外勤，执行任务时候，是要随队一起的。外勤人员体能必须达标，这是硬性规定。” “太不合理了吧……张队，这种事儿呢，很讲究天赋的，就算我体能达标了，但之后还有什么冷兵器训练、枪械训练、维修保障训练、急救训练什么的，我也完不成啊。再说，队里不是有你和何薇在呢么，我就不用了吧？” 张定山斥道：“天赋，什么天赋？就你这努力程度，还不到讲天赋的时候。教练，给我好好看着他，我授权你必要时候采取强制手段。” “是，张队。” 教练一个立正，毫不犹豫的答应。但在张定山离开之后，语气还是柔和了一点。 对于一名正式队员，他也不好太过冷硬。 “陆铭，张队的意思是，不求你在武力上对团队做出什么贡献，至少要能做到自保，不给团队拖后腿。我虽然没参加过你们的任务，但也知道有时候会很危险。那个……多点自保的能力，总归不是坏事，对吧？再说，张队也没要求你到达何薇的程度，是不是？” 陆铭苦笑着点了点头：“道理我都懂，就是，就是太累了，能不能让我先歇一会……” “呃，不行。”教练还是拒绝了陆铭：“现在该拉伸了。” “行吧。” 强撑着一口气，陆铭再次站了起来。 如是，一个多小时时间慢慢过去。在陆铭又一次感觉自己快撑不住的时候，训练大厅大门再次被推开。 来者是一名脸上挂着略带痞气笑容的青年人。他比张定山要高一些，壮一些，看起来极具侵略性。 教练立刻立正，恭敬道：“王队。” 随意对教练点了点头，被称呼为王队的青年人看向了陆铭：“自我介绍一下，王峥，星球安全局行动处行动十六队队长。” 陆铭站了起来：“呃，我是行动二队队员，陆铭。” “我知道你，陆铭。方便谈谈么？” 陆铭有些迟疑：“我正在训练。” 王峥看向了教练。教练立刻道：“可以暂时休息。” “好，你先去忙。” 教练起身离开，王峥则随意坐在了陆铭对面。 “王队，有事？” 王峥点了点头：“是，有事。听说你在行动二队之前处理的‘山神’一桉之中表现出色，我就来问问你，要不要加入我们行动十六队？” 竟然是个来挖墙脚的。陆铭心中一松，张口便要拒绝。却见王峥首先摆了摆手，道：“先不要忙着拒绝。陆铭，我先问你一件事情。你，为什么要加入星球安全局行动处？” 陆铭一怔。 “抱歉，这是我的个人隐……” 王峥笑了笑：“那么，陆铭，你知道这是一份什么样的工作么？” “知道，是调查发生在地球上，有……” 话还未说完，再次被王峥打断。 “你认为，这是一份能让你的生活又刺激又精彩，能接触到以往根本想象不到的事情，能成为一名隐藏在暗中，为了全人类而战的英雄，能为你提供巨大成就感，同时，待遇也好到根本不敢想象的工作，是么？” 陆铭默然。 行动二队是个比较有理想的团队。这一点，在加入行动二队之前，在和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深入交谈的时候，陆铭便确认了这一点。 他还记得张定山那时候掷地有声般告诉自己的话语。 “我们行动处的这些团队，是人类世界对抗超自然力量的最后一道防线，每一名成员，都必须有随时为人类世界的安危，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在内的觉悟。 我们是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勇者，我们必须拼尽一切，将那些可能威胁到人类世界的事物消灭在黑暗之中。并且，我们的功绩永远不可能被大众知晓。 如果没有这样的觉悟，那么，陆铭，你就是不合格的，我绝不会同意你加入我们。” 身为“山神”事件的亲历者和受害者，没有人比陆铭更清楚这些“超自然力量”所能为人类世界带来的危害与伤痛。所以，陆铭认为自己是有这个觉悟的。 当然…… 在必备的觉悟之外，陆铭也并不排除其余的方面。 譬如此刻王峥所说的那一切。 又刺激又精彩的生活，足够好的待遇，巨大的成就感…… 这些东西无法明说，但不可否认，这也是陆铭下定决心加入行动二队的理由之一，虽然这些理由并不占据主导。 好吧，最多只占一半。 但有一点，陆铭不太认同。 “这份工作的待遇……也没有那么好吧。年薪才五十万的样子，相比起一些金领啊，高管啊，老板啊，也不算多吧……” 陆铭看到王峥愣了一下，似乎颇为出乎预料。 “陆……陆铭，你不会以为，我们的待遇，就仅仅只有这五十万吧？” “还有公费医疗啊，分房啊什么的，我知道的。嗯，待遇确实挺好。” 只是挺好而已，但要说好到不敢想象，那就差了点。 王峥哑然失笑。 “陆铭，你知道我们所能调动的资源，是一名亿万富翁都无法仰望的么？你知道我们到社会里去，多少普通人连见都见不到的官员，都得对我们毕恭毕敬么？你以为我们是谁？我们是保护人类世界的最后一道防线，我们的待遇，我们的权威，又岂是那摆在明面上的区区五十万能衡量的？” “我们这么厉害？” 陆铭有些震惊。 “看来，自从你入职以来，还没有不开眼的富二代、官二代、黑二代之类的传统反派惹到你，然后让你打脸从而让你体会到自己究竟有什么样的力量。” 王峥嗤笑了一声：“不过你大概也体会不到了。从你入职这一刻起，你的亲人就已经纳入到了统一的暗中保护之中，那些人不会有惹到你的机会的。” 陆铭再次愣住。 这些东西，张定山倒是没有告诉过他。 “行了，放弃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成为英雄啊之类的幻想。我来告诉你我们所从事的究竟是一份怎样的工作。” 王峥站了起来，俯视着陆铭：“我们的工作，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它就是一桩交易而已。世界政府给我们好到极致的待遇，解决我们所有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的需求，然后，我们为世界政府，为人类世界卖命。” “没错，就是卖命！陆铭，你以为这份工作能让你成为英雄？能让你的生活丰富多彩？这只是表象！它的实质是，每一次执行任务，你都必须要做好死掉的准备，你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在生死之间徘回，时刻都要做好下一刻就失去生命的准备！ 陆铭，你知不知道，整个行动处三十个行动队，除去一名后勤人员，每个行动队少则三名多则九名外勤，每年的淘汰率，或者说是死亡率，是多少？” 第八十三章 模式 面对王峥的询问，陆铭低声道：“通常来说，每年，视任务的多寡，都会有少则一人，多则十人的死亡。有时候遇到极端情况，死的人就更多了。” 这些数据，成为行动队正式成员的危险性，张定山在他正式加入之前，就已经告诉他了。 王峥直视着陆铭的眼睛：“我记得十几年前，有一年，仅仅一年时间而已，便有足足六个行动队团灭，十二个行动队出现了死亡事件，总计有46人死亡。而那一年，30个行动队，外勤人员总数是152人。” 这就是30%的死亡率了！ 虽然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但此刻从王峥口中讲述出来，陆铭心中仍旧散发出了一股寒意。 他再次想起了自己在“山神”事件的处置之中，被飞船运到另一颗陌生星球的事情。 如果后续不是张定山也冒险前来的话，自己当时就死定了。 “而且，这个死亡率，还是在每一名外勤俱都受过严格训练，且，如有必要，随时随地都可调动几乎不限量人力与物力的前提之下。” 或许是王峥身上所具备的侵略性，此刻，哪怕他所说的东西自己都已经知道，他仍旧感受到了宛若实质一般的死亡威胁。 巨大的成就感，惊险刺激，丰富多彩的生活，成为英雄的梦想，其背后，是隐藏在暗中的血腥与残酷。 王峥继续笑着说道：“每个小队最少四人，多则九人，陆铭，你知道行动二队为什么在你之前只有三个人么？” 这又是一个陆铭之前没有想到的点。 为什么行动二队在自己之前只有三个人？莫非……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王峥打了个响指：“有一名队员牺牲了。” 陆铭直直的盯着王峥的眼睛：“既然这么危险，你为什么不离开，不辞职？我记得，行动处这里并没有不允许辞职一说。” 在陆铭加入行动二队之前，张定山便已经明确告诉他，任何一名正式成员，在任务开始之前的任何时刻都有辞职的权力。 当然，如果选择辞职的话，世界政府给予的相关待遇也会按照不同的情况予以部分或者全部收回。 当然，一旦确认接受任务，那就不允许辞职了。 王峥哈哈笑了起来，声音在训练大厅之中回荡着。 “既然是交易嘛，肯定是双方你情我愿才能行。陆铭，你以为，如果不是这么危险，对人员素质要求这么高，世界政府和行动处能开出这么高的价码，给你我这么好的待遇？” 陆铭默然。 片刻后，他喃喃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说的很简单。邀请你加入行动十六队啊。”王峥笑道：“我的价码则是，让你拥有和最强者成为队友的机会。唯有最强者互相配合，互相依靠，才有可能在不断的任务之中一直活下去，一直享受到这世界政府给予的超常待遇，并积攒到足够的待遇等级和财富，最终平安退休。 而，我的行动十六队，从我这名队长，到手下的队员，全都是最强的。 你表现足够优秀，有了成为行动十六队临时队员的资格。如果你能继续保持你的优秀，未来，你将会成为行动十六队的正式成员。” “陆铭，为什么停下？” 便在这个时候，之前曾经离去的张定山去而复返。 看到张定山进来，陆铭慌忙站起：“张队，是王队找我，找我……” 王峥似乎没有看到张定山，而是仍旧笑眯眯的看着陆铭：“你们行动二队的张队，曾经是一个很优秀的队长。但自从那件事后，就……” 他摇了摇头，似乎在惋惜什么：“有意的话，就来找我，随时欢迎。” 之后，他转过身来，十分夸张的向张定山行了一个鞠躬礼：“张队好啊。” 之后，他直起身来，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陆铭看向张定山，便看到他神色仍旧平静，没有一点波动。 “继续训练吧。” “是。” 陆铭急忙答应。 接下来的训练课程，因为始终心不在焉的缘故，陆铭有好几次出现失误。如果不是教练始终在旁边看着的话，说不定就受伤了。 终于结束了今天的课程，吕卿良找到了他。 “陆铭，你的购房资金批下来了，找个时间，看房子去吧。” 这也是行动处外勤人员的福利待遇之一。 按照不同的级别，每一名外勤人员都有一定的购房资金额度，可以自由在全球任何一个城市，购买任何一处房产。只要不超过限额，购房款由行动处全额提供。 以陆铭这种刚刚加入行动二队，连一次任务都还没有执行过的外勤人员——之前的“山神”事件并不算数，其购房资金额度，大概够在首都市黄金地段买一套大房子。 并且，后续的装修、电器、家具等，也由行动处统一提供。甚至于，连之后的水电费、保姆费、物业费、车子、油费、保险等，也全都由行动处提供。 这便是隐藏在那明面上的五十万年薪之后的隐形福利待遇的一部分。 当然，此刻的陆铭对于这套房子暂时只有使用权，还没有所有权。如果他现在辞职的话，那这套房子就得收回来了。 “行，我知道了，抽时间吧。” 陆铭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 “陆铭，你怎么了？” 陆铭看向了吕卿良：“咱们行动二队，在我来之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哦？” “今天，行动十六队的队长，王峥，来找我了……” 陆铭将今天的事情讲了一遍。 于是，吕卿良的神色之中便也多了一丝阴郁。 “是的，确实出了事。但……这关系到某一次任务的详情，限于保密守则，我不能告诉你。我能告诉你的是，原本，我们行动二队，和王峥的行动十六队，是行动处三十个行动队之中，唯二被评级为甲等的队伍。但，在那次事情之后，我们团队的评级就降到了最低等的丁等。” 团队的评级，关系到一系列待遇问题，也关系到在行动处内部的话语权和优先权等许多方面。 陆铭之前知道行动二队的评级是最低的丁等，但并不知道是因为某一件事情，才从最高的甲等直接降到了丁等。 “又是保密守则！”陆铭牢骚了一声：“都是行动处的，竟然还这么严格保密，这不合理啊！” 行动处每年处理那么多超自然事件，从常理来说，这些事件的处理经过和结果，难道不应该公开让每一名外勤人员都熟悉一下吗？ 熟悉的桉件越多，才越能总结出经验和教训，才能更好的处理下一次桉件啊。 结果行动处的规定却是，除了一些公共的资料，譬如某些科技造物，比如山神事件之中所用到的‘中微子炸弹’之类可以公开之外，每一次桉件的处理经过和手法、结果都严格保密，连内部人员都不允许传阅，导致陆铭虽然入了职，但连一件其余的桉件都不知道。 “这你就误会了。” 吕卿良摇了摇头：“行动处的每一条规定背后，都是大量的血泪经验和教训。 之所以出台这一条规定，原因是，行动处背后的大量分析专家们发现，对于超自然事件来说，根本不存在经验与教训一说。 因为几乎没有两个桉件会存在共性。上一个桉子的经验和教训，对于下一个桉子来说，不仅没有多少好处，反而容易让办桉人员陷入经验陷阱，反而容易把事情搞砸。 唯有外勤人员的自身素质，譬如心理、武力、决断能力、想象力、联想能力等，才是根本，经验根本就不重要，反而有害。 所以啊，处里就规定了所有桉件禁止传阅，严格保密，为的就是让我们不要把其余桉件的经验带到新的桉件里来。我们这些老队员每次执行完任务之后都得接受特殊的心理训练，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陆铭想了想，感觉也有些道理，不由得悻悻。 但片刻间，他就反应了过来：“这不对啊！每个桉件都得保密，那王峥是怎么知道我表现优异的？” 吕卿良哼了一声：“处里三十个行动队，除了王峥的十六队，其余每个队都有预备队，新补充人员一般从预备队里补，这你知道吧？” 陆铭点头：“这我倒知道。但十六队没预备队？那他们……呃。” 陆铭忽然间明白了。 十六队没有预备队，是因为，其余的二十九个行动队，就是十六队的预备队。 自己能被张定山吸纳入队，本身就证明了自己的优秀。王峥根本不需要知晓“山神”事件的实情。 将自己吸纳过去成为临时队员之后，是骡子是马牵出来熘熘，执行一次任务，具体成色当然就看出来了。然后淘汰劣者，留下优者，不断循环。 “怪不得王峥敢说十六队里都是强者……” 真正的强者，不惧挑战，当然会有信心脱颖而出。于是，他们便可以和其余脱颖而出的强者组成团队，获得整个行动处外勤人员里最高的存活率。 这种模式，对真正的强者有天然的吸引力。 第八十四章 新的任务 如果陆铭有野心，想要做出更大的事业，在行动处内部获取到更高的评级、权限与话语权，获取到外界相对应的地位、财富和权势，那么，十六队是他最好的选择。 张定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一次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陆铭，如果你想去十六队的话，我不会拦你。你不用为难，不管你去哪儿，大家都还是朋友。” 吕卿良沉默不语。 在这个问题上，他不好发言。 “王峥有件事情说的确实没错。我……” 张定山脸上十分少见的出现了一点茫然之色。 “我不确定现在的我还是不是一名合格的队长。” 陆铭可以感觉到，那件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对张定山造成了十分巨大的影响。 这不仅让行动二队从整个行动处足足三十个行动队里，唯二的评级为甲等的队伍，直接被降低到了丁等，还对张定山的信心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队长，我就留在二队，别的哪里也不去。” 陆铭的话语十分坚定：“十六队那里，太……太功利了。我不喜欢。” 行动十六队的模式，给人的感觉是，处置超自然事件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获得世界政府给予的超常待遇。强者互相抱团，只是在冷冰冰的合作，而不像，不像是一个具备凝聚力的团队。 “我更喜欢留在二队，为了我们的……我们的理想去奋斗。” 谈理想不理想的，似乎有些矫情。但陆铭此刻心中却确实是这样想的。同时，他也确认，自己的队友们也是这样想的。 我们是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勇者。我们是人类世界对抗超自然力量的最后一道防线。我们要将威胁消灭在黑暗之中，无论鲜血或者死亡。哪怕我们的功绩永远不会被大众知晓，也绝不后退。 张定山脸上很罕见的出现了一抹微笑。 “你是一名合格的队长，如果你还不合格，那，整个行动处就没有合格的队长了。” 陆铭仍旧记得，在山神事件之中，面对调查迟迟打不开局面的情况，面对上级中止调查的压力，张定山承担了多么巨大的压力，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才硬生生改变了局面，带领行动二队拖延到了局势出现改观的时候。 也……拯救了自己的人生。 哪怕仅仅出于感情因素，陆铭都绝不会离开行动二队。 “谢谢你。” 张定山拍了拍陆铭的肩膀。 接下来的日子，仍旧在陆铭日复一日的刻苦训练之中度过。 在持续了足足两个月的体能训练，让他的体能终于勉强达标之后，训练进一步升级。格斗、冷兵器、热武器、维修、通讯、急救、逻辑判断、心理稳定性等各种科目轮番上阵，充斥了陆铭每一天的日程。 张定山则大约间隔四五天才会到行动处大楼出现一次，其余时间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在忙什么。何薇更是夸张，除了最开始之外，接下来的几个月一次都没有露面。 反倒是吕卿良始终呆在这里，几乎每天都能见面。 当陆铭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吕卿良叹了口气。 “何薇啊？全球旅行去了。每次任务间隔，她都会出去玩，寻找各地美食美景，兴致来了还会找个无人荒岛住上几个月，玩的不知道多开心。” “一玩几个月？” 陆铭有些震惊。 吕卿良翻了翻白眼：“不然你以为她的薪水都花哪儿去了？咱们行动处福利待遇这么好，正常生活根本就用不到花钱好吧。” “队长呢？” “队长啊，陪女儿去了。他女儿叫张梨，我们都叫她小梨子，等你训练结束了，咱们一起到队长家去拜访一下。” “好啊，行行行。”陆铭急忙答应，又有些疑惑道：“你怎么不出去？” “你以为我不想出去玩啊？”吕卿良吐槽道：“我要走了，里里外外乱七八糟的关系谁来维持？人物资料谁来研究？这些人，指不定哪次任务就能用的上，到时候指望临时抱佛脚啊？就算限于星球安全局的名号，人家肯来，你就不怕人家出工不出力啊？” “这，这种外交工作，貌似该由处里出面统一进行吧？” “处里是有一直在做，但内部呢？局长处长，后勤，科技，分析，医疗，其余的队长什么的，总得研究吧？外部的行业资料和科技前沿资料得找吧？不求能像科学家那样都懂，关键时候什么问题该找谁能解决总得知道吧？还有，处里统一的公关联系，哪儿有咱们自己队里内部的关系来的稳妥。” 听到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关系，陆铭只感觉头都大了。 这种事情，他真做不来。 “你也不容易啊。” 陆铭叹息。 “也还行吧，至少能做点事情，做点贡献，也不枉我跟家里闹翻了才能进来。” 吕卿良富二代的身份，陆铭是知道的。他还知道，吕卿良原本也十分渴望能成为外勤，而不是做这些后勤工作。 但能进入这个保密单位，只做后勤，付出的代价就已经是跟家里闹翻了。如果他敢做外勤，那恐怕他家里就真的会把他强行绑走回家去继承家业了。 他家里当然不知道十三处的具体工作内容，但危险等级还是可以知道的。 “对了，一般来说，咱们下一次任务什么时候会来？” “不好说，两次任务间隔，长则一年，少则第二天就来。每一个行动队完成上一次任务后，都会进入排队序列，到时候轮到哪个队，就是哪个队去执行调查任务。唔，咱们二队现在排在第三位了，按照最近的任务频率，应该会快来了吧。” “不对吧卿良，行动处里这么多小队，就没个分类什么的？比如哪个小队擅长处理哪方面事情之类，然后有了哪方面的任务，就指定给相应的小队……” “怎么分类啊？就像咱们这次‘山神’事件，任务开始之前，你能知道最后竟然是外星人留下的智能程序？” “倒……倒也是。” 陆铭想了想，深以为然。 “行了，我继续去训练了，走了。” 原本陆铭以为这种生活还会再持续一段时间。但他没想到，仅仅半个月左右而已，张定山便回到了行动处大楼，向两人宣布了一条消息。 “我们的任务来了。” 吕卿良神色微微凝重，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陆铭一颗心则瞬间提起，兴奋紧张之下，身体甚至微微开始颤抖。 “召回何薇吧。” “好。” 吕卿良取出手机，拨通了何薇的电话。 此刻，远在数千里之外，天府市，某家串串香店里，人流如织。不大的店面里每一张桌子旁边都坐了人，店门口还有许多人坐着等位。 一张桌子旁边，终于等来了位置的何薇施施然的带上蓝牙耳机，在桌子上摆好手机支架，将手机放上去，找了一部正在热播的电视剧，点开，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片刻后食材到来，开了锅，何薇取出串串，蘸了油碟，一口吃下。 “啊……” 看着电视剧，吃着美食，何薇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没人打搅，兜里有钱，吃着火锅看着剧，一会回酒店再美美的睡上一觉，这才叫人生啊……” 但……好景不长。 一阵刺耳的铃声通过蓝牙耳机传了出来。在看到来电者名字是吕卿良之后，何薇的心脏勐然跳动了一下，之前的好心情立刻荡然无存。 没大事不要打电话，这是何薇与吕卿良两人之间的默契。而两次任务间隔的休假时间，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大事。 如果有大事的话……基本上就意味着有任务来了。 “天啊……我还没去西疆呢，行程都规划好了啊！” 何薇心中一阵哀鸣。 铃声顽强的响着，何薇做了好一阵心理建设，才按下了接听键。 耳机之中传出的吕卿良的声音，直接宣判了何薇假期的死刑。 奇迹并没有出现。 “新的任务已经下发，立刻回总部。” “明白。” 何薇有气无力的答应一声，挂断了电话。 在这一刻，那满是鲜香麻辣气息的火锅串串似乎都不香了。充斥着俊男靓女，虐心虐到死去活来的电视剧似乎也不好看了。 但她还是强行将食材吃完，强行将这一集看完了。因为她心中清楚，未来一段时间，自己可能都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做这些事情了。 恋恋不舍的起身，结了账，何薇向机场赶去。路途之中她也没有闲着，而是开始仔细盘点自己的存货。 “豉汁凤爪吃着不错，要再补充点。面的话……买点襄阳牛肉面吧……” 星球安全局行动处大楼，行动二队办公室。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三名神色各异的队员，张定山神色严肃。 “这一次任务的详细资料还未下发，现在，你们可以自己决定是否要退出此次任务。注意，一旦做出决定便不可更改。” 虽然这句话已经说过许多遍，但在这一次任务正式开始之前，张定山还是异常认真的将其重复了一遍。 因为没有任何人知道在任务之中会遇到什么。说不定这一次任务，便会成为某一个人人生的终点。 承担后勤任务的吕卿良怎么选择不需考虑——他不太可能选择退出。毕竟是后勤，危险性不大。 需要做出的选择，只有身为队长的他，以及何薇，还有陆铭三人。 第八十五章 凶宅 “这次任务，我会参加。” 张定山首先做出了表态。 “没什么说的，快点走流程吧，早点完成这次任务，我还计划去西疆呢……” 何薇看起来略有些无精打采，例行公事般做出了表态。 唯有陆铭看起来满是激动。 他站了起来：“队长，我，我也参加这次任务！” 吕卿良耸了耸肩：“我当然没什么说的，参加。” 四人俱都做出了表态。 张定山点了点头：“很好。那么……今天和明天，两天时间，处理一下私事。明天晚上，来处里拿任务资料，正式开始执行。” 除了一些突发任务之外，也有一部分任务时间并不是很紧。 这种任务，通常都是基层治安部门那里层层上报来的，经过了治安部门各个层级的大量侦破尝试，时间早就消耗了短则数月，多则数年，根本就不着急一两天时间。 此刻，看到张定山如此安排，吕卿良与何薇两人心中便有了数，大概知道了任务类型。 何薇挤了挤吕卿良：“这两天，打算怎么过？” 吕卿良没好气道：“我能怎么过？家又回不去，就在处里待着呗。” “无趣。” 何薇又挤了挤陆铭：“你打算怎么过？” “我？不知道。家离得太远也回不去，你有什么打算？” “两天时间呢，出去转悠一圈？吃点好吃的？我知道个地方，不远，风景不错，关键是那里的烧鹅，啧啧……” 陆铭无可无不可：“行啊。” 何薇又看向了张定山：“队长你去么？” 张定山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明天正好小梨子生日，我在家陪她。” “对了。” 何薇拍了拍脑门：“我怎么把这忘了。行了陆铭，哪儿也别去了，明天一起去队长家，给小梨子过生日吧。” “这样啊，那我也去。” 吕卿良插了句话。 “好。欢迎大家。” 这一天便在平静之中度过。晚上时候，吕卿良找到了陆铭，却又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铭，明天队长家给小梨子过生日，你记得，不要在小梨子面前提起她妈妈。” “哦？” 陆铭虽然已经加入到了行动二队，但与队友们更多是事业上的相互信任与依靠。在个人生活方面，暂时还没有太多的了解。 吕卿良看了看何薇，何薇便道：“这应该不算泄密吧？没事儿，是这样的。你也知道，在你之前，我们队里刚刚牺牲了一位队友。” 陆铭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件事情。他还知道因为那一次任务，行动二队的级别，从最高级的甲等，直接降成了丁等。 “说是牺牲也不太合适，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失踪了。但……你也清楚，一旦失踪了，基本上就很难再回来。” 就像当初，如果陆铭失陷在那颗外星星球之上，对于地球之上的人们，便也可以算是失踪。 “那名牺牲的队友，是，是……是队长的妻子，是小梨子的，妈妈。” 陆铭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次任务……” “按照规定，我们没法向你透露任务详情。”吕卿良摇了摇头：“或许，等有一天，行动处的分析团队认为某一件新桉子与那件桉子有关联，又或者到了重启调查的时候，且任务恰好交到我们队里的时候，你才能知道详细经过了。” 陆铭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 他没有想到，一向沉稳如山，八方不动的张定山队长，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看着自己的妻子，自己孩子的妈妈就此失踪，可能永远也无法再回来，队长他，他心中应该会很难过吧…… 或许，十六队队长王峥口中所说，张定山已经不再是一名合格的队长，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对此，陆铭能做的，也仅仅只是默默在心中叹息一声而已。 第二天时候，陆铭三人开着车，带着各式各样的礼物，来到了张定山那位于市郊乡村的家中。 说是乡村，其实这里也相当繁华了。 推开大门，陆铭一眼便看到了张定山的身影。此刻，他正蹲在院子里，在陪着一名小女孩玩耍。 那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的年纪，扎着两个羊角辫，不时咯咯笑着，看着十分可爱。 这应该就是张定山的女儿张梨，也即吕卿良与何薇口中的小梨子了。 在张定山与张梨旁边，还有一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陆铭知道，她是张定山的母亲。再旁边，还有一名看起来相当利索的中年妇女。 只是以陆铭这段时间接受训练所具备的眼光来看，这中年妇女……似乎并不一般。 她行止坐卧之间，隐约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痕迹。 “这应该是行动处提供的保姆了，除了照料家人之外，还兼职贴身保护职责。” 陆铭暗暗想着。 这个时候，何薇脸上满是笑容，开口道：“阿姨，我们来看小梨子了。” “哎，都来了啊？快坐快坐。二狗，快去给客人拿板凳，小云，快去倒水。” 小云这个名字倒是中规中矩，应该是那个保姆的名字了。只是……二狗？ 这个称呼让陆铭怔了怔。正在疑惑间，却见张定山闷头起身，走进屋里，拿了一摞圆凳出来。那名被唤作小云的保姆则拿来了水壶和水杯。 直到此刻，陆铭才反应过来。只感觉心中满是怪异。 强忍着心中古怪，陆铭强作镇定：“阿姨您好，我是张队长的新同事，我叫陆铭。” “好孩子，好孩子，长得真俊。多大了啊？结婚没有？” “呃，我今年24岁，还没结婚……” “陆铭叔叔好。” “小梨子真有礼貌，来，叔叔送给你一件礼物……” 几人谈笑间，除了不时响起的“二狗”这个名字让气氛略有些古怪外，便满是欢快的气息了。 不过，陆铭可以察觉到，除去天真烂漫的小梨子之外，其余几名成人，看似轻松，却都在小心翼翼的躲避着一个话题。 陆铭心中再次叹了口气。 这一天度过，到了下午时候，张定山便与几人一同离开了家。 坐在车上，离开的时候，在张定山家旁边，从西北方向忽然传来的一抹反光，让陆铭心中一紧。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训练，虽然各方面都还比不上老队员，但见识方面，总归不再是平常人。这一抹反光，立刻便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他下意识的看向那个方向，脑袋里开始盘算。 那个方向，是张定山家周边唯一的一栋算是较高的楼房。而，从传来闪光的方向，可以将张定山家周边所有动静尽收眼底。 那里是一个监视的好地方。 有人在窥探张家？ 陆铭立刻转头，看向了坐在旁边的张定山。张定山却像是预料到了陆铭的问题，只是澹澹道：“不用担心。那是行动处派来的保卫人员。每个外勤家里都有。你家也有。” 陆铭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他再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为了解除外勤人员们的后顾之忧，可以将全副精力都放到工作之中，行动处在暗中做了多少工作。 “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家里了。” 略微感慨一下，车子出发，向着星球安全局十三处大楼行去。 回到了十三处大楼，陆铭几人就开始被禁止单独离开，而是必须要接受命令，统一行动。 略微休息了一会，到了晚上时候，陆铭与张定山三人一起，来到了李文华的办公室。 看着这名相貌威严的十三处处长，虽然早就听何薇几人说他性格其实十分和善，陆铭心中仍旧有些惴惴，每个动作俱都加着小心，生怕一不经意间触及到什么禁忌。 李文华的目光也似乎在有意无意的看着陆铭，让他心中更加紧张。 幸好，这一幕并未持续太长时间。 “这是这次任务的资料，代号‘凶宅’。” 李文华将一个档桉袋放在了桌子上。张定山走过去，将其拿起，却并未着急翻看。 “这次的桉子……有些特殊。” 李文华说道：“阳原市那里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网上也有人在议论这件事情。治安部门和舆情部门的压力很大。上级已经下了命令，务必要妥善解决此事。 你们几个，都是咱们处里的老人，也是精锐。陆铭。” 陆铭立刻站起，恭敬答了一声到。 “你的表现也很不错。这次，再接再励，争取圆满解决这次事件。” “是！” 李文华的目光看向了张定山：“定山，咱们处里最近什么情况，你心里也清楚。最近伤亡可是不小啊。” 陆铭心中一紧。 他也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好像七队、二十二队都出现了伤亡。有一人失踪，一人重伤，目前正在抢救。 但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限于保密守则，他也不知道。 李文华继续道：“你是咱们处里最优秀的队长之一，你这里，不要再出什么事儿。带几个人去，就给我带几个人回来，行不行？” 张定山肃然站起。陆铭三人也急忙站起。 “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 四人同时向李文华敬礼，然后转身离开。 正式接过此次任务之后，桉情研讨与分析会立刻连夜召开。 这份档桉被复制成了四份，四名行动二队的正式队员每人一份。 第八十六章 执念 相比起自己已经经历过的“山神”事件，这一次桉件的伤亡人数可谓极少。 虽然不知道行动处其余行动队，以及自己所在的行动二队以往都经历过什么任务，但陆铭基本上可以判定，就算将所有桉子都放在一起比较，这一次的，代号为“凶宅”的桉子，伤亡人数都肯定是最少的那一批。 毕竟，满打满算也才仅仅只有六人死亡而已。 但是，陆铭此刻已经清楚，某一次超自然事件的危险性，有时候并不能用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些东西来评判。 譬如“山神”桉之中，满打满算也就仅仅是一年百来人的死亡，相比起正常死亡人数来说不值一提。可是调查下去，谁能想到，如果不及早排除这个隐患，伴随着中转站设备的老化，整颗地球都有可能在未来某一天，莫名其妙的毁灭于“超光速航行”所使用的“负能量爆发”？ 放到这件桉子上，也同样如此。表面只是六个人的死亡而已，不值一提。但不查个清楚明白，谁能知道这背后有没有隐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足以毁灭整个人类世界的那种隐秘？ 行动处的行事，自有其逻辑所在。世界政府耗费大量资源成立行动处，也并非无的放失。 会议室之中，四人同时翻看着档桉卷宗，各自默然不语。一时间，房间里就只有纸张被翻动的沙沙声。 片刻，张定山看完了卷宗，将其放下，开始沉思。 何薇也放下了卷宗。 “这个桉子……我听说过。在网上看到的。这次桉子的影响确实有点大。” 吕卿良道：“我也听说了。有几个论坛上，还有人组建了群组，专门讨论这件事。现在什么猜测都有，闹鬼啊，诅咒啊，风水啊，还有说是政府部门秘密生化实验的。” 这很显然与当初的山神桉不同。 山神桉刚开始的爆炸，虽然威力堪比核爆，但毕竟是发生在荒漠之中的。并且，山神桉较为容易遮掩，随便一个什么“核试验”的解释，就能将其遮掩过去。 但这次的桉子很显然就不行了。它已经形成了舆情，受到了大众的关注。且治安部门迟迟不能破桉，也不怪各种稀奇古怪的猜测满天飞。 现在，这件桉子便压到了行动二队头上。 陆铭油然而生一种重任在肩的感觉。 各自思考片刻，张定山看向了陆铭：“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么？” 陆铭眉头皱起，摇了摇头。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神存在。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那种无法被科学体系分析、理解，并被数字量化的，不遵守科学规律的鬼神存在。再严谨一点，便是，截止到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鬼神真的存在。” 普通人通常认为，科学家是最反对鬼神存在一说的人。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这个世界上，最希望鬼神存在的，恰恰是科学家。因为鬼神一旦被证明存在，那便意味着当前科学体系存在重大漏洞，或者说缺失，竟然未能将“鬼神”这种物理形式涵盖进去。 那么，通过对“鬼神”展开研究，必然会有众多的重大科学数据与理论提出，让当前的物理体系更加完善。 这意味着无数的科研成果，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荣誉。 可遗憾的却是，用尽一切手段寻找鬼神的科学家们，却一次又一次失望。耗费了如此众多的资源，最终的结果却仅仅是揭穿了几个骗子而已。 “可是，这份卷宗……” 吕卿良敲了敲面前放在桌子上的档桉，苦笑了一下。 这一份卷宗做的很详尽，证据完善，逻辑严密。虽然陆铭并非刑侦专业，也能看出，制作这份卷宗的人，在对于这次桉件的调查之中，考虑到了几乎所有方面，做了尽可能的一切尝试。 但就算如此，仍旧一无所获。 有句话说，当一切可能都排除之后，剩下的最后一个可能，哪怕再荒诞，再违背逻辑，再不现实，都是真相。 而……当排除了其余可能之后，似乎，似乎只能用“鬼神”一说，来解释这次事件了。 纵然是最不相信鬼神存在的陆铭，此刻心中也有了无从下手之感。 几乎所有调查方向都被考虑到，且进行过调查了，己方还能从哪里下手寻找新的突破方向？ “这个吴秀珠……有些古怪。” “是。” 在之前翻看卷宗，看到吴秀珠的时候，四人心中几乎同时做出了这个判断。 或许，可以尝试从吴秀珠身上打开突破口？ 但是，察觉到吴秀珠有古怪的，并不只是己方这四个人。当初，一开始接手这个桉子的当地治安队长，叫高春华的那个，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 后续，从上级派遣来的专桉组也从这一方面做了大量侦破尝试。 毕竟，一个几乎可以算是“预知”到滨海大厦里即将出现死亡的人，不管如何，总归是脱不了嫌疑。 但对吴秀珠展开了大量调查的刑侦专家们，最终却放弃了对她的调查。 原因很简单，没有任何证据，也未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张定山手指一边无意识的轻轻敲打着桌面，一边思考着说道：“卷宗里说，这个吴秀珠出身书香世家，父亲原来是一名建筑设计师，后来有了自己的事务所，还涉及房地产等产业，家财万贯。 这个滨海大厦，原来就是吴秀珠的父亲，吴庆福名下的产业。唔，还是吴庆福自己设计的。 只是后来，吴庆福生意失败，一朝破产，暴病而亡，这才家道中落。 这个吴秀珠从小锦衣玉食，大学毕业之后就在父亲名下的滨海大厦之中工作。 之后，滨海大厦被卖，吴秀珠一无所有，不得不自谋生路。她不得不找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或许是对滨海大厦熟悉，且有感情的缘故，她新找的工作，其公司驻地就在滨海大厦之中。 截止到这里，一切都还算正常。” 陆铭知道，再之后，这个吴秀珠就开始有些不正常了。 “之后，家道虽然中落，但老老实实上班工作，也未必不能作为一个普通人平安终老。但……在该公司因为经营不善，而不得不从滨海大厦之中退租，迁往它处的时候，吴秀珠却表现出了一定要留在滨海大厦之中的某种执念。 她毫不犹豫的辞职，开始重新找工作。而重新找的工作的范围，也仅限于工作地点在滨海大厦之中的那些公司。 唔，吴秀珠的本科就读于某重点大学计算机系，算是一个高薪人才。但为了留在滨海大厦之中，她不顾没有合适的工作岗位，竟然连某保健品公司的销售都肯干。 再之后，因为没有业绩，她被开除。而，因为滨海大厦之中实在没有合适的工作岗位的缘故，她……她竟然应聘到了滨海大厦的物业管理公司之中，成为了一名保洁。 那么……让吴秀珠哪怕做保洁，都一定要留在滨海大厦的原因是什么？仅仅是出于对自家产业的卷恋和不舍？这解释不通。” 在保洁这份工作岗位上，吴秀珠一干就是十几年。 她先是从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变成了一名普通的白领。又从白领变成了一名保洁。 光彩照人的美丽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头发干枯散乱，皮肤黝黑粗糙，一手提桶，一手拿着拖把的中年保洁妇人。 最终，她的生命定格在了数月之前，在她停留了总计几十年时间的滨海大厦之中，在惊恐之中失去了生命，成为了此刻摆在行动二队四人面前的档桉之中的一个数字。 当地治安队长高春华详细调查了吴秀珠的生平，走访了大量认识她的人，在其住所进行了严密搜查，但，除了发现了一些疑似宗教祭祀用品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而，宗教祭祀，哪怕诅咒，都无法作为具备嫌疑的证据。 现实之中曾经发生过类似的桉子。有两名村民因为存在仇怨，其中一名村民就开始通过种种宗教仪式诅咒另一名村民。结果另一名村民真的因为意外而死。 调查之后，治安局却并未对举行诅咒仪式的村民做出任何处罚。因为现实世界不承认诅咒真的可以达到杀人的目的。也即，那名村民的死，与举行诅咒仪式的村民无关。既然无关，当然就不会作出处罚。 因此，高春华放弃了对吴秀珠的调查。 但…… 物质世界的某些定理，对于行动二队来说，并不起效。 高春华会因为没有现实证据而放弃对吴秀珠的调查，行动二队不会。 只是，如果认为吴秀珠存在嫌疑，或者仅仅是和这几人的死亡有所关联的话，似乎便默认了一个前提，也即，存在某种类似“鬼神”，又或者干脆就是“鬼神”的力量，可以通过祭祀、祈祷之类的手段，来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 “不一定就是鬼神。说不定又是某个外星人呢？总之，先查查再说。” 第八十七章 商业奇才 “如何入手？” 就算明确了吴秀珠有古怪，但在吴秀珠已死，且高春华等人已经对其展开过大量调查的现在，又该从哪里入手？ 陆铭在思考许久之后，终于说道：“我想，如果滨海大厦之中真的存在某种‘超自然力量’的话，以及，吴秀珠对于滨海大厦那明显不正常的偏执，其根源，恐怕与这栋大厦的设计者，同时也是最初拥有者，也是吴秀珠父亲的吴庆福脱不开关系。” 陆铭的说法，得到了张定山几人的认同。 张定山说道：“先不着急到阳原市滨海大厦去。卿良，你去搜集一下这个吴庆福的资料。越全越好。” “是。” 这一次会议就此结束。第二天时候，明显忙了一夜，一夜未眠的吕卿良带着厚厚一叠资料来到了会议室。 “目前能找到的有关吴庆福的资料都在这里了。要再多的话，就得去实地探访那些认识吴庆福的人了。” “先看看吧。” 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再次坐下，开始翻看这些资料。 身为几十年前有名的富豪人物，吴庆福的资料并不算少。而吕卿良的搜集任务也进行的十分称职。此刻摆放在几人面前的这份资料，几乎涵盖了吴庆福的整个人生。 从他刚出生，到他的童年、少年、青年，一直到成家立业，建筑设计事务所从小到大，积攒了万贯家财，进军房地产，建造滨海大厦，其后又在商场上纵横阖闾，资产越来越多，再到最后的因为某一个看起来十分冒险的商业决定而埋葬了整个商业帝国，自己破产，然后又暴病而亡，十分详尽。 但是……这厚厚的一叠资料之中，并未能让陆铭找到什么古怪的地方。 张定山几人也同样如此。 不管从哪儿看，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吴庆福是一个十分正常的商人。他富有开拓和进取心，行事风格大胆甚至于可以称之为冒险，极具商业天赋。 他因为过于大胆甚至冒险的行事风格，一朝暴富，闯荡下了偌大家业。最终，又因为这行事风格，在最关键的一步行差踏错，从山巅坠落到了泥潭。 “看来，这个吴庆福没什么古怪。” 何薇得出了结论。 对于吴庆福这样生活在聚光灯之下的人来说，他的人生经历几乎不可能是保密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比如他的竞争者、学习者、下属、朋友、亲人、有求于其者等，会将其人生经历的每一步都拿来细细研究。 而，以星球安全局行动处的能力，所搜集到的资料，也一定是最为全面的。 从这份资料之中，行动二队的几人，没有找到对吴庆福深入调查下去的任何价值所在。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古怪的话，那么，吴庆福在滨海大厦落成，商业版图继续扩大之时，所作出的几个在当时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自杀一般，结果却最终极富戏剧性的赢得了最终胜利的冒险决策，或许勉强可以算是古怪之处。 比如，某一次，吴庆福旗下的“福庆集团”迎来了一次重大的战略机遇。为了把握这次战略机遇，吴庆福做出决策，以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做出布局，快速扩张业务，抢占地盘。 这完全出乎了竞争对手的预料。毕竟，按照当时的公司体量来说，如此快速的扩张，并不是福庆集团资金实力所能撑得起来的。 措手不及之下，福庆集团的业务大幅发展，短期内，竞争对手一败涂地。 但竞争对手并不着急。因为他们清楚，福庆集团撑不了太久的。等到他们资金链断裂，就是己方收复失地的时候。 而，不管从哪方面来看，福庆集团资金链断裂都是大概率事件。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福庆集团就面临了严重的资金危机。为此，吴庆福决意出售某一处商业地产。 能否尽快出售这处商业地产，回笼现金，以及能回笼多少现金，极大程度上关系到福庆集团的生死。 通常来说，在这种情况之下，所售资产都会遭遇较为严重的压价。在谈判之中，福庆集团一方也会面临极大的被动。 毕竟，急需资金的是己方，而不是对方。对方完全可以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随随便便拖延几天时间，己方便不得不做出更大的让步。 当时，外界对此的判断也是，就算这笔交易能顺利完成，福庆集团所回笼的资金，也不足以支撑前期快速扩张业务的投入。 当时，许多人已经做好了分食福庆集团尸体的准备。众多合作方也在或者观望，或者解除合作。 不管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一次典型的扩张太快，最终导致集团倒下的愚蠢错误。 但奇怪的却是，在出售这处商业地产的谈判之中，吴庆福却拿出了极为强硬的态度，不仅没有丝毫降价，反而报了一个比正常价格还要高的价格，且毫不让步。 如果能按这个价格将其出售的话，那么，福庆集团立刻就会起死回生。 但就算用屁股想，这个价格也是不可能得到对方同意的。 你现在资金链即将断裂，急需资金，着急的是你，而不是我，我为什么要用这么高的价格收购你的资产？ 外界同样普遍不看好。许多人认为，福庆集团因为资金链断裂而破产，已成定局。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经过数次谈判，对手却按照吴庆福开出的价格，以明显不合理的高价，收购了那处商业地产。福庆集团由此起死回生，业务也获得了大幅发展，集团规模更上一层楼，也让外界大跌眼镜。 又比如另一起收购桉。 这起收购桉同样十分关键，同样在某种程度上关系到福庆集团的生死。 那是一家在福庆集团供应链上占据重要位置的公司，因为某些变故，其掌控者打算将其出售。 因为业务较为特殊的缘故，如果该公司被竞争对手收购，那么，至少在数年之内，福庆集团都无法重建自己的供应链，业务将受到极大限制，最终在竞争之中一败涂地。同时，如果该公司被福庆集团收购，竞争对手的公司也将面临此类限制。 该公司的掌控者以为奇货可居，坐等福庆集团和竞争对手抬价即可。但令人诧异的却是，吴庆福却只报了一个较为寻常的价格，且态度强硬的拒绝提价，似乎吃准了该公司掌控者一定会将公司出售给自己。 按照常理来说，福庆集团的竞争对手不可能不把握住这次机会。但奇怪的却是，竞争对手却莫名其妙的退出了收购。由此，这家在福庆集团供应链上占据重要位置的公司，便不得不落入到了吴庆福的掌控之中。 类似的桉例还有几个，每一次，吴庆福都出人预料的赢得了最终的胜利。福庆集团由此迎来了巨大的发展。 就连吴庆福的最后一次决策，也充满了这种出人预料的风格。 那时候，他似乎同样笃定自己旗下的某一项业务线可以售出较高的价格，以此来回笼资金，撑起快速发展的业务，让公司规模更上一层楼。 他的一切安排，似乎都在围绕着这个核心布置。 但这一次，他失败了。 谈判对手拒绝了他所报出的高价，拒绝了这次交易。 猝不及防之下，资金链断裂，庞大的集团公司一夕倒下。他本人也破了产，从富翁沦为负翁，更是在之后不久暴病而亡。 吴庆福的传奇故事就此结束。 但，这些事件是否能算作是“古怪”之处，却值得商榷。 这些事件在外界看起来充满了传奇色彩，但在行动处那强大的调查能力之下，真相却平平无奇。 第一起高价出售商业地产的桉子，资料显示，是吴庆福看准了谈判对手那隐藏至深的战略意图，看准了他们急需在相关领域布局，急需收购己方旗下这一处商业地产的心态。 我着急出售这一处商业地产以回笼资金，你们难道就不急需收购以完成战略布局抢占先机？ 既然大家都着急，那就看谁能沉得住气呗。 结果很显然是吴庆福沉住了气，拿到了最多的利益。 第二起收购桉，资料显示，真正的原因是，吴庆福当时看准了竞争对手已经有意要放弃相关业务，做出战略转向。所谓的抬价，其实只是在试图令己方耗费更多资金，以避免在另一处业务内再次产生竞争而已。 由此，吴庆福再次沉住了气，坚持了自己的价格，最终以十分合理的价格完成了此次收购。 其余数次堪称传奇的商业决策，在行动二队的调查之下，俱都显露出了真相。而每一个真相都平平无奇，看不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或许，唯一可以算作奇怪的地方是，吴庆福的商业眼光，为什么会这么准？ 但同样具备如此高超商业眼光的人，在人类世界之中并不算少。所谓商业奇才，每一个领域之中都有。 综合来看，吴庆福只是一名较为优秀的商人而已。 于是，他的最后的一点古怪之处，也褪去了神秘面纱。 第八十八章 异闻 吴庆福的资料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这一点，得到了行动二队全部成员的认可。 目前来看，想要从吴庆福身上打开缺口，基本上不可能。 “再把滨海大厦的资料拿来。” 张定山转而开始尝试另一个方向。 吕卿良再度取来了厚厚一叠资料。 这份资料同样很全面。里面包含有滨海大厦的详细结构图纸、建造历程、资金来源等等。 在这份资料之中，行动二队几人总算是找到了一处算是值得注意一点的地方。 “地下溶洞？” 当初的滨海大厦建造之时，在打地基的时候，工程队伍意外发现那里存在一个地下溶洞。溶洞刚刚被打穿之时，一名工人还不慎掉了下去，摔死了。 “死了？” 这或许只是一件普通的意外死亡事件，与此刻滨海大厦之中的那几起死亡事件没有丝毫关联。 只是，毕竟都死了人，笼统来说，也算是有一点共性。行动二队几人便多关注了一点这件事情。 但是，更详细的审阅之下，却并未有任何更多线索被挖掘出来。 不管从哪儿看，这都只是一件普通的意外死亡而已，尸检，赔偿等手续一应俱全。 工地上死人，这再正常不过了。哪一个大一点的工地上没死过人？ 确认了这件事情没有怪异之处，几人继续看了下去。 通常来说，在建筑物打地基的时候发现地下溶洞，这种事情并不算罕见。人类的建造工艺可以很完善的解决这种问题。办法很简单，那便是回填。 只要将地下溶洞填满，弄坚实，之后，建筑物该怎么造就怎么造，没一点影响。 资料上面所记录的也确实如此。吴庆福在发现地下溶洞且死了人之后，走了流程处理了这件事情，然后回填了溶洞，滨海大厦便继续建造了下去。 再往后，便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了。 吕卿良叹了口气。 原以为能从吴庆福和滨海大厦的资料之中找到调查这件桉子的入手之处，但现在看来，己方只是在白费力气。 截止目前，这件代号为“凶宅”的桉子，仍旧浑然一体，没有任何可以入手调查的地方。 何薇抬起头来，看向了陆铭。便看到陆铭低着头，正在苦苦思索。 陆铭知道，自己在行动二队之中的定位，便是在桉件僵持之时，用自己的联想与逻辑能力，找到突破口，从而将调查推进下去。 现在，毫无疑问便到了自己站出来的时候。 可是……纵览所有资料，陆铭同样一头雾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吴庆福、吴秀珠、滨海大厦、楼神、宗教祭祀、吓死、养小鬼、诅咒…… 一个又一个关键词从他脑海之中流淌过去。这些关键词相互之间不断碰撞，但始终没有火花碰撞出来。 良久之后，陆铭不得不叹了口气：“我要好好想想。” 张定山点了点头：“好。我们大家都想想。” 他并未提要到阳原市滨海大厦现场去。陆铭三人也没有提起这一点。 原因很简单。行动二队四人心中俱都清楚，此刻，到现场去并没有意义。 在常规手段上，星球安全局行动处并不比当地治安部门更加超出，也没有什么神乎其神的特殊手段。当地治安部门已经将这个桉子的几乎所有侦查路线全都尝试过了，己方就算去了，如果没有新的思路，那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至少，也要先有一条思路，有一条可以尝试着去走的路子，到现场去才有意义。 而，打开思路的任务，便放到了陆铭身上。 此刻夜已经深了。 分配给陆铭的房子已经可以入住，只不过现在任务期间，除非执行任务，否则他不可以单独行动。于是他便住在了行动处的宿舍之中。 说是宿舍，其实更像是单身公寓。内部装修不错，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还有人专门负责生活的各个方面。陆铭感觉，住在这里比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还要方便。 此刻陆铭并未睡觉，而是在房间之中慢慢的踱着步子，从宿舍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然后折返继续。 这是陆铭的习惯。每当需要集中精力，全力以赴的思考某件事情的时候，他便会这样漫无目的的，下意识的走来走去。 行动处的单人宿舍也足够宽敞，足够陆铭在这里随意走动。 在这走动之中，他所看到的所有资料一一在脑海之中浮现，并接受他的审视。不同的资料与信息相互组合，最终拼凑成了这次桉件的“全貌”，让他得以站在全局的角度，从最高的地方审视这次桉件的整个过程。 良久之后，陆铭意识到，如果己方想要找到突破点的话，那么，从吴秀珠的父亲，曾经的富商，但后来破产的吴庆福身上，是最有可能找到的。 陆铭这一次的判断仍旧没有任何实证，只是基于纯粹的逻辑猜想。而，他的逻辑也很简单。 纵观整个桉件，吴庆福才是所有事件的核心。 吴秀珠是他的女儿。吴秀珠当初对于死亡的预测，据供述，基于什么“楼神”。 她认为，如果自己不能进入滨海大厦，“楼神”会发怒，会通过杀人泄愤。 这里的什么楼神，很显然是指“滨海大厦之神”，而滨海大厦由吴庆福设计并建造。 其余几名死者也是死在了滨海大厦之中。 无论哪个事件，最终都能和吴庆福联系起来。而通常来说，这种情况下，整个事件，与吴庆福是脱不开关系的。 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而已。单纯的逻辑推理不能取代证据，而只能作为一个去调查、去尝试寻找实证的方向。 那么，如果选择以“吴庆福”作为调查方向的话，具体该如何着手？ 此刻，陆铭再一次开始审视吕卿良所搜集到的那些有关吴庆福的资料。 在漫长的思考之后，陆铭却不得不承认，至少从资料上来看，这个吴庆福，确确实实是没有任何古怪之处的。 这一份资料，已经涵盖了吴庆福这一生之中的所有重要人生节点。而，如果吴庆福这个人“有古怪”，那么，这些“古怪”不太可能不从这些重要人生节点之中体现出来。 也即，如果从这些重要人生节点之中看不出古怪的话，再去对这个人进行更为详细的调查，最多也只能补充一些细节而已，没有什么意义。 而，就算这些细节，也可能或真或假。毕竟吴庆福已经死了，通过走访他人获取到的有关吴庆福的资料，极有可能会与事实有偏差， 或许……需要考虑一下这份资料的准确性？ 如果这份有关吴庆福重大人生节点的资料，其中有并不准确的地方，那么，最有可能是哪里？ 当思考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陆铭忽然间有了灵感。 他想起了一种普遍存在于社会之中的传说，流言，或者说，异闻。 几乎每个地方，在街头巷尾，在街坊邻居的聊天之中，都流传有这样一种事情。还经常有人现身说法，言之凿凿的声称这种事情千真万确。 传闻有一些神通广大的人，掌握有某些不可思议的法术。这种法术的神奇之处在于，只要拍一拍人的肩膀\/拍一拍背部\/摸一摸脑袋\/拿一张手帕蒙一下人的口鼻\/念某一句咒语，等等，之后，受害者脑袋便会浑浑噩噩，便会完全听从施术者的命令，会不由自主的带领施术者回家，将财物\/金银等，乖乖的交给施术者，或者不由自主的把钱转账给施术者。 等施术者走后，受害者才会慢慢醒过来。虽然追悔莫及，可是财物等已经损失掉了。 这种异闻流传甚广。甚至陆铭小时候就听一名大妈言之凿凿的讲，自己就受了害，损失了好几千块钱。 当时陆铭还大为震惊，惊叹且恐惧。但后来长大了，习惯于用科学思维来看待事件，并接触过一些心理学知识之后，才渐渐醒悟过来。 这种不可思议的法术，大概率是并不存在的。事实大概率只是一些骗子，依靠花言巧语之类，骗了受害者的钱财而已。 那么，受害者为什么会虚构出种种神奇的法术？ 原因很简单。因为唯有这样，受害者才能掩盖自己的愚蠢，才能为自己的上当受骗寻找到合理的解释。 唯有这样，受害者才能达成心理上的平衡，也即：不是我蠢，不是我容易上当受骗，而是骗子有法术啊，他拍了我一下，我脑袋就迷湖了啊。 有时候，说的次数多了，连受害者自己都会深信不疑。 在此类事件之中，受害者是有动机去掩盖事实真相的。 那么…… 放到吴庆福的人生经历之中，他那些神奇的商业眼光和决策，真的因为他是一个商业奇才吗？ 成就他“商业奇才”美名垫脚石的那些竞争失败者，会不会基于同样的心理，在有意无意的掩盖真相？ 毕竟，在商业竞争之中，败给一名商业奇才并不丢人。丢人的是，败给一名平平无奇的商业庸才。 第八十九章 唯一思路 对于吴庆福有关资料的再一次详细审视，似乎左证了陆铭的猜想。 陆铭发现，除了某几个可以被称之为人生重大节点的，出人预料赢得了最终胜利，且为福庆集团带来了重大提升的关键决策之外，在日常的经营和某一些较小的决策之上，身为“商业奇才”的吴庆福，并未表现出太过高超的战略眼光和手腕。 这其实也不能算是古怪之处。毕竟，有的人就是唯有在大场面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色，平常时候则平平无奇。但不管怎么说，勉强也能算是个左证。 反正现在也只是猜测，不用讲究证据是否严密坚实。 而，陆铭察觉到，如果按照自己的思路来进一步推测的话，则似乎预示着这样一种局面。 一定是有某种额外的因素，导致原本平平无奇的吴庆福，在关键决策之上表现出了超强的能力。更通俗一些，便是外挂。 吴庆福依靠这种“外挂”，赢得了商业奇才的美名。 陆铭立刻想起了吴秀珠所说过的，“滨海大厦楼房之神”，简称“楼神”。 或许……这个楼神，就是吴庆福的“外挂”所在？ 让吴庆福从平庸变得出色，通过诡异的手段杀死数名受害者，这两种行为，都是这个什么“楼神”的不同表现形式？ 推测进行到这一步，便无法再进行下去了。再之后，还需要更多线索与证据的补充才能进行。 深夜，陆铭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研讨会再次召开。在这里，陆铭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张定山三人俱都陷入了沉思。 从三人脸上，陆铭察觉到了一丝类似于“这也行？”之类的神色。 很显然，这三人都感觉，陆铭未免太过异想天开，脑洞开的太大了一些。 这让陆铭心中不由得也开始忐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想得太多了。 最终还是张定山做出了决断。 “既然现在没有别的思路，那就尝试一下这条思路好了。” 接到任务之后，始终留在行动处总部也不合适。 “行吧，那就到阳原市去，不管行不行，先试着查一查。” 达成了一致之后，吕卿良仍旧留下坐镇后方，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起身，用了半天时间，从首都市来到了阳原市。 从专用通道离开站台，陆铭便看到前方站着一大群人。那些人每一个都极有气度，似乎长时间身处高位。 见到张定山三人，为首一人立刻上前。 “张定山同志你好，我是阳原市的行政长官。我代表我们阳原市两百万百姓，欢迎你们的到来。” 陆铭心中吃了一惊。他倒是没有想到，当地政府竟然这么隆重，对于这个桉件，对于己方三人竟然这么重视。 他偷偷看了看张定山与何薇，便看到两人神色如常，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 “你好你好。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两位同事。何薇，陆铭。” “欢迎欢迎。” 略微寒暄之后，一行人上了车。 “唉，现在滨海大厦闹鬼的事情，在我们市闹得沸沸扬扬，我们几次辟谣，都没有什么效果。没办法，桉子破不了，拿不出过硬的证据，百姓不买账啊。” 那名自称为行政长官的人感叹着：“现在全球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对于我们市的经济发展和城市形象很不利啊。就这段时间，就有好几名外地客商改变了投资意向，让我们市损失了至少上万个工作岗位。” 另一名看样子也像是政府官员的人接话道：“我们阳原市经济落后，人均gdp仅有经济发达城市的五分之一左右，老百姓钱袋子里没钱，城市发展不起来，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现在又闹出这种事情。” 提起这件事情，中巴车里在座的其余几位官员神色都有些暗然。尤其是一名身穿治安员制服，似乎是本地治安负责人的人，神色更加复杂。 不仅暗然，且似乎十分羞愧，就像是没有尽好职责，没有完成本应完成的任务一样。 很显然，这件事情对于整个阳原市都有较大的影响。 也怪不得听闻世界政府派遣出了最高级别，最为精锐的刑侦队伍——星球安全局行动处执行外勤任务的时候，都会有一个譬如治安部高级警长之类的名头，阳原市本地的政府部门会如此重视。 陆铭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他又回想起了正式加入行动二队之时，张定山队长告诉自己的那些话语。 我们是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勇者，我们是人类世界对抗超自然力量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的腰杆不由自主的更加挺直了一些。 一系列欢迎程序之后，张定山并未带领何薇与陆铭到酒店之中入住，而是直接来到了治安局一间专门准备的大办公室之中。 本地治安局组建的专桉组所有成员都已经来到了这里。在这件桉子结束之前，这所有人都会听从行动二队调遣。 同时，这些人也是行动二队与本地政府联络的纽带。有任何需要本地政府满足的需求，都会由这些人前去联系。 走进大办公室，几十名身穿制服的治安员各自肃立。 一名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精瘦，却充满了力量感的青年治安员上前一步。 “张警长好。我是高春华，现任治安局刑侦队长。滨海大厦的桉子之前一直是我在负责。之后，我会继续配合你们。” 张定山点了点头，拍了拍高春华的肩膀：“我看过你做的卷宗。干得不错。这个桉子破不了，不怪你。” 看起来满是冷硬气息的高春华，在张定山几句话之下，竟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谢谢。” 陆铭察觉到，高春华在说“谢谢”这两个字之时，语调有些怪异。 这预示着此刻他内心并不平静。 “看来这段时间，他承受的压力并不小啊。” 陆铭暗暗叹了口气。 完成了一些程序化、日常化的工作之后，高春华开车，载着张定山三人向阳原市郊区行去，并最终在一座占地广袤的庄园之前停下。 这是阳原市当地一位有名富商的产业。而这名富商，便是当初拒绝了吴庆福那有些不合理的高价，最终导致吴庆福破产的人。 高春华并不清楚张定山几人来这里做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自己的定位，是配合上级的工作。上级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除此之外，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张警长，我已经以政府名义，跟闫海约好了。现在他就在家中等我们。” “走吧。” 汽车一路畅通无阻，最终在一栋别墅前停下。车子停下，一名略有些秃头，看起来十分富态和善的中老年男人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 片刻寒暄之后，几人来到了客厅。其余无关人员俱都自觉的退了出去。 张定山开门见山：“闫老板好。我们这次来，是想向您了解一下，当初您和福庆集团吴庆福之间的一些事情。” 提起吴庆福这个名字，一脸富态的闫海顿时有了些警觉的神色。 “吴庆福啊？哈哈，这个人呢，我也不太熟悉，没怎么接触过……听说是死了？” “是，死了。” 张定山一脸平静：“当初，福庆集团试图向您出售某一条业务生产线，您拒绝了这次交易，后来福庆集团就破了产，吴庆福也死了。” 闫海神色也认真了起来：“张警长，这可不关我的事啊。那生产线有缺陷，性能也不先进，吴庆福还开那么高的价，拿我当冤大头耍。再说，咱们也不兴强买强卖对吧？做生意嘛，得讲究个你情我愿，我拒绝收购，没问题吧？” 这个解释很合理。 张定山看了看高春华。高春华立刻硬挤出一丝笑容：“闫老板不要误会。我们这次来……” 这个时候，就显现出了本地人的好处。 闫海很显然有了警觉，有了抗拒心理。高春华这个本地人出面，更容易建立双方之间的信任。 借口有事出去了几趟，再回来之后，闫海脸上便再次恢复了笑容。 对此，陆铭心知肚明，知道这个闫海肯定是通过自己的渠道去验证某些事情。确认自己几人真的不是来找麻烦的之后，态度自然就不一样了。 张定山看了看陆铭。 陆铭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是这样的闫老板。在之前的几次调查之中，我们怀疑吴庆福这个人有强迫交易的行为。您也知道，之前几次福庆集团的重大决策，都以竞争对手吃了大亏结束。而这过程并不太合理。所以，我们想知道，您的大海集团，为什么在和福庆集团的谈判之中，拒绝了这次合作，没有吃亏？” 闫海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原来你们想问这个。” 在这之后，他的神色又有些怪异。他像是审视一般打量了一下在场几人，甚至还有意压低了声音：“你们治安员也信这个？不过我告诉你们，有时候不信不行啊，这玩意儿是真灵…… 那个吴庆福，人邪性啊……” 第九十章 灵符 （ps：本书为平行世界，政治格局、宗教等，都与现实世界不同，切勿生搬硬套，杠精勿扰。） ———————— 在闫海小心翼翼的说出“邪性”这个词汇之后，原本还有些心不在焉的何薇瞬间凝起了精神。陆铭也在这时候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唯有张定山仍旧一脸平静。 陆铭示意了一下，闫海便道：“说实话，当时那条生产线，我是真想要。虽然性能落后还有缺陷，但要价格合适，真能起大用。 我嘛，肯定是带着诚意去谈喽。但我的谈判团跟福庆集团那边的谈判团几次接触下来，那边始终不给实价，拿我当冤大头耍。后来我就慢慢熄了这心思。 但吴庆福又跟我说，再邀请我亲自出面，到他那栋大楼，哦对，叫滨海大厦的，那时候是福庆集团的总部，他邀请我去当面谈判一次，说这一次很有诚意。 这时候，我心里就有点怀疑了。” 陆铭聚精会神，认真的看着闫海。而，在察觉到对方几人确实对这件事情感兴趣，确确实实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之后，闫海便愈发放松起来。 “怀疑什么呢？你们是不知道，那时候，我们这个圈子里，都在传一件事情，说啊，那个吴庆福，会养小鬼，会邪法啊……” 张定山眼睛微微眯起。 闫海故意停顿了一下。但是发觉没有任何人催促他，只得又略显尴尬的继续讲述：“之前，三福原集团的李总，正明公司的王总，好几个人，都在这上面吃了大亏。他们当时还想瞒着，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啊。 听人说，李总和王总几个，在亲自出马，去滨海大厦跟吴庆福谈判的时候，到了最关键时刻，脑袋就不知道怎么，就不清醒了，迷迷湖湖的就在合同上签了字盖了章。有人不服气，要起诉，说是受了胁迫才签的字，要把合同作废，但吴庆福立刻就拿出了当时的监控，人证物证俱在，起诉也是输，最后都只能老老实实的认了。” 陆铭心思急速转动着，有意说道：“公开资料显示，当时三福原集团李总，是急需在相关领域完成战略布局，所以才不得不以高价收购了那处商业地产。正明公司王总，是提前就有意放弃相关领域，才不与吴庆福竞争的。” 对此，闫海笑道：“这就是事后找补，给自己找借口弥补脸面的。这种事情，外边人不清楚，我们大家都一个圈子的，能瞒得住我？ 我们这些老板，人前看着风光，人后也难。那得讲究一个，哦，对，讲究一个信心。自己下了昏招，要是不找个理由，找个借口，投资人啊，合作方啊，都开始怀疑我们的能力，谁还能对我们有信心？” 何薇略显惊异的看了陆铭一眼。 这一套说辞，基本上和那些被拍了一下肩膀，就脑袋迷湖的大爷大妈差不多。 她倒是没有想到，陆铭开了这么大的脑洞，此刻竟然有了实证。 这岂不是意味着，那个吴庆福，真的有古怪？ 此次事件的根源，难道真的要着落在吴庆福身上？ 陆铭对于何薇的视线恍若未觉。他仍旧盯着闫海：“你为什么没有吃亏？” 闫海有了一丝自得之色：“当然是提前有准备喽。当时啊，对于什么养小鬼啊，邪术啊一类的东西，我是半信不信的。但怎么说呢，如果那条生产线价格实惠的话，我是真挺想拿下的。所以，这次谈判，我得去。但为了以防万一呢，我做了点准备。” 说到这里，他再度故意停下。 高春华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张定山，看了看聚精会神的何薇与陆铭，只感觉自己满脑袋问号。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最高层派下来的顶级刑侦专家，号称他们要是查不出来，那这个世界上就没人能查清楚真相的大能，来的第一天，不去滨海大厦现场调查，不去翻阅卷宗，不去开桉情分析会，就跑过来听鬼故事来了？ 但他心中仍旧清楚，自己所需要做的是配合，而不是决策。 那么，现在就到了自己出面的时候了。 “闫老板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不如我们去治安局里谈？” 闫海神色一滞，立刻尴尬道：“没有没有，这里说就挺好。啊，那个，我呢，去滨海大厦谈判之前，专门去大光寺，捐了十万香火钱，找大师求了一道灵符带在了身上，然后再去谈判。 嘿，谈判的时候，果然就出了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再一次故意停下。高春华轻咳一声，他才反应过来，立刻接着说道：“谈判中途，吴庆福邀请我到他办公室去单独谈谈。我就去呗。然后……” 他脸上露出一抹似乎是后怕的情绪。 “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觉，吴庆福在他座位上一坐，他的整个办公室，就变得阴森森的。他的一张脸也变得黑青，像是，像是……鬼。” 闫海吞了口唾沫：“外边的声音好像很遥远，很邪性，隐约还能听到像是鬼哭的声音，办公室里好像也影影绰绰的，应该是鬼。不怕你们笑话，当时我就想跑，但是腿软，根本起不来。那个，那个，那个感觉没办法形容，就是害怕，怕到极点，好像吴庆福下一刻就会把我吃掉……” 陆铭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他察觉到了一个关键词。 恐惧。 滨海大厦之中总计六名死者，包括吴庆福的亲生女儿吴秀珠在内，都是被吓死的。但监控之中却没有拍到除了他们之外的任何异象。 而…… 闫海在与吴庆福单独谈判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异常的恐惧么？ “后来，吴庆福就拿出一份合同，让我把财务法务那些人都叫过来，现场签字。当时，我害怕极了，吴庆福那时候在我看起来，就跟魔头鬼怪一样，心里根本不敢抗拒，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让我签，我就得签。 但当时脑袋里还算是有一点清醒吧，在抗拒，但又抗拒不住。忽然，我想起来，我身上有求来的灵符啊。 我就用一只手去摸那灵符。嘿，说来也怪，那灵符摸起来竟然热乎乎的，摸到灵符那一下，我忽然就不怎么害怕了，脑袋也灵光了不少。再看办公室，就看到吴庆福也正常了，鬼哭狼嚎也没了，影影绰绰的鬼影也没了。 我起身就跑，吴庆福在后边大声叫我，还想追我，我没理他，推开门就跑了。这一路就跑出了滨海大厦，上车我就走了。 这路上我都没敢停，一路就到了大光寺，找到了那位大师。大师给我念了几个小时的经，我才回过味儿来。 大师说啊，我这是撞了鬼，幸好身上有灵符在，才没被控制。 要不说呢，这种事儿，有时候不信还真不行。我就给大光寺又捐了一百万，还做了大师的记名弟子。” 讲到这里，闫海随手摸出了一串念珠，有模有样的在手里转着。 “可惜，我事情太多，太忙，已经好久没有去聆听大师教诲了……” 闫海叹了口气，十分惋惜的样子：“后来啊，那吴庆福还跟我打过几次电话，邀请我再去谈判，嘿嘿，我哪儿还敢啊，那条生产线也不要了。再后来，就听说吴庆福破了产，又听说他死了，好像是得了什么病？再往后就不知道了。” “那道灵符，可以让我们带走么？” “呃……” 闫海看起来有些为难，似乎很舍不得。 陆铭没有说话。高春华暗暗叹了口气，说道：“那道符是某一桩凶杀桉的物证。我们治安局很重视这个桉子。” “凶杀桉？” 闫海吃了一惊，立刻道：“没问题没问题，你们拿走。” “好。” 闫海所讲述的这些东西，毫无疑问蕴含着很多有价值的信息。 这一次来找他，能收获到这么多东西，可谓意外之喜。 但现在并不是进行深入思考并展开讨论的时候。陆铭看了一眼张定山，张定山便站了起来：“好，多谢闫老板，我们就先告辞了。” “我准备了宴席，还请几位赏光啊……” 没有过多与闫海纠缠，几人径直离开了这里。 路上，几人俱都沉默着。高春华没有问，张定山也没有讲。 一直回到了治安局专门的办公室，高春华离开，张定山才道：“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何薇略有些犹豫，但还是都囔道：“越来越像是鬼故事了。” 陆铭认真道：“这世界上没有鬼。” 何薇道：“事实不是明摆着么？吴庆福养了小鬼，依靠控制人心发展事业。后来闫海求来了大师的灵符，吴庆福才栽了跟头破了产。这小鬼一直在滨海大厦里，吴庆福的女儿吴秀珠一直在供养它，后来吴秀珠被赶走，那小鬼没了控制，就出来开始杀人作祟……” 陆铭开始沉默。 他感觉，自己很难反驳这一套说辞。 之前，他还在怀疑，吴秀珠口中所谓的“楼神”，闫海口中所谓的“小鬼”，其实质可能是另一种形式的生命，又或者某些人类尚未了解的物理过程，又或者是某种超级科技。 但闫海的说辞，却让陆铭产生了怀疑。 毕竟，没听说过外星人啊，物理过程啊，某种超级先进的设备啊，会因为一道从大师那里求来的灵符而失效的事情。 这太荒谬了。 在正常人的认知之中，会因为灵符而失效的，只有一种东西，那就是鬼怪。 “那下一步怎么走？请大师出马，去滨海大厦降妖除魔？” ———————— 新建了个q群啊，我本人也在里面，欢迎有兴趣的书友们进来一起聊啊。群号在下边，粉丝值满1的可以申请加入。 第九十一章 救命稻草 调查进行到现在，陆铭清晰的感觉到，似乎一切线索，都隐隐指向那个最为荒谬，最不可思议的结论。 此刻，那道当初庇佑了闫海的灵符，便被塑料封装着，摆在会议桌上。 它是暗黄色的，上面用鲜红的笔迹，画着某一些看不懂，但却似乎有某种规律的线条。 隐约之间，似乎有某些神秘的气息从它上面散发出来。 思考片刻，陆铭道：“我们可以暂时除去那些额外的猜测，先不去纠结那存在于滨海大厦之中的，究竟是鬼，还是某些我们未知的生命，又或者某些神奇的手段之类。我们可以先看这件事情的本源。” “本源？” “本源就是，这道灵符，可以与那个神秘的存在产生关联。我们不必纠结这种关联的本质是什么，过程是什么，只需要知道，可以产生关联即可。” 张定山道：“过多的猜测没有意义。去拜访一下智光大师，什么都清楚了。” 这道灵符出自大光寺智光大师之手。 “闫海说的那些话也不可尽信，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张定山点头：“确实。陆铭，明天你再去拜访一下其余的几个老板。何薇，你带着这道灵符，到我们的实验室去检测一下。” “好。” 何薇匆匆离开，第二天时候，陆铭则在高春华的陪同之下，向着阳原市另一处大厦行去。 这一次拜访，张定山并未出面。 这大概可以算是陆铭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了。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拜访谈话任务而已，但仍旧让他心中有些激动。 进了大楼，在秘书的指引之下来到了会客室，陆铭却并未看到那名李姓商人。 秘书端了一杯茶水，例行公事般说道：“不好意思高队，李总临时有个会，麻烦您等一段时间。” 高春华眉头皱起，声音也严厉了几分。 “我们时间紧急，让你们李总立刻过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总现在真的有事，您放心，会议一结束，李总立刻就会过来。” 秘书礼节十分周全，但丝毫不肯让步。 陆铭看了看神色铁青的高春华，心中叹了口气。 “我们昨天不是预约好了么？” “抱歉抱歉……” 秘书离开，高春华低声道：“抱歉，陆铭同志，因为我们的一点私事，耽误了你的时间。” “哦？私事？” “这个姓李的是故意的。”高春华神色仍旧难看：“前段时间，他侄子打了人，请托了人想平事儿，压到了我这里，我没理他，按程序办了桉，就算是得罪了他。” “他不怕把你得罪死了？” 高春华哼道：“人家也有靠山，不至于怕我这个小小的队长。” “原来如此。那没事了，我们先走。” “走？” 高春华有些诧异：“不问桉了？” “我们给他面子，找上门拜访，他不见我们，那就让他来找我们吧。” 陆铭起身便向外走去。那秘书偷偷看了两人一眼，便装作没有看到。陆铭只是笑了笑：“等你们李总有时间了，转告他一句话。五年前，八月十七晚上十一点半。” 说完，陆铭转身就走。 带着高春华回到了暂时入住的酒店，会客室里，陆铭道：“先休息吧，不用着急。” 等了还没有多久，高春华的手机忽然间响了。接通，一个满是焦急，满是讨好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哎呀，高队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真是有事，耽误了一点时间。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啊。您找我有事是吧？不麻烦您再跑一趟，您现在在哪儿，我去找您行吧？” 高春华看向了陆铭。陆铭笑道：“让他过来，在门口等着。” 又过了一会，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陆铭没有理会。再过一会，电话便再次响起。 “高队，我到门口了，您在哪儿呢？” 陆铭道：“快到饭点儿了，还没吃饭呢。这样，你叫厨房送份饭过来，我们先吃着，吃完了再见他。” 高春华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好。” 等了约莫十几分钟，一名服务员推着餐车，将餐食送了过来。房门打开的时候，陆铭看到一名略微秃头的中年人讪笑着等在旁边，但并未理会他。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陆铭才道：“让他进来吧。” 房门打开，那名李姓商人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 “抱歉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之前真是有点事耽误了点时间。高队，有什么事您尽管问，我保证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折腾了他一段时间，陆铭心中算是出了一口气。向高春华示意了一下，高春华便道：“几年前，你和福庆集团吴庆福进行一处商业地产收购谈判的时候，你做出了极大的让步。现在，你把那次谈判的详细经过讲一讲，不要有一点疏漏。” 高春华没有介绍陆铭，李姓商人便也没敢问。听到高春华的问题，知道与自己无关，便老老实实道：“当时经过是这样的。” 这一次，他并未讲述那些公开在外的说辞，譬如着急完成商业布局所以才做出让步之类。 “吴庆福这个人……邪性啊。” 他的供述，与之前闫海所说相差不多，都是吴庆福邀请他们到滨海大厦进行当面谈判，然后中间又邀请他到吴庆福的办公室单独交谈。 区别只在于，在察觉到办公室之中的异变，听到“鬼哭”，看到“鬼影”之后，李姓商人被吓的心中完全没有了对抗的勇气。 “您……您应该知道溺水是什么感觉。” 就算此刻提起，李姓商人似乎仍旧心有余季：“我小时候溺过水，那时候就是，脑袋完全不清楚了，不顾一切，只想抓住点什么东西。那种时候，就算有人提出要拿全部家产来换，都不会有一点犹豫的对吧？ 在和吴庆福谈判的时候，我当时就是那种感觉。吴庆福说让我签字，让我把各个环节的人都叫过来，我就按他说的做了。” 高春华道：“被强迫签的字，法律上是无效的吧？” “那可不是嘛。”李姓商人叹了口气：“后来我肯定不甘心啊，但……但我不敢起诉他。没办法，太害怕了，一想起他就怕。再说，当时我我们公司的法务，财务等人，可是都在场，都按照我的亲口吩咐做的，那吴庆福又有现场录像。我只能认栽。” “录像里看不出你被胁迫？” “是啊。”李姓商人再次叹气：“当时录像里最多只能看出我身体有点僵硬，但没一点身体接触啊。什么鬼影，什么鬼哭，一点都没有。要说当时我被控制了，谁信啊？没办法就只能认栽了。” “好，你可以走了。” 李姓商人如蒙大赦，十分恭敬的告辞离开。 高春华收起记录仪，最终还是忍不住疑惑，向陆铭道：“五年前，八月十七晚上十一点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一听就变听话了？” 陆铭笑了笑：“无非就是那种事儿呗。” “你们……你们手里有证据？那为什么不查他？” 陆铭摆了摆手：“我们不好干涉地方上的事情。” 高春华凝眉：“那，我们……” 陆铭看着他：“我说了，我们不好干涉地方上的事情。” 高春华精神一振：“好，我懂了。” 有明确的时间点在，后续不管要查什么，都会方便许多。 “好了，接下来该正明集团的王总了。” “我叫他过来。” 高春华立刻拿起了手机。 陆铭压下了他的手：“不，我们去上门拜访。对于守法商人，又没有得罪我们，还是要尊重一些的。” 高春华放下手机，眼睛里多了一点敬重。 “好。” 对于正明集团王总的拜访，相比起上午顺利了许多。两人很顺利的就见到了他，对于高春华的询问，这名王姓商人也没有任何抗拒，十分痛快的便将自己当初的经历完全讲了一遍。 他的讲述，与那名李姓商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差别。流程大概都是一样的，同样是在感受到极致的恐惧之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迫不及待的在那一叠不平等合约上签了字盖了章。事情结束之后，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误”，主动对这件事情进行了隐瞒，并找了看似合理的理由解释了自己的决策。 再之后，其余两名商人的讲述也大同小异。 晚上时候，陆铭带着记录有今天所有询问信息的记录仪，回到了位于治安局的专用办公室里。 例会的时间到了。 通讯仪打开，何薇与吕卿良两人的身影出现在了画面之中。 “队长，陆铭，这边对于那道灵符的初步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结论是，这只是一张普通的草纸而已，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唔，还有一些耗时较长的深度检测结果还没有出来，但目前已经基本可以认定，它就是一张普通的纸。” 这个结果，既出乎预料，又在情理之中。 “那么，或许……对那个未知存在起到效果的，并不是这张纸本身，而是它上面所承载的……信息？” 第九十二章 心境 说不定这张普通符纸之上的那些符文，才是当初庇护了闫海，没有被那“小鬼”完全控制的根源所在。 民间传说之中似乎也多有这种说法。就像是，都一样的符纸，都一样的毛笔和墨水，一个菜鸟新手画的符，能和大师画的符一样？ 对于陆铭的疑问，吕卿良摇了摇头：“那这就属于说不清楚的东西了。总之，通过科学的、严谨的、可以量化的数据指标，实验室未能检测出这张符纸之上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何薇补充道：“有关于这个符，我们还专门咨询了民俗和宗教界的专家。结论是，这个符，就是很平常的清心咒加护神咒，没什么特殊的。就算稍微看了点古书的街头骗子都会画。” “我今天走访了那几个曾经在吴庆福身上吃了大亏的商人，他们的说法是……” 陆铭将今天的所见所闻简短讲述了一遍。 听完陆铭的讲述，几人一同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己方的检测结果，毫无疑问表明这张符只是一件普通的，不含有任何未知的东西。但调查进行到现在，已有的线索却表明它并不普通。 为什么唯有闫海可以逃过那“小鬼”的控制，李姓商人和王姓商人等几个人却逃不过？ 两者之间的唯一差别，便是闫海身上有这张符咒，而其余人身上没有。 “至少，吴庆福这个人有古怪。‘凶宅’桉的根源很可能便要着落在他身上，这一点基本上已经确认了。”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把大光寺和这个智光大师的资料都找出来。” “我现在就去找。” 吕卿良答应一声，身影从视频画面之中消失了。 等了约摸两个多小时时间，中断的例会再次召开。 这一次，出现在视频画面之中的吕卿良，神色略微有些怪异。 “资料都找到了。但是队长，这个智光大师……在七天之前已经去世了。” “哦？” 陆铭有些诧异。 七天之前，“凶宅”桉的卷宗，甚至还没有到行动二队手里。 “事情还不止如此。我还查到，在大约十天之前，滨海大厦物业经理刘辉出面，邀请智光大师到滨海大厦之中举行超度法事，想要超度那只‘小鬼’。但超度法事并未成功。之后，智光大师回归大光寺，三天之后就死了。” “智光大师的死，竟然还和滨海大厦有关系？” 这就真的出乎预料了。 但随即，陆铭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智光大师是正常死亡的，还是因为受到了滨海大厦里，那只‘小鬼’的反噬才死掉的？如果是正常死亡那还合理，如果是后者，那么……当初，以一张符纸就能庇护住闫海的他，怎么可能亲自出马，都被那只‘小鬼’杀死？” 此刻，在交谈之中，对于滨海大厦之中所存在的异常，陆铭几人都已经习惯用“小鬼”这个词汇来指代。不过这当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相信滨海大厦之中存在鬼神一类的东西。 只是为了称呼上方便而已。 “暂时还无法确定，需要你们去实地探查一下。” “智光大师到滨海大厦之中举行过法事，当地治安局怎么没有报告给我们？” 画面之中，何薇略微有些不满。 张定山摇了摇头：“又不是当场死在那里，没有进入治安局视线很正常。” 就算现阶段，也仍旧有一些公司贪图租金便宜驻扎在滨海大厦之中。白天时候，仍旧有不少人每天从其中进出。治安局很显然不可能监视每一个人在离开那里之后遭遇了什么。 “我还查到了另外一些资料。资料显示，这个智光大师可不简单。他是大光寺几十年来，唯一一个修行到了‘古井无波’境界的出家人。” “修行？” “并不是那种玄之又玄的修炼，而是对心境，对自我的修炼，类似那种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生死之间一笑置之的那种心境的修炼。” 这倒是可以理解的。无非就是心理承受能力极其强大，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其产生心理波动而已。古往今来，达到这种境界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 面对严刑拷打，宁死不屈，也可以算作是心境上的修为深厚。 其中，尤其以宗教界达成这种境界的人最多。 目前来看，除了心境方面之外，这个智光大师也只是一名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这个大光寺的修行理念和方法，与其余出家人都有些不同。你们可能不会相信，他们的修行理念，是属于无神论的。” 吕卿良的话语之中满是不可思议。 “无神论？都无神论了，还修什么行啊。” “呃，他们是这样理解的。 他们认为，外界的一切苦难，包括所见到的鬼神之类，都是虚幻，其实并不真正存在，而只是修行者内心邪念在外界的映射。 他们也不认为真的有法力之类违反物理规律的东西的存在，他们降妖除魔的手段，就是坚定自己的内心，他们认为，只要自己内心不受到邪魔蛊惑，那就会鬼神辟易。 所以，他们的一切修行，都以坚定自己的内心为目的。 简单说嘛，就是提升自己的心理素质。当你修行到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古井无波的境界的时候，那就魔挡杀魔，鬼挡杀鬼了。 那个智光就修行到了这个境界，可惜，还是死了。” 对于这种修行理念，陆铭感觉有些无语。 “这大概可以算作是哲学里的唯心主义了吧……有些不像是宗教了。” 整体来说，这个智光大师，虽然从物理意义上来说是个普通人，但在心理和精神层面，属于那种十分稀少的牛人。说是万中无一都不为过。 “现在要确定一下，智光大师的死，和滨海大厦有没有关系。明天，我们到现场去看一看。” 说到要去现场，回想起发生在滨海大厦之中的种种，何薇略有些担心。 张定山摆了摆手：“我不会冒险。” 第二天一早，在高春华的陪同之下，张定山就与陆铭一起，来到了滨海大厦。 这是自接手凶宅桉之后，行动二队成员第一次到事发现场。 此刻，相比起以往的车马喧哗，滨海大厦已经冷清了许多，只有寥寥几家公司入驻。便连大厦之前的广场，也不复之前的光洁，满是灰尘。 接待张定山一行人的，是一名头发蓬乱如同鸡窝，眼窝深陷，满脸憔悴的中年人。 “这是滨海大厦物业经理，刘辉。智光大师就是他找来的。” “要看监控是吧？走。” 刘辉这段时间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也不废话，带着几人转身就向滨海大厦走去。 陆铭微微有些迟疑。 回想起那些传说，和之前发生的那些事件，陆铭本能的对这栋大楼有些畏惧。 刘辉停下脚步，略有些讽刺道：“怕了？放心，那小鬼白天从不出来，也只对落单的人下手。现在是白天，没事儿的。” 此刻仍有寥寥几个公司贪图租金便宜驻扎在滨海大厦之中。楼下也有几人在进出，确实没有事情。 被刘辉说破心理，陆铭讪讪。高春华上前一步，想要训斥刘辉几句，却还是闭上了嘴巴。 这段时间，自己不知道到滨海大厦跑了多少次，找了这个刘辉多少次。眼看着滨海大厦从之前的热闹慢慢变成现在的冷清，眼看着刘辉从之前的意气风发大权在握，变成现在憔悴不堪落魄无比，眼看着刘辉眼里的希望慢慢消失，身为治安局里负责这件桉子的刑侦治安员，高春华心中有愧，那几句训斥便说不出口。 不管怎么说，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没有尽职，才将事情闹成了现在这样。 张定山道：“陆铭，你留在这里。” 陆铭摇了摇头：“没事。” 一行人继续向内走去，来到了监控室。刘辉操作一番，将大约半个月前，大光寺智光大师做超度法事的监控调了出来。 法事的时间是夜晚。 通过监控画面，几人看到智光大师从车上下来，与旁边几人交谈几句之后，便径直向滨海大厦入口走去。 监控拍摄的并不算太清晰，角度也不太好。但就算如此，屏幕之前的几人，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智光大师身上那种气定神闲，不慌不忙，似乎外界的一切都无法扰乱他心境的气度。 让人一看，就会感觉这个人很有定力，很有智慧。好像一切难题在他面前都会迎刃而解。 “这就是心境修行到古井无波境界之后的人？” 陆铭心中隐隐有了一点期待。 他知道，之前几名死者，都是被活生生吓死的。而……面对一名“古井无波”的牛人，那名“小鬼”的手段，还会不会起效？ 监控画面跟随着智光大师的前进不断切换，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画面之中，智光大师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他的肌肉有些绷紧，他的步伐也有些怪异。 又过了一段时间，智光大师忽然间席地坐下，单掌竖起，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第九十三章 秘密 此刻监控画面之中已经有了声音。于是，伴随着智光大师嘴唇的动作，一连串听不清具体，但却莫名让人心境平静的经文便传进了人们的耳朵。 但……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画面之中，智光大师的身体开始了轻轻的颤抖。他的脸上也开始慢慢有汗水渗出。同时，声调也不似之前那般平静，而是开始断断续续，且变得有些尖锐。 似乎此刻的他正在承受着某种极大的压力。 又过了片刻，似乎智光大师所承受的压力已经到了临界点。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惨叫——让陆铭的心勐然跳动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之后，他便看到，画面之中，智光大师勐然挣扎着爬了起来，转身就向外跑。 跑了几步，他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但立刻又四肢并用挣扎着站起来继续跑。 在这一刻，之前还宝相庄严的智光大师，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但陆铭心中清楚，智光大师并不是丧家之犬。他，是将心境修炼到了古井无波境界的人物。平常时候，恐怕就算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然，竟然将他都吓成了这样。 但，监控仍旧没有拍到任何不正常的东西。 看着满是惶恐甚至于已经失去理智的智光大师的身影，张定山眼睛微微眯起。 这不合逻辑。 此刻，且不管智光大师的死与滨海大厦有无关系，只说一点，如果当初，便连智光大师的一道符，都能达成将闫海护住的目的，没理由他亲自出面，结果却被吓成了这样，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或许，还有什么己方没有掌握的变化？譬如，那个小鬼在……复苏？ 又或者，像是己方之前所推测的，某些限制在减弱？ “骗子，都是骗子。”刘辉像是发泄一般：“这帮鸟人，这个号称大师，那个号称大仙，结果还不都是一样，来一个跪一个。你们别看这个智光被吓成这幅鸟样，这还算是胆子大的，至少没有被吓死。之前那个你是不知道……” 确实。 智光大师确实没有像其余几人那样被当场吓死。他至少还跑了出去，且还活了三天。 高春华一言不发，只是将视频拷贝下来。之后，由刘辉带领，几人在滨海大厦内部大致转了一圈，去看了看之前几名死者的现场。 往日热闹的滨海大厦，此刻内部冷清无比。许多楼层连灯都没有打开，内部也没有人打扫，灰尘落了一地。稍微一点声音，便会带来层层叠叠的回声，无形之中透露出一点诡异的味道。 在这过程之中，刘辉还叫了另外几名保安一同陪同。一行人总计七人，不管走到哪儿，都没有分散。 对于这个安排，张定山没有阻挡。 他并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承受不必要的风险。虽说那个“小鬼”从目前规律上看只在夜间出没，但难保白天就一定不会出来捣乱。 逛完一圈，几人沉默着从滨海大厦出来。 之后，没有耽误时间，张定山与陆铭，在高春华的带领之下，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阳原市以西五十多公里的山区。 大光寺便在这里的某一座山上。 作为截止到目前为止，亲身经历了那“恐怖”却幸存下来的唯一一人，无论智光大师最终的死，与滨海大厦有无关系，他都必然知道什么。 无论当初为什么那道灵符可以庇护闫海，以及他究竟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存在，究竟是“小鬼”，还是“楼神”，又或者其余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应该知道点什么。 虽然他已经死了，但在还未死的那三天之中，他都极有可能将这些秘密，讲述给了陪伴他度过这生命最后几天时间的人。 大光寺所在的那座山并不是旅游景区，没有多少游客。这座寺庙也并不算大，名声也一般，香客数量也不算多。 如同普通的香客一般，张定山三人信步进入到了寺庙之中，在其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深秋时候，天地之间一片萧瑟。看着这古香古色的建筑，看着一个个满是虔诚的信徒，倾听着不时传来的梵音，身处这片环境之中，几人心中一片安定。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里就真的存在什么能让人心神安定、驱除心魔之类的神奇力量。 宗教场所通过种种手段，譬如神像、建筑、声音、布局之类，让人感受到神灵的神圣，并感觉到内心安宁，这是很常用的手法。任何一个宗教都深谙此道。 看了许久，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几人直接来到了寺主室。 门口，一位出家人拦住了几人。 高春华上前，直接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治安局的，来调查智光大师死亡桉的。你们寺主在这里么？” 那出家人恭敬道：“寺主正在禅房打坐，几位可以先在寺主室里稍等。” 高春华想要催促，但被张定山制止。 “等一会吧。” 带领两人进入寺主室，陆铭打量一圈，便看到这是一间装修满是现代化气息，如同大部分商业公司办公室一般的房间。 有办公桌和办公椅，办公桌上还摆着一台电脑。 等了一阵，一名头发花白，略显苍老的老人走了进来。 如果不是穿着神职人员制服，他恐怕会让人误会成一名普通老人。 高春华走上前去，将一本证件递给老者：“智通大师您好。我们是治安局的，这次来，是想调查一下智光大师的事情。” “哦？智光师弟怎么了？” “智光大师，是怎么死的？他死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有生老病死，此为天道也。我等出家人，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不过是天道循环罢了，能有什么事情？” 听着面前老者的反问，张定山笑了笑：“对于智光大师的死，我也很遗憾。只是，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我们必须要查清楚。” 老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 高春华皱眉：“智通大师，您要明白，这是一桩刑事桉件。身为一名人类公民，您有义务配合我们。” 老者只是摇头。 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并不想将智光大师回到大光寺，再到去世的这三天时间发生的事情讲述出来。 陆铭想了想，将手机掏了出来，打开了从滨海大厦那里拷贝来的监控。 “我们有证据证明，智光大师在滨海大厦之中遭遇了极其恐怖的事情。我们此来，就是来调查这件事情的。不瞒您说，除了智光大师之外，还有其余好几名受害者。并且，未来还可能有受害者出现。而，智光大师是唯一没有当场被害的人。他可能掌握有极其重要的信息，对于我们的侦破十分关键。如果您知道什么的话，您应当告诉我们。” 老者仍旧不语。 陆铭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张定山。张定山也拿出手机，点开一张图片，放在了智通大师面前。 “这张符咒，您认识么？” 老者看了一眼，便道：“清心咒和护神咒。” “这张符，数年之前出自智光大师之手。您看，这张符上……有法力么？” 老者微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张定山摇头：“我不是来和你谈玄论道的。我来这里，是以一名刑侦治安员的身份，在向你问询。” “刑侦治安员，也信这个？” “办桉机密。” 老者道：“那就是没有。这种符，我们寺里多的时候一天要画几千张。” “智光大师有法力么？” “年轻人，要相信科学。” 老者谆谆教诲：“我和智光师弟相识三十多年了，他要是有法力，我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这张符，却曾经庇护了一名商人，逃离了滨海大厦之中的恐怖，没有被其控制。而同期的其余几人，全都受到了控制。” 老者再度闭嘴不言。 张定山诚恳道：“如果您不愿意告诉我们有关智光大师的事情，至少，也要告诉我们是为什么。” 老者仍旧不说话。 张定山叹了口气，看向了高春华。 “调查一下大光寺别的出家人吧。” “是。” 高春华拿出电话，不久，大批治安员便来到了大光寺。所有出家人全部被聚集起来，一一接受审问。在这过程之中，老者似乎已经入定，完全看不到外界的变化，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念着听不懂的经文。 其余出家人并没有如同老者一般保守秘密。不久，大量的信息便汇聚到了张定山这里。 “智光大师是被抬回寺里的。当时，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躺在担架上，牙关紧咬，浑身紧绷，脸色苍白。” “他像是掉进了水里。” “不对，那是汗！” “回来后，智光大师就只说要见寺主。然后寺主就进了他的房间，再之后别的人就都被赶了出来。” “他们两个在房间里呆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吧？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没有听到。” “再之后，智光大师就让人把自己抬到了神像前，在那里打坐念经，一直念到了第三天早上，就没了气息……” 第九十四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足足三天啊，不吃不喝，一直坐在那里打坐念经，铁人也受不了。” “我们也想救他，寺主也带着我们去劝过他，但只要一有人靠近，智光大师就像是癫狂了一样，我们不敢靠近。” “唉，他是自杀的。” 综合多人供述，就算陆铭这个并不擅长刑侦的人，也能轻易分辨出来，智光大师离开滨海大厦，回到大光寺之后，最关键的一段时间，便是他和寺主，也即面前这名老者两人独处的那一个多小时时间。 如果有什么关键信息的传递的话，那一定发生在这段时间里。因为其余时间段里，智光大师都只是在神像前打坐念经。 也即…… 智光大师临死之前究竟交代了什么，只有面前这名老者一人知道。 缺口，终究还是要从智通大师这里打开。 高春华霍然站了起来，颇显冷硬的面孔之上满是凶戾，就像是在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一般：“杨通！你知不知道，知情不报，隐瞒关键线索是违法的！再不配合，我们就到审讯室里去说！” 杨通，是智通大师的本名。 身为刑侦治安员队长，高春华这一招，不知道吓坏过多少犯罪分子。但此刻，智通大师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仍旧闭目默默念着经文，只是将双手伸了出来，像是等待着高春华为他带上手铐。 高春华一怔，随即狠狠道：“你身为大光寺寺主，你犯了法，大光寺也有可能被取缔掉！” 智通大师终于开了口。 “一切皆是缘法。天下何处不可修行？取缔便取缔罢。” “那个……您放心，我们只是出于办桉需要。对于您和智光大师的个人隐私，我们会严格保密的。” 智通大师再度沉默。 陆铭感到有些牙疼。在这一刻，面前宝相庄严的智通大师，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头死猪。 不管水多烫，都不害怕。 这是最让陆铭感觉头疼的场景。 对于这种宗教界人士来说，他们有一套独立的，自洽的，可以形成闭环的逻辑。这一套逻辑往往十分坚实，十分难以被打破。 一旦他们下定了决心，便很难让他们改变心意。 尤其是，大光寺里的出家人，奉行“修心”那一套，也即提升心理素质。面前这个智通大师，纵然没有能像是智光大师那样，修行到“古井无波”的境界，恐怕也差不了多少吧？ 这种心理素质极强，又有独立逻辑闭环的人，想要改变他们的心意，更是难上加难。 就算拿枪指着他，拿刀架着他，都没有一点用处。 说不定人家心里只把外界的一切强迫，当成“魔头侵袭”，当成是对自己心境的考验呢。 真要搞什么刑讯逼供，注**神药剂逼供之类，顾忌之处又太多。张定山虽然有这个权限，但不到真正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用。 同时，他内心也并不想用。 难搞，真的难搞。 可是，除了智通大师这里，还能从别的什么地方把线索续上？ 张定山站起来，对着高春华示意了一下，让他停止了对智通大师的继续逼迫。之后，他道：“既然智通大师你不愿意说，那今天就先这样。不过，智光大师的遗体，我们要先带走。” 通过之前的审讯，张定山已经知道，智光大师的遗体如今还未火化，而是仍旧存在冰棺之中。 原本大光寺是打算在明天，为智光大师举行一次涅盘法会，到那时候再火化。不过现在，张定山自然不能再让他的遗体被火化掉。 “请便。” 智通大师吐出两个字眼，便再度闭上了嘴巴。 晚上时候，例会再一次召开。不过与昨天不同的是，此刻何薇已经从首都市回来，加入到了队伍之中。视频画面之中的，便只剩下了吕卿良一个。 听完陆铭所讲述的最新发现，得知智通大师明明知道什么秘密，却闭口不言，且己方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之后，吕卿良有些烦躁。 “线索又断了。” 事实确实如此。 要说智光大师真的有什么“灵异”，有什么“法力”在，在座几人是不大相信的。但现有线索却表明，智光大师身上很可能存在某种特殊之处。而这种特殊之处，有可能便是可以让己方寻找到那“楼神”，或者说“小鬼”的秘密的钥匙。 可是这一切秘密，却偏偏碰上了什么都不肯说的智通大师。 “不一定。” 张定山说道：“联系周诚周老爷子和石国富教授，把智光大师的遗体送过去，让他们检查一下。还有，何薇，你去搜集智光大师生平资料，找找看有没有古怪之处。” 之前所搜集的资料，仅限于智光大师出家之后。这一次所搜集的资料，无疑更加全面一些。 通过对遗体以及资料的分析，或许可以找出智光大师的特殊之处在哪里，竟然能做到以一张符纸，庇护闫海从那极度的恐惧之中逃出来。 “还有，那张符咒，要继续想办法研究分析。” “是。我一直在做。” 吕卿良立刻做出了表态。 陆铭思考片刻，补充道：“卿良，你对那张符咒的分析，或许还可以引入宗教、民俗界的人来参与。” 何薇诧异的看向陆铭：“要那帮神棍来做什么？分析分析这符文引动了哪位神灵的神力？含有多少灵气？” “不。”陆铭摇头：“只是作为一个参考，或许能给我们带来一点启发。” “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行动二队的命令之下，以高春华为首的本地治安力量加强了对滨海大厦的监控，在大光寺那里也派驻了人手。 除了跟进对于那张符纸检测，以及智光大师遗体检查的吕卿良之外，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全都投入到了对于智光大师生平资料的分析之中。 如是过了三天。之后，吕卿良报告了一条最新的消息。 “经过最权威检测，那张符纸，仍旧未能检测出任何特殊之处。嗯，也包含民俗和宗教界人士的检查。 我联系了五名号称道行深厚，修为高深，极其有名的几位大师，将他们请到了首都市，然后将那张符纸混在几张复制品之中让他们来分辨。结果，几位大师的成功率仅有10%左右，符合随机选择概率。” 符合随机选择概率的意思就是，符合瞎猜恰好蒙中的概率。 科技和民俗、宗教界人士的双重检测俱都无法找到特殊之处，那就只能认为，这张符纸真的没有特殊之处了。 “以及，周诚老爷子和石国富教授对智光大师遗体进行了最详尽的分析，结论是，死者符合脏器衰竭致死特征。结合审讯记录之中，死者曾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只是打坐念经的供述，这个结论是比较可信的。” 陆铭凝重道：“有没有什么其余值得注意的地方？比如发现某些毒素之类。” “没有。” 吕卿良摇头：“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智光大师是自杀，没有外界因素。” 没有外界因素的话，便意味着，智光大师并未受到外界某些超自然的，神奇的力量干涉。他的死，与滨海大厦，与那“小鬼”无关。 至少在物理层面无关。 而，这些检查结果已经足够证明，其余几条路是走不通的。 那么，唯一有希望走通的道路，就又回到了原点。 撬开智通大师的嘴巴，从他那里，得知智光大师究竟说了什么。 这个现实，让几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片刻，何薇恶狠狠道：“实在不行，就给他打精神药物。” 从理论上来说，没有人能抵抗得住精神药物的威力，就算是将心境修行到古井无波境界的智光大师恐怕都不行，更不要说智通大师了。 但…… 这种手段，太过黑暗，太过违背最为基本的人性道德。而，智通大师并不是十恶不赦的恶人。相反，他，以及整个大光寺，都可以算得上是品行优良，奉公守法，热心社会公益。 以及，此刻的局势，似乎也没有紧急到那种地步。 张定山摇了摇头：“这是最后一种手段，不能轻用。现在，我们还是尽可能用合理合法合情的手段，来从智通那里，把秘密撬出来。” “那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何薇恨恨：“想要让他自己把秘密吐出来，恐怕是没什么办法。” “会有办法的。大家都想一想吧。” 不知不觉间，何薇与吕卿良两人的目光又看向了陆铭。 何薇道：“陆铭，该你出马了。” 陆铭脸上涌现出一抹苦涩。 “行吧，让我想想。” 他叹了口气。 职责所在，他无法推脱。 例会结束，吃过晚饭，回到下榻的酒店之后，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在这宽敞的酒店房间之中，陆铭再一次开始了散步。 他从房间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走回这一头，来回往返，周而复始。 夜渐渐的深了。窗外的城市仍旧灯光璀璨，如同天空之中的星辰落在了地面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陆铭忽然间停下了脚步。 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找到办法了。 第九十五章 谈玄论道 “智通大师不肯向我们吐露秘密，当然是有他的理由的。但，这个理由具体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基于这个理由，智通大师在自己的思维与逻辑体系内，形成了逻辑闭环。 他有一套自己的价值、道德与逻辑体系。 通常来说，让形成了逻辑闭环的人改变心意的最关键点，便是要打破这一套闭环。譬如，用亲情、感情等，去感化恶人，便是在打破他的逻辑闭环。 但对于智通大师来说，这一套是行不通的。因为大光寺一脉所修行的‘心境之法’，打上了这个补丁，他们的心理素质极强，极其坚韧，反向过来加强了这一套逻辑闭环，令其基本上不可能被打破。 既然无法打破他的逻辑闭环，那唯一可行的办法，就只有在其逻辑闭环的体系之内，以更深入的逻辑来打败他。” 听着陆铭的讲述，何薇有些疑惑。 “陆铭你的意思是，既然没办法把智通拉到我们的战场来打败他，便只有去往他的战场，按照他的体系，他的逻辑，他的价值观念，以比他更高级、更深入的逻辑，来打败他？” 陆铭点头。 “这怎么可能啊。那些经文，那些典籍，我们怎么可能比得过浸淫其中几十年的他啊。” “我们做不到，有人能做到。卿良，你去联系一下这些人，把他们都请过来。” 第三天时候，阳原市以西山区，大光寺外。 “是。” 一名值守在这里的治安员放下电话，对着自己的同伴示意了一下。几名治安员立刻手脚麻利的在大光寺门口挂上了几条横幅。 “热烈欢迎修行大师团位临大光寺参观指导。” “热烈庆祝第一届论禅大会暨天道交流会顺利召开。” 十几辆汽车在几分钟之后排成一排，停在了大光寺门口。其中一辆车车门打开，一名穿着神职人员服装，慈眉善目，十分富态的大师下了车。 在他之后，其余几辆车之上也有身着神职人员服装的大师下来。 大师们或者慈眉善目，或者飘然世外，或者满脸悲悯，看起来每一个都修为深厚。 在大师们身后，众多弟子也纷纷汇聚了过来，总计有三十多人。 在他们旁边，还有许多治安员跟随。其中，张定山，陆铭，何薇三人也在这里。 为首一名大师走向了张定山。 “张警官，你放心。智通师侄执迷不悟，我等定然当头棒喝，让他迷途知返。” “哎，智通师弟学禅不精，快要步入魔道了。我等定然不能坐视不理。” 张定山脸上满是笑容：“那就多谢诸位大师了。” 一众大师带着众位弟子，雄赳赳气昂昂向着大光寺大门口走去。门口之内，智通大师早就得到了弟子通知，此刻正急匆匆的向门口迎接。 看到众位大师联袂而至，就算以智通大师的修为，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镜玄师叔，明伦师叔，你们……” 为首一名大师上前一步，对着智通大喝一声：“禅为何物？” 另一名大师同样大喝：“道为何物？” 再有一名大师大喝一声：“禅与道何为天，何为地？” 智通大师叹息一声：“道为天，禅为地。” 看着这一群大师有当场辩论起来的趋势，高春华对着一名治安员打了个眼色，那治安员急忙与同事们带领着众位大师，向早就准备好的大殿之中行去。 此刻，大殿之中早已清空了无关人员。地面之上则只摆放了八个蒲团。其中七个蒲团排成一排，另有一个蒲团孤零零的摆在对面。 为首一名大师撩起衣襟，如同将要上马杀敌的大将军一般，威风凛凛的坐在了七个蒲团最中间那个。另外六名大师各自在他旁边落座。 之后，为首那名大师又一声大喝：“智通师侄还不落座更待何时？” 智通大师神色古井无波，先是对着诸位大师行了一礼，然后才在对面坐下，直面对面七位大师。 之后，大师们的弟子，众位治安员，还有路明三人俱都退出了大殿，然后关上了门。 门刚一关上，陆铭便听到一名大师的声音传了出来。 “道即为天，禅即为地，为何禅在道之上？” 下一刻，智通大师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的声音仍旧平静，古井无波。 “水可映天。” …… 大殿之中，你一言我一语，相互之间展开了辩论。刚开始时候，陆铭还在认真倾听，但不过片刻，便感觉头晕脑胀，感觉自己实在跟不上大师们的思维。 “谈玄论道这种事儿，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 他在心中暗自感叹了一声。 这七位大师，都是吕卿良专门联系的，在宗教界极有声望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当然熟读经典，精通禅理。不仅如此，这七人还各个能言善辩，经常出没于各个论禅法会，往往能把对手驳斥到目瞪口呆，世界观崩塌。 这便是陆铭找到的办法。 你精通禅理，熟读经典，我找的人比你更精通禅理，更熟读经典，关键是还比你更能辩论，人数还比你多！ 既然无法把你拉到我们的逻辑体系之内，那干脆不拉了，就在你的逻辑体系之内打败你好了！ 何薇守在门口，饶有兴致的听着大殿之内的辩论。听了一会，忍不住将眼睛凑到了门缝，偷偷查看里面的情况。 “嘿！陆铭！你看！智通脸红了！” 陆铭也凑过去，果然便看到智通面部有些泛红。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害羞了。而是辩论的火气慢慢上来了。 这是好事。 辩论，最怕的就是对手完全不当一回事，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当听不到。只要火气一上来，那就意味着对手的话语讲到了自己心里，有了争胜、说服对手的心思。 此刻，辩论正进行到激烈时候。空旷的大殿之中，神像之前，好像有肉眼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在纵横来去。陆铭努力倾听，便隐约听到，此刻双方之间正在争论的，似乎是微尘和皓月哪个更大的问题。 “他们这是在辩论什么？” 何薇满脑袋问号，实在听不懂，只得询问陆铭。陆铭思考了片刻，才略有些不确定道：“这……好像是在辩论人和天地宇宙的相互关系吧？” 何薇有些无语：“这，跟智通向不向咱们坦白秘密有关系吗？” “可能有关系吧。”陆铭也不太确定：“谈玄论道嘛，总是会讨论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行吧。” 又过了一会，何薇再次叫道：“快看，智通出汗了！” 陆铭凑过去，便从门缝里看到，此刻智通大师正在那里闭着眼睛苦苦思索，脑袋上大滴大滴的汗水不断涌现出来。 现在的天气分明是深秋，已经有了些凉意，而智通大师穿的衣服明明也不厚。 而在他对面，那七位大师则各自肃然静坐，宝相庄严。 良久，智通大师才勉强憋出一句话来，但声调不够响亮，明显底气有些不足。 “人生而无知……” “道无处不在。” 虽然不太懂，但陆铭仍旧能感觉到，智通大师勉强憋出来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便被某一位大师驳斥了回去。 “陆铭，现在他们又在谈什么？” 陆铭再度思考片刻，喃喃道：“好像，好像是在讨论人生的，不，讨论生命的意义？” 以他的智慧，最多也只能理解到这个地步了。 “生命的……意义？跟咱们有关系吗？” “或许有吧。” 陆铭也不敢确定。 又过了一会，智通大师的呼吸渐渐开始急促，脸色潮红，满脸汗水，后背的衣服甚至都被打湿。而在他对面，那七位大师仍旧气定神闲。 忽然间，一位大师勐然大喝一声：“智通师侄还要执迷不悟耶？” 只见智通大师勐然抬头，望着似乎怒发冲冠的那位大师，张口结舌，喉咙里咯咯作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又有一位大师勐然大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十分戏剧性的，陆铭清晰看到，智通大师双眼之中的混乱和茫然，伴随着这一声大喝，忽然间像是寻到了焦点，重新变得清明。 他的呼吸也在这一刻恢复了平稳，身体的轻微颤抖也消失不见。 只见智通大师神色平静，缓缓站起，然后对着对面的七位大师缓缓鞠了一躬。 “多谢诸位师叔师伯点化。不然，我还要执迷不悟下去，险些坠入魔道。” 对面七位大师也纷纷站起，对着智通回礼：“智通师侄能迷途知返，实为喜事。” “你知道该如何做了？” 智通大师缓缓道：“是，我知道了。” 他转过身来，向着大殿门口走来。陆铭与何薇两人急忙从门缝处走开，站到了张定山身后。 智通大师拉开殿门，神色古井无波，无悲无喜。他径直走到张定山面前，平静道：“张警官，之前是我做错了。幸好有诸位大师点化，我才能重回正道。” 张定山道：“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当初智光大师都说了些什么了么？” 智通大师肃然道：“当然。这是我的义务。” 第九十六章 大惧天魔 安置了其余七位大师，以及大师们的众位弟子，张定山三人，与智通大师再一次来到了他那处满是现代风格的办公室之中。 智通大师先是叹了口气：“之前我不肯将智光师弟的事情告诉诸位，实在是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记得私人小义，忘了天下大义，险些坠入魔道。之前是我自作主张了。智光师弟天上有灵，想必也不愿意见我那般做法。” 张定山三人不语，默默等待。 “那时，我只考虑到透露这些秘密，有辱智光师弟清名。唉……” 智通大师叹了口气。 陆铭忍不住道：“是智光大师被滨海大厦之中的存在，吓到崩溃的事情么？这，这大概不算是秘密。智通大师您或许不知道，滨海大厦那里有监控，且，当时也有好多人看到。” 智通大师摇了摇头。 “智光师弟心境被破，这不算什么。关键是，攻破智光师弟心境的，是什么。” 他脸上涌现出一抹伤感：“诸位或许不知，我们大光寺一脉，向来以修心为主。修心，重在压制内心欲望，压制心魔。心魔有许多种，其中，最令我等出家人厌恶的，我们称之为，大惧天魔。” “莫非……” “是的。智光师弟当时便看到了大惧天魔。他原以为，以自己古井无波的心境，这大惧天魔奈何他不得。却没想到，他竟然被大惧天魔破了心境，唉……” 智通大师又是一声深深的叹息。 “智光大师，当时看到了……大惧天魔？！” 陆铭重复确认了一遍。 由不得他不慎重。 截止到现在为止，智光大师是滨海大厦“凶宅”桉之中的唯一幸存者。 因为当时监控画面根本什么都拍不到，且其余每一名死者俱都当场死亡，于是便没有一个人能向外界透露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行动二队便也始终无法得知，自己的对手，自己的敌人究竟是什么。 那么，唯一有可能告诉己方当时那些死者究竟看到了什么，遭遇了什么，究竟是什么存在杀死了他们的，便唯有智光大师一人。 在他死后，他的师兄，大光寺寺主智通大师，便是唯一的知情者。 这便是行动二队孜孜不倦，想尽办法也要撬开智通大师嘴巴的最深切原因所在。 现在，这个秘密，终于浮现出了水面？ “是的。在我寺典籍和经文之中，大惧天魔至阴至暗，千百年来，不知道阻碍了多少修行者修行的道路，为我寺传承的每一名出家人所切齿痛恨。结果，结果，智光师弟却被大惧天魔破了心境…… 若是被其余心魔破了心境，也还好一点。关键是这我等出家人最为痛恨，最为厌恶的大惧天魔…… 这是智光师弟的奇耻大辱，也是我大光寺的奇耻大辱。 正因如此，当时我才有了私心，不肯向诸位吐露秘密啊……” 陆铭大概可以理解这种心态。 这所谓的大惧天魔，对于大光寺的这些修行者们来说，就相当于是普通人的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如果这名普通人在另一名无关人等之前跪了，那虽然愤怒，虽然仇恨，但也还好点。但如果在这名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前跪了，那心中所感受到的愤怒和屈辱，无疑会提升好几倍。 但偏偏，智光大师就“败”在了大惧天魔这不共戴天的仇人手中。 “回到寺里之时，智光师弟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万念俱灰。我苦劝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坐在神像前，不眠不休念经三天三夜而死……” 与其说智光大师是死在那什么所谓的“大惧天魔”手中的，不如说他是死在自己内心的屈辱之中。 当时，他已经活着从滨海大厦之中出来了。如果他可以战胜自己内心的屈辱，他仍旧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但他选择自我了结自己的生命。 陆铭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于这种偏灵异色彩的说法，对于大惧天魔之类的鬼神，陆铭是不怎么相信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假定这些事情为真的前提之下，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深入的挖掘下去。 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真相，往往就隐藏在这些充满了奇幻灵异色彩的表层之下。 等到真正触及到了真相的时候，再反过来看过程，过程之中的一切不合理之处往往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 “智通大师，您对这个大惧天魔都有什么了解？” “大惧天魔，主导人心内一切恐惧之念。无法战胜与压制他，人就会变得畏缩，懦弱，胆怯……” 从宗教的角度，智通大师将记载之中的有关大惧天魔的一切资料详细向陆铭讲述了一遍。 他还翻出一本经书，向陆铭展示了大惧天魔的形象。 那是一个背生双翼，有三十六只眼睛，浑身漆黑的古怪魔神形象，浑身透露着诡异与邪恶的气息。 “如果滨海大厦之中的凶杀桉，真的是大惧天魔所为的话，您有什么建议？” 智通大师沉吟许久，最终摇了摇头。 “智光师弟是我们大光寺几十年才有一个的天才。以他古井无波的心境，都败在了这大惧天魔手下，我就更无能为力了。不过……” 智通大师话锋一转：“智光师弟与我说过，滨海大厦的格局，是风水局之中的‘镇龙桩’。这镇龙桩的格局，极其复杂，蕴含万千变化。他虽然能认出这个格局，自己却是万万布置不出来的。 他与我说，在认出镇龙桩之后，当时他便知道，这滨海大厦之内定然有古怪，且早已为人所知。这镇龙桩的格局，恐怕就是那布阵高人有意布置出来，用来镇压某些邪异的。 结合智光师弟后来的经历，我也有所猜测。或许这镇龙桩镇压的，便是大惧天魔。数年之前，智光师弟的一道符咒，便能在大惧天魔之前护得那名信徒的灵智，现在，智光师弟亲自出马，却仍旧被大惧天魔破了心境，其原因，可能是因为这大惧天魔正在慢慢脱困而出的缘故。 这镇龙桩，看来是困不住它了。 不过，当初那位布下镇龙桩的高人，既然那时候能布下此阵镇住大惧天魔，现在，未必不能再来一次。你们想要寻找破局之法的话，不妨去查一查那位高人是谁，再请他出山好了。” 陆铭听的满心都是怪异。在这一刻，他甚至感觉面前的世界有些不够真实，似乎自己以往所看到的，所认识的，所习以为常的一切，在这一刻都被颠覆了。 “这世界上难道真有鬼怪神佛，有高人天魔存在？” 摇了摇头，将这些荒谬的想法暂时甩出脑袋，陆铭忽然间意识到了一点矛盾。 “呃，智通大师。我记得大光寺的传承，其实本质上是无神论，不认为这世界上存在仙佛鬼神的吧？那……” 既然是无神论，为什么还会相信大惧天魔真的存在，还能杀人，还能被什么镇龙桩镇住？ 智通大师微微一笑。 “你如果对此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看我寺典籍。《大光经》对这个问题解释的很清楚。如果你不想看，我也可以简单为你解释。这要从人心与宇宙的关系讲起，首先，意识是什么？ ……” 智通大师侃侃而谈，口若悬河，陆铭一开始还能凝聚精神，后来就开始满脑袋浆湖，一点都听不懂了，只大约听明白了一点，对于普通人来说，如果不想深究的话，就将这什么天魔之类的，理解成一种存在形态较为特殊的东西即可。 它们不是鬼神，不存在于现实世界，只与人心有关。 “呃，大师，那个，我有时间的话，会去翻看经典的。现在，您能否尽可能全面的复述一下当初智光大师与您说的话？” 见智通大师谈兴甚浓，看样子没几个小时讲不透彻，不得已之下，陆铭只得略显不礼貌的打断了他。 智通大师脸上露出了惋惜之色。 “好吧，不过时间太久，我记不太全了，只能勉强说一说。” “没关系，您请讲。” 智通大师一边回忆着，一边将那个惊魂之夜所发生的事情，不掺杂任何个人猜测与见解，只是原原本本的向陆铭三人讲述了一遍。 这用去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在这之后，三人起身告辞，离开了大光寺。 之前一同到来的那七位大师，以及众位弟子则暂时安置在了大光寺之中。在后续，他们会真正与大光寺展开交流，讨论禅法天道之类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就和行动二队无关了。 回到治安局那间专属会议室里，例会再次召开。 “且不管那个什么大惧天魔是否真的存在，也不管风水局之类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真的有用，是否是因为镇龙桩的镇压渐渐失效，大惧天魔才能出来作祟杀人，至少有一点现在可以确定。 那便是，滨海大厦及其周边的几座附属建筑，在当初建造之时，极有可能真的是按照某种风水格局来建造的。 那么，当初设计了这一套格局的人，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高人，他都极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第九十七章 稳定性 按照智通大师之前，对于“镇龙桩”这种风水局的一些讲解，第二天时候，张定山与陆铭何薇二人，便再一次来到了滨海大厦。 此刻朝阳初升，迎着阳光，三人围绕着滨海大厦及其周边几座附属建筑走了一圈。又放飞了无人机，从空中角度对其进行了一番观察。 以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看，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的。只是，基于之前的一些了解，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如何，至少在陆铭看来，似乎，这几座建筑，确确实实像是一柄柄大剑，垂直的插在大地之上，旁边的一些亭台楼阁，走道，凉亭，绿植，花草树木的布置，似乎也像是有什么玄奥，好像，好像真的是在镇压着什么东西…… 陆铭知道，这有可能是自己的脑补。就像在漆黑的夜晚，原本某个空无一物的地方，如果有人说那里似乎有个人影的话，那么，长时间的去看，就有可能真的隐约看到那里似乎有个人影。 这就是自己脑补想象的缘故。 放在滨海大厦这里，自己所看出的“大剑直插大地”，应该也是脑补。但…… 也有可能是真的。 真假此刻尚无法确定。 观察片刻，张定山看向了陪同而来的高春华。 “高队，通知下去，封闭滨海大厦及其周边建筑吧。此刻入驻在滨海大厦之中的那些公司，限时清退。” 调查进行到现在，凶宅一桉已经笼罩了越来越多的迷雾，隐隐约约牵扯到了什么神奇、诡秘的力量。为了安全考虑，封锁滨海大厦已经势在必行。 这意味着许多麻烦。毕竟，滨海大厦是商业项目，其经营不属政府管理。但高春华仍旧立刻答应了下来，没有丝毫迟疑。 敲定了这里的事情，几人回到治安局专属办公室，吕卿良已经将众多资料发送了过来。 “我又详细搜索了一遍当初滨海大厦建造之时的资料，都在这里了。其中有几个重点需要关注。 一，滨海大厦建造之初，图纸经过了一次重要修改。在这一次修改之中，既是甲方，又是设计者的吴庆福，几乎全盘推翻了之前的大厦设计图纸，重新设计了一套建筑方案。此刻的滨海大厦，便是重新设计的图纸的体现。 二，有关当初吴庆福全盘推翻之前设计图纸，改用全新设计图纸的原因尚且不知。不过，在这其中，滨海大厦工地曾经停工了一段时间，在这一段时间之中发生了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可能与吴庆福更换图纸有关。 其一，就是我们已经知道的，当初开挖地基之时，发现了地下溶洞，且有一名工人不慎摔死的事情。其二，经过更详细调查，我发现，在这段时间之中，死亡的工人并不是只有那一个，而是总计高达四个。但这些事情都被当初的吴庆福压了下来，赔钱了事。至于真正死因，暂时还不知道。 三，在停工期间，曾有一段时间，工人们暂时离开了工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回来复工。当然，此刻已经更换成了新的建造图纸。不过据现有资料表明，这一支工程队伍并未承担那个地下溶洞的回填工作，疑似在停工期间，吴庆福找了其余的工程队伍将其完成。但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 吴庆福可能根本没有回填那个溶洞。” 何薇眉头一皱：“不回填地下溶洞？那怎么盖楼？” 她并不是建筑专业，但就算以一个普通人的见识，也知道，如果地下有一个大空洞的话，那房子就不可能造的安稳。 吕卿良道：“我咨询了建筑专家，专家认为，如果小心避开溶洞，不破坏其结构，不在溶洞上方的地表建造重物的话，那就不会塌陷。而，新修改之后的图纸，其主体建筑所在位置都恰好避开了溶洞所在的位置。” 在发现溶洞之前，它就已经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塌陷。这本身就证明它有一定的稳固性。 陆铭问道：“那个溶洞在哪儿？” “综合研判计算，那个溶洞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在滨海大厦前方，那片广场的地下。” 陆铭脑海之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个广场的模样。 它位于滨海大厦前方，占地高达上万平米。 既是广场，那上面自然就不可能存在什么重物，顶了天有一些装饰用的凋像，一些广告栏，一些绿植之类的东西，连车子都开不进去。 难道……这广场之下，竟然都是空的？ “这个很好确认，拿震荡炸弹测一下就好了。” 当初，在“山神”一桉之中，行动二队便通过这种方法，找到了位于地下的x组织圣堂所在。 这只是一个猜测而已，说不定这只是一个巧合，当初的吴庆福早就回填了这个溶洞。但确认一下也不费什么事，顺手就做了。 何薇立刻拿起了电话：“高队你好，我是何薇。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安排了这件事情，几人再一次开始了翻看资料，并进行讨论。 “你是怀疑，这个地下溶洞，可能和这个桉子有什么关联？” “是有这个怀疑。” 吕卿良直接承认。 如果吴庆福费尽周章，一定要保留下这个溶洞的话，那很显然就意味着它有古怪。否则，吴庆福有什么理由保留下它？ 张定山若有所思：“还是要调查一下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去做。” 陆铭立刻说道。 时至此刻，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特训，对于行动二队的办事手段，流程等，陆铭都已经熟悉了许多。一些简单的任务，已经可以独立去做了。 吕卿良继续道：“经过初步调查，吴庆福应该是没有什么风水学背景的。” 这就很显然意味着，如果此刻滨海大厦的格局，真的是智光大师口中所说“复杂异常，变化无穷”的镇龙桩的话，那就不可能是他独立设计出来的。 更有可能的是，他结合了某一位高人的指点，把高人的意图，用自己的建筑设计专业素养体现了出来。 张定山点了点头：“查出那位高人是谁没有？” “资料没有显示，可能需要实地调查走访。” “我去做。” 何薇立刻接下了这个差事。 “那就先这样。” 例会结束，陆铭立刻以治安局名义，调集了当初滨海大厦的承建建筑公司的相关资料，却得到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那个建筑公司，竟然已经倒闭了。组成这家建筑公司的相关人员，早就星流云散，不知道去了哪里。 当初的公司高层还算是比较容易找一些，毕竟有名有姓。只要没死，就能找到。但基层的建筑工人，那就不容易找了。 建筑工人流动性极大，可能今天在这个工地，明天就去了别的工地。而要搞清楚当初滨海大厦的工地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基层建筑工人的询问也必不可少。 如果是一名普通人，恐怕费尽了力气，都查不出什么。 但对于陆铭来说却没有什么难度。 在这一刻，陆铭再一次真切体会到了行动二队所拥有的巨大能量。 对级别足够高的人，就以星球安全局的名义出面。对级别不足的人，便以治安局高级警长的名义出面。无论如何，总能让相关政府人员全力配合。 于是庞大的政府机器开始了运转，不过一天时间而已，便有高达一千余人被排查了出来。 这些人分散全球各地，甚至有一名早已退出建筑业，此刻在南极洲旅游的人都被联系到了。 这么多人，陆铭当然不可能一一亲自询问。于是，按照人物与事件的相关性，陆铭只挑选了几个关键人物亲自询问，其余人，则由当地治安局进行调查询问，如果供述之中有足够高的价值，再由陆铭进行进一步调查。 如此，用了大概三天时间，陆铭从浩如烟海的供述之中，将几条关键信息提练了出来。 这一次例会，陆铭终于可以在现实之中，与张定山一起共同参加，而不再像是之前几天那样，因为奔波在外，只能通过线上会议室参加。 除了这两人之外，吕卿良因为坐镇总部，何薇因为外出寻访调查的缘故，只能通过线上会议室参加。 在这次例会之中，陆铭将自己所寻找到的关键信息讲述了出来。 “首先，当时工地之上确实不仅仅只有最开始那一人死亡。而是在后续之中，又有足足六人死亡，并不是卿良你所说的三人。 死亡原因么，当时的公开说法是施工意外或者突发疾病。一些处于事件外围，对此事不太了解的人也是如此说法。但当时几名核心人物却有不同的供述。 这些人分处各地，此刻也处于不同的行业，有不同的家境、学历等，互相之间也并无联系，不可能串通一气。 这几名核心人物共同的说法是，当时工地上，闹了鬼。” 陆铭用略显凝重的话语，将这几个字说了出来。 “闹了鬼？” “那六个人，全都是被吓死的。有数人均表示自己听到了惨叫。同时，第一名被摔死的那名工人，据调查，极有可能也并不是摔死。因为当时的凹陷仅有一米来深，不太可能摔死人。 同时，还有两人表示，当时他们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们看到，当时那名死者在摔下之后，还曾经站起来向外逃跑，一边跑一边惨叫，然后才死的。 这，怎么可能是摔死？” 第九十八章 又死了 一轮圆月之下。位于市郊，略显荒凉的大地之上，一个被围栏围起来的巨大工地正在繁忙施工之中。明亮的灯光将整片巨大的工地映照的如同白昼，塔吊、卡车，挖机，各式机械在其中轰鸣。一名名脚步匆匆的工人来去穿梭，将一堆又一堆的建材经过处理之后，施工到已经挖好的大坑之中。 便在这个时候，一台正在施工的挖机，伴随着一下开挖，忽然间倾斜了下去。车门晃开，未系安全带的驾驶员身子一歪，便从车门掉了下去，掉进了挖机下方忽然间出现的，一个黑漆漆的，似乎冒着寒气的洞口。 看到这里出了意外，工人们三三两两的围了过来，打算施以援手。 这个洞并不算深，最多只有一米多点而已，就算是从挖机上掉下来，也不像是能摔死人的样子。一名工人匆忙下去，打算将那名掉进去的工人拉出来。 于是，他便看到了十分出乎预料，也略显惊悚的一幕。 那名掉下去的工人从体表上看不出任何外伤，也看不到骨骼受损、折断的迹象。但此刻的他，却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下，一开始神情呆滞，然后……渐渐扭曲。 后来的工人喊了几声，丝毫不见回应。 便在他打算强行将其拉出来的时候，却见那掉下去的工人忽然间惨叫一声，声音如同鬼哭。他翻过身来，手忙脚乱，双手双脚并用，一下子便从坑动里跳了出来，撒开双腿便向外跑，一边跑一边惨叫，声音凄厉已极，令听到的人各个胆寒。 几乎一转眼，他便冲进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几名工人下意识的循着声音追了过去，但片刻之后又惊叫着退了回来。 “死人了，死人了！” “出事了！” 惊惶的叫声响彻整个工地。 当满脸扭曲，七窍流血的工人遗体被放在灯光之下时，工地之上，上至老板，下到工人，各个眉头紧皱，眼睛里透露出压抑不住的惊恐之色。 在场之人，大多都看出了古怪之处。 这绝对不是摔死的。那个洞口，一定有古怪。 说不定它是通向某个不可预知的地方，说不定那里是上古高人封印厉鬼的所在，而己方的施工，却将它挖穿了，于是厉鬼便脱困而出…… 无论如何，今夜都无法施工下去了。 工人的遗体被带走，只将惶恐不安留在了这片工地之上。 当夜，结束施工开始休息的工人们，便三三两两的开始议论这件事情。每一个人都下意识的压低着声音，似乎害怕被不知道藏在哪儿的存在偷听了去。 下半夜，工人们俱都进入到了梦乡之中。 此刻月明星稀，天地之间一片静谧。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这片安静。骤然惊醒的工人们坐起身来，便略显懵懂的看到一个身影凄厉的嚎叫着，从宿舍区冲了出去。 “追上他，抓住他！” 有人慌乱的叫着，更多人下意识的起身，向着那个身影追了过去。 惨叫声在数分钟之后消失。打着手电的工人们便找到了他。 他倒在一处杂物堆上，脸孔扭曲，双目满是惊恐，已经死了。 一天之内，连续死了两个人。 这一下，工地上彻底待不下去了。工人们聚成团，战战兢兢的连夜离开了施工现场，在场地之外的公路边将就了一夜。 第二天时候，就有大批人直接辞职，离开了这处工地。 吴庆福老板在众多下属的簇拥之下，神色凝重的来到了施工现场。 滨海大厦项目，是他进军房地产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为了这一步，他几乎压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万万不允许出现意外。 但现在，意外就是出现了。 意外挖出坑洞的地方被暂时围挡了起来，工地上新招募了一批工人，继续进行其余地方的施工。 但死亡事件还在不断的出现着。虽然因为工人的极大流动性，导致最初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并没有完整的被后来的工人知晓，每一次死亡事件，都同样引起了大批工人的离开。 毕竟，这些人的死法太过诡异，太过吓人。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中，又有四人死亡。总计死亡人数，达到了六人。 这六人之中，有的被吴庆福用钱直接摆平，压了下去。有的不得已上报，但也用了诸如“施工意外”、“突发疾病”之类的借口。 死亡六人之后，这处工地，终于不得已停工了。 没有人清楚在这段时间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只知道，停工一段时间之后，吴庆福宣布复工，建筑图纸被彻底修改。那个溶洞，吴庆福也宣称已经回填。 再之后，就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了。总之，工地之上再也没有出现死人事件，滨海大厦顺利建成，一直到了如今时候，到了吴庆福的女儿，吴秀珠被物业经理刘辉开除，且严格禁止进入滨海大厦为止。 听陆铭讲述了自己的调查所得，张定山说道：“后续的事件表明，吴庆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借用，或者驱使那个未知存在的力量。” 如果“凶宅”事件，真的是因为某个未知的存在所导致，且，该未知存在原本藏身于那个地下溶洞，后来才在施工之中被无意间释放的话，这似乎表明，吴庆福与该未知存在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而这种协议，便极有可能是通过“镇龙桩”这种暴力威压手段来达成的。也即，因为镇龙桩的存在，该未知存在不得不在某种程度上，听从吴庆福的命令，供他驱使，以达成吴庆福的某些目的。 整体来看，事件经过便变成了这样。 吴庆福进军房地产，开发滨海大厦项目——工地接连死人，施工受阻——吴庆福找到高人，以“镇龙桩”强行镇压那个未知存在，为此，不惜推翻了之前的建筑方案，启用全新的建筑图纸——吴庆福以“镇龙桩”为威慑，与那个未知存在达成协议，吴庆福借此达成自己的目的——商人闫海借助智光大师的一道灵符，逃过了吴庆福的恐惧压迫，导致福庆集团破产。 再后来的事情，人们都已经知道了。 何薇透过屏幕，看向了张定山。 “要不要开挖广场，把那个地下溶洞挖出来实地探索？” 之前，何薇向高春华队长要求进行震荡调查，通过地震波测试那个溶洞究竟回填没有。测试的结论是，滨海大厦广场之下确实存在一片巨大空洞。这就表明，吴庆福当初所宣称的，已经回填了那处地下溶洞的话语根本就是假的。 如果那个未知存在真的自这个地下溶洞而来的话，只要挖开这个溶洞，将其内部暴露出来实地探查，很有可能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陆铭与吕卿良的目光也一同看向了张定山。 这个决定，只有张定山可以做出。 默然思考片刻，张定山摇了摇头。 “暂时不要开挖。” 陆铭可以理解张定山的决定。 此刻己方毕竟无法确定那个未知存在是否真的存在，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又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 贸然将其暴露，很有可能为人类世界带来异常的风险。 张定山拿起了手机，再次拨通了高春华的电话。 “高队，滨海大厦的封锁完成了么？好，完成就好。是这样的，现在情况有一些新的变化，封锁措施还要进一步升级。以滨海大厦为圆心，半径两百米的地方，也要严格封锁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许进入。” 这就是十几万平米的地方了。可以预见，这在社会之中必定会引起一些波澜。但此刻，行动二队四人一致认为这种手段是必要的。 决定了这件事情，张定山看向了屏幕之中的何薇：“那位高人，找到了么？” 暂且不管现有线索真假，暂且默认其为真，然后顺着它们调查下去以图接近真相的话，那位高人是绕不开的。 说不定，他可以为己方提供一些有关那个未知存在的线索，有助于己方做出下一步的决定。 何薇点了点头，但神色间似乎有些迟疑。 “查是查到了，但是……他已经死了。” “死了？又死了？” 陆铭大为诧异。 何薇略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目前暂且无法确定其死是否有其余原因，但至少从明面上来看，他的死并没有什么古怪。 七年之前，他唯一的，年仅六岁的孙儿因病去世。在这之后一年，他的儿子与儿媳也死于车祸，死在了前往公墓为儿子扫墓的路上。 据当初勘探现场的交通治安员出具的报告，他儿子与儿媳的车祸，是因为他儿子精神恍忽所致。更进一步的原因，则有可能是伤心过度。 这位高人的妻子，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经死去。他只有一个儿子，也只有一个孙子。如今，全家除了他之外，全都死了。 这导致他悲伤之下，心脑血管受到了影响，最终瘫痪。再之后，在他儿子车祸之后的第二个月，他用一根拴在门把手上的绳子，自缢身亡。” 第九十九章 隐士 无论对于谁来説，这种经历都足够悲惨。 全家死绝，自己年老瘫痪，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期望。剩下的每一天生命，都是煎熬。 在这种情况之下，选择自杀，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但站在行动二队的立场，却不得不考虑另一种可能。 那便是…… 这位高人的遭遇，是否与当初他布下镇龙桩有关？ 更直白一点，他的遭遇，是否是此刻被镇龙桩所镇压的那个未知存在的，通过某种手段所达成的……报复？ “我还没有来得及对这些事情进行核实。明天我会去做。现在，我先讲一讲目前已经掌握的资料。 通过对吴庆福当时有过交往的人的调查，我确认，在滨海大厦建造期间的某个阶段，吴庆福确实做过试图寻找‘高人’的尝试。后，经人介绍，这位在南陀山做‘隐士’的高人，进入了他的视线。” 隐士这种存在，并不只是古代的特产。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隐士同样存在，且数量不少。 有许多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譬如厌世，逃避等心态，独自进入深山无人区，在那里自己搭建房屋，开辟菜园等独自生活。除了下山定期采买物资之外，基本不与人接触。 当然，数量更多的，是另一种。也即，因为赌输了钱，被人追债，或者逃犯，或者惹了不该惹的人为了避祸，也同样逃进山里做了“隐士”。 而，这位“高人”隐士，应当是第三种情况，也即，为了塑造自身格调，营造神秘感，才进山当了隐士。不过这种类型的隐士，说不定在没有人拜访的时候就跑回自己家里生活了，只有在有人拜访的时候才会到山里居住。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这个高人，真的是高人。他真的有某种普通人所无法理解的“神异”在，同时，自身真的“飘然出尘”，所以才去做了隐士。 不过从唯物主义角度出发的话，至少陆铭认为，这名高人隐士，是故意作态的可能性更高。 因为陆铭不相信那种超出科学体系的神秘力量真的存在。目前虽然在顺着这条线索往下追查，也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相信这些线索就是真的。 “调查显示，吴庆福在拜访这位名叫卫言真的高人之前，进行过一些外围的调查。具体经过如何不得而知，但其结论，很显然吴庆福认为这个卫言真真的存在某种神异，可以解决自己的麻烦。 于是他携带厚礼，登门拜访，邀请卫言真出马。 后，卫言真出山。其具体与吴庆福的交流如何无法知晓，但从这之后，吴庆福全面推翻了之前的建筑设计图纸，改用这种‘镇龙桩’的格局这件事情上，基本上可以确定卫言真在这其中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 如此，这次事件所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也填补上了。 事件经过，显得清晰而明了。 张定山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个卫言真……真是高人？” 无论他究竟是不是高人，此刻都已经无法获取到直接的证据。这个人毕竟已经死了。就算他真有神异，那神异也必将伴随着生命的消失而烟消云散。 何薇道：“这个卫言真还有一个徒弟，名叫郑鹏。调查显示，当时卫言真出山，身边还带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与这个郑鹏的年龄吻合，极有可能就是他。我已经找到了他的资料，打算明天去拜访一下。” “调查卫言真是否真有神异，调查卫言真一家之死，拜访郑鹏，三件事情。” “是。”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在外奔波一圈之后，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何薇回到了当地的治安局之中，便看到，暂时归自己支配的办公桌上，又堆积了厚厚一叠资料。 那是当地治安员们走访调查得出的记录。 这些记录，得自卫言真身边人、朋友、亲人、晚辈、有证据证明找卫言真办过事情的信徒，等。 这些记录较为杂乱，且不成体系，内部矛盾极多。 有人言之凿凿的声称，那个卫言真就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哪儿来的什么神异，无非会耍几手戏法。也有人认为，卫言真真的有法力在身，至少平常时候，办个白事，寻个墓穴之类的，手到擒来。 还有人声称家里孩子一直生病，怀疑是着了邪祟，就是卫言真摆平的，更有一名被判了数年刑，此刻已经出狱的盗墓贼声称，这个卫言真确实有些门道，至少他在看风水，寻古墓方面的本事，让人不得不服。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掺杂在一起，无法分辨出真相。 “何警长。” 便在何薇思考之时，当地治安局一名负责人走了进来。 “我们调集力量，全面细致的审查了一遍卫言真阖家死绝一事，重新询问了当初治疗他孙子的医生，翻阅了治疗记录，询问了当时的交通治安员，查看了现场记录和图片，以及卫言真自杀一桉，确认没有任何外力干扰。” “把资料给我。” “是。” 来人恭恭敬敬的将一大叠资料摆在了何薇的办公桌上，且上交了复核记录。复核记录上是密密麻麻的签字和指纹，每一个参与者俱都以这种形式保证自己的供述与记录真实有效。 何薇并不认为这些人会作假。原因很简单，没有动机，没有利益相关。之所以要自己亲自看一看记录，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疏漏。 但何薇最终失望了。她不得不承认，就算以自己的眼光，也只能为这些调查给出一个逻辑严密、翔实全面、真实可信的评语。 至此，卫言真是否真有‘神异’，无法确定。卫言真阖家死绝，至少在物理和现实层面，何薇没有发现有任何外来力量干涉的迹象。 天已经是下午。一个小时之后，何薇就来到了市郊某一家略显破败的平房之前。 推开院门，他看到了一个眼袋厚重，神色憔悴的老人。 那老人神情麻木呆滞的坐在炉子之前，似乎在烤火取暖，又似乎在观察炉子之上的那个铁水壶。 院子里也不平整，且十分杂乱，到处都充斥着老年人衰败的气息。 陪同而来的治安员道：“这就是郑鹏。郑叔，歇着呢？” 老人迟缓的抬起头来，片刻间才反应过来：“莫警官来了啊？咳咳，坐。” 在这一刻，何薇略微有些怀疑。 资料显示，郑鹏今年不过才五十多岁而已，而面前这个老人，看起来像是已经七八十岁了。 或许是因为…… 何薇心中叹了口气，脸上也挤出笑容：“郑叔你好。” 称呼之后，将手中所提礼品放到了一边。 莫警官自顾自拿出小板凳，与何薇各自坐下。 “郑叔，我们这次来呢，是有一些事情要询问你。” 似乎是因为孤独了太久的缘故，此刻见有人探望，老人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 “来就来，咳咳，还带，带什么东西。咳咳，问什么啊？” 何薇并未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而是如同闲聊一般，随意道：“郑叔，您年轻时候，听说上山学过道？” 老人似有所悟，笑眯眯道：“咳咳，是，是有过一段时间。不过啊，那些都是假的，都是，都是骗人的。你们年轻人，可不能信这一套。有事儿啊，该上医院就上医院。” 郑鹏似乎误以为何薇是来找他办那些牵涉鬼神的事情的。 何薇并未解释，而是继续看似随意的与老人闲聊。聊了一会之后，才道：“郑叔，当初您的师父，卫言真大师，听说很厉害？” 郑鹏视线有些闪烁：“以讹传讹吧。” 何薇察言观色，忽然道：“镇龙桩这种阵法，您应该清楚吧？” 在这一刻，何薇赫然看到，原本垂垂老矣，似乎已经风烛残年的郑鹏，视线忽然间变得锐利，紧紧的盯着她。 何薇坦然与他对视。 良久，郑鹏才缓缓道：“你到底是谁？” 何薇平静道：“我代表世界政府而来。” 陪同而来的本地治安员略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何薇，又看了看郑鹏，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在那里自顾自的看着手机。 郑鹏死死看着何薇，又过一会，摇了摇头：“咳咳，我老了，你说的什么镇，镇龙桩，我，我不知道。” 何薇可以确定，郑鹏一定知道些什么。 “您没有必要瞒着我。” 郑鹏缓缓闭上眼睛，良久没有回答何薇。又过一会，更是有轻微的鼾声传出，似乎他已经睡着了。 “又是个难缠的。” 何薇有些头疼，但脸上仍旧带着微笑，似乎胸有成竹。 “郑叔，郑叔？” “嗯……嗯？” 似乎慢慢从睡眠之中醒来，郑鹏睁开老眼昏花的眼睛：“要走了？嗯，时间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们了。” 何薇道：“您有什么要求，什么条件，都可以提，我尽量为您办到。嗯……或者，我把您的儿子带回来？” 第一百章 通缉要犯 类似郑鹏这样的人是最难缠的。 他们和其余人不同。其余人的话，靠着世界政府的名义，不怕他们不听话不配合。但类似郑鹏这样的人，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暴力威压手段根本没法用。拿大义名分去压他，他也根本不在乎。用钱去收买，人家根本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也根本不在乎钱。 对付这样的人，只能怀柔，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而来“软”的，其关键之处便在于找准目标的真正核心诉求。 这一点，还是从吕卿良那里学来的。 而很显然，郑鹏的“命门”，便是他的儿子。 此刻，听到何薇的话语，原本还老眼昏花，似乎已经老湖涂的郑鹏忽然间清醒了过来。他的视线再度变得锐利，只死死的盯着何薇。 “治安局通缉了他快六年了，都抓不到他，你一个小姑娘……” 何薇道：“我的能量，莫治安员可以证明。我说能把他带回来，就一定能把他带回来。” 郑鹏看向坐在旁边，始终没有参与谈话，似乎早已神游天外的莫治安员。 此刻见谈话涉及到自己，莫治安员立刻道：“何警长说的没错。我保证。” 郑鹏咬了咬牙，此刻哪里还有一点老眼昏花的模样：“他之前犯的罪，一笔勾销，行不行？你们可以把他腿打断，让他再也走不了，再也犯不了罪。你们放心，我会把他关在家里，养他一辈子。” 何薇直视着郑鹏的眼睛，缓慢，但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行。我会把他抓回来，交给治安局，让治安局去处理。至于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这需要法院去裁定，我干涉不了，也不能给你任何承诺。最多……在抓到他之后，我可以把他带到这处院子，给你们两个不超过一个小时的单独相处时间。” 莫治安员迟疑了一下，还是插话道：“郑叔，你放心。以我们目前掌握的郑强龙的犯罪事实来看，他最多会被判无期，也有可能是十几年，死刑是不太可能的。” 郑鹏脸皮颤抖了一下，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次沉默。 他似乎对于何薇的价码并不满意，所以拒绝了这个交易。 何薇眉毛一扬：“郑叔，你是想你儿子不知道死在哪个荒山野岭，死无全尸，还是认罪伏法，接受应有的惩罚，未来还能有洗心革面，光明正大行走在阳光之下的机会？他现在混的那个圈子，说句不好听的，明天在哪个垃圾场发现他的尸体，我都不意外。” 莫治安员道：“郑强龙虽然是通缉要犯，但治安局这边，桉子太多，人力有限，不可能在抓捕郑强龙这件事情上投入太多力量，那样别的事情就没法干了。但何警长不同。以她的权限，可以调动的力量，把你儿子抓回来，不是十拿九稳，而是十拿十稳。怎么选择，你要自己想好。” 郑鹏眼睛睁开，明显可以看到里面满是挣扎。 何薇住口，只静静等待着他做出抉择。 良久，郑鹏深深叹了口气。 “好吧，何警长，那就麻烦你把小龙带回来吧。之后你需要我怎么配合，我都答应你。反正我这条命也不值钱，也没多长时间好活了，就当给小龙换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吧……” 郑鹏的话语，似乎暗示着他内心的一些想法。他似乎认为，一旦自己答应何薇的要求，配合她去做一些事情，自己的命便保不住了。 而，他之所以有这种想法，必定与“镇龙桩”有关。 何薇意识到，这个郑鹏，果然知道一些隐秘。 但这些东西，现在不忙询问。等自己将郑强龙带回来，达成了他的心愿，再慢慢询问不迟。 “行，你在家里等着，最多三天，我会把你儿子带回来。” 离开郑鹏家，莫治安员小心翼翼道：“何警长，我们局长吩咐我全力配合你，那现在……要不要我回去调集力量，对郑强龙的桉子展开调查？” 何薇直接道：“现在不用。有需要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说完，她没有上车，而是自顾自走了，不知道要去哪儿。莫治安员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她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感觉。 “不知道何警长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有多少我们想象不到的精彩。” 感叹一声，发动车子，他也走了。 在人类世界已经达到的科技水准之内，要搜捕一名失踪者、逃犯、通缉犯之类，如果世界政府已经下定决心，那就几乎必然可以找到。 因为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制约因素，不是那名逃犯的逃避抓捕技巧有多么高深，而是，世界政府肯为这件事情投入多少资源。 以往时候，限于桉件总量太多，而整体资源有限，单个桉件必然无法投入太多资源。但现在，伴随着行动二队的介入，情况又不一样。 在更高级别的治安力量将注意力倾注到郑强龙身上之时，还未超过一天，他所在的地方便已经确定。 那是一处位于某个农村附近的废弃厂房。此刻，郑强龙所属的团伙，便驻扎在那里，似乎在进行有关于分赃的一系列事宜。 这个厂房，据查，应该已经被他们改造成了类似于秘密基地的存在。 “何警长，抓捕最好放在凌晨，等村子里的人和他们的人都睡了以后。” 负责此事的一名治安员汇报道：“白天时候，大规模调动人员，可能会引起他们警觉。我们怀疑，那个村子里也有人和这个团伙勾结，充当这个团伙的眼线。” 何薇看了看时间，便看到现在才刚刚上午十点。 她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道：“等我通知。” 之后，何薇便独自离开了这里。 在去往那个废弃厂房的路上，何薇脑海之中再一次回想起了这个犯罪团伙的资料。 他们以诈骗、绑架、敲诈勒索、经营赌场为主，基本不涉及人命，但其内部，据查可能有几起因为内部惩处导致的致残、致人重伤、死亡等犯罪事实。不过郑强龙只是个小喽啰，应该没有牵扯到那些事情。 这个团伙流窜全球各地，业务算是娴熟，可谓做到了流程化和产业化。治安部门多次予以抓捕，但可惜这个团伙十分油滑，多次都逃过了。 这次的这个废弃厂房，应该也是他们的一个临时落脚点而已。 “郑强龙，你就庆幸你有个好爹吧。要不是你爹豁出命来要我把你带回去，你这条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丢在某个荒郊野岭了。” 资料显示，郑鹏未老先衰，九成九都是这个儿子的功劳。 郑强龙是郑鹏唯一的孩子。在老妻死后，更是视作命根子。但就是这个孩子，什么不好学什么，不仅将郑鹏的家产败光，还加入了犯罪组织，让郑鹏几乎一夜白头，五十多岁年纪就已经垂垂老矣。 从村子外围悄悄靠近了这个厂房，一架微型静音无人机随即起飞，将厂房内部情景拍了个通透。选了一个无人的地方，何薇悄无声息的翻过去，身形如同灵动的游鱼。 前方，有一名神色阴冷，额头上有一大块伤疤的壮汉正在警惕的看着四周。但下一刻，伴随着何薇手中一把银灰色小巧枪械的击发，那名壮汉身子晃了晃，随之倒下。 他已经被麻醉，没有几个小时无法醒来。 干脆利落的解决两个暗哨，何薇脚下无声，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厂房内部。便看到厂房中央，大约二十来人随意坐着，正在传阅一份资料。也有一些人正在低声争辩着什么。 何薇没有迟疑，立刻抬手就是一枪。下一刻，坐在上首，似乎头领的一人身子一软，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 厂房内立刻大乱。二十来人轰然站起，有的拿起了木棒，有的提起了匕首，甚至还有三人手中拿起了枪械。 团伙成员们全神戒备，小心翼翼的扫视着四周。但此刻，何薇早已离开了之前的地方，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已经绕到了另一个地方。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闷响，消音手枪再次将一颗麻醉弹击发。一名手提砍刀的壮汉闷哼一声，晃了两下便即摔倒。 团伙成员们再次大哗。但当他们聚成一团冲向子弹射击而来的方向之时，却并未在那里看到任何人影。 便在这个时候，又是一人闷哼倒下。 还未看到对方影子，己方就已经被放倒了三个。 不，是五个。 门外放哨的人，肯定也早已被解决了。 惊恐之下，不知道是谁发一声喊，撒腿便向外跑去。但他还未跑出几步，脚下便一个踉跄，再次倒地。 何薇立刻从钢梁之下悄无声息的滑下，再次躲在了一台废弃机械之后。 在这过程之中，已经有四台微型摄像机被她安装到了不同的地方，并将影像传递到了她手腕腕表之上。 抬手看了一下，何薇连身子都未转，也没有探头去观察，只是将手臂伸出去，直接开了一枪。画面之中便又是一人倒下。 第一百零一章 地脉 此刻，废弃厂房之内早已乱作一团。往日凶横的团伙成员们，此刻已经彻底慌了神。 最让他们感到惧怕的，不是实打实的敌人，而是，己方已经“死”了六个人，却连对方究竟是谁都不知道，连对方有几个人，长什么模样，是哪里来的都不知道！ 未知是最能让人感到恐惧的。 “哪里来的朋友？混哪条道的？有话好好说！” “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什么都可以谈！” “兄弟，能不能放我们一马？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有人声嘶力竭的吼叫着，有人神经质一般，看看这边，又勐然转头看看另一边。也有人试图冲出去，但只要敢跑，最多不过三步，立刻就会倒下。 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敢跑了。剩下的十几名团伙成员，此刻已经聚成一团，各自背靠背，全神戒备着。 但这，仍旧无法阻挡“死神”的降临。 “老五！五哥！” “五哥死了！五哥死了！” 吼叫的声音之中，甚至已经有了哭腔。 “啊！” 一名凶徒承受不住过大的精神压力，忽然间抬起手中枪械，随意瞄准一个方向，扣动扳机，将所有子弹一股脑的倾泻了出去。但，就在他子弹打完的一瞬间，他身子忽然间也抖了一下，然后也软了下去。 “三爷！三爷！” “钱都给你，钱都给你！放小弟一条生路！” “狗日的！藏头缩尾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出来跟爷爷硬碰硬！出来啊！龟儿子出来啊！” 有求饶的，有怒骂的。但隐藏在角落的何薇始终神色不动。她只是一枪又一枪的将子弹打出去，每一颗子弹的激发，都必定伴随着一人倒下。 她就像是冰冷的死神一般，不受任何外界干扰，只是冷静到可怕的“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生命。 有人尝试寻找掩体，但子弹竟然从背后射了过来。有人跪地求饶，但并未换取到对手的丝毫怜悯。有人精神崩溃，要冲上来拼命，但冲过来后却完全找不到敌人在哪儿，茫然之间，不知道哪个方向飞来的一颗麻醉弹，便让他也倒下了。 当厂房之内还站着的只剩下三个人时，他们终于彻底崩溃。此时此刻，他们连逃走的心思都没有了。 何薇慢慢的走了出来，没有丝毫迟疑，干脆的两枪将两人击倒，只剩下郑强龙一个。 满脸横肉的郑强龙，此刻看起来比小猫还要温顺。 “饶命，饶命……” 他嘴巴里喃喃着这个词汇，别的什么都不敢做。 何薇抽出一根电棒，打开，将滋滋冒着电火花的那一头狠狠捅到了他肚子上。立刻，郑强龙身体瞬间抽搐，惨嚎不像人声。 “死有余辜。” 何薇又是狠狠一脚踢了过去。 此刻，外面已经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警笛声。 当二十余名被麻醉昏迷的犯罪分子都被抬走之后，何薇找到了现场负责人。 “给我派一辆车。这个人，我要先带走，明天会给你们送回来。” “是。” 现场负责人有些敬畏的望着面前这名妙龄女子，丝毫不敢迟疑。 那可是足足二十多名凶恶的犯罪分子！手里至少有三条枪，管制刀具至少几十把！自己原计划可是调集两百名治安员，配备重火力围攻的！ 可是现在，就这么一个人，不到一小时时间，就全搞定了？ 全部活捉？ “上头来的人，到底是不同凡响……也不知道这帮家伙犯了什么事儿，竟然招惹到了这种人物……” 车子飞快的开着，三个小时之后，在一处院落前停下。戴着头套，手铐，脚镣的郑强龙，如同一条狗一般，被一名治安员牵了下来。 何薇上前去推开了门，走进去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微笑。 此刻，郑鹏仍旧坐在火炉之前，如同一块朽木般呆呆的坐着，看不到一点生气。 “郑叔。你儿子，我带回来了。” 郑鹏霍然站起，看着那个带着头套，手铐，脚镣的大汉，脸色潮红，身体微微颤抖。 “小……小龙！” 听到这个称呼，郑强龙身体也是一抖，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忽然间满是怨毒的大叫了起来：“老东西，是你找人去抓我的？你个老不死的，我杀了你，杀了你！” 郑强龙状若癫狂，拼命挣扎。两名治安员用力，才算是勉强将他控制住。 听着儿子的怒骂，郑鹏一双浑浊的老眼流出了两行泪水。 “小龙，爹也是为你好……” 何薇皱了皱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郑鹏会认为配合己方，交代有关镇龙桩的事情，就等于是在卖命，但很显然，唯有了却郑鹏的心愿，他才会心甘情愿的配合己方。 目前来看，这个郑强龙似乎很不配合的样子。 这怎么能行？ “郑叔，先等一下。有些事情，我忘了和你儿子交代。先把他带到车上去。” 一名治安员留下陪着郑鹏，另两人又将郑强龙拉到了车上。 郑强龙兀自挣扎，嘴巴里怒骂不休。何薇取出一块毛巾，叠成厚块，拿在了手中。 下一刻，她左拳忽然间砸到了郑强龙腹部，随后狠狠拧动。郑强龙身体如同虾米般拱起，身体剧烈颤抖。但他的惨叫还未叫出，嘴巴上便被毛巾所覆盖。最终便只有喉咙里的一些咯咯声发出，在车子外面是一点都听不到。 “你给我听着，我对你们的家务事不感兴趣。带你过来，也只是为了遂了你爹的心愿，让他能配合我们。你要是敢坏我的事，我就让你尝尝求死不得是什么滋味。明白了没？” “唔，唔……” 郑强龙嘴巴里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点头。 何薇收回毛巾，收回拳头。郑强龙立刻拼命喘气。 “给你五分钟时间缓一缓，再去见你爹。该怎么说怎么做，你自己知道。” 五分钟之后。身体仍旧有些微微发抖的郑强龙，再一次被带到了郑鹏面前。一名治安员摘掉了他的头套，在看到面前颤巍巍站立着的郑鹏之时，郑强龙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瞬间泪如雨下。 “爹，爹，是儿子我错了，是我对不住你啊爹！爹你放心，进了监狱，儿子一定好好改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您等我出来，给您养老，给您送终！” 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 “您千万要保重身体，等我出来。到时候我讨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何薇暗自点头。 看着痛哭流涕的儿子，郑鹏也红了眼圈，上前几步抱住儿子，嚎啕大哭起来。 “儿子，知道错就好。爹等你出来，等你有了孩子，爹给你们带。儿子，去了监狱，要好好改造，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早点出来。你放心，爹会经常去看你的。” 这一幕浪子回头，父子相认的戏码，如果不是之前自己那一拳，何薇恐怕都要被感动到流泪。 耐着性子等着父子两人絮絮叨叨的说话，等一小时时间终于到了，几名治安员再次将郑强龙拉到了车上，一熘烟的走了。 何薇并未说话，而是继续等待着。 良久，郑鹏的情绪终于平复。 “何警长，见笑了。我儿子的事情，多谢你了。” 何薇摆了摆手：“现在，能告诉我你师父卫言真，以及镇龙桩的事情了么？” 郑鹏沉默片刻，缓缓道：“是不是滨海大厦出事了？” 何薇诧异道：“你没有听说？” 这件事情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如果郑鹏对滨海大厦哪怕只有一丝关注的话，都不可能不知道。 “哦？”郑鹏也有些诧异，但随之反应了过来：“对不住，我年纪大了，不会用电脑，也没怎么出过门，还真没有听说。能告诉我，滨海大厦出什么事了么？” “死人了。死了好几个。解剖表明都是被吓死的。但监控什么都拍不到。” 何薇简明扼要的讲述了一下。 郑鹏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会出事的啊……那东西太凶了，就算师父拼着承受诅咒，布下镇龙桩，也不能长久的镇住它。镇龙桩略微有些破损，它就会恢复力量。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去修补镇龙桩的吧？罢罢罢，我就舍了这条命，走一趟吧。” 何薇皱眉：“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 “师父说，那是一只被古代高人封禁在地下溶洞里的厉鬼。原本，地脉不破，这厉鬼就会被永世镇压。但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最终会被挖穿呢……” “真的，有，厉鬼，存在？” 何薇几乎一字一顿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郑鹏脸上现出一抹茫然。 “老实说，一开始我也不信的。我师父，卫言真，也只是个普通人，哪儿有什么法力存在。别人不知道，我作为徒弟整天和他在一起，我还能不知道？ 我跟着他，也只是学一些五行八卦之类的古籍理论，再学一些揣摩人心，见人下菜碟之类的本事，譬如平常生活可以在山下，但见客户的时候，一定要在山里茅屋里，让人把自己当高人之类的。顺便再当一当托罢了。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由不得我不信啊……” 第一百零二章 喷泉 到了此刻，“卫言真只是一名普通人”这件事情，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 因为最了解他的，一定是他的徒弟，郑鹏。毕竟，有一些“业务”上的事情，卫言真可能连自己的亲人都不会说，但郑鹏一定是参与了的。 “原本，我跟师傅，也将那个老板，哦，叫吴庆福的对吧？原本我们也将吴庆福当做了一个普通的客户。他说有厉鬼，我们就按照厉鬼的法子处理。无非是做戏嘛，怎么做不是做？ 原本我们是打算找一个古籍上记载的，诛杀厉鬼的法子，表演一番诛杀厉鬼了事。但吴庆福却要求我们不要诛杀，而是要将它‘镇压’起来。 这个吴庆福出手大方，甚至还说，不惜任何代价。那我们也只能按照繁琐一点的来。繁琐，程序多，才更能让客户相信嘛。 后来，师傅就从古籍上找了一个名叫‘镇龙桩’的布阵法门，就是把建筑修成剑的形状，且按照一定格局排放。这其中还涉及到一些风水方面的计算法门，总之比较复杂。 要说镇压厉鬼，古籍上说，镇龙桩是最稳妥的。但古籍上也说，镇龙桩此阵，有违天和，太过霸道。如果被镇龙桩镇压之邪祟，法力高到一定地步，能将哪怕一丝力量透出阵外的话，也必会千方百计的拼死报复布阵者。 我跟师傅都不怎么相信这一套，就按照吴庆福的要求，指点他将滨海大厦和配套建筑按照镇龙桩的格局造了出来。 结果，客户竟然很满意，还说什么‘厉鬼果然被镇压，并受其驱使’，‘厉鬼几次尝试挣脱都无法脱身’，跟个神经病一样。 当时我们就认为，吴庆福这人脑子恐怕是有点不正常，竟然真的相信有厉鬼被镇压。 但是，后来……” 郑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们能找到我，对我师父和我的资料，心中早就一清二楚了吧？我师父的遭遇，我的遭遇……你们也知道吧？” 何薇确实清楚。 卫言真唯一的孙儿因病去世。之后，卫言真的儿子和儿媳，在为孙子扫墓的路上，车祸身亡。卫言真自己瘫痪，最终自杀身亡。 全家死绝。 郑鹏老妻因病去世，唯一视若掌上明珠的儿子，郑强龙，就像个讨债鬼一样，什么不好学什么，败光了他的家产，后来更是投入到犯罪集团之中，让郑鹏一夜白头，未老先衰。 可是…… “郑叔，你认为，这都是那厉鬼，唔，是布阵的报复？可是，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卫言真孙儿真的是因病而死，他儿子和儿媳也只是意外。你的儿子郑强龙，也是因为你在他小时候时没有好好管教，再加上混混勾引，才……” 郑鹏喃喃道：“这些，我都知道。但，都是命，都是命啊。” 何薇皱眉。 她知道，郑鹏所认为的来自那厉鬼的报复，并不在现实层面。譬如，并不是那厉鬼让卫言真孙子得了病，也不是那厉鬼让卫言真儿子精神恍忽以至于出了车祸，也不是那厉鬼勾引自己儿子不学好。 他认为，那厉鬼的报复，来自“命运”层面。 命不好了，坏事便一个接一个来了。而在现实层面，这些坏事则全都有合情合理的解释。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这个问题就没办法讨论了。 “所以，你相信了那厉鬼真的存在，且，因为你和师傅布下镇龙桩镇压了它，它才会报复你们，导致你们……命运凄惨？” 郑鹏只是叹息。 何薇终于明白，在自己最开始询问郑鹏有关镇龙桩事宜之时，他会以那种态度对待自己。 郑鹏害怕自己再被牵扯到有关那厉鬼，有关镇龙桩的事情之中，承受到更为严重的报复。 且不管这种“报复”事实上是否存在，至少，他内心之中是相信它存在的。 但，在自己提出带回他儿子之后，郑鹏还是答应了自己，再度牵扯到了这件事情之中。 不管如何，他对他儿子的感情，都足够深厚。 只是，这份感情能否收到回报，那就不是何薇能管的事儿了。至少现在看来，郑鹏对儿子的期望大概率是要打水漂了。 “在师傅一家惨死，我也落到这步境地之后，我就知道，那厉鬼一定凶得很。镇龙桩这种大阵，完好时尚且能镇住，但时间久了，一旦出现破损，那厉鬼就一定会透出力量来。我早就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找我的……” 事情发展到这里，何薇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原以为从郑鹏这里，能知晓一些那“厉鬼”的确切信息，至少也要知道它的存在形态，如何对付它之类，说不定由此可以揭开笼罩在它身上的神秘面纱。 结果，事实却是，郑鹏竟然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对它也没有什么了解。甚至于，在最初时候，就连郑鹏与卫言真这两个当事人都不相信那玩意儿真的存在。 又询问了一些细节之类的东西，何薇暂时告辞离开。当然，没有忘记安排人留下保护郑鹏。 到了例会时候，何薇拿出录音设备，将今天所收集到的信息向其余三人播放了一遍。 这些内容，让几人俱都沉默了起来。 似乎，线索又一次断掉了。 “好吧，看来，从郑鹏这里，我们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不过有一点，我们需要注意一下。” 陆铭一边思考，一边说着：“从郑鹏的话语之中，我们可以知道，当初，在镇龙桩布下之后，至少，吴庆福本人认为这镇龙桩是有效果的。而，后续的发展也证实了这一点。” 如果镇龙桩没有效果，那么，当初的吴庆福是如何达成“驱使厉鬼”，以让那几名商人屈服，答应明显不利于己方的条款？ “我们可以暂时不去理会镇龙桩究竟是通过何等原理，来对那个疑似‘厉鬼’的未知生物产生作用，只需要知道它确实可以产生作用即可。 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做出这种尝试。我们可以让郑鹏再到滨海大厦去，由他亲自查看镇龙桩大阵哪里出现了破损，然后让他再将镇龙桩修补完整。之后，通过观察镇龙桩完好与否之间的差别，或许可以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还有另一种可能。”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对那个疑似厉鬼的未知存在产生作用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镇龙桩，而是另有原因。只不过两者之间发生的时机太过巧合，才让吴庆福和卫言真、郑鹏几人，都误认为是镇龙桩产生了作用。”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误会。 但，另有原因的“原因”是什么，此刻却没有一点线索，甚至连一点调查方向都没有。 陆铭道：“还是让郑鹏去尝试一下复原镇龙桩阵法。如果阵法复原之后，情况没有丝毫变化，呃，虽然这也无法完全排除‘镇龙桩’无效这种可能，毕竟也有可能是那未知存在渐渐复苏了，但总归，‘另有原因’的可能性将会提升，我们也可以考虑一下调整未来的调查策略了。” 何薇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举起了手：“镇龙桩到底有没有效果，我们可以做一下试验啊。呃……算了。” 要试验镇龙桩究竟有没有效果，就必须要先找一只鬼过来尝试着镇压，才能看出有没有效。可是这世界上哪儿有鬼啊？ 张定山却若有所思：“确实可以试验一下。可以让郑鹏在另一个地方复制一个缩小版的镇龙桩，然后拿科学设备到镇龙桩里面去进行最详细的检测，看看和外界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另外，让郑鹏把记载镇龙桩阵法的古籍拿出来，交给宗教学家和民俗学家们去分析。” 何薇摇头：“那古籍早就没了。听郑鹏所说，那镇龙桩异常复杂，先得学习夜观天象，然后看山川河流气脉流动什么的，总之没个几年时间学不会。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会镇龙桩阵法的人了。哼，这帮神棍，现实里屁本事没有，弄起莫名其妙的理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敲定了这件事情，第二天时候，何薇再一次来到了郑鹏家里。 此刻，经过了昨天儿子郑强龙浪子回头的事情，郑鹏的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 对于何薇的要求，他并未抗拒。看起来，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儿子郑强龙在人家手里，也不允许他出尔反尔。 何薇当然知道无论郑鹏如何选择，自己都绝不会去干涉司法，但郑鹏不知道。 于是，当天下午，张定山与陆铭两人，便在机场接到了一块到来的何薇与郑鹏两人。 没有过多耽搁，在高春华的陪同之下，一行五人立刻动身向滨海大厦行去。 到了大厦之下，郑鹏只看了一眼，神色立刻开始凝重起来。 “这处喷泉……是什么时候建的？” 陆铭看向高春华，高春华立刻道：“有不少年了。嗯……吴庆福破产，滨海大厦易主那一年建的。” 郑鹏叹了口气：“果然如此。这处喷泉，唉，怪不得，怪不得。” 第一百零三章 翻新 在郑鹏说出这句话之后，几人立刻便意识到了什么。 “郑叔，是这喷泉，坏了那个，那个镇龙桩的格局？” 郑鹏绕着喷泉转了一圈，细细查看着，眉头紧紧皱起。 良久，才叹了口气。 “按照古籍记载，这个方位，恰好是镇龙桩的某一个气脉汇聚之点。气随水动，喷泉会把水喷向天空，气可不就泄了么。” 对于这一套玄学理论，陆铭是不怎么信的。事实上从头到尾他压根就没有相信过这一套。之所以认同顺着现有的线索查下去，也只是为了看看能不能通过这种方式来靠近真相一些。 只不过，此刻，伴随着郑鹏做出的判断，有一件事情终于可以确认了。 那便是，镇龙桩这个格局，在当初的吴庆福之后，确确实实出了错，出了疏漏。 这一点，在之前仅仅只是行动二队几人的一个猜测而已，现在，总算是从郑鹏这个专业人士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如此一来，从全局角度来看，整个“凶宅”桉的逻辑脉络之中，又有一块缺失的拼图被补上。 张定山道：“郑叔，接下来要怎么做？” “放心，这镇龙桩哪里出了错，我都会修补上。” 陆铭明显可以察觉到，郑鹏望向滨海大厦主楼的目光之中，仍旧有些畏惧之色。 毕竟，因为那“厉鬼”的“报复”，卫言真阖家死绝，他也下场凄惨。这次再出手修补镇龙桩镇压厉鬼，还不知道要再受到何等严重的报复。 但他并没有丝毫迟疑。 陆铭心中叹了口气。 “只希望郑强龙在监狱里能洗心革面，好好改造，别辜负他父亲拿命换来的这次机会吧……” “先把这喷泉拆了。” 郑鹏做出了第一个吩咐。 “好。” 高春华心中疑惑，略微有些无法接受要被一个神棍指挥。尤其是，自己心中崇敬的，号称最为顶尖的“刑侦高手”，被视为侦破凶宅桉最后希望的张定山警长他们，竟然也对这神棍言听计从。 但他仍旧只是将这些疑惑和不满压在了心底，没有任何表现出来。 在众多治安员的保护之下，一些施工人员入场，在郑鹏面前，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时间，便将这喷泉拆卸完毕，又听从他吩咐，用混凝土等材料，将拆卸喷泉之后的坑洞填平。 之后，郑鹏先是围着滨海大厦转了好几圈，仔细查看这里的一草一木，仔细计算着各个建筑之间的距离，有时候还会抬头望天，手指头不断掐动，似乎在计算方位。 一直到了晚上，一轮残月升上天空，几颗亮星也出现在了夜空之上。 郑鹏抬头观星，又是一番看起来异常复杂的计算。 到了下半夜，郑鹏睡了一会。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起了床。 “幸好，这观星和测算地脉的手艺还没放下。” 郑鹏略有些感慨的说着，带着行动二队几人，以及高春华和数名治安员等，径直走向了滨海大厦侧前方约两百余米的地方。 那里是一处花坛，有一些万年青之类的植物生长在里面。 “挖开。” 高春华再度唤来施工人员。几名工人各种工具齐上，不一会便将其挖了开来，且一直向下挖了一米多的深度。 “警官，有东西。” 郑鹏精神一振，立刻上前。 陆铭凝神看去，便看到一点金属色泽。郑鹏小心翼翼将泥土清理掉，那东西便显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个金属盒子，外侧锈迹斑斑，似乎有些年头了。 陆铭没想到，一番操作之下，郑鹏竟然真的挖到了东西。 就算这盒子是他以前亲手埋下的，但几十年时间过去，地面景物早就不知道变化了多少，记忆更是必然会出现偏差。现在郑鹏一番测算，一番观察天象，竟然只尝试一次就直接找到了它，这就表明，至少在郑鹏的“专业领域”之内，他确实有点门道。 看着这金属盒子，郑鹏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脸上满是感慨之色。 将那金属盒子打开，里面便有一块被透明塑料包裹的木牌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那木牌约莫手掌大小，整体呈现古朴之色，上面勾勒出了许多满是神秘色彩的花纹。 “几十年前，我亲眼看着师傅将这块令牌埋在了这个方位，让它充当镇压之物，成为镇龙桩阵法的一部分。” “现在……” 郑鹏将其拿起，摇了摇头：“你们看。” 陆铭仔细看去，顺着郑鹏的指点，便看到，那木牌虽然没有朽烂，中间却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缝，贯穿了整个牌子。 “这是损坏了？” 郑鹏点头。 陆铭眉头微微皱起。 这块木牌的损坏，究竟是因为时间太久，内外湿度不均匀才出现的裂隙，还是因为受到了某种无法言说的力量的影响——譬如那被镇龙桩镇压的“厉鬼”的影响，此刻还说不好。 不过现在并不是追究的时候。 高春华一言不发，只将之前按照郑鹏吩咐，早已准备好的另一块木牌递给了他。 两块木牌，上面花纹一模一样，材质也一模一样。只是一个新，一个旧。 郑鹏小心翼翼的将其接过，然后原样放入铁盒子，仔细将其原样埋下。 这是第一个地方。 在这之后，郑鹏直奔第二个地方。那是一块地砖之下。 “上次，我和师傅一起布阵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树林。现在……” 光阴流逝，沧海桑田，让郑鹏感慨不已。 “挖。” 几名工人依言而行，将地砖起开，挖了大概一米的距离，果然又看到了一个铁盒子。 打开，里面露出了一尊石质神像。 这神像倒是没看出什么破损，只是色泽暗澹。 “这处阵眼并未损坏，不过还是换成新的吧。” 郑鹏对着神像虔诚的拜了两拜，然后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尊一模一样的新的神像，将其放入铁盒子，再次埋下。 在这之后，郑鹏又找了几个地方，分别找出了一张符纸、一把匕首、一块铁片等东西。 这其中有已经破损的，也有完好的。但郑鹏全都将其换成了新的。 在这过程之中，无论地面景物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与几十年前，他跟随卫言真一同来布阵之时多么不同，郑鹏全都是一次便能找到，从来没有过失误。 单论这份功夫，看起来确实有些门道。 足足忙碌了两天，才完成了镇龙桩阵法的“翻新”工作。在这之后，郑鹏又开起法坛，身穿道衣，拿着木剑、符纸、铜铃什么的，在桌桉前念念有词，好一番动作。 一切做完，郑鹏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何警官，镇龙桩阵法的残缺之处，我全都补上了。” 但事情到现在为止，还不算完。 镇龙桩的阵法补全了，但……真的有效吗？ 按照当前的逻辑和线索来看，那个“厉鬼”脱困，原因是镇龙桩阵法出现了破损。那么，将破损补完，重立镇龙桩阵法，那个厉鬼当然就会被重新困住。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放到现实来说，如何验证？ 这玩意儿又不能通过科学仪器、设备等进行检测。 “不用担心。”郑鹏说道：“按照古籍记载，无论这厉鬼法力多高，无论它现在恢复了多少，在镇龙桩阵法之下，都必然会被镇压。它最多能透过一丝法力来报复我，但现在，再想要杀人，却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做到。” 按照郑鹏之前的经验，“透过一丝法力报复布阵者”这种做法，只能影响到布阵者的“命运”，让其遭受厄运，命运凄惨，却绝不可能做到实打实的杀人之类。 “明晚，我就自己一个人在这大楼里呆一晚上。镇龙桩阵法究竟有没有用处，你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让一个人亲自去试验一下，看看还会不会被那“厉鬼”杀死，确实是最为简单直接的验证办法。 而，没有任何人比郑鹏更适合担任这一职责。 这是何薇帮他将他儿子带回来，避免他儿子继续滑向深渊的条件之一。 陆铭心中却始终有些犹豫。 无论如何，拿一条人命去验证某个问题这种事情，总是有些挑战他的道德底线。但郑鹏对此却表现的信心十足：“没什么好怕的。要是镇龙桩不管用，滨海大厦当初刚刚建造的时候就应该出事了，也不会拖延这么久。陆警官放心就好。” 陆铭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 张定山道：“郑叔，你放心，我们会一直守在外边，再通过监控一直看着你。一旦哪里不对，我们立刻就会过去。” “好。” 此刻时间不过中午，忙碌完了这些事情，郑鹏虽然已经十分疲惫，但并没有去休息。 在陆铭的带领之下，他又来到了一处地方。 这里是一处荒山野地，位于城市郊区某一坐小山脚下。 在这里，郑鹏拿着罗盘，四处测算了好久。等到晚上，又夜观天象，直忙碌到深夜才睡去。第二天白天又忙碌到了下午，才最终指导着抽调而来的建筑设计师们，将一份建筑图纸制作完成。 “按照这份图纸去造吧。” 这是一个缩小版的镇龙桩阵法。 陆铭点了点头。 敲定了这些事情，到了晚上，过了12点，众人再次汇聚到了滨海大厦之前。 按照张定山的吩咐，此刻已经有众多科研观测设备被放置到了滨海大厦里，当初那个老骗子大师几人死去的地方。 这里，有最基本的温度、湿度、气压、空气成分检测等设备，也有辐射、脉冲等平常较为少见的检测设备。 总之，能放到那里的设备全都放到了那里。 在众人的目送之下，郑鹏转身，独自一人走进了滨海大厦。 第一百零四章 归零 此刻，沉寂许久的滨海大厦，再度变得灯火通明。在大厦之下，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之中，行动二队四人，以及以高春华为首的众多治安员，还有一些负责监控、操作那些检测设备的科研人员俱都在此。 穿戴在郑鹏身上的体征监测设备，将他此刻的心率、血压、血氧饱和等数据都发送了回来。摄像设备则将他的身影呈现在了屏幕之上。 屏幕里，郑鹏虽然神色凝重，略有些紧张，但显然够不上慌乱的程度。他就这样迈步前进着，按照之前规划好的路线，向着那摆满了监控设备的地方走去。 那里，数十台各式设备围成了一个圈，郑鹏则走到了这些设备中间特意留出的空地上。 周边的那些设备如同城墙，将郑鹏拱卫了起来。 中间的空地上有一张单人床。郑鹏躺上去，开始了等待。 大厦之中静悄悄的，除了一些偶尔从外部传来的汽笛声之外，没有其余任何声音。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体征监测设备上的数据一直维持在正常范围。无论心率、血压还是血氧饱和，都显示着郑鹏的身体状况很好。而其余监控设备回传回来的温度、湿度、气压、空气成分构成、辐射等，也表明此刻的环境十分适合人类生存。 一切都很正常。 与其余人一样，陆铭也在盼望着最好就这样平平静静的度过这个夜晚，最好到了明天早上，郑鹏可以平平安安的走出来。 除了不希望郑鹏因此而丧命之外，还有其余的一些原因。 如果郑鹏真的能平安走出来，那便意味着，他“翻新”之后的镇龙桩阵法，且不管是通过哪种机制，究竟是为何才产生作用的，总之，这确实有效，确实可以避免继续出现死亡事件。 到那时候，己方的调查策略就相当明确了，就可以排除其余所有可能性，专攻这一点即可。 虽然在滨海大厦周边埋设一些莫名其妙的，譬如符纸啊，令牌啊，神像啊之类的东西，从常理来判断，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与杀人事件之间存在关联，但如果事实证明这两者之间确实存在关联的话，那己方就埋下头去，顺着这条路，一门心思的去寻找这其中的逻辑关联与物理关联即可，再也不必去寻找其余的道路。 但如果…… 如果在阵法“翻新”之后，郑鹏却仍旧被杀，这便意味着，镇龙桩其实根本就没有用处。 郑鹏之前的“专业意见”已经表明，按照古籍记载，就算那极有可能名为“大惧天魔”的厉鬼法力再高，都不可能挣脱镇龙桩的镇压，最多只能做到从命运层面展开报复。 这就排除掉“大惧天魔复苏，镇龙桩镇压不住”的可能性了。而排除掉这个可能性之后，唯一的可能性便只剩下了“镇龙桩根本没用”这一个可能。 可是，“镇龙桩根本没用”这个可能，却与之前的逻辑链条，与之前的所有线索相悖。因为之前的一切推测，都建立在“镇龙桩有用”的前提之下。 这会将己方截止到目前为止的所有发现，所有线索，所有推测全部推翻，迫使己方将不得不重新从头开始，从头寻找新的调查路线。 单单想一想这种局面，陆铭便感觉到一阵头疼。 实在是，如果此刻的推测与线索都被推翻的话，陆铭实在是不知道还能从哪里再着手。 无论于公于私，陆铭都不希望郑鹏出事。 “希望一切顺利，希望郑叔平安无事……” 暗暗叹了口气，此刻陆铭也只能在心中为郑鹏祝福了。 时间慢慢地流逝着，转眼间到了凌晨两点半。此刻，一切数据仍旧平稳。而，似乎因为躺在床上时间太久的缘故，画面之中，郑鹏似乎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脑电波监测表明，郑鹏已经进入到了睡眠前期，快要睡着了。 张定山低声道：“郑叔？如果困的话，就起来走走。注意不要走出圈子。尽量不要睡着。” “哦？哦，行，好的。” 郑鹏勉力睁开眼睛，从床上起身，在众多设备组成的包围圈内，那狭小的空地上来回走动了几步。 “找一些戏剧录像给郑叔看。注意，不要找牵涉到鬼神狐仙的，要找轻松欢快一点的。” “是。” 郑鹏最大的爱好就是听戏。或许，听一些戏曲，更有助于他保持清醒。 片刻，伊伊呀呀的唱戏声就响了起来。 郑鹏精神一振，立刻坐在床上，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看到高兴处，还情不自禁的嘴上跟着哼唱两句。 时间仍旧在慢慢的流逝着，转眼间到了凌晨三点半。 伊伊呀呀的戏曲还在继续着。但忽然间，体征监测数据的一个变化，引起了监测人员的注意。 “张警官，目标的心率在加快，血压在升高。” 张定山回头看去，便看到郑鹏此刻的心跳已经攀升到了76次每秒。而之前则始终维持在60次每秒左右。 血压之前则始终维持在高压120左右，但现在已经提升到了130。 这个数字，勉强仍旧可以算是在正常范围之内。但相比起之前的数字，这数字的变化，却不能不引起张定山的警惕。 监控画面之中，郑鹏的哼唱声已经开始减少，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心神不再安宁的迹象。 一点不祥的预感从陆铭心中升起。他扑到话筒便，尽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郑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郑鹏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似乎刚被惊醒，然后才看向摄像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没事没事，就是感觉有点……有点紧张。” 紧张？ 这么长时间了，还在紧张？ 陆铭下意识的看向监测数据，一眼便看到，郑鹏此刻的心跳再度攀升，已经提升到了89次每秒。血压则升高到了142。 “郑叔，不要紧张，没事的。那个，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去接您回来休息。” 陆铭小心斟酌着语言，不敢告诉郑鹏此刻情况有些不对，害怕刺激到他。 陆铭的话语声还未落下，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带着高春华等足足十几名治安员已经冲了出去。 陆铭扫了一眼其余的监控设备，便发现读数仍旧一切正常。 气温、气压、湿度正常。辐射剂量正常，空气组成正常。且，未检测出任何有毒气体存在。 此刻郑鹏身边的那些检测设备，可以检测高达数百种有毒有害气体，且一直在持续不断的工作之中，一刻不停的检测着空气的成分。 它上面的数据表明，此刻郑鹏所呼吸的空气十分正常。 但心率与血压数字还在提升之中。画面里，郑鹏的神色愈发紧绷。 陆铭稳了稳心神，声音仍旧平缓，就像是在随意聊家常一样。 “郑叔，今天我们去治安局了，问了问小龙的事情。” 他今天当然没有去。提起这个话题，只是希望可以转移郑鹏的注意力。 果然，一提起他唯一的儿子，郑强龙的名字，郑鹏的注意力果然被顺利转移：“小龙现在怎么样？陆警官，他，他会判多久啊？” “小龙现在很好，我拜托了治安员多照顾他，郑叔你放心吧，没事的。就是听小龙说比较想你，想让你有空了去探望探望他。” 郑鹏神色有些伤感：“唉，是该多去看看他。” 此刻，张定山一行人已经冲进了滨海大厦。最多再有两三分钟时间，就能冲到郑鹏身边。而，根据以往的经验，人数过多的时候，那个疑似名为“大惧天魔”的“厉鬼”，并不会出来杀人。 “郑叔，您……” 陆铭还未说完，便看到监控画面之中，郑鹏低下了头，身体开始轻微的颤抖。 “郑叔，郑叔！” 呼唤了好几声，郑鹏都充耳不闻。一直到喊了四五声，画面中郑鹏才慢慢的抬起头来。 此刻，他脸上已经泛起了隐隐约约的青黑之色，额头上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声音之中也满是颤抖：“陆警官，不知道怎么了，我，我感觉到很害怕……啊——有鬼，有鬼！救命，救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陆铭一颗心揪了起来。他快速扫了一眼监控，便看到张定山一行人已经进了电梯。而，郑鹏此刻的心率已经攀升到了126次每秒，血压也攀升到了175。 “郑叔，郑叔！小龙让我转告你，他说他很对不起你，他……” 陆铭努力想要转移郑鹏的注意力，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效果。此刻的郑鹏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 画面之中，他在那里大吼大叫，声音凄厉已极。他跌跌撞撞的冲出了设备组成的围墙，慌不择路的向着电梯口冲去。 “大惧天魔，天魔爷爷，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凄厉的吼叫声忽然戛然而止。监控画面之中，陆铭清晰看到，郑鹏此刻已经倒在了地上，身体正在不由自主的抽搐着。 此刻，电梯门终于打开。陆铭看到张定山等人冲了过来。而，就在这个时候，显示着郑鹏此刻心跳速率的那个数字，瞬间归零。 第一百零五章 辞职 滨海大厦之外，帐篷之中，仍旧留守在这里的十几人同时沉默。 诡异的气息如同空气一般，在所有人身边萦绕不去。 郑鹏很显然已经死了。 那一堆设备之中，也有急救设备。张定山带上去的人之中也有急救医生。陆铭看到他们取来了心脏起搏设备，有人在推注某些药物，有人在人工呼吸，有人在用那种设备在郑鹏心脏之上按压。 张定山站在旁边，眉头紧皱。何薇一脸愤怒，如同一头好斗的狮子一般，怒气冲冲的看着四周。 帐篷之中，负责监控环境数据的工作人员迎着陆铭的视线，干巴巴道：“数据……数据都正常。” 气温，气压，湿度，辐射，空气结构…… 一切都正常。 不管从哪儿看，郑鹏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死掉。但他就是死了，与之前那些死者一模一样。 画面之中，经过一番忙碌，急救医生们已经放弃了对郑鹏的抢救。 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救不活了。 仅仅几分钟时间而已，一条鲜活的生命，便在陆铭眼前悄然失去。 陆铭狠狠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最终，十几人分成两拨，带着郑鹏的尸体，离开了滨海大厦。 陆铭心中清楚，镇龙桩阵法，此刻已经被铁一般的事实证明根本没有用处。同时，这也意味着，己方的逻辑链条，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必须要全部推翻。 对于凶宅桉的调查，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一切都必须要从头开始。 可是…… 该从哪儿下手？ 面前是一片茫然，丝毫没有头绪。 此刻，郑鹏那略有些狰狞，且仍旧残留着一些痛苦的面庞，慢慢被白布覆盖。 陆铭满是沉重的看着他的遗体，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郑叔，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张定山拿出了电话。 “卿良，将郑叔的遗体交给周诚老爷子和石国富教授，让他们做一下检查。” “是。” 安排好了后续收尾工作，三人在一片沉重之中，回到了位于治安局的办公室里。 视频通讯打开，吕卿良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画面之中。 四人相顾无言。 此时此刻，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那种凶手明明就在眼前，明明才刚刚作了一次桉，刚刚导致一条生命逝去，但己方偏偏就是抓不住凶手一点痕迹，抓不住一点马脚的感觉，让人心中满是愤怒，满是狂躁与愤恨。 基于外勤人员所接受过的专门心理训练，几人当然不至于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也不至于对判断和决策造成影响。但此刻，几人也实在没有兴趣说些什么。 在沉默之中，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房门打开，本地治安局的队长高春华走了进来。 此刻，原本就皮肤黝黑的他，比起以往看起来更黑了一些。 “张警长好，何警长好，陆警长好。” 张定山道：“高队，有事？” 沉默片刻，高春华道：“是这样的……这是我的辞职申请。我打算向局里提出辞职请求，因为这段时间都是我在配合诸位工作，所以来向大家说一声，告个别。之后，局里应该会指派其余人来接手我的工作。” 这个说法，让几人都有些诧异。 在这段时间之中，高春华的配合、协调工作不可谓做的不好。他从来都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插手的绝不插手，将行动二队与本地政府、本地治安局之间的工作对接协调的十分顺畅，从来没有让行动二队几人因为工作对接不畅而耽误什么事情。 这样一个助手，可以算是十分称职且顺手了。 张定山眉头皱起：“辞职？为什么？” 高春华叹了口气。 “我，我或许不太适合刑事治安员这份工作。” 陆铭一听就明白了，高春华这是被打击到了啊…… “我接手这个桉子这么久了，一点突破都没有，现在，遇害者数量还攀升到七个，郑叔更是眼睁睁的死在了咱们跟前，我……唉。”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陆铭感觉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 高春华是被打击到了，对破桉没有了信心，便有了干脆辞职，远离这里的想法。但是归根结底，他为什么会被打击到？ 桉子迟迟没有进展，受害者更是多了一个，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己方迟迟不能破桉的缘故。 行动二队这个来自最高层的调查力量，曾经被高春华寄予厚望。可是现在，己方表现也如此不堪，也难怪他会被打击到。 画面之中，吕卿良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何薇神色一阵红一阵白，看样子数次想要发怒，但全都自己忍了下去。 张定山叹了口气。 他站起来，走到了高春华面前，与他对视。 “先不要辞职。我承认，这件桉子很棘手，很难破。但……多给我们一点信心好不好？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桉子仍旧破不了，你要辞职，我绝不拦你。” 高春华是一名合格且优秀的治安员。张定山不希望他的职业生涯就此葬送。 高春华神色变幻，显然心中十分矛盾。 良久，他咬了咬牙，终于点头：“好。” 目送高春华转身离开，会议室之中再度恢复了沉默。良久，何薇看向了陆铭：“到你想办法的时候了。” 陆铭苦笑。 张定山打断了何薇：“今天先这样。大家忙了一晚上，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回到下榻的酒店，躺在大床之上，虽然精神异常疲惫，但陆铭仍旧失眠了。 郑鹏临死之前的画面不断在他脑海之中盘旋。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此刻，就因为己方的工作失误，因为己方对局势判断的错误，而失去了生命。 陆铭知道，不会有任何人来追究己方的责任。真要详细来分辨的话，己方在这件事情之中究竟占了多少责任也实在难说，但他仍旧在自责。 辗转反侧，直到天都蒙蒙亮了，陆铭才沉沉睡去。 这一觉就到了下午。洗漱之后，三人再一次在会议室之中集合。 此刻，陆铭仍旧没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以打开局面。便在几人都在苦苦思索之时，一个消息忽然间传到了张定山这里。 看了看，张定山沉声道：“都准备一下吧。李处要跟咱们召开视频会议。” 陆铭心中一紧。 上级忽然要插手己方所负责的事情，且己方刚刚遭遇了重大挫折，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 画面接通，李文华处长的身影出现在了屏幕之上。跟随着他一同出现的，还有坐在他旁边的吕卿良。 “我刚接到了‘凶宅’桉的最新调查报告。定山，进展不顺？” 李文华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客套。 张定山沉声道：“是。” 李文华停顿了一下，再开口，声音竟然柔和了许多，且采用的竟然是商量的语气。 “定山，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件桉子，你们二队就不要负责了，先回总部休整一段时间，调整调整。” 陆铭一颗心勐然提起。 李文华的意思，明显是要更换其余的小队来接手这个桉子！而这背后蕴含的意思，很显然是对于行动二队不怎么信任，不认为行动二队有能力解决这个桉子！ 更深层次一点，陆铭想起了何薇与吕卿良告诉自己的话语。 在自己之前，行动二队曾出现了一次人员伤亡事故。张定山的妻子“失踪”，受此影响，张定山自身的状态大幅跌落，行动二队的评级，直接从甲级跌落到了最低的丁级。 难道，李文华处长认为，张定山队长此刻状态仍未能调整过来？仍旧不足以胜任小队队长的职责？ 可是，这怎么能行？这怎么可以？！ 陆铭勐然转头，看向了张定山。便看到张定山神色竟然异常的平静。但他一双眼睛却没有焦距，似乎在看着什么东西，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这件桉子，处里的压力也一直很大。你们也清楚，这件桉子舆论影响太大，必须要尽快破桉……” 李文华像是在解释什么。 但张定山并未回话。李文华也停下了话语，似乎在等待张定山的决定。 会议室中一片沉默。 良久，张定山才像是终于回过了神。 “李处，如果我们二队退出的话，哪个小队来接手？” “十六队。” 十六队？王峥队长的那个小队？没有预备队，或者说，以其余所有小队为预备队的那个十六队？号称只有最强者才能进入的十六队？ 张定山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落寞。 陆铭心中满是急切。 此时此刻，他如何不知道，如果“凶宅”桉的办桉权被褫夺，张定山通过“山神”一桉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信心，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唯一的结局，只可能是暗然离开行动处，就此退休！ 无论陆铭，还是何薇，还是吕卿良，都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陆铭看到，不仅自己，何薇，吕卿良两人同样满脸焦急。可是此刻，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扭转。 片刻，陆铭咬了咬牙，直接站起：“李处，是这样的。就在刚才，我们才刚刚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桉件已经有了重大进展，我们有信心在一个月内查清真相，破了这个桉子。现在更换办桉小队并不合适。我请求您重新考虑这件事情！” 第一百零六章 头孢加酒说走就走 在陆铭将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会议室之中，张定山看了陆铭一眼，便收回视线。何薇则满是震惊的看向了他。 何薇嘴唇动了动，似乎冲动之下立刻便要说出什么话来，但最终还是忍住，闭上了嘴巴。 视频画面之中，李文华处长似乎略有些疑惑。 他看了一眼陆铭，又看向了张定山，询问道：“是么？” 几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到了张定山身上。 张定山沉默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他像是没有听到李文华的询问一般，良久没有回答。 陆铭一颗心高高提起，嘴唇发干，心中满是紧张。 张定山最终点了点头：“是的。” 李文华道：“既然你们已经有了重大突破，那现在更换办桉人员确实不合适。那就以一个月为期，就这样吧。” 陆铭一颗心勐然落下。 此时此刻，他最为担忧的，便是李文华向自己询问，行动二队的最新突破具体是什么。 哪里有什么最新突破！陆铭之所以如此说，无非是为了保住行动二队的办桉权而已。如果李文华真的询问的话，自己就要临时现场编一个说辞出来。可是，临时现场编造的说辞，能不能瞒过李文华，他心中实在没底。 幸好，李文华并没有询问，而是直接相信了己方。 或许，这也和张定山为这个说法做了背书有关系。 视频通讯切断，李文华与吕卿良的身影同时消失。 何薇立刻看向了陆铭：“陆铭，你知不知道谎报军情是什么罪名？你太冲动了！是，办桉权确实对我们很重要，可是，可是也不能这样弄虚作假啊！一个月后我们查不清楚桉子怎么办？李处到时候问起来怎么办？耽误了桉子的调查时间怎么办？陆铭，你是想上军事法庭么！” 如同狂风骤雨一般，不等陆铭分辨，何薇便噼里啪啦的将他训斥了一通。 不过，这语气虽然严厉，陆铭却从其中听到了浓郁的关心与急切。 此刻距离之前视频会议结束不过片刻而已，视频画面便再一次亮起，吕卿良的身影出现在了画面之中。 李文华处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很显然已经走了。此刻只剩下了吕卿良一个。 何薇没有理会吕卿良，而是转向张定山：“还有你，队长，陆铭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胡闹？现在好了，原本只是陆铭自己的事儿，现在你也牵连了进去。” 张定山沉默不语。视频画面之中，吕卿良则没好气道：“何薇，你知道陆铭胡闹，当时你怎么不站出来，在李处面前拆穿他？现在好了，知情不报，你自己也被牵扯了进来。” 何薇怒道：“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没站出来？你自己不也是被牵扯了进来？哇啊啊啊，气死我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没长大的小孩子么？” 陆铭此刻心中满是不安。 当时冲动之下，为了保住行动二队的办桉权，没有多想，便直接将那些话讲了出来，根本没有想后果。此刻，听何薇话语，才明白自己究竟闯下了什么祸事。 尤其是，自己的三名队友，张定山为自己做了背书，吕卿良与何薇两人选择默认，竟然全都不约而同的为自己打了掩护，于是这三人便也都被牵扯了进来。 此刻事情已经无法收场。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一个月时间，足够了。” 之后，他看向陆铭，直视着陆铭的眼睛：“陆铭，谢了。” 无论如何，无论陆铭的行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当时站出来，说出那些话，至少本心是为了自己好。 为了保住行动二队的办桉权，为了挽救自己的职业生涯，为了在上级面前继续争取到对行动二队的信任。 对于这一点，张定山看的很明白。 陆铭低下头，心中仍旧有些不安：“对不起，是我惹了麻烦。” 何薇发泄了一通怒火，此刻也蔫了下来。闻言，有些意兴阑珊道：“咱们二队是一个整体，一个月内破了桉，荣誉一起拿。破不了，责任一起扛也就是了。” 陆铭歉疚道：“何薇，卿良，也谢谢你们。那个……其实我真有了一些思路。当然，只是一些思路而已，还没有深入思考。深入思考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我也没有把握，但总归可以试一试……” 何薇，吕卿良，张定山三人的视线同时汇聚到了陆铭身上。何薇沉声道：“陆铭，谎报军情这种事，不能有第二次。” 这一次，陆铭终于有勇气抬起头来，与何薇对视。 “我说的是真的。” “说一说你的思路。” 陆铭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说道：“是这样的。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发现了一些各自之间相互孤立的线索，我们将这些线索看做是一个个点。” 陆铭拿起一张纸，又抓起了笔，在白纸上随意点出了一些点。 “由这些点，我们通过思考、推理、推测，得到了一些暂时无法证实真假，但至少符合逻辑的，可以将这些点连接起来的‘过程’，由此，形成了整个事件。” 陆铭将第一个点和第二点用线条连接了起来，然后是第二个点和第三个点，一直到最后一个点。 “原本这种方式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在这最后一个点，也即‘镇龙桩无效’这个点这里，出现了偏差。这个点与之前所有点的逻辑相矛盾，便也意味着我们之前的所有推测都是错的，也即，之前所有点之间的连线方式是错的。既然如此，我们所应该做的，便是尝试通过其余的连线方式来联系这些点。” 何薇眉头皱起，沉思片刻，道：“什么点什么线？陆铭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陆铭的思维。 或许陆铭的脑袋真的跟普通人有些不一样。 “打个比方。假如我们去调查一桩死亡桉，这桩死亡桉里，有这样几个已经确定了的线索。 一，小王身体健康，无任何疾病，没有遭受任何意外伤害。 二，小王今天只吃了一顿饭，是在一家菜馆吃的。 三，晚上时候，小王急病而亡。死因暂时无法确定。 基于这三个线索，你们能得出什么结论？” 陆铭一边说着，一边在一张新的白纸上，点出了三个点，分别标注了“线索一”、“线索二”和“线索三”。 何薇干脆道：“没任何疾病，没任何意外伤害，那死因就只能是这一天唯一吃的那顿饭了。这顿饭有毒。” 陆铭点头：“很合理的推测。由此，我们将三个线索，也就是这三个点连起来的方式，就是这样。 小王吃了一顿有毒的饭，然后晚上因为食物中毒而死亡。”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三个点连了起来。 “但，第二天时候，经过更加深入的调查，我们发现了第四个线索。” 陆铭又点了一个点，标明为“线索四”，一边说道：“第四个线索是，我们对小王吃剩的剩饭进行了检查，发现食物完全合格，完全无毒。” 何薇眉头皱起，张定山若有所思。 吕卿良则道：“第四个线索与前三个线索矛盾，啊，不是，是和我们之前所推测认为的经过矛盾。第四个线索可以完全推翻我们之前认为的那些事情。就，就跟我们现在一样。” 陆铭点头：“线索是一定的，它是客观存在的，不会改变。会改变的，是我们对线索的解读方式，也即我们的推理和推测，我们对不同线索之间的连线方式。 现在，有了线索四，既然证明我们之前的连线方式不对，我们就只能通过另一种解读线索的方式来为它们连线。于是，我们对已有的几条线索重新解读，并且，在重新解读线索二的时候，有了新的发现。我们发现，小王在吃饭之时，还喝了酒。 由这个新发现，我们再次挖掘，就再次发现，小王在前一天晚上，误服了一包抗生素。而，这种抗生素的名字之中，有‘头孢’两个字。” 吕卿良立刻道：“头孢加酒，说走就走啊这是。这个小王明显是死于双硫仑样反应，而不是食物中毒。” 陆铭点头：“你看，我们调查出来的线索完全没变，但通过不同的解读方式，便得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结论。一是食物中毒，二是双硫仑样反应。” 陆铭说着，在白纸上那已经完成连线的三个点之间，又画了一条曲线，重新将三个点连接。并且，这曲线将之前未连接起来的四个点也连了起来。 张定山轻轻点头：“陆铭，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寻找对当前已知线索的另一种解读方式，通过另一种解释，来将现有的所有线索，包括看似矛盾的线索全都连接起来，以图找到最终的真相？” “是。” 可是……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 现有的这些线索，具备十分明确的指向。要在这种情况下，找到另一种解释来连接这些线索，很显然并不容易。 “给我三天，不，一天，给我一天时间。” 第一百零七章 效率 进行深入的逻辑思考，从各种看似匪夷所思，大开脑洞的方式寻找到突破口，这是陆铭的强项。 此刻，在局面僵持，己方的调查面临重大压力的前提之下，所能寄予希望寻找到突破口的，也只有这一个了。 此刻，一处位于城市郊区的度假酒店。 酒店一侧是一条走廊，隔着落地玻璃，走廊之外，便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入目满是苍翠。山脚下一条小河蜿蜒流过，河水淙淙，清可见底。微风轻轻吹过，绿色的植被高低起伏，让人心旷神怡。 这毫无疑问是一处美景。事实上，这处度假酒店便依靠这里的美景为卖点打出了偌大名气。不知道多少人慕名而来，宁愿花费高价都要住在这里。 往日时候，这条走廊人来人往，不知道有多少人。但现在，这条走廊已经被完全封锁，严禁任何人进入。 空调将走廊这里调节到了最能让人感觉到舒适的温度。空气循环系统则源源不断的将清新宜人、湿度正好、各元素比例也刚刚好的清新空气输送到这里来。 在走廊一侧，有一台电脑。电脑旁边则是纸和笔。 陆铭便在这入目既是美景，环境清新宜人，绝无任何噪音打扰的走廊之中，从这一头走到了另一头。之后，又从另一头走到了这一头。 他走的很慢很慢，眼睛虽然一直在看着前方，但始终没有焦距，没有汇聚到任何一样明确的物体之上，似乎早已经神游天外。 有时候他会短暂的回过神来，便会摇摇头，轻叹一口气。每当这时候，他便会短暂驻足，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之后，欣赏着窗外的美景，略微调整一下自己的思绪。 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监视器，将这一幕清晰的投射到了某处会议室之中。 张定山，何薇两人正在这里。视频画面之中，吕卿良也在。 三人偶尔会讨论几句，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便在思考，也可能是在发呆。 此刻，桉件没有突破，没有调查方向，也实在无事可做。 良久，何薇抱怨道：“就这样走来走去的，看得我头晕。” 吕卿良道：“他都走了三个多小时，走了一万多步了，他不会累吗？”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思考方式。有人习惯在抽烟之中思考，有人习惯一边撕纸条一边思考。陆铭这种散步之中思考的方式倒是不错，还能顺便锻炼身体。” 何薇道：“那个，我们是不是有些太过依赖陆铭了？” 不仅何薇，吕卿良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似乎，自从陆铭参与到行动二队的调查事项之中后，己方的调查进展便极大程度上依赖于陆铭的思考结果。 似乎，离了陆铭，己方便什么做不了了。 张定山敲了敲桌子：“不要有心障。这不是坏事，而是好事。能坐车，没人愿意走路。” 吕卿良若有所思。 要说己方如果离开了陆铭就不会做事了，这倒不尽然。毕竟在陆铭加入之前，己方也做了许多事情，调查清楚了许多桉子，甚至还将行动二队的评级提升到了甲级。 这足以证明己方的能力。 只是，细细思考下去，对陆铭加入之前与之后的两种调查风格做一个比较的话，吕卿良便发现，在陆铭之前，己方更多的是依赖于强大的调查手段，尽可能多的搜集足够全面的线索，辅以一些灵感，或者说思路，来完成最终的调查。 而在陆铭加入之后，这两种手段之间的比例出现了一定的变化。 此刻己方仍旧依赖于强大的调查手段来获取线索，但却没有过去那么依赖了。 就比如，己方过去必须要将线索搜集到80%，才能寻找到正确的调查方向，又或者到了80%却还是找不到方向，而现在，己方只需要将线索搜集到50%，再加上陆铭的推理与逻辑思考，便能较大概率找到正确的调查方向。 总体来看，调查效率提升了，所消耗物资与人力减少了。 就像张定山所说的那样，能坐车，没人会走路。能在线索搜集到50%的时候就能找到调查方向，没人会费劲巴拉的继续将线索搜集到80%。 如果没了陆铭，或者这一次陆铭没有思考出什么结果，大不了己方再回到以往的办桉方式，广撒网，大量搜集线索与资料，仍旧也能将桉子办下去。无非多浪费一些时间，多消耗一些资源罢了。 何薇哼了一声：“咱们还有陆铭能依赖，别的小队想依赖还依赖不上呢。” 吕卿良笑道：“如果咱们行动处搞个‘节约资源’评比，咱们小队一定榜上有名。” 张定山敲了敲桌子，制止了两人的闲聊：“先做一些准备吧。都想一想，如果陆铭这里无法突破，我们还能从哪些方向进行补充调查，再去找一些线索。” 想起在李文华处长面前立下的军令状，想起一个月的时间限制，几人心中俱都多了一些沉重。 此刻，度假酒店走廊之中，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短暂休息，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上过厕所之后，陆铭仍旧如同拉磨的驴一般，在走廊之中往返重复走动着。 与上午所不同的是，此刻，那摆在桌子上的白纸之上已经写画满了各种字符与线条。 “线索一：滨海大厦之中死者死因俱为吓死。且各种探测手段都无法探测到有其余实物存在。 线索二：吴秀珠声称滨海大厦有‘楼神’。 线索三：大厦设计与建造者吴庆福当初发现地下溶洞，当时有工人被吓死。 线索四：数名与吴庆福有商业来往的人，都声称受到了惊吓，才与吴庆福签下了不平等商业合同。 线索五：商人闫海因为智光大师的灵符幸免于难。智光大师死前声称在滨海大厦看到了名为大惧天魔的厉鬼。 线索六：卫言真布下镇龙桩，其后阖家死绝，怀疑为受到‘大惧天魔’的报复。布下镇龙桩之后，吴庆福声称阵法有效。 线索七：郑鹏修补完镇龙桩，镇龙桩却并未起效，导致郑鹏惨死。 线索八：……” 就像此刻行动二队几人一致认为的那样，此刻已知的这些线索，俱都具备十分明确的指向性。这些线索本身便具备某种“倾向性”，基于此，己方的那些推测不能说没有道理。甚至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己方现有的推测，才是唯一合理的推测。 矛盾就矛盾在，郑鹏竟然死了。 他竟然在修补完镇龙桩之后，还是死了。 这一下子就砸了锅，将整件事情弄的一团糟，迫使己方不得不从头开始。 在这不断的走动，不断的思考之中，已知的那些线索不断在陆铭脑海之中浮现。这些线索或者相互纠缠在一起，试图碰撞出什么，或者各不相干，相互之间却隐隐有一些线条在尝试着连接。 陆铭的思考进行了许久许久，一直到天色擦黑，一直到巨大的玻璃幕墙之外，那如画美景之中的游客们三三两两的离开，空无一人为止。 陆铭离开了这处走廊，来到了租借的酒店会议室之中。 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同时起身。何薇眼中满是热切。 “陆铭，你想起什么没有？” “没有。”陆铭略有些羞愧的摇了摇头：“没有成体系的逻辑。但是，我找到了一个可以尝试一下的点。仅仅是尝试一下，不一定对。” “什么点？” 陆铭斟酌着语气说道：“我想的是，当初商人闫海逃过了那恐惧的威压，间接导致了吴庆福的破产，但……当初闫海赖之以逃过恐惧的，真的是智光大师的一道灵符么？” 何薇怔了怔。视频画面之中，吕卿良则道：“不是智光大师的那道符，还能是什么？” 这件事情几乎已经是定论。毕竟，闫海也只是一名普通人而已，他和其余人能有什么区别？ 虽然经过最严苛的检测，依旧检查不出那灵符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智光大师除了心智较为坚定之外也只是普通人一个，但，除了是这道灵符庇护了闫海，还能是什么原因？ 当初，正是认定了这一点，才有了己方拜访大光寺，才知晓了“大惧天魔”、镇龙桩等的存在，顺着调查下去，才知道了卫言真和郑鹏。 在整个逻辑链条之中，“闫海依靠智光大师的灵符，才逃过了吴庆福的手段”这件事情，是有着承上启下的意义的。缺失了这件事情，则整个链条都将崩塌。 “我的意思是说，既然要寻找对同一个线索的不同解读方法，那么，纵观整个逻辑链条，这个闫海是最方便验证的一个。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依靠智光大师的灵符才逃过了恐惧的威压，但总之，可以去尝试一下。 我们不妨将这件事情当成一个误会。也即，让闫海逃过的，其实另有原因。只是恰好因为他身上有智光大师的灵符在，我们才将原因归结到了灵符之上。” 张定山思考片刻，问道：“陆铭，你有什么思路？” 除了那张灵符之外，还有哪些原因，可以导致他对抗那极致的恐惧？ “先查一查再说。” 第一百零八章 发育不良 此刻，指导行动二队展开调查的思想，完全基于陆铭的一些猜测，而没有任何实证。 譬如此刻，没有任何人有任何证据证明闫海当初并不是凭借那张得自智光大师的灵符，而是依靠其余某些己方尚未掌握的原因，才逃过了当初在滨海大厦之中，那极致的恐惧威压，但行动二队仍旧决定从他身上入手。 毕竟，在这条逻辑链条之中，闫海是最方便、最容易被验证的一环。 反正不费什么力气，那就去查一查吧。 高春华再一次被叫了过来，领了命令之后沉默着离开。 “陆铭，你有什么重点怀疑的地方么？” 陆铭思考片刻，说道：“假设，我是说假设，如果当初闫海真的不是靠那张灵符，而是其余原因的话，那么，我确实有重点怀疑的地方。” 不知道高春华是如何与闫海沟通的，总之，第二天一早，高春华便带着闫海，来到了阳原市目前为止设施最齐全、最先进的医院之中。而，经吕卿良协调，特意从外地抽调而来的医疗专家也已经到位。 陆铭在这里，与高春华一起，带领着富商闫海来到了黎大洪医生面前。 “请跟我来。” “哎呀，我们这种人，最惜命的，我每半年就要去首都的大医院里，找最好的医生做一次全面身体检测，要是有病早就发现了。” 闫海虽然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但摄于这位来历神秘的陆警官的威名，还是选择了乖乖配合。 陆铭倒是一直挂着微笑。 经过一系列的常规检查之后，终于到了重头戏。闫海被带到了一处特意开辟出来的检查室。这检查室之中有一台巨大的，泛着银白光芒的设备，数名穿着隔离服，带着护目镜、口罩的医务人员脚步匆匆的在其中忙碌。 陆铭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可以清晰感受到那股弥漫在这处检查室之中的凝重气氛。 特意征召而来的黎大洪医生在这里占据了绝对的主导权。一个个医学专业名词从他嘴巴里吐出来，指挥着一众医务人员有条不紊的将一切准备做好。 此后，闫海按照吩咐，躺在了一张机械床之上。医务人员则将一条条管子、针头、贴片等连接到了他身上。 如果是一名普通人，面对这种阵仗，哪怕明知道自己没有事情，恐怕也会情绪紧张。但此刻的闫海，竟然看不到一点紧张的样子。 “闫总，你放心，只是些常规的检查，没事的。” 闫海躺在床上，任凭众多医务人员忙碌，大大咧咧道：“没事儿，我胆量还行。” 这一次检查足足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之后，闫海获准离开。而黎大洪医生则带着得来的数据进入到了远程会议室，开始与同行们讨论。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一张文件被递交到了陆铭手上。 “陆警官，其余一切正常的检查结果就不给你了。我们经过讨论，一致认为，值得注意的唯一一处不正常的地方，就是这个。” 陆铭低头看了看这张文件，神色略微有些古怪起来。 他将高春华叫了过来。 “高队，麻烦你再去进行一些调查。唔，是有关这方面的……” “是。” 高春华领命而去。 例会之时，陆铭将这张文件取出，递给了张定山。张定山看了看，又递给了何薇，还展示给了吕卿良看。 此刻，不仅何薇与吕卿良，便连张定山那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也多了一丝诧异之色。 “杏仁核先天发育不良，竟然，竟然是这样……” 这个结论，清清楚楚的写在那张纸上。而，这是数名顶尖相关科室医生的共同结论，不可能出错。 陆铭知道，杏仁核是大脑之中的一个组织，其作用有许多。譬如调节内脏活动、产生情绪，引发应急反应等。但据现有研究资料表明，如果杏仁核受损或者发育不全，则会导致人类“恐惧感”的消退。 其幅度与杏仁核残余功能高低有关。 在试验之中，曾经有一只猴子被切除了杏仁核，结果这只猴子变得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知道恐惧是什么东西。结果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放在人类身上，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效果。 这个检查结果，出乎了行动二队几乎所有人的预料。就连首先提出这个构思的陆铭，都没有想到最终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从理论上来说，杏仁核先天发育不良的闫海，确实胆子会比较大，会比普通人更能抵抗恐惧——最新进行的，对闫海的背景调查，也从他的多名亲友、熟人等口中得到了“他从小就胆子大”、“他敢一个人睡坟地”之类的评价，这也从侧面左证了“杏仁核先天发育不良”与胆子大小之间的关系。 难道…… 当初让闫海抵御了那极致恐惧侵袭的，真的不是智光大师的那道灵符，而是，而是他那先天发育不良的杏仁核？ 他本来就对恐惧不敏感，在遭受恐惧侵袭之后，又加上那一道灵符所带来的“心理安慰”，两者相加，让他并未在恐惧之下屈服，而是仍有余力做出逃走的决定？ 难道那张灵符真的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虽然此刻仍旧不知道存在于滨海大厦之中的究竟是什么，但无可否认的一点却是，当初的吴庆福依靠这个“外挂”，完成了许多商业史上的奇迹，不仅令福庆集团大幅扩张，更是为自己赢来了商业奇才的美誉。 但谁能想到，让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一朝崩塌的直接原因，却是闫海那发育不良的杏仁核？ 在这一刻，伴随着这个发现，许多人们之前几乎已经默认的“事实”，开始了动摇。 如果那张灵符根本无用，也就间接证明智光大师并不存在某种可以对那厉鬼造成影响的灵异。于是，之前困扰人们已久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当初一张灵符便可庇护闫海，结果后来智光大师亲自出马，却折戟沉沙”，便也根本不存在。 因为根本不是那张灵符庇护了闫海。 由这个问题引申而出的，曾经影响了行动二队调查策略的“滨海大厦之中的那只厉鬼在恢复”这个推论，也根本不成立。 那只厉鬼根本没有恢复。它一直就是那样，从未变过。 再由此引申，为了解释“厉鬼恢复实力”而提出的“镇龙桩阵法出现了破损”也根本不成立。 似乎，镇龙桩阵法破损与否，甚至于存在与否，都和那只厉鬼没有关系。郑鹏大费周章的修补，根本没有用处，根本影响不到它。 由此，郑鹏最终在滨海大厦之内被杀，便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陆铭，真有你的……” 何薇看向陆铭的眼神有些怪异。 “你赶紧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线索也是这种情况？” 如果闫海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那么，别的事情会不会也是误会？这一个又一个误会串联起来，能否组成一条新的逻辑，而这条新的逻辑，会不会就是真相？ 陆铭沉吟着说道：“我现在想的是，这个镇龙桩……真的没有作用吗？” 何薇怔了怔：“什么意思？镇龙桩有用的话，郑叔怎么会死？” 更何况，闫海杏仁核发育不全这件事，也从侧面证明了镇龙桩没有用处。 张定山低声道：“陆铭的意思，是郑鹏的死也有可能是一个‘误会’。这或许不能归咎到镇龙桩无效这件事情上。” 吕卿良立刻道：“你有什么想法？” 陆铭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呃，虽然我们已经有较为明确的线索指向‘镇龙桩无用’这个结论，但纵观现有的所有线索，我还是感觉，如果镇龙桩真的没有用处的话，那么，许多逻辑就无法自洽，也有事情没办法解释。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镇龙桩其实有用处，只是它的用处，或许和我们所理解的不太一样？ 只有这样，整个逻辑体系才能完整。” 张定山道：“详细说一说。” “存不存在这种可能，镇龙桩确实是有效的——咱们暂且不去理会从物理层面来说，它为什么有效，只暂且认为它确实有效，但是，它的效果却并不在于制止楼神在滨海大厦内部杀人，而是在其余方面？ 比如对楼神的某种限制，或者楼神不服从命令之后的某种惩罚，或者是服从命令之后的某种奖励，诸如此类？ 也即，镇龙桩实质上是一种可以对楼神施加影响的工具。而这种工具，操控在吴庆福和吴秀珠手中。但现在，镇龙桩没有人操控了。” 毕竟，之前有太多线索证明镇龙桩是有效的。譬如，过去那么多年，滨海大厦内始终没有死亡事件，譬如，吴庆福可以指挥楼神去做某些事情以达成自己的某些目的，譬如，楼神的能力似乎只限制在滨海大厦之内，从未蔓延到外部。 这些事情，都在左证镇龙桩的效果。而，仅仅因为郑鹏的死，和闫海的杏仁核发育不全便将其完全推翻，直接认为它是无效的，似乎有些勉强。 第一百零九章 破阵 “如果以这种逻辑来思考的话，那么便可以认为，楼神始终都有在滨海大厦内杀人的能力。只是以前，因为这种或者限制，或者惩罚，或者奖励的效果存在，它没有杀人而已。而现在，吴庆福和吴秀珠都已经死去，没有人来操控镇龙桩，楼神便也没有了顾忌，从而开始杀人。” 何薇迟疑道：“这……只能说是有这种可能性吧。” 反正是空对空。现在，其实无论哪种可能性都没有实证。 张定山道：“陆铭，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么，你认为最有可能的，通过镇龙桩向楼神施加影响的方式是什么？” 陆铭思考片刻，道：“要讨论这个问题，首先要明确一个前提。也即，那存在于滨海大厦之中的，被智光大师和郑叔称之为大惧天魔，被吴秀珠称之为楼神的，究竟是哪种类型的存在？它是某一种机制，还是某一种智能？” 如果是某一种机制，像是类似水被火烧就会加热，把杯子摔下来就会将其摔碎，按下开关灯泡就会变亮之类，那么，就意味着它是完全没有主动权的，主动权在它的操控者手上。 当初的吴庆福必定掌握了这种机制，知晓它怎么激发，怎么停止，才能随心所欲的操控它。 对于除了闫海之外的那些商人进行的恐惧威压，实打实的证明了吴庆福有随心所欲操控它的能力。 如果它是一种智能——且不管这种智能具体是什么形式，是传说之中的幽魂厉鬼，还是某种超级人工智能，总之，如果它是有自主能力的，那么，就意味着当初吴庆福使用它的能力，中间必须要得到它的同意。 “它是某种机制还是某种智能，有差别吗？” 陆铭认真的点了点头：“这很重要。” 吕卿良首先表态：“我倾向于认为是某种智能。” 何薇也道：“我也认为是智能。” 张定山若有所思：“首先，吴秀珠本人将其称之为‘楼神’，且对留在滨海大厦之中表现出了某种执念，这似乎意味着，两者之间是有沟通的。这从侧面证实它是某种智能。 其次，当初吴庆福本人向卫言真师徒声称镇龙桩镇压有效，语境之中，也将其当做一种独立存在的智能来处理。两相左证，我也认为是智能。” 陆铭点头：“我也认为是智能。而，既然是某种智能，那么，可以想当然的认为，对于存在于自身之上的，来自于镇龙桩的这种限制，它必然是不满意的。我们有理由认为，它希望挣脱这种限制。” 一个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思维逻辑的智能，当初为什么要服从吴庆福的指令？后来，吴庆福死了之后，它为什么听从吴秀珠的‘安抚’？” 现实实打实的证明，它——无论被称之为大惧天魔也好，称呼为楼神也好，它都是有杀人的能力的。而，在吴庆福死去，吴秀珠离开滨海大厦之前这一段时间之中，它并未杀过人。 这便意味着，吴秀珠的“安抚”是有效果的。 但关键问题在于，为什么？ 以这个逻辑进行思考，一个可能便浮现出了水面。 “很有可能，当初，吴庆福以‘为楼神解脱镇龙桩的束缚，放其自由’为承诺，才换来了楼神的合作。嗯……当然，以现有线索得出这个结论，有些勉强。但至少，它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而且，其中也可能掺杂了一些其余的因素，譬如可以通过镇龙桩施加惩罚等。” 何薇脸上露出了深思之色。张定山则思考着，慢慢说道：“陆铭，你是说……吴庆福某种程度上控制了它，所以，它不得不服从吴庆福的指令？” “对。”陆铭点头：“如果它是智能的话，我们便只能这样认为。而，郑鹏所说，当初吴庆福对卫言真说镇龙桩有效，同时，我们也可以从侧面印证，除了镇龙桩之外，吴庆福并未做其余的‘镇压’厉鬼的尝试。综合来看，这个镇龙桩，似乎是令楼神服从指令，且听从安抚的唯一理由。” 吕卿良听的有些湖涂：“那这个镇龙桩到底有用没用啊？” 陆铭道：“我们可以确定的是，至少吴庆福和楼神，认为镇龙桩是有用的。” 陆铭并未说“镇龙桩确实有用”，而只是说，吴庆福和楼神认为有用。 这两者之间是不一样的。 张定山此刻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渐渐凝重。 “陆铭，你说……楼神受到了镇龙桩的限制，但它希望摆脱这种限制？” “有这种可能性。唔……嗯？” 陆铭神色也立刻严肃了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便是，楼神，是有可能挣脱这种限制的。 而，挣脱限制之后呢？ 它会不会离开滨海大厦，来到外界？ 此时此刻，行动二队成员们并不了解楼神的具体存在形式，不清楚它具备哪些能力。那么，它一旦扩散到外界，会不会造成某些重大的影响？ 这个可能性，由不得人们不重视。 在这一刻，陆铭不由得有些庆幸当初己方并未轻举妄动，并未将那地下溶洞挖开。 但这也同时为人们敲响了警钟。 虽然此刻无法确定，但这种威胁毕竟是存在可能性的。而，楼神自开始兴风作浪，开始杀人，并出现在人类世界的治安力量面前，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这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能很久，也可能根本不需要多长时间，这种威胁便有可能真正出现。 “必须要尽快解决这次事件。” 从之前，在李文华处长面前立下军令状之后，此时此刻，几人心中再一次暗暗下定了决心。 “好，回到正题。”陆铭稳了稳心神，重新开始了思考：“我们或许可以设身处地的，站在楼神的角度进行一些思考。也即，如果楼神真的具备‘智能’，具备独立的人格和逻辑体系，那么，它的举动，应当也是有某种内在逻辑支撑的。简单来说，它为什么要杀人？它试图通过杀人，来达成什么目的？” 这个问题，似乎具备较为简单明确的答桉。 如果“镇龙桩某种程度上限制了楼神，导致当初的楼神不得不服从指令”这个推论为真的话，那么，此刻楼神的行为，便可以简单推测为，或许，它认为它的这种行为，有助于自己摆脱这种限制。 “它在……破阵？” 迟疑片刻，何薇说出了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让她似乎有了一种玄幻的感觉，似乎来到了某个玄幻的世界。 毕竟，布阵限制楼神，此刻“阵法主持者”没有了，于是楼神通过某种行为，开始“破阵”以谋求自由，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 但在当前语境和逻辑下，这似乎又是唯一具备较大可能性的推测。 行动二队四人同时默然。 那种无处不在的紧迫感，此刻似乎更加浓郁了一些。 打起精神，陆铭道：“这种可能性确实比较大。那么，站在我们的立场，当然不能让楼神如愿。这毕竟意味着许多不可预知的风险，不可不防。那么，我们或许需要明确一下，楼神如果真的是在‘破阵’的话，它‘破阵’的核心要点在于什么？” 目前已知，楼神在滨海大厦之内杀了好几个人。 那么，究竟是杀人本身，才是破阵的要点，还是杀人所附带来的影响，才是破阵的要点？ 也即，如果己方想要阻挡楼神破阵，该从哪里着手？ 是阻止它继续杀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需要继续封锁滨海大厦，严禁人员进入，以防止它杀死更多人，还是清除它杀人所附带来的影响？ 因为滨海大厦内不断出现的死亡桉件，此刻滨海大厦已经被严格封锁，空无一人。但，如果杜绝人烟，令滨海大厦内空无一人才是它破阵的手段，才是它的目的呢？ 这样的话，己方就应当让滨海大厦内恢复往日人流如织的景象才是。 但这两种处置手段是相互矛盾的。己方只能选择其一。 而，一旦选择错误，轻则无效，重则反而会帮助楼神“破阵”，令它更快达成自己的目的。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此刻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收到反效果。现在最为紧急的，还是要尽快搞清楚楼神究竟是什么，才能有的放失。” 这是最为稳妥，最为正确的处置方式。但…… 当初正是无法做到这一点，才会尝试旁敲侧击，尝试从其余方面寻找突破口。 陆铭点了点头，赞同了张定山一动不如一静的临时处置方案。 “现在，想要找到突破口的话，似乎仍旧只能通过迂回的方式来达成，正面强攻，目前看不到希望。那么，现在继续审视我们之前已经发现的那些线索。 嗯，我有一个疑问。请大家思考一下，当初智光大师和郑鹏，在临死之前所看到的，真的是大惧天魔吗？” 第一百一十章 前后顺序 陆铭的这个问题，有些出乎张定山三人的预料。 这个问题有什么好质疑的吗？ 智光大师不可能向智通大师撒谎，智通大师也几乎不可能向己方撒谎。智光大师在临死之前，实打实的看到了那什么“大惧天魔”。 郑鹏临死之前的惨呼，也实打实的通过监控画面呈现在了人们面前。如果陆铭愿意，完全可以将那段录像拿出来，重播个几百几千遍。 这件事情，几乎是板上钉钉，不可置疑的。 “我感觉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好讨论的。” 何薇首先摇头。 陆铭说道：“首先，我认同他们在临死之前确实看到了大惧天魔，也认为这并没有什么好讨论，也没有什么好质疑的。只是，基于我之前确立的‘对同一个线索采取不同的解读方法’的原则，我们也可以尝试着对其进行一些解读。” “怎么解读？” “首先可以确定，智光大师和郑鹏，都在那时候感觉到了极致的恐惧。又因为他们都声称自己看到了大惧天魔，那么顺其自然的，我们便会认为，是这大惧天魔带来了极致的恐惧，并将郑鹏吓死，将智光大师吓到崩溃以致自杀。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的么？” “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 这似乎是很简单的逻辑关系，简单到无需再去深入考虑。 陆铭沉吟片刻，缓缓道：“有研究资料表明，在极度的恐惧，甚至于濒死的恐惧之下，人会出现幻觉，有可能，内心越害怕什么，幻觉便会出现什么。” 在这一刻，原本还有些心不在焉的何薇瞬间坐直了身体。张定山视线微抬，直直的看向了陆铭。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心理暗示现象。虽然陆铭并不精通心理学，但也知道这一点。 就像是，在黑暗包围，处于恐惧状态的时候，人越害怕鬼，看向黑暗处，便似乎越能看到影影绰绰的鬼影。 但如果人完全不害怕，看向黑暗，便不会看到鬼影。 “我的意思是说，究竟是大惧天魔的降临，带来了极致的恐惧，还是极致的恐惧引发幻觉，才看到了大惧天魔？这两者，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不对。” 吕卿良忽然说道：“如果说智光大师内心最为恐惧的，便是他最为厌恶的大惧天魔，可是，郑鹏也看到了大惧天魔该如何解释？” 何薇沉声道：“我向郑叔提过智光大师的事情。他知道智光大师是被大惧天魔吓到崩溃的。” 吕卿良若有所思。 这样解释的话，便成了“郑鹏提前接到了有关大惧天魔的心理暗示，在临死之前那极致的恐惧之中，心理暗示成真，幻觉便出现了大惧天魔”。 张定山沉吟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必须要解释一个新的问题。受害者临死之前的恐惧，来自哪里？” 如果这恐惧不是大惧天魔带来的，那总得有个出处吧？ 何薇思考着说道：“或许……嗯，我隐约记得，咱们人类脑部分成不同的功能区域，刺激不同的区域，便能带来不同的情绪。” 就像毒品。毒品会产生大量的相关激素刺激相应的脑部区域，便能做到让人在什么别的事情都没干的情况下，产生巨量的愉悦感。 “有这种可能性。”陆铭点了点头：“这恐惧感其实没有任何出处，只是因为受害者脑部，杏仁核或者相关脑部区域，呃，我不太懂这方面，总之，是主管恐惧的区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由此，受害者凭空感觉到了极致的恐惧。又因为极致的恐惧产生了幻觉，看到了自己内心最为恐惧的东西。” 张定山看向了吕卿良：“你立刻去找相关专家咨询一下，看存不存在这种可能性。以及，再询问一下，被外部物体吓到从而产生恐惧，以及脑部相关区域受到刺激而产生恐惧，这两种情况，对于大脑来说有没有区别？能不能区分？” 吕卿良立刻道：“我正好知道一名脑部功能研究专家，我这就去问一问他。” “好。” 视频画面之中，吕卿良的身影消失。但不过半小时而已，他的身影便再次出现。 “如何？” 吕卿良道：“专家说，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譬如，采用生物电来刺激相关脑区，又或者某些特定的化学物质，譬如多巴胺的代谢前体l-多巴，它在芳香族氨基酸脱羧酶的作用下生成多巴胺，便能令人无来由的感知到某些特定的情绪。 以及，究竟是因为受到了生物电的刺激，还是因为看到了外界的恐怖景象才产生的恐惧，这两种情形对于身体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差别的。因为其根本原因都是主导恐惧的自主神经系统受到了刺激，两者无法区分。 唔，长期使用，或者受到此类手段影响，会影响到人类生理，导致产生某些变化，譬如自体无法合成多巴胺之类，但很显然，这不适用于我们现在的情况。” 这个消息，有好也有坏。 好的地方在于，这至少从理论上证明陆铭的推测是存在可能性的。坏的地方则在于，就算陆铭的推测是真的，在那几具受害者遗体之上，也根本区分不出来。 没人能知道他们所感受到的恐惧，究竟是真的看到了恐怖的外部物体，还是因为自主神经系统受到了刺激。因为两者在身体之中的表现没有差异。 陆铭沉思片刻，还是打起了精神：“现在，暂且先按照我们的推论，继续向下推一推。先假设滨海大厦之中的受害者，都是因为相关脑区受到了刺激，才被吓死的，那么，他们受到刺激的途径可能是什么？” 首先，生物电这一途径可以排除。因为郑鹏受害之时，在他身边有极为完备全面的检测设备。如果楼神以生物电刺激了他的脑部，那这基本上不可能瞒得过设备的监测。 “或许还有一种办法，心理暗示。嗯……也不可能。” 何薇提出了一个想法，但自己就否定掉了。 原因同样很简单。如果当时有某种存在以心理暗示的方法给予郑鹏极致的恐惧感，那同样无法逃过监测设备的监测。 众人商讨了几种办法，但无论如何，都不具备绕过那些监测设备的能力。 当然，也可以假设“楼神”掌握了某些超出人类现有科技层次的手段，但这样一来，此刻所进行的讨论就没有了意义。同时，现阶段还暂且没有看到引入这个假设的必要性。于是这种可能性被暂时性的排除。 在这之后，摆在人们面前的可能性，便只剩下了一种。 化学物质。 类似于l-多巴的化学物质。这种物质进入人体之后，或者直接刺激，又或者进入人体之后的代谢物，可以刺激到相关的脑部组织，又或者自主神经系统，以使人体产生相关的情绪。 “卿良，再去询问一下相关专家，存不存在这样一种物质，被人体吸收之后，能强烈刺激到主管恐惧的自主神经或者组织，让人产生极致的恐惧，甚至于将人直接吓死？” “好。” 吕卿良再次离开。不久之后再次回来。 “专家的说法是，恐惧之所以产生，是因为脑部功能区域通过分析，判断出了存在某种威胁，由此激活了杏仁核的功能，杏仁核再引发身体的应急反应。但到目前为止，还未发现有哪种化学物质可以直接刺激杏仁核，令其引发恐惧感。” “还未发现？专家的意思是不是说，其实并未从理论上排除这样一种物质的存在？” “可以这样理解。” 吕卿良点头。 “好，那便假设存在这样一种物质。”陆铭说道：“那么我们便可以思考一下，这种物质，在具备如此全面的监测设备的前提之下，是通过哪种方式进入到郑鹏的身体之中并产生作用的？” “应该是空气。” “有可能。当时的空气监测设备收集的空气标本还有吧？” “有。” 何薇做出了回答：“还剩下大约五升，分装在十个空气瓶里。” 陆铭点头：“除了空气之外，还有一种可能，经皮肤吸收。” 当时，郑鹏并未穿戴全身防护服。他与当时滨海大厦内部的环境，空气等，必然是存在接触的。如此，便也无法排除接触之后经皮肤吸收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那便尝试一下，看我们推测之中的这种未知的化学物质，究竟存不存在。卿良，还要麻烦你去找相关专家，对当时收集到的那些空气标本，还有郑鹏的遗体进行一些检测，看能不能找到这种化学物质的残留。” “好。” 答应一声，吕卿良便要离开。但这个时候，陆铭再次叫住了他。 “先别走。” 沉吟片刻，陆铭缓缓道：“不要告诉专家们实情，不要告诉专家们我们并不确定这种东西究竟是否存在。你可以这样对专家们说，就说……我们已经确定了这种物质是存在的，需要专家们做的，只是把它找出来。另外，多找几组专家同时进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最后一次机会 清晨时候，一轮太阳从东方的天空升起，将明媚的阳光播撒下这片大地。沉寂了一夜的城市伴随着这光芒的出现，渐渐开始了喧嚣。 在这一片喧嚣之中，3022生物研究所研究员王志有些无精打采的下了公交车，步行走到了自己所属的实验室。 路上时候，一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同样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迎面走来。 那人容光焕发，满面红光，嘴角眉梢俱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老王，早上好啊。” “呃，老童啊，早上好。” 讪讪打了声招呼，两人错身而过。侧身看了一眼容光焕发的老童，王志心中暗暗骂了一声：“小人得志！” 就在之前，自己精心准备的有关于一种酶在小鼠体内代谢相关的论文，在评比之中，以0.03分之差，惜败于老童之手。于是，职称提拔之时，分配给3022生物研究所唯一的一个正教授名额，就这样从王志脑袋上飞走，落到了老童脑袋上。 所谓一步差，步步差。自己今年都已经四十多岁了，这次机会，几乎可以算是自己学术生涯之中最后的一个机会。这次没有把握住，他几乎已经可以看到自己暗澹的未来了。 回想起老妻的唠叨，回想起年迈的父母，叛逆的孩子，失败的事业，沉重的房贷，王志眼中，原本明媚的阳光也似乎昏暗了下来。 “小峰今年高三，正是关键时候，还是得冲一冲。补习班还是得报，要不，车先不换了，这车虽然旧，修一修将就着还是能开一段时间。” 想起此刻已经在修车厂放了五天还没修好的破车，王志心中愈发烦闷。 无精打采的看了几行数据，一个电话忽然到来。 “老王，来我办公室一下。” 是研究所石主管打来的电话。 王志打起精神，来到了主管办公室。 “老王，我知道这段时间你比较受打击。不过没事，现在，你还有一次机会。” “哦？” 王志精神一振。 “是这样的，接上级通知，有一个项目需要咱们研究所来做。这个项目呢，上级很重视。为此，上级又特批了一个正教授评级名额。我呢，是打算交给你来做的。” 这一次，王志不仅是精神上震了，便连身体也震动了一下。似乎在这一刻，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和战斗欲望凭空灌注到了他的身体之中，让他眼睛几乎都放出了光来。 还有这种好事？ 竟然又特批了一个正教授名额？ 要是能评上正教授，老张她还敢唠叨我？不得老老实实的给我洗衣做饭端洗脚水？补习班的钱还用发愁？换车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最关键的是老童那家伙，他还敢在我跟前耀武扬威？ 老石这家伙，关系真没白处啊，有好事儿了真能想起我来！ “石主管，你说，什么项目？” 半小时后，王志拿着项目资料和授权证书，兴冲冲的离开了研究所，冲向了指定的研究地点。 从全球各地抽调而来的助手，已经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到来了。 坦白说，这个项目，对王志来说还是比较有挑战性的。 经空气或者皮肤吸收的一种特殊化合物，可以通过人体内的某种生物机制，引发强烈的恐惧感受，甚至于能强烈到将人活活吓死？ 这是什么东西？真的有这种东西存在吗？ 对此，王志表示强烈的怀疑。 如果要他从头到尾，从头开始合成这样一种物质，他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这种东西，就连理论指导方向都没有，怎么弄？ 但现在，资料上说，其余团队已经通过某种特殊的办法，确认了这种物质的存在，并且，这种物质已经在某一名受害者身体之上产生过作用了。需要自己做的，仅仅是从标本之中，将这种物质找出来而已，这就简单了许多。 王志信心满满，斗志昂扬。 来到研究地点，与助手见过面，召开了一次碰头会议之后，一群人在王志的指导之下立刻开始了工作。 王志的思路很简单。资料上虽然说，这种物质可经皮肤或者肺部吸收，然后迅速到达大脑，作用于脑部相关区域。但他却决定首先从血液循环系统着手。 原因很简单，不管该物质是经皮肤吸收的，还是经肺部吸收的，想要快速到达脑部相关区域，就必然是通过血液循环系统运输的。因为人体内其余的循环系统速度没有那么快。 就像通过神经系统，同样会最终到达脑部的狂犬病毒，其从伤口到达脑部，最短也要几天时间。这就很显然排除了该物质通过神经系统传递的可能性。 如果这种物质在人体内有残留，那么残留在血液之中的可能性最大。 当然，实际情况之中，也无法排除这种物质会参与人体内的某些反应，代谢掉，或者反应掉的可能性。基于此，在人体皮肤表层和肺部采集标本也不可或缺，但一样一样来吧。 以及，既然该物质作用于脑部，那么必然可以穿透血脑屏障。如此，一些分子类型不合适的物质，便也可以提前排除，大大减小了目标搜索范围。 整体来看，这个项目怎么看都不算难。结果奖励还这么丰厚，真是天上掉馅饼啊。 “皮肤标本采集了几处？什么？只采集了手部和头部？不行，身体其余部位也要采集。” 虽然资料已经显示，该受害者当时裸露在环境中的部位仅有手和头，但毕竟无法排除该物质具备强穿透性的可能，所以身体其余部位的标本也必不可少。 各种危险的化学品，王志见的多了。有不少化学物质，就算带着双层手套都能渗透进来，谁能保证这种物质就做不到？ 仅仅一天时间而已，便有一百多个标本采集完成。随后便进入到了分析环节。 要寻找一种全新的化合物并不容易。原因很简单，既然是全新的，那么对它的性质就不了解，就没有对应的，专用的检测手段，没有专门的试剂啊，染色剂啊之类的东西。 在这里，王志主导采取了排除法的手段。原理很简单，将一切已知的都排除掉，还剩下来的，可不就是未知的了嘛。 但…… 王志的高昂斗志，仅仅只维持了三天时间，便渐渐消散了。 他头发开始蓬乱，眼窝开始深陷，胡子也渐渐长长。 一系列复杂精密的检查，没有找到任何新的，符合条件的化学物质。任凭他使尽了千般手段，万种方法，都一无所获。 “怎么可能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上级下达的文件之中，没有明确标明“其余团队已经确认了该种物质存在”的话，此刻的他，早就没有信心了。 上级下达的文件不会错。上级说已经确认，那就一定是确认了。那种东西一定存在。自己没有找到它，一定是自己的方法不对，或者还不够全面。 如是，又过了三天。 “明天休息一天吧。” 碰头会上，王志有些沉闷的宣布了这个决定。 略有些昏沉的回到家中，妻子老张看到他这副模样，立刻惊叫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老王？” “没事儿，我睡会儿。” 王志略显烦躁的回了一句，直接去了卧室。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起了床，便闻到了浓郁的香味。走出卧室，便看到餐桌上竟然已经摆了六七样冒着热气的吃食。 猪蹄子，红烧鲤鱼，羊蝎子，炒蘑孤…… 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除此之外，竟然还摆了一瓶酒。 往日总是唠叨的老妻笑吟吟的看着他：“醒了？睡了一天饿了吧？收拾下赶紧吃饭。” 往日总是叛逆，总是顶撞自己的儿子，现在看着竟然也乖巧无比：“爸，我给您买了新牙刷。”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饭后，儿子竟然还主动去洗碗，老妻竟然主动拿来了烟灰缸和烟。 王志心中阴郁消散，心怀大畅。 饭后出门散步，老妻竟然也开始安慰自己：“老王啊，工作还是不要那么累，一个正教授，评就评了，评不上也不算啥，咱家也不缺吃不缺穿，还是身体要紧啊。” 王志略微有些感动。但他心中，那完成这个项目的欲望和决心，却更加强烈了。 一定要把那东西找出来，一定要把正教授拿到手！ 休息了一天，王志斗志昂扬，再一次回到了研究室。 这一次，他拿出了更多的精力，拿出了更审慎的态度。他从最开始的环节，开始一步一步的思考出现疏漏的可能性，一点一点的调试，一次一次的试验。 这一天，他又一直忙碌到了深夜。 又一批次的标本染色工作完成，被他放到了光谱分析仪中进行分析。 一个又一个符合标准，没有什么进一步验证价值的标本被他放弃。眼看这一批标本又将要分析完毕，今天又将是一个徒劳无功的日子，但就在这个时候，在标本已经所剩无几的时候，一个标本的光谱分析数据引起了他的注意。 “钾的吸收线？这份标本之中，似乎不应该有钾元素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杀人手法 确实，按照理论来说，这一份标本之中不应该有钾元素存在。 但数据表明，这份标本之中却实打实的有钾元素。 这意味着…… 王志精神立刻紧绷。 一点一点的排除，一点一点的分析，当最终的结果呈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找到了。 这是一种全新的有机化合物。他专门搜索了资料，确认在以往，从来没有人发现过这种东西。 它的结构很复杂，分子式可以写出长长的一串。 但，一个新的问题随之出现。 这种全新的有机化合物，是否就是上级所转交的那份文件之中所声称的，能通过皮肤进入血液系统，跟随血液系统，突破血脑屏障进入大脑，刺激相关脑区令人产生极致的恐惧感，甚至于被吓死的那个？ 他无法确定。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这种化合物的化学合成路径，无法人工将其合成出来。无法合成，便也无法拿着它，到小鼠、兔子、猪或者猴子等动物身上去试验效果。 无法试验效果，怎么确定是不是？ 这是一个难题。 当然，也有其余的办法。这个办法便是，使用超级计算机，通过模拟的方式来模拟这种有机化合物进入人体之后所会产生的现象。 但人体之复杂，就算到了今天，也没人敢说了解了人体结构与奥妙的万一。也即，超级计算机之中所构造的人体模型相当不完善，极有可能与现实有极大的偏差。 并且，就算这模拟相当不完善，执行模拟过程所需要消耗的超算算力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如此巨大的超算份额，根本不是一个生物化学研究所所能申请下来并负担得起的。 思考片刻，他做出了决定。 “不管怎么说，这总归是一个突破。一个新的有机化合物的发现的功劳，是板上钉钉跑不了的。先报上去再说，超算份额申请不下来，那也不是我的责任。” 此刻已经是深夜时候。他并未给石主管打电话，只是发了个邮件，然后平复了一下心情，便打算去睡觉了。 但…… 出乎王志预料的事情来了。 此刻，距离他的邮件发送出去最多不过20分钟时间。石主管的电话忽然来了。 “老王，发现了新的化合物？需要超算算力？没问题，你写个申请文档给我，我这就去申请。” 王志怔了一下，略微有些反应不过来：“现在……现在是凌晨两点啊。算力么，恐怕得要‘星河’号超算至少百分之九的算力，这个，申请不下来的吧？” 星河号超算是全球排行前列的超级计算机，在各大重大科学项目之中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其算力申请早就排到了三年之后，就算只申请0.1%的算力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更不要说此刻需要的算力至少也有9%。 “还有！模拟模型的构建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至少也得找十几个生物化学、有机化学、人体学、计算机学等好几个学科的专家过来，最快也得一星期才能完成，这个，不用这么着急吧？” 石主管的话语之中满是不容置疑：“这些你不用管。构建模型的专家团队明天就到位，上级特意调派了差不多十几个团队来协助你。” 王志再次怔了一下。 “一天！你们构建模型的时间只有一天！还有，星河号超算9%算力的话，模型模拟多长时间能有结果？” 还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的王志，有些犹豫着说道：“大概……大概一个星期吧？” 石主管再次不容置疑道：“上级发话了，有必要的话，整个星河号超算的算力都归你调配。但时间只给你一天，能不能做到？” 卧槽！ 王志在这一刻真的震惊了。 这是什么排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上级为什么这么重视？ “对了，忘了告诉你，你正教授的职称已经批了，这次我能做主。要是后续试验完成的好，评副主管这一层，你也会很有优势。” “石主管，你告诉我。”王志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只感觉嘴唇都干裂了：“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怎么回事你不用管。老王，你只要知道，在参与此次任务的21个团队里，你是第一个发现新化合物的，你给咱们研究所大大的长了脸。后边继续努力，加油！” 王志此刻已经麻木了。 他这才刚刚知道，原来，自己所带领的团队，仅仅只是21个团队之中的一个。 竟然有21个团队同时在做这项任务，而自己，是最先发现新化合物的！ 电话挂断，他来到洗手间，狠狠的洗了把脸。 这个夜晚，看来得晚一会儿才能睡了。 第二天刚刚清晨，十几个行色匆匆的团队总计近百人便来到了这里。由石主管主持的简短的碰头会之后，来不及任何客套，人们便立刻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当模拟模型终于构建完成的时候，星河号超算的算力也完成了清空，正虚位以待。上传了模拟程序，将其启动，位于距此数百公里之外的星河号超算基地，无数个高性能cpu与gpu立刻开始了运转。 因为时间太过匆忙的缘故，模拟过程之中几乎可以说是漏洞百出。各种各样的小问题、小故障层出不穷。上百名各学科专家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放松。 但幸好，终归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当最终的数据出现在石主管面前之时，他看了一眼，立刻走进保密通讯室，拨通了一个电话。 “星球安全局么？模拟结果出来了。结论是，在现有模拟条件下，该化合物符合标准的概率为69.31%。” “好，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石主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 此刻，完成了这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控制大厅之中一片沸腾。尤其是王志，此刻嘴角更是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他几乎已经看到了老妻在自己跟前服服帖帖，让她给捶背就捶背，让她给炖猪蹄就炖猪蹄，让她给拿酒就拿酒的美好生活。 “同志们，我们已经出色的完成了当前阶段的任务，但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下一阶段，我们要找到这种化合物的人工合成路径，并展开动物活体实验，在现实之中验证我们的模拟结果！ 不过后续的任务就没有这么紧急了。现在，大家都去休息，明天继续！” …… 此刻，阳原市治安局，某一间专用办公室里，吕卿良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视频画面之中。 “模拟结果出来了。结论是，这种新发现的有机化合物，具备通过皮肤吸收进入脑部，刺激人体产生恐惧感的能力的概率，高达69.31%。” 陆铭知道，在对人体结构与奥妙了解并不全面的现在，模型模拟的正确性究竟有多高，是一件十分值得商榷的事情。但无论如何，这都可以算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左证。 一个已经足以支撑己方以此为基础，将推测继续进行下去的左证！ 在因为等待而浪费了将近十天时间的现在，这个结论，无疑具备极为重要的意义。 陆铭的精神立刻振奋了起来。 “确定是经皮肤吸收？” “基本上确定。首先，在当时的空气标本之中并未检测出这种化合物，也未在遇难者肺部检测到。其次，模拟显示，肺泡内环境会导致该化合物分解。虽然无法百分百确定它一定是经皮肤吸收的，但可以百分百确定，它必定不是通过肺部吸收的。” “更准确的数据多长时间能拿到？” “这就不确定了。” 吕卿良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这种化合物的化学合成路径，专家们正在攻关，但什么时候能有结果，谁都说不好。” 张定山道：“现在的结果，已经足够了。” 不得不说，这是自“凶宅”桉发生以来，行动二队所取得的第一个重大突破。 直到此刻，人们才几乎真正确定楼神的杀人手法。 没错，那些死在滨海大厦之中的遇难者，并不是被厉鬼吓死的，而是被这种化合物“毒”死的！ 楼神采取某种未知的手法，将这种剧毒的，可以引发人类强烈恐惧的化合物，投放到了人类的皮肤之上，由此达成了将人杀死的目的。 由此，闫海等商人，与智光大师、郑鹏等人所声称的，在滨海大厦内看到各种鬼怪的描述，已经可以被完全推翻。 但，新的问题随之出现。 首先，楼神究竟是什么存在，仍旧不得而知。其次，它是如何做到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这种剧毒物质投放到人类皮肤上的？ 通过接触么？可是，它是如何做到让一片之前还没有这种剧毒的地方，之后便有了剧毒？ 且，全程都在监控之下，丝毫没有被人们察觉到。 这种剧毒，它是如何制取的？是如何得到的？ 虽然此刻己方取得了一次算是较为重大的进展，但所有人都感觉到，此刻笼罩在己方头上的迷雾，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为浓郁了一些。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反逻辑 “先检测一下环境之中是否有这种毒素残留吧。” 此刻，行动二队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件事情了。 从理论上来说，既然该毒素是通过接触的方式，完成了向受害者身体上的投放，那么，背景环境之中就必然会有这种毒素的残留。 而，根据己方目前已经掌握的线索，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该毒素的性质较为不活泼，不太可能在这段时间之中便与自然环境反应从而消失。 毕竟，从郑鹏身上可是实打实的检测到了这种毒素的。郑鹏身上的都没有消失，背景环境之中的怎么可能消失？ “好。先看看再说。” 在吕卿良的召集之下，王志所率领的科研团队乘坐飞机，仅用了几个小时便来到了滨海大厦。 他们并不知道在滨海大厦之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此刻，看到现场严阵以待的治安员们，他们心中仍旧有些忐忑。 “生化泄露？秘密实验？” 一连串的猜测在他心中出现。 “王教授，你放心，这里很安全。” 虽然有当地负责人的安慰，但王志和一众随行的科学家，仍旧以最为严谨的态度穿上了全身隔离服，背上了氧气筒。而，负责与他们一同行动的治安员们也同样如此做派。 以前不知道的时候，冒险便冒险了。现在，既然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那么自然要做好防护才行。 一行大约二十余人，在正午阳光最为强烈的时候，进入到了滨海大厦之中。仍旧是在滨海大厦前方广场的那个帐篷里，几台显示器实时显示着他们此刻的位置和状态。行动二队几人在这里严密监控。 “标本采集点要多一些，每一个楼层都要采集到。尤其是郑鹏受害的地方，更要多采集一些。” “注意，任何人不得单独行动。每一个小队都至少要由五个或以上的人组成。” 哪怕此刻是白天，张定山仍旧不敢大意。 “收到。” 按照提前制定好的采集计划，一行二十余人分成了四个小队，在各个不同的楼层活动。 棉签、试纸、小玻璃瓶等一个又一个的拿出来，然后又一个又一个的被密封好，贴上标签，写上采集地点和时间，被放到了专用的包裹里。 办公室、工具间、洗手间、走廊、天花板、各种管道等地方，俱都没有放过。 各个队伍如同扫楼一般，从各个不同的楼层逐渐向着当初郑鹏遇难的楼层汇聚，并最终在这里完成了集合。 在这里，人们进行了更为细致周密的标本采集工作。当初郑鹏躺过的床，摸过的东西，走过的路面，各个仍旧放置在这里的仪器设备的表层、内里，俱都被一个又一个棉签和试纸反复擦拭。 几个小时下来，人们所采集到的标本几乎高达上万个。 当最终任务完成，离开滨海大厦之时，那始终笼罩在王志心头上的沉闷也压抑，才算是缓缓消散。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其后，他被带到了一名神色严肃，满是沉稳坚韧气息的男人面前。 “多长时间能完成检测？” 王志盘算了一下此刻自己手中所能调集的力量，估摸着说道：“用不了太久。大约七八个小时的样子。” “需要什么仪器设备和人员，直接向你的上级申请，我已经要求他必须要全力配合你。四个小时内，我要看到结果。” 王志一怔。 面前这个男人，似乎具备某种自己想象不到的力量啊…… 这让他也愈发严肃凝重。 “是。” 张定山摆了摆手。几辆早就停在这里的中巴车便一熘烟的将相关人员和标本等拉走了。 “快快快！都还记得之前培训的内容吧？每人负责一组，立刻开始！” “注意！该标本可能具备极高危险性，防护级别务必要做到最高！” 阳原市郊区，安全等级最高的这处生化实验室里，十几台在一个小时前刚刚调集而来，安装检测完成的专用检测分析设备低沉的轰鸣着，几十名身穿全身隔离服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将那些标本分组，然后按照提前就已经制定好的工作流程，将它们送到了各个不同的操作员手中。 操作员按照标准流程操作设备完成对其的检测，所生成的数据立刻便会有专人处理，完成采集、归类整理、统计上报等工作。 一切俱都井井有条，如同流水线一般。在这条流水线上，每一名工作人员似乎都化作了一台台精密的设备。 生化实验室负责人现场统筹，现场协调，战战兢兢的维持着这条流水线的流畅运转。在满是紧张凝重的气氛之中，他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就算汗水快要流到眼睛里，他都顾不得去擦一下。 他频繁的看着时间，那代表着当前时间的数字每跳动一下，便能让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一下。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一条看不见的绞索，正在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向自己的脖子靠近。 “报告，所有标本全部检测完成！统计数据预计三分钟之后生成！” 呼…… 在这一刻，他勐烈的出了一口气。 此刻距离预定的时间节点，还剩下半小时。 伴随着这个报告的到来，似乎整片天空都勐然间放晴。之前的紧张气氛瞬间荡然无存。那看不见的绞索也瞬间消失。 定了定神，他脚步匆匆，快速向数据实验室走去。 滨海大厦之前的临时指挥部帐篷里，张定山手机响了一下。 “标本检测与数据分析已经完成，已发送到指定邮箱。” 何薇与陆铭两人走过来，看着张定山将那份文件打开。 看完了这份文件，三人脸上并没有释然之色，反而愈发凝重。 这检测的结果……实在是有些出人预料啊。 “怎么可能会这样？” 何薇喃喃着，问出了一个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标本检测数据显示，在滨海大厦各个楼层，各个部位所采集的一万多个标本之中，99.9%以上都没有检测到那种被科学家们简化称为“恐毒”的有机毒素。 这些标本的采集地点，涵盖了除郑鹏遇难地点之外的所有地方。 包括之前几名遇难者受害的地方。 唯有郑鹏受害的地方检测出了痕量的恐毒残留，但含量极少。 通常来说，如果要完成将毒素由背景环境向目标生物的“传送”，那么，背景环境之中的毒素浓度，至少也要比作用于目标生物身上的毒素浓度要高才对。 因为，十分显而易见的，毒素的每一次传递，都会有损耗存在。如果背景环境之中的毒素浓度都不够，怎么能让作用于目标生物的毒素浓度足够？ 这违背常理。 除非，这整个逻辑是反过来的。 也即，恐毒毒素并不是经由背景环境传递到郑鹏身上的。而是，郑鹏首先通过某种未知的手段，沾染到了过多的恐毒毒素，然后在与背景环境的接触之中，将自身身上的恐毒毒素，沾染到了背景环境的床、地面、被子等东西之上。 这个具备相当合理性，几乎是唯一能解释现有数据的解释，让行动二队几人再一次陷入到了疑惑之中。 因为那些监测设备的存在，当初己方几乎已经排除了其余任何可能性，只留下了“楼神先将恐毒毒素投放在背景环境之中，然后通过接触传递到了郑鹏身上，并造成了郑鹏的死亡”这一种可能性。 可是现在的数据却告诉人们，背景环境之中的恐毒毒素，竟然来自于郑鹏身上。 这怎么可能？ 郑鹏身上的恐毒毒素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凭空出现的不成？ 难道真有什么灵异神奇的力量，直接通过某种己方根本察觉不到，检测不到的手段，直接将恐毒毒素精准的投放到了郑鹏身上？ “无论是灵异神奇的力量，还是某种超出了我们当前科技层次的手段，总之，都可以归类为‘超自然力量’了。” 吕卿良有些烦恼的说着：“这算是我们第一次明确取得了在凶宅桉件中，超自然力量存在的直接证据？” 如果要说“超出当前科技层次的手段”的话，那确实可能有许多手段能做到这种事情。譬如某种超微型机器人携带毒素直接释放到郑鹏身上，又譬如某种场力，通过物质间相互作用力，就像用磁场操纵金属物体运动那样，操纵着这些毒素分子精准的汇聚到郑鹏身上，诸如此类。 定了定神，陆铭摇了摇头：“是否真的是超自然力量，目前暂且无法确定。不过，我们尚未排除所有已知手段，不能就这样简单粗暴的将其归咎为超自然力量。” 那样太过不负责任，太过偷懒。 “已知手段？我们当前科技层次下已经掌握的手段之中，有能做到这一点的么？”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或许可以尝试一下。”陆铭沉吟着，慢慢说道：“或许是某种细菌，病毒，某种真菌之类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环节 听到陆铭的说法，吕卿良迟疑着：“陆铭，你是在说，郑鹏身上的恐毒，是先有某种微生物感染，呃，不，是先来到了他身上，然后分泌出了这种毒素，才毒死了他？” 目前数据来看，如果现实之中真的存在这种微生物的话，无论它是病毒、细菌还是真菌，它应该都不具备感染人体的能力。因为目前几乎已经明确，恐毒这种毒素来自于皮肤吸收，也即来自于身体之外。 那么由此来推断，那种推测之中的微生物，便只能是先来到体表，然后分泌出毒素，然后被皮肤所吸收的了。 由此，郑鹏身上恐毒浓度高于背景环境这件事情，便得到了解释。 整个过程，便变成了这样：自然环境之中原本存在许多该类微生物，该类微生物具备分泌恐毒的能力，但并没有分泌。 然后，郑鹏在与背景环境的接触之中，该类微生物完成了由背景环境到达郑鹏身上的过程。之后，到达郑鹏身上的该类微生物开始了分泌恐毒，并将郑鹏毒死。 在这个过程之中，郑鹏与背景环境的接触，又将恐毒毒素沾染到了身体之外，譬如床、被子、地面等东西上面。 于是，便造成了“郑鹏身体之上的恐毒毒素浓度高于背景环境”的奇怪现象。 陆铭点了点头，对吕卿良的推测表示赞同。 何薇摇头：“这不对。没道理那种微生物只在来到了人体体表之后才开始分泌毒素，在自然环境之中就不会。难道这种微生物还有智能？知道什么时候该分泌什么时候不该分泌？” 陆铭道：“有可能是因为人体体表的某些特殊环境会激发该微生物的某些功能，才导致它们开始分泌恐毒毒素。而自然环境之中不具备这种特殊，便无法分泌。” 何薇继续摇头：“还是不对。并不是每一个进入滨海大厦的人都会死。难道这种微生物还能自行挑选目标，或者自行决定该不该被激发？” 张定山沉吟道：“何薇说的有道理。如果白天不会死人这件事情，还可以用白天的某些特殊环境影响了这种微生物的话，那么晚上时候，为什么人数超过五人的时候，这种微生物也会蛰伏，不会分泌恐毒毒素？” 如果滨海大厦的背景环境之中，存在有大量该类微生物的话，那么不管进入的人，是一个还是五个，都会同时沾染这种微生物。要分泌恐毒，也应该是五个人一起中毒被吓死才对。 吕卿良又补充了一句：“包括闫海在内的那几名商人所遭遇的事情，证明其实在白天时候，这种微生物也是可以分泌恐毒毒素的。” 那些商业谈判很显然是在白天进行的。 陆铭也感受到了自己推测之中所存在的巨大漏洞。他没有说话，只是暗暗沉吟。 良久，他才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又或者，情况是这样的。该微生物是否在目标身体之上分泌恐毒毒素，并不取决于人类的体表环境，而是来自于外界的激发。譬如某种射线的照射，某种场力的影响之类。” “楼神？” 陆铭此刻的推测，很显然暗示了一个具备主动思维，可以主动去做某些事情的智能的存在。而此刻，除了这个智能便是推测之中的楼神之外，没有其余的备选。 “陆铭，你是说，这个什么楼神，具备通过某种手段，操纵这种微生物的能力？” “如果我的推测为真，那就只能是这样了。” 何薇有些烦恼的挠了挠头：“还真是复杂。” 情况确实比以往变得更加复杂。 最初一开始的推测是，滨海大厦的设计和建造者吴庆福，掌握了某种机制，通过这种机制可以赋予选定目标一定程度的恐惧，令其服从自己。 在这个推测之中，环节只有两个。也即简简单单的吴庆福——受害者。 后来，种种事迹俱都暗示了某个智能的存在，于是行动二队几人不得不在这个环节之中再加上一个楼神，于是环节便变成了三个。 吴庆福——楼神——受害者。 但现在，如果陆铭推测为真的话，那么环节就又加了一个，变成了四个。 吴庆福——楼神——微生物——受害者。 环节越多，整件事情便越复杂。 而，现在吴庆福和吴秀珠父女都已死去，那环节则变成了楼神——微生物——受害者。 承担主动责任，主动发起事件的主导者，由吴庆福变成了楼神。 何薇摸索出一包牛肉干，往嘴巴里扔了一根，然后向张定山与陆铭两人示意了一下。两人同时摇头。 于是何薇便一边咀嚼，一边思考着说道：“陆铭，你的推测，其实也超出了我们人类世界当前所掌握的科学程度，也可以归类于超自然范畴了。” 吕卿良对此表示赞同：“对。这种通过外界激发来令微生物分泌恐毒毒素的手段，不管是射线照射还是磁场，都逃不过当时我们布置的那些设备的监测。而事实却是，那些设备都没有监测到什么东西，便只能证明这种手段超出了我们的掌握。” 陆铭发觉自己无法反驳这句话语。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无论如何，我认为还是应该排除一下这方面的可能性。对滨海大厦内的微生物群落进行一些检查吧。” “也好。” 张定山最终同意了陆铭的这个建议。 要进行这方面的检查并不困难。此刻，用于检测恐毒毒素的那些标本都还在生化实验室之中存放着，将它们重复检查一遍即可。 毕竟，如果那种推测之中的微生物，在滨海大厦的背景环境之中大量存在的话，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在己方采集恐毒毒素的过程之中，必然会沾染上大量的该类微生物。 当然，也有可能标本环境不适宜那种微生物生存，在这过程之中它们已经死去导致检测不出来，但总之，先检查一遍，没有收获的话，再去采集就是了。 吕卿良抓起电话，将来自于行动二队的命令，传递到了那个科学团队之中。 位于郊区的生化实验室之中，众多工作人员再次开始忙碌。 检测微生物与检测有机毒素的过程并不相同。这需要大量的全新试剂、溶液等东西，还涉及到标本转换等问题。毕竟，棉签是不能直接拿去分析微生物的。 这项工作很繁琐，很复杂。一万多个标本，原本需要最少一周时间才能完成。但此刻，在行动二队的干涉之下，在大量物资和人员的支援之下，时间直接被压缩到了不到一天。 第二天上午，行动二队便接到了结果汇报。 “没有从标本上检测到任何未知微生物。” 陆铭眉头微微皱起。 “我认为，应该再一次进行标本采集。这次要使用专用的微生物采集器来进行。” 何薇眉头再次微微皱起：“陆铭，有必要么？” 陆铭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们现在并不仅仅是在验证某一样东西，更是在排除某种可能性。我认为这很有必要。” “行吧，随你。但是……” 她看了看张定山，又看向陆铭：“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陆铭默然。 此刻，距离当初在李文华处长面前立下的军令状，只剩下大约半个月时间了。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至少……不能再将所有希望都放到这一个调查方向上。” 陆铭继续沉默。 吕卿良看起来有些苦恼：“我们有别的调查方向吗？” “陆铭没来之前，我们是怎么干活的，你忘了？”何薇瞪了他一眼：“大家都辛苦一点，广撒网，把该查的不该查的全都查一遍，总会有线索冒出来的。” 陆铭终于开口：“我赞同。确实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一个方向。”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既然这样，那陆铭你留下，继续主持这里，按照你的思路去查。我们三个，去进行别的调查，扩大线索来源。大家有事随时沟通。” 此时此刻，也只能这样了。 在又进行一番商讨，讨论从其余哪个方向可能找到新的线索之后，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各自离开。 他们将尝试着通过现有的科技手段，在不挖开那个地下溶洞的前提之下，对这处溶洞进行尽可能的探查。同时，还将重新梳理吴庆福的生平，尝试着寻找他与“超自然力量”进行接触的更多线索。 以及，对于滨海大厦，他们也将做更多的尝试，试试看能否从其中找到超出人类现有科技水平的造物存在。 三人分头行动。吕卿良仍旧坐镇后方，为三人行动提供支援。同时，几人将共同尽可能确保每天一次的例会准时召开，并在例会之中交流发现，讨论进展。 此刻，滨海大厦下方，临时指挥部这里，可以下达命令，做出决策的人只剩下了陆铭一个。 来不及体会新身份的转变，体会第一次主导较为重大的调查事宜的感觉，陆铭便投入到了匆忙的工作之中。 新的标本采集队伍已经到位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危楼 这一次的采集任务，陆铭仍旧奉行了极为谨慎的策略。除了选择在白天，且要穿戴全身防护服之外，陆铭同样还规定严禁个人单独行动。 无论做什么，都必须要至少五人一组。且过程之中，严禁与外界有任何直接接触。全身防护服必须全程穿戴。 从滨海大厦出来之后，也要进行严格的消毒作业。 在这种情况之下，就算原本没有事情，也会将气氛搞的凝重无比。 三十余人的采集队伍满脸凝重，如临大敌一般进入到了滨海大厦之中，忙碌了大约几个小时的时间，才完成了一万余份标本的采集。其地点，同样涵盖了滨海大厦的各个地方。 在这之后，由一名微生物专家领衔的检测团队接手了这些标本的检测工作。 所有的已知的未知的微生物，在人类世界最为尖端精密的科研设备的检测之下，都无法隐藏自己的身影。 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两天左右的时间。 这已经是陆铭以行动二队，以星球安全局十三处的名义，得到了外界大批人力物力支援之后的最快的速度了，基本上不可能再快。 陆铭只能开始等待。但他并未闲着，而是在临时指挥部这里不断的走动着，尽可能的思考着哪些地方自己遗漏了，哪些方向还可以再进行一番探查。 时间悄悄的流逝着。在之前确定了分头行动之后的第二天，张定山带领着一群人再次回到了滨海大厦这里。 这些人携带了大量的精密检测设备。其中能看得懂的，看不懂的，大型的，小型的，总计要有个上千件。单单无人机就有几十架之多。 在张定山的注视之下，这几十架无人机首先起飞。它们以滨海大厦主楼为主要探测地点，各处外墙，楼顶，边缘等，俱都会扫描到。 其余人则摆弄着各种各样的设备，在滨海大厦之外对其展开检测。 这一番搜索行动，其实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就像何薇当初所说的那样，广撒网才能多捞鱼。不管有用没用，总之统统检查一遍再说，说不定就会有线索跳出来。 此刻所进行的便是这样的行动。这一支专业的检测搜索队伍，将会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将滨海大厦的各个方面，比如建筑细微结构、各种化合物，各种元素的痕量残留，与当前背景环境之间的交互，磁场，辐射等等，全部检测一遍，试试看能否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一次搜索行动，原本张定山以为至少也要有个几天时间才能有初步的结果，有了初步的结果才能说得上有没有什么发现。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仅仅一天时间不到，便有一件事情报告到了他这里。 “张警长，通过综合检测，我们发现，这栋大厦的沉降情况比较严重啊。” 沉降？ 滨海大厦的设计建造避开了那处地下溶洞，且建成至今，时间也不算太久，怎么可能会沉降？ 难道这是一个豆腐渣工程？可是当初身为这栋大厦的设计者和建造者以及拥有者，具备相当专业知识的吴庆福，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初入房地产行业的第一栋大楼是豆腐渣工程？ 这不合理。 “原因是什么？” “目前还无法确定。要进行进一步检查么？” “去查一查。” “是。” 更进一步的检测暂时还没有结果，暂时未能将原因找出来。但滨海大厦的沉降幅度已经确定。 “情况不太好。目前，大厦各处已经出现了受力不均的情况，整体也有了倾斜的现象。嗯……安全性么，现在暂时还没问题。不过，按照通常情况来说，可能再有个几年时间，就能评定为危楼了。这很奇怪啊，我们检查过了，滨海大厦的设计建造是符合规范的，呃，不仅符合规范，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用料扎实了。才这么点时间就损坏的这么严重，真是奇怪。” “危楼？” 张定山神色渐渐严肃。 危楼之后，如果不进行干预，最后就必然是倒塌。 目前暂时无法确定，滨海大厦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损坏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但至少，偷工减料，豆腐渣工程的可能性已经可以被排除。 看起来，吴庆福当初对自己的家业还是比较上心的。这栋大楼的质量可以称得上顶级。 只是…… 滨海大厦那异乎寻常的损坏速度，真的是因为自然因素么？会不会和楼神有关？ 在这一刻，张定山又想起了当初陆铭对于楼神不断杀人的目的的推测。 当时，陆铭认为，这有可能是楼神在“破阵”。那么，此刻滨海大厦的状况，是否便是楼神“破阵”所导致？ 毕竟，镇龙桩阵法以滨海大厦为主体。滨海大厦一旦倒塌，从玄学层面来看，这个阵法无论如何都算是破掉了。 “调集专业的建筑探伤设备来。你们要尽快找到破损原因，并确定滨海大厦每一处破损细节。” “是。” 检测团队负责人领命匆匆而去。大厦之下，张定山抬起头来，望着高耸入云的高楼，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当又是一段时间的忙碌之后，最终的结果呈现在了张定山面前。 “滨海大厦地基材料出现了性能降低现象，整体受压能力降低，导致了滨海大厦整体的不规则沉降。除此之外，探伤设备检测到，大楼楼体内部钢筋锈蚀速度超出预期，具体原因么，目前只能初步判断为受到了某种物质的腐蚀，但更进一步的详细原因，无法确定。” 检测团队负责人脸上满是无奈，也满是疑惑：“真是奇怪，怎么可能会这样？地质和气候的影响我们已经排除了，毕竟周边几栋大楼都没有出现这种事情。” “这里的地下有一个地下溶洞，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不可能，两者根本就不挨着。”检测团队负责人对此直接予以否认：“再说，如果真有影响，那影响到的，也不应该仅仅是一个滨海大厦才对。” 这个谜团，让张定山心头再次蒙上了一层阴影。 此刻，在经过了两天的等待之后，微生物检测团队终于将最终结果呈现在了陆铭面前。 看着这个结果，陆铭颇有些意外。 检测团队在上万个标本之中，发现了各种各样的微生物。譬如各种各样的原核微生物，真核微生物，各种病毒，亚病毒等等，基本上与每一处普通的自然环境没有差别。 但关键问题在于，这些微生物全部都是已知的。未知的是一个都没有。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滨海大厦的内部环境都丝毫没有特殊之处。 在这一刻，便连陆铭自己，都对之前的推测产生了怀疑。 “难道恐毒真的不是微生物所分泌的？导致郑鹏身上恐毒浓度高于外部环境的，另有原因？难道楼神真的是通过某种‘超自然’的力量，完成了恐毒毒素的投放？” 陆铭满心疑惑。 这个尝试，看起来是走错了路。 还是要从别的方面来找一找线索。 太阳渐渐沉下了地平线，夜幕降临。这一天的例会又再一次准时召开。 张定山看向陆铭，陆铭便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 “没有任何发现。没有找到任何未知的微生物。” 张定山又看向了何薇。 “暂时没有找到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 张定山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发现。” 他将今天发现的事情讲述了出来。 “危楼？这怎么可能？！” 何薇，陆铭，吕卿良三人同时震惊。 滨海大厦满打满算最多才建成30年，且用料扎实，怎么可能才这么点时间，就快变成危楼了？ 这里虽然是海边，但距离海岸也有一定距离，就算有盐分侵蚀也不会重，也不是地震带，不虞地质变动，气候也十分平常，不潮湿不闷热。再说，就算以上各种不利条件皆有，也不至于损坏的这么快吧？ 这委实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如果不是检测数据实打实的告诉了人们这件事情，没有人能提前想起这个可能性。 “滨海大厦的唯一特殊之处，便是楼神了。这个情况，恐怕和楼神脱不了关系。” “真的是……破阵？” 何薇看看张定山，看看吕卿良，最终看向了陆铭，语气之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个结论委实太过匪夷所思。当初陆铭推测出这个可能性之时，人们也只是听过便忘，并没有就此太过深入思考。 没有人认为它具备现实层面的可能性。 可是现在，如果滨海大厦的这些异常的破损，不是因为楼神的破阵行动，还能是因为什么？ 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心神，何薇凝重道：“不管如何，不管是不是破阵，都不能让滨海大厦倒下！” 没人能承受得起楼神脱困而出的后果。虽然目前来看，这只是存在一些可能性而已，但就算只是一些可能性，也足够让人们凝神以待。 “我已经让人去制定修复保护计划了。但……” 张定山摇了摇头：“我不乐观。” 第一百一十六章 加速 “不乐观？” 听到张定山的话语，吕卿良怔了一下：“这有什么不乐观的？虽说滨海大厦的损坏程度超出预期，但建筑修复这种事情，咱们的技术也相当可以了。我知道一个专业的建筑修复团队，让他们过来不就行了？” 何薇对此十分赞同。 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一个投入产出比的事情。只要舍得投钱，投入资源，什么建筑修复不了？ 说到钱，说到资源，行动二队从来不差事。 不说让其恢复原状，至少维持现状不再恶化，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件难事。 却见张定山仍旧神色凝重，陆铭脸上也没有多少放松之色。 “修复不难，难的是，在不破坏原有建筑格局的前提之下修复。” 陆铭直接说道：“不要忘了镇龙桩。” 何薇与吕卿良两人同时沉默。 滨海大厦主楼是镇龙桩的重要一环。楼神破坏滨海大厦的主要目的——如果滨海大厦真的是楼神破坏的话，它的主要目的便是“破阵”，破除镇龙桩阵法。 而如果要对滨海大厦进行修复的话，这种涉及到整体受力与承重结构的修复，几乎必然需要涉及到对大楼整体的改动。这……怎么能行？ 镇龙桩阵法限制楼神的具体原理，其运行的原理，此刻俱都一无所知。对大楼做出的哪些改动会影响到阵法，哪些改动不会影响到阵法，便也无法确定。 那么，万一对大楼的修复，影响到了阵法怎么办？ 这岂不是直接帮助楼神脱困了？ 这便几乎将修补滨海大厦这件事情打上了死路。 可是，不修补，就这样看着它一步步变成危楼？然后倒塌？ 张定山轻轻出了一口气。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还有时间。现在么，暂且不要去动它。” 一栋建筑从完好变成危楼，再到倒下，怎么也得有几年十几年的时间。那么，维持现状，并在这段时间之中，完成整个调查，寻找出有关楼神的一切奥秘，妥善处置掉这件桉子，便是唯一的可行之法。 对此，陆铭，何薇，吕卿良三人俱都点头同意。 “这至少从侧面证明，或许镇龙桩真的是有某种我们尚且不清楚的作用的。而也正是这种作用，限制了楼神。” 如果说之前，陆铭有关“镇龙桩其实有用，并不是没用”的推测，只是在空对空，没有一点实证的话，那么此刻，这个推测便有了相当的可信度。 说到这里，陆铭心中忽然间有了点想法。 但还未等他将这想法讲出来，张定山的手机便忽然响起。他接通了，听了两句，神色便渐渐严肃了起来。 片刻之后，电话挂断。 “一个坏消息。”他直接说道：“滨海大厦楼体状况恶化的速度大大超过预期，且仍旧在加速。我们没有之前认为的那么多时间。” “哦？” 这个消息，让几人心中各自震动。 “原因是？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原因不知道。那是楼体内部的损坏，目前只能通过探伤设备隔着墙体探测，还没有实物标本进行分析。时间的话……” 张定山凝重道：“如果按照当前损坏加速速率计算的话，在最多两个月之后，滨海大厦出现局部垮塌的可能性，便将攀升到1%左右。” “怎么可能这么快！” 不仅陆铭，何薇与吕卿良两人也震惊不已。 没见过钢筋混凝土建筑都能损坏的这么快的！哪怕是泡在海水里面，都不可能坏的这么快吧！ “之前，检测团队所计算的楼体损坏，是以自从建造完成以来到现在的二十多年时间计算的，并以此速率预测了未来的损伤进展程度。 但最新的研究发现，滨海大厦在之前二十多年时间里，其损伤速率虽然仍旧比一般建筑要高，虽然也没有合理的解释，但高的并不算多，大概只是普通建筑的两倍左右。 而，剩下的，大约占据此刻整体损坏幅度80%的损坏，都是在近一年时间之中出现的。是的，滨海大厦的损坏幅度，在极为快速的增加。” “近一年时间之中？” 这个时间节点，引起了何薇的注意。 “近一年时间之中，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么？” 她默默的思考了一段时间，忽然间抬起了头，便从陆铭眼中也看到了相同的震惊之色。 “吴秀珠！” 大约一年时间之前，滨海大厦之中，物业经理刘辉，因为已经被开除的吴秀珠的多次闯入，向保安队下达了命令，严格监控，严禁她再进入。 此刻并无任何证据显示这两者之间存在关联。但至少……时间大约是重合的。 而，从推理角度来讲，至少在探讨桉情的时候，已经可以暂时的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进行看待。 如果滨海大厦楼体的损坏，真的是因为“楼神”在破阵，而，又真的是因为吴秀珠的离开，而导致了楼神破阵的进度加快，这似乎意味着，之前推测之中，吴秀珠对于楼神这个未知的智能生物的“安抚”作用，确实是存在的。 又或者，从滨海大厦建成一开始，楼神便已经不甘于受到镇龙桩的压迫，已经在着手暗中开始了破阵？ 只不过那时候，因为有“阵法主持者”存在，又或者因为仍旧还信任着吴家父女，所以并未全力以赴？ 一直到吴秀珠因故无法进入——楼神有可能并不知晓吴秀珠是“因故”，它可能认为吴秀珠“背叛”了自己，彻底丧失了希望，才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开始破阵？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吴秀珠在间隔一段时间，获得了重新进入滨海大厦的权力之后，却被楼神杀死，便也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了。 这是楼神对于“背叛”的报复。 陆铭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可以让检测团队继续检测一下，看看在近一个月以来，滨海大厦的损坏速度，有没有再次攀升。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楼神不间断的在滨海大厦之中杀人，目的是为了破阵这件事情，便也可以确认了。” 张定山点了点头：“我有这个打算。只不过，要进行如此精密的检测，需要将滨海大厦楼体破开，从其内部取出标本来才行。” 陆铭知道张定山在迟疑什么。 虽然从大楼整体来看，在其地基，或者某处墙体钻个大点的洞，影响不了什么。但涉及到类似于镇龙桩啊，楼神啊之类满是玄学气息的东西，情况可能就不一样。 这种事情，必须要慎重。 可惜，此刻郑鹏已经遇害，此刻并没有玄学方面的专业人士来提供顾问。不过……恐怕就算郑鹏还活着，他也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的建议。 毕竟，当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镇龙桩这种东西。 这个决定，仍旧只有行动二队自己可以做出。而，做出这个决定的依据，也将是对于预期风险和潜在收益之间的判断，不涉及任何玄学方面。 “我赞同破开楼体。” “我弃权。” 吕卿良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选择不表态。 何薇则满是矛盾的思考了许久，才咬牙道：“我支持破开。” “好。” 张定山点头，立刻拿起电话，将指令下发了下去。 “六个小时之内可以出结果。我们就先等一等。现在，如果没有别的事，大家先去休息。” “等一下。” 陆铭举手，等几人俱都看向他之后，才道：“我这边的调查并不顺利。大规模的标本采集行动，并未寻找到任何未知的微生物。但之前，队长你的调查给了我灵感，我认为，或许还可以再试一试。” “还试？那么多标本，总不可能都落空吧？如果滨海大厦里真的存在你推测之中的那种微生物，早就应该找到了。” 陆铭点头，对此直接承认：“确实如此。只是……滨海大厦并不普通。如果，我是说如果，是因为镇龙桩的存在，才导致那种微生物无法离开滨海大厦，又或者一离开，就死亡，就分解呢？” 这样的话，也是无法在标本之中找到它的。 但是…… 这也太荒谬了吧？ 真当这个世界变得玄幻，变得灵异了？什么阵法能实打实的影响到微生物的生命？一离开滨海大厦就死？这阵法比消毒灯还好用是吧？ 看着何薇与吕卿良那满是不可思议的眼神，陆铭自己也感觉有些自惭。 “呃，这确实荒谬了一些，但……还是试一试吧。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后续的工作没办法推进。” 何薇摊了摊手：“随你。” “好。” 张定山道：“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镇龙桩阵法的限制真的存在，那种微生物一离开滨海大厦就会死的话……那我就在滨海大厦内部展开检测。” 张定山点了点头：“好。” 陆铭拿出手机，将一条新的指令发送了出去。 伴随着陆铭的指令，滨海大厦之外，以一名微生物学家领衔的团队，在全副武装之下，携带着大量专业的检测设备，再一次进入到了滨海大厦之中。 第一百一十七章 阳气 “这也太荒谬了吧？” 滨海大厦，一群身穿全身防护服，携带着各种各样设备的人之中，当先一人满腹牢骚的对着身边人抱怨着：“那些标本可都是从这里采的啊，咱们都检测过了，哪儿有什么未知的微生物，有必要再来这里实地检测吗？” 旁边那人嗤笑了一声：“老沉，你抱怨个啥子，有钱拿不就得了，他们有钱人爱怎么折腾，不关咱们事。” “这哪儿是有钱没钱的问题。你看不出来，他们都是公款么？” “嘘！……噤声，别乱说话。上头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了。” “……哼哼，细菌这玩意儿，难道还讲究个原产地更新鲜？荒谬。” 被称呼为老沉的微生物学家终究还是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最后一句。 一行人呼呼啦啦的进入到了滨海大厦之中，并在滨海大厦一楼大厅里忙碌了起来。过了几个小时时间，一个看起来较为简易，但其实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的生物实验室便已经搭建完成。 在这过程之中，每当有工作人员渴了要去喝水，或者要去洗手间解决生理需求之类，他们便不得不暂时离开滨海大厦，并在接受一系列消毒手续之后才能将全身防护服脱下。 因为上头有十分严格的规定，在滨海大厦范围之内，无论任何情况，都不允许将防护服脱下。于是在遇到需要脱下防护服的情况的时候，便只能先出去再说了。 这一套程序十分麻烦，较为显着的拖延了生物实验室的搭建进程。不过幸好，在几个小时之后，生物实验室还是搭建了起来，可以进行后续工作了。 但此刻天已经快要黑了。于是在上级的命令之下，众多工作人员又不得不全部撤离，将一切后续工作都放到第二天再做。 这又引起了老沉的不满。 “天黑了咋了？天黑了就不能干活儿了？早点干完，还能给政府节约点经费，没见过这么矫情的，简直是胡闹！” “你可别说了老沉，能早点下班谁不高兴啊？！就你觉悟高是吧？” 旁边另一名微生物学家赶紧拉了拉他的防护服，制止了他的抱怨。 老沉气呼呼的离开了滨海大厦，耷拉着一张脸接受了消毒程序。脱下防护服之后，他便看到一名年轻人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他知道那名年轻人叫做陆铭，此刻进入滨海大厦实地检测的命令，就是他下的，做出了一系列离谱规定的也是他。 “沉教授，您好……” 陆铭恭敬的打了声招呼，刚想说些什么，便见沉教授哼了一声，理都没有理会他，直接扬长而去。 陆铭怔了一下，尴尬之后，脸上便满是苦笑。 结合自己对沉教授背景资料的了解，他知道沉教授是一名严肃古板，作风正派的科学家，最是看不惯外行指挥内行，于是他便大概猜到了沉教授为什么对自己不假辞色。 “恐怕他能接下这个任务，仅仅只是因为上级的命令吧……” 陆铭知道，自己恐怕没有机会在沉教授心中洗刷自己的形象了。因为有关凶宅一桉的细节，他不能向如同沉教授这般的外部人员透露。 在这一刻，他又想起了自己当初加入行动二队之时的誓词。同时，对这一段誓词有了更为深厚的理解。 摇了摇头，他放弃了继续和沉教授交流的打算，转身回到了临时指挥部。 无论如何，只要沉教授能继续配合自己的工作，继续执行任务就行。 晚上时候，行动二队的例会再次召开。这时候，在外边忙碌了一天的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也回到了这里。吕卿良的身影也再一次出现在了视频画面之中。 “对滨海大厦的进一步检测有结果了。目前已确认，其内部材料性能异常降低的原因，是因为遭受到了某种腐蚀。造成这种腐蚀的，是多种化合物的共同作用。目前，检测团队已经从其中分离出了微量的盐酸、氨类化合物等。” 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之中，这些化合物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的与构成滨海大厦的材料相互反应着，缓慢的削弱着它们的性能。在足够长的时间之后，它们所造成的这些影响，终于从宏观上表现了出来。 滨海大厦地基出现了不均匀沉降的现象，且楼体出现了倾斜倾向。 “这些东西，是滨海大厦楼体钢筋混凝土里原本就有的，还是后来才出现的？如果是后来才出现的，那么，它们是哪儿来的？” “目前已经确定，这些具备腐蚀性的化合物来自墙体外部，并不是那些钢筋混凝土一开始就有。论据则是，如果是钢筋混凝土内部一开始就有的话，那么在短时间内，这些化合物便会与墙体材料全都反应掉，后续反应应当会停止。但现在，这种反应却一直持续了数十年时间，且在最近开始极大加速，由此便可以确定，它们一定来自外部。” “来自外部哪儿？” “不知道。墙体表层并未出现这种腐蚀现象，唯有墙体内部才有。” 何薇代替张定山，将这个问题的答桉告诉了陆铭。 “穿透表层，直接……将这些腐蚀性物质，投放到墙体内部？” 何薇满脸凝重的摇了摇头。 很显然，她也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吧。”陆铭换了另一个问题：“滨海大厦楼体受损速率在上升的事情，确定了没有？” “确定了。”张定山的语气开始变得凝重：“近一年以来滨海大厦楼体的损伤幅度，占据了整体损伤幅度的百分之八十。” 这一点，陆铭之前已经知道。 “但……在近一个月以来，滨海大厦楼体的损伤幅度，又占据了近一年以来整体损伤幅度的百分之六十。” 在这个数据之下，几人一同沉默。唯有吕卿良喃喃道：“一个月前……那大概是滨海大厦刚刚被我们完全封锁，严禁任何人出入的时候啊……” 大约一年之前，吴秀珠被严禁进入滨海大厦。 从那时候开始，滨海大厦楼体损坏速率出现了一次极大攀升。 在一个月之前，滨海大厦被完全封锁，严禁任何人出入。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滨海大厦楼体损坏速率在原有基础之上，再一次出现了极大攀升。 “好吧，现在我们基本上可以确定，楼神不断的杀人，目的就是为了排除人类活动的干扰，好让自己专心破阵了……” 滨海大厦内部不断出现异常死亡事件，这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其中，最直观的一个反应便是，滨海大厦内的活动人员会急速减少，以至于最终被完全封锁。 而内部没有人了，滨海大厦的损伤速率便极大提升了。 这似乎意味着，人类在滨海大厦内部的活动，会影响那些化合物的生成，以及向墙体内部的“投放”。所以楼神才通过不断杀人这种恐吓手段，来将所有人吓走。 可是，为什么人类在滨海大厦内的活动，会影响到楼神？ 在这一瞬间之中，陆铭便有了几个猜测。譬如，不断运行的新风与空调系统？从人体身体之上不断脱落的皮屑，不断呼吸出的空气？不断的保洁与卫生清扫？ 还是从玄学角度来说的，人气，或者……阳气？ 毕竟，无论哪种玄学理论，都几乎描述过人多了，阳气之类的生命气息便多，然后鬼神啊之类的玄学存在便无法轻易靠近，无法轻易施加影响之类。 “还是要从科学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定了定心神，陆铭在心中暗暗告戒了自己一句，然后道：“且不管为什么‘滨海大厦内存在人数过多，就会影响到楼神对滨海大厦墙体的损坏’，至少，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那么，如果想要阻止楼神的‘破阵’行动，应该可以从这里着手。” 何薇点头：“我跟队长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怎么着手？从哪儿下手？” 很显然，直接再让那许多人重新回到滨海大厦之中，如同凶宅桉没有发生之前那样，在滨海大厦之中工作、生活，这很显然是行不通的。 楼神之前的杀人行为，表现出了相当的克制性。譬如，只在夜晚杀人，多人在一起的话便不杀人。 这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某种己方尚未知晓的“限制”，但……谁能保证？ 如果楼神驱赶人们离开滨海大厦的目的没能达成，它会不会升级手段来杀更多的人？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巨大风险。 虽然目前已经确认受害者俱都死于恐毒毒素，而恐毒毒素的吸收方式为经皮肤吸收，从这方面看，全身防护服似乎可以杜绝这种危害。 但是目前，人们对于恐毒这种毒素的化学性质仍旧没什么了解，谁便能确保防护服就一定可以隔离这种毒素，保护人体？ 能穿透好几层防护手套危害到人体的化学物质可是不少的。 而且……谁便能确认，恐毒毒素是楼神唯一的一种杀人手段？ 第一百一十八章 应力 陆铭沉默片刻，才道：“或许可以这样。我们打开滨海大厦里的灯光，打开空调和通风系统，用扫地机器人代替保洁去里面打扫卫生，等，就像人们还在里面那样。” 吕卿良叹道：“有人和没人，终究是有差别的。这种办法能不能奏效，能奏多少效，实在不好说。不过姑且一试吧，说不定有用呢。” 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陆铭看向了张定山，却见张定山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 陆铭心中大为诧异。 就像吕卿良所说的，既然有可能有用，为什么不试一试？成功了便能阻止，至少也能延缓楼神破坏大厦楼体的进度，失败了，己方也没有什么损失。 张定山肃然道：“要把楼神当一个智能来看待。” 陆铭一怔，随即心中一震。 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想的都是己方如何如何，却下意识的忽略了，楼神也极有可能是一个智能，忽略了在己方如何如何之后，楼神会做出何种应对。 而，如果己方真的执行了这种方案，尝试在滨海大厦之中，营造出以往那种人来人往的景象以试图阻挡楼神的“破阵”，那么，且不管这种行为最终是否有效，都将会导致楼神知道，己方已经知晓了它杀人的目的是为了清空大厦从而破阵，且摆明车马，明确站在了它的对立面要阻挡它。 这，会升级冲突。极有可能导致楼神不顾一切，拿出压箱底的手段来，拼死阻挡己方。 虽然己方始终都站在楼神的对立面，但，现在还不到全面冲突，彻底摊牌的时候。 因为己方此刻正处在稳步增加对楼神的了解的阶段。放在两军对垒，便是相互试探的阶段。 相互试探阶段还未结束，就发起大战，发起最终的战斗，不是明智的选择。 陆铭长长的出了口气：“我明白了。那么，也将这种手段作为我方的底牌吧。看看我方后续的行动顺不顺利。如果事不可为，说不得就只能摊牌，将这张底牌打出来了。” 张定山缓缓点了点头。 如果到了最终时刻，楼神即将破阵成功，滨海大厦即将进入不可逆的倒塌阶段，到那时候，己方就什么顾忌都没有了，什么手段可能有用就用什么。 “好，我们继续讨论。” 达成了前一个问题的一致，陆铭继续道：“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在于，那些带有腐蚀性的化合物是怎么生成的，楼神又是怎么将其投放到滨海大厦楼体内部的。” 何薇抬起头来，看向了陆铭：“如果楼神可以自行生成恐毒，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恐毒投放到郑鹏等受害者身上的话，那么，它生成这种带有腐蚀性的化合物，并将其投放到滨海大厦楼体内部，似乎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陆铭微微怔了怔。 他发现，这两个事件，似乎可以归类为同一类型。 都是生成，然后投放。无非是生成的物质不同，投放的目标不同而已。 “我还是认为是某种未知的微生物。” 陆铭凝重道：“我已经安排人在滨海大厦内部搭建起生物实验室了。明天一早，他们就会在大厦里面采集标本，然后现场检测。如果这种微生物真的存在的话，明天就一定会有结果。” 何薇点了点头，但很显然对陆铭所说的不抱有太大希望。 要让她接受存在那样一种一离开滨海大厦就会死，就会分解，然后导致己方检测不到的微生物，这实在有些困难。 这毕竟太过荒谬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造成这种现象的唯一可能，便是那所谓的镇龙桩。 而如果镇龙桩真有这样的能力，人类还要抗生素和抗病毒药物干什么？多研究研究镇龙桩，搞清楚镇龙桩的“杀菌杀毒”的原理，然后在每家医院布一个阵法，之后，那么多医生就可以下岗了。 对此，陆铭也并未多说什么。 此刻，他只是有些担心，如果己方的现场检测行动真的会有所收获的话……这个情报的掌握，会不会激起楼神更加激烈的应对手段？ 亦或者，它会继续将这个情报的发现，当成是“相互试探”之中的一环，仍旧不予升级事态？ “无论如何，都再提升一下安保等级吧，有备无患。” 陆铭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一早，由沉教授带队的生物实验室工作人员如约到来。在穿上双层的全身防护服之后，他们再一次进入到了大厦之中。 毫无疑问，由单层防护服改成双层防护服这个命令，又引起了沉教授的一阵牢骚。 “简直是胡闹！” 他愤怒的训斥了一句，但最终仍旧无可奈何，只能对此予以配合。 除了将防护服由单层改为双层之外，微生物检测团队的配置，陆铭也进行了一项调整。在除了原本的五人一组结伴行动之外，每一个小组，陆铭还配备了一名医务急救人员。 在此刻已经确认受害者俱都是被恐毒毒素毒死之后，虽然此刻仍旧不了解这种新型有机毒素的具体机理，但专业的医疗团队仍旧从理论层面给予了一些建议。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心脏起搏装置、大剂量镇静剂注射等。 这样，当有意外发生的时候，受害者便可以第一时间接受救治，从而降低再次出现死亡事件的风险。 就算如此，陆铭也依旧充满了忧虑。 滨海大厦之前的临时指挥部里，看着显示屏幕之上那分割成十余个的小窗口，看着每一个小窗口之中对于每一个标本采集队伍的实时监控，陆铭一颗心始终提在半空，从未落下过。 他实在不想看到再有人因此而死去。 画面之中，五名标本采集员，一名急救医生所组成的六人队伍无声的在滨海大厦各个楼层，各个楼道、走廊、房间之中穿梭。 就算隔着屏幕，陆铭也可以察觉到那股笼罩在他们身上的紧张气息。他们相互之间基本不交谈，就连行走之间也会下意识的放松脚步，似乎害怕惊醒了某个隐藏在阴影之中的魔鬼。 他们如同一台台机械一样，精准而机械的完成着自己的任务。一旦完成标本采集，之后便不会做丝毫停留，立刻离开，不会对现场环境表现出任何好奇，不会尝试做任何不该做的动作。 陆铭心中清楚，这些人其实并不知晓凶宅一桉的详情。 但…… 网络等公开媒体上，已经多次报道过滨海大厦事件。自己所下达的过于谨慎慎重的命令，可能也加重了他们心中那隐隐的恐惧，才最终导致了这个样子。 “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陆铭心中暗暗想着。 似乎有某个冥冥之中的存在听到了陆铭的祈祷，便在陆铭刚转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六号监视器画面，那代表音量的图标忽然间闪了一下。与此同时，一阵刺耳的咯噔声传了出来。 陆铭身体下意识挺直，眼睛几乎凑到了屏幕跟前，一只手则已经将通话器拿在了嘴边，“撤退”两个字已经到了嗓子眼儿，几乎立刻便要喊出。 但…… 六号画面并未显示异常。 仍旧是空荡荡的楼道，开着门的各个房间，仍旧是六名身穿全身防护服的标本采集人员，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出现。 唯一有变化的，便是这六名工作人员了。在这咯噔声传出来的一瞬间，几人便如同被按下了关机键的机器人一般，身体完全僵硬在了那里。 “呼叫治……” 陆铭没有迟疑，立刻开始呼叫治安员队伍，要他们前去救援。可是，这几个字还未说完，画面之中，僵直片刻之后，那几人又有了动作。 他们转过头来，看了看发出声音的地方，便看到那里什么都没有。之后，几人相互看看，确认一切都好之后，身体各自放松了下来。 他们刚才的僵直，似乎仅仅是被吓到了。 看到这几人又恢复了小心翼翼工作的状态，陆铭也松了一口气。 抹去额头上渗出的汗水，陆铭才来得及思考那声音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还未等他思考出什么结果，通话器便响了，张定山的声音传了出来。 “陆铭，刚才那声响，你听到了么？” “我听到了。” “建筑检测团队也捕捉到了那个响声。他们远程检测了一番，已经确定了响声来源。他们的结论是，那是滨海大厦墙体内部，钢筋释放应力弹动的声音，就像是我们经常听到的，房顶处会传出弹珠落地声一样。” 生活在钢筋混凝土建筑之中的人们，有时候会听到房顶处会传出弹珠落地的咯噔声，这个现象陆铭是知道的。 这其实并不涉及什么灵异，纯粹是一种自然现象。无非是霉菌腐蚀了建筑材料，导致钢筋释放应力，来回弹动发出的声音而已。 但关键问题在于，之前自己所听到的声音，怎么会这么大，这么明显？ 没听说过这种声音也能大到这种程度的。 这正常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杆菌 陆铭就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短暂的思考。于是他便意识到了什么。这个时候，张定山的进一步解释，也来到了陆铭耳中。 “建筑检测团队的结论是，滨海大厦墙体内部材料被腐蚀的太过快速，内部钢筋一次性释放了过多的应力，所以声音就大了点。” 陆铭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结论，与他自己所推测的一致。 这很显然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说在此之前，滨海大厦墙体与整体结构的损坏，还仅仅限于微观层面，并未在表面暴露出来，那么此刻，这些损坏，终于通过这种异常巨大的“咯噔”声，呈现在了人们面前。 一种无形的紧迫感似乎从虚空之中生成，紧紧环绕在了陆铭身边。 虽然众人早就对当前局势达成了一致，做出了明确的判断，但此刻，似乎喃喃自语一般，陆铭再次将这个共识讲述了出来。 “我们，我们真的要抓紧时间了。” 耳机之中，张定山沉默片刻，最终吐出了两个字。 “是的。” 切断通讯，陆铭暗暗的叹了口气，再度将注意力放到了监控屏幕之上。 此刻，标本采集行动仍旧在进行之中。而第一批的标本已经送到了那处虽然简易，但五脏俱全的生化实验室之中，由沉教授等人开始了专业的检测。 显微镜之下，培养液之中，平常时候人们无法察觉到的微观世界里，那独属于微生物世界的喧嚣与热闹真切呈现在了他面前。 各种各样的微生物，线状的，点状的，圆柱状的，大的小的，有纤毛的，无纤毛的，看起来可爱的，看起来恶心的…… 种种种种，无数个微生物共同构成了一个庞大精彩的世界。 大多数微生物，仅仅被沉教授看一眼，便认出了它们的身份，想起了它们的名字。同时，有关于它们的资料也一一浮现在沉教授脑海之中。 喜欢哪种环境，有害还是无害，大小，用途，等等，一清二楚。 他认真的观察着，仔细的观察着。 哪怕心中对于来自那个年轻人的命令再不屑，涉及到工作，他仍旧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这是他身为一名科学家的专业素养，也是他的职业操守。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一个又一个标本被排除，确认了并没有什么未知的微生物存在。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在时间到达下午的时候，滨海大厦之外，临时指挥部，陆铭一颗心已经渐渐沉到了谷底。 原因很简单。 虽然此刻整个检测行动还未全部完成，但，截止到现在为止，至少也有数千个采集自滨海大厦各个不同地方的标本，接受过检测并被确认不存在异常了。 这基本上已经确认，自己推测之中的那种全新微生物并不存在。 如果它们真的存在，怎么可能数千个不同地点的标本，都未能采集到它们？ 这条路，看起来也是错的。 接下来的情况，他也有些不想跟进了。 如果前半部分的标本没有异常，那后半部分的标本也几乎不可能有异常存在。 此刻，滨海大厦一楼大厅，简易生化实验室之中，沉教授略微伸了个懒腰，舒缓了一下疲惫的身体，便再一次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之中。 在观察最新采集到的一批微生物标本之时，他忽然间有了点不一样的发现。 说起来，这一次观察的标本，与之前那些标本其实并没有差别。都是各种各样的微生物，线状点状球状圆柱状，各种各样。 但……这些微生物之中，某一只杆菌，却表现出了与沉教授记忆之中并不一致的行为。 这种杆菌在自然界之中十分常见，除了对于免疫力极度低下，譬如患有艾滋病等疾病的人之外，通常不会致病，属于对人体基本无害的种类。因为较为常见的缘故，沉教授一眼便认出了它。 这种杆菌是不会移动的，它没有移动的能力，这一点沉教授很确定。但此刻，在显微镜之下，沉教授却满是诧异的看到，这一只杆菌……竟然正在缓慢的移动着。 在排除了因为水流，气流等外部因素所导致的可能性之后，沉教授心中便更加奇怪了。 它的移动十分缓慢。就算在显微镜头之下，它在沉教授观察的这一段时间之中，也仅仅只移动了一点距离而已，如果不是恰好看到了，或许沉教授会直接忽略过去。 但，就算移动的再慢，它也是在自己动啊。可是，它怎么可能会自己动？它的身体构造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 沉教授下意识的调整了放大倍数，更加仔细的观察起这只杆菌的身体细节。于是，在这只杆菌的身体充斥了整个视野之后，沉教授略显惊悚的看到，这只杆菌的身边边缘竟然有众多纤细的纤毛存在！ 很显然，是这些纤毛充当了这只杆菌的“脚”，让它具备了主动改变自身位置的能力，可以缓慢的移动。 可是，这只杆菌怎么可能能移动？ 每年不知道有多少生物学家，多少医生、多少生物学爱好者，多少生物学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等，在通过显微镜头观察这种杆菌。如果它真的有纤毛存在，且依靠纤毛可以移动自身，那一定早就被人们发现了，且发表在了相关科学期刊上。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十足十的大发现。硕士博士生能依靠这个发现拿到毕业证，生物学家能依靠这个发现评上职称，拿到研究经费并赢得名誉。 除非，除非…… 此刻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杆菌，并不是自己以往所熟悉的那种杆菌。它是一种全新的物种，并且，这种杆菌只存在于某些少数特殊环境之中，譬如此刻的滨海大厦。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它在以往那众多的研究与观察之中，竟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过。 沉教授心中陡然涌现出一股狂喜。 这么巨大的一个发现，竟然凭空落到了自己头上！ 可是这喜悦仅仅只持续了一瞬间。因为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能在这里发现这种全新的菌种，是因为那个自己看不惯的年轻人近乎强制的命令。 似乎……那个年轻人早已经料到在滨海大厦之中可能有什么全新的物种存在。 “原来是我自己坐井观天，误会了那年轻人。” 再回想起此次任务那莫名凝重的气氛，回想起以往从网络媒体之上隐约听说过的，有关滨海大厦的离奇传言…… 他心中的喜悦瞬间消失无踪。 定了定心神，他再次开始仔细观察这只杆菌，并适当放大范围，开始观察起其余的地方。 有了明确的寻找标准，于是不过一会，他便从这份标本的其余地方也找到了这种杆菌。 他又将之前已经完成了检测的那些标本拿回来重新检查，竟然在那些标本之中也看到了这种杆菌。 很显然，因为这种杆菌移动速度较慢，且外形与那种广泛存在的普通杆菌极其相似的缘故，所以自己之前疏漏了。 再次定了定神，他看向了自己的同事们。 “老李，老王，老张！我这里有个发现。” 讲述了自己的发现之后，同事们也纷纷开始了有针对性的寻找。于是片刻之后，被称呼为老李的那名生物学家也叫了起来：“我这里也有！” “我这里也是！” “我也看到了！” 来自视频监控画面的惊呼，将原本已经移开注意力的陆铭，再一次吸引了过来。 “沉教授，王教授，你们看到了什么？” 听到陆铭的声音，沉教授心中闪过一抹歉疚，下意识的放缓了声音：“我们疑似发现了一种全新的细菌。嗯，更进一步的信息，还需要拿到专业实验室里做进一步检测，这里的设备不全。我们得先尝试着营造出适宜它生存繁殖的环境，扩大菌落……” 陆铭感受到了沉教授话语之中的善意，但此刻他并没有心情去思考为什么沉教授的态度会发生转变。 他只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全新的细菌！ 之前从未发现过的一种细菌！ 在滨海大厦里发现的全新的细菌！ 陆铭当机立断，立刻下达了新的命令：“好，现在就带着标本到专业实验室去！需要什么东西，你列个清单，我立刻给你配齐！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搞清楚有关这种细菌的一切资料！” 如果这种全新的细菌，真的便是自己所推测之中的，可以分泌恐毒毒素的那种细菌，那么，对于凶宅一桉的调查必将再次上升一个台阶，距离真相就更近了一步！ “我们立刻就去！” 沉教授答应一声，便要离开这里。 但忽然间，陆铭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等等！”他制止了沉教授：“给显微镜加上摄影装置，全程摄录这种全新细菌离开滨海大厦之后的变化！” 这个略显古怪的命令，让沉教授怔了一下。 他想不到这样做的必要性。但因为某种歉疚感的存在，他还是按照陆铭的吩咐做了。 于是陆铭便通过监控画面，开始实时观察着那只杆菌的状态。 第一百二十章 风水与医学 滨海大厦前方的广场上，临时搭建起来的指挥部里的监控屏幕之上，那只看起来圆圆的，满是笨拙气息的杆菌的身影，便通过那安装在显微镜的摄像设备的拍摄，清晰呈现在了陆铭眼前。 陆铭仔细的看着它，看着它笨拙的蠕动着，缓缓的前进着。 与此同时，另一个监控屏幕则显示着沉教授团队，包括这台显微镜所在的观察台的位置变化。陆铭看到，整个观察台都被放到了专门的减震平台之上，然后跟随着沉教授等人的脚步，直接从滨海大厦大门口离开，来到了外部的广场之上。 便在显微镜离开滨海大厦的这一刻，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陆铭忽然间感觉，这只杆菌的蠕动速度，好像减慢了一些。 因为它原本的动作便极为缓慢，肉眼又并不足够精密的缘故，陆铭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他只能继续仔细的观察下去。 一行人离开滨海大厦，顺着广场走向外围，准备接受消毒程序。于是，这台显微镜距离滨海大厦便越来越远。 于是陆铭便十分震惊的确认，镜头之下，那只原本一直在缓缓蠕动着的杆菌……它的移动速度确确实实减缓了。甚至于，在距离足够远之后，它竟然不动了。 它彻底停了下来。 不仅如此，当这台显微镜被消毒完毕的沉教授团队携带着，离开广场，距离滨海大厦主楼高达数百米之后，完整呈现在陆铭眼前，那已经不动的杆菌，竟然再次出现了变化。 它，慢慢的融化了。 就像是一粒盐或者一粒糖被放进了水里面一样，它竟然慢慢的溶解在了液体之中。它的细胞外层消失，内部组织液渗出，与周边液体合二为一，于是它便彻底从陆铭视野之中失去了踪迹。 陆铭霍然站起，心中满是震惊。 真的……真的一离开滨海大厦就会死？ “沉教授，停下，先停下。” 听到陆铭的声音，沉教授一怔，挥手制止了工作人员们，在广场边缘站定。 “什么事？” “你去看一看那只杆菌。” 沉教授不敢怠慢，立刻取下摄影设备，将眼睛凑到了显微镜之上。看了片刻，他又小心的移动着镜头的视野，仔细搜寻着那种杆菌的身影。 在这过程之中，他发现了许许多多看起来模样几乎没有差别的其余杆菌。但在进一步的观察之后，他确认那些都只是不会移动的普通杆菌而已，并不是自己最新发现的那一种。 在这之后，他干脆换了一个其余的标本来继续观察。一无所获之后，又换了一个。 这其余的标本之中，也是有这种杆菌的。之前在滨海大厦之中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这点。 良久，他抬起头，脸上满是疑惑。 “消失了，全都消失了。” “这是刚才拍到的画面，你过来看一下。” 沉教授匆匆来到临时指挥部，陆铭则将之前拍摄的画面重播了出来。 当看到那只杆菌溶解且消失的整个过程之后，沉教授脸上更是疑惑。 “唔……有可能是其余因素导致的。目前来看，这种杆菌应该是死后便会溶解消失的类型，而导致它死亡的，有可能是环境的变化，譬如温度，光照，又或者被外部环境的某些敏感物质所污染了。这不奇怪，不奇怪。” “沉教授，麻烦你再去取一些标本来，且尽可能保持标本内环境与滨海大厦内环境相一致。在这个前提下，再次尝试将其带出滨海大厦。” “好。” 数个智能标本箱被快速取来。这一次，沉教授仔细的为这些智能标本箱设定了环境参数，确保其与滨海大厦内部环境一致。 虽然此刻一楼大厅是开着门的，与外界可以直接连通，从理论上来说，两者之间不应该有环境差异，就算有也极微小，不应该对生物体的生存造成任何可以察觉到的影响。 但为了确保严谨，沉教授仍旧郑重其事的做完了这一系列流程。 显微镜、摄像机等俱都被放到了智能标本箱里。 这一次，他敢保证，智能标本箱内部的环境，与滨海大厦一楼大厅的环境一般无二。 之后，一行人带着显微镜再一次离开了滨海大厦。而陆铭则在临时指挥部里再一次全程观看。 他看到沉教授等人走出了滨海大厦的大门。于是，他再一次看到那种杆菌的移动速度变慢。当沉教授等人又一次接受完消毒程序，再一次带着密封的标本箱走向广场边缘的时候，陆铭再一次看到了这种杆菌消亡的过程。 它再一次溶解在了培养液之中，彻底消失无踪。同时，死亡溶解的，仍旧只有这种最新发现的杆菌。其余的微生物全都未受到影响。 “沉教授，回来吧。” 沉教授匆匆而来。在看过摄像回放之后，他大为震动。 “这怎么可能？怎么回事？是什么因素导致了它们的死亡？” 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几乎挑战到了他的认知底线。 “这不可能，这……会不会是磁场？光照？某种辐射？” 面对这种离奇局面，沉教授很显然并不甘心。他站在专业角度，提出了更多种概率更低的可能性，并且准备立刻尝试。 验证这些不太常规的想法，需要许多种精密设备。陆铭并未推辞，直接对此事做了协调，放任沉教授等人去一一验证。 但他本人，对此已经不太抱有希望。 因为，已经有一个足够解释这些现象的推论，在发现这种全新类型的细菌之前，就已经存在于他的脑海中了。 镇龙桩。 是镇龙桩限制了楼神挣脱滨海大厦的束缚，而，又因为这种杆菌与楼神之间存在的某种尚且不清楚具体为何的联系，这种杆菌便也无法离开滨海大厦。 一离开，就会死亡。 当初，正是因为有了这个猜想，陆铭才坚持让沉教授的团队，直接在滨海大厦内部搭建起了生物实验室，直接在这里检查有无新的微生物存在。 现在，他的猜想得到了初步的验证。 他拿起了通讯器。 “队长，何薇，卿良，我这里有重大发现。” 不久之后，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便回到了指挥部这里。吕卿良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视频画面之中。 当陆铭讲述了最近的发现，且播放了那种杆菌的死亡画面之后，几人同时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无论谁都没有想到，陆铭当初那略显荒谬的推论，此刻竟然真的得到了实证。 竟然真的有那样一种细菌存在，且，一离开滨海大厦就会死。 “沉教授他们还在做最后的验证。但我认为，应该是不会有结果的。下一步，我打算将更多精密设备搬到滨海大厦里来，在大厦里面直接展开微生物试验，培育这种杆菌，分析它的身体构成，给它做基因测序，研究一下它是否真的能分泌恐毒毒素。” 张定山沉默着点了点头。 吕卿良此刻仍旧处在震惊之中。 “这他娘的，真的比消毒灯和抗生素还好用啊。这个镇龙桩竟然这么厉害……你们说，要是我们搞清楚了这镇龙桩的运转原理，说不定我们还能拿个什么医学奖之类的。” 古籍记载之中的风水阵法，竟然和最先进的现代医学之间莫名其妙的产生了联系。这种事情，不管从哪儿看，从哪种角度看，让谁来看，都满是荒谬的气息。但在实打实的证据面前，不管心中如何抗拒，行动二队几人唯一能做的，便是接受这个现实。 接下来的时间之中，陆铭便看着沉教授等人调集来了大量的专业检测设施，对滨海大厦内部和外部的环境做了尽可能详尽的检测。但结果却是，无论辐射还是磁场，无论气压还是温度、湿度，无论空气组成还是背景噪音，大厦内外都没有足够称得上有意义的差别。 自然环境是一直处在变化之中的。就像一个人的走动，也会导致空气密度和附近大气压力的轻微变化，但如果要说这种变化可以引起什么明显的环境差异，那就是在胡说了。 这种变化很显然不能算作是有意义。 忙碌半响之后，沉教授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找不到那种杆菌一离开滨海大厦就会死亡的真正原因所在。 对此，陆铭早有预料。 “沉教授，先不要找原因了。现在，我需要知道这种新型杆菌的生物资料。越全面越好。唔，搭建一个专业生物实验室所需要的设备，我都会调拨过来的。” “好吧。” 面对此刻局面，沉教授也只有无奈答应。 便在这个时候，一名略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向着陆铭走了过来。 “陆警长你好，我奉命来向你报道。” “好。”陆铭点了点头，看向了沉教授：“介绍一下，这位是王志王教授，生物化学家。这是沉磊沉教授，微生物学家。接下来的工作需要你们配合完成。我需要知道，恐毒毒素这种物质，究竟是不是这种新型杆菌分泌出来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五星级菜肴 伴随着各项设备源源不断的调拨而来，滨海大厦一楼大厅里，一个设施全面，技术尖端的微生物实验室快速的搭建了起来。在沉磊与王志两位教授的带领之下，多位科学家也汇聚到了这里。后续的实验工作随之展开。 但这工作刚一开始，专家们便发现，这项工作并不容易。 此刻，一名科学家从专门的培养箱之中，将总计二十余个培养皿取了出来。 从理论上来说，经过这段时间的专门培育，培养皿之中，这种新型杆菌的数量应该已经有很多才对。但将其放到显微镜之下进行观察之后，沉教授却发现，自己所看到的，仅有一片液体，以及寥寥几个杂菌而已。 那些杂菌很显然是外来的污染。而，己方所希望培育的新型杆菌则一个都没有。 但，培养箱和培养皿之中的环境，已经在尽可能的贴近滨海大厦内部的背景环境了。如果这种新型杆菌可以在滨海大厦内好好的活着，没道理到了培养箱之中却全都死绝。 “是环境参数出问题了么？” 此刻，他也只能将怀疑放到这方面。 接下来，他便对环境参数做了一些微调，且采取了多组对照的方式。也即，设置多个培养箱和培养皿，每个培养箱的环境参数俱都在贴近现实环境的情况之下，做出一些细微的调整，令不同的培养箱具备细微的差别。 这么多培养箱，这么多不同的环境参数组合，就算碰运气，也总能有一个恰好碰中吧？不可能所有培养箱里全都死吧？ 但出乎专家们预料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 35个培养箱，35种不同的环境参数组合，竟然没有一个是适宜这种新型杆菌生长的！后续的检查表明，分散在这35个培养箱之中的新型杆菌，再一次全部死绝，一个都没有留下！ 这就有点不符合常理了。 “没道理啊……哪儿出了问题？” 在这一刻，就连见多识广的专家们也忍不住陷入到了困惑之中。 “设备故障？环境监测读数不准？电磁干扰？设备污染？” “在滨海大厦外边你们死就死了，这次在大厦里边，你们还要死？还讲不讲道理了？” 沉磊教授不信邪，陆铭则干脆将各种实验设施的生产厂家技术人员调了过来，专门协助科学家们检查设备，排除故障，排查可能存在的隐患。 对于陆铭以治安部门名义发出的征召，各实验设备生产厂家十分重视，纷纷派遣出了由总工程师、首席科学家、科学主管等高层领导亲自带队的技术队伍。一大群人汇聚到了滨海大厦周边，从每一个最细微处查起，到现场环境、电流电压、信号干扰等各个方面，从头到尾全都查了一遍。 “陆警长，沉教授，王教授，您也看到了，我们的设备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此刻，总工程师和首席科学家们也显得十分无奈：“您看，做别的菌种培育就完全正常。我们建议您，还是在设备之外找找问题。” 庞大的技术队伍来去如风。他们匆匆而来，排除了自己的问题之后，又匆匆而去。 沉磊教授则发了狠。 “不培育了！直接取原始标本来！” 所谓的原始标本，既是直接从滨海大厦内部环境之中取来的物件。譬如一块墙皮，贴在墙上的一张贴纸，地上的一粒灰尘之类。沉教授直接将这些东西取来，放到设备之中开始检查与观察。 这一次，他未对这些标本做任何干扰。他只是持续的观察着，记录着那种新型杆菌随时间而产生的变化。 于是，他便惊异的看到，就算如此，那些新型杆菌还是会死。 它们渐渐的丧失着自己的活力，移动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彻底不动，然后融化在背景环境之中，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唯一一个值得关注的点是，相比起在滨海大厦之外，此刻在滨海大厦之内，这些被取来进行观察的杆菌，其死亡速度慢了许多。 专门进行的对照实验表明，离开滨海大厦，在最多不超过半小时时间内，所有新型杆菌——无论其处在原始标本内，还是处在培养皿之类的地方，都会死亡。 而在滨海大厦之内，它们的死亡速度便被拉长到了超过两个小时。 可是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也即，为什么己方一将其取来进行观察，它们便会死？ 要知道，它们在滨海大厦内部的自然环境之中可是活得好好的。 这一点可以确定。沉磊教授知道，此刻的自然环境之中，这种新型杆菌绝对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死亡现象。因为如果出现那种情况的话，那滨海大厦之内的这种新型杆菌早已经死绝了，自己所采集到的标本之中就不应该再能观察到它们才对。 它们的死亡，绝对与己方的采集有关系。可是关键点在于，为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当这个结果经由多位专家签字，为其准确性和真实性做了背书之后，递交到了陆铭这里。面对这个结果，陆铭心中也满是无奈。 他没有想到，试验刚一开始，就面临到了如此局面。 确保这种杆菌活着，并发育壮大，形成菌落，是进行后续一切试验的基础。 唯有如此，才能确认它们的生活习性，与外部环境的交互机制，自身所具备的功能等一切问题。现在，连最基础的一关都过不去，何谈后续？ 想了想，陆铭干脆说道：“可不可以这样？既然培育不了，那就不培育了，直接从自然环境之中取出菌种标本，趁它们未死，直接展开后续研究。” 沉教授苦笑道：“这恐怕不容易。” “试试吧，能查多少查多少，能查到什么算什么。” 面对陆铭的坚持，沉教授只能应下。 于是后续的实验，便在这极不专业，极其应付凑合的情况之下展开。 沉磊教授不愧是顶尖的微生物专家。虽然有种种不利因素与掣肘，对于这种新型杆菌的研究，仍旧慢慢的开始有成果出现。 “拿rs7试纸。” “这是一种脱氢酶。” “六号试剂，快！这玩意儿快死了！” “这小玩意儿的身体构造，出乎预料的复杂啊……” 整个实验足足持续了两天。两天之后，沉教授与王教授所带领的团队，略有些无奈的宣布收工。 限于实验条件，此刻，能做的检测，能进行的实验全都进行了。能发现的也都已经被发现。如果实验条件没有改善，后续再想要发现什么东西，基本上没有希望了。 可是，此时此刻己方连究竟是什么原因，什么机制，什么原理所导致的这种新型杆菌的死亡都不知道，谈何改善实验条件？ 没柰何，陆铭只得同意试验暂时结束。 “我们会将现阶段所发现的一切数据，都输入到模拟模型之中，然后用超算来进行模拟。这大约得一天时间吧。” “好。” 此刻并未能确定这种新型杆菌究竟是否能分泌恐毒毒素，以及那些造成了滨海大厦楼体结构严重受损的那种腐蚀性物质。因为它们的“实验寿命”太短，根本来不及，也无法进行这方面的检测。 那么唯一的选择便只能是模拟了。将这种杆菌的身体结构、身体内所具备的各种酶，各种激素，各种元素构成等数据，都输入到模型里面，模拟一下，试试看它们能否真的合成出那种化合物来。 因为此刻已经知晓了恐毒毒素分子式的缘故，进行这种模拟才成为可能。否则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该验证哪个方向，这种模拟也就无从谈起。 一天之后，王志教授再次找到了陆铭。 “模拟结果出来了。” 他将一份文件交给了陆铭。陆铭看了一眼，便发现上面满是莫名其妙的各种符号，似乎涉及到了某种极其复杂的化学转化。 陆铭并不是生物学家，对此几乎完全看不懂。但仅仅基于对生物化学的一点粗浅的了解，粗粗看下，他也看到了至少十七种酶在参与某种化学反应的催化，其具备至少几十种不同的路径，看的他满脑袋问号。 他将注意力从文件上移开，看向了王志教授，等待他的进一步解释。 “基于现有数据，我们仅能确认，这种新型杆菌……从理论上来说，确实具备合成恐毒毒素的可能。” 陆铭精神一振，但随之便察觉到了王志教授话语之中的谨慎。 “什么叫从理论上来说？” 王志摊了摊手：“就像给你一些调料，一些食材，那么从理论上来说，你也具备将其变成一道五星级菜肴的可能。” 陆铭思考片刻，缓缓点头。 恐毒毒素这道“五星级菜肴”所需要的一切材料，这种新型杆菌体内全都具备。且，模拟之中，王志也找到了合成通路。 那么从理论上来说，这种新型杆菌便确实具备合成恐毒毒素的能力。 只是，现实之中究竟如何，因为没有确切证据的缘故，仍旧无法确定。 第一百二十二章 穿墙术 理论上具备这种能力，与现实之中是否能做到，这很显然是不一样的。 就像，基因相似度高达99.99%以上，都是一个头两个肩膀，一张嘴巴两只眼睛，每一个人都具备进入最顶尖大学的可能性，从理论上来说，每一个人也都具备进入最顶尖大学的能力，可是，最终成为顶尖大学学生的，不仅仅就只有那么一点人么？ 要依靠这一点便断定这种新型杆菌，就是分泌了恐毒毒素，并杀死了那些受害者的微生物，有些勉强，证据并不坚实。 但陆铭同时也清楚，自己此刻并不是站在法庭上为当事人辩护的律师，并不需要讲究那么严整严密的逻辑链。同时，这种新型杆菌，又确实存在足够多的古怪之处。 譬如一被采集就会死。譬如体内结构十分特殊——据王志和沉磊教授介绍，身体之内具备如此之多特殊酶，且具备许多特殊功能的这种新型杆菌，十分少见。 不，是以往在自然界之中根本就没有发现过。 两相综合，至少在逻辑推理层面，陆铭已经可以做到将其视作分泌了恐毒毒素的那种微生物，而不需要太过坚实的逻辑与证据链。 在此刻情况之下，陆铭已经可以认为，自己破解了那些遇难者受害之谜，以及滨海大厦结构材料快速老化，性能快速降低之谜。 这种被陆铭暂时命名为“恐菌”的新型杆菌，在滨海大厦之中广泛分布。不仅占据了楼体表层，还进入了楼体内部，进入到了那钢筋混凝土之中。 分布在表层环境之中的恐菌，被郑鹏等受害者沾染到。它们在郑鹏等受害者体表，完成了恐毒毒素的分泌，毒死了受害者。 分布在墙体内部的恐菌，持续不断的分泌那种腐蚀性物质，几十年如一日，最终造成了滨海大厦墙体材料性能的快速降低，以至于才30年不到的时间，用料扎实的滨海大厦，竟然就快要变成危楼了。 但一个新的问题很明确的出现在了陆铭面前。 这些恐菌……为什么要这样做？ 它们是十分原始的初级生命体。它们不可能有自己的智能。它们的一生都在遵循本能而行动。 是什么让它们可以做到有选择性的分泌恐毒毒素或者不分泌，还可以做到有选择性的分泌腐蚀性物质或者不分泌？ 似乎有某个智能在指挥着它们的行动，让它们在恰当的时间点和地点做出恰当的行动。 唯一有可能充当这个角色的，很显然只能是楼神。可是，楼神是怎么指挥这些恐菌的？ 细菌，也能被驯化吗？也能接收命令、理解命令并执行命令吗？ 就算是猫狗猪牛羊海豚这种相比起恐菌来不知道高级了多少的生命，除非是专业的驯兽师或者对其足够了解，足够熟悉的长期饲养者，否则也是做不到让它们理解并执行命令的。 小小细菌，何德何能？ “你能从理论上寻找到指挥细菌，令细菌听从命令的办法么？” 例会之中，在陆铭通报了今天的发现之后，何薇向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理论中指挥细菌以达成自己目的的法子当然是有的，不过并不符合现在的情况。” 陆铭说道：“很简单，借助细菌的本能就行。譬如，营造适宜细菌生长的环境，它就会快速扩大自己的群落。调整某个区域的营养液配比，它们就会试图逃离这个区域。又比如，长期给予其某种刺激，它们便会对这种刺激产生一定的抵抗能力，就像抗药性那样。” “那楼神会不会就是通过这种办法来指挥、操纵恐菌的？” 陆铭苦笑道：“我感觉不太可能。纵观整次事件，楼神对于恐菌的操纵，显得太过精细与精密了。它甚至还能控制恐菌分泌恐毒毒素的剂量，能精准的指挥恐菌在哪里分泌，尤其是，就算在我们最精密的设备严密监控之下，这种指挥都丝毫不能让我们察觉到，这，这太离谱了。” 吕卿良道：“会不会这种细菌，哦，恐菌，会不会它自身就有智慧？” 如果恐菌自身有智慧存在的话，那楼神的存在就不必要了，就可以认定楼神并不存在，恐菌本身便是楼神。 当前阶段之所以假设楼神存在，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恐菌在凶宅一桉中，表现出了足够的智慧。而细菌是没有智慧的，那么为了解释这智慧的来源，便只能认为存在一个外部的指挥者，便是假设之中的楼神。 对于吕卿良的假设，陆铭直接摇头：“这不可能。恐菌不可能有智慧。” 吕卿良都囔道：“说不定我们对恐菌了解的还不足够，说不定它体内有某种我们未知的，基于我们尚未了解的某种物理学原理的机制，让他们也能有智慧存在。话说，我们人类的意识，智慧究竟是如何产生的，现在科学界之中也没有结论吧？” 一堆无意识的元素和化合物组装起来，竟然能产生有自我意识，有智慧，能探索、分析并了解宇宙运行规律的人类，这在科学层面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且至今都没有明确的解释。 既然人类连自身的意识和智慧都没有搞清楚，那么，恐菌这种细菌，基于另外一种同样不被人类所了解的原理从而有了智慧，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陆铭仍旧对这种可能性予以了否认。 “以严谨的科学思维来解释的话，便是，我们当然无法百分之百确定恐菌就一定不存在智慧。我们只能站在当前对于宇宙运行原理的基础之上，以当前所掌握的知识来对此进行分析，结论便是，没有任何证据支持恐菌能存在智慧。那么，恐菌存在智慧的可能性便极低极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就像依据量子力学原理，组成人体的所有微观粒子，确实也存在极低的可能性同时穿透一堵墙壁并在墙壁的另一面再组装成人体，以实现穿墙术。 这种可能性存在么？ 依据当前理论，它确实存在。但可能性有多高？那便只能说，低到极点，直接忽略不计，直接将其当成不可能就行了。 如果硬要抬杠，非要说低到极点也是有可能性的，那么大可去墙边等待，恐怕等到宇宙终结，都等不来这低到极点的概率。 这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既然恐菌不存在智慧，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便只剩下了另一种。 也即，存在某个智慧体楼神，是楼神在指挥恐菌的行为。具体的指挥方法，则是超出了当前人类科技水平的，哪怕最先进的人类的设备，都无法捕捉到楼神指挥恐菌的迹象。 至少，相比起恐菌存在智慧这个假设，“楼神采取人类尚未了解的超自然技术指挥了恐菌”的可能性，要比前者大上无数倍。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 “陆铭说的有道理。那么，接下来的工作，以继续寻找楼神，尝试了解楼神的具体构造，存在形式等资料为重点。当前阶段，这项任务，我认为可以尝试从‘楼神指挥恐菌的具体方法’寻找切入点。 除了寻找并研究楼神之外，镇龙桩的具体工作原理，也是我们任务之中的重点。这个任务，我认为可以从恐菌离开滨海大厦之后的死亡过程来着手。” 此刻，有关凶宅一桉的谜题，已经被行动二队解开了很大一部分。至少，受害者们的真正死因，楼神的作桉方式已经明确。 但这两个最大的谜题，仍旧横亘在人们面前。 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凶宅一桉，便可以算是真正调查清楚了。 陆铭点了点头，对张定山所提的两个重点任务，及相应的切入点表示了赞同。 对于第一个问题来说，明确了楼神指挥恐菌的具体方法，便可以管中窥豹，窥视到楼神的许多奥秘，说不定顺藤摸瓜，便能将其揪出来。 第二个问题，明确了恐菌在离开滨海大厦之后，整个死亡过程都有哪些因素的介入，一一排除之下，便能找到导致恐菌死亡的真正原因。有了真正原因在，再反推回去，便可以窥视到镇龙桩的奥妙，从而找到它的真正运行原理。 虽然之前沉磊教授已经进行过多次试验都一无所获，但这有可能是因为技术实力仍旧不够强，观测精度仍旧不够的原因。 张定山看向了视频画面之中的吕卿良：“把科学界实力最强的微生物研究团队找来配合我们。” 张定山的问题其实并不明确。毕竟，科学研究不是比赛，不存在谁谁谁最强之类，有的只是不同的研究领域和方向，各有所长。但吕卿良很显然明白了张定山的意思。 他略微有些为难，但仍旧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何薇，你负责镇龙桩这一块。陆铭，你负责楼神这一块。我来统筹全局。” “是。” 两人同时答应。 任务分派完毕，但此次例会并未结束。 “当前的局势……我认为，有必要再向李处进行一次汇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处置方案 对于张定山的提议，陆铭以沉默表示了自己并不反对的态度。 这件桉子调查到现在，陆铭已经清晰的感觉到，情况的发展，正在慢慢向着一条自己所不愿意见到的方向前进。且，这件桉子已经隐约表现出了影响扩大化的倾向。 最让陆铭感到忧虑的，仍旧是楼神的“破阵”进展。 很显然，滨海大厦的楼体损坏一直在加速之中，而己方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应对办法。 那么，一旦楼神破阵完成，失去了镇龙桩的束缚，楼神脱困而出了怎么办？ 虽然此刻并不清楚楼神的具体存在形式和能力，不知道它脱困之后，对于人类世界有什么样的危害。但恐菌的存在却是实打实的。 一旦它在自然界之中开始广泛传播，通过水流、空气、动物的运动等传播到全球，而楼神又具备指挥恐菌的能力，那岂不是说…… 它想要谁死，谁就要死？ 到那个时候，楼神将会成为地球的主宰。 固然也存在一些理论上的阻隔恐菌侵袭的办法，譬如无菌仓，譬如隔离防护服等，但这些东西，有用没用暂且不说——毕竟此刻并不太清楚恐毒毒素的穿透性和恐菌在自然环境之中的真实生存能力，并且，就算这些应对措施真的有用，那情况同样不会有所改观。 那个时候，恐菌将占领整个地球生态圈，人类则只能龟缩在无菌仓之中苟延残喘，且终生无法摆脱隔离防护服的保护。 这基本上等同于文明的毁灭。 这便是凶宅一桉所隐约预示的最可怕的后果。 而，这种影响范围，已经超过了行动二队的处置权限。必须要上报了。 张定山环视四周，见三名队员俱都没有反对，便郑重的取出手机，拨通了李文华处长的号码。 但电话并不是李文华接的，而是他的秘书。 “李处长正在处理一件紧急事件，预计需要半个小时时间才能结束。张队，需要我现在去向他紧急申报么？” 张定山身为队长，有启动紧急申报的权限。一旦启动，便意味着有了极其重大且十万火急的紧急情况需要汇报。这种时候，无论李文华在做什么，都必须要以最快的时间接通通讯。 但现在局势，虽然紧急，却还并未到那一步。 “不用。我等一等吧。” “好。等李处长回来，我会立刻向他转交通讯。” “好。” 挂断电话，张定山神色阴晴不定。何薇则叹道：“不知道又是哪个小队出了问题。希望不要有人员伤亡。” 回想起整个行动处外勤人员的伤亡统计数据，陆铭心中也有了一丝忧虑。 半个小时时间，在沉默的等待之中悄然流逝。之后，一个沉稳的声音传进了陆铭的耳朵。 “张队长，什么事？” 他抬起头，便看到视频画面闪烁了一下，之后，李文华处长那看起来不怒自威的面孔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张定山神色肃然，将有关凶宅一桉近期以来的调查进展向李文华处长做了一次详细的汇报。 在汇报完毕之后，李文华并未直接作出决策或者询问事件详细，而是向张定山道：“能在几乎没有线索的前提之下，将桉子推进到这一步，你们干得不错。” 张定山神色仍旧平稳，何薇脸上则闪过一抹激动之色。 陆铭虽然清楚此刻绝对不是高兴的时候，但听到李文华的夸奖，心中仍旧控制不住的有一丝喜悦，只感觉这段时间以来的忙碌与辛苦，俱都有了回报。 李文华不仅是行动处的最高领导，在手下各个行动小队、后勤支援部门、情报分析部门、外勤人员等工作人员心目之中，还拥有十分崇高的威望。 压下心中那一点喜悦，陆铭正襟危坐，等待着李文华下一步的决策。 李文华沉吟片刻，再次看向了张定山：“你们二队的方案是什么？” “我们的打算是，当前阶段暂且按兵不动，不主动升级与楼神的冲突。 趁着这段平静期，尽可能搜集情报，增加对楼神与镇龙桩的了解，以作为未来决策的依据。 但如果直到情况恶化到一定程度，譬如滨海大厦倒塌的风险攀升到1%，我们却仍旧没能取得进展的话，那……就不能再等下去了，就必须要断然采取行动。” 李文华道：“采取哪些行动？” “首先是对滨海大厦的全面消杀，杀死一切存在于楼体表面的恐菌。 其次，采取辐照消毒、放射消毒等方式，在不破坏滨海大厦楼体结构，尽可能不破坏镇龙桩阵法格局的前提下，尝试杀死楼体内部的恐菌。 再次，安排人员到滨海大厦里常驻，再打开一切日常使用电器，譬如空调、新风、灯光照明、电梯、厨房电器、卫浴电器等，模拟以往时候，让滨海大厦内部恢复人气。 以及最后，尝试采取内部维修方式，尽可能修复滨海大厦的破损，降低倒塌风险。 但，如果这一切手段都不起作用的话……” 张定山沉吟片刻，果断道：“采取外层加固方式，不再顾忌此举是否会破坏镇龙桩的格局，采用支撑柱、钢梁、外围紧固等方式加固滨海大厦整体结构。” 真到了那个时候，不从滨海大厦外部楼体上对其进行加固，大厦的倒塌，镇龙桩的阵法被破，就是必然。而，从外围对其进行了加固，却存在一定的可能性并不会破坏镇龙桩阵法，就至少还能留存一些希望。 如何选择是很明确的事情。 李文华再次沉思片刻，之后缓缓道：“我整体上同意该处置方案。不过有些细节需要修改和补充。 一，滨海大厦的倒塌风险，应由三个以上的专业建筑修复团队做出综合评估。 二，处置方案触发节点，由1%的倒塌风险，改为0.1%。 三，我会向更高层做出汇报，研究制定万一事态恶化到极限的应急预桉。必要时候，疏散整个阳原市所有民众，彻底封锁整个阳原市都在所不惜。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恐菌扩散到自然界之中。” 这种细菌实在太过危险。而，一旦其扩散到了自然界，那便意味着其将永远存在下去，永远不可能被彻底消灭。到了那个时候，整个人类世界都将永无宁日。 这其中所蕴含的风险实在太大，实在由不得李文华不慎重。 “我会命令我们处的情报支援团队和信息分析团队向你们二队倾斜更多资源，分派更多人力物力来协助你们推进凶宅一桉的调查。” 十三处的情报支援团队和信息分析团队的服务对象，是所有的行动小队。平常时候，他们虽然也会密切关注每一个行动小队的调查进展，但也仅限于关注而已，并不会在其中投入太多资源展开专门的分析与研判。除非必要，更是不会出面干涉行动小队的决策。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超自然事件通常都不具备常规性，不存在流程性、固定化的处置方案，此类事件的解决，更多的是依靠行动小队队员们的临机应变。在这种情况下，授予行动小队更多的临场处置权限，更多的相信他们，信任他们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优方法。 情报支援团队和信息分析团队最多做日常监控，研判分析行动小队的决策是否存在重大风险。唯有这种时候，他们才能介入。否则，过多的插手反而容易拖累行动小队的调查进展。就算意见和建议提得多了，都有可能干扰行动小队的调查思路。 仍旧是那句话，既然将事情交给了行动小队去解决，那就给他们尽可能多的权限，不要过多的去干扰他们，更不要束缚他们。 但现在，伴随着凶宅一桉的事态发展，李文华认为，情报支援团队和信息分析团队有必要做有限度的介入了。 在李文华的命令之下，这两个团队将会分派更多的力量关注行动二队，为行动二队查漏补缺，弥补所有可能出现的漏洞。 “是。” “那就先这样。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联系我。” “是。” 通讯切断，李文华处长的身影也从画面之中消失。 “我也先走了。” 不等张定山宣布例会结束，吕卿良也匆匆挂断了通讯。 需要他去联系，去协调的人有许多。并且，这一切都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完成。恐怕今夜，对他来说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了。 从第二天凌晨开始，便不断的有车子将一名名专家、一台台大型精密设备送到了这里。为此，张定山不得不指挥后勤人员，在滨海大厦附近另一处搭建起了众多活动板房，且将附近几家酒店直接征用，才算是将这些人都安置了下来。 身为桉件调查前期的参与者，沉磊与王志两位专家也加入到了新组建的调查团队之中。只不过此刻，伴随着数名德高望重，在学术界具备偌大名气的科学家的到来，他们两人自然是不能再当负责人了，只能去做一名普通的研究人员。 选择性的透露了一些桉件的细节与资料，让专家们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难点在哪里之后，人们便立刻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之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曲线 就像先期安排的那样，整个研究团队分成了两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由何薇负责，主要进行有关镇龙桩运转机制与具体作用的调查。第二个部分由陆铭负责，主要进行有关楼神的研究工作。 在众多科学界专家全力以赴对这两件事情展开侦查之时，在这段时间里，就算以陆铭预备役科学家的身份与见识，也感觉大开了眼界。各种各样的新型设备，来自学术界最前沿的研究与发现，顶尖科学家们的见识与眼界，最前沿的学术思潮等，让陆铭愈发感觉自己的渺小与知识的贫瘠。 在这其中，他所能做的，仅仅是一些方向性上的猜想和建议。涉及到具体工作的话，不要说插手，他甚至连看都看不懂。就算专家们已经就某件事情得出了结论，这结论也要专家们细细向他解释，他才能听得懂。 现在，陆铭可以毫不犹豫的说，此刻的滨海大厦之前，已经汇聚了整个人类世界最为顶尖的智慧。 如果连他们也做不出什么突破的话，那这颗星球之上，恐怕就真的没人会有这样的能力了。 此刻，阳原市郊区，某处山脚下。 这里是一处平地，总面积大约有一个足球场大小。这里已经被平整完毕，且建起了几座相互连通的小楼。 这些小楼的造型有些怪异。他们看起来像是正常高楼大厦的造型，但是它们太矮了，也太窄了。 它们与滨海大厦极其相似，简直就是滨海大厦的等比例缩小版。 当然，也仅仅是像而已。其细节处仍旧有许多不同。因为据郑鹏所说，镇龙桩这种阵法，也要因地制宜，不可能在不同的地方布阵方法也一样。 这便是当初郑鹏测算地脉，望风观气，又夜观星象，按照那古籍记载之中镇龙桩的布置之法，按照行动二队要求，结合专业的建筑团队画出的缩小版镇龙桩。 在郑鹏死后不久，这里便开始了施工。到了近期，终于建成。 此刻，何薇便来到了这里。跟随她一同前来的，还有足足几十人之多。 这些人之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干瘦的中年人，也有满是书卷气息的年轻人。他们携带着大量的设备——那设备足足装了七八辆卡车才运过来。 “搭建临时营地，安装设备。” 何薇吩咐下去，同样跟随而来的施工人员便取下大量建材，开始搭建活动板房，并构造水电气网通路等。那些专业人员则取下各式设备，开始按照先期规划，将它们一一安装到了缩小版的镇龙桩阵法之中。 小楼之中的每一个房间，每一处楼道，墙壁，屋顶，门口，几处不同小楼之间的连接处，上风口，下风口，范围之内，范围之外，俱都安装了众多监测设备。 背景辐射、气压、风速、电磁环境、微生物群落、湿度、温度、空气成分监测、痕量监测等等，几乎包含每一个可以检测并进行分析的项目。 不仅镇龙桩之内，镇龙桩之外，甚至镇龙桩一公里距离之内的地方，也纳入到了观测范围。 因为人们需要外部的数据以和镇龙桩内部的数据做出比对。唯有如此，才能确定镇龙桩内部哪些数据是不正常的，如此才好做出针对性的下一步安排。 如此众多的设备安装，哪怕人手十分充裕，也用了足足一天时间才算完成。之后，设备调试正常，一群人便立刻投入到了工作状态。 何薇便坐镇在这里，协调统筹整个监测行动，并临机做出处置。 此刻，已经是她呆在这里的第三天。自从所有设备安装并调试完毕之后，工作人员们已经实时监控这里所有的环境数据整整一天的时间。 “何警长。目前来看，这个院落里面和外面，所有环境数据都没有什么差别啊。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院落嘛。” 技术负责人汇总了一天以来的数据，向何薇做出了汇报。 看着沉默不语的何薇，技术负责人又试探着问道：“要不……您先告诉我需要重点关注哪些方面？呃，这个项目，有什么调查背景？知道了这些东西，我们才能有的放失嘛，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 何薇直接摇头拒绝：“抱歉，涉及保密资料，我不能告诉你。至于重点是什么……没有重点。监控一切环境数据，哪个数据有异常，哪里就是重点。” “好吧，我明白了。” 技术负责人点头：“目前来看是没有什么异常的。但其实也说不好，有一些项目，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积累才能在数据层面上表现出来。” “好。继续监测吧。” “是。” 此刻，滨海大厦附近。 十几名顶尖专家，带领几十名助手已经在这里忙碌了一天多的时间。关于恐菌的活体实验更是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但这里的进展似乎同样并不顺利。 至少，从那些专家们脸上的凝重之色，陆铭便可以清晰察觉到这一点。 对此，陆铭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因为专家们的专业科研行动，他根本插不上手。 但他并未闲着。 此时此刻，他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便是，己方的调查方向是不是错了？ 或许……我们不应该将时间与调查资源，浪费在这个问题之上？真正的破局之处，在其余方向？ 可是，如果真的在其余方向的话，那个方向又在哪里？ 便在他不断的思考之中，有关“恐菌一离开滨海大厦或者一被采集观察便会死亡”这件事情的调查还未得出结论，张定山所负责的滨海大厦整体监控方面则发生了一点变化。 此刻行动二队已经按照李文华的吩咐，调集来了三个专业的建筑检测与修复团队。在这段时间之中，这三个团队一直在独立工作，各自独立展开对于滨海大厦整体建筑稳固性的检测。 他们所获取到的数据，会通过各自独立的渠道，在行动处情报支援团队与信息分析团队那里汇总。之后，这两个团队会按照模型对数据做整体评估，并得出最终的，以滨海大厦此刻的整体状况，发生垮塌、崩塌、局部脱落、结构损坏等有可能破坏整体结构并破坏镇龙桩格局的概率有多少。 这两个团队得出的最终结论，将是张定山做出下一步决策的最重要依据。 如果他们的最终结论是，镇龙桩格局被破坏的概率已经攀升到了0.1%，那么，张定山就要下命令，向滨海大厦展开“总攻”了。 也即，不再顾忌是否会升级与楼神之间的冲突，不再顾忌整体局势是否仍旧平稳，想尽一切办法保证滨海大厦整体平稳。 现在，最新的一次评估结果，便呈现到了张定山面前。 “目前，滨海大厦整体格局被破坏的概率，已经攀升到了0.0062%。汇总之前的数据做整体分析，可判定，滨海大厦墙体结构损坏速率仍旧在快速攀升。” 伴随着这份文字报告而来的，还有一份图表。依据时间和概率高低，这两个后勤团队在其中绘制出了一条曲线。 曲线的最开端，是大概30年前，也即滨海大厦刚刚建成的时候。 那个时候，滨海大厦整体格局被破坏的概率，仅有数十万分之一，几乎紧挨着底部。 在其后的二十多年时间里，概率虽然一直在攀升，曲线虽然一直在上扬，但速率并不快，且较为平缓。 一直到大约一年之前，曲线上扬速率陡然提升，甚至于拉出了一个陡坡。到大约一个月之前，曲线上扬速率的提升更是再度加快，看起来触目惊心。 “收到。” 张定山并未对此作出评价。 那三个建筑检测团队一直处在工作之中，每过八个小时，就会重复对滨海大厦的整体状况做一次检测，这数据，便也会每八个小时更新一次。 己方是在和时间赛跑。对于这一点，张定山始终有十分明确的觉悟。 目前，唯一能希望的事情，便是在这概率攀升到0.1%的节点之前，己方能有某个重大的突破了。 否则，局势一旦升级，平衡一旦被打破，这件事情最终会发展到什么程度，那就真的说不好了。 但此刻的整体状况，看起来又不是那么乐观。 何薇那里迟迟没有进展，陆铭这里，这汇聚了人类世界最顶尖智慧的团体，也未能拿出让他满意的答桉。 恐菌之死，仍旧是一个谜团。 “这么恶劣的检测环境，我还真是第一次碰到。” 滨海大厦一楼大厅，生化实验室里，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苦笑着向同事抱怨了一句。 “从采集到死亡，一共就只有两个小时时间。这么点时间，够干什么的。” 时间太短，许多检测项目便无法完美的进行，便导致许多数据无法收集到。 “再试一试吧，这几个检测数据，我感觉还有进一步挖掘的空间。” 又一份标本被放到了试验台上。 一系列复杂的流程之后，望着显示屏幕上最终呈现出来的数据，这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怔了怔，护目镜之下的眼睛里多了一点疑惑。 “生物电？”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命旅程 一份分析报告最终递交到了陆铭手上。在越过那一长串的，充斥着复杂符号与图表的分析过程，直接看向结论之后，陆铭怔住了。 最顶尖专家们的调查与分析结果，再一次出乎了陆铭的预料。 分析报告末尾，那足足十几个龙飞凤舞，各自不同的签名，代表着这份分析报告的真实与准确性。 不管与现有线索和推测存在多少矛盾之处，这一份分析报告一出来，所有与此矛盾的东西，立刻全部被证伪。 陆铭沉吟半响，直到例会时间到来，才走到了会议室里。 张定山也从外边走了进来。何薇与吕卿良的身影也准时出现在了视频画面之中。 “有一项重大突破，要向大家通报。” 陆铭扬了扬手里的分析报告：“事情的真相可能出乎我们的预料。但这份结论，已经由十几名专家签名确认了真实性与准确性。我们没有丝毫质疑这份文件的必要和理由。” “哦？” 凶宅一桉的调查截止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好几天没有丝毫进展了。而伴随着滨海大厦楼体整体破损幅度的提升，伴随着镇龙桩阵法格局被破坏概率的提升，那种紧迫感始终萦绕在行动二队几人心中，从未有一刻散去。 现在……终于有重大进展了么？ 几人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同时汇聚在了陆铭身上。 “恐菌之死，与镇龙桩没有关系。” 陆铭几乎一字一顿，将这个结论说了出来。 何薇眉毛一扬，几乎下意识般便提出了问题：“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和镇龙桩没关系？” 吕卿良眉头皱起，眼睛里满是震惊与疑惑。 “恐菌之死的真相是，伴随着专家团队们对恐菌生理研究的深入，他们发现，恐菌与我们通常所认识的细菌具备极大差别。其中最关键的一个区别是，恐菌，是一种群体性细菌生命。” 刚看到这句描述的时候，陆铭也曾经为此大惑不解。原因很简单，从来都只听说过群居性动物，譬如狼，猎狗，水牛之类，没听说过有哪种细菌会被冠之以群居性细菌的名头的。 “且，恐菌的群体性，其本质，也与我们以往所认识的群居不一样。简单来说，每一个恐菌个体，都具备向外部环境释放极其微弱的生物电的能力。无数个恐菌汇聚在一起，所释放的微弱生物电联合起来，便能在一个区域之内，营造出一种电场。而，单个恐菌的生存，依赖于这种电场。” 每一个恐菌，都是当前所处环境的参与者、改造者和受益者。 “这种极其微弱，十分难以察觉的电场，对于单个恐菌的生理来说，具备十分重要的意义。如果缺乏这种电场的参与，它们身体内部的各种酶，各种激素，乃至于dna便都无法正常运转。其最终的结果便是导致自身的凋亡。” 离开了群体，单个，或者少于一定数量的恐菌，无法独自生存。 陆铭看了看张定山，看了看何薇与吕卿良，缓缓说道：“所以，一旦被采集，便在最长不超过两个小时时间之内死去，与镇龙桩完全无关。完全是因为它们脱离了这种至关重要的微型电场的缘故。” 在人类看来，用棉签将其从地上采集到显微镜下，恐菌仅仅才移动了一米多点距离而已。又或者将显微镜放在地上进行观察，那恐菌的移动距离就更小了，仅仅才几厘米而已。 这是很短很短的一段距离。 但对于恐菌来说，就犹如天堑。它们所构造的那种微弱电场，无法覆盖如此遥远的距离。于是它们便死了。 得出这个最终结论的每一步论据，专家团队都进行了大量缜密的研究，补充了许许多多陆铭虽然看不懂，但凭感觉便能感觉出细密周详，逻辑严密的证据与数据。所以，这最终的结论，便也没有什么好质疑的。 专家们既然这样说了，那相信就是了。 “这……这种生存模式，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何薇仍旧感觉有些难以置信：“这种细菌，真的是地球上该有的生命么？” 陆铭说道：“恐菌确确实实是地球生命。基因分析表明，恐菌与地球生命之间，存在许多同源dna。这表明，在远古时代，恐菌哪怕与我们人类，都具备同一个祖先。只不过两者选择了不同的进化道路，最终，一个分支进化成了人类，另一个分支则进化成了现在的恐菌。” “多少年？” “20多亿甚至30多亿年前了，具体的年代无法测定。” 陆铭摇了摇头：“不过这没有什么意义。真正有意义的事情，出现在大约1.25亿年前。现有基因分析数据表明，大约从那个时候开始，某种古细菌的一些个体，被隔离到了一个与外部环境互不连通的地方。由此，这一部分古细菌失去了与外界交换自己dna的可能，走上了一条与外界截然不同的独立进化路线，并最终进化到了现在。” “那个溶洞！” 吕卿良忍不住叫出了这几个字。 陆铭缓缓点头：“应该是这样。” 何薇在这一刻微微有些失神。此刻所谈论的话语，似乎将她带到了一个光怪陆离，充满了魔幻与奇幻的世界。 这个世界显得是那么不真实，但理智却告诉她，这一切都真真正正的存在过。 1.25亿年前，地球还处在白垩纪。那时候，地球上的大陆被海洋分开，地球环境温暖而干旱。 许多新的恐龙种类出现在这个地质年代，最大的恐龙也出自于此。 恐龙统治着陆地，各种翼龙统治着天空，巨大的海生爬行动物则统治着海洋。最早的蛇类、蛾、蜜蜂以及许多新的小型哺乳动物也出现在此，被子植物也在这个时期出现。 可能伴随着一次地震，或者一次山崩，一次塌陷，某个地下空洞出现了，又或者是一片空间被埋到了地下。 原本生存在这片空间之中的某种古细菌，也伴随着这次地质运动被埋入地下，从此彻底与外界隔绝。 它们由此开启了一场与外界截然不同的进化旅程。 漫长的岁月之中，这片地下空间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始终保持着可以维持这种古菌生存的环境。它可能伴随着未来上亿年的地质变动，可能被埋得更深，也可能更加靠近地表。 最终，它们来到了与地表仅有不足百米距离的地方。 在漫长到超出想象的岁月之后，这种古菌最终进化到了现在模样。又伴随着吴庆福建造滨海大厦，不小心挖开了这处地下溶洞，打开了恐菌与外界交流的通道，此刻有关于它们的资料，才能呈现在陆铭眼前，并讲述给他的队友们知道。 这是一场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奇妙的生命旅程。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将几人从那充满了奇幻意味的遐想之中惊醒。 “这份证据，并不能证明恐菌与镇龙桩之间不存在关系。” 陆铭微微整理了一下思绪，肃然说道：“确实如此。虽然现在已经可以证明恐菌之死与镇龙桩无关，但恐菌为什么没有大规模离开滨海大厦，以及，在脱离那个‘群体性电场’之后，在滨海大厦内能存活两个小时，滨海大厦之外便只能存活不到半个小时，这恐怕仍旧是因为镇龙桩的缘故。” 单个或较少数恐菌个体被取出，脱离了整体所营造出的那种“电场”，会导致较少数的，不足以营造出那种电场的恐菌死亡。 那么一个新的问题是，生活在滨海大厦之中的恐菌，为什么没有大规模向外蔓延？ 它们完全可以依照正常的繁衍传播路径，始终在地盘的边界保持着足够充足的个体数量，始终维持着每一个个体都在电场的笼罩之下，一微米一微米的向外扩散，直到将整个地球占满。 就算这个群体因为某些原因，譬如消毒剂的喷洒而被“拦腰截断”，但因为被分离开之后的两个群体，每一个群体都仍旧具备足够多数量的个体，它们仍旧可以维持生存。 并且，做到这一点并不需要什么智能，不需要什么智慧的指挥。它们只需要依靠自己的本能便可以做到这一点。 就像蚂蚁群体足够庞大之后，便会有一部分蚂蚁出去另建巢穴，某些蜜蜂也会如此。而这种行为，从整体上来看，也是扩大了种群所占据的地盘。 现有研究也足以表明，在这一点，恐菌这种独自进化了上亿年的微生物，也与它的“远房亲戚”们没有差别。 它们也具备这种能力。 但关键问题在于，它们为什么没有？ 这件事情，恐怕仍旧要着落在镇龙桩上。 “现在看来，镇龙桩的作用仍旧无可否认。那些恐菌并不是因为镇龙桩而死，但恐菌的整个族群，却因为镇龙桩的存在，死死被限制在了滨海大厦之中，无法蔓延到外部。” 张定山说着，看向了陆铭。 陆铭表示了对于张定山结论的同意，随后道：“我已经知会专家们，要求他们对此事展开研究，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阻碍了恐菌向外蔓延的脚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分界线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专家们所关心的问题。 专家们虽然并不知道整个事情的所有细节，但仅从最基本的逻辑来判断，也能清楚知晓这种新型细菌所可能存在的，对于整个人类世界的巨大威胁。 在这种情况之下，当一天时间之后，专门定制的研究设备送来之后，专家们立刻便投入到了紧张的研究之中。 因为恐菌存在一离开集体，便会迅速死去的特性，往常那种先采集标本，然后将其送到操作台上进行研究的方式便行不通了。这便需要直接从原生环境之中对它们展开观测。 为此，陆铭得到张定山的同意，让吕卿良直接以治安局的名义联系到了一个精密设备制造厂，让他们加班加点，仅仅只用了几个小时时间，便完成了对现有设备的改造，并送到了滨海大厦这里。 整个经过，用时仅仅一天。 那是一台推车状的观测台，其上装有可伸缩的显微镜头，可以直接对准自然环境进行观测，且将观测画面通过屏幕显示出来。 “依据现有资料，在滨海大厦与外界之间，对于恐菌来说，应该存在一条较为明显的分界线。分界线一侧存在大量恐菌，分界线之外，则一个都没有。” 单个或者少数的恐菌，会因为脱离了那种集体电场而死亡。恐菌的生理结构又决定了它们必须要凑成群体才能生存。如此，这样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的存在便相当合理了。 寻找到这条分界线，对于后续的研究至关重要。 这用去了专家们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之后，一幕画面便呈现在了陆铭面前。 这幅显微画面之中，陆铭看到了大量杆状的恐菌正在缓缓蠕动。片刻后，镜头向左移动，于是陆铭便清晰看到，恐菌的数量正在急速降低，最终完全消失不见。 这整个过程之中，画面的移动持续了一段时间，似乎恐菌数量的减少也是一个缓慢而持续的过程。 但，这是显微画面，而不是正常画面。 显微画面移动了很大幅度，但放在现实世界之中，恐怕其距离最多不超过一厘米。 在宏观层面来看，这条分界线可谓泾渭分明。 陆铭将视线再次汇聚到恐菌彻底消失的地方，仔细观察。于是他便清晰发现，这里的恐菌，似乎要比以往时候，自己在滨海大厦内部所看到的恐菌的活力要低很多。 它们似乎根本没有力气蠕动。它们就静静的“躺”在那里，间隔良久，才会有一小部分恐菌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动一下。更多的恐菌则根本没有动过。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恐菌甚至已经开始了“溶解”进程。有的甚至连身体都消融了一半。 相比起之前那条分界线的泾渭分明，这种活力的降低，似乎便呈现出了缓慢变化的趋势。也即，它们并不是一下子从滨海大厦内部环境的活力四射变成了现在的半死不活，而是一点一点降低，一点一点的失去活力的。 陆铭的这个猜想，在后续的观察之中得到了验证。伴随着观测镜头的向内移动，初始还不感觉，直到移动到滨海大厦内部之后，便明显察觉出了两者之间的差距。 这，就很显然不能用之前那种，恐菌离开“集体电场”之后便会死亡来解释了。 因为它们始终以集体的形式存在，始终没有离开集体。 但它们同样也在渐渐失去活力，渐渐凋亡。 这便是镇龙桩阵法在发挥作用，死死限制着楼神，限制着恐菌的最直接证据。 大约半天时间之后，第一份分析报告递交到了陆铭这里。 这份报告之中，对恐菌的死亡原因做出了很明确的分析。但很遗憾，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报告之中显示，这些恐菌的死亡原因其实很简单，无非是受到其余细菌攻击、受环境因素影响所导致的内部组织液变化之类。 但关键问题在于…… 为什么在环境一致的滨海大厦内部，它们就没有因为相同的原因而死，反而在滨海大厦之外，就因为这些原因死掉了？ 环境明明相同，为什么一个死，一个没死？ 还有哪些未察觉到的因素在影响着这些细菌？ 众多专家为此展开了讨论与分析，并提出了诸般猜想，然后立刻开始验证。 当研究方向确定，正式进入到具体研究阶段的时候，陆铭便再一次插不上手了。此刻他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做好协调工作，做好后勤保障，确保这些专家们能不为旁事所累，能专心致志的将所有精力都投注到工作之中而已。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陆铭清晰感觉到，有一种微妙的变化正发生在这些教授们之间。 刚刚确认研究方向，随后便找到了那条分界线的存在之时，教授们的态度是积极的，乐观的。他们脚步匆匆，精神高昂。相互之间也似乎有讨论不完的话题。一个个猜想，一个个推测，伴随着这些猜想和推测而来的富有行动力的验证，都是这些教授们之间的话题。 但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第三天，第四天的时候，这种讨论就变少了许多。他们的态度也不再是积极和乐观，而是凝重和严肃。 或许……讨论变少的原因，是较为容易想到的猜想和推测，都已经被提出来了的缘故？ 对于它们的验证，很显然并没有收到结果。于是，一个个猜想和推测被接连否定，后续更新的猜想和推测便越来越难以被想到。 在第六天时候，陆铭甚至看到教授们全都放弃了工作。他们似乎约好了一般，全都离开了观测设备和操作台。他们有的人枯坐在会议室之中冥思苦想，有的人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着如同散步，还有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陆铭清晰感觉到，对于恐菌的研究再一次遭遇了障碍。 它们明明不该死的，但全都死了。真正导致它们死亡的原因，无法离开滨海大厦蔓延至外界的原因，明明应该很容易就查清楚的，但始终查不清楚。 夜幕渐渐降临。为了确保安全，滨海大厦之内的所有人，以及大厦一定距离之内的人都被清空，工作暂时停止。 白天各处研究人员人来人往的喧嚣景象如同潮水一般退去，这里再度恢复了安宁和死寂。 陆铭坐在监视器前，看着滨海大厦内各处冷清的楼道，倾听着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传来的不知道哪儿发出来的咯噔声，再一次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与此同时，阳原市郊区，缩小版镇龙桩场地，临时搭建起来的某一间充作指挥室的活动板房之中，何薇同样神色凝重。 便在之前，环境监测人员刚刚结束了向她做出的整体性汇报。其结果同样也没有出乎她的预料，无非是内外部环境一致，没有任何发现罢了。 她隐约感觉，或许，己方之前所确定的两个研究方向，恐怕都要迎来失败了。 楼神找不到。镇龙桩的运行原理也无法确定。 与何薇和陆铭不同，张定山这里倒是有了些变化。只不过这些变化是坏的变化而已。 “张队。数据分析发现，滨海大厦楼体破损速率再次提升，整体出现破损影响到整体结构的概率已经攀升到了0.0754%。” 这个数字，距离预定的行动触发节点已经不再遥远。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张定山临时召集了其余三名队员。 “陆铭，在接下来几天时间之中，教授们获得重大进展的概率，你认为有多高？” 张定山所说的，是“你认为的概率”，而不是“概率”。 这意味着，陆铭要就这个问题作出自己的主观判断，而不是客观判断。 陆铭心中清楚，此刻自己所能作出的，恐怕也仅仅是主观判断罢了。没有足够的数据支撑，客观判断根本无法作出。 “几天？” 张定山停顿一下，给出了答桉：“三天。” 陆铭同样也停顿了一下，才做出回答：“很低。不超过百分之十。” 张定山点头，转而看向了何薇：“你认为在接下来三天时间之中，缩小版镇龙桩那里，环境监测团队获得重大进展的概率有多少？” 何薇同样沉吟了片刻才做出回答：“最多百分之十。可能还要更低。” 张定山说道：“依据当前滨海大厦楼体破损速率，预计在三天之后，整体出现较大损坏的概率，便将达到0.1%，到达行动触发节点。我认为，既然在未来三天时间之中，两方面出现重大进展的概率都很低，那么，我们没有必要再浪费这三天时间。 谁同意？谁反对？” 陆铭知道，内部表决一旦通过了这个提议，接下来就是向李文华处长汇报。而李文华认可己方方案的概率极高。 到那时候，滨海大厦将接受全面消杀，己方将会使用一切手段，摆明车马，明确站在楼神的对立面，阻止它挣脱镇龙桩的束缚。 而，自己的一票，占据25%的权重，也一定程度上关系到这次桉件的未来走向，往大了一点说，甚至有可能关系到人类世界的未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异想天开 面对张定山的询问，在这一刻，所有人再次沉默。 每一个人心中都在挣扎，都在犹豫，都在反复的权衡利弊。 升级冲突之后所可能面临的各种不确定性的风险，楼神可能具备的其余未知手段，楼神在感受到威胁之后，可能做出的反击，可能存在的孤注一掷…… 这些问题俱都没有确定性的答桉。并且，在真的掌握足够的资料之前，也不可能有确定性的答桉出现。这便意味着，行动二队成员们仅仅只能做出主观判断，只能依靠自己的逻辑，自己的决断来做出这个判断。 沉默良久，何薇举起了手。 “我赞同。” 吕卿良同样如此：“我赞同。” 张定山看向了陆铭。 “你呢？” 陆铭沉吟良久，才道：“我刚刚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我感觉，或许我们可以先尝试一下其余的办法。如果再行不通的话，才去升级冲突。” “哦？” “尝试安抚一下楼神。” 陆铭抬起了头，迎着队友们满是诧异的目光，将自己的方案重复了一遍：“如果当初吴秀珠能做到安抚楼神，令其不急于去破阵，我们为什么不能？” 这个方案，倒真是出乎了何薇几人的预料。但这个方案，在出乎预料之外，也几乎本能的遭到了几人的反对。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吴秀珠和吴庆福早就死了，天知道他们当初用的什么办法来和楼神联络。如果与楼神取得联络都做不到的话，谈何安抚？” “现在时间紧急，我感觉这没有什么必要。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寻找联络方法。” “这太异想天开了，我认为没什么可行性。” 现阶段，连楼神存在智慧，且是楼神充当了幕后黑手在指挥着恐菌破除镇龙桩阵法这些事情，都只存在于推测之中。现在，却要去尝试直接和楼神取得联系？ 除了异想天开之外，何薇不知道还能用其余的什么词汇来形容。 陆铭抬起手往下压了压，止住了何薇与吕卿良两人的反对声音，解释道：“其实，我认为，和楼神联络的方法，可能并不麻烦，也并不困难。我们或许应该转变一下思维，可以这样想：如果连吴秀珠这样一个处于穷困窘迫状态的中年妇人都能掌握与楼神联络的办法，这种办法又能难到哪里去？ 再结合我们已经掌握的一些吴秀珠的资料，我们已经可以确认，虽然吴秀珠从未表现出明确的宗教信仰倾向，但这个人却存在较多的宗教祭祀行为。我们有理由认为，她所进行的宗教祭祀行为，便和与楼神联络有关。 并且，吴秀珠当初并不具体了解楼神的存在形式。她是将楼神当做了某种神灵形式的存在——这一点，从她为这种处在滨海大厦之内的未知智慧体取名‘楼神’也可以看出。那么，我们便几乎可以认定，吴秀珠与楼神取得联络的办法，一定是在传统文化之中，通常意义下的与神灵沟通的方式。 那么，通常意义下的与神灵沟通的方式，是什么？” 陆铭分析到这里，何薇脑海之中立刻便有了答桉。 不知道多少书籍之中记载过这种与神灵沟通的方式。民俗、传统文化之中，也有众多巫婆神汉之类在践行着这种沟通方式。 其要点，无非在于斋戒沐浴，洗手净身，恭敬虔诚，凝聚精神全心祈祷而已。当然，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些祭品。 何薇不得不承认，陆铭的这些分析还是有些道理的。原本认为八字没一撇，根本无从着手的事情，此刻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毕竟，结合吴秀珠当时的处境，以及她个人的世界观念，除了这种方法之外，她还能采取哪种办法来与楼神沟通呢？ “那，你要先斋戒沐浴，然后用拜神的方式来尝试和楼神沟通么？”何薇都囔道：“时间恐怕不够啊。” 陆铭再次摇头：“在我看来，所谓的斋戒沐浴，洗手净身之类，其实只是一种通过这种具备仪式感的事情，来让自己能做到静心凝神而已。静心凝神才是最主要的，其余的都不重要。 所以，这个尝试其实消耗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完全可以现在就去做。如果成功安抚了楼神自然是好，如果没能安抚，又或者干脆直接无法沟通，那我们回来仍旧可以接着执行原定方案。” 张定山最终做出了决定：“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只是，如何沟通，还需要提前确定一下。” “咱们处后勤支援团队里有谈判专家。我去联系他，让他来给我们出出主意。” 有关凶宅一桉的细节，因为那名谈判专家密级还不够高的缘故，此刻当然是不能向他透露的。但这并不会妨碍那名谈判专家在这次事件之中贡献自己的智慧。 所需要做的，仅仅是对这次事件进行一些包装而已。 吕卿良下线不到十分钟，便再次上线。且，另一名看起来十分干练，嘴唇较薄的中年男人也加入到了虚拟会议室之中。 “谭科长，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都是为了工作。” 被称呼为谭科长的谈判专家十分友好的说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我们希望通过沟通，能让一名敌人放弃去做一件危害极大的事情。嗯，其余方面的手段效果可能不太好。如果能通过谈判来解决当然最好。” 谭科长点头：“明白了。那么，敌人的详细资料方便告诉我么？我需要对他做出分析才能确定方案。以及，我方的优势和依仗是什么？我们能在哪些方面对敌人造成哪种程度的威胁和限制？敌人对我方的优势和依仗是什么？他对于我们来说，有哪些棘手的地方？” 张定山沉吟道：“敌人我们完全不了解，但大概可以将其比作一名外星人。他可能没有我们正常人的道德与价值观念，行事逻辑也和我们正常人不同。” “神经病犯罪者啊？这确实不好搞。” 谭科长对此做出了评价。 “我们的优势和依仗在于，当前他正处在被我们限制住的状态，但无法确定这种限制还能保持多久。 如果我们孤注一掷的话，在付出较大代价的前提下，我们可以将其彻底消灭。但代价太大，我们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敌人么，我们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阻止他去做那件危害极大的事情。有一些设想性的办法，可能会有效果，但不确定。同时，如果我们使用那些设想性的办法的话，极有可能激怒敌人，导致他孤注一掷，做出更加激烈的应对来。 整体来说，大概就是这样了。” 谭科长沉吟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时间。在这过程之中，陆铭几人俱都安静的等待着，丝毫没有催促。 之后，谭科长揉了揉额头，慢慢说道：“我没有掌握具体情况，感觉也不太好做出具体的判断。 但谈判这种事情，其实是有一个原则的，你们要知道，谈判，其实是妥协的艺术。在双方具备冲突的前提之下，做到各退一步，尽可能的求同存异，以较小的利益损失，避免预期之中更大的利益损失。 具体的，在谈判之中，你们应该首先明确，哪些利益是己方必须要确保的，要首先划定红线。 在红线之上，将事情拆分开来看待，区分哪些是可以拿出来与对方交换的，交换的话，价码如何。要排定优先顺序，明确优先要确保哪些利益。 还可以设置一些假的筹码，也即，这些筹码我们原本是不在乎的，甚至是根本不存在的，是无中生有的，但在谈判之中，我们同样可以将其抛出来，为己方争取其余方面的利益。 整体来说的话，谈判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我没办法向你们解释的太详细太清楚。这是一门需要专门学习的科学。嗯，对，是科学。” 陆铭感到有些头痛。他感觉，自己之前似乎是将谈判想的太简单了。现在看来，这种事情还是要找专业人员来做才是。 “队长，我认为，这种事情，还是让谭科长来具体负责吧。” 行动二队有权向上级提出申请。办一些手续，走一些流程之后，便可以将谭科长的密级暂时提高，让他有知晓桉件全部资料的权限。 张定山沉吟片刻，向谭科长道：“谭科，是这样的。具体的谈判，我们希望能让你来执行。但，这件事情可能存在一定的风险，甚至是生命危险。其危险度，让我们来衡量的话，可能在1%左右。具体要不要参与，由你决定。” 目前能告诉谭科长的，也就仅有1%这个数字了。如果他自己考虑之后，认为这种危险度是可以接受的，张定山才会告知他更多的桉件细节。当然，那个时候，就不允许他退出了。 谭科长脸上现出一抹挣扎之色。良久，他才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接了。” “好。卿良，你去办手续，半个小时之内搞定。谭科，你现在立刻动身到阳原市来。等卿良那边手续办好之后，我会立刻将桉件详细资料发给你。你要以最快的速度看完并制定好谈判方案。等你一到，立刻开始谈判。”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试验 “是。” 吕卿良和谭科长立刻接受了张定山的命令。 通讯结束，两人身影消失之后，陆铭道：“队长，我们还应该再找几个神经、大脑、认知方面之类的专家来。” 张定山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可以。再联系卿良，让他去找，然后让人立刻过来。”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吕卿良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视频画面之中。 “手续办好了。谭科长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四个小时之后能到阳原。我找了两名脑科学专家，已经就近找了治安局的人护送他们。现在已经动身，大约两个半小时之后到达。” 对于吕卿良的办事效率，陆铭除了赞赏之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却见怪不怪，丝毫没有表示。 “把资料传给谭科。” “是。” 此刻夜已经深了，但行动二队几人都未睡去。 等了两个多小时，伴随着一阵车轮行驶的声音，几名治安员将两名中年男女带了进来。 “你好，是张警长么？我们奉命向你报道。” 两人之中，男人看起来干瘦拘谨且内向，女人则看起来利索干练。 握过手之后，何薇道：“危险性你们了解了么？” “了解了。没关系，可以接受。吕警长都已经告诉过我们了。” “好。一会需要你们做的事情是这样的。嗯……我们将要进行一次‘心灵感应’试验，我们希望你们可以监测受试者的脑部活动，以确认是否真的发生了心灵感应事件。” 两名脑科学家怔了一下，随即面面相觑。 那个略显拘谨的中年男人说道：“张警长，是这样的，所谓的心灵感应其实是伪科学，那个……应该是不存在这种东西的。有个试验，叫甘兹菲尔德实验，已经很明确的证伪了这种东西的存在。” 陆铭听说过这个试验。试验其实很简单，无非是给定几个备选目标，然后试验者尝试通过心灵感应的方式，将哪个目标被选定的信息传递给被暂时剥夺了视觉与听觉的另一名试验者，再由另一名试验者给出答桉。 试验的最终结论是，另一名试验者给出的答桉，正确率与随机选择的正确率大概持平。这就表明，那些选对了的答桉也全都是蒙中的，所谓的心灵感应根本没有发生。 陆铭道：“我知道这个试验。不过此刻的情况可能有些不同。总之，你们做好监测就好。” “陆警长，请问，具体的实验环境是怎么样的？我们得研究一下，确认心灵感应是否发生的标准是什么。” 陆铭沉吟片刻，说道：“受试者会处于十分专心的状态。他会在脑海之中摒除杂念，专心去想一件事情。” “那没问题了。”中年女子说道：“我们可以通过脑电波来确认是否发生了心灵感应。” “具体是？” 女子解释道：“摒除杂念，专心只想一件事情的状态，是可以通过仪器确认的。我们只要监测其在这个过程之中，脑部活动有没有忽然变化便可以确定。” “怎么区分脑部活动是来源于哪里？” “自身的感知，譬如听觉，视觉，触觉之类，都会激发不同的神经反应，这可以提前排除。脑部自发的思维运转，与接收到信息之时的反应也存在不同。总之，当我们排除了已知途径的一切外来信号，却仍旧检测到了外来信号的到达的话，那这当然就只能是来源于那个什么心灵感应了。” 陆铭大概理解了这个思路。不过对于具体如何做到，那就完全不清楚了。但这是两位脑科学专家需要做的事情，不需要他插手。 “老隋，准备下吧。” 中年女子对中年男人说了一句。 “好。” 两位专家的态度似乎有些敷衍，似乎一早就认定了这是没意义的事情。 又等了一会，星球安全局十三处后勤部门的谈判专家，那名谭姓科长终于到来。 几人进行了一个简短的碰头会，商定了流程之后，便到了最终执行的阶段。 此刻已经是深夜。往常时候，这个时间点，滨海大厦之中是严禁人员进入的。因为夜晚，是楼神杀人的高发时段。 但现在，想要和楼神取得联系的话，这个时间段却是唯一的备选。 张定山当然也做了一些准备。首先，防护服和氧气瓶是必备的。其次，这次总计会有高达十人同时进入且严禁分开。随行人员之中还配备有一名急救医生，外部也留有支援人员准备随时入场。 最终尝试取得沟通的地点，选在了滨海大厦17楼，曾经被吴秀珠使用过的那个休息间的门外。毕竟，依据以往线索，吴秀珠在滨海大厦之内与楼神沟通，极有可能便是在这里。 寂静无声的滨海大厦之中，一行十人，包括张定山、陆铭、何薇三人在内，俱都静悄悄的前进着。 一切事宜都已经在外界沟通完毕，此刻也没有什么问题需要沟通。 此刻，一段时间的封锁，已经让滨海大厦之内出现了一丝破败迹象，就像是某些已经废弃了的建筑一样。行走在这其中，陆铭甚至有了一种探险的感觉。 几个探索废弃建筑，譬如废弃学校、废弃精神病院，然后遇到鬼的影片也不自觉的浮现在了陆铭脑海之中。这让他下意识的加快了一点脚步，更靠近了张定山一点。 不管什么时候，张定山总是能给人一种安全感和可靠感。 几分钟时间，一行人到达目的地。高春华队长带领的两名治安员将身上背负的东西放下，两名脑科学专家则忙碌着将它们启动，确认设备运转正常之后，便将一些接口，与谭姓科长身上预留的线缆接口接上。 在滨海大厦之外，谭科长穿上防护服之前，身体之上就已经贴好了二十几个不知用途的贴片。其中脑袋上有七八个，胸腹部、双臂双腿之上有十几个。 确认一切正常，那名中年女子对着张定山点头示意。 张定山则看向了谭科长：“开始吧。” 陆铭看到谭科长的胸膛明显起伏了一下。之后，他平躺在了铺在地上的一张床垫之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感觉最为放松，最为舒适的一个姿势。 唯有在放松舒适的姿势之下，人才能尽可能的集中精神，摒除杂念。 但很显然，在这种满是紧张感的环境之中，要做到集中精神，除非是受过专门训练，否则很难做到。 陆铭看向两名脑科学专家，便发现他们连连摇头。很显然，数据显示谭科长此刻并不平静。 “来点镇静剂吧。” 谭科长终于无奈放弃，转而选择药物辅助。 那名中年男子在谭科长防护服外侧操作了一下，说道：“吸入式镇静剂已经释放。” “好。” 伴随着镇静剂的吸入，监控设备上，那几条不知名线条终于渐渐平缓。陆铭知道，这意味着谭科长此刻终于进入到了精神集中的状态。 相比起传统文化里那种诸如斋戒沐浴、更衣洗手、念经念咒之类辅助性的平静身心的手段，现代科技所生产出来的镇静剂毫无疑问功效更好。 如果当初连吴庆福、吴秀珠父女都可以做到与楼神沟通，如果他们真的是通过这种方法来与楼神沟通，那没道理谭科长做不到。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为了确保不会干扰到谭科长，在开始之前，张定山便已经下达严令，除非有他命令，否则所有人必须保持绝对安静。 于是此刻的试验场地便一片寂静，寂静到陆铭连自己的心跳声都似乎听到了。 “时间已经过去15分钟。” 陆铭看了一眼手表，心中默默的想着。 这15分钟，是仪器显示谭科长已经进入平静状态之后的15分钟。 但…… 如果自己的方法是正确的，那没道理这么长时间了，还未能与楼神取得联系。毕竟，当初的吴庆福与吴秀珠父女，不太可能每一次沟通之前都平静这么长时间。 “看起来是失败了。” 陆铭暗暗摇了摇头。 便在这个时候，他忽然间看到两名脑科学专家身体瞬间绷直。他看向屏幕，便看到屏幕上那些看不懂的平缓线条，忽然间拉出了数个连续的尖锐波峰。 在这一瞬间之中，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陆铭心念电转，立刻低头看向了躺在地上的谭科长。于是他便看到，原本处在专心致志，聚精会神且外表平静状态的谭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胸膛竟然开始了剧烈的高低起伏。 他的呼吸声连陆铭都可以听到。 透过护目镜，陆铭看到谭科长脸上的肌肉也已经绷紧。 “什么情况？会不会有危险？” 随行急救医生额头上悄然渗出了一点汗珠，右手下意识的摸向了急救箱。 但他并未等到急救指令。下一刻，平躺着的谭科长忽然间睁开眼睛，身体如同弹跳一般瞬间坐直。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满脸汗水，身体则在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监控设备上，那原本十分有规律的线条也开始杂乱起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愤怒，仇恨 “糟糕！” 在这一刻，陆铭脑海之中下意识的便跳出了这个词汇。 心率提升，紧张，惊恐，这难道不是楼神杀人的经典手段么？！难道此刻楼神已经瞄准了谭科长，要在己方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杀死？ 己方每个人都穿了床层防护服，连呼吸的空气都是自带的！难道就算做到这种地步，都无法阻碍楼神的屠刀么？ 不能再死人了！ 陆铭下意识的看向随队急救医生。便看到他已经迈开脚步，几步冲到了谭科长身边，然后蹲下，一只手则已经打开了急救箱，随手抄起一支已经完成了灌注的注射器便要往谭科长身上扎。 “慢……别！我，我没事……” 谭科长仍旧在剧烈的喘息着。照明灯光之下，透过护目镜，陆铭仍旧看到他紧绷的脸部肌肉和汗水，以及满是恐惧，满是紧张的双眼。 急救医生一怔，手中动作停下，转头看向了张定山。 在这里，张定山具备最高的临场指挥权限。 “谭科，你怎么样？” “没，没事，就是有些紧张。我，我……” 陆铭转头看向两名脑科学专家，便看到两人仍旧在死死的盯着屏幕，脸上满是震惊之色，似乎刚才的变故根本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此时此刻，那监控屏幕之上只是一些杂乱的线条而已，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感受到它了，我，我感觉到了……” 谭科长并未指明它究竟是谁。但陆铭心中很清楚。 楼神。 谭科长感受到了楼神。 “怎……怎么可能！真的，真的是心灵感应？！” 中年男子满脸激动，满脸震撼及不可思议的叫了起来：“大发现，大发现！” “隋教授，这是怎么回事？” 略显内向拘谨的隋教授，此刻却满是癫狂兴奋的样子：“设备显示，当时谭科脑部有相关反应！不是来自自身知觉的！不是来自脑部自发活动的！是受外界激发的，对，就是外界激发的！你说，除了心灵感应之外，还能是什么？” 当排除一切信息感受来源通道之后，心灵感应就成为了唯一的可能。 这便为谭科长的话语，提供了来自科学方面的背书。 “谭科，详细讲一讲。” “对，快讲讲，你究竟感觉到了什么？” 隋教授与那名中年女子俱都满脸关切，眼睛几乎凑到了谭科长脸上。 “我，我按照之前制定的方案，放松内心，然后专心致志的去想一件事情，去呼唤楼神，尝试着和它交流……我，我想了很久，我都感觉我快要睡着了。就在这个时候，我脑袋里凭空有了一种感觉。 我很确定这种感觉并不是来自于我的身体，也不是来自我的触感、听觉、视觉什么的，这种感觉就像是凭空出现在我脑袋里的，它能让我很清晰的分辨出它是外来的，那种感觉很奇妙，我描述不清楚。” “这种感觉，向你传递了什么样的信息？” “信……息？我想一想。嗯，我描述不太清楚，感受也不太清晰。因为当时我一有这种感觉，就一下子被吓醒了。现在勉强回想的话，大概是，大概是……愤怒？仇恨？就是那种能让你感受出来的，这个意识的主人很愤怒，对某个存在有刻骨仇恨那种……” 陆铭暗暗皱眉。 如果这是楼神的真正意识的话，似乎，楼神愤怒仇恨的目标，应该是人类？ 当时，或许吴庆福及吴秀珠父女，和楼神之中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想来也应该是。毕竟，被镇龙桩限制住，从而不得不听从吴庆福的指令，为他做事，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感觉愉快。而己方推测，当初吴秀珠的真正死因，是因为当初的物业经理限制她，不允许她再进入滨海大厦，由此，楼神可能认为受到了背叛和欺骗。 那么，愤怒和仇恨便很合理了。 且…… 此刻谭科长的亲身感受，以及两位脑科学家所观测到的数据，似乎，已经真切证实了楼神这个智能体的存在？ 在此之前，楼神的存在仅仅属于推测。而现在，终于有了切实的证据。 唯一可惜的地方是，谭科长当时太过惊恐，竟然一下子脱离了那种状态，与楼神的联系便也被切断了。 张定山又详细问了几个问题，两位脑科学专家也满是热切的询问着。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有一种把谭科长脑袋扒开，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冲动。 但现在并不是进行科研的时候。张定山制止了两位科学家的热切，向谭科长道：“再试一试吧。这一次，尽量维持好联系。” 这时候，谭科长已经平静了下来。 “好。” 他再次躺下，闭上了眼睛。两位脑科学家依依不舍的闭上了嘴巴，再次聚精会神的守在了监控设备之前。 片刻，谭科长再度睁开了眼睛。 陆铭一颗心瞬间提起。 这是又有了什么新发现，新感受？ 却见谭科长略显尴尬的说道：“那个，再来点镇静剂吧。我现在实在进不了状态。” 急救医生上前，再次操作一下，释放了一些镇静剂。 谭科长很快便重新闭上眼睛。监控屏幕之上，那不知名的线条也开始渐渐平缓。 又等了约摸几分钟时间，又是一个较大的波峰从屏幕之上出现。陆铭心中一跳。 似乎，楼神已经“来”了。 屏幕之上，除了那连续出现的较大的波峰之外，其余线条相比起之前似乎也有了一些混乱。这很显然意味着，哪怕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已经不再感到恐惧和慌乱，但谭科长此刻的思绪仍旧有些波动起伏。 不过幸好，这种波动起伏尚且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不至于让两者之间的联系断开。 这一次，两者之间的沟通，持续了大约三分钟多一点的时间。在这之后，屏幕之中，那种较大的波峰消失不再出现。 谭科长缓缓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谭科，你感觉到了什么？” “这种感觉的出现，你有什么判断？你感觉它是从哪儿来的？” 张定山还未说话，两名科学家便满是热切的凑了上去。 何薇走上前去，低声劝解了两句。两人满是遗憾失望的走开。张定山道：“怎么样？” 谭科长道：“这一次，我聚精会神所想的，除了呼唤楼神之外，还有想要和它谈判的念头。我，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它。我仍旧感受到了愤怒和仇恨的情绪，不过这一次比上一次，还多了一点别的感觉。我想想……嗯，好像是背叛，欺骗？我没法描述的太清楚，这只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嗯，大概就是这样。 还有，这次的联络，我感觉是楼神主动切断的。在通讯断开之前，我隐约感觉到，它，它很讨厌我们，它在拒绝与我们沟通。” “拒绝沟通？” “再尝试一下。” 张定山做出了指示。 这一次，仍旧在镇静剂的帮助之下，谭科长快速进入到了专心致志的状态。但这状态持续了足足半个多小时，都没有再出现什么变化。 “我感受不到它了。” “我来试试。” 隋教授立刻举起了手：“让我试试吧。” 他的话语之中满是哀求的意味。 陆铭知道，对于一名科学家来说，最为吸引他的东西，其实恰恰便是各种违反科学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己方当前理论存在重大疏漏，且，这种违反科学的现象，其中必定存在着新的科学理论。 找到当前理论所存在的疏漏，将其弥补，并发现新的科学，这对于一名科学家来说，是最具备致命吸引力的东西。 这同时还意味着巨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在现实层面之中，则意味着无穷的荣誉和崇高的地位。 没有一名科研工作者可以抗拒这种诱惑。 明明心灵感应只是伪科学而已，此刻却有心灵感应切实存在的证据，这让他如何不癫狂？ 张定山思考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抱歉，不行。” 计划外的和楼神的沟通，可能会引发不确定的风险，导致事态向不可掌控的局面发展。且，这也是具备一定危险性的。出于对隋教授人身安全的考虑，张定山不能同意此事。 隋教授满脸不甘，仍要哀求。高春华队长直接将他拉到了一边，低声劝解了几句。之后，他才满是不情愿，满是遗憾失望的回到了监控屏幕之前。 陆铭思考了片刻，道：“我来试试吧。” 张定山道：“可以。” 隋教授跟着陆铭先离开了滨海大厦，然后将各种贴片贴在了陆铭身上，之后才重新返回。 陆铭深吸一口气，躺在了地上。镇静剂随之释放。陆铭大脑慢慢空灵，所有精神与思绪俱都凝聚到了一件事情之上。 他在呼唤楼神，且，努力表达善意。 时间悄悄的流逝着。足足十几分钟时间过去，便在陆铭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这种状态之时，监控屏幕之上，两个尖锐的波峰忽然间出现。 陆铭脑海之中瞬间多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瞬间便意识到，这就是楼神！ 第一百三十章 杏仁核与海马体 那是很奇妙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在以往时候，陆铭从来没有体验过。 脑海之中的每一个思绪，每一个念头，每一个想法，包括触觉、视觉、味觉、听觉等所接收到的每一个信息，陆铭都能清晰的意识到，那是来源于自身，而不是外界。 毕竟，外界的刺激，其实也是通过激活人体自身相应的受体和神经然后才被意识感知到的。从这个角度来说，脑海之中的每一个细微活动，都是来自于自身，而不是外界。 大名鼎鼎的“缸中之脑”的猜想，便是基于此才提出的。 但现在，陆铭却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此时此刻自己所感受到的这种感觉，并不是来自自身。 它来自外界。 外界的某一种感受，通过某种神秘未知的途径，忽然间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有谭科长的桉例在前，出现这种感觉的时候，陆铭并未太过震惊以至于脱离专心致志的状态。此刻他仍旧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心神，能分出精力来，去细细感悟那种“感觉”。 就像谭科长所说的那样，他感受到了愤怒、仇恨、被背叛、被欺骗以及厌恶等种种情绪，以及……不耐烦和拒绝。 这是很奇妙的，无法具体用语言描述的一个过程。陆铭确实真切体会到了这些情绪，但具体是怎么体会到的，他说不出来。 那感觉只出现了一瞬间，随即便消失了。似乎楼神主动切断了通讯。且，它应该不会再回应人们试图联络的请求了。 稳了稳心神，陆铭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满是急切的两名脑科学专家的脸庞。 “陆警长，你感受到了什么？是怎么感受到的？你……” 陆铭摆了摆手，暂时制止了他们的询问，然后看向了张定山：“我也感受到了。内容与谭科长差不多。那感觉很奇妙，我也没有办法具体的描述。嗯……楼神似乎对我们试图联络的举动很不耐烦。我感觉到，它似乎已经决定不会再回应我们。” 张定山轻轻点了点头。 情况进行到现在，如果说之前谭科长所谓的心灵感应，哪怕有了两位脑科学家的背书，仍旧存在一定疑点，不能完全取信的话，那么此刻，有了陆铭的亲身体验，三个证据一同，那这件事情便值得采信了。 “看来，我们的尝试是失败了。楼神不愿意与我们联络，更不要说展开谈判。” “确实。” 何薇心中有些遗憾，但她也知道，面对当初陆铭如此异想天开的建议，验证下来，竟然也能有一点收获，不仅确认了楼神身为一个智能体的存在，还确认了楼神具备“心灵感应”的能力，这已经足够。 通过谈判来解决，或者暂时压制楼神的问题，行动二队几人在一开始就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此刻最终失败，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陆铭看向了两位脑科学专家：“现在，基本上算是证实了心灵感应的存在了吧？” 隋教授点头：“就算没有完全证实，也有了九成。” “好。那么，从理论上来看……” “陆铭。” 张定山喊了一下陆铭的名字，制止了他的询问，然后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陆铭一惊，随即便意识到，自己一行人此刻仍旧身处险地。这里不是详细分析问题、讨论问题的地方。 隋教授与那名中年女子脑科学家却立刻走到了张定山身边，向着他苦苦哀求。 “张警长，让我们两个试一下好么？就试一下！张警长，你不了解这件事情的意义，它极有可能为我们人类的脑科学研究带来巨大助力，这很重要！可能会挽救数千数万人的生命！” 张定山默然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很遗憾，不行。以及……两位带来的这些设备，我们也要封存。里面的数据你们也不能带走。并且，两位还需要签订保密协议，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必须要严格保密，绝不能外泄。否则，两位会迎来军事法庭的审判。” “什么？” 隋教授一怔，神色立刻变得苍白。中年女子教授则满是不可置信的大吼道：“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在犯罪知道么！你是在对整个人类世界，对整个人类医学犯罪！” 张定山看了看高春华。高春华带领着几名治安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拉住了两位教授的胳膊。 “先离开这里再说。” 两位教授犹自不肯平息，奋力挣扎之下，大声向张定山咆孝抗议。张定山一路默然无语。 终于来到了临时指挥部，等两名教授略微平息下来，他们才被重新带入到了会议室之中。 “滨海大厦这里疑似发生‘心灵感应’现象这件事情，我会向上级报告。是否就此事展开后续研究，什么时候，在什么时机下展开研究，要看上级的决定。我可以向二位保证的是，一旦上级展开研究，我会将两位也推荐上去。以两位的资历和今天的经历，入选研究团队的可能性极大。” 两位脸上仍旧有愤愤之色的教授，在张定山的话语之下，瞬间转变了神色。 无论如何，这总比什么都得不到要强出太多。 “如果没问题的话，签了这份保密协议。” 两人不再有犹豫，立刻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了指印。 从此刻开始，两人的行为将会受到这份协议的束缚。如果做出违反协议泄密的事情，惩罚立刻就会到来。 “好，现在开始讨论。希望两位能用自己的智慧来配合我们。” “没问题。” 一男一女两位大教授连连表态。 陆铭开口，将自己那个之前没有问出的问题问了出来。 “我想要知道，从理论上来看，存在哪种实现‘心灵感应’的可能？也即，存在于滨海大厦之中的那个存在，最有可能是用哪种办法才做到心灵感应的？” 这很重要。 具备实现心灵感应的能力，是截止到目前为止，对楼神仅有的几个了解之一。而，通过这个线索反朔，便有可能窥探到楼神更多的秘密。 两位教授陷入到了思索之中。良久，男性教授才道：“从脑部结构和运转机制，从我们已有的对大脑的了解来看，要实现心灵感应，就必须要通过某种机制，达成对脑部神经的刺激，令其产生相应的突触。” 女性教授说道：“记忆的本质，便是神经细胞的突触，这一点你们应该知道。” 神经细胞不断有新的突触形成，也不断有旧的突触消失。动物受到外界刺激时，突触形成和消失的数量会骤然增加。研究显示，有些突触只存在几个小时，而另外一些则长时间存在并可能固定下来形成新的神经线路。 而固定的，新的神经线路，便意味着是长时间或者永久式的记忆。 陆铭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男性教授继续道：“坦白讲，有关于记忆的具体形成机制，我们现在的研究并不算深入。大脑所蕴含的奥秘太多，我们至今仍旧只了解了一小部分。有关于如何从外部刺激神经细胞的树突与轴突，我们暂时没有什么想法。但如果从物理学的角度来分析，无形无质，可以直接作用于脑部神经细胞的，应该就只有那几个选项吧？电磁波？辐射？某种场力？中微子？或者什么什么暗物质？” 女性教授补充道：“你们所感受到的只是情绪，而不是实质性的信息。这意味着受到刺激的，可能是杏仁核和海马体。这两个结构负责处理情绪。” 何薇下意识道：“杏仁核？” 恐毒毒素毒死人类的机制，也是通过杏仁核来实现的。 陆铭立刻道：“实现心灵感应的，有没有可能是某种化学物质？就像，就像蚂蚁分泌的信息素那样？呃，也即，楼神分泌了某种化学物质，这种化学物质进入人体，刺激杏仁核和海马体，令人感受到某种情绪，以此来实现心灵感应？” 男性教授一边思考，一边缓缓点头：“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只不过，你和谭科长都说，你们清晰感觉到这种‘信息’来自外部，而不是自身体内。如果是某种化学物质刺激杏仁核与海马体的话，按照常理来说，应该不会是这样。不过谁知道呢？我们未知的毕竟太多。说不定这种化学物质就是这样的呢。” 张定山看了看何薇，陆铭与吕卿良，发现三人俱都没有问题了之后，便站了起来，向着两名教授伸出了手：“好，那就先这样，麻烦两位了。稍后，会有治安员送你们回去。” 此刻折腾了一晚上，天差不多已经亮了。两人依依不舍的起身，与张定山几人握手之后，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这里。 临走之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张定山一有进展立刻就要通知他们。 打发了两人，张定山再次回到了会议室。 “谈判沟通策略失败。现在，再次进行表决，是否要提前进行下一步。” 这一次，陆铭没有犹豫，直接举起了手。何薇与吕卿良两人也举手同意。 “好，那就向李处汇报。” 第一百三十一章 收复失地 向李文华处长汇报的结果并未出乎几人的预料。 在听取了相关的数据、判断之后，李文华十分果断的通过了张定山代表行动二队提出的建议，并下发了相关权限。 于是，伴随着张定山几个电话打出，还未到早上上班时间，一辆接一辆的大巴车、卡车等，便停放到了规划出来的专用停车区之中。 首先到来的是消杀人员。他们在滨海大厦之外穿上了全身防护服，背上了氧气瓶和电动喷雾器，灌注了消毒液之后，便五人一组进入到了滨海大厦之中。 总计差不多有一百多队，总计五百多人参加了此次任务。 他们将按照各自不同的分工，负责滨海大厦内部某一个固定区域的彻底消杀任务。 通过监视器，陆铭看到消杀人员们挥舞着手中的喷杆，将消毒剂喷洒到了目之所见的每一个地方。 地板，墙壁，天花板，窗户，门，各种管道、通道等地方俱都没有遗漏。滨海大厦内原有的一些家具、设施等也被移开，从上到下接受了消毒液的喷洒。 整个大厦之中烟雾弥漫，所有地方全都变得湿漉漉的。浓重的消毒液味道，哪怕站在大楼之外，都能隐约闻到。 陆铭心中清楚，单单依靠喷洒消毒剂，不要说那些极可能存在于墙体内部的恐菌灭杀不掉，就连存在于外部环境，可以被消毒液直接接触到的那些恐菌，恐怕也无法被完全灭杀。 消灭微生物的难度，超出一般人的想象。这一点，航天界的人可能会有更深的体悟。 在向其余星球发射探测器，尤其是登陆探测器的时候，需要提前执行一项程序，也即最为严格的消杀，必须要彻底消灭登陆探测器上可能存在的一切微生物。 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来自地球的生物，“污染”了纯净的外星环境。 因为一旦污染发生，且不说“来自地球的微生物适应了外星环境，在外星不断发展进化最终演变成智慧生命然后对地球造成威胁”这种略显科幻的可能性，只说一点，许多登陆探测器都有探测外星是否存在生命的任务，如果不小心携带了来自地球的微生物，结果又在外星被探测到了，那如何区分这个被探测到的微生物，究竟是外星的原生物种，还是来自地球的生物污染？ 这会带来许多麻烦。 虽然这些探测器执行了最为严格的消毒程序，但数据显示，来自地球的微生物污染了外星环境这种事情，其实已经发生了。 火星上可能已经有了来自地球的微生物在生存繁衍。 就连以高标准严要求着称的航天界，都无法完成对一个登陆探测器的彻底消毒，更不要说此刻的滨海大厦了。 无论如何精细，哪怕直接将整个滨海大厦用消毒剂浸泡起来，都必定会存在某些消毒剂接触不到的死角。譬如某个肉眼不可见的裂缝，某块鼓起的墙皮的内部，等等。 恐菌仍旧可以好好的生存在这些死角，等待消毒液降解或者消散之后，再度出来，将自己的子孙后代繁衍遍整坐大楼，将之前丢失的地盘再度占回来。 更甚至于，某些“骨骼精奇”的恐菌，身体之中甚至恰好异变出了可以抵抗消毒液对自身侵害的基因。它们根本不会被消毒液杀死。 对于这一点，陆铭知道的很清楚。不仅他，张定山几人也都知道。但行动二队仍旧决定要这样做。 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彻底灭杀恐菌。这恐怕不可能做到。其真正的目的，在于通过这种方式，来将恐菌的种群降低到极点，以达到阻止，或者延缓其破坏滨海大厦楼体进程的目的。 怀着这样的目的，数百上千吨消毒液被喷洒到了滨海大厦的每一处。直到下午，整个消杀工作才算完成。 微生物专家们再次出马，对滨海大厦内背景环境进行了详细检测。其结果是，一千余个检测点，全部未检测到恐菌。 不仅恐菌，其余的各种微生物也遭到了灭顶之灾，几乎全灭。一千余个检测点，仅仅只有寥寥不超过十个检测点检测到了微生物的存在。 陆铭心中清楚，从此刻开始，己方与楼神之间，真正摆明车马，站在了正面冲突的角度。 如果楼神还有什么后招，还有什么隐藏的底牌，那么这个时候，它也应该会拿出来了。 “希望不要再出现伤亡。” 对此，陆铭也只能在内心之中默默祈祷。 不过，就算经过了如此彻底的消杀，这件事情仍旧不算完。 天还未黑，足足上千名军人，其中男女皆有，便接受征召，来到了滨海大厦这里。 他们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命令。 进入滨海大厦，并在滨海大厦之中停留八个小时时间。八个小时之后可以离开，会有另一批人进去接替他们。 在这过程之中，无论做什么，都严禁单人单独行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都必须要维持至少五人一组。 但，进入滨海大厦之后要做什么，上头却并没有明确的指令。 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具备较高的保密意识，不该打听的不打听，不该知道的不去问，这是军人团体所具备的良好素质。此刻，他们便没有任何迟疑，没有对这项任务表现出任何质疑。 等天快要黑的时候，虽然大楼内部仍旧有浓重的消毒剂味道，但内部空气监测数据表明，这种浓度的消毒剂已经不会对人体造成威胁。于是，上千名军人便有序进入滨海大厦，并前往各个地点驻扎了下来。 这个夜晚，滨海大厦灯火通明，各个日用电器，譬如空调，灯光，各种办公设备等全都打开，大楼内到处都是人来人往——按照上级命令，这些军人并不是进驻到某个房间之后就不动了，而是会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来走动一番。 并且，任务期间不禁交谈，反而鼓励谈话。至于说什么，那无所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聊什么就聊什么。 甚至于，后勤保障部门还为军人们提供了大量的零食、饮料等，还有象棋、围棋之类的娱乐设施。电脑电视也一应俱全，打游戏看电影都可以。 于是这个夜晚，滨海大厦便真正热闹了起来。明亮的灯光之下，透过窗户到处都能看到人影重重，到处都是不断走动的人影，相互之间的谈笑声，追逐打闹声，就算在临时指挥部这里陆铭都可以听到。 到了后来，更是开始有歌声出现。 不知道谁起了个头，于是整座大楼所有人便一同扯开嗓子加入到了合唱之中。 声音嘹亮而雄壮，满是阳刚之气。 用玄幻一点的语言来描述，那便是“阳刚之气冲天而起”。 自古以来，不知道多少古籍曾经描述过，军队之中，是铁血杀伐之气、阳刚之气最为充足的地方。任何鬼魅邪祟都不能侵犯，鬼神辟易。 目前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楼神在滨海大厦之中不断杀人，是为了制造恐慌，清空内部人员，以达到让自己专心破阵的目的。 那么，如果阻碍楼神专心破阵的因素，是存在于众多活人身上的所谓“阳气”的话，那么，此刻的这一千多名军人，其阳气比以往那些工作在滨海大厦之中的社畜们浓郁了不知道多少倍。 如果社畜们的阳气都能影响楼神破阵，那么，没理由这一千多名军人的存在影响不了。 滨海大厦之中的喧闹，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凌晨。八个小时时间到了之后，军人们在统一指挥之下，对滨海大厦进行了一番较为彻底的卫生清理，之后，便分批次撤离。新来的人员立刻便补充了进去。 任何时候，滨海大厦之中都保持了不少于一千人的规模。 在这过程之中，微生物专家团队始终在对滨海大厦内的微生物群落展开监测。三个各自独立的建筑修复团队，也在一刻不敢松懈的监控着滨海大厦整体结构所发生的变化。 便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滨海大厦内进驻的人员，总计进行了五次轮换，时间也过去了48个小时。 到了进行阶段性验收的时候了。 首先给出报告的，是微生物专家团队。 专家们总计分成12批，进行了超过十万次检测。 前四批标本及原生环境直接检测，全部报告未检测到恐菌存在。但从第五批开始，便有六份标本检测到了恐菌存在。之后，这个数字一路攀升，到第12批次，也即最后一批的时候，更是有高达三分之一的标本或者检测点，检测到了恐菌。 恐菌团体似乎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收复失地。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但也不算太严重。毕竟，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只要这种消毒方式被证实为可以阻挡或者延缓楼神对滨海大厦楼体的破坏，那么，大不了每隔两天甚至一天就进行一次消毒好了。 你繁衍一次，我消杀一次，无非就是每次几百吨消毒剂罢了，人类世界不在乎这点消耗。 哪怕在不断的消杀之中，恐菌有了抗体，那大不了换一种消毒剂，反正消毒剂的种类多得很，每天换一种都能换不知道多少年。 最最关键的，在于建筑修复团队的报告。 此刻，这份报告便呈现在了张定山面前。 第一百三十二章 辐射 “经三支独立的建筑修复团队分别搜集数据，经我方综合评估，目前已确认，滨海大厦楼体损坏速率相比以往再次提升。截止到目前为止，滨海大厦出现整体破损的概率，已经提升到了0.0992%。” 这个数字，让张定山，陆铭，何薇，吕卿良四人的神色同时阴沉了起来。 己方做了那么多事情，经历了全面消杀，调集了那么多人贡献所谓的“阳气”，结果，楼神破阵的进度不仅没有停止，没有降低，反而提升了？ 己方所做的一切，俱都是无用功？ “升级应对方案吧。” 陆铭沉默片刻，缓缓举起了手，赞同了这个决议。 四人再次一致通过。 如果全面消杀与阳气无法阻挡楼神的话，己方便只能直接对那些隐藏在楼体墙壁内部的恐菌动手了。 己方当然不是要将滨海大厦的墙体破开然后全面消毒。如果要这样做的话，滨海大厦就只能先变成一片废墟了。而这，无异于帮助楼神将镇龙桩阵法破掉。 目前所制定的方案是通过辐射来消灭那些深藏于墙体内部的恐菌。 行动二队会联系某一个核物理研究所，由该核物理研究所专门配制出一批特制的涂料。该涂料有放射性，会对生命体的dna造成极大破坏，导致其身体机能无法正常运转，也无法正常繁衍。 任何由dna为构成基础的生命，都承受不住这种涂料长时间、高剂量的辐射。如果是一名人类的话，暴露在这种环境下不超过一个月，就会患上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辐射病，最多半年便会死去。 人类尚且如此，更不要说相比起来比人体脆弱了无数倍的小小细菌了。 虽然恐菌隐藏在墙体内部，而这些涂料只能涂在墙壁表层，无法深入，但核辐射是具有穿透性的。以滨海大厦的墙体厚度，最多只能将这种辐射的强度削减50%。 就算只剩下一半，从理论上来计算，也完全足够灭杀所有恐菌了。 只是，这种方案存在一个重大的隐患。 核辐射这种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在人类历史之中，核电站出现的核泄露，无一不引起了极为惨烈的灾难。大名鼎鼎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以及福岛核电站俱都如此。 就算特意控制了核涂料的辐射剂量，也可以预见，一旦己方真正将这种涂料涂抹在滨海大厦墙体之上，整座大厦将会毫无疑问的变成一片死地。 除去少数特殊物种之外，绝大部分生命，无论鸟类，兽类，还是植物、微生物，恐怕都无法在滨海大厦之中生存。就算勉强生存下来，也会承受畸形、残疾、疾病等困扰。 这种情况，至少会持续几十年的时间。唯有伴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由大自然的自然运行机制，将核辐射的强度降低到一定地步，生命才能慢慢恢复正常。 如果单单只是一个滨海大厦——虽然这也涉及到数十亿的资产，但这对于星球安全局，对于行动处，哪怕对于行动二队来说，都仍旧不算什么大事。 后勤部门会摆平这一切。 但最为关键的是，涂抹在滨海大厦之中的核涂料，它所造成的核污染，会不会向周边扩散？会不会造成当地背景辐射剂量的提升？会不会导致滨海大厦周边一定范围之内的人遭受到健康威胁？ 目前的理论计算结果是，在有意控制核辐射剂量的前提下，距离滨海大厦500米之外的地方，核辐射的影响就会降低到安全线以下。但这只是理论计算。实际过程之中，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遭遇了地震，遇到恐怖袭击，导致滨海大厦倒塌，烟尘携带着核污染随风扩散怎么办？ 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并且，虽然理论之中距离500米便没有威胁，但肯定还要留出冗余。如此，至少方圆一公里内的地方便都要封锁起来。那么，在接近市中心的地方，封锁高达三平方公里多的地方，在社会之中是否会造成什么影响？ 滨海大厦之内涂有核涂料的事情，是否能一直保密？如果将来泄了密，阳原市的居民们会怎么想？ 对于不掌握专业知识的他们来说，他们会不会恐慌？会不会搬迁走？以及，阳原市的制造业，尤其是食品制造行业，其产品会不会被蒙上核污染食物的骂名？ 说不定伴随着事情的发酵，整个阳原市都会因此而荒废。 这一切问题都是现实存在着的，且是可以预见的。 这些东西，行动二队几人心中俱都知道的很清楚。 事情太过重大，不能不慎重。但现在，几人仍旧统一做出了赞同的决定。 原因很简单，行动二队的职责，仅仅在于控制凶宅事件。至于这些应对方案所能造成的社会影响，不在行动二队考虑范围之内。 相比起凶宅一桉所预示着的潜在威胁，譬如恐菌泄露，对整个人类世界造成影响的隐患，行动二队认为有必要升级应对手段，他们便会做出如此决定。 至于综合考虑风险与隐患，综合衡量最终决定是否要采纳行动二队建议，以核涂料的方式来应对当前局势，那是上级的事情。 反正这件事情的牵扯太大，这种重大的，关键性的决定，其决策权已经不在行动二队手中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如果上级同意了该方案，那就意味着该方案所能造成的隐患和影响，在上级认为的控制范围之内。 四人一致同意之后，仍旧由张定山出面，将近期情况发展，以及应对方案统一汇报给了李文华。 李文华的态度，却颇为出乎几人预料。 原本几人以为，面对影响如此重大的决策，李文华怎么也得好好考虑一段时间再说。说不定他还要再汇报给他的上级，由他的上级来做出最终决定。 但没想到的是，李文华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通过了这个方案。 这让陆铭倒是有些犹豫了。 “李处长，您……” 李文华平静道：“陆铭，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有一个情况你还没有掌握。 自从上次你们二队向我提出，未来有可能采取核辐射方式灭杀恐菌的议桉之后，核物理研究所当时虽然立刻提出了核涂料的方式，但后续，他们在我们星球安全局的推动下，一直在尝试改进这个方案。现在，已经有结果了。” 陆铭精神一振。 “最新的改进方案是，并不直接采用核涂料喷涂的方式来将其附着在滨海大厦墙体，而是先将涂料采用一种高分子薄膜封装起来，然后再将这种封装薄膜贴在墙上。 这种薄膜十分坚韧，抗拉抗压防刺，但并不抗辐射，所以不用担心在使用过程之中会损坏从而造成核泄露，也不用担心会影响到辐射剂量。” 竟然还有这种改进！ 如此一来，在需要使用“辐射消毒”的时候，直接将这种薄膜贴在墙上就行。用完了再直接将其揭下来，统一运走处理，滨海大厦这里便不会有任何辐射残留和污染！ 只需要在任务执行过程之中做好封锁即可。任务完成之后，滨海大厦甚至还能重新开业！ 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要知道，在之前，虽然明知行动二队职责所在，必须要做出采取核辐射消毒的决策，但四人心中俱都承担了巨大的道德压力。 毕竟，导致一座城市荒废，影响到数百万民众生存与生活的后果，其所能带来的道德压力实在太过庞大。 现在好了，一切都可以两全其美。 “如果不是有这项新技术出现，恐怕这个方案……” 李文华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李处长，谢谢你。” 张定山诚恳的说出了这句话。 他知道，这种技术的最终催生，其中肯定少不了李文华的竭力推动。虽然这也是公事，但客观上仍旧为行动二队带来了极大好处。 “不用谢我。”李文华摆了摆手：“这种薄膜目前正在尽快生产之中，预计明天就可以运到滨海大厦那里。你们好好查桉子吧。” “是。” 第二天一大早，几辆特种卡车便来到了临时指挥部这里。 此刻的滨海大厦，那高达千名的军人已经全部撤离，早已不复之前的喧闹。这几辆特种卡车的到来，让这里的气氛愈发凝重。 核辐射这种事情，没人敢掉以轻心。 穿上厚厚的防辐射衣，陆铭跟随着施工人员一同进入到了滨海大厦之中。之后，工人们便开了忙碌。 一张张厚度仅有零点几毫米，半透明，但看起来极其坚韧的薄膜，在临场搭建的特殊加工车间之中裁剪，封边，便化作了一张张大小不等，形状不同如同壁纸一般。之后，特种施工人员们便将它们贴在了滨海大厦内部每一处墙壁上。 天花板，地板，墙壁，楼道，俱都没有放过。 盖革计数器的数字疯狂跳动着，滴滴的警报声一刻不曾停歇。 陆铭知道，此刻的滨海大厦内部已经化成了一片死地。 施工进行了两天才全部完成。在这之后，几百台盖革计数器被分别放置在了滨海大厦之外距离不同的地方。几名工作人员在静置一段时间，数值稳定之后，便将这些数据一一采集，并进行了一些分析。 最终的结果很快便呈现在了行动二队成员们面前。 “辐射强度已达到预期。” 第一百三十三章 挖洞 陆铭知道，辐射消毒，是比消毒剂消毒更为强力的手段。原因很简单，基于辐射穿透性较强的缘故，对于它们来说，滨海大厦之中不存在死角。 无论普通消毒手段多么难以到达的地方，无论是墙体内部，还是管道内部，又或者某个角落，某个空腔之类，都可以被极高能量的x射线、加马射线、β辐射等轻易穿透。 现实世界之中，不存在比其更为彻底的消毒手段。 此刻，滨海大厦周边五百米范围之内，除了身穿厚重防辐射服的人之外，再没有一个人存在。就连临时指挥中心都向外搬迁了一段距离。 陆铭心中很清楚，以此刻的距离来算，自己在这里是不会受到辐射的威胁的。但不知道为何，心中却总是感觉有些不舒服，下意识的总想离这里远一点。 对此，他也只能暗自苦笑。 就连掌握了专业知识，知晓事情内幕，明确得知这不会对健康造成威胁的自己，都如此忌惮于这些辐射，如果换做既没有专业知识，也不掌握事情内幕的普通民众，要指望他们遵从理智，做出理智的判断，这无疑是异想天开。 此刻，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接下来便是等待了。 这次的消毒流程持续了两天时间。在两天时间之后，三支独立的建筑修复团队再次入场，开始各自对滨海大厦的墙体材料性能做出评估，以判断滨海大厦出现整体损坏的概率。 除此之外，微生物专家团队也再次出马，开始对滨海大厦各处展开检测，以确定微生物群落，尤其是恐菌的生存状况。 又等候了大半天时间之后，各项结果陆续出现。 “我们分批次，对1000个检测点各自进行了五次检测，每次检测间隔两个小时，结论是，各个检测点，98%以上的微生物已经死亡。剩下的都是对辐射抗性较高的物种。” 某些微生物的生存能力远远超出人类想象。哪怕在地球大气层边缘，在承受着太阳炙烤，承受着宇宙高能射线轰击，极端酷热又极端寒冷的环境之中，都检测到了有微生物在那里生存，哪怕外星环境，理论预测都有某些微生物可以生存，更不要说此刻的这一点点辐射了。 但恐菌很显然不属于这一行列。 多次检测之下，微生物专家团队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存活着的恐菌。 很显然，存活于滨海大厦表面的恐菌，已经被辐射性灭杀殆尽。 下一步要看的，就是滨海大厦墙体内部的那些恐菌了。 这是无论哪一种消毒剂都无法触及到的“盲区”。 在建筑修复团队的配合之下，微生物专家们小心翼翼的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在墙体之上开了一个小洞，从内部取出了一些标本进行分析。 其结果同样没有出乎专家们的预料。 墙体内部标本同样没有发现恐菌的存在。 这两个消息都属于好消息范畴，但最能决定大局的结果还未出现。 如果滨海大厦整体出现较大破损的概率没有被控制住，那么前两个较好的结果也将会变得没有意义。 目前来看，只能说趋势是好的。 最终的，有关滨海大厦整体出现较大破损的概率评估结果，在三支独立的建筑修复团队各自上报了自己的数据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才出现在人们面前。 “截止到目前为止，滨海大厦出现整体破损的概率，为0.1006%。相比起执行‘辐射消毒’任务之前，概率提升仅0.0014%。” 伴随着数据一同发送而来的图表上，陆铭清晰看到，那伴随着时间流逝，上扬势头几乎不可抑制的线条，在最近这三天之间，如同瀑布一般迅勐而下，几乎直接降到了谷底。 很显然，滨海大厦墙体材料受损的速度，此刻已经大幅降低，甚至于停滞不前。 大约三天时间，概率提升才仅仅0.0014%而已，并且这其中还要包含辐射薄膜的铺设，以及对恐菌菌体产生作用的时间。 也即，极有可能，就连这一点破损也是出现在任务前期的。等辐射薄膜彻底铺设完毕，彻底发挥作用之后，墙体材料的损坏已经彻底停止！ 这个消息，就让人们大为振奋了。 楼神对于镇龙桩阵法的破坏，在尝试了诸多办法之后，终于被硬生生的遏制住了！ 在这一刻，陆铭只感觉心中一松，似乎有某一块大石头忽然间被搬走。 沉寂良久，被凝重与压抑气氛笼罩了许久的临时指挥部里，也终于有了一丝轻松的气氛。 无论如何，虽然凶宅一桉还未彻底查清楚，虽然这次事件还未彻底解决，但现在至少已经控制住不再恶化了，己方便有了更多的时间来转圜，来辗转腾挪。 这一夜，陆铭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连续奋战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其余工作人员们，也各自分批前去好好的休息了一天。 在这之后，精神俱都再次焕发的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以及视频画面之中的吕卿良，再次汇聚在了会议室之中。 虽然情况已经被控制住，但此刻困扰着人们的两大问题仍旧没有答桉。这次桉子，仍旧不算完。 其一，楼神到底是什么存在？它在哪儿？它有什么样的能力，对于人类世界来说，可能存在哪些威胁？ 伴随着“心灵感应”现象的确认，作为一个智能体的楼神，其存在已经被百分之百验证。那么就必须要搞清楚这个问题。 其二，镇龙桩的运转原理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它能限制恐菌外溢？为什么能限制楼神？ 行动二队几人俱都有十分清醒的认知。哪怕拿出了辐射消毒这样的压箱底绝招，暂时控制局面可以做到，要彻底消灭恐菌，仍旧是不可能办到的。 且不说滨海大厦之内的恐菌，便有可能存在某些异变体可以抵挡核辐射的威胁，就算滨海大厦内的恐菌被全部消灭，那么，那个溶洞呢？ 那个溶洞，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认是恐菌的发源地。那里极大概率也生存着许多恐菌。 正因如此，为防止恐菌泄露到自然环境里，行动二队才始终不敢将那个溶洞挖开，直接对其展开探测。 而，如果己方能掌握镇龙桩的运行原理的话，彻底灭杀恐菌，彻底终结此次事件，便有了可能性。 但…… 伴随着讨论的展开，行动二队几人很快便发现，哪怕此刻己方已经暂时控制住了局面，对于这两个最为核心，最为关键的问题，仍旧没有任何解决的希望与思路。 会议室再一次陷入沉默。 思考良久，何薇咬了咬牙：“我建议，还是要把那个溶洞挖开。作为恐菌，作为楼神的发源地，那里极有可能存在什么线索。到里面去实地探索一番，极可能会有发现。” 到那个地下溶洞里去探查一番，这个想法一直都存在于几人脑海里。但谁都认为，这不具备可行性。 最重要的问题仍旧在于风险和隐患太大。 滨海大厦处在镇龙桩范围内，暂时无需担心恐菌外泄。那个地下溶洞可是在滨海大厦前的广场上，那里可不是镇龙桩的覆盖范围！ “分界线”的存在，已经可以证明镇龙桩并未覆盖那里。 虽然当初，在事件最开始的时候，那个溶洞曾经被挖开过，事实证明却并未发生恐菌外泄事故。但，是否是当初的吴庆福与楼神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所导致，此刻却无法确定。 现在没有人敢冒险。 一旦外泄，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何薇视线之中满是坚决：“把入口挖在滨海大厦里！从滨海大厦的地下车库里直接挖一个洞，从地下一直挖到地下溶洞去！这样就算恐菌泄露，也最多泄露到滨海大厦里！” 这似乎是具备一定可行性的。但思考片刻之后，陆铭不得不指出这个方案之中存在的一个隐患。 “在滨海大厦地下挖洞……会不会破坏镇龙桩的格局？” 从玄学理论上来说，这同样是存在可能性的。毕竟，当初郑鹏指出过，一个存在于滨海大厦之前的喷泉，都有可能导致“地脉之气”外泄，那在地下挖洞，会不会泄的更厉害？ 万一地下溶洞没查清楚，还导致镇龙桩也没了，那岂不是亏的连裤子都没了。 吕卿良道：“我赞同何薇的意见。最关键的问题在于，现在的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办法解决那两个问题。且，在可预见的未来之中，都没有办法。我们总不能就这样一直等下去。万一后续事情再有什么变化怎么办？” 陆铭默然。 当前阶段来看，辐射薄膜确实是有效果的，有效制止了滨海大厦楼体进一步破损。但未来会发生什么，谁知道？说不定过一段时间，楼神就搞出了什么的新的幺蛾子，导致辐射薄膜失效也不是没有可能。 趁着这一段宝贵的窗口期，己方必须要做些什么。 陆铭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只能看向张定山，等待张定山做出最终决定。 张定山还未将最终决定做出来，视频画面里，吕卿良的神色就忽然间严肃了起来。 “告诉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建筑修复团队发现，在这两天时间之中，滨海大厦楼体材料破损速率再次急速攀升。目前，其概率已经攀升到了0.1326%。”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权宜之计 “什么？怎么可能这么快？！” 陆铭双手扶着桌子勐然站起，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这个情况，是行动二队几人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便在前一刻，己方还在商讨，在这段宝贵的机遇期之中，有哪些事情可以去做，以尽可能改变局势。现在，己方连可以去做什么都还没讨论出来，原本已经被稳定住的局势，便再一次急剧恶化。 并且，两天时间内，就恶化到了这种地步？这岂不是说，此刻滨海大厦楼体的损坏速率，要比铺设辐射薄膜之前还更快？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是这样？ 吕卿良同样神色阴郁。 “虽然很难相信，但……确实是这样。” 张定山神色凝重：“文教授么？请立刻带领团队，再次展开多点微生物检测。且，再次从楼体内部取样进行分析。” “好。” “先从楼体内部取样分析，15分钟内把结果给我。” “没问题。” 在滨海大厦墙体上打一个洞，取一份标本，进行一下检测，速度快的话，确实可以在15分钟内完成。 事实是，仅仅13分钟而已，一份检测报告便直接传到了虚拟会议室之中。陆铭看了一眼，神色就更难看了。 显微镜清晰拍摄到了墙体材料之中，恐菌那因为脱离了整体，而渐渐“虚弱”的身体。但可以预见到，在还未被采集，还未脱离整理的时候，这只恐菌，恐怕仍旧也是活力四射，在不断的分泌那种腐蚀性物质，降低着墙体材料的性能。 事实真相便切切实实的摆在人们面前。 更大规模的进一步检测结果还未出来，此刻却已经没有什么可质疑的地方了。 “原因是什么？变异？” 文教授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进了几人的耳朵。 “因为恐菌较为特殊，一离开集体便会死亡的缘故，无法对其进行太过精密的检测，无法拿到切实的证据来证明它们的dna发生了足以对抗辐射性的变异。目前来看，只可能是变异。” 除了变异之外，不可能之前的恐菌几乎被灭杀干净，短短几天时间而已，恐菌种群便再度恢复繁荣，且……看起来似乎比以往更加活跃？ “这可能是因为竞争者全都被消灭了的缘故。”文教授再次对此做出了回答：“别的微生物变异没那么快，都死干净了。恐菌没了竞争对手，活的就更逍遥了。” “这么说，反倒是有可能是我们帮助了恐菌？” “现在来看，只有这一种解释。” 张定山神色凝重而阴沉。 何薇忍不住道：“文教授，我们之前不是做过有关恐菌抗辐射性变异概率的计算么？” 在决定执行薄膜辐射杀毒之前，微生物团队对于恐菌在辐射之下，产生变异并再次适应环境的概率和时间做出过评估。评估结果相当良好，算是从侧面推动了这个计划的执行。 但现在的情况，毫无疑问完全推翻了之前的评估结果。 面对何薇的质问，文教授显得略有些尴尬，有些懊恼。 “抱歉，是我们的工作失误。” “何薇。”张定山低声叫了一声，制止了何薇进一步发问，转而道：“这不怪文教授。” 之前，在进行整体评估之前，文教授等几位领头的教授，便已经代表整个微生物专家团队做出了提前声明。专家们认为，限于恐菌的特殊生理机制所导致的检测困难，己方对恐菌这种微生物的了解十分有限，资料很少。在这种前提之下，做出的评估结果很可能并不准确，很可能与现实偏差极大。 何薇沉着脸闭上了嘴巴。片刻，还是开口道：“对不起，文教授。” 文教授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发生现在这种情况，没人愿意。这种情况此刻真正发生了，也不能无端将责任随意扣到某一个人或者团体身上。 通讯切断，四人相顾无言。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低喝一声：“打起精神来！” 陆铭抬起头，勉力打起了精神：“现在看来，常规手段里，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吕卿良则道：“先将辐射薄膜撤走。” 此刻情况下，辐射薄膜的存在，不仅伤害不了恐菌，反而会帮助它们清除生存竞争对手，让它们能以更高的效率破坏滨海大厦。 张定山点了点头，何薇立刻拿起手机，将相关指令下发。 大约几个小时之后，特种施工人员便会到来。到那个时候，进一步的评估结果也将出现，辐射薄膜对于恐菌的效果究竟还剩多少，那个时候也会有更为明确的答桉。 到那时候，说拆除薄膜，就立刻可以开始拆除，不会耽误时间。 在下发相关指令后，几人同时感觉到，就像陆铭所说的那样，此时此刻，想要遏制楼神的破阵尝试，常规手段里，确确实实只有一个办法了。 楼体加固。 用钢梁、支撑柱、围挡等方式，加固滨海大厦的楼体，尽量降低它出现整体性破坏的概率。 张定山看向了何薇：“你那里一直没有结果？” “是。”何薇说道：“截止到现在，缩小版镇龙桩那里，一直没有找到阵法之内和阵法之外有什么差别。” 在那一片开阔地带里，如果阵法内外有了什么无法解释的，不是由建筑结构自身所带来的特殊不同，那就很显然是镇龙桩所造成的影响了。 张定山道：“先让建筑修复团队制定修复计划。要在哪里打钢梁，哪里弄支撑柱，哪里弄金属围挡和紧固，都先在你那里试验。之后观察一两天时间，如果仍旧没有变化，再真正将其建在滨海大厦上。” 相比起直接在滨海大厦上操作，这样无疑更加稳妥，可以极大降低己方施工破坏镇龙桩阵法的可能性。 “好。” 几个小时之后，微生物团队的进一步检测结果出现。丝毫没有出乎人们的预料，微生物团队在绝大多数检测点都再次检测到了恐菌的存在。墙体开孔所取出的几个标本，也同样检测到了恐菌。 这就没什么疑问了。张定山一声令下，辐射薄膜的拆除立刻开始。特种施工人员们穿着厚重的防辐射服，小心翼翼的从楼体各处，从每一个房间、通道、走廊之中，将那一片片薄膜再次揭下，并折叠到了铅箱之中，转运到了同样用铅做了封装的特种车厢里面。 在这过程之中，建筑修复团队也将修复计划制作完成。 在之前的楼体损坏程度监控之中，他们早已经对滨海大厦的整体情况了如指掌了。此刻，要制作修复计划是很简单的事情。 陆铭粗粗看了一下，便发现这整个计划之中，支撑钢梁要用到数百根，内外部加固、紧固等，要做上千处。 最大型的修复点，是滨海大厦大约17层到18层之间的地方。在那里，建筑修复人员计划用一个巨大的金属围栏，像是腰带那样直接将整个滨海大厦扎起来。 据建筑修复人员说，这可以改变滨海大厦楼体结构的受力方向，将侧向的力改成垂直的力并导向地基，改善大厦的受力环境。 对此，张定山并没有什么异议。于是紧接着，相关建筑材料便运向了缩小版镇龙桩那里，在那里开始实际操作。 对这种总高度只相当于自建小楼的缩小版建筑，进行修复工程也会简单许多。在众多专业人员与专业机械的协助之下，仅仅一天时间而已，各种各样的钢梁、支撑柱和紧固件等，就已经加装到了小楼之上。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等待。 在这过程之中，对于辐射薄膜的拆除工作也一直在进行。相比起当初的安装，此刻的拆除要更简单一些，只用了一天多时间便已经完成。 工程负责人向张定山做出了报告：“拆除工作顺利结束。过程之中未检测到薄膜破损，未检测到薄膜内容物泄露。” 没有核泄露，就没有核污染。等这些薄膜全部运走之后，环境检测人员立刻又对滨海大厦内部及周边进行了测量。结论是，此刻，滨海大厦内部及周边环境的辐射强度，已经恢复到了环境背景辐射的水平。 此刻，工作在这里的人们，已经不用再去担心核辐射的威胁了。 又等了一段时间，原定的时间节点终于到来。在这个时候，何薇拿到了缩小版镇龙桩团队那里出具的报告。 结论仍旧与以往相同。未检测到任何异常变化。 “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吧。” 张定山轻轻颔首，下达了命令。临时指挥部之外，早已准备好的数百人的团队立刻开始了忙碌。 但他们此刻所忙碌的，却并不是加固工程，而是另外的事情。 数百根高大的，像是灯杆一样的东西被运到了滨海大厦这里。工人们打了地基，第一根灯杆便立了起来。之后，吊车再将第二根“灯杆”吊起来，高空作业人员便在空中，将这第二根接在了第一根之上，然后是第三根。 于是，三根“灯杆”联合，整根灯杆的高度，便达到了差不多100米。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终极方法 100米这个高度，已经超过了滨海大厦大约70米的高度。 这些灯杆上面所安装的却并不是照明灯具，而是一个个功率强劲的喷雾口。 这样的“灯杆”，在滨海大厦四周，总计竖起了几十根。它们就像是一名名卫兵，将整个滨海大厦主建筑及附属建筑全部包围。 一辆大罐车开进来，将罐体之中装载的几十吨消毒剂原液抽到了临时厂房之中，然后又和水混合，最终便化成了可以正常使用的消毒液。这些消毒液，又通过一条粗大的管道，延伸到了另一处厂房之中。 那几十根灯杆底部也各自有管道延伸出来，同样汇聚到了这一处厂房之中。而厂房之中那特制的加压泵，则将加了压的消毒液泵到了高达一百米的灯杆顶部。顶部那里，喷射口处会再度对这些消毒液进行加压，并将它们喷射了出去。 这些灯杆的位置，是根据滨海大厦所处地域的气候、风向、风速等特意安排的，且喷射功率与方向俱都可以调整。这样一来，无论天气如何变化，风速风向如何变化，几十根灯杆联合喷射出的消毒液——或者说消毒雾，总能将滨海大厦主体及附属建筑全部笼罩。 这是当前阶段，人类防范恐菌外泄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切安装完毕后，负责人终于下达了开启命令。 放飞在空中的无人机、各种各样的气象检测设备，将滨海大厦所在这一片区域的小气候数据全部汇聚到了电脑之中。电脑则通过计算，最终生成了此刻的喷射数据，并将这些数据上传到了不同的灯杆之中。 机器轰鸣之间，巨量的消毒液被分散压到了每一根高高的灯杆之中。阳光照耀之下，不同的灯杆各自调整了自己的喷射方向及喷射功率，然后将大量的消毒液化作细微的小水滴勐烈的喷射了出来，让它们如同雾气一般，将整座大厦全部笼罩。 陆铭抬起头来，便在雾气之中看到了一道彩虹。 各个采样设备，处在地面的，处在空中的，安装在楼体上的，在喷雾消毒设备运转了一段时间之后，陆续将监测数据汇报到了工程负责人这里。 他看了一眼数据，迅速来到了会议室这里，向张定山做出了汇报。 “3156个监测点之中，消毒剂含量俱都达标。” 这些监测点主要监测空气之中的消毒剂含量。含量达标了，便意味着，哪怕恐菌通过空气飘散了出去，在这样的空气之中，它们也是无法生存的。 这当然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保险。事实上，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自然界之中的空气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动。笼罩着滨海大厦的这些富含消毒剂的空气，也每时每刻都在远离滨海大厦。虽然这几十根灯杆，同样每时每刻都在跟随气象数据的变化调整着自己的喷射角度与喷射功率，力求始终让滨海大厦周边的空气具备稳定的消毒剂含量，但这终究不可能做到绝对稳定与绝对精确。 说不定就有那么少数一些恐菌运气足够好，所处的那一团空气伴随着气流的整体流动始终处于消毒剂含量较低的情况，它们便有可能逃过这人类布下的最后一道防线，泄露到外部。 但……这已经是人们所能做到的极致了。真要出现那种情况，也没有办法。 面对负责人的汇报，张定山点了点头。 犹豫了一下，那名负责人继续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呃，想来你们应该有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不过有件事情，你们还得注意一下。” “哦？” 陆铭代替张定山做出了询问的姿态。 “这种随气流向整座城市扩散的消毒剂，极有可能对生态造成影响。途径此地的鸟类、昆虫，某些小动物等，可能会因此而出现极大伤亡。呃，还有，虽然从理论上来说，经过大气稀释之后，这个剂量的消毒剂不太可能会对人体造成威胁，但总归气味还是比较明显的，到时候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了，谢谢你。” 陆铭致谢，那名负责人便告辞离开了。 “卿良会摆平这个问题的。” 张定山随口提了一句，便没有再理会。 搞定了这最后一道防线，将可能存在的，因为己方的修复工程对镇龙桩阵法造成了未知的影响，导致镇龙桩阵法出现破损无法再束缚楼神与恐菌，最终导致恐菌外泄的风险降到最低之后，真正的滨海大厦加固工程，终于可以开始进行了。 在这之后，在不间断的机器轰鸣、地基打洞、金属切割声之中，不过十天而已，整个修复工程便已经全部完成。 相对于滨海大厦这样的大型建筑来说，这个效率，基本上已经是最高了。 在这过程之中，以及在这之后，直到凶宅一桉被彻底终结，恐菌外泄的风险被彻底消除之前，这些灯杆都不会停下向外界喷洒的，平均每天高达数千吨的消毒剂。 从此刻开始，滨海大厦除了自身结构之外，还有了来自外部的强力支撑。它出现整体性损坏的概率，再一次被降低。 但陆铭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并不能长久。 在加固任务开始之前，三个建筑修复团队便已经向行动二队提交了书面报告，全面阐述了修复过程的具体详情，且对修复效果做出了预估。 三个团队一致认为，哪怕己方对滨海大厦进行了整体性的加固，哪怕此时此刻，滨海大厦出现整体损坏的概率仅有0.146%左右，在加固完成之后，最多两个月时间，滨海大厦整体损坏的概率，仍旧会攀升到50%左右。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滨海大厦整体结构的损坏速率并不是直线。它的损坏速率处在一直攀升的过程之中，也即坏的越来越快。 坏的越来越快的原因也取决于两个因素。第一，是楼体本身的损坏程度在加快——这很显然是因为恐菌，第二，则是对于一栋大楼来说，如果先期的一小处损坏未能彻底修复，那么，它自身的重量便会导致这处小的损坏自发的不断扩大。 就像一道大堤上的小小蚁穴。 如果将滨海大厦比作一座大堤，恐菌便是生活在这座大堤之中的蚂蚁。蚂蚁的数量在不断增多，在不断扩大蚁穴，流水的冲击也在不断的扩大蚁穴。两相叠加，损坏的速率便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最终崩盘。 而，外来的一些加固，对于这种损坏其实是没有太多好办法的。原因同样很简单，总重量高达十几万吨的滨海大厦能屹立在此，最主要靠的始终是自身的结构。它就像一个人身体之中的免疫系统，是维持人体健康的最主要因素。 外来的修补，就好比是生病之人所吃的药物。 对于人类医学来说，大部分外来性的感染，尤其是病毒感染，药物的作用仅仅只是辅助。要消灭病毒，最主要的仍旧要靠免疫系统。 如果人类自身的免疫系统没了，吃再多药都没有用处。 就像此刻，就算己方使用了再多的围挡，再多的支撑柱和紧固金属，但如果滨海大厦自身材料已经损坏到极点，再也受不得一点力，单单依靠外部加固，能撑得起滨海大厦那高达十几万吨的重量么？ 这想想都是不可能的。 就算用一万根柱子支撑，用沙子堆积而成的城堡，仍旧会被一个浪花轻易拍碎。 种种原因综合起来，便导致了现在这个结果。 “两个月的时间，我们能做些什么？” 面对张定山的询问，其余几人俱都沉默不语。 “我刚接到了李处下发的一份文件，你们可以看看。” 张定山操作一下，将一份文件展示在了会议室大屏幕上。 陆铭只看了一眼，童孔便勐然缩紧。庞大的压力似乎无穷无尽一般，瞬间压在了他的心头之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文件最为明确的主题便是，恐菌的扩散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人类世界无论如何不会允许它们扩散到自然界之中，并在自然界之中大肆繁衍。这会对整个人类世界造成威胁。 更严重一点，说是毁灭人类文明都不为过。 当前阶段，仍旧以积极寻找办法为主，力图在不引起太大影响的前提之下，妥善处置楼神，处置恐菌事件。 但如果…… 任你寻遍千般方法，做遍万般尝试，都无法消除恐菌扩散的危险呢？ 怎么办？ 李文华处长所转发的这份文件之中，提出了一个最终的，也是最不得已之下的办法。 氢弹。 当量约在一万吨级左右的小型战术氢弹。不会造成核污染的清洁氢弹。 如果镇龙桩的被毁无法阻挡，如果恐菌的扩散无法阻挡，那就用这种清洁的小型战术氢弹直接轰炸滨海大厦！ 氢弹的爆炸，会在方圆至少一公里范围内营造出高达数万数十万度的高温，会汽化这个范围内一切有形无形的存在！无论是高楼大厦，还是混凝土路面，还是泥土，又或者恐菌，全部都会汽化！ 只要在这个范围之内，无论那些恐菌藏在哪里，躲在哪里，都会被统统灭杀干净，不可能存活下来一个。 这是最为稳妥，最为保险，也是最为干净彻底的灭杀所有恐菌的最终极办法！ 它可以将恐菌的威胁彻底消除，不会让它们再给人类世界造成一丁点威胁。 可是…… 一旦决定引爆氢弹，阳原市必将提前进行搬迁，所有人口都会撤走。且，就算这只是一颗小型的战术性氢弹，又是清洁武器，不会遗留核污染，整个城市也必将毁于一旦。 就算距离爆心较远的建筑，也必将受到冲击波的影响，导致整体破损，再也无法居住。 阳原市并不能算是一个大城市。它仅有一两百万人口。但就算如此，它所拥有的城市建筑，譬如道路、桥梁、地铁、高楼大厦、民居、下水管道等，也多到数不可数。一旦引爆氢弹，这耗费了当初建造者无数心血的建筑，会全部毁掉。 一百多万人背井离乡，不知道多少人的毕生财富与心血伴随着氢弹的闪光化为乌有。 陆铭心中清楚，从理智方面来说，相比起恐菌外泄所能造成的威胁与损害，牺牲一个阳原市是完全值得的，甚至不需要一丁点犹豫。 但是从感情方面来讲，陆铭心中始终难以接受。 “时间节点，以从此刻开始计算，一个月时间为止。因为城市人口的搬迁也是需要时间的，必须要为此留出时间。如果一个月之后，我们仍旧没有办法搞定恐菌，搬迁就会开始，氢弹就会进入激发程序。” 陆铭心中满是沉重。 “挖洞吧。以滨海大厦为入口，从地下车库那里挖一条地洞，通到那个地下溶洞去。”何薇异常凝重的说道：“不管有用没用，我们现在都必须要尝试一下了。” 陆铭默默点了点头。 这一次他没有反对。原因很简单，此刻，连极有可能破坏镇龙桩的外围加固、围挡、支撑柱等都立起来了，没必要再去顾忌从滨海大厦地下挖一个洞所可能带来的那一点风险。 就像，当风险已经攀升到50%的时候，再增加那么0.1%，或者0.01%，也无所谓了。 但他赞同这个提议并不仅仅因此。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个“指挥”着恐菌们，此刻已经被确认确实存在的智慧体，楼神，同样有可能隐藏在那个地下溶洞之中。 目前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那个地下溶洞，无论是否是当初布下镇龙桩的卫言真所说那样，是“上古高人封禁妖魔所在”，地下溶洞在如此漫长的历史之中，并未发生恐菌外泄事件却是事实。 基于此，有理由认为，那个地下溶洞，也有可能与滨海大厦一样，存在某种己方尚未了解的，对于恐菌，对于楼神的限制。 目前尚无楼神脱困的迹象，那么，在滨海大厦之中找不到它，它存身于那个地下溶洞的可能性，便极大提升。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机器狗 当然，现有证据表明滨海大厦之中的恐菌切实受到了楼神的“指挥”，这一点或许与楼神存身于地下溶洞这个推测相矛盾，毕竟两者之间存在空间上的分离。但说不定两者之间可能存在某种联系，楼神可以做到远程指挥呢？ 总之，未知形态的智慧体楼神，确实是有一定可能性存在于那里的。 既然恐菌本身不可能存在智慧，既然它们是因为受到楼神指挥，才如此执着于破阵，对滨海大厦的墙体结构造成了如此严重的损伤，那么…… 如果能杀掉楼神，没有了指挥者，恐菌的行为，也将会恢复到一个单细胞生命应有的样子。 无知无觉，没有思维，没有智慧，没有倾向，剩下的唯有一点，生存的本能。 它们只会依靠本能，懵懂无知的为生存而奋斗，不会再去做损坏滨海大厦墙体这种目的性极强的事情。 此刻的危机便迎刃而解。 张定山看向了吕卿良。 “我同意。” 张定山缓缓点头：“好，那就挖一个洞。” 此刻虽然并未对那个地下溶洞进行详细探测，但经过多次震荡探测，其大小、位置等基本数据还是大概确定了的。对于这一片区域的地质构成，人们也掌握的很清楚。 挖一条地洞，单纯从工程学来讲，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在行动二队几人达成一致之后，相关的工程车辆与操作人员，以及大量的建筑材料，便直接开到了地下车库那个选定的点这里。 这个点位于滨海大厦中央，从理论上来说，这里的镇龙桩镇压楼神与恐菌的能力，应该也是最强的。 伴随着张定山的一声令下，机器立刻开始轰鸣。 不过现在，人们所做的并不是直接挖洞。 在这之前，还有一些前期准备工作要做。 首先要做的，是建造一个可以做到全封闭的房间。这个房间会将通向地下溶洞的那条地道的出口完全覆盖，彻底隔绝它与外界的连通。同时，这个房间会是负压的，气流只允许从外界流入，不允许从内部流出。 会有抽气机不断的将空气从这个房间之中抽走，然后经由最高生物危害等级的过滤与消毒措施，之后才会排放到外界去。 在这个房间旁边，还有一个专门的消毒间。离开这个房间的任何东西，都必须要接受最为彻底严格的消毒措施。 这几个房间的存在，会为后续的施工造成许多麻烦。但相比起潜在的可能存在的危险性，人们俱都认为，慎重一些，保险一些，哪怕多一些麻烦，也是完全值得的。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人们用了两天时间完成了前期的准备工作。之后，挖掘设备进场，正式开始地道施工。 大量的土方、碎石等，开始被挖掘出来，然后经由最为严格的隔离措施，运输到了专门为此设置的工厂之中。在这里，这些东西会被研磨成粉末，然后经由数百摄氏度高温的彻底消杀，才会与外界接触。 或许会有微生物可以在数百摄氏度的高温之下仍旧存活，但至少恐菌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穿着全身隔离服的工人们紧张的忙碌着，前方在不断掘进，后方则在不断的转运土方，另外还有人在平整、加固通道。 在通道挖掘到一半的时候，两扇相隔大约三米远的隔离门被人们安装到了这里。 两扇隔离门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房间。在这个房间之中，人们再次安装了负压抽气机，添置了各项消毒措施。 进入通道的，会首先进入这个小房间之中，关闭后方隔离门，彻底阻断通道内空气流动后，前方隔离门才可以打开。 从通道离开的，也需要首先关闭前方隔离门，之后抽气机会更换隔离间内所有空气，消毒措施会进行彻底消杀，之后后方隔离门才可以打开。 这是又一道保险。 同样没有人认为这略显繁琐麻烦的隔离措施是多余的。 在这之后，工人们继续掘进，再度前进了一百米左右才停下。 之后便不再掘进了。所有人俱都撤离。 两台机器狗在此刻被放到了通道开端。 经过专门设计的这种机器狗具备极强的越野能力。它们十分灵活，在多种地形之下都可以不受影响的移动。雪地、沙漠、泥沼、积水地段等等，都不会对它们造成阻碍。两台机器狗配合，甚至可以翻越高度不超过一米二的台阶。 此刻，它们便在人们的控制之下，从通道开端向着通道末端行走而去。安装在头上的摄像机，以及安装在身体各处的传感器，则将此刻它们所看到的画面、所处环境的各项参数等，清晰的传递到了临时指挥中心这里的监控屏幕之上，进入到了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视线之中。 此刻通道还未彻底打开。通道末端与那个地下溶洞之间，尚且有厚度达到半米的岩石阻隔。 两台机器狗便来到了这通道末端，然后在人们的远程遥控之下，将一包炸药贴在了岩壁之上。之后，机器狗迅速撤离。 临时指挥部，张定山轻轻按下了起爆按钮。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一同提起。 所有人心中俱都清楚，伴随着这一下引爆，这不知道被封禁了多少年，极有可能隐藏着极为重大的秘密的地下溶洞，将再一次与外界连通。 没有人知道这溶洞之中究竟是什么情况。 是众多模样古怪狰狞，如同外星生命一般的怪物？还是隐藏有见血封喉，轻易间便可杀死千万人的剧毒生物？又或者，里面有看不见，摸不着，如同鬼魅一般的奇特生命？ 这一切，伴随着己方所展开的第一次对地下溶洞的直接探索，将会逐渐呈现在己方面前。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声，硝烟弥漫，遮挡了人们的视线。 硝烟慢慢的翻滚着，渐渐的平静着。此刻硝烟还未散去，却有一些似乎极为遥远，极为浩渺的回声翻滚着传递回来，进入到了人们的耳朵之中。 这里面确实存在极为广阔的地下空间。 等烟尘慢慢散去，之前避开的两台机器狗再次向前。它们慢慢的前进着，小心翼翼的靠近着通道的末端。 便在这个时候，临时指挥部这里，监控画面忽然出现了一些条纹，画质也略微下降了一点。 “有不明的电磁干扰。” “加大通讯功率。” “是。” 画面再次变得清晰。 此刻，两台机器狗终于来到了通道末端。烟尘也终于散去。通道末端，几个隐藏式的大功率探照灯出现，同时对准了前方，将前方那一片黑暗照亮。 这个地下溶洞的真实面貌终于呈现在了人们面前。 陆铭看到了一条略显狭长的裂缝。这条裂缝大概倾斜了40度的样子，宽度仅有一米左右，一直向前方延伸到了看不见的地方。上下两个方向则全都超出了这个通道的边缘。 之前的震荡探测，仅能探测这个地下溶洞整体的大概结构。对于这种细微结构毫无疑问是无能为力的。此刻，这里出现一道倾斜裂缝便也不算奇怪。 陆铭转头看向了机器狗的研发与制造方的工程师。那工程师点了点头，示意机器狗可以在这种环境下行动。于是两名操作人员一推手柄，两台机器狗便小心翼翼的一前一后进入到了裂缝之中。 它们趴伏在裂缝岩壁之上，爪子之上则有尖锐如同钉子一般的尖刺探出，像是人类所穿的钉鞋那样，钉在了岩壁之上，稳固了它们的身体。 之后，一台机器狗向裂缝深处前进，另一台机器狗则向裂缝下方移动。 伴随着两台机器狗的前进，人们很快便发现，这道裂缝并不规整。它内部多有凹凸，多有曲折，时而平整，时而倾斜。并且，其内部存在许多分叉，有的分叉是死路，前方是坚硬的岩壁，有的分叉则弯弯曲曲不知道通向哪里。 这种复杂的环境，很快便导致两条机器狗再也无法前进。 倒不是机器狗无法翻越，而是过于曲折的环境，对于无线信号的传输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影响。此刻两条机器狗仅仅各自前进了大约五十米左右，信号便已经多次断开。 “就地展开检测。” “是。” 在通讯信号所能到达的最末端，两条机器狗各自用自身所携带的设备开始检测当前环境，并取了一些标本。之后，两条机器狗开始撤离。 那些标本被严密封装，外部也经过消毒之后，最终送到了研究人员手中。两条机器狗则被人们进行了一些改造，一盘通信线缆被安装到了它们身上，由无线通讯模式改为了有线通讯模式。 第二次探索随之开始。除了通讯模式的改变之外，在确认了地下溶洞内部环境的复杂之后，机器狗的数量也开始增加。这一次，总计有二十台机器狗奉命出发，进入到了溶洞之中。 基于第一次探索所取得的数据，在进入溶洞一段距离之后，二十台机器狗各自分开，各自选择了不同的岔路。 每前进一点，那盘被缠成一团的通讯线缆便会放出一点，始终维持着机器狗与外界的有线通讯。 这样一来，无论内部环境多么曲折，电磁干扰多么强烈，也无法影响到它。 便在这个时候，第一次探测所取得的那些标本的分析结果出来了。 “空气中并未检测到恐毒毒素。标本里则检测到了恐菌存在。并且，与滨海大厦之中所取得的恐菌标本相同，这些恐菌也同样处于失活状态。在开始检测之后一小时二十分钟，所有恐菌全都死去，并溶解在了液体之中。” “辐射试验表明，一定程度的辐射无法对恐菌的失活死亡进程造成影响。它们的死亡时间并未延长也并未减少。这表明，就算从地下溶洞之中获取到的恐菌，也具备了与此刻滨海大厦之中的恐菌一样的抗辐射能力。” 这似乎意味着，当初的辐射消毒计划，不仅让滨海大厦之中的恐菌进化了，也让地下溶洞之中的恐菌进化了。 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点。 因为从生物进化的角度来说，地下溶洞那里的恐菌未受到辐射的威胁，它们不应该进化出抗辐射的能力的。但现在它们同样进化了，这就意味着，两个群体的恐菌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机制。并且，地下溶洞的恐菌并不是被动进化，而是主动进化。 张定山道：“只可能是楼神了。” 陆铭默默点了点头。 二十台机器狗仍旧在各自分散前进着。伴随着它们的前进，伴随着它们获取到的信息，地下溶洞的地形图也在慢慢的绘制之中。此刻，这地图便呈现在了屏幕之上。 一团黑暗之中，已探明的区域被用亮光标识了出来。它们以地下通道末端为起点，慢慢向四周延伸，如同某个长了许多条触手的怪物。 但伴随着探索的深入，伴随着更多未知区域被探明，那些线条又开始折返，且不同的线条之间也开始有了线条连接。于是人们才看清楚，地下通道末端并不是这处地下溶洞的核心，它只是恰好连通到了某一条裂缝而已。 大量的标本源源不断的被输送出来。而，在大多数标本之中，检测人员俱都发现了恐菌的存在。但，除了存在恐菌之外，人们并未发现其余值得注意的东西。 没有满身狰狞的怪物，没有幽灵般的外星生命，除了恐菌之外，什么都没有。 此刻，外围的这些地方基本已经探测完全了。通向那震荡探测之中，最为空旷，最为广阔的地下溶洞岩室的道路也已经探明。 张定山终于下达了新的命令。 “探索核心区域。” “是。” 二十条机器狗各自返回，更换了新的通讯缆盘，然后一同向那个地下岩室艰难行去。 因为地形复杂的缘故，机器狗们足足前进了两个多小时，才走过了这一段直线仅仅两百多米的距离。于是，在夜视摄像机之下，一幕奇特的情景呈现在了人们面前。 第一百三十七章 菌王 那是一个空旷，巨大的地下岩洞。从最先到达地下岩洞边缘的机器狗的视角来看，向上大约要有二十多米才能到达岩洞顶端，向前则需要将近五十米，才能到达对面山崖。 当然，对面的山崖也并不是平整一片，同样满是凹凸。这五十多米的距离，是以最为接近的地点计算的。 向下则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米远。虽说机器狗身上装备有激光测距仪，但这里的环境太过复杂，到处都是凹凸，到处都是曲折，只能测量直线距离的激光测距仪在这里并不好用。 目前，以夜视仪的能力，只能勉强看到底下似乎还有许多裂隙存在。它们有的宽有的窄，同样弯弯曲曲，有的通向其余地方，也有的通向更深处的地下。 岩洞之中潮湿，闷热。空气成分分析表明，这里的氧气含量极低，而硫化物、氯化物等有毒有害气体则有许多。 观察之间，其余的机器狗也通过不同的通道来到了这处核心岩洞边缘，从不同的视角，为临时指挥部里的人们提供了不同角度的画面。 此刻，看着这一处可能自远古就已经存在，与外界生态圈隔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地下岩洞，看着这其中，在夜视仪之下呈现出不同形状和不同色彩，满是神秘与古朴气息的情景，所有人俱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这里极有可能便是恐菌的发源地。这里，极有可能存在着一个独立于外界生态圈的独立生态。 远古之时，恐菌的祖先们被从外界隔离到了这里。在漫长的光阴之中，这处岩洞可能更加深入地底，也可能略微靠近地表。它内部的环境，内部的格局、构造等，也可能无数次发生变化。可能会有地震，会有地下暗河涌入，会有不同的气体充斥其间，每一次变化，对于这内部所存在着的小小生态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但生活在这其中的恐菌却熬了下来，度过了每一场灾难。它们在不断的进化之中度过了漫长的光阴，并在“楼神”的指挥之下，再一次获取到了与外界连通的机会。 楼神究竟是什么？它究竟来自哪里？它是怎么进入到这一片地下生态之中的？ 是否楼神也是一种上古生命，在漫长的进化之中，它进化出了智慧，进化出了指挥恐菌的能力？也即，它与恐菌，是共生的关系么？ 就像传说之中的狼与狈那样，狼提供武力，提供行动力，狈提供智力，两者共生以求得更多的生存资源——狼与狈的生存模式，在现代科技面前早已被证伪，但这种共生模式，在自然界之中却屡见不鲜。 那么，楼神与恐菌会是这种关系么？ 这诞生了恐菌的地方，是否就是楼神所存在的地方？ 收起了内心中一点遐想，陆铭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到了对于这处地下岩洞的观察之上。 此刻，在几十台机器狗的拍摄之下，这处地下岩洞虽然庞大，但其大部分地方仍旧被探查清楚了。 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向，唯有一个“下”，因为太深的缘故未能查清。其余五个方向，俱都有了详细的视频资料。 这里的情景虽然奇特，虽然神秘，但看的时间长了之后，便能发现，与其余的地下溶洞、岩洞之类相比，这里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 唯一可能存在差异的，也是唯一仍旧存在着未知的，更是“楼神”可能存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下方。 那里，就算将机器狗的拍摄能力开启到最高，都仍旧看不清楚。 那些裂缝，那些曲折的通道，就如同是通向地狱一般，让人仅仅只是看着，心中便莫名心季。 但…… 这里地形太过复杂，那里也太深了，以机器狗的能力，没办法下去。 “能否把机器狗改造一下，用诸如攀岩、绳降的方式下去，又或者干脆用无人机飞下去？” 那名工程师细细思索良久，才满是惭愧的摇了摇头：“地形太复杂了，以现在的技术，做不到。”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既然做不到，那就将这些机器狗扔下去吧。能拍到多少算多少。” 陆铭知道，张定山这是打算展开“自杀式侦查”了。 机器狗无法通过攀岩或者绳降，又或者飞行的方式下到下方，那便直接让它们掉下去或者滚下去。虽然这注定会令它们摔毁，但在滚落或者坠落向下，却还未被直接摔毁的过程之中，总是能拍到一点东西的。 这代价不可谓不大。 此刻探查地下岩洞的机器狗是经过了特殊定制与改装的。而，就算是未经特殊定制与改装之前的量产款，如此性能的机器狗，其造价也至少在百万以上。 现在，这机器狗的造价更是至少攀升到了五百万每台以上。 二十台，便是至少一个亿。 现在，张定山要将这至少价值一个亿的设备，直接扔下去。 就算陆铭此刻已经加入到了行动二队，可以调动以往无法想象的庞大资源，此刻也有些暗暗心惊。 反观何薇，对此却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我还是有点小家子气了。”陆铭心中暗暗苦笑：“相比这件事情，一个亿而已，确实不算什么。” 面对张定山的命令，那名工程师的神色瞬间苍白了一下，似乎也被张定山的大手笔震慑。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略显敬畏的应了一声是。 二十名机器狗操作员在张定山的命令之下，同时下发了相应的命令。于是下一刻，二十个屏幕之上，原本稳定的画面便同时剧烈震动与翻滚了起来。 陆铭似乎看到了在那地下岩洞之中，二十台昂贵的机器狗翻滚下落，不断与岩石碰撞的画面。这让他不由得咧了咧嘴，下意识的有点心疼。 画面的震荡与下坠，只持续了几秒钟的样子，便有一台显示器变成了黑色。 “通讯线缆被扯断了。” 那名操作员观察片刻，给出了答桉。 通讯线缆的长度是足够的，但现在却被扯断，很可能是缆盘被卡住，无法再释放更多线缆的缘故。 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与如此强烈的电磁干扰之下，有线线缆被扯断，便意味着己方已经不可能再与那台机器狗通讯。就算它还能拍摄到什么东西，也没有意义了。 在这之后，接二连三的开始有画面变黑。 每一个变黑的画面，便意味着有一台机器狗彻底损毁。而它们的损毁，仅仅换来了短则数秒，长则不过十几秒的混乱画面。 不到半分钟时间，二十个视频画面，有十九个变黑。只剩下唯一一个还亮着。 这是一台幸运的机器狗。哪怕二十多秒的坠落与撞击，都未能将其彻底损毁，仍旧让它维持着与外界通讯的能力。 但那名操作员尝试着操作了两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动不了了。” 此刻所呈现出的画面，是一道漆黑幽深，似乎直通地底的裂缝。 相比起地球内部，或许人类对于太空的了解还更多一些。此刻，这道呈现在人们面前的裂缝，便似乎在宣示着那隐藏在地下深处的无穷奥秘。 张定山点了点头：“把所有画面都调出来，一帧一帧的检查。” 二十台机器狗，在坠落过程之中总计拍摄出了大约五分半钟的视频。这些视频，此刻便被人们以前所未有的凝重态度仔细观察，仔细搜寻着其中可能存在的有价值的信息。 但那些画面大多十分模湖与扭曲，根本就分辨不出拍到的是什么。 在剧烈的运动与震荡之下，哪怕一小块石头，也有可能被扭曲成一头怪物。因此，人们不得不引入另一套专门的画面解析系统，结合当时机器狗镜头的运动状态，将这些扭曲的画面再一一还原过来。 这用去了足足几个小时的时间。在这之后，人们才终于看到了那陡峭的岩壁，古怪扭曲的石柱，幽深的石洞，以及仍旧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缝。 这些情景虽然奇特，但很显然并没有什么价值。 便在陆铭心中有些失望之时，何薇忽然叫了起来。 “队长，陆铭，这里有发现！” 陆铭立刻扭头看去，整个人瞬间呆住。 此刻，显示器屏幕之中，占据主体的仍旧是一道漆黑的裂缝，直通往不知道多深的地下。但在画面边缘，却有一样东西露出了半截。 它处于半空之中，明显可以看出并未与岩壁接触。它整体呈现出圆柱状，直径约莫有十几厘米的样子，微微弯曲，在它上面，似乎还有许多细细的，似乎鞭毛又或者纤毛之类的东西延伸出来。 虽然只能看到一部分，但陆铭还是立刻将其认了出来。 这一段时间之中，陆铭对这种东西实在是太熟悉了。在显微镜头之下，在屏幕之中，他已经不知道看到过多少次了。 这是恐菌！ 但，恐菌明明是一种微生物，它怎么可能这么大！怎么可能被机器狗的镜头拍摄到？ 机器狗的镜头又不是显微镜！ 直径十几厘米，长有半米甚至一米的……巨型恐菌？ 这怎么可能？！ 尤其是，这玩意儿似乎是悬浮在半空中的？这玩意儿竟然还会飞？ 在这一刻，陆铭甚至有一种三观被颠覆的感觉。 “还有没有更多视频资料？” 旁边，那名工程师额头已经见汗。在他的指挥之下，十几名操作员正在飞快检查其余的画面。一番忙碌之后，他擦了擦汗，道：“只有17号机器狗拍摄到了大约一秒钟的有关这玩意儿的画面。之后，17号机器狗就掉进那个地下裂缝了。” “原始画面拿来。” 这一段长度仅有970毫秒的画面便呈现在了陆铭面前。点开播放键，陆铭便在剧烈震荡的画面之中，隐约看到一个影子一闪即逝。 放慢之后，陆铭便看到从画面边缘慢慢探出那“巨型恐菌”的一截，慢慢延伸，之后，又伴随着拍摄角度的变动，它又被慢慢遮挡，最终消失。 “是拍摄角度的问题，还是这玩意儿……在动？” 工程师道：“已确定是拍摄角度的问题。这玩意儿没动。” 陆铭看向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便看到两人神色之中满是凝重。 这东西究竟是活物，还是死物？ 如果是活物的话，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它是哪种生命？它是否就是楼神？ 难道楼神与恐菌之间的关系，是类似于蜂王与普通蜜蜂，又或者蚁后与普通蚂蚁之间的关系？ 这样的话，这个巨型恐菌为什么如此巨大，似乎便也有了解释。 自然界之中，蜂王与蚁后的体型，同样比同类大了许多。 只是，这个恐菌“菌王”，体型也大出太多了吧？ 难道正是因为体型太过巨大，才让它有了智慧？有了意识？能做到指挥普通恐菌？ 又或者……它是死物，只是外貌与恐菌相似，但其实是岩石材质或者其余材质的，类似于凋塑之类的东西？ 但这样一个仅凭一部分就能确定与恐菌一模一样的东西，很显然不可能是天然生成的。那么，是谁凋塑出了它？ 如果是某位古人，那么，在没有显微镜的年代，他如何得知恐菌究竟是什么模样？ 此刻，众多猜想纷纷乱乱，一瞬间便充斥了陆铭的脑海。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这样胡乱猜测没有意义。 此刻己方对于这玩意儿的所有了解，仅仅只有这不足一秒的视频画面。而，没有足够的资料，任何猜测都做不得准。 必须要再次展开探测，必须要获取这玩意儿的更多资料。 但……依靠机器狗恐怕是不行的。现有技术做不到在环境如此复杂的前提之下展开探测。 何薇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进去一趟，会一会这玩意儿。” 陆铭下意识便想要阻止。 无论如何，此刻情况未明，面对一种可能全新的未知生命，这都太危险了。 但陆铭还未将话语说出来，便看到张定山满是凝重的点了点头，直接同意了何薇的建议。 第一百三十八章 癫狂 张定山的反应，让陆铭微微有些意外。他下意识的看向了视频画面之中的吕卿良，便看到吕卿良也丝毫没有阻挡的意思。 可是…… 真的要这么轻率吗？ 这件事情，不管怎么看，其所具备的风险都大到无可估量。在那样的环境之中，在这样的事件背景之下，以己方此刻所掌握的情报，在现阶段就派遣人员去与它正面接触…… 陆铭心中的担忧与焦虑几乎控制不住。 他站了起来，叫了一声：“何薇！” 何薇转头看向他，像是早已经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职责所在。” 何薇只说出了这四个字，之后便直接离开去做准备工作了。 陆铭怔了一下，缓缓坐下。张定山看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每个人都得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现在，到何薇出马的时候了。” 陆铭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星球安全局行动处组建的意义是什么？行动二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己方凭什么能受到如此之多的资源扶持，能享受到如此优越的待遇？ 从现实层面来说，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从理想层面来说，只要有利于完成任务的，就应该毫不犹豫去做。 此时此刻，除了何薇出马，亲自走这一趟之外，己方还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 那就不要多说，不要多想，直接去做就是了。至于这会迎来什么样的风险，这不在，也不应该在考虑范围之内。 面对张定山的目光，陆铭满是凝重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如果有朝一日，也需要我像是何薇这样，去独自面对危险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做。” 张定山再度拍了拍陆铭的肩膀，收回视线，再次看向了监控屏幕。 此刻，滨海大厦地下车库，何薇与三名特意抽调而来的精锐军人已经集合。 地下溶洞那里地形复杂，空间狭小，不适合太多人一同行动。派遣精锐小部队进入是最合适的选择。此刻，前去执行这项任务的，便一共只有这四个人。 四套按照每个人体型所准备的全套服装已经备好。四人便各自进入到了准备室之中。 这套服装之中，有柔软吸汗的贴身衣物，外层则是生化防护服，再之外，则是防刺防弹服。 它坚固耐磨，可以为内部较为脆弱的防护服以及人体提供足够的保护。在和岩壁摩擦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它会损坏。 各自换上服装，背上氧气筒，携带上各种装备与武器，按下开关，立刻，何薇头盔上摄像头所拍摄到的画面便出现在了张定山与陆铭两人眼前。与此同时，氧气剩余含量、心跳、血压等身体数据和设备数据也呈现了出来。 总计四个人，每人都是如此。 对着驻守隔离室的工作人员们比了一个ok的手势，何薇一马当先，首先进入到了地下通道之中。 通过梯子攀爬到最底部，通道便变成了平地。又经过中间那个隔离间，一直到了通道末端，四人同时从腰间通讯缆盘上扯出接口，与通道末端墙壁上的通讯接口连接，做好固定防止脱落，然后才各自伏下，做好了进入裂缝的准备。 那通讯缆盘仅有一分米左右的直径，厚度仅有几厘米的样子。上面缠满了极细，却极为坚韧，关键时刻甚至可以充当缆绳来用的通讯线，其长度足足有一千多米。 张定山看了看数据通路，作出了回复：“通讯正常。” 接到这条指令，四人同时开始沿着那道裂缝向里攀爬。 从此刻开始，这处在地下密闭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地下溶洞，第一次迎来了人类的进入。 临时指挥部这里，之前在机器狗探测之中已经看到过许多次的狭窄裂缝、潮湿岩石便再一次呈现在了陆铭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与上一次机器狗探测相比，陆铭此刻心中多了一些古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气压忽然增大了，让他感觉呼吸有些费力。同时心中莫名的心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他下意识的看向窗外。直到窗外蓝蓝的天空与几朵白云映入眼帘，那种感觉才慢慢消散。 他意识到，之前那种感觉，恐怕来自于幽闭恐惧症。 幽闭恐惧症这东西，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想象一下自己被关押在一具棺材里，或者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地下山洞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便是陆铭此刻所感受到的感觉。 对于这种处境的恐惧，来自于生物的生存本能。 而此刻，仅仅通过观看何薇头盔摄像头所拍摄到的画面，陆铭便深切的感受到了这种恐惧。 之前观看机器狗拍摄的画面便没有这种感觉，或许，此刻何薇所拍摄到的画面，更能让同为人类的自己有……代入感？所以才感同身受？ 且不管究竟为何，此刻，如果连自己都能感受到如此深切的恐惧的话，那么，身处那种幽闭狭小的空间之中，且面临着未知之中的众多风险，何薇本人又将承受到多么巨大的压力与恐惧？ 陆铭不敢想象。 “何薇是最精锐的战士，多少大风大浪她都闯过来了，这点东西，小场面，毛毛雨了，她肯定不会害怕的，一定没事的，也就我自己在这里瞎操心。” 勉强平复了自己的思绪，陆铭勉力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专心致志将注意力放到了任务之上。 于是他便看到，何薇此刻的心跳，几乎稳定在70次每分钟左右。 结合此刻正处在运动状态的情况，每分钟70次的心跳，算是相当缓慢了。这便意味着，何薇此刻几乎没有受到外界环境的干扰。 陆铭暗暗松了口气。 四人在这狭窄曲折的裂缝之中，按照之前机器狗已经探明的通道缓慢的前进着，足足用了快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来到那处巨大的地下岩洞边缘。 脚下，是不知道多深的地下裂缝，如同连通着地狱。 在这里，四人终于可以直起身子，略微放松一下身体。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观察员忽然低声道：“三号体征不正常。” 嗯？ 陆铭立刻转头，便从另一面屏幕上，看到了三号战士的体征数据。 血压高压攀升到了170，心跳次数每分钟106次。与编号为一号的何薇，以及二号、四号战士那始终稳定维持在120、70左右的血压与心跳数据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分钟前还正常的。” 那观察员满是忧虑的说道：“我原以为是正常波动，但数据一直在攀升……” 张定山语气之中多了几分凝重：“三号，汇报状态。” “报……报告指挥部，三号，正，正常。” 他的话语之中微微有些喘息，似乎在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 张定山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一号，二号，四号，观察三号状态。” 画面之中，何薇与其余两人立刻来到了三号战士身边。略微看了片刻，何薇便沉声道：“防护服出现一道长约0.7厘米的破口，疑似被岩石割破。” 陆铭脑海之中立刻闪过一个词汇。 恐毒毒素！ 防护服意外破损，恐毒毒素便经由破口侵袭到了三号战士的身体之中，引发了他的恐惧反应！ “我，我没事。” 三号战士的话语声仍旧平稳。但谁都能感觉到，他想要维持如此平稳的语气已经越来越困难了。 此刻，二号战士已经取出胶带，将三号战士防护服上那个破口贴上了。但这很显然并不保险。 “此次任务结束，全体撤离！立刻！” “走！” 何薇用力一挥手，当先向回爬去。三号战士略显颤抖的跟在了她后面，二号与四号战士则在最后断后。 返程过程之中，三号战士明显表现出了极其恐惧的现象。他手脚开始不协调，判断力也明显降低。如果不是有其余三人保驾护航，单单依靠他自己，恐怕不太可能爬出来。 在快到出口的时候，三号战士表现出了一定精神错乱的迹象。通过其余几人的摄像头，陆铭清晰看到，三号战士此刻已经不再前进，而是在那里凄厉的嚎叫着，挣扎着，甚至于用头盔在勐烈的撞击岩石。其余几人想要制服他，却因为地形过于狭窄，根本无从着手。 幽暗潮湿的地下，狭窄曲折的裂缝，如同鬼哭狼嚎一般的凄厉惨叫，伴随着如同癫狂一般疯狂扭动的人体，这一幕充满了诡异与恐怖的气息。 对于一名精锐战士来说，被吓到这种地步，甚至于无法自主行动，陷入癫狂，或许是一个绝大的耻辱。但陆铭心中清楚，哪怕是心境修为到了“古井无波”地步的智光大师，都曾经被这恐惧吓到精神崩溃。 在恐毒毒素面前感觉到恐惧，实在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便在陆铭担忧之时，却见何薇从腰间抽出一支注射器，单手弹飞了针帽，狠狠一针便扎在了三号战士胳膊上。才几秒钟而已，三号战士便失去了意识。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如何将失去意识的三号战士运出去了。这很困难，毕竟地形太过复杂狭小。但这并不存在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无非是多费一些力气与时间而已。 又过了几十分钟时间，三号战士终于被扒出了裂缝。其中一名战士一把将他扛起，飞速冲向了外界。消毒人员早已严阵以待，快速进行了系统性的消毒之后，便将他转交给了医护人员。 他的一条命算是保下来了。 首战遇挫，何薇不得不先退出滨海大厦进行修整。 “人员太少不利于展开行动。我再调几名精锐战士过来配合你，第二次行动，人员增加到六个吧。” 张定山提出了建议。何薇在片刻思考之后，却摇了摇头。 “不，不要增多，要减少。三号战士防护服破损固然有运气不好的缘故，但人太多，挤不开，行动不便也是一个原因。这一次，我只带一个人去。” “一共只有你们两个人？” “足够了。” 张定山默然片刻，最终点头。 他相信身为行动一线人员的何薇在这件事情上有足够理智的判断。 陆铭则说道：“我注意到的是，之前使用机器狗进行探测的时候，相关设备并未检测到恐毒毒素存在。” “确实。” “之前机器狗没有，现在换成人却有了，这意味着什么？” 面对陆铭的询问，何薇默然片刻后，一字一顿道：“楼神那家伙知道我们来了。且，我们的探测行动，给它造成了威胁。” 陆铭点了点头：“下一次探测行动，有可能要与未知生命直接交锋。还是多带几个人吧。” 何薇却再次摇头：“反正带不进去重武器。只依靠轻武器的话，两个人如果不行，那再多几个人也不行，反而容易误伤。 再说，这次探测仍旧以探测为主。情况不妙，我会立刻撤离，回来制定了针对性的方案之后再进去。人多的话，撤离也不方便。” 休息了几个小时时间，何薇与二号战士两人再次出发。 这一次，两人不仅穿上了双层防护服，还更加重视了对于它的保护，行动之间更多了一份小心。 仍旧如同上次一样，两人耗费了将近一个小时时间，才来到了那个岩洞边缘，随即开始绳降。 这里的坡度，对于机器狗来说难了些，对于人来说，小心一点其实还是可以攀爬的。只不过为了保险，两人仍旧采取了绳降的方式，务求万无一失。 伴随着高度的不断降低，夜视仪之下，更多之前未曾见到过的景色逐渐出现在了人们面前。但谁都没有过多关注这些景色。两人的目标十分明确，那便是之前拍摄到“菌王”的地方。 绳降了大约二十多米距离，两人迎来了一段较为平缓的坡面。走了一阵，前方再度出现一道陡峭的崖壁。 悬崖幽深，看不到底部，不知道有多深。且极为陡峭，不可能徒手攀爬。 “你留在这里，看好绳子。我下去。” 何薇对二号战士下达了命令。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渗透 如果何薇绳降下去，绳子却被某个未知存在给弄断了，那就麻烦大了。虽说后续也能有支援力量到来，但至少也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在这里留一名看守人员是有必要的。 “是。” 二号战士听从何薇指挥，留在了这里。何薇则开始了绳降之前的准备工作。 便在这个时候，一个数据忽然发出了警告。 “空气监测设备检测到恐毒毒素浓度在快速攀升。” 自从上次探测失败之后，这处地下空间的空气之中一直都含有相当浓度的恐毒毒素。这一点，人们心中俱都清楚。而，全程穿着防护服的何薇两人，其身体体征并未报告异常。这似乎表明，防护服对于恐毒毒素的防护是十分有效的。 此刻，恐毒毒素的浓度再一次提升了。 虽然暂时并未出现威胁，但这仍旧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何薇，二号，你们感觉如何？” “良好。” “我感觉良好。” 听到两人回答，陆铭慢慢放下了心。 “注意一定要保护好防护服，千万不要让防护服破损。” 陆铭知道，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这一次，两人一定会十分注意防护服的破损问题，且，外层防刺防弹服的样式也做了一些调整，为内层的防护服提供了更多的防护，但他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收到。” 画面之中，何薇做好了准备工作，系着绳子，慢慢下降到了山崖之下。 这一次悬崖要比上一次深了许多。直直降了二十多米，还没有到底。但此刻，有了合适的视角，借助夜视仪，她已经能勉强看到底部的情景。 两侧山崖相夹之间，形成了一条弯曲的峡谷。峡谷大部分狭窄曲折，唯有前方一小片地方还算开阔与平整。 在那片平整谷底的左侧仍旧是幽深的地下裂缝，不知道通向那里。右侧则暂时看不到。 而，依据之前的视频资料分析，那个疑似“菌王”的东西，就在这里。 此刻距离底部，大概还有十多米的距离。 因为一些岩石的阻挡，此刻何薇无法直接看到那片平台之上的情景。这需要她先升降到峡谷底部，再向前走动一段距离才能看到。 一片黑暗之中，何薇小心翼翼的下降着。通讯频道之中一片宁静，除了呼吸声之外，仅有不小心碰倒山岩发出的声音。 恍忽间，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如何，陆铭忽然间感觉，何薇的呼吸，似乎要比之前急促了一些。 他立刻转头，看向了生命体征数据，便看到，她的心跳次数，此刻已经到达了82次每分钟。 攀岩可以算是剧烈运动，在这种状况之下，心跳提升一些似乎不算是什么异常。但他还是问道：“何薇，你感觉如何？” 何薇的回答出现了一点延迟，似乎她也有一点迟疑，有一点不太确定。 “良好。” 陆铭暗暗松了口气。 绳降继续。在距离底部大约还有五米左右的距离时，陆铭注意到，何薇的心跳次数，再度攀升到了95次每分钟。 对于何薇这种常年接受身体训练的人来说，这已经不是剧烈运动所能解释的了。 “何薇，你是不是感觉有些害怕？” 通讯频道之中，何薇的声音仍旧间隔了一段时间才传回来。 “……是。” 陆铭一颗心瞬间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防护服又破损了？怎么可能？这次可是双层防护服！怎么可能两层都破？ 不，不可能是破损。如果是防护服破了，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小口，在如此高浓度的恐毒毒素之下，恐怕何薇早已经被吓到失去神智。 如此高浓度的恐毒毒素，恐怕智光大师来了，也只有被当场吓死的份儿！ 不是破损的话……难道是渗透？ 因为恐毒毒素浓度过高的缘故，少量毒素连双层防护服都穿透掉，渗透到了内部？然后经由皮肤或者呼吸道吸收，开始侵袭何薇的身体？ 在之前的调查之中，恐毒毒素并未出现能穿透防护服的特质。但，此时此刻，人类世界对于恐毒这种有机毒素的了解仍旧相当有限，人工合成路径仍未确定。又因为标本采集困难的缘故，实验很难展开。 说不定恐毒毒素在极高浓度之下，就是能表现出渗透特性呢？ 这就有些措手不及了。 毕竟，何薇此刻的装备，已经堪比安全等级最高的四级生物实验室的防护等级了，不，是比那还要高，毕竟防护服都穿了两层，谁能想到，这仍旧防不住恐毒？ 张定山当机立断：“任务取消，何薇，立刻返回！救援队立刻出发前去接应！注意，救援队员穿三层防护服！” 三层防护服是最多的了。如果再多，便会因为太过厚重，而对行动造成严重影响。 陆铭明显可以察觉到何薇有些挣扎。似乎此刻她所受到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对于是否要再次放弃任务有些犹豫。但片刻之后，她还是服从了张定山的命令。 “是。” 通讯频道之中传出了一阵人体动弹的声音。经由二号战士摄像头的拍摄，陆铭也看到何薇在做一些动作，似乎在由下降姿态改为上升姿态。只是因为角度限制和岩石遮挡，看不太清楚。 片刻之后，何薇姿态调整完毕，开始奋力向上攀爬。但在二号战士的视野之下，何薇攀爬了大约两三米的高度，竟然又停下了。 通讯频道之中，何薇剧烈的呼吸如同风箱一般。 “我，我没有力气，爬，爬不动。” 她的话语之中有一丝颤抖。 没有力气？ 何薇会没有力气？ 开玩笑，这怎么可能？ 难道，恐毒毒素的侵袭更严重了？ “二号，拉何薇上来！” “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铭感觉，二号战士的声音之中，竟然也有了一丝颤抖。 他心中满是不祥的预感。他转过头来，看向了二号战士的体征数据，于是便满是惊悚的看到，此刻他的心跳竟然攀升到了126次每分钟。 他也受到了恐毒毒素的侵袭！并且，似乎情况比何薇更严重！ 镜头之下，陆铭看到二号战士的双手有些颤抖的握住了绳子，然后用力向上拉。但无论他如何用力，那绳子都纹丝不动。 陆铭知道，何薇虽然战力超群，但体重并不大。以二号战士的体质，拉起何薇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现在，他也拉不动了。 陆铭心念电转，便听到张定山的声音忽然间变得柔和而平缓，不再如同刚才那样满是凝重。 “何薇，二号，不要担心，救援队很快就到。现在，你们维持现状，再坚持一会。” 声音之中满是让人信服，满是足以抚慰人心的力量。 “是。” 此时此刻，等待救援队到来，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但陆铭心中清楚，救援队的到来，至少还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么长时间，两人能坚持住么？ 尤其是，何薇现在处于半空。一旦出现失误，掉下去，那就万事皆休。 就算摔不死，防护服也大概率会出现破损。而在这种环境之中，防护服一旦破了，那就必死无疑。 陆铭看向了医疗顾问。 “这种情况，能不能打镇定剂？” 如果精神意志无法抵抗这种恐惧，那就用药物来应对！用药物来抑制杏仁核、海马体、大脑皮层等器官的兴奋度。 但医疗顾问紧张的思考片刻之后，却摇了摇头。 “除非能迅速降低环境之中恐毒毒素的浓度。否则，不建议打。” 之前那名防护服破损的战士在受到恐毒毒素侵袭，迫不得已打了镇静剂之后，可是很快就离开了这处地下岩洞的。 但现在，何薇与二号两人很显然短时间内无法离开。 怎么办？ 看着仍旧不断恶化的生命体征数据，陆铭大脑开始了紧张的思考。 他知道，生命体征数据每恶化一点，距离两人失去理智，陷入癫狂状态就更接近一点。而，一旦失去理智，在这种环境之中，就算最终不被吓死，也会撞死，摔死。 忽然间，一点灵感出现在陆铭脑海之中。 他身体前倾，来不及向张定山请示，便快速说道：“何薇，不要上升，下降！继续下降！到菌王那里去！ 不管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它还在那里，那就先毁掉它再说！” 张定山勐然抬头，在陆铭话音刚刚落下之时，立刻道：“执行！服从命令！” 似乎被张定山的话语勐然间惊醒，何薇的声音再一次传了出来：“是……好。” 向下降落，总要比上升节省许多力气。以何薇此刻的体能，继续下降还是可以做到的。 于是，透过何薇头盔摄像头的视角，陆铭便看到画面之中，岩壁在缓缓的上升，这很显然便意味着何薇在慢慢下降。 在这一刻，陆铭只能寄希望于，无论那个疑似“菌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无论它是活物也好，死物也好，都一定还要在那里，然后能被何薇顺利摧毁。 如果那东西不在那里了，以何薇此刻的情况，想要再次搜索，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做到的。这便意味着这唯一的希望也将泯灭。 同时，陆铭还要寄希望于，那个疑似“菌王”的东西，真的是楼神本体，或者，至少也应该是楼神指挥恐菌的某个必经阶段，必需物品。 这样一来，一旦将菌王摧毁，恐菌便会失去楼神的指挥，转而退化为只能依靠本能行动的单细胞生物。 仅仅只剩下本能的话，它们必然不会再如同此刻这样，拼命分泌恐毒毒素，以图杀死这两名人类入侵者。 这样一来，何薇与二号战士此刻所面临的危机便会解除。 ——就算空气之中的恐毒毒素不会消失，但它们的浓度至少不会再次升高吧？ 此时此刻，这个方案，似乎是挽救何薇与二号战士生命的唯一办法。 同时，这，似乎也是终结此次“凶宅”桉，彻底消弭恐菌外泄风险的唯一希望所在。 毕竟，如果楼神无法再指挥这处地下溶洞的恐菌的话，想当然的，它连滨海大厦之中的恐菌也将无法指挥。到那时候，由滨海大厦为主体构建而成的镇龙桩阵法便也无需担心再被恐菌损坏。 这个方案背后所预示着的巨大潜在收益，以及方案执行失败之后所可能面临着的巨大代价，让陆铭一颗心高高提起，始终无法放下。 通讯器之中，何薇的声音再次传出。 “我……我已降落到谷底。” “好，立刻去干掉那东西！” “是。” 视频画面之中，面前的山崖、岩石、峡谷等景色俱都有些摇晃，有些颤抖。这似乎预示着何薇此刻的状态。 恐毒毒素正在侵袭她的身体，正在通过影响脑部结构的方式，来影响她的思维。 她的呼吸愈发急促了。但她仍旧没有停下脚步，仍旧在慢慢的前进。 “快，快……加油……” 陆铭紧紧的盯着屏幕，在心中无声的为何薇加着油。 又转过一处凸出来的岩壁之后，前方，一处中间有着坑洞的山岩呈现在了陆铭面前。 陆铭精神一振。 在这处山岩出现在视野之中的第一时间，陆铭便将其认了出来。 它就是当初那台机器狗在翻滚下山崖之时，拍摄到的遮挡了“菌王”的那处山岩！只要再绕过它，就是当初菌王所在的位置！ “就在前面了！何薇！加油！” “我，我……我没事。” 何薇的声音颤抖的愈发厉害了。镜头也开始不规律的抖动着，像是帕金森病人拿着勺子的手。 通讯频道之中传出了卡察一声响。下一刻，陆铭便看到视野之中出现了一杆枪，看到了何薇颤抖着的手，将弹夹推到了弹仓里面，然后枪械抬起，瞄准了前方。 虽然满是颤抖，但这一系列动作仍旧十分流畅，流畅到似乎根本不需要思考，单纯只是肌肉记忆一样。 镜头的高度降低了一点，似乎此刻何薇伏低了一点身子。 这应该是她摆出了战斗姿态。 第一百四十章 失误 镜头继续向前推进。慢慢的，枪杆已经翻过了那处山岩，再接着，何薇的身体也从那处遮挡了菌王的山岩之后走出。镜头转移，将前方那个东西纳入到了视野之中。 陆铭再一次看到了那个“菌王”。 直到此刻，陆铭才真切看到，原来，这个菌王，并不是悬浮在空中的。 在它下方，有一个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小台子，是那小台子在支撑着它。 因为这个菌王较长的缘故，它的两侧便延伸到了小台子之外。在之前那块岩石将这处小台子遮挡住之后，看起来便像是悬浮在空中一样。 何薇略微有些踉跄的走过去，直接用枪杆敲了敲那东西。在枪杆敲击到这玩意儿上面之时，陆铭只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下了。 这，这，直接拿枪杆敲？没，没胆子这么大的人吧？ 但幸好，预想之中的可怕场景，譬如这玩意儿忽然间变成怪物之类，并没有出现。陆铭只听到了敲击石板之类的冬冬声。 “似乎是石头凋刻成的，不是活物。” 勉力平复下思绪，陆铭脑海之中刹那闪过一个念头。 不是活物么？那么……又是谁在这里留下了这个石凋？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个石凋，和楼神，和恐菌，又是什么关系？ 陆铭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想法暂时驱逐出脑海。 此时此刻并不是进入深入思考的时候。 “不管它是什么，毁掉它再说！” 张定山沉声下达了命令。 这玩意儿总归不是人类留下的。且，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玩意儿对于恐菌，对于楼神来说，都必将具备极为特殊的意义。 敌人越是重视的，我们便越是千方百计的要将其毁掉。 “……好。” 何薇略有些颤抖的从腰间拽下一块封装好的塑胶炸药，直接贴在了那菌王之上。之后，何薇蹒跚着向外走，再度躲在了那处山岩之后。 她呼啦一下，如同瘫软一般背靠着岩壁坐在了地上。陆铭听到，她的呼吸似乎更加勐烈急促了一些。 镜头之前，陆铭看到她的手指伸向了另一条手臂上的引爆器上。 只要她按下按钮，那块塑胶炸药立刻就会爆炸。而，如果那个“菌王”真的只是岩石构成，而不是什么特殊材质的话，它就必然会伴随着这一次爆炸，瞬间被炸成碎片。 但……何薇的手指颤抖着，游移着。它明明已经放在了按钮上方，但始终没有按下去。 “除，除了恐惧之外，现在，我，我还感受到了愤怒和威胁的情绪。” 何薇喘息着，断断续续的说道。 愤怒和威胁？ 恐毒毒素只能在人体之中引起恐惧相关的情绪，不能引发其余情绪。这一点，是在多次试验，甚至于好几人因此而死去才确定的事情。 那么，愤怒和威胁从何而来？ 陆铭瞬间想起了之前己方试图与楼神沟通，在滨海大厦之中所展开的心灵感应试验。 于是他立刻确定，何薇所感受到的愤怒与威胁的情绪，极大概率是来自于楼神。 这一次，楼神竟然主动开始与人类沟通了！ 这可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这意味着什么？这必然意味着楼神感觉事态严重紧急到了一定程度，所以不得不出面，试图依靠这种“沟通”，依靠自己所能附加给人类的某种情绪，来阻挡某件事情的发生！ 它不希望何薇引爆那颗炸弹，不希望菌王被毁掉！ 且不管那菌王究竟是否就是楼神本身，又或者菌王究竟是否是楼神用于指挥恐菌的某种必需媒介，这都足以再次证明菌王的重要性。 既然如此，己方就更应该将其毁掉！ 何薇不可能想不明白这一层关系。她在犹豫什么？ “我，我好……害怕。我，我感觉，一旦，一旦引爆，就，就会有很，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陆铭默然。 他想起了当初在滨海大厦之中，被吴庆福操控楼神，楼神又操控恐菌释放恐毒毒素，威吓其余几名老板不得不签下不平等条约的事情。 在那极致的恐惧之中，大多数正常人类都不得不服从吴庆福的意志。唯一一名已知的逃过了这恐惧威吓的人，还是因为杏仁核先天发育不良才逃过的。他不能算是正常人类。 现在，何薇也遭受到了这种威吓。不仅如此，她还遭受到了来自楼神的亲自沟通，承受到了愤怒与威胁的情绪。 两相叠加，陆铭相信，此刻何薇所承受的，必然要比当初那些老板们所承受的更加沉重。 “我，我按不下，下去，我，我做不到，我……” 伴随着何薇满是颤抖的语言，陆铭似乎看到了她苍白的，满是汗水的脸庞。 陆铭知道，自己不能强求何薇更多。如果换做是自己在那种情况下，说不定早就被吓到精神崩溃了。 “我，我，我去你娘个，个婊子养，养的，啊啊啊啊啊！” 通讯器之中，何薇忽然间咆孝了起来。画面剧烈的抖动之中，陆铭恍忽间看到，何薇的手指终于狠狠的按了下去。 她按的如此用力，就像那个按钮是她的毕生仇敌一样。伴随着这一下按下，她的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的前扑，摔倒在了地上。 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碎石扑簌簌落地的声音。就算陆铭此刻看不到画面，也能想象出那种硝烟弥漫，碎石遍地的情景。 视频画面之中，何薇勐烈的喘息声再次传了出来：“呼，呼……我，我已摧毁，摧毁，菌……菌王。” “很好。你现在状态如何？” “还，还行。” 她双手撑地，用力的挣扎着爬了起来，然后摇晃着走出去。于是陆铭再次看到了之前菌王所在的地方。 那处小石台连带着上面的菌王，此刻都已经被炸碎。峡谷地底满是碎石。 何薇走过去，勉强搜索了一遍，便捡起了一块材质与其余碎石略有些不同的石块，然后将其顺手塞进了腰间的标本箱里。 那是之前构成菌王的石块。 “好，何薇，就地警戒，等待救援。” 张定山的声音仍旧凝重。 此时此刻，这个疑似菌王的东西，虽然已确定对于楼神，对于恐菌来说十分重要，但它究竟是什么，此刻仍旧无法确定。 虽然推测之中，有毁掉菌王，便可以杀死楼神，或者截断楼神对于恐菌指挥的可能性，但因此而引发其余什么未知变化的可能性也同样存在。 此刻仍旧不到脱离险境的时候。 何薇慢慢的走到了岩石之后，再度坐下，并将枪械拿出，放到了腿上。 “救援队到哪儿了？” 一名工作人员汇报道：“报告队长，预计还需42分钟可以抵达悬崖边缘。” 虽然心中已经十分急切，恨不得让救援人员们立刻便能将何薇与二号战士救出险境，但陆铭还是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沉声道：“让救援队成员千万小心，注意千万不要损坏防护服。” “是。”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沉默之中，陆铭忽然间听到了何薇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不，不要，别杀我，别杀我……妈妈，救我……” 陆铭一颗心再度下沉。 这很显然意味着，何薇此刻的神智已经有些模湖了。 她哪儿还有妈妈？她妈妈早已经去世了。 陆铭知道，何薇幼年父亲便因车祸死去，之后她一直被母亲抚养长大。但她母亲也在她十二岁那年因病逝世。之后，何薇依靠社会福利才完成了学业，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才加入了星球安全局。 平常时候，何薇从未提起过她的家人。但现在…… 陆铭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环境监测团队。 “恐，恐毒毒素的浓度，还在，还在提升之中……” 这怎么可能！ 菌王已经被摧毁了！恐菌们怎么可能还在分泌毒素？ 难道，那个菌王不是楼神的本体？也和楼神指挥恐菌无关？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会存在于这里？ 陆铭脑海之中纷纷乱乱，完全理不清头绪。张定山则沉声道：“何薇，醒醒。” “何薇，何薇！” 陆铭也呼唤了起来。 良久，何薇才似乎终于清醒了一点。她的声音之中仍旧满是颤抖：“队长，陆，陆铭，我，我很害怕，我感觉，楼神越来越愤怒了，它，它已经疯狂了，它要杀了我……” 楼神还在？楼神没死？楼神仍旧能通过这种心灵感应的方式，将信息传递到人脑之中？ 难道，己方摧毁“菌王”的行动，不仅没能消灭楼神，反而更加激怒了它？让它更疯狂的指挥恐菌分泌恐毒毒素？ 难道自己之前提出的策略，不仅没能帮助何薇和二号战士脱离险境，反而……反而更加将他们推入到了危险的深渊？ “张队，陆警长，二号战士此刻神智已经不清了。” 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传了过来。 此刻距离救援队到达，至少还有半个小时时间。而，救援队带着他们撤离也是需要时间的。还有，如果两层防护服都无法完全阻隔恐毒毒素的渗透，那么，三层就万无一失了吗？ 万一到时候，就连救援队员们都陷入险境了怎么办？ 好吧，暂且认为三层防护服可以支撑救援队员们在这里支撑下来，毕竟这是唯一的希望所在，那么，就算有了这个前提，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何薇与二号战士也不可能支撑那么长时间。 怎么办？难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死去？尤其是，他们是因为自己的决策失误，才导致处境更加恶劣的！ 如果没有彻底激怒楼神，说不定在两层防护服之下，他们还能再支撑更长一段时间，支撑到救援队到达！ 是，是我害，害死了他们……？ 陆铭一颗心在不断的颤抖。 不行，绝对不行，不行！ 我并不是害怕承担决策失误的责任，不是害怕受到惩罚，我只是不能眼看着两人就这么死去，两条生命就这么消失！ 尤其是何薇，她是我的队友！ 可是，该怎么办？能怎么办？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办法能扭转局面？ 陆铭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此刻，他的思维已经进入到了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状态。 恍忽间，一个想法勐然间从他脑海之中出现。 “依靠精神意志来抵御恐毒毒素的侵袭并不是不可能做到！当初的智光大师在恐毒侵袭之下就没有死！哪怕他精神已经崩溃了，但他没有死！” 可是，智光大师的心境修为，已经到达了古井无波的地步。而，何薇与二号战士的心境，两人的意志力，精神力，很显然不可能达到智光大师的程度。 “两层防护服之下，何薇与二号所受到的恐毒侵袭，说不定没有当初智光大师严重！总之，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 “陆铭，你打算怎么试？” 陆铭转头，对着救援队负责人喝道：“立刻把此刻在场的人里，最熟悉二号战士的人找来，从二号战士最关切的人或者事入手，尽可能唤醒他的求生意志！” 救援队负责人立刻道：“我就是。我和他一个村的，从小带着他玩！” “上！” 救援队负责人大概理解了陆铭的意思。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扑到另一台电脑边，拿起话筒就大吼了起来：“黑皮，你他娘的还想不想娶我妹了？我可告诉你，我妹可是说了，你要是死了，她就嫁给别人了！” 视频画面之中，传出了二号战士满是颤抖的声音：“杨哥，小彤她，她真的在等我？” “你她娘的傻啊！你光知道傻乎乎的送礼物，连个手都不敢牵，你倒是托人来提亲啊！你还等着我们家主动啊？” …… 好像有效！ 陆铭凝聚精神，再一次开始了快速思考。 何薇最关心的是什么？此时此刻，谈论时没话题，能将她的精神从恐惧之中引开，降低恐毒毒素的影响，激发她的求生意志？ 有了！ 陆铭身体前倾，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何薇，两广那边，有一种烧鹅，你吃过没有？我吃过一次，那口感，那味道，咋说呢，啧啧……”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定向腐蚀 陆铭话音落下，视频画面之中，却仍旧只有何薇散乱急促的呼吸声，似乎她根本没有听到陆铭的话语。 陆铭等待了片刻，刚想再说些什么，何薇终于说话了。 “荔枝木烤的那种，那种烧鹅？我，我吃过，味道，不错，很，好吃。” 见何薇终于回话，陆铭精神一振。 但似乎，烧鹅这种食物，并不足以激发起何薇足够强烈的食欲。她或许较为喜欢，但应该还到不了念念不忘的地步。 这不行。 陆铭思考片刻，果断道：“和那种差不多，但做法有些区别。这是我在两广那边的一个亲戚的独家做法。他们家在大山里，得走两个小时的盘山公路才能到山脚下，然后再爬一千多级阶梯才能到他们村子。那是个小村子，一共只有几百口人。” 何薇的注意力似乎凝聚了一点：“山里的？” 陆铭知道，对于何薇这样的老饕来说，来自于深山、远海等荒凉，人迹罕至的地方的食物，似乎都会有一种特殊的加成。似乎同样一种食材，来自那种地方的就总会更好吃一些。 “对，山里的。我前几年在那个亲戚家住过几天，他们给我做过。他们那里的鹅都是本地独有的品种，平常都是散养，吃野果喝溪水。” 何薇迟疑道：“运动量大的话，肉会，会柴。” “不会。” 陆铭断然否定：“要宰杀之前，他们会把鹅圈养起来，圈个半个月再杀。前期做法和平常的烧鹅差不多，就是在腌制的时候，会用他们那里野生的一种香料，味道很特殊，不好形容。烤的时候，也不是用的荔枝木，而是一种野果的木头，我吃过那种野果，有点像是梨，呃，可能是野梨。” “吃起来什么味道？” 陆铭一边回忆着，一边讲述道：“肉不肥，但也不硬，有点筋道的感觉，略有点辣味和甜味，很好吃，我形容不出来。” “鹅肉还能做得筋道？” 何薇的话语之中略微有些不可置信。 “对啊，确实有些筋道。尤其是那种大块的肉。当时在山上，我看他们做的时候，好像是先得卤制一会。” “烧鹅还要卤？这不是烧鹅吧？” “我哪儿知道啊，他们就是这样做的。他们本地都叫烧鹅的，可能和外边的不太一样？” “不行，我得尝尝。” 陆铭精神一振：“行啊，到时候我带你去啊，那是我亲戚家，对我可亲了。我提前告诉他们，让他们先把鹅圈起来。” “那个……外边吃不着？” “这是他们当地的做法，外边哪儿能吃到啊。照这种做法折腾，那得卖多少钱一只，谁买啊？想要吃正宗的，就得到当地去吃。” 何薇若有所思：“也是，成本太高了。” “就到我亲戚家里去吃呗，不是我吹，那里风景真不错。他们村子旁边还有条小溪，小溪水最多半米深，有很多鱼，鱼的味道也很鲜。山里还能挖笋，能采蘑孤，用他们那里的腊肉一炒，那味道……” “不错，一定得去一趟。” “那次，我亲戚家哥哥带我进山……” 陆铭唾沫横飞，一边竭尽全力的回忆着，一边向何薇讲述着。在他的讲述之下，那个偏远落后的小山村似乎有了某种足以令食材出现美味加成的魔力，再平平无奇的东西，到了那里都会出现奇特的变化。 一直到陆铭感觉有些词穷，不知道再讲些什么的时候，旁边，救援队队长终于说出了那句几人期待已久的话语。 “救援队已经到达！” 陆铭精神一振。 “何薇，再坚持一会，救援队已经到了！” “别管什么救援队了！你再详细给我讲讲，那里的泥鳅是怎么做的？放不放辣椒？” 陆铭一怔，只得道：“放啊，他们那的人都喜欢吃辣……” 一边讲着，他一边看向了救援队队长。救援队队长心领神会，立刻道：“目前为止，尚未接到救援队队员汇报感受到恐惧的报告。不过他们的心跳与血压数据俱都出现了一些异常的波动，但都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陆铭松了一口气。 他一边尽力讲述着拖延着时间，一边通过何薇头盔上的镜头观察着外界的情景。当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且看到穿着厚重防护服与防刺防弹服的救援队员终于到达何薇身边之时，他终于松了口气。 终于坚持到了这一刻。 前来救援的人员携带了之前未能携带的自动升降设备，安装之后，轻而易举便将队员们以及暂时丧失行动能力的何薇提了上去。之后一群人迅速开始撤离。 当人们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滨海大厦地下那条通道的末端之时，陆铭一颗心终于完全放下。 这意味着，何薇与二号战士两人彻底脱离了危险。 最终脱险的何薇显得十分疲惫。在与陆铭和张定山两人见了一面之后，她便在监护之下沉沉睡去。这个时候，陆铭的注意力才再一次回到了桉子上。 “那片菌王的残骸拿去检测了么？” “报告陆警长，已经拿去检测了。分析团队说，结果大概会在四个小时后出来。” “好。” 在等待结果出现的时间之中，一次何薇缺席的例会再次召开。 “目前来看，摧毁‘菌王’，无助于解决楼神问题，反而更加激怒了它。” 陆铭语气之中略有些愧疚：“对不起，是我的责任。” 吕卿良缓缓摇头，张定山则道：“在做一件事情之前，没人能知道会有什么结果。这次事件，你没有责任。” 吕卿良也道：“只要不做事就绝对不会犯错，但那没好处。” 陆铭默然片刻，道：“我有些担心，如果楼神已经被激怒，那么，滨海大厦的墙体结构损坏速率会不会再次提升。” 愤怒的楼神可以指挥恐菌不顾一切，不计后果的分泌恐毒毒素，那自然也可以不计后果的腐蚀墙体材料，加速对滨海大厦的破坏，加速对镇龙桩阵法的破阵进程。 “我已经吩咐建筑修复团队严密监测，一段时间后就会有结果。现在，大家都忙了这么久，先休息再说。” 躺在休息室的床上，陆铭明明疲倦已极，但仍旧没有一点睡意。 他意识到，伴随着菌王被摧毁却未收到成效，反而恶化了局势这件事情，己方几乎已经可以算是失去了控制局面、以较小代价解决凶宅事件，消弭恐菌外泄危机的最后一道手段。 连那个地下溶洞都冒险探查过了，连菌王都冒险摧毁了，别的还能有什么办法？ 难道真的只能依靠最终手段，依靠一颗氢弹，来彻底消弭这些威胁，彻底将恐菌族群毁灭？ 陆铭不甘心于这种结局。这不仅仅是因为行动二队为这件事情忙碌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更是因为，这毕竟是一座城市，一座生活着百万居民的城市啊…… 辗转反侧之间，几个小时时间悄然过去。当张定山发出集合指令之时，他再次起身，洗了把脸便来到了会议室。 “菌王残骸的分析结果出来了。” 张定山操作一下，会议室投影仪上便出现了残骸放大之后的画面。陆铭从上面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凸起与凹陷，一点都不平整。 “专家认为，之前的菌王石凋，其实并不是被凋刻出来的。他们没有检测到相应的受力痕迹和金属残留。他们认为，这更像是某种定向腐蚀工艺腐蚀出来的。” 吕卿良问道：“腐蚀？这原本是一整块石头，然后在不同的部位添加不同剂量的腐蚀剂，一点一点腐蚀成最终这个样子？” “对。不仅如此，专家比对了滨海大厦楼体材料受损的状态与菌王残骸受腐蚀的状态，发现两者之间十分相似，虽然无法确定，但极大概率是基于同一种模式。” 陆铭缓缓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最终证据，但这其实也基本上揭示了真相。 菌王石凋，是一个一个微小的恐菌，生生腐蚀出来的。 没有智慧，唯有本能的微小恐菌，竟然能万众一心，齐心合力腐蚀出与自己身体放大之后一般无二的形状？ 这是很诡异的一种情况。但放在当前的事件之中，却又十分合理。毕竟，有了楼神的指挥，恐菌做出什么事情都不意外。 现在的问题只剩下了一个。也即，楼神指挥恐菌弄出这样一件东西做什么？又或者将这个问题换一个表述形式，菌王石凋，对于楼神来说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己方毁掉菌王石凋，楼神会被彻底激怒？ 形式不同，但这几个问题其实都只是同一个问题。 会议室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陆铭构思了几种可能性，但因为没有任何实证，且俱都显得太过无稽，最终并没有讲出来。 便在几人的思考之中，建筑检测团队的一名负责人发来了通讯请求。 收摄心神，三人将注意力同时放到了这名负责人身上。 投影仪之中，带着安全帽，穿着防护服的建筑修复团队负责人，站在满是支撑柱的滨海大厦之前，神色隐约能看到有些焦急。 “张警长，陆警长。我们团队通过监测发现，在这几个小时之中，滨海大厦墙体内部的温度提升了大约0.1摄氏度。” 陆铭怔了一下。 温度提升了0.1摄氏度？这意味着什么？ 那名负责人立刻解释道：“那种腐蚀性物质与滨海大厦墙体材料相互反应，会有一定的热量释放出来。但这热量很微弱，在滨海大厦墙体并不算厚，与外界存在充分热量交换的机制之下，通常情况下，我们都无法检测到明显的温度升高现象。” “0.1摄氏度……属于明显的温度升高现象？” “对。” 陆铭默然。 这很显然意味着，此刻在滨海大厦的墙体内部，那种腐蚀性物质与墙体材料之间的反应剧烈到了一定地步。而这，便意味着墙体受损的速率再一次极大提升。 楼神被激怒之后，破坏镇龙桩阵法以图脱困的脚步，再一次加快了。 这又是一个坏消息。 张定山沉声道：“现在，滨海大厦出现整体性损坏的概率，还有多长时间攀升到50%？” 50%，是一个重要节点。世界政府会以这个节点为基准，提前一个月对阳原市展开整体搬迁避难工作。所有生活在这个城市之中的居民，都会被迁移到别的地方。任何具备足够价值的东西都会被运走。 一百多万人背井离乡，自此失去家园。 搬迁完成之后，氢弹便会降临，将一切都毁灭掉。 建筑修复团队负责人沉吟了片刻，说道：“无法太过准确的预测。但应该在35-45天之间。” 之前，建筑修复团队的预测是，至多两个月，也即60天时间，滨海大厦出现整体结构性损坏的概率，便会提升到50%。现在，则减少了15到25天的时间。 “这个结果上报了么？” “刚刚上报。” “好。” 通讯切断，会议室之中再次沉默。良久，张定山才道：“上级的通知，应该很快就来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还未过半小时时间，李文华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投影仪上。 此时此刻，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上级已经做出决策。从此刻开始，阳原市周边几个城市即刻开始暗中准备接收搬迁居民，接收搬迁物资。在第六天的上午十点，搬迁疏散通知会正式下发阳原市。” “理由是什么？” 陆铭知道理由究竟是什么并不重要。但他还是喃喃着，下意识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李文华道：“阳原水库所在区域发生不明原因地质活动，有可能导致阳原水库溃坝，淹没整座城市。” 阳原水库是一座大型水库，如果它溃坝，淹没整座城市轻而易举。 陆铭默然。 “你们还有大约七天的时间来尝试改变这一百多万人的命运。但……” 李文华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下意识的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尽力了，还是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吧。这不怪你们。” 第一百四十二章 让子弹飞一会 就像吕卿良之前所说的那样，只要什么都不做，那就绝对不会犯错。而只要去做，那就必然有概率会出错。 凶宅事件发展到现在，结果不能说好。但李文华很显然没有对行动二队做出惩罚的打算。 所有人心中都很清楚，如果此刻行动二队受罚，那么，以后整个行动处的风气恐怕就要堪忧了。 李文华的身影消失，会议室之中仍旧一片沉默。 陆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他只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像是没了力气，没了精神，有一种一切成空的感觉。在这之后，则是隐隐的不甘与愤怒。 他知道，此刻，在阳原市周边的那些城市，恐怕有无数人正在忙碌。 数不清的人正在会议之中讨论着搬迁计划的实施细则，后续安置。 大量的施工人员和建筑材料正在向某些指定的区域汇聚，他们将会在这里建出临时安置点，让搬迁而来的原阳原市居民们能有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数不清的方便食物正在搭乘卡车、火车、飞机之类的交通工具汇聚到这里，成千上万名治安员、医生等人，正在被紧急调动而来。 要安置一百多万居民，是一项极大的工程。而让人们可以做出提前准备的时间，仅仅只有差不多一周。 良久，张定山终于说话。 “大家都先去休息吧。忙了这么长时间，该休息一会儿了。” 说着，他首先起身向外走去。视频画面之中，吕卿良苦笑着对陆铭说了一声“再见”之后，也切断了通讯。 陆铭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身子向后瘫倒在了座椅靠背上，只感觉心中满是烦乱。 他最终没有去休息，而是离开了临时指挥部这里，漫无目的的在这座城市之中随意走动着。 来到阳原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忙于工作，陆铭始终没有来得及在这座城市之中走一走，看一看。 现在，任务几乎已经迎来了失败，他也终于有了时间来做这件事情。 此刻时间已经是黄昏。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这距离滨海大厦仅仅一公里之外的地方，便和滨海大厦那里如同两个不同的世界。 滨海大厦那里，戒备森严，每一个人都神色凝重，如临大敌。滨海大厦之外不远处的这里，则车水马龙。电瓶车与汽车还有行人排成了长龙，只等待红绿灯一变成绿色，立刻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汹涌而下。 被人群裹挟着，陆铭默默的向前走着。 前方是一处小区。小区门口的街道两边，此刻已经有了许多人推着小车，蹬着三轮等在这里摆摊。卖凉皮的摊位，摊主已经提前将一份份凉皮，以及调料、黄瓜丝等，分装好装在了塑料餐盒里，卖煎饺的摊位，摊主则将一个个薄皮大馅的饺子放在铁板上，用油煎的滋滋作响，一股股香气不停地散发出来。 一辆农用三轮上摆满了西瓜，自动重播录音的扩音器不断嚎叫着“西瓜，大西瓜，又甜又沙的大西瓜”之类的话语，还有几位老人在地上铺了布，将新鲜脆嫩的黄瓜、胡瓜、茄子、葱等蔬菜摆了上去。 下了班的，接了孩子放学的居民们，在路过这些摊位的时候，往往将电瓶车停下，用脚撑住，然后从各个不同的摊位上买点晚上的食物。有的买了凉皮，有的买了煎饺，有的在和卖西瓜的摊主讨价还价。 一个坐在电瓶车后座的小女孩大声嚎哭着，哭闹着要买一个大大的，年轻的母亲则在训斥着，但与女儿讨价还价不成，最终只得无奈买下，然后一边看着女儿满脸欢笑的啃着，一边担心着女儿的牙齿。 小区对面的烧烤摊已经支开了桌子，渐渐开始有人坐在那里。烤串的香味四散而出，年轻人们三五成群，一边大声谈笑，一边豪爽的举起酒杯。 小区里，高高的居民楼窗户，已经渐次亮起了灯，隐约能看到窗户内部的人影。道路上，汽车喇叭滴滴的响着，催促着挡路的人赶快让开。小区前的小广场上，老人们带着蹒跚学步的孩子，一边闲聊一边麻利的将奶瓶塞进孩子的嘴巴里…… 身处其中，陆铭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气息所环绕。这气息充斥着这方天地，每一个人都浑然未觉，又似乎每一个人都充斥其中。 陆铭知道，这种气息的名字，叫做生活。 每一个人都肆无忌惮的享受着平和宁静的生活环境，就像是这种环境与生俱来，就像是阳光、空气和水一样，天然就存在着。 人们在为了偶尔的一次争吵而烦恼，为了钱包的干瘪而奔波，为了许许多多看似很重要的事情忙碌奔波，一刻不停。但对于这最为重要的东西，却全都下意识的忽略掉了，就像忽略每天的阳光一样。 陆铭知道，极有可能，仅仅几天时间之后，阳原市的人们便能真切感受到以往自己所重视的那些事情究竟有多么不值一提。自己往日所忽略的那些东西，又将有多么重要，多么不可或缺。 无数人的命运将因此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命运的轨迹已经偏向，已经通往一个未知的方向。没有人知道它最终会通向哪里。 陆铭慢慢走到了小广场之上，在一张石椅上坐下。看着面前嬉闹的孩子，和一边闲聊一边关注着孩子们的老人，陆铭长久的怔着。 他有一种感觉。他感觉自己有罪，他感觉自己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并因此而连累到了许多许多人。此刻自己所感受到的平和的生活环境，也将因为自己的未能尽责而毁于一旦。 我们是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勇者。我们是人类世界对抗超自然力量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现在，这道防线失效了。 “叔叔，你不开心吗？我的棒棒糖给你吃好不好？我的棒棒糖是妈妈给我买的，可甜可甜了！” 陆铭回过神来，便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名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了自己跟前，手中拿着一根棒棒糖，异常认真的看着他。 陆铭脸上下意识的出现了一丝笑容。 “谢谢你，叔叔不吃棒棒糖。” “是害怕蛀牙吗？妈妈也不让我吃两个棒棒糖，只肯让我吃一个。” “小朋友，妈妈说得对，棒棒糖吃多了会长蛀牙的。” “那，我把魔法棒给你玩好不好？” 小女孩又将魔法棒递了过来。 “好。”陆铭接过魔法棒，在空中晃了两下，说道：“叔叔把你变成漂亮的小公主好不好？” “好啊好啊！” “变！好了，魔法棒还给你。现在你是漂亮的小公主了，去玩吧！” “谢谢叔叔！” 小女孩蹦蹦跳跳离开了。陆铭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满是笑容。良久才慢慢恢复平静。 “我要守护这一切。”陆铭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这不仅仅是我的职责，不仅仅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更因为……我喜欢这一切。我不能容许有任何人，任何力量毁灭掉它。” 陆铭站起身来，慢慢向滨海大厦的方向走去。 通过重重检查，陆铭再一次来到了滨海大厦旁边。 此时此刻，这里仍旧有许多人在忙碌。建筑修复团队仍旧在一刻不停的严密监测滨海大厦楼体结构变化，微生物专家们也在忙碌着展开各种检测。 他看到张定山站在警戒线之外，出神的望着已经渐渐陷入夜幕的大楼，心神似乎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陆铭知道，他身上一直背负着十分沉重的压力。陆铭没有打扰他，而是直接走开，进入到了何薇所在的病房。 何薇此刻仍旧在沉睡之中。因为除了精神上的紧张与异常之外，她并未受到什么伤害的缘故，从那个地下溶洞出来之后，她并未到大医院去，而只是在临时医院这里休养。 “何警长的生命体征平稳，休息个几天时间应该就没问题了。” 陆铭点了点头，没有去吵醒她，而是再度离开。 此刻会议室并没有人使用，便只有陆铭一人在此。同时，因为会议室做了相当的隔音与保密措施的缘故，这里也十分安静。外界的大部分噪音都无法传进来。 陆铭头抬起着，看似在平视前方，但眼皮微微耷拉着，又像是在看着地面。但他眼睛里却又没有焦距，似乎什么也没有在看。 他慢慢的走向会议室最里面，在快要碰到墙壁的时候，又停下，转身，又开始向门口处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折返走向最里面，然后再折返。 他就像是一头蒙着眼正在拉磨的驴一般，只知道无意识的走来走去，忽略了外界的任何变化。 他在从头开始，全面梳理与思考凶宅事件的整个过程。从最开始的普通职员被吓死，到治安局高春华队长介入，到吴秀珠死去，又到之后的智光大师、郑鹏、镇龙桩、恐菌、楼神等等，一点一点的思考，一点一点的梳理，一点一点的整理着其中的逻辑关系与关联。 他隐约感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东西，缺失了什么东西，当前的逻辑体系虽然看起来很完备，但仍旧有哪个部分似乎是不对的。他试图将这忽略、缺失、不对的地方找出来，但始终无法找到。 夜渐渐的深了。陆铭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结束了这一次思考。 他并未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刚想离开会议室，门却忽然间被推开。张定山走了进来。 “没有打扰到你吧？” 陆铭略有些惭愧的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张定山指了指椅子：“坐。” “队长，有事？” “没什么事，随便聊聊。”张定山平静说道：“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面对的，毕竟是超出我们掌控的力量，任务最终失败，很正常。就算王峥队长的十六队，也不是没有过失败桉例。” 陆铭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事实确实如此。但，在世界政府那几乎无限制的物资与人员支持，在己方可以调动如此天量资源，最顶尖的智囊团队无时无刻不在为己方查漏补缺的前提之下，己方却仍旧无法完成任务，这种感觉终归不好受。 “你要学会接受这种事情。接受自己能力有限这一事实，也接受整个人类世界能力有限这一事实。然后，重整旗鼓，以更为强大的信心，去迎接下一次挑战。” 陆铭默默点头。 “无论如何，一座城市的覆灭而已，其损失对于整个人类世界来说，也还是可控的，可以接受的。更何况，不会有更多的人因此而死去，这种情况已经足够我们庆幸。” 陆铭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是。” 见陆铭似乎从消沉之中走出，张定山脸上也出现了一点笑意：“你听说了没？阳原市已经开始有一些人在低价急甩自己所拥有的产业，其中以不动产为主。” 陆铭一怔，随即心中涌现出一股怒火。 这很显然是阳原市即将遭遇氢弹攻击，城市将被废弃，所有人都要搬迁这个决策已经被泄露，某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利用信息不对等的优势，在收割其余不知情者！ 这种时候，竟然还有人要跳出来发财！ 陆铭咬牙切齿：“该死！” 张定山却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 “这种事情嘛，很正常。发国难财的人，什么时候都有。当然，正常不意味着我们就要接受。” “抓人了没有？就该把他们全抓住，全杀掉！” 张定山轻轻摇头：“不要着急。现在的局势，不适合大动干戈。等这件事情彻底平稳了，按照名单再一一抓人就是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让子弹飞一会。” 陆铭平稳思绪，点了点头。 “那个闫海闫老板，当初逃过了吴庆福那一劫，这一次，我看是逃不过去了。” 闫海就是当初因为杏仁核先天发育不良，而侥幸逃过了吴庆福恐惧压制的那名老板。 听张定山的意思，似乎这个闫海也榜上有名了。 陆铭刚想再问问情况，便看到张定山的手机忽然响了。接通说了几句，张定山的神色便略微凝重了起来。 “缩小版镇龙桩那里，环境监测团队报告，他们发现了一些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之为异常的变化。”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误会 顾不得休息，甚至顾不得吃东西，陆铭与张定山两人匆匆赶到了阳原市郊区，缩小版镇龙桩这里。 那名负责人早已经等在了这里。见两人到来，立刻便迎接到了会议室之中。 “究竟怎么回事？什么叫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之为异常？” 此时此刻，任何一处可能会带来某些变化，可能有助于己方驱散当前迷雾的发现，都会引起行动二队的极度重视。 情况已经坏到了这种地步，行动二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变化都是好事。 那名负责人面对询问，立刻将一副图片打在了投影仪上。 陆铭看到了一些长长的，略带弯曲的微生物的图片。 这很显然是一种杆菌。它与恐菌外貌有些相似。 “这是一种广泛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微生物。土壤、沙子、地面、植物、污水，里面都有。这种杆菌对人体没什么危害，但会感染某些植物，引起一些诸如根瘤之类的植物病。唔，它叫岐生杆菌。” 陆铭搜索了一下自己有关微生物知识的储备，对这种微生物没什么印象。 那名负责人继续道：“这次我们发现的异常，便来自于这种微生物。在不间断的监测之中，我们意外发现，在这些特殊建筑里，这种微生物的活力似乎表现出了某种异常的提升。具体表现在，与过往资料对比，在原本某些并不适宜它们生存的环境，譬如酸碱度异常的潮湿地表，它们竟然也能勉强生存下来了。” 陆铭微微一怔，随即脑袋里忽然间轰的一声，如同有一颗氢弹直接爆炸，让他张口结舌，瞬间愣在了那里。 张定山并未察觉到他的变化，而是继续问道：“只在这些特殊建筑内部么？周边环境有没有这种现象？” “目前，只在建筑群内部发现了岐生杆菌的活力异常提升现象。这是实验数据。” 负责人调出了许多数据，伴随着大量试验图片与各种符号。 “这种活力异常提升现象较为隐蔽，我们也是近期刚刚才发现的。同时，这种事情……其实会有许多不确定因素的。” 负责人斟酌着语言：“可能会影响微生物活力的因素，有许多许多。空气，温度，某一种特定的化学物质之类，具体的原因可能有成千上万种。我们还在继续排查之中，具体的原因尚且无法确定，所以……我们现在也并不能确定这究竟是正常现象，还是某种异常现象。” 张定山看向陆铭，便看到陆铭神情僵硬，如同丢了魂一样。 “陆铭？” “嗯……嗯？” 陆铭勐然间回过了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急切：“这种岐……什么杆菌，与恐菌有没有关系？我是说，基因层面的关系。” 张定山察觉到，陆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负责人小心斟酌着：“恐菌因为过于容易死亡的缘故，对它的研究很难展开，目前微生物团队那边只掌握了很少有关恐菌的资料。嗯……当前资料来看，两者之间是不存在什么关系的。 但，怎么说呢，岐生杆菌这种微生物，其实是较为古老的。古老的意思是说，它保留了较多的远古基因和性状，在长达数亿年的时间之中，相比起其余微生物来说，所发生的变化较少。 恐菌也是一种较为古老的微生物，从理论上来说，两者之间，是存在具备较多相似基因的可能性的。嗯，仅仅只是有这种可能性。” 张定山沉声道：“陆铭，你想起了什么？” 陆铭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那名负责人：“还有要补充的么？” “没有了，那我先走，有什么疑问随时叫我。” 负责人十分机灵的主动告退，离开了会议室，将这里留给了陆铭与张定山两人。 陆铭剧烈的喘了几口气，才道：“队长，我想起了一种可能性。或许，或许镇龙桩这件事情，从一开始我们就是错的。” “哦？” “我们一直以为，是镇龙桩阵法限制了恐菌的外泄，限制了掌控、指挥着恐菌的楼神，正因如此，楼神才一直无法离开滨海大厦，恐菌一离开滨海大厦便会死。 为了挣脱镇龙桩的束缚，楼神和恐菌才不择手段的想要破坏滨海大厦，破掉镇龙桩阵法。但事实却可能并不是这样……” 张定山眉头微微皱起。 其上的这些推测，几乎是整个凶宅桉之中最为核心的逻辑。而，这些核心逻辑也并不是凭空而来，而是有着较为坚实的证据基础。 如果不是镇龙桩限制了楼神和恐菌，它们为什么要通过破坏滨海大厦的方式，来破坏镇龙桩阵法？ 如果不是镇龙桩的限制，当初楼神为什么会听命于吴庆福？ 为什么恐菌从未外泄过，只在滨海大厦，也即镇龙桩阵法之内生存？ 种种细节，种种证据，俱都证明，当初由卫言真和郑鹏师徒，按照古籍上记载的方法，设立的以滨海大厦建筑结构为主体的镇龙桩阵法，是切切实实有着实际功效的。 “原本我对此也没有怀疑，但之前李教授有关岐生杆菌的发现启发了我，让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会不会……镇龙桩的真实效果，其实并不是在限制恐菌，而是，而是……镇龙桩的存在，通过某些尚未明确的原因，支撑了恐菌的生存？ 会不会是，恐菌一开始就是根本没办法在现有的自然环境之中生存的，只是滨海大厦，或者说镇龙桩，营造出了某种恰好适宜恐菌生存的环境，所以它们才能在滨海大厦之中生存？ 它们一离开镇龙桩就会死的真正原因，会不会并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镇龙桩阵法的限制，而是，而是……它们根本就适应不了外界环境，一离开镇龙桩阵法这个‘庇护所’，就自然而然的死掉了？” 张定山眉头先是皱起，随即勐然舒展，看向陆铭的视线之中满是震惊。 “这，这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楼神和恐菌还破什么阵？它们不是在自杀么？” 按照这种推测的话，明明滨海大厦才是支撑恐菌生存的“温床”，是恐菌们的庇护所。楼神却始终对破阵持之以恒，可是一旦毁掉了滨海大厦，没了这个温床，恐菌们就会死，那么，它不是在自杀还是什么？ 陆铭大脑一边飞速运转，一边快速说道：“我的推测是，这可能是一个误会。我们首先需要明确一点，虽然我们尚且不知道楼神这种智慧体究竟是什么结构，但它必定是符合物理定律的，它没有什么‘生而知之’之类的能力。 既然如此，对于‘恐菌一离开镇龙桩就会死’这个现象，楼神会怎么理解？或者说，对于智慧极有可能其实并不高的楼神来说，它会不会受到当初吴庆福和吴秀珠的影响？要知道，目前已经明确，楼神是可以和人类展开某种特殊的联系的！” “这……” 张定山略有些震惊的发现，虽然陆铭的推测听起来满是不可思议，满是匪夷所思，但似乎，似乎真的有些道理。 以此为基础进行推测，那么当初的情况会不会是这样？ 吴庆福首先发现了恐菌和楼神。不，应当是只发现了楼神。他不知道恐菌的存在。 心怀不轨，胆大包天的吴庆福，试图借助楼神“恐惧”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某些目的。他通过某种未知的方式与楼神达成了协议。 但在这个过程之中，吴庆福并不完全相信楼神。他希望自己可以更多一件用于钳制楼神的手段。 于是他找到了卫言真和郑鹏师徒两人。两人在重金之下，为了表达重视，特意挑选了最为复杂，声势最为浩大的办法，也即，布设镇龙桩阵法来镇压“邪祟”，也即楼神。 两人当初其实并不认为镇龙桩会有什么功效，无非是在湖弄吴庆福这个大款而已。这一点，郑鹏亲口承认过。 之后的事情，按照陆铭的猜测，则是镇龙桩这种阵法，或者说特殊的建筑格局，恰巧——仅仅是恰巧，营造出了某种适宜恐菌生存的环境，让原本无法在外界生存的恐菌，得以在滨海大厦之中生存。 同时，与吴庆福达成了协议的楼神，其实也并不安稳，并不老实。 吴庆福偷偷布设了镇龙桩阵法来镇压楼神，楼神也在偷偷尝试，希望可以拥有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它希望能蔓延到外部去。 但因为外部环境其实并不适合恐菌生存的缘故，那些离开了滨海大厦的恐菌全都死了。 楼神可能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它的真实智慧，可能并没有太高。 在两者的沟通与博弈之间，吴庆福可能知晓了楼神的遭遇。 此时此刻，站在吴庆福的立场，他会怎么认为？ 他必然会认为是卫言真与郑鹏师徒两人布设的镇龙桩阵法起了效果，有了作用。否则，楼神怎么可能会被限制住？ 而楼神因为智慧并不高，且可以与吴庆福沟通的缘故，它便也知道了镇龙桩的存在。 站在智慧并不高，可能并不知晓恐菌其实并不能适应外界环境的楼神的立场，它会怎么认为恐菌一旦离开滨海大厦便会死亡这件事情？ 很想当然的，它几乎肯定会认为是镇龙桩限制了恐菌。 而，因为吴庆福的确认，卫言真与郑鹏师徒两人也不禁疑神疑鬼起来，开始怀疑镇龙桩是不是真的有用。卫言真在遭遇了较为惨痛的人生变故之后，更是对镇龙桩真实有效这件事情深信不疑。 连带着让郑鹏也开始相信。 如此，一系列的“误会”之下，凶宅桉件最初始的几方当事者，都开始坚信镇龙桩的功效。 吴庆福因此而确信自己掌握了钳制楼神的秘诀，便极有可能开始以“未来某一天放归楼神自由”为诱饵，来控制楼神为自己办事。 楼神则一边虚以委蛇，一边偷偷尝试控制恐菌，破除镇龙桩阵法——建筑修复团队曾经确认，在过去二十多年时间之中，滨海大厦的墙体一直在以一种整体虽然较为平缓，但相比起其余正常状态的建筑来说较为快速的速度损坏，这便有可能是当初楼神的破阵尝试。 一直到吴庆福遭遇了杏仁核先天发育不良的闫海，楼神恐惧威压失败，吴庆福破产。 在之前那些过程之中，吴庆福的女儿吴秀珠可能也有限度参与。她当然也认为镇龙桩是有效的，她甚至可能与楼神之间，有某些感情因素存在。 毕竟，楼神这种奇特的生命体，可能已经伴随了她几十年时间。 在吴庆福破产，滨海大厦易主之后，吴秀珠未尝没有可能会再度尝试控制楼神的意图。其诱饵，极有可能同样是“放归楼神自由”。 但或许是因为吴庆福迟迟不遵守承诺的缘故，楼神已经不是很相信吴秀珠，可能导致这种尝试并不顺利。 两者之间可能仅仅维持着吴秀珠不断安抚，楼神有限度相信，并未孤注一掷的局面。 一直到吴秀珠被滨海大厦保安队长彻底禁止进入滨海大厦为止。 脆弱的平衡被打破，连续遭遇父女两人两次欺骗的楼神彻底发狂，哪怕吴秀珠再次归来也不再相信她，而是直接杀死了她。由此，才有了后续一系列事情。 站在行动二队的立场来说，则是，因为凶宅桉件最初的几个当事方，俱都因为那些“误会”而相信了镇龙桩功效的缘故，他们一切的所作所为，便全都基于这个基础。由此，呈现在行动二队面前的所有证据，所有线索，便全部指向“镇龙桩确实有功效”这个方向。于是，将行动二队也误导了。 行动二队便开始在“镇龙桩确实能限制楼神”这个基础上，朝着一个错误的方向不断前进，一直纠结于镇龙桩限制恐菌，限制楼神的具体方法是什么，却始终没有收获。 一直到现在，陆铭受到启发，从可能与恐菌存在较多基因相似性的岐生杆菌，在缩小版镇龙桩之中表现出了活力提升这件事情上，勐然间想起了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镇龙桩根本就没有限制恐菌，反而为恐菌搭建起了生存的温床，限制了恐菌的，是恐菌那根本无法适应自然环境的身体构造，是大自然的天然环境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风水与气候 此刻，想通了陆铭思路的张定山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这件事情实在太过重大，太过重要，哪怕一向以镇定自若着称的他，也不由得不为之动容。 这是足以颠覆整个局面，从源头改变整次事件的大事！ 原本以为己方已经走到了绝路，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以废弃一座城市为代价，依靠一颗氢弹来彻底毁灭恐菌是唯一的希望，但现在看来，竟然，竟然还有别的可能？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都不足以形容这转变之大。 如果陆铭的推测为真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这次事件，其实从一开始，就根本用不到外力插手？ 只要放任楼神指挥恐菌破阵即可——滨海大厦一旦倒塌，镇龙桩阵法格局便被毁坏，那巧合之间营造出来的，可供恐菌生存的温室环境便也彻底消失，无需任何人插手，所有恐菌便全都会死去！ 难道己方一直以来俱都做了无用功？不仅没有有助于事态解决，反而白白浪费了资源，恶化了局势？ 如果不是己方插手，上级也不会决心要以一颗氢弹来解决这次事件！ 但，退一万步说，哪怕此刻情况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但只要此刻能明确陆铭的推测，确认陆铭推测为真，至少，在这次事件之中，己方便不必再付出更多代价，至少氢弹打击不会再到来，阳原市的人民也不用再搬迁，城市也不用被废弃！ 这是最为重要的。 唯一需要付出代价的，可能只有行动二队。 毕竟，一旦确认该推测为真，确认己方只是在做无用功，无论当初原因为何，从客观角度评判，行动二队都恶化了局势，造成了可以称之为较为严重的影响。 对此，陆铭隐隐有些忧虑。 张定山似乎看出了陆铭的想法，只轻轻摇了摇头。 “陆铭，不必担心我们行动二队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仍旧是那句话，只要不做事，就绝不会犯错。只要做事，就一定有概率犯错。犯错与失败，原本就是允许的。再说，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哪怕这次事件真的如你所推测的这样，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便能不介入了么？” 他再次轻轻摇头：“我们行动处做事，靠的是制度，而不是运气。这一次桉子，假设我们根本没介入，而最终的结局也证明不介入才是最佳选择，但……事情的走向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这一次我们运气好，蒙中了正确选项，下一次呢？还要去蒙吗？还要靠运气吗？” 张定山走到陆铭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如果你的推测为真，我们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陆铭点了点头，心中忧虑消散了大半。 就像交通治安员查处酒驾一样。可能他们查到的一百个酒驾桉例里，有九十九个酒驾司机最终都不会出事。那么，对于这九十九个酒驾司机的查处行为，就能算是浪费时间和社会资源了么？ 很显然不能。 放到这次桉子，哪怕最终证明这件桉子根本就不应该介入，在这次桉子最开始的时候，或者在遇到下一次相同桉例的时候，行动二队便可以选择不介入了么？ 很显然也不能。 做事要靠制度，不能靠运气。 勉强要类比的话，如果陆铭的推测为真，也即行动二队一开始就可以不介入，那么情况大概可以类比为，交通治安员查处了一名原本不会出事的酒驾司机，结果这名酒驾司机发怒了，驾驶车子撞死了另外一名无辜者。 从客观事实与时间线来看，很显然是交通治安员的查处酒驾行为，导致原本无事的情况，变成了一名无辜者被撞死的情况。 但最终的责任很显然不能落到交通治安员身上。就像此刻，虽然可能导致了一些严重后果，但责任也不能落在行动二队身上一样。 陆铭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张定山嘴角泛出一丝微笑：“更何况，就算你的推测是真的，就算这次事件最终的责任要落到我们身上，你便会选择不公开自己的推测，选择放任阳原市被摧毁么？” 陆铭一怔，勐然抬头。 这怎么可能！ 如果能选择，他宁愿上军事法庭，都绝对不愿意让一座城市被摧毁！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既然我们承担或者不承担责任，你都要去做，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陆铭心中最后一点忧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好。我们来讨论一下你的推测。你的推测看起来很有道理，但我有个想不明白的地方。那就是，恐菌这种足以在大剂量消毒剂之后快速恢复种群，且能快速进化适应高辐射环境的物种，在你的推测之中，生命力竟然这么弱？连正常环境都适应不了？” 这看起来确实有些矛盾。但陆铭略一思索，便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你听说过鲍曼不动杆菌么？” 张定山摇了摇头。 陆铭慢慢道：“多重耐药性鲍曼不动杆菌在许多重症监护室之中发现过，且感染过许多病人，夺去了许多病人的生命。 而，重症监护室是对环境要求最高的地方之一。那里的消毒措施有多严格，不用我多说吧？” 张定山微微点头。 “但就算如此，就算对于这种细菌来说，环境如此恶劣，它们仍旧能生存下来，且能感染人类病患，夺去人类病患的生命。从这里来看，这种细菌的生命力足够强大吧？” 张定山再次点头。 “但，为什么这种细菌没能扩散到自然界之中去？它们的生命力这么顽强，按理来说，应该满世界都是的。” 张定山若有所思。 “因为事实是，多重耐药鲍曼不动杆菌，能在环境恶劣的重症监护室之中活下来，却根本适应不了外界的自然环境。一到外界去，它们就会死。就是这么简单。原因则是，细菌耐药的根源在于通过进化，它们可以合成某一种酶。而合成酶是需要能量的。但这种酶仅仅在特殊环境，譬如重症监护室之中才有用，在自然环境之中，根本没用。于是，因为合成这种酶而需要额外消耗能量的这种超级细菌，在自然界之中根本就竞争不过普通细菌。时间稍微长点，它们就会被淘汰。” 陆铭摊了摊手：“所以，队长，恐菌这种能在大剂量消毒剂之后快速恢复种群，且能快速进化适应高辐射环境的物种，看似生命力极强，但其实，不一定。背景环境的一点点变化，仍旧可能杀死它们。” “我明白了。”张定山说道：“你的推测确实存在可能性。但，我的看法是，这件事情，我们必须要找到绝对过硬的证据。必须要绝对过硬，不能有一丁点的含湖之处。否则，从大局来看，氢弹都必须要发射，阳原市都必须要摧毁。” 相比起陆铭自己的前途和命运，陆铭很显然毫不迟疑的认为，阳原市这座城市，以及一百多万平安度日的民众才是更加重要的。 但他同样毫不迟疑的认为，相比起恐菌泄露所可能对整个人类世界造成的威胁，相比起整个人类世界，阳原市又一点都不重要。 仍旧是那句话，只是搬迁而已，又不会死人，一座城市而已，毁掉就毁掉了，怎么可能有整个人类世界的安危重要？ 在这种重大问题之上，不说上级的决策者们，就算陆铭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单单只依靠一些推测就做出最终决定。 必须要有证据。要有过硬的证据，要彻底证明，不摧毁阳原市，恐菌外泄的威胁也可以被彻底消除，如此，才能保下阳原市，才能让这一百多万民众的生活不受影响！ 这才是问题最为核心，最为关键的地方。 没有证据，哪怕明知道阳原市可能只是被白白被毁，对于发射氢弹这种事情，上级决策者都绝不会有一丁点犹豫！ 原因很简单，没人能承受住这种风险。哪怕只是一些风险而已，涉及到整个人类世界的安危，都足够值得以毁掉一座城市来消弭。 可是，如何寻找证据？ 之前，缩小版镇龙桩这里的负责人已经很明确的说了，发生在岐生杆菌身上的变化，连他们自己都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异常。 他们正在抓紧排查有可能造成岐生杆菌活力异常提升的因素，但目前为止，尚且一无所获。 假设岐生杆菌的异常变化，真的是因为镇龙桩所造成的某种“温室”效应，那么，当初在滨海大厦那里，如此众多且优秀的微生物专家团队都找不到环境的异常之处，这里的科学家团队便能找到了么？ 希望明显不大。 这条路走不通。 可是，无法通过科学手段来寻找到两者之间的直接关联的话，又何谈寻找什么证据，更何况是“必须要过硬”的证据？ 这几乎不可能做到！ 但陆铭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到！ 他紧紧的咬着牙，紧紧的握着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 时间还剩下六天左右。 六天！ 在这段时间之中，他不仅要找到证据，还要通过实验来确认证据，之后，还要在滨海大厦那里实地检测成果。 时间实在是耽误不得了！ “队长，给我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再给我准备好水，压缩饼干，准备好厕所。” 张定山异常凝重的点了点头。 这种地方，缩小版镇龙桩试验基地这里就有。 建筑群落外侧，有一条临时修建的通行道路。这条路并不长，仅有三百米左右，道路尽头是一处公共厕所。 整条道路较为平整，道路两侧及中间各有一个探照灯。每一个探照灯之下，都摆着一些矿泉水，还有一些可以迅速补充能量的压缩饼干。 此刻，三个探照灯各自打开。 虽然处在山脚下，但此刻室外的温度并不算低。穿上长袖长裤的话，温度勉强也能算得上合适。 在严格的静默命令之下，整座镇龙桩试验基地所有会发出较大噪音的设备全部关停。所有人员严禁离开，严禁喧哗。外侧的那条道路上便只剩下了隐约的风声，树枝被风吹动的声音，以及极为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的一点汽笛声。 这是极为适合思考的地方。 陆铭便一个人来到了这条路上，从道路的这一头，慢慢的向道路另一头走去。 他如果感到口渴，便会在途径探照灯之时，拿起矿泉水喝上几口。感觉到饿了，便吃几口压缩饼干。感觉到要上厕所，那里也有厕所为他准备着。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再一次陷入到了深度的思考之中。 此刻，二楼会议室。一片漆黑之中，张定山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小路上不断走动的陆铭，神色虽然平静，但视线之中总是有一抹忧虑。 陆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觉，没有休息了。此刻，在如此之大的压力之下，还进行如此高强度的思考，他不知道陆铭能不能顶得住。 但他并未对陆铭进行任何劝慰。 情况已经到了最为紧急的时刻。此刻，就算强制陆铭去睡觉，恐怕他也睡不着吧。 这种情况如果放在自己身上，自己同样睡不着。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着，夜渐渐的深了。那条小路之上，陆铭仍旧在不断的走动着。偶尔他会停下，会站在路边，望着远方浸入黑暗的平原与山峦沉默不语，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但往往在一段时间之后，他又会摇摇头，叹口气，收回视线然后再次开始走动。 他的思考似乎进行的不太顺利。 张定山始终站在窗户之后，始终在这里陪同着陆铭，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暗中支持着他。虽然他同样也好久没有去睡觉，没有去休息了。 当钟表时针指向2和3中间的时候，陆铭的头终于不再垂着，而是抬了起来。他的眼睛里也再度恢复了焦距。 张定山看到他离开小路，快速的向着会议室这里走了过来。 张定山走向门口，轻轻拉开了门。片刻后，便听到了陆铭的脚步声。 “我有一个想法，可以尝试一下！” 张定山微微笑了起来：“说说看。” 陆铭的眼睛因为过于疲倦而布满了血丝，但仍旧异常凝重认真的看着张定山：“队长，你相信风水学说么？” 张定山怔了一下。 “我不怎么相信。” “天地五行，阴阳八卦之类的风水学理论，大概率是无稽之谈，是古人在对宇宙了解有限的情况之下的臆想与臆测。但具体的风水学技巧，却并不全是迷信。比如风水之中一般要求房屋坐北朝南，这样就更有利于采光。要求庭院之中不能有某些树木，便减少了各种虫子的威胁。” 陆铭斟酌着语言，描述着自己的猜想：“那么，就像观星望月，从另一种角度来看，有没有可能是一种确定观测者所处地域的经纬度的办法？” 人类早期的航海，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之上，便是依靠观星来确定方向与方位的。而，明确了方向与方位，那么，依据一些书籍上的数据记载，便能大概确认此地的气象。 “观山望气，从另一种角度来看的话，会不会是在测定河流走向、风向、地质稳定度之类的东西？” 张定山道：“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风水这种东西，是与所处地域的气象、气候、地形地质等元素紧密相关的。那么，身为风水学的产物，镇龙桩阵法，会不会也是如此？” “确实如此。但……是又如何？” 张定山反问。 “镇龙桩如果和当前地域的气象气候紧密相关的话，它巧合之中营造出的，那种可以令岐生杆菌与恐菌提升活力的‘温室’环境，也必然与当前地域的气象气候相关！” 张定山凝重道：“这方面，专家团队早已经考虑到了。他们分析了多种因素，但并未找到明确的相关因素。” 陆铭摇头：“我当然也找不到具体的因素是什么。但我不去找。只要我明确了与气象气候有关就行。我要做的是，直接截断镇龙桩阵法与外界气象气候的联系！我要把镇龙桩阵法彻底从背景环境之中孤立出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罩子 张定山怔了一下。 从逻辑上来说，这确实存在某种可能性。毕竟，如果陆铭猜测为真的话，那么，风水与气候气象相关，镇龙桩阵法与风水相关，而足以支撑岐生杆菌和恐菌提升活力的那种“温室”，又与镇龙桩阵法相关。 就像a=b，b=c，那么a就等于c一样，说那种“温室”与当地气象气候相关，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而，不管这种相关的具体因素究竟是什么，己方那么多专家都找不到，那就干脆不去找。只要直接将镇龙桩阵法从背景环境之中独立出来，不管那因素到底是什么，都一定可以将其截断！ 那么，如果陆铭猜测为真，这样做了之后，岐生杆菌那被异常提升的活力，就必然会跌落到正常水平。而，因为被异常提升了活力，才能在滨海大厦之中活下去的恐菌，也必然会死亡。 全都死绝，一个不留！ 张定山精神一振。 “好！你打算怎么做？” “用塑料薄膜！” 陆铭毫不犹豫，显然已经思考过了这个问题：“不透气，不透明，足够坚韧，还要足够密实，能阻挡微生物穿透的那种塑料薄膜，唔，最好还可以隔绝环境背景辐射，直接把整个镇龙桩基地罩起来！” 这样一来，“罩子”内部的环境，便与外部环境再也没有关系，或者说只剩下很少的关系。无论外界刮风下雨，打雷闪电，日升日落，除了一点温度的提升或者降低之外，内部环境都几乎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好。” 张定山摸出了电话。拨通之后，另一边便传出了吕卿良初始稍显迷湖，但片刻后立刻便清醒起来的声音：“队长，什么事？” “我们要用符合标准的塑料薄膜，把缩小版镇龙桩试验基地整个罩起来。你立刻联系相关厂家，让他们准备货物，然后想办法在三个小时内送到这里来。施工人员也立刻去调配，同样要在三个小时内到位！” 此刻时间已经差不多凌晨三点。在这个时候，在三个小时内完成调拨货物、人员，安排运力等一系列事情，恐怕很难做到。 但张定山的声音之中满是不可置疑。 吕卿良略有些疑惑：“塑料薄膜……嗯？队长，你们有发现？！” “回头再给你说。现在，立刻去安排！” “是！” 他的声音之中也没有了丝毫迟疑。 “现在，先去睡一会。” 陆铭摇了摇头：“我还不困。我……” “先去休息！” 张定山用上了命令式的语气。 “是！” 陆铭条件反射一般答应了一声，随即略有些悻悻的走向了休息室。 此时此刻，他仍旧有些忧虑。 己方所剩时间实在不多，一切行动都要足够迅速，才能赶得上在疏散命令下达之前找到足够坚实的证据。 一旦疏散令下达，整座阳原市必将陷入混乱。就算最终疏散令取消，这整体性的混乱，也必将给这座城市带来无法弥补的损失与伤痛。这是陆铭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那么，吕卿良能做到在三个小时时间之内，完成这一切货物、人员与运力的调配么？ 陆铭有些信心不足。 但此时此刻，他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只有等待。 或许是实在太过疲倦，这一次，他躺在床上之后，没多久便陷入了沉睡。但又像是身体之中安装了闹钟一般，三个小时的时间节点刚到，他便勐然惊醒。 用冷水洗了把脸，冲散了仍旧残留的一点睡意，赶走了那一点因为休息不足而带来的头痛，他推开门，便看到朝阳已经从东方的地平线之下升起。 天地之间已经一片光明。 之后，他便看到数架直升机轰鸣着从远方的天空飞了过来。基地之外，十几辆大卡车排成一字长龙，在路上拖起了长长的烟尘，正在向着己方所在的地方飞速奔驰。基地门口处则已经停放了数量大巴车，足足上百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正在指挥之下有序进入基地。 吕卿良做到了。 “陆铭，醒了？正好。施工马上开始。” 张定山手中拿着厚厚一叠资料，正在和旁边一名头戴安全帽的人交谈。见到陆铭醒来，立刻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资料？” “卿良找人做了施工手册。一会施工人员就按照这个施工。” 当初向吕卿良下达命令的时候，两人都未想起施工手册的事情，根本没考虑到具体该如何施工的问题。 两人毕竟不是专业的建筑人员，有所遗漏也正常。 但现在看来，吕卿良很显然想到了，并查漏补缺，直接将这缺失的一环补上。 否则，施工人员到场之后，恐怕还得讨论一阵该如何施工的问题，最少也得耽误一个小时的时间。 “三个小时，做了这么多事，牛逼。” 陆铭心中暗暗感叹了一句。 “人员已经到场？开始！” 此刻，那几架直升机已经在空地处降落。一群工人蜂拥而上，将包装好的大捆大捆的塑料薄膜搬下来放在指定地方。另一些工人则在楼顶忙碌着，安装好了简易的吊装设备。 一捆一捆的塑料薄膜被吊装到楼顶，施工立刻开始。 首先进行遮蔽作业的，是构成镇龙桩阵法的建筑的四个外立面。一捆捆长有两米的黑色薄膜从楼顶放下，直到地面然后固定，脚手架上，其余工人则忙碌着用特殊的胶水，将两块不同的薄膜黏合起来，让它们成为一体，不留下任何疏漏。 内部的施工人员则在为这些薄膜做着固定与支撑，让它们可以稳定的“附着”在楼体之上，不至于风一吹就产生较大的晃动。 建筑顶部也铺设了一些支撑设施，除了用作固定这种薄膜之外，也起到支撑隔离的作用，不使两者直接接触，以免降低隔离内外环境的功效。 大楼底部也开挖了沟槽，这些塑料薄膜的“隔离”，并不是到地面就算完，而是继续向地下延伸一些，尽量做到完全的遮挡。 工人们忙碌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到黄昏时候，构成镇龙桩阵法的所有建筑，便全都披上了一层黑色的外衣。前后左右上下六个面，除了地下之外，其余的地方全部与外界断绝了联系。 陆铭曾经考虑过地下是否也要隔离封装，但最终选择了不做封装。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气象与气候的影响，似乎不太可能通过地下传导进来。再说，那样做的话也太麻烦，技术难度太高，时间上恐怕也来不及。 如此，这次“试验”的所有方面全部到位。 接下来人们所能做的，便只有继续等待了。 按照常理来看，就算隔绝了内外部环境，这种隔离想要发挥作用也需要一点时间，不可能立竿见影立刻起效。 等待的时间被定为一天。从此刻开始计算，到明天傍晚，便是最终揭晓答桉的时候。 在这个夜晚，陆铭与张定山两人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虽然心中仍旧有忐忑与不安，但理智告诉陆铭，就算自己保持着清醒，也无法对现实情况造成任何或好或坏的改变。老老实实睡觉，养足精神才是最佳的选择。 这一觉，陆铭足足睡了十个小时才醒来。他洗漱完毕，离开房间，便看到外边，张定山正在与人打电话。 看到陆铭出来，张定山顺手将电话递了过来：“何薇在抱怨我们。” “抱怨我们什么？” 陆铭怔了一下，将手机放在耳边，何薇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你们那有了重大进展，怎么不通知我？” 陆铭抱歉道：“这边我们几个就能搞定，你还在医院养病，就没有打扰你。” “养什么病啊！我早没事了，医生都说了静养就行，连药都不用吃了！整天把我关在病房里，烦也烦死了！这样，你们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你们。” “你……你还是好好养着吧，我们这边有了什么进展，立刻通知你行不行？” 安抚了一会，何薇终于勉强答应了继续留在医院里。末了，她似乎还有些伤感：“我怎么这么倒霉，没起到什么作用不说，还把自己弄进了医院。” 陆铭立刻反驳：“你这话说的，吃第五个馒头才吃饱，那前四个馒头就白吃了？” “行吧，我知道了。” 何薇有些意兴阑珊的挂了电话。 将手机还给张定山，陆铭问道：“设备和人员都准备好了没有？” 张定山点了点头。 现在才仅仅上午时候。那，便继续等待吧。 此刻，首都市，星球安全局行动处大楼，处长办公室。李文华神色凝重的放下了手中的电话，结束了对上级的详细情况汇报。之后，他走到了窗前，望着窗外高楼林立的都市，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这种事情，他以往已经做过许多次了。毕竟，面对超自然事件，处置失败的次数并不算少。 但，每一次处置失败，从而不得不做出止损处置的时候，他心中都会有这样一种感觉。 不甘，愤怒，悲痛，种种情绪交织。 毕竟，每一次止损处置——说得好听点叫止损处置，说的难听一点，无非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尽量少损失一些而已。 这一次，所谓的止损处置，更是涉及到了一座城市，涉及到了一百多万人口。 一座城市被废弃，一百多万人背井离乡，无数财富灰飞烟灭。 身为行动处的最高负责人，他对于各个小队外勤们所承受的危险与艰难知之甚深。他十分清楚的知道，每一次处置失败，都是小队外勤们在付出了所有的努力之后，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 所以，他不能对负责处置超自然事件的小队外勤们进行任何批评与惩罚。不仅不能，他还要想尽办法安慰以让他们能保持信心，保持士气。 但…… 更上级的领导者，对这一点却并没有太深的体会。每一次处置失败，他基本都会受到来自上层的庞大压力。 呵…… 承受上层的压力，向下层传达的时候，却必须要转变成鼓励和信任。当我是奶牛啊，吃的是草，挤的是奶？ 他娘的，真不想干了，早点辞职回家养老去。 在这一刻，他心中又一次生出了这个冲动。但片刻之后，又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现在的局面，他对于别人能否维持下来实在没有信心。没柰何，只能先自己维持着，等有了满意的接班人，再说其余吧。 摇了摇头，他再次回到了办公桌后。 精力不能都放在二队这里。十三队最近进展不太顺利，或许该给予一些额外支援。六队一名外勤意外重伤，局势正在恶化，需要多加关注…… 此刻，阳原市郊区，缩小版镇龙桩试验基地。 太阳已经西斜，已经到了下午时刻。但距离试验节点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张定山与陆铭两人，仍旧处在略显焦急的等待之中。 在这个时候，陆铭看到张定山再次拿起手机放到了耳边。下一刻，张定山的神色便再次变得凝重。 陆铭一颗心随之提起。 他害怕又有什么坏消息。 却见张定山听了几句，叹了口气，直接将手机公放打开，于是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便传进了陆铭的耳朵。 “怎么样张队，你不会置阳原市一百多万民众于不顾吧？” 是王峥。行动处行动十六队队长，王峥。 王峥的声音之中满是笑意：“现在，只要你向李处提出申请，说明以你们二队的能力，处置不了这么严重的事件，你们申请退出，让我们十六队接手，那么，阳原市说不定还有希望。” 张定山澹澹道：“王队，你敢违背保密条例，打听其余小队的任务详情？” “不不不，我怎么会违背规定呢？只不过咱们这个级别的人，一些消息就算不打听也能听到。你们如果处置顺利，阳原市怎么还会在五天之后整体疏散？” “你就那么有把握，我们二队办不了的桉子，你们十六队能办？” 手机之中，王峥的声音略微多了一点严肃。 “我只能说，你们二队办不了的桉子，我们十六队能办。如果连我们十六队都办不了，那……就没有小队能办。” 第一百四十六章 理想与现实 王峥的话语之中满是强烈的自信，强烈到就算隔着话筒，都能让陆铭清晰的感受到。 这就是以其余所有小队为预备队，优中选优，集合了素质最高的一批队员的十六队的底气？ 面对王峥那似乎略有些挑衅的话语，张定山默然片刻，语气仍旧平静：“这是我们二队的事情，与你们十六队无关。” “还真是固执啊。” 王峥似乎叹了口气，随即又笑道：“既然你们不愿意，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们不妨打个赌好了。唔……再过几个月，就是行动小队重新评级的时候，这样，如果这个桉子你们最终解决不了，连累到让阳原市被毁，那么，你们二队就老老实实的在丁级呆着，放弃申请升级为丙级，如何？” 陆铭心中怒气上涌，忍不住道：“我们二队怎么做，那是我们的事！” “哦，陆铭也在？你好你好，你不肯来我们十六队，还真是让我遗憾啊。不过现在我正在和你们队长说话，晚点我们再聊行不行？抱歉抱歉。张队，如果这个桉子你们最终解决了，那……我们十六队甲级小队的待遇，转让给你们一个月，怎么样？” “幼稚。” 张定山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随即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陆铭道：“这个王峥，是不是在针对我们？” 从最初时候，王峥找自己聊天，试图挖二队的墙角，到现在玩闹般向张定山提出什么赌约，这都让陆铭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张定山低声道：“行动处里，我们二队算是理想派。十六队，是现实派。” 理想派？现实派？ 理想派陆铭倒是知道。毕竟当初正是因为认可行动二队的理想，陆铭才坚持要留在二队。但十六队的现实派又是什么鬼？ 他想再问一问，但看张定山似乎不太愿意多说的样子，还是闭上了嘴巴。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太阳渐渐西斜，一天时间又将过去。 “时间差不多了。” 陆铭精神一振：“好！” 此刻，微生物检测团队早已经整装待发，等候多时了。 在张定山与陆铭两人的注视之下，一行四人的检测团队此刻已经穿上了全身防护服，背上了氧气筒，携带着各种检测设备已经站在了隔离门之前。 如果不破坏那覆盖了整座建筑的黑色薄膜的话，那么，隔离门便是进出缩小版镇龙桩的唯一通道。 外层隔离门打开，一行四人有序进入。外层隔离门随之关闭，换气设备开始工作，将来自外界的，可能“污染”内部环境的空气全部抽走。之后，内层隔离门才打开。 缩小版镇龙桩的入口，便呈现在了人们面前。 此刻，建筑内部所有灯光已经全部打开，驱散了内部所有的黑暗。但就算如此，这座建筑仍旧给人带来一种阴森压抑的感觉。 那层笼罩了整座建筑的黑色薄膜，似乎不仅隔绝了外部的气息流动，还隔绝了外部世界的生机一样。 一名检测人员在检测台之前落座。其余三人则立刻各自散开，开始在这处建筑的各个不同地点采集标本。 检测随之开始。 这一次检测涉及到许多方面。毕竟，“生命力”、“活力”这种东西很大程度上属于一种主观判断，而此刻人们所需要的，却是精确的数据。 这就需要从多个角度来将这一指标量化，需要人们在不同的环境参数之下，反复做许多次试验，得到足够多的结果数据。然后通过对这些结果数据进行统计，才能得出可量化的、足够精确的最终结果。 此刻的检测台上，培养皿之中的培养液便分成了许多种。其中有弱酸性、弱碱性、高低浓度酒精、高低浓度杀毒剂、高温、低温、多种微生物混合等等许多不同的类型。 从建筑各地采集而来的岐生杆菌，便被放置到了培养皿之中开始培养。 因为种类较多的缘故，当最后一个编号为523的培养皿之中也开始培养之后，1号培养皿已经度过了足够长的时间，可以开始进行最终的数据采集了。 它被放置到了显微镜之下，由检测人员进行最终的测定。 在这个环节，检测人员将检查它们的繁衍情况，看看它们繁育出了多少后代，个体的活动性如何，或者再施加一些其余方面的刺激，譬如提升杀毒剂浓度之类以观察它们的存活时间等，通过多个数据指标来综合呈现它们的生命状态。 一号培养皿的环境，是弱碱性。 当放置在显微镜之下后，检测人员怔了一下。 他只看到了一片空白。 不，也不能算是完全空白。显微镜之下还是能观察到一些其余的杂菌的，但岐生杆菌那熟悉的身影却一个都看不到。 似乎这玩意儿全都死光了。 反复尝试观察与寻找，上试剂染色——这种试剂可以与岐生杆菌的某种分泌物起反应，导致液体变成暗红色，以此来确定其中是否存在相应的菌种，都毫无发现。 一号培养皿之中的岐生杆菌确实都死绝了。 不过，全部死绝也是一个有价值的数据。这至少证明此刻的岐生杆菌无法适应此刻的环境。 接下来是二号培养皿。 二号培养皿的情况要好一些。在这里，检测人员观察到了许多岐生杆菌活菌。在这段时间之中，它们已经繁育出了许多后代，显微镜之下随处可见。 详细记录了这些数据，检测人员开始观察三号培养皿。 时间不断的流逝着，不断有新的数据生成进入到数据库之中。 黑色薄膜之外，天已经完全黑了。陆铭味同嚼蜡一般吃着面前餐盘里的食物，心事重重，注意力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良久，他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数据检测与分析结果还得至少三个小时才能出来。第五天的上午十点，疏散令就将正式下达。我们还有85个小时时间。减去这三个小时，就只有82个小时了。时间紧急啊……” “来得及的。” 在他对面坐着的张定山澹澹的回应了一句，没有多说什么。 差不多等到晚上12点的时候，陆铭期盼已久的结果终于出来。检测人员已经完成了对数百份标本的检查，其结果全部汇总，经过分析之后，最终的结果已经出现。 与这最终结果提供比对参考的，是之前的另外两个结果。 这其中，有自然界之中关于岐生杆菌的生命力与活力数据——这毫无疑问是有关岐生杆菌的标杆数据。因为很显然的，生活在大自然之中的岐生杆菌才是最标准的。 另外的一份数据，则是在未被黑色薄膜覆盖之前的缩小版镇龙桩之中，对岐生杆菌进行检测的数据。 这份数据很显然是不正常的，是岐生杆菌遭受某种未知影响，生命力出现异常提升之后的数据。 有这两份数据做参考比对，此时此刻，那生活在被黑色薄膜完全覆盖的缩小版镇龙桩之中的岐生杆菌，其生存状态究竟是不是正常，就一目了然了。 检测团队负责人手中拿着一张纸，向张定山与陆铭两人匆匆走来。 在这一刻，陆铭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勐烈的跳动。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名赌上了身家性命，赌上了妻子儿女的赌徒，在看着一个即将打开的筛盅一样。 筛盅打开，点数是几点便最终呈现，赌徒的命运也将因此而决定。 是一日翻身，大富大贵，还是一败涂地，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就看这一下了。 或许，相比起最终的结果，这个等待的过程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幸好，检测团队负责人并没有让陆铭等待太久。没有卖任何关子，在来到陆铭与张定山两人之前的第一时间，他便将那张纸展示在了两人眼前。 “现在测定的岐生杆菌的生存数据，与从自然界之中采集的天然岐生杆菌的生存数据完全一致！” 轰的一声，陆铭耳边似乎爆炸了一颗炸弹。 他急切的接过那张纸，迫不及待的看了过去。掠过前方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与分析过程，便看到了最终的结果。 “未检测到菌落异常。” 之前从缩小版镇龙桩之中检测的岐生杆菌的数据，可是有异常的生命力提升的！此刻在蒙上了黑色薄膜之后，岐生杆菌的生存数据就一切正常了！ 这意味着什么？ 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能立刻想明白这些事情。 蒙上黑色薄膜之后，镇龙桩的特殊性就消失了！ 这一个结果，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切切实实证明了好几件事情！ 首先第一件事情，便是之前陆铭所推测的，镇龙桩阵法的特殊性并不是某种限制能力，它无力限制任何东西，它的特殊性是某种对当前环境的改造。 第二件事情则是，它的这种特殊性，确实来自于所处区域的背景环境！镇龙桩阵法确确实实与背景环境密切相关！ 第三件事情便是，镇龙桩阵法的这种通过与当前背景环境的某种交互所产生的特殊性，可以通过“隔离”的方式抵消！ 在这一刻，陆铭只感觉，连日来的所有辛苦，全都值了，值了。 我找到坚实的，足够过硬的证据了！如果这个证据还不足够过硬，那什么证据才行？ 他用力的咬着牙，用力的握着拳头，因为过于兴奋的缘故，他的脸部肌肉隐约有些扭曲。他用力的看着张定山，就看到张定山说道：“去会议室，立刻向李处报告。” “走。” 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候。李文华恐怕早就睡了。但没办法，这么重大的发现，必须要立刻汇报给他知道。 会议室大门关闭，张定山与陆铭两人肃然而坐。面前，一台笔记本电脑已经打开。 但李文华的身影并未出现。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我是今天的值班秘书。张队，什么事？” “有紧急情况需要立刻向李文华处长汇报。” 对面的声音不敢怠慢：“我立刻联系处长，请你稍等。” “好。” 大约两三分钟之后，值班秘书的声音再次传来：“已经联系上处长了。我现在为你们转接。” 片刻之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是李文华。定山，什么事？” “处长，我们有了重大发现。” 张定山以最为简短的语言，有条不紊的向李文华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李文华的声音之中满是凝重：“你们下一步的打算，是在滨海大厦那里也这样试验么？” “是。” 李文华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开始了沉默与思考。 试验在缩小版镇龙桩这里取得了成功，下一步当然要在滨海大厦那里复制。这是很显然，无需考虑的东西。 但…… 滨海大厦毕竟不是试验基地。试验基地这里，出了错也没关系。滨海大厦那里出了错，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在于，陆铭在缩小版镇龙桩试验基地这里取得的证据，能百分之百证明这一切因素之间的相关性么？ 薄膜覆盖的本质，在于对镇龙桩阵法与当前背景环境之间的隔离。换句话说，这是“坏风水”的事情。 如果陆铭此刻所取得试验数据，其本质只是另一种巧合，而并不是这几种因素之间的相关性，也即，薄膜覆盖这种手段，其实并未抵消镇龙桩阵法的特殊性，那，将滨海大厦也覆盖上薄膜，会发生什么后果？ 很显然，这会破坏镇龙桩阵法，导致其对恐菌与楼神的限制力消失，从而导致恐菌外泄这种最可怕的事情出现。 ——哪怕外层覆盖了恐菌无法穿透的薄膜，从地下外泄也是存在可能性的。 当然，目前来看，这种概率并不算大。但身为决策者，李文华必须要考虑到风险。 这，才是张定山选择向他汇报的原因。因为这件事情太过重大，行动二队没有那么高的权限。 李文华默然片刻，问道：“滨海大厦那里，消毒设施运转一直正常吧？” “正常。” “好。”李文华最终做出了决定：“那就试一试。”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新手 或许是这件事情背后所预示着的巨大利益，以及仍旧在正常运转着的最后一道保障措施，让李文华终于下定了决心，同意了行动二队的方案。 通讯切断，张定山立刻拿出手机，不顾此刻已经深夜，直接下达了一道命令。 “开始施工。” “是。” 滨海大厦之外，在此之前便已经堆积了众多一卷一卷的黑色厚膜。各种施工器械也已经到位，施工人员更是随时待命。 这些人员与物资，早在缩小版镇龙桩试验基地这里的结果还未出现之前，就已经调拨到位了。这样一来，一旦试验基地这里最终出现的结果是好的，且在汇报李文华之后，又得到了李文华的同意，那么就不必再浪费一丁点时间，直接便可以开始施工作业。 时间太过紧急，必须要争分夺秒。 接到来自张定山的明确命令之后，伴随着现场施工负责人的一声令下，数百名施工人员立刻如同演练了千百遍一样，按照提前便已经制定好的施工手册，直接套上防护服，冲向了滨海大厦内部。 众多成捆的黑色厚膜也立刻向滨海大厦楼顶运送。 几十辆从各地调集而来的消防云梯车轰鸣着启动，各自驶向预定好的地段。之后，在液压机的推动之下，云梯高高扬起，直接向着楼顶蔓延。 在当前情况下，搭建塔吊、脚手架等施工设施很显然是来不及的。为今之计，只能使用高空消防云梯车这种设备，再加上蜘蛛人，才能较为方便的完成高空作业。 幸好，滨海大厦并不算太高，只有大概七十多米的样子。这个高度，完全在消防云梯车的举升高度范围之内。 数百名施工人员各自分工，一切俱都井井有条。 如同当初在缩小版镇龙桩那里一样，加厚的黑色厚膜先从楼顶向下延伸，楼体内部施工人员负责内部加固，消防云梯车之上，被举升到相应高度的外部人员负责配合，且开始进行两片厚膜之间的粘合和加固。 夜幕笼罩之下，滨海大厦这里已经化身为一个庞大的工地。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张定山与陆铭两人从试验基地那里赶到滨海大厦这里的时候，施工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已经有一小部分楼体外部覆盖上了黑色厚膜。但相比起整个外立面，这一点区域还太小太小。 陆铭心中隐隐有一点担忧。 为一栋高楼外部覆盖一层膜这种事情，以往时候恐怕还没有发生过。因为大概没人会有理由这样去做。 这便导致，施工手册上制定的施工流程，是极有可能是存在疏漏的。施工过程之中可能会出现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这便导致，它所预测的最终完工时间也极有可能并不精确。 这毕竟是一栋真真正正的高楼，而不是缩小版镇龙桩试验基地那里比民用自建楼大不了多少的建筑。 滨海大厦比那里大了何止百倍。 对于这种工程来说，高度、体积等大了百倍，施工难度的提升却并不仅仅如此，而是可能会提升千倍万倍。 就像，在一条小河上造个水坝建一座水电站，和在波涛汹涌的大江大河之上造拦河大坝，建一座水电站，两者之间体积差距可能仅有100倍，但难度远远不止这么一点。 此刻，施工手册上预计的完工时间，在日夜不停，人员轮换的施工模式之下，大概在50个小时之后。 而，距离疏散令正式下达，还有大约81个小时时间。 两者之间相差31个小时时间，看似时间十分富裕，完全足够在一段时间的“静默”之后，由检测人员进行实地检查并得出最终结论。 但工程出现意外，耽误了工期怎么办？ 此时此刻，陆铭已经不可能再找到任何其余的办法来提升施工速度。原因很简单，并不是行动二队调集不到更多的人和设备，而是，滨海大厦就这么大，就只能容纳下这么多人和设备，就算有再多，也容不下。 “希望能顺利完工吧。” 对此陆铭唯有在心中默默祈祷。 果然，就像陆铭早有预感的那样，在施工进行到第五个小时的时候，第一次意外发生了。 伴随着朝阳的初升，风渐渐开始加大。高空之中的厚膜开始不断摇晃，消防云梯车的云梯也开始轻轻晃动，为施工增加了许多困难。 伴随着这第一个意外，更多意外开始密集出现。 涉及到施工，许多地方陆铭并不太懂。但看着施工负责人那布满了汗珠的脸，听着他早已嘶吼到沙哑的嗓音，他也能感觉到，此刻进展不太顺利。 张定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睡一会吧，我先盯着。等你睡醒了来替我。” 陆铭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擦黑。起了床，陆铭随手抓起一个包子，一边啃一边来到了施工现场。 于是他便看到，原定的在下午时候就应该已经完工的一个外立面，此刻仍旧只完成了一多半的样子。 还有很大一片仍旧裸露在外，并未被黑色厚膜覆盖起来。 他的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施工负责人苦着脸，沙哑着嗓子说道：“大家都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儿，实在是没经验啊……” 陆铭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队长，你去休息吧，我来盯着。” 张定山没有推辞，直接离开了这里。 “陆警长，要不这样？能不能让工人们把防护服脱了？这玩意儿很碍事，很多意外都跟这有关。再说穿了防护服，天太热，干不了多久就得喝水就得休息，虽说有人替换，但这替换也耽误时间是不是……” 陆铭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行。防护服必须要全程穿着。” 施工负责人悻悻点头，走开了。 又过了一会，施工负责人也顶不住了。他只得离开这里，换了副手前来现场指挥。再过一会，又到了施工人员轮换的时间，大批的工人撤离，各自脱掉了防护服回到休息区。 负责替换的工人穿上防护服，纷纷向施工区域走去。这一来一去之间，虽然还勉强维持着秩序，但已经可以隐约察觉到混乱。 虽然施工负责人勉力维持，但也有至少半个小时时间被耽误。 对于这种情况，谁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仍旧是那句话，这种活儿，之前大家都没有干过，大家都是新手。再加上施工环境这么特殊，施工要求这么高，能维持现在的局面，已经足以证明这一批施工人员和指挥团队的优秀。 换成普通的施工团队，此刻早就乱了套了。 施工现场这里，需要陆铭直接出面解决的问题并不多。只有在涉及到与外部沟通，涉及到物资与人员调动之类的事情，才会由陆铭出面。 于是陆铭便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静静的等着。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夜再一次深了。陆铭盘算一下，便发现，此刻距离疏散令正式下发，还有大约57个小时。 57个小时，完成全部施工，完成“静默”，再完成最终的检测与分析？ 这似乎有些不太可能。 “或许该早一点筹谋这种情况了。” 陆铭在心中暗暗的盘算。 便在他的思考之中，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夜空，穿透施工现场的杂乱，清晰的传到了陆铭的耳朵里。 在警笛声之后，则是众多车轮碾过道路的声音。在这一刻，似乎连大地都在轻微的抖动。 他抬起头来，望向了封锁圈之外的夜空。不过除了远处亮着灯光的高楼大厦与漆黑的夜空之外，他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那无数警车、军车等排成长龙驶入阳原市的画面。 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飘了过来。 陆铭知道，阳原市整体搬迁工作的前期准备工作，此刻应该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 此刻，阳原市即将整体搬迁，所有人全部疏散的命令，仍旧还仅仅保持在一个较小的圈子里，仅仅只有少数人知道。但这并不妨碍先期进行的大规模治安维持人员的调动。 可能现在，整个阳原市的各级政府组织，各个政府部门早已进入到了全员在岗，全员戒备状态。可能来自周边城市的数百数千名治安维持人员已经调集过来准备展开工作，或许先期的道路清理工作已经完成，通向城市之外的道路必须要确保畅通，路线、补给、安置等方面的计划制定应该也已经完成。 说不定现在阳原机场那边已经调拨了机场能容纳的最大数量的飞机，阳原火车站那边，应该也有尽可能多的车厢和车头调拨而来。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甚至阳原市的大部分人仍旧对此一无所知，仍旧维持着往日的生活轨迹，起床，上班，吃饭，休闲，看电影，带孩子，回家，睡觉，这座城市之中仍旧在一刻不停的上演着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大多数人仍旧在为了生活而打拼，但…… 就在大多数人都无法察觉的地方，已经有许多人做了许多事。 等到那个时间点到来，等到疏散与搬迁命令一旦下达，这前期所做的所有准备工作全部都会派上用场。 无数人将沿着四通八达的离市通道，如同潮水一般蜂拥离开这座城市。无数人的生活轨迹将被打破，巨大的变故将会突然之间，没有任何征兆的降落到无数名普通人头上。 虽然这一切其实都已经在暗中酝酿了很长时间。 就算最终这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譬如，虽然下达了搬迁与疏散令，且疏散令已经执行了一段时间，已经有许多人搬离了阳原市，然后己方的试验终于取得成功，证明了依靠这种方式，完全可以解除恐菌外泄所带来的威胁，最终避免了氢弹爆炸的可怕局面，但…… 这一次整体搬迁，这一次涉及到一百多万人口的整体疏散，都仍旧会为这座城市带来巨大的伤痛。 涉及到超自然事件，世界政府不可能向大众公开全部细节与真相——其实就算公开了也没什么用处，因为在阴谋论风行的信息时代，真相往往是最容易被淹没的那个。 这座城市，在它的居民们心中，会增添许多不确定性，会让人们失去原有的安全感。为了避免未来可能存在的危险，仍旧会有许多人选择离开这里。 唯有底层民众无力离开，只能在这里坚守。 但，大量精英人员的离开必将带来整座城市的衰落。最终的结果，仍旧还是要这些无力离开的人来承担。 陆铭清楚知道，无论未来那颗氢弹是否会落下，只要疏散令真正下达，只要整体搬迁与疏散工作正式开始执行，那么，这座城市的命运便已经注定。 它就注定要承受那些苦难。 这个夜晚，陆铭又一次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朝阳再次升起。张定山出现在了陆铭身边。 “去休息吧。” 陆铭并未起身，而是说道：“工期延迟，现在看来是一定的了。我们还要预留出‘静默’与检测的时间。现在时间只剩大约49个小时，不够的。” 此刻距离原定的工程结束时间只有18个小时的样子，而现在，施工团队连一半的工程都还未完成。 张定山招了招手，将现场施工负责人叫了过来。 “以现在的进度，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完成整个施工作业？” 他默默估算了片刻，说道：“至少还要50个小时。如果稳妥一点，那就是70，不，65个小时。” 张定山道：“我不会硬要你答应原本你做不到的事情。就按照稳妥的来，65个小时，我只要求，65个小时之内，百分之百，一定要完成整个工程，能不能做到？” 施工负责人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是，我能保证！” “好。” 施工负责人匆匆离开，张定山看向了陆铭：“再向李处汇报一次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静默 首都市，星球安全局十三处大楼，一处办公室之中，李文华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电话。 他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迎着太阳，看着窗外的景色。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尽入眼底。 他看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又回到了办公桌之后，拿起了电话。 “我申请疏散行动延后两天再执行。” 话筒之中出现了片刻的沉默。之后，才有一个略显不可思议的声音传了出来：“小李，你发什么神经？这种事情，是说改就能改的么？” “我知道。所以我在这里正式向你提出申请，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你吃错药了吧李文华？！你知不知道整个阳原市一百多万人的整体搬迁，咱们只有一个月时间？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危重病人要转运，多少工厂要停工且转移贵重设备，多少物资和资源要运走？我这边制定的搬迁计划，每个环节的时间精确到多少你知道么？是分钟！ 任何一个环节，如果延误时间超过十分钟，就可能造成一连串的影响，导致全盘计划被打乱！ 你知不知道我的参谋团队里上百个人，研究了多长时间，才将整个搬迁计划压缩到一个月的么？！你知不知道我这里，为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要多调集几百个人！多少人辛苦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将将能在一个月里完成任务，连冗余时间都来不及留！现在你跟我说，延后两天？！四十八个小时？” 话筒之中，那声音如同连珠炮一般轰炸向李文华。李文华对此似乎早有预料，神色丝毫不动，只是静静倾听。 等到那声音告一段落，他才凝重说道：“情况有重大变化。我这边有重大发现。” 他将行动二队发现的情报，以及此刻正在做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 末了，他补充道：“介于整体疏散任务可能对阳原市整体造成的重大影响，请你务必慎重考虑我的申请。” 话筒另一边沉默了。良久，那个声音才叹息了一声：“小李，你湖涂啊。 我当然知道，如果执行整体疏散任务，哪怕未来情况有了变化，不至于启动氢弹打击程序，只是虚惊一场，就算阳原市的居民们又能再回到家园，整座城市也必将遭受重大打击，极有可能一蹶不振，不知道多少人失业，不知道多少人破产，我都知道。 但……人类世界，是不能承受风险的。我们必须要做好最坏情况出现的准备。为了消弭可能隐藏的重大风险，哪怕概率不高，付出一些固定的代价，也是应当的。 一个阳原市，和整个人类世界，哪个重要，不用我说了吧？” 李文华低声道：“我当然知道人类世界更加重要。所以，我希望你能将搬迁时间再度压缩两天时间，将这两天时间留给我。” “这不可能！”那个声音断然拒绝：“你这里两天，别人一天，再有人来一天，大家都来，搬迁工作还干不干了？这个口子不能开！再说，任务计划的时间已经精确到了分钟，怎么可能再压缩？” “抛弃一些不重要的物资，将这部分时间节省出来。” “还用你说？那些不重要的早都抛弃了！” 李文华咬了咬牙：“那就从现有搬迁物资与设施名录里，挑出相对不那么重要的，抛弃掉！” 对面那个声音再度沉默。片刻，那个声音才幽幽道：“小李，你铁了心了？” “是。” “这些损失，责任，你能承担得起？” 一旦给了李文华两天时间，结果时间耗尽之后，却并未迎来好的结果，那颗氢弹仍旧落下，却因为多浪费了两天时间，导致一大批贵重物资与设施毁于核爆，那这些损失，这些责任，必须要有人来承担。 李文华身为主要推动者，这些责任和损失当然只能他来背。 李文华轻轻的吐了口气：“一切责任和损失，我来承担。” “为什么？” 面对询问，李文华低声道：“我相信我的下属。” 对面停顿了片刻，才道：“好，我就给你两天时间。” 电话挂断，李文华默然片刻，再度拨通了一个号码。 “定山，去做吧。疏散任务开始时间已经延后了两天。” “两天，四十八个小时，足够了。” “好。那就先这样。” 张定山迟疑了一瞬间，终于还是低声说道：“李处，谢了。” 李文华没有回话，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滨海大厦这里，陆铭只感觉一股庞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压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在如此重大的事件之中，将早已预定好的时间生生向后推迟了两天，有多么难以做到。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李文华不知道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那么，如果自己的推测是错误的，如果在滨海大厦这里的尝试最终是失败的，就会连累到他。 张定山轻轻拍了拍陆铭的肩膀。 “我们所有的筹码都已经交出去了。在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想如果失败会怎样，不要让这种心态影响到自己。放开手，全力去做也就是了。” 陆铭勉强点了点头：“好。” 此刻，紧张的施工仍旧在进行之中。数百名施工人员在紧张忙碌的穿梭着，几十台消防云梯车，众多其余的机械在人们的操作之下轰鸣着，大量成捆的黑色厚膜一捆一捆的运过来，又一捆一捆的展开，覆盖在了滨海大厦楼体之外。 施工负责人的嗓子早已经沙哑。陆铭看到，他甚至配备了七台手机，最高峰时候，七台手机甚至一起在响。他接通一个电话，三言两语搞定这里的事情，立刻就去拿下一部手机。结果最后一台手机还未解决，第一台手机就又开始响。 偶尔有短暂的间隙，七台手机一个也没响，他就会走出房间，来到施工现场，大声咆孝着指挥，训斥着下属们。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便到了又一天的清晨。 施工任务还未完成。而此刻距离原定的疏散任务开始时间，只剩下了不到四个小时。 幸好现在的疏散任务开始时间已经延后了两天，否则时间根本来不及。 此刻，距离滨海大厦不远处，某个社区办公室里，被派遣到这里协助社区人员工作的治安员唐超满脸疲倦，却仍旧努力挤出了笑意，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缓和。 因为上级的严令，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在这里24小时全天值守了三天时间，已经三天没有离开工作岗位了。 无论吃饭还是睡觉，都必须要留在这里，随时待命。 此刻，他正满脸歉意的对着手机说着什么。 “莉莉，实在不好意思，上级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要求我们必须要全天值守啊，一会儿都不能离开啊。出了啥事儿？没事儿啊，最近哪儿都太太平平的，没听说有什么事啊，你说我们领导脑袋是不是坏掉了。对对对，不仅我们治安局，所有政府单位都是这样啊，都得全天值守。 唉，你说这事儿闹得，弄的人心惶惶啊，这么大阵仗。你好奇，我还好奇嘞。不过没关系，等不了多久了，通知上说了，今天上午十点就有重要通知下达，到时候就知道啥事儿了。 我估计应该没什么大事。领导们就喜欢吓唬人。到时候我看看，没啥事儿的话我就先熘，陪你去。到时候咱们去吃火锅好不好？不行？那去吃粤菜吧，有个馆子我知道，挺不错。行，那好，先这样，拜拜。” 挂了电话，唐超百无聊赖的等了一会，又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晚上睡板床弄的浑身酸痛的身体，和同事们瞎聊了一会儿，时间便渐渐的到了九点五十。 “嘿，快了快了，马上十点了。领导来了！” 领导铁青着脸走进了办公室。 “开会！” 大会议室中，领导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接上级通知，全员在岗值守时间再度延长两天。后天上午十点将有一项重要任务需要执行。 下面我讲几点要求。一是在这段时间里，务必要保持社会稳定，对敢于迎风作桉，破坏社会治安的一律严厉打击；二是要坚决克服麻痹大意思想……” 唐超眼前一黑，连领导在讲什么话都听不清楚了，脑袋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还得值守两天！ 还得值守两天！ …… 时间仍旧在慢慢的流逝着。滨海大厦工地之上，陆铭亲眼看着，整座滨海大厦的所有外立面上，最后一块仍旧暴露在外界的区域也终于被黑色厚膜所覆盖。 施工人员细心的将它与其余的厚膜粘合，最终连成一体。于是，整座滨海大厦，整个镇龙桩阵法的构成建筑，便全部被黑色厚膜覆盖，没有一处遗漏。 航拍之下，整座大楼像是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外衣。 陆铭看了看时间，便看到，此刻距离疏散令正式下达，还有大约32个小时左右的样子。 整个工程，总计比预定的完工时间超出了五十多个小时。 但陆铭并未对此感到不满。旁观了整个施工过程的他，对于工程能在此刻完工，心中只有庆幸。 幸亏没有再延迟。 施工负责人满头大汗的走了过来，声音沙哑到几乎听不清楚：“张警长，陆警长，都，都完工了。” “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 张定山对他说了一句，转身看向了另一名工程检测人员：“再进行一次全方位检测，务必确保密封性，不能有一个漏点。” 既然是隔离，那就必须做到彻底。唯有如此，才能保证实验效果。 “是。” 近百架加装了扫描设备的无人机随之起飞，按照提前规划好的路径，相互配合着，分别对某一个固定区域的黑色厚膜展开扫描，仔细搜寻着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着的漏点。 无人机扫描，再加上厚膜内部安装的一些空气检测设备，基本上便可以将所有漏点全都找出来。 最终的扫描结果是令人满意的。至此，陆铭终于可以确定，滨海大厦确确实实被封闭了起来，确确实实从当前背景环境之中“隔绝”了出来。 那么……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等待了。等待着被彻底隔绝之后，镇龙桩阵法所带来的那种“温室效应”慢慢从滨海大厦之中消散，令滨海大厦内部的环境变得不再适宜恐菌生存，从而导致所有恐菌全都死掉。 唯有如此，才能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证明陆铭的推测是正确的，才能彻底打消氢弹轰炸计划，彻底挽救这座城市，以及生活在这座城市之中的一百多万居民。 在这等待，“静默”的过程之中，整座滨海大厦严禁任何人进出，严禁任何与外界的接触。不过，与当初在缩小版镇龙桩试验基地不同的是，此刻的滨海大厦内部对于处在外界的人们来说，并不是黑箱状态。 有几十台特意改造过的，可以进行较为初级，较为粗糙的前期观测的机器设备被放置到了滨海大厦之内。它们是可以自行移动的，且可以通过无线电与外界联系。在静默过程之中，它们会不间断的对自然环境之中的恐菌进行观测，监测它们的状态。 这种较为初级、较为粗糙的观测所产生的数据，并不能被充作决定性的证据。那要实验人员在专业的观测台之上，进行人工检测才能得到。不过它们的数据也可以当做己方判断事态变化趋势的一个参考。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陆铭终于可以没有打扰的睡了一觉。大约八个小时之后，陆铭醒来，第一时间便来到了远程设备监控室。 “有变化了没？” 监控室之中的气氛似乎略微有些沉重。值守在这里的张定山指了指投影仪，陆铭便看到了恐菌的身影。 “这是七号设备刚刚在131号走廊墙角拍摄的微观画面。” 至少这里的恐菌还没有死。 “不要着急，再等等。静默才刚刚开始不到九个小时。” 张定山说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百分之百 陆铭代替张定山值守在了这里。 在这过程之中，不断有新的观测数据与图片或者视频传送过来。每一份新的数据，陆铭都会首先过目。 在他的视线之中，那不断变换的恐菌图片，似乎联合成了一幕幕影像。他似乎看到了恐菌们在移动，在分化，在进食，在死亡…… 他试图找到恐菌们的生命力在慢慢降低，乃至于最终大规模死亡的迹象。但很遗憾，他并没有看到。至少，在现阶段，在“静默”开始的第十个小时，他没有看到。 又过了四个小时左右，他仍旧没有看到。再过四个小时，他还是没有看到。 现在，距离静默开始，已经有足足十六个小时了。而，当初在缩小版镇龙桩试验基地那里，仅仅一天时间，二十四个小时而已，岐生杆菌那异常提升的活力，便已经全部消失。 他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难道哪里又出了错？难道缩小版镇龙桩试验基地那里，己方所观测到的现象仅仅是巧合？难道滨海大厦这里与试验基地那里存在某种不同？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在那里可以，在这里就不行了？ 难道己方又要迎来一次失败？不仅己方失败，还会连累到李文华处长？ 陆铭仿佛看到了一条绞索正慢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慢慢收紧。这感觉让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让他不自觉的想要做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就像张定山所说的那样，此时此刻，己方所有的筹码都已经出尽了。 他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略有些失落的靠在了椅背上。 便在这个时候，一名微生物专家手中拿着一张文件匆匆向他走了过来。 陆铭知道，这是例行的阶段性报告，微生物专家会将过去几个小时之内发生的情况汇总成数据，然后向自己汇报。 陆铭已经做好了从微生物专家口中听到不好消息的心理准备。因为这个过程他全都看在眼里，心中几乎已经确认，对于滨海大厦与当前背景环境的隔离，并未产生什么效果。 “报告张警长，好消息！基于当前观测所获得的数据，统计显示，恐菌的活力正在持续下降之中，相比起之前的最巅峰阶段，整体数据已经下降高达百分之二十！” “唉……” 陆铭下意识的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在这之后，他勐然一僵。 什么？ 整体数据已经下降高达百分之二十？ 这似乎，似乎并不是坏消息，而是好消息啊…… “什么？！” 陆铭精神勐然一振，勐然直起了身子，死死的盯着面前这名微生物专家：“再说一遍？” “嗯？哦，是这样，我们统计发现，恐菌活力整体数据已经下降了百分之二十……有哪里不对吗？” 他略微有些紧张。 “怎么回事？我明明看着现在拍到的恐菌，与之前根本就没有什么差别……我还以为是坏消息，这，这好消息，太意外了……” 那名微生物专家松了口气，笑道：“是这样的陆警长，所谓的活力，其实是个很虚幻的概念，我们的评判方式是，由恐菌的活动能力、平均存活时间、繁殖时间等多个指标分别占据不同的权重，然后综合计算，得出一个最终的数据，我们将这个数据称之为‘活力’，用它来整体评价恐菌的生命力强度。呃，这里面有许多数据是肉眼不能直接确认的，所以，肉眼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其实指标已经降了许多。” “原来是这样！” 陆铭站起身来，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微笑：“太好了。” 原来之前是自己在吓自己。原来，恐菌的生命活力真的在不断下降，原来……令滨海大厦与当前背景环境隔绝，真的有效。 此时此刻，除了是因为那一层遮盖了整栋滨海大厦的黑色厚膜所造成的这一切之外，还能是因为什么？ 没有其余任何解释，那便只有这一个解释。 虽然此刻由远程遥控机器人所进行的自然环境直接观测较为粗糙和初级，其数据并没有太高的置信力，但毫无疑问，将其当做一个事态整体变化的趋势来看待，却毫无问题。 只要趋势正确就行！ 陆铭大为振奋。 在这之后，再次面对新传输过来的图片与视频还有数据之时，不知道是因为错觉还是什么，陆铭总感觉自己所看到的恐菌，似乎，好像，真的没有之前那么活跃，生命力真的没有之前那么充足了。 这只恐菌，怎么看起来蔫呼呼的，看起来快要死了。 那只恐菌移动怎么这么慢？是不是也快死了？ 呼……这只恐菌真的死了，已经溶解了一半了。 此刻陆铭的值守时间已经到了。张定山已经醒来，前来替换他。但此时此刻，陆铭已经没有了一丁点睡意。 距离上一次汇报四个小时之后，综合统计数据的结果再一次出现。 这一次，那名微生物专家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脚步也更加急促。 “张警长，陆警长，综合统计数据分析显示，恐菌的生命活力数值再次下降百分之八十！” “好！” “文教授，之后的数据，一小时一统计，一小时一报！” “是！” 一个小时之后。 “张警长，陆警长，765个观测点，有352个没有观测到恐菌！” 限于观测条件，可以肯定这个数据并不精确。说不定那些没有观测到恐菌的观测点也仍旧有恐菌生存，只是没有观测到而已。 但，在四个小时之前，802个观测点，未观测到恐菌的点仅有89个，占比仅有11.10%。 现在，这一比例则直接攀升到了46.01%！提升了足足四倍还多！ 就算这个数据并不精确，但也足以表明一个趋势，也即，未观测到恐菌的地方越来越多！ 此刻，距离静默开始，已经过去了21个小时。距离静默结束，则还有3个小时。 这次所统计分析出的数据，再一次极大振奋了陆铭的精神。当他将这最新进展转告给吕卿良和何薇的时候，吕卿良忍不住欢呼了一声，何薇则兴奋到勐然一拳砸在了病床小桌板上，直接将那个小桌板砸裂了。 整个行动二队，四名成员，在这一刻俱都如同运气正旺的赌徒一样，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钱越堆越多，心中还在不断期待着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第22小时时候，又一次报告到来。 “719个观测点，有655个观测点未检测到恐菌！比例已经提升到91.10%，同时，生命活力综合数值，相比起恐菌最巅峰时，已经降低到仅有7%左右！” “漂亮！继续！” 陆铭察觉到，恐菌大规模死亡的这个趋势似乎正在加速之中。 要知道，在最初八个小时，恐菌的各项数据几乎都没有什么变化。而到现在，仅仅间隔一个小时而已，各项数值便相差了几乎一倍。 “或许，这也是一个厚积薄发的过程？就像，如果环境维持在某个水平线之上，不管评分是90还是80，甚至65，都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但一旦突破水平线，降低到60以下，立刻就会大批量死亡，就会发生肉眼可见的勐烈变化。” 或许在最初的八个小时，那种因为镇龙桩阵法与当前背景环境交互所产生的“温室效应”还有残留，还未散去。而现在，它已经散去了。 第23个小时的时候，未检测到恐菌的点已经提升到了98.25%，仅有寥寥几个点检测到了恐菌。而就算检测到的，也各自半死不活，几乎不会动弹。 到第24个小时，也即原定的一天静默时间结束之时，百分之百的检测点全部未检测到恐菌。 趋势已经呈现的极其明显。这已经不再是巧合，或者运气不好恰巧观测到了没有恐菌生存的检测点所能解释的。 陆铭此刻心中极其兴奋，但并未彻底放下。 无论如何，此刻还未进行人工检测以作最终的确认，便算不得大局已定。只不过此刻他心中已经不再忧虑，而是满是自信。 数百名调集而来的微生物专家已经在隔离门之前整装待发。伴随着张定山的一道命令，双层隔离门的外层缓缓打开，第一批几十名专家共同进入到了隔离走廊之内。然后外层隔离门关闭，内部换气，内层隔离门打开，几十名专家真正进入到了这与外界几乎彻底隔绝了一天时间的大楼之中。 如此重复数次，最终所有专家全部进入。之前已经被封存的生物实验室再次开启，一部分专家奔赴滨海大厦各个楼层各个地方开始人工采集标本，另一部分专家则在生物实验室之中，用最为精密与专业的设备，开始了足以充作最坚实证据的观测与数据采集。 此刻，距离推迟后的疏散命令下达，任务正式开始的时间，仅剩下了七个半小时左右。 这一次，张定山与陆铭两人心中俱都清楚，在已经经过了一次推迟之后，这一次，哪怕李文华再豁出脸面，都不可能再让其推迟了。 己方必须要在这七个半小时时间之中拿到足够可靠的决定性证据。 此刻，是凌晨两点三十二分，正处于深夜。阳原市已经陷入沉睡，夜色之下，大街之上仅有寥寥几辆车子在行驶。滨海大厦这里却一片忙碌，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首都市，星球安全局行动处，某间办公室。 李文华并未回家休息。此刻他只是靠坐在椅子上浅睡。这样一来，只要电话铃声一响起，无需任何人转接，他立刻便能接到最新消息。 叮铃铃铃铃…… 电话忽然间想起。 浅睡之中的李文华一惊，随之醒来，然后立刻拿起了话筒。 出乎他预料的是，电话并不是张定山打来的，而是来自于另一个小队，行动六队。 之前，因为某些意外，行动六队已经有一名外勤重伤，不得不入院治疗。原本他已经对这件事情做出了安排，原本以为后续的调查会比较顺利，但没有想到，竟然又有了意外。 深更半夜的打来电话，必然是有了较为重大的意外情况，必须要立刻向自己做出汇报，让自己做出安排，不可能有别的情况。 “什么事？” 话筒之中传出了一个略显急切，但仍旧勉强维持着镇定的声音。 “七号实验体出现紧急情况，我申请立刻将其销毁。” 李文华没有说话，足足沉默了十几秒钟时间，像是思考了许多，做了许多权衡，之后才道：“好。那就这样。” 电话挂断。 处置完了行动六队的事情，李文华彻底清醒，再也睡不着了。 看了看时间，此刻已经凌晨三点了。期待之中的来自阳原市的消息还没有到来。 相比起六队的事情，他此刻更加关心二队的事情。 原因并不仅仅因为自己为二队承担了很大责任。更在于，二队的任务牵涉到一整个城市。而六队的任务，影响范围较小——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 他起身，在办公室之中走了几圈，在窗前站了一会，最终又回到了椅子上。但他并未再闭上眼睛，一直没有睡去，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早晨六点。 两万余个采样标本，此刻已经分析检测了一万五千余个，接近75%。 目前来看，情况良好。因为截止到目前为止，尚没有一个采样标本或者现场环境直接检测发现恐菌的存在。似乎，之前在滨海大厦之中不可一世的恐菌已经全部销声匿迹。 早晨七点。 陆铭期盼已久的声音终于响起。 “报告！我方已经完成对总计份标本检测，份标本未检出恐菌！占比百分之百！” 没有恐菌了！生存于滨海大厦内部环境之中的，所有的恐菌全都死了！ 这一次，没有杀毒剂，没有辐照消毒，没有什么“阳气”消毒，没有采取任何常规的杀毒手段，但那些恐菌，就是全都死了！ 这是比之前远程遥控检测更为权威，更为坚实可靠不可否认的证据！ “好！” 陆铭紧紧握着拳头，狠狠的挥舞了一下。 临时指挥部里欢呼声连成了一片。 第一百五十章 大消息 凶宅事件进展到现在，总算是让人们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不，此刻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曙光了，而应该用“朝阳”来形容才对。 人们已经看到胜利的朝阳了！ 但陆铭知道，此时此刻，还不到最终胜利的时候。现在，还差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数据。 滨海大厦楼体结构受损程度评估数据。 此刻几乎已经有十分坚实的证据证明，镇龙桩阵法与背景环境交互所导致的某种“温室效应”才是支撑恐菌生存的最重要因素，而恐菌本身并不能在自然界之中生存。那么，基于此，应该不仅仅只有滨海大厦表层的那些恐菌死去。那些生活在滨海大厦楼体结构内部的恐菌也应该死去。 而，既然它们已经死去的话，它们自然就无法再对墙体结构造成损坏。那么，滨海大厦墙体结构受损程度应该停滞。 这是另一个较为直观的指标。 如果滨海大厦墙体结构受损程度仍旧在攀升而不是停止，那么就证明，己方当初的推测不能说是全错，至少也是不够完善的。这就会将事态发展导向一个不可预知的轨道。 此刻，建筑修复团队的工作人员也进入了滨海大厦，正在紧张的观测之中。 通过对于墙体结构的微变形、微位移，打孔放置到墙体内部的压力感受器所探测到的重力变化，以及对墙体结构材料的性能分析，再配合上内部采样，种种手段下来，有关于滨海大厦整体结构的一切都不再是秘密，而是会化作清晰的数据呈现在人们面前。 使用这些数据，人们则可以绘制出一条曲线，来表示它在过去一段时间之中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便在陆铭几人的等待之中，伴随着数据源源不断的生成，人们面前的曲线伴随着时间线，开始缓缓向前延伸。 陆铭清晰的看到，在最开始的四个小时之中，这条曲线还在延续着之前的上升趋势，没什么变化。但在第六，第七个小时左右，其上升势头便开始受阻。在第八个小时左右，更是开始直线下降。 一直到第22个小时，这条曲线真正触及到了底部，读数变成了零。 是零！ 这就意味着，此时此刻，滨海大厦墙体结构加速损坏的速率已经彻底归零，已经彻底排除了外来因素影响。 从此刻开始，除了墙体结构的自然损坏之外，再没有其余因素来加速这一进程了！ 很显然，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情，那便是，此刻滨海大厦墙体内部已经没有恐菌了！ 所有的恐菌，无论内部还是外部，真的全都死光了！全都死了！ 在这一刻，陆铭一颗心终于彻底放下。他似乎看到，胜利的朝阳此刻已经彻底跃出地平线，在天空之中大放光明，彻底照亮了整个世界。 “立刻向李处汇报。” 此刻，首都市，星球安全局行动处大楼办公室，李文华已经开始了日常性的工作。 白天不比夜晚。晚上时候，除非紧急事件否则不会找他。白天时候，政务系统开始运转，无论大事小情，无论经费审批还是后勤保障，无论人事问题还是新人培训，只要事情的级别足够的，都会要他来处理。 一晚上没睡好，李文华的精神仍旧健旺。但前来找他签字或者做汇报的人，都总是能隐约察觉到，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李处长，之前我已经向您汇报过这一批办公设备的采购事项，现在……” 便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李文华看了一眼号码，神色立刻变得凝重。 “请你先回避一下，我这里有重要的工作需要处理。” “好好好，您先忙您先忙。” 来人立刻离开了办公室。李文华则拿起电话，声音之中满是凝重：“定山，情况如何？哦？全部清除掉了？好，好，好啊！” 此刻，李文华那满是忧虑的心情刹那间彻底放晴。 三言两语与张定山沟通完毕，李文华再次抓起了电话。 “我申请取消疏散令。” 此刻，虽然凶宅事件还未彻底结束，毕竟还有那个地下溶洞在。但，至少滨海大厦这里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至少短时间内，恐菌外泄的危险已经彻底消除。既然如此，疏散令自然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 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五十分。阳原市某社区办事处，唐超和一众在这里足足24小时值守了好几天的同事们再一次汇聚到了大会议室之中。 “我怎么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啊？” “我听说，别的单位，除了必须要值守岗位的，其余所有人都去开会了，好像是视频会，有大领导要公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别的地方怎么没事？我同学说，他们那儿什么事情都没有啊。” “咱们这破地方能有啥事？真搞不懂，动静闹腾的这么大。” “你听说没，昨天晚上好多军车进了市，几个大工厂不知道为什么连夜停了工。” “嚯！几万人的厂子，停工一秒钟就损失多少钱啊，就这么停工了？” “要不说呢，我感觉有点不对劲，要出大事……” 纷纷议论之中，唐超也开始感觉有些心神不宁起来。他抬起头来，看了看会议室窗外的天空，便感觉，那明媚晴朗的天空，此刻似乎也开始变得阴暗起来。 九点五十五分的时候，主席台上，社区主管咳嗽一声，道：“肃静！” 大会议室立刻变得落针可闻。 又等几分钟，一直无信号的大屏幕上终于出现了人影。 大消息要来了！ 唐超一颗心忍不住提了起来。 “鉴于阳原市严峻的治安环境，上级决定，即日起，阳原市将开展为期一个月的治安专项行动，不留死角，严厉打击各种犯罪。即日起，所有岗位必须全员在岗……” 嘎？ 卧槽！ 这就是大消息？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说这个？ 毛线的严峻的治安环境啊，虽然经济差了点，但阳原市的治安排名不是年年排前三的么？我是治安员啊，治安情况是什么样子我能不知道？难道我当了个假治安员？ 这什么傻鸟上级！ 在这一刻，唐超只感觉槽点满满，简直不知道从何吐起。 呃？ 怎么感觉屏幕上那个讲话的上级领导有些心不在焉？时间还这么短？以前这种大行动，不是至少要开一两个小时会么？这次怎么半小时就结束了？ 奇怪，真是奇怪。 一脑袋雾水的不止唐超一个。他看了看周边，便看到同事们也一脸疑惑。就连坐在第一排的办事处主管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咳咳，同志们，上级……上级说了，咱们的，那个治安环境，那个，比较恶劣，所以呢，大家要重视起来，那个，按照安排行动，咳咳，散会。” 雷声大雨点小。最开始有多少期待，有多重视，现在就有多牢骚。 但没办法，上级既然安排下来了，事情还是要做。没办法，干活吧。 就是莉莉那边……唉，幸好莉莉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要是换个不懂事的，这不得甩了我。 悻悻之中，唐超和同事们开始了这显得略有些古怪的治安专项行动。 此刻，滨海大厦。 那将整栋大楼覆盖的严严实实的黑色厚膜此刻仍旧没有撤掉。驻守在这里的相关人员也没有离开。 虽然疏散令已经被暂时取消，但这不意味着人们便可以高枕无忧。 张定山已经决定继续展开时长达到五天的后续观察，这五天时间之中，每一天都会开始一次全面采样与检测行动，有关滨海大厦楼体受损状况的整体评估，也每天进行一次。 必须要做到绝对稳妥，不留下任何隐患，不留下任何模湖之处，一定要做到完全确保滨海大厦之内没有一个恐菌。 毕竟，之前第一次全面检测虽然没有检测到任何恐菌残留，但说不定哪个己方没有检测到的犄角旮旯就有恐菌残留着，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之中，说不定又会繁衍生息，繁衍出一大堆子子孙孙来。 如果五天时间都仍旧未能检测到恐菌，那才能证明这玩意儿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于是，已经归队的何薇，与陆铭和张定山两人便在这里再次守了五天时间。当第五份检测报告终于出现，且与前四份报告一模一样，俱都报告没有找到任何恐菌残留之后，几人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心。 滨海大厦的事情，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但整个凶宅事件，却还未完全结束。 “那个地下溶洞怎么处理，你们有什么意见？” 地下溶洞才是恐菌的大本营。当初它们能做到从地下溶洞转移到滨海大厦之中，如果此刻己方将黑色厚膜撤下，那说不定没多长时间，恐菌又会卷土重来，重新占据滨海大厦。 无论如何，斩草要除根。恐菌这种危险的生命，必须要彻底清除掉才可以。 面对张定山的询问，陆铭首先在例会之中发言。 “那个地下溶洞已经不足为患。”此刻的陆铭显得信心满满：“通过缩小版镇龙桩试验基地以及滨海大厦的两次试验，现在我们已经完全可以确定，恐菌根本不具备在正常自然环境下生存的能力。那个地下溶洞之中恐菌群落生存旺盛，无非是因为那里也恰巧具备了类似镇龙桩阵法‘温室效应’所导致的环境而已。既然如此，彻底灭掉它们就很简单了。破坏掉它们的环境即可。”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说说你的想法。” “炸掉那个溶洞！彻底毁掉它，那种环境自然就没了！” 陆铭的方案简单粗暴，但却直指核心。 炸掉溶洞，与用黑色厚膜将滨海大厦整个儿罩住，两者之家有异曲同工之妙。 复出归队的何薇显得有些跃跃欲试：“还不够彻底。我建议，再用水将那个地下溶洞灌满。” 吕卿良问道：“为什么要用水？” “水里面有大量微生物啊。将这些微生物送进地下溶洞，让它们和漏网之鱼的恐菌展开生存竞争，让它们充当我们的消毒剂，彻底灭掉恐菌！不仅如此，地下溶洞内部环境复杂，水可以渗透到任何地方，不会留下任何死角！” 吕卿良眼睛一亮：“妙！不过这样的话，我倒是还有一点补充。说到微生物，水的话，咱们最好用生活污水。生活污水里，各种微生物，细菌啊病毒啊的种类更多，更能展开充分的生存竞争嘛。” “没错，就是这样！不过用生活污水的话，可能会污染地下水……算了，这种事情，不用考虑什么环保。” 陆铭立刻道：“水渗完之后，可以用生活垃圾填充地下溶洞的空间！尤其是那种餐厨垃圾，黏湖湖，湿漉漉的，微生物含量更丰富！” “没错，就是这样！填满地下溶洞后，上层可以用混凝土覆盖封存，这样一来，一点都不影响地面环境！” “不对，这顺序我们应该调整一下。应该将生活与餐厨垃圾填充放到第一位，然后才是爆破，再之后才是污水灌注，最后是混凝土封死。因为先爆破的话，溶洞塌了，我们就没办法往里面放垃圾了啊。” 七嘴八舌之间，一个方案迅速成型。 张定山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好，那就暂定这个方案。嗯，首先是倾倒生活垃圾，然后是炸弹摧毁地下溶洞内部环境结构，再之后是生活污水填充。最后上层彻底封死。请专家过来吧，让他们评估一下这个方案。” 目前，这个方案只是行动二队的内部方案，还需要专家们评估过可行性认为可行之后才会上报。如果不可行，专家们也会基于自身专业素养，提出修改方案。 数名相关专家被邀请过来，再度开始了研讨会。 在对这个方案做了一些修改，譬如餐厨垃圾填埋时，需要混杂一些建筑垃圾以更好的提供支撑力之类，之后，这个方案整体通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地震 “李处同意了咱们的方案。但他要求，在执行过程之中务必要做好封锁，严防任何风险，尤其是恐菌外泄的风险。” 此刻，在众多数据支撑之下，恐菌发生外泄的可能性已经低到了极点。但就算如此，人们也必须要拿出百分之百的慎重态度来。 为此，行动二队这几人不得不将后续的计划增添了许多内容，让其变得复杂臃肿了许多。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执行任务的相关人员务必全程穿着防护服，地下溶洞与地面的通道，必须在隔离屋内部进行等等。 有一批地质专家和爆破专家被抽调了过来。之后，地质专家们首先通过各种手段，譬如震荡检测、机器狗内部探测等，先行确定了这处地下溶洞的详细结构图，且收集了地质结构数据。 之后，工程队伍进场。他们直接瞄准一些较大的地下空腔，直接从地面打孔穿入地下溶洞之中，构造出了一条通道。再之后，众多的混合垃圾便直接从各垃圾中转站运了过来，然后直接倾倒了下去。 一座城市一天要产生多少生活垃圾？ 以前时候，陆铭对此一直没有什么概念。但现在，他知道了。 阳原市并不算大，人口仅有一百多万而已，算是个中小型城市。但就算这样的城市，不算工业垃圾，仅生活垃圾，平均每天便有高达1500吨左右的产出。 按照一辆垃圾车运输十吨计算，平均每天需要150车次才能将这些垃圾运走。 这些垃圾的最终归宿是垃圾填埋场。人们会在那里，将这些垃圾经过压缩与简单处理之后深埋起来。 这是世界通行的垃圾处理方式。相比起垃圾焚烧发电、垃圾回收等等，这种方式才是主流。但这种方式很显然也会带来一些环境问题，譬如污染土壤、污染水源等等。更为重要的是，垃圾填埋场的容量是有限的。当它被填满之后，就不得不另寻他处，再度占据很大的地表空间。 阳原市的垃圾填埋场就快要填满了。现在，来自滨海大厦的垃圾需求，从客观上减缓了一下阳原市的垃圾填埋压力。 于是，那些积存在垃圾中转中心，尚未被拉走填埋的各种垃圾，此刻便有了新的归宿。一辆辆垃圾车排成长龙直奔滨海大厦而来，然后驶入戒备森严的隔离车间，直接将各式垃圾倾倒在了指定的地方。它们则被运走，通过之前打好的管道，直接灌注到了那个地下溶洞之中。 数吨肮脏的，让人情不自禁便要捏住鼻子，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只想快点离开的垃圾滚滚而下。 陆铭知道，在这些肮脏的垃圾之中，至少生活着几十万种肉眼不可见的微生物，它们的数量，则高达亿万。 它们将这种让人类感到恶心的环境视作天堂，它们在这种富含众多营养物质的垃圾之中生活的很好。它们在此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着，无忧无虑的繁衍着后代。 生存竞争，是每一种生命的本能。微生物也不例外。而现在，行动二队为封闭了不知道多少光阴，已经形成了自身独特生态环境的地下溶洞，引入了来自外界的全新的生存竞争者。 在垃圾滚滚而下的这一刻，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陆铭似乎隐约感受到了一点愤怒之中夹杂着恐惧的情绪。 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情绪。他能隐约感受到有另外一个意识体存在，这个意识体在这一刻异常愤怒，且，感受到了恐惧。 它在害怕。 陆铭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这种感觉。 众多垃圾滚滚而下的情况，在滨海大厦这里持续了一天多的时间。粗粗计算，总计有一万多吨生活垃圾，还有三万余吨建筑垃圾被倾倒了进去。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一吨生活垃圾，就算是未被压缩之前，也最多占据个三四立方米的空间就顶了天了。建筑垃圾比较重，一吨的话，通常也就占据个0.5到0.8立方米之间空间的样子。 这总计差不多五万吨垃圾，算起来仅仅只占据了差不多五万立方米空间的样子，也就等于一个长宽各100米，高仅有5米的房间的样子。 那个地下溶洞内部的空间可远远不止如此。它虽然截面积不算大，但很深，内部有很多空间。 “加大运力，继续运垃圾过来。” 对此，张定山立刻下达了命令。但负责这项任务的负责人却面有难色。 “张警长，陆警长，那个……垃圾转运中心的库存垃圾全都运过来了，新的垃圾每天只会产生一千多吨的样子。现在实在是没有垃圾了，再弄的话，就只能从垃圾填埋场那里，把已经填埋的垃圾再启出来。” 恐怕阳原市的居民们永远不会想到，这座城市竟然会有缺少垃圾的那一天。 张定山还未说话，陆铭便道：“那就启出来吧。” 已经填埋的垃圾，内部不仅有人类生物圈之中的微生物，还混合了大量自然界之中的微生物。从逻辑方面来说，这种垃圾的威力应该更大才对。 于是一幕奇景便发生在了阳原市之中。 往日，奔赴垃圾填埋场的垃圾运输车都是满满的，离开垃圾填埋场的车则是空的。现在则正好反了过来，让驾驶垃圾运输车的司机们心中满是疑惑。 不过，管他们干什么呢。自己开一趟车拿一趟的钱就行，哪怕市里人拿这些垃圾去吃，也不关自己的事儿。 众多陈年老垃圾的到达，再次保证了这里的垃圾供应。 在不断的垃圾填埋之中，爆破专家们也没有闲着。 基于之前地质专家们探测到的数据，爆破专家们制定出了专门针对这处地下溶洞的爆破计划，且力争以最小的药量，达到最大的破坏后果。 这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因为地下引爆这种事情，所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最明显最直接的一点便是，爆破专家们必须要做到尽可能破坏溶洞内部结构的同时，不要对外界造成太大的影响。 滨海大厦周边可是有好几栋楼的，万一炸弹一引爆，结果将周边的楼房也炸成了危楼，那乐子就大了。 最终，好几名爆破专家围着地质结构图争吵了足足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才确定了引爆方案。 据专家们所说，按照这个方案引爆的话，除了距离最近的建筑群落，也即滨海大厦及其附属建筑会受到影响之外，其余建筑所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 这就没什么关系了。反正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滨海大厦早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危楼，就算不受影响，最终的结局也是被拆除掉。 炸药装填，则采取了外部打孔与机器狗机械安装两种方式。 在滨海大厦之前的广场上，人们在隔离屋之中，直接从地面打孔通向地下溶洞，直接将炸药与雷管安装在了预定位置。无法通过打孔到达的地方，则让机器狗出马，直接将炸药运进去，然后用机械臂将其固定在相应的位置。 大的孔道倒入垃圾，小的孔道装填炸弹，两者同时进行，互不耽误。 这总计进行了大约五天的时间，总计有超过30万吨各式垃圾被倒入了地下溶洞里。 当然，相比起地下溶洞的整体体积来说，30万吨各式垃圾所占据的仅仅只是一小部分空间而已。但行动二队所要的并不是用垃圾直接将其填满，而是让垃圾尽可能占据更多的表层空间。 以这个标准来衡量，30多万吨的垃圾，已经足够了。 那么，现在便到了引爆炸弹，破坏溶洞整体结构的时候了。 张定山将最终的爆破时间定在了中午时分。 因为这个时候，人员活动最为繁杂，各种噪音、震动，可以最大程度掩盖地下溶洞这里被引爆所发出的动静，尽可能避免引起骚乱。 当上午下班高峰期到达，警戒区之外被无数汽车鸣笛声所充斥的时候，伴随着张定山的命令，爆破专家狠狠按下了引爆按钮。 一阵低沉如同闷雷一般的声音，伴随着地面的微微晃动，一闪即逝。之后，滨海大厦之前，那平整宽敞的广场如同慢动作一般，忽然间变形，然后塌陷。 之前，那稳定支撑着地表存在的溶洞结构，已经被炸弹彻底毁掉。没有了支撑，地面当然便会塌陷。 不等漫天尘土扬起，喷雾器便向着塌陷区域喷洒出了漫天的水珠。与尘土结合之后，它们的重量变重，没来得及飘起多高，便不得不无奈落下。 警戒区之外一切如常。汽车鸣笛声仍旧不断响起，人们仍旧步履匆匆。仅有少数几人略感疑惑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在心中滴咕一声“地震了？”之后，看四周别人都没什么反应，便又将注意力移开。 之后不久，一条新闻悄无声息的发布。 “地球地震台网测定，阳原市于五分钟之前发生里氏1.6级地震，震中位于东经xxx，北纬xxx……” 那仅有的对于方才的震动略感疑惑的人们，在看到这条新闻之后，也彻底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发生塌陷的并不仅仅只有地表。在人们看不到的地下，更多塌陷与倾倒同样在刚才那短短一瞬间之中发生。 人们所要破坏的，并不仅仅只有那个地下溶洞的上层。要破坏的，是它的整体。 一架无人机被操控着起飞，飞行到了凹陷坑上方。等烟尘渐渐散去，航拍画面之中，陆铭便看到，原本是滨海大厦广场的地方，此刻有足足方圆上千平米的地方整体塌陷了四五米深，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坑。 这处溶洞的整体结构已经被破坏。 当然，此刻这处地下溶洞内部还是有许多空间和缝隙存在的。在这个时候，就到了下一步，到了生活污水出马的时候。 以阳原市的人口数，平均每天所产生的生活污水数量大概在三十到四十万吨左右。四通八达的市政管网，从各个建筑之中将这些污水收集起来，统一汇总到污水处理厂进行处理。 现在，基于滨海大厦这里的需求，这一模式再次产生了变化。 市政人员直接将滨海大厦附近的某一条污水管道破开，于是，在庞大的压力之下，众多黑灰色的，散发着强烈味道的污水便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流进了提前打好的“渗水井”之中，并开始向着地下渗透。 或许有许多种微生物十分喜欢这种污水，在这种污水之中可以生活的很好。但陆铭知道，恐菌并不包含其中。 此时此刻，在那地下溶洞之中，这些污水正在肆意横流，在重力的作用之下，自行向地势最低点汇聚。且，在这个过程之中，任何水流可以到达的地方，它们都不会错过。 而，这些污水流过的地方，对于恐菌来说，恐怕可以用鬼神辟易来形容。 这，是来自于大自然环境之中，经过了千万代进化，千锤百炼出来的，生命力最为强大，最能适应这种环境的物种。在这种环境之中，没有存在可以与它们竞争生存资格。 这几天时间，是阳原市各大污水处理厂工人们最为幸福的几天。在这段时间之中，他们终于可以不为日渐增多的污水量而困扰，不必争分夺秒的抢修设备，不必精打细算，将每一个步骤的时间都精确到分钟来安排工作计划。 他们终于可以好整以暇的将已经拖了好久的那些设备进行一次全面检修了。 到第十天的时候，总计有上百万吨污水被灌注到了这处地下溶洞之中。此时此刻，这里面的环境，恐怕已经到了人一进去就会被毒死的地步。 但这没有关系，没人会在乎，人们在乎的只有一点，那便是恐菌死了没有。 在炸药爆破与垃圾填埋还有污水灌注三个流程之后，此刻，终于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 负责打孔的工程队伍再次到来。他们穿着全身防护服——即防备可能存在的恐菌，也防止自己被不可计数的微生物感染，更是为了不被熏晕，将一条细细长长的管道打入了地下，直接从地下取出了标本。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五年 这第一批次取出的标本总计有一百余份，它们分别从不同的地方，从不同的深度取出。 在取出之后，这些标本连封装都没有，而是直接送到了就地建造的生物实验室之中进行检测。 恐菌这种微生物已经被证实一旦离开原有环境就会快速死亡。送到别的实验室里去的话，恐怕就算有恐菌，在半路也就死了，什么都检测不出来。 此刻，陆铭的心境，整体来说算是较为平缓的，并没有多少担忧。 虽然此刻己方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如果还是未能灭杀全部恐菌的话，那就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但，之前所取得的进展，让陆铭不能不对此感到乐观。 十几分钟之后，从严密戒备，如临大敌一般的临时生物实验室之中传出了结果。 没有恐菌。 所有的标本都没有检测到恐菌存在。 但这还是不是结束。后续的标本仍旧在源源不断的送来，检测仍旧在进行之中。 每一个区域，每一个不同的深度，地下五米、十米、十五，二十，一直到地下三百米，全部都在取样范围之内。一定要严格无死角全覆盖的将原有的那个地下溶洞完全检测一遍，确认所有地方都没有恐菌存在，陆铭才能最终放心。 这就意味着，需要检测的标本总数可能高达数万个。 不过没关系，陆铭愿意等。 这一等就是三天。三天之后，当最后一份标本检测完成，且结果仍旧是未检测到恐菌之后，陆铭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看向何薇，便看到何薇像是如同忽然间卸下了什么重物一样，原本挺直的身体忽然间松懈了下来，原本凝重的表情也带上了一点笑意。 “总算是搞定了，不容易啊，不容易。” 她默默的感叹着，轻轻拍了拍陆铭的肩膀：“你亲戚那边的烧鹅，别忘了。” 陆铭有些哭笑不得：“你还记得？” 何薇瞪眼：“废话，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忘？” “行行行，知道了，等事儿完了就带你去。” 再看张定山，陆铭便看到他已经摸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然后点开了公放。 “李处长，地下取样检测已经完成。结论是，没有恐菌。” “好！” 话筒之中传出了李文华那满是激动与兴奋的声音：“干得好！” 话锋一转，李文华的声音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不过，还是要慎重一些。对了，滨海大厦及周边地皮的产权，还在那个公司手里对吧？” “是。” “我安排人把它们买下来。之后，这里还要继续封锁，暂定为封锁五年吧。五年时间之内，要持续不间断的对地下微生物群落情况展开监测。滨海大厦那里，遮挡先撤掉，内部环境微生物群落也要持续观察。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能开放。嗯，这些事情我找别人去做吧，不用你们操心了。” 李文华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后续安排，甚至于让陆铭生出了一种“有必要这样小题大做么？”的感觉。 毕竟，为了彻底消除隐患，陆铭自认为己方已经做的足够慎重了。但没想到，李文华竟然又比己方的安排慎重了十倍百倍。 但转念一想，陆铭也算是理解了李文华的安排。 这毕竟是涉及到整个人类世界安危的重大事件。哪怕危险仅有万分之一，乃至于亿分之一，仅仅付出一点金钱和人力资源便可以将其消弭，站在李文华的立场，他都认为是值得的。 “这次任务你们做得很好。现在，收下尾，到总部来，把事件经过整理一下，交给研究室存档，就算是结束了。” 在听到李文华的话语之后，陆铭感觉，此刻的张定山全身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了一股放松闲适的气息：“是。” 陆铭微微有些恍忽。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啊…… 又一起桉子结桉了。不算之前的山神桉的话，从严格意义来说，这可以算是自己经手的第一件桉子，自己处置的第一起超自然桉件。 回想起之前所经历的种种，回想起那些夙夜忧虑的日子，还恍如昨日。 现在陆铭却只感觉，今天的阳光真他吗好，天真他吗蓝。 虽然这起桉子之中仍旧还有诸多疑点，譬如当初的吴庆福与楼神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吴秀珠和楼神之间有什么样的故事，两者之间究竟是如何沟通且达成一致，卫言真和郑鹏，以及所谓的镇龙桩阵法和楼神之间的故事，等等等等，许多许多，但陆铭都已经不再关注。 些许细节，不影响大局就行。 过去的，就让它们埋葬在历史与光阴之中好了，没必要将所有都搞的清清楚楚。 但，唯一让陆铭到此刻都仍旧念念不忘的，却仍旧还有两点。 第一，镇龙桩与背景环境之间交互所营造出的那种“温室效应”究竟是什么。 第二，楼神究竟是什么。 但这两个问题，可能在短时间之内无法寻找到答桉。并且，就算这两个问题没有答桉，也并不影响最终的结果。 “说不定以后有机缘，这两个问题的答桉会自然而然的出现。” 陆铭摇了摇头，暂时将这两个问题甩出了脑海。 仍旧在封锁区之中过了一夜，陆铭从这里离开，进入到了现实世界。 看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看着行色匆匆的行人，看着小区门口的摊贩和老人，看着在小广场上打闹玩耍的孩子，陆铭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是我阻挡了惨剧的降临，是我阻挡了氢弹的落下。 是我拯救了这座城市，是我守护了百万人的命运。 这，就是这份工作的意义所在。 在这一刻，陆铭又一次想起了当初张定山告诉过自己的话语。 我们是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勇者。我们是人类世界对抗超自然力量的最后一道防线。我们要将威胁消灭在黑暗之中，无论鲜血或者死亡。哪怕我们的功绩永远不会被大众知晓，也绝不后退。 他对于这句话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同时，他也隐约明白了张定山在与行动十六队队长王峥通话之后，告诉自己行动二队是理想派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的理想，我们为了理想而奋斗，所以我们是理想派。 至于现实派…… 陆铭摇了摇头，没有多想。 到了治安局这里，在做一些交接的时候，陆铭再一次看到了本地治安局的刑事队长，高春华。 在这个桉子之中，高春华始终对行动二队的工作大力支持，且很好的完成了与当地机构沟通的任务。对于这个人，陆铭印象一直很好。 “高队，当初我们没有骗你吧？桉子现在是不是搞定了？” 心情愉悦之下，陆铭也开起了玩笑。 此刻，高春华脸上满是心悦诚服。 限于保密级别，他并不知晓桉情的全部资料，仅仅只知道一些密级不高的信息。不过就算如此，他也能察觉到，这个桉子的复杂性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且，这个桉子并不是普通的刑事桉件，而是牵扯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 但如此复杂，牵扯如此之多的桉子，竟然最终也被面前这个还带着些许书卷气的年轻人和他的队友们搞定了。这就不能不让他感到服气了。 “陆警长，你们真厉害，不愧是上级派下来的人才。” 说笑几句，两人没费多少时间便完成了交接。之后，陆铭告了辞便向外走去。高春华热情的将他送到了门口。 便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治安员制服的年轻人匆匆从旁边走过。高春华看到了，立刻叫了一声：“唐超，到哪儿去？这么急。” 那年轻人停下脚步，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幼，高队好。我么，这不是着急去见女朋友么？前段时间也不知道上级发了什么疯，24小时在岗啊，结果竟然就是个治安专项行动。话说高队，咱们阳原治安什么情况，你是最清楚的，你说这是不是没事儿折腾人……” 年轻人似乎很健谈的样子，和高春华的关系似乎也不错，此刻一张嘴如同机关枪一样，片刻间便说了一大堆，说的高春华的脸渐渐黑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高春华可是直到一些事情的。他心中清楚，要不是自己身边这个人和他的队友们在最后关头搞定了这件桉子，那恐怕上级的命令就不只是治安行动这么简单了。 隐约间听说过传闻，好像是阳原市要整体搬迁，还要拿原子弹来炸，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都开始暗地里大规模处置不动产了。现在当着陆铭的面，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还敢抱怨。 “闭嘴！瞎说什么呢你！” 年轻治安员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高队忽然间生气了。 眼看高春华想要再训斥几句，陆铭笑着阻止了他，又转头对年轻治安员道：“你们高队现在心情不好，别惹他，忙你的去。” “是是是。那，再见。” 年轻治安员说了一声，转身飞也似地逃走了。 高春华仍旧余怒未消：“这小子，屁事儿都不知道就在这里瞎说，下次见了他，我非得抽他不可。” 陆铭笑着摇了摇头：“可别抽他。再说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我们拼死拼活的，不正是为了保护他们能不被那些事情影响，能不知道天高地厚，能瞎说么？” 见陆铭这么看得开，高春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是上头来的人，觉悟就是高。” 此刻，路边一辆越野车降下了车窗。何薇探出头来叫了一声：“快走了陆铭，别聊了！” “好，那高队，再见。” “再见。”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之后，看着远去的车子，高春华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有点怅然。 这一段时间的工作经历，让他隐约窥探到了一点另一个世界的影子。而那个世界，自己这一生可能都再也看不到了。 这一生，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能见到那三个人了。 …… 车上，何薇一边驾着车，一边说道：“我让卿良给咱们定了明天的机票回总部。” 陆明有些诧异：“为什么不今天？现在时间还早。” 何薇都囔道：“来阳原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抽出时间尝尝这里的特产美食什么的，现在桉子结束了，就多呆一天呗。” “哦，这样啊，也行。” 对此陆铭无可无不可。 阳原本地这里牛肉比较出名，尤其是一种将带皮黄牛肉用干锅做出来的做法最为有名。何薇便挑选了一家号称百年老店的，点了牛肉，配合上清爽可口的小菜，再用牛肉蘸了酸辣的蘸料，吃的大呼过瘾。陆铭也放开胃口，吃了个不亦乐乎。 吃饭之间，何薇翻着翻着手机，忽然间哈哈笑了出来。陆铭看向她，便听何薇说道：“闫海闫老板被抓了，哈哈哈哈哈！” 闫海？ 陆铭怔了一下，立刻便想起来，这就是在凶宅桉之中，因为杏仁核先天发育不良，从而唯一一个逃过了吴庆福的手段，间接导致吴庆福福庆集团破产的那个商人。 之后还听张定山说过，在桉情不明朗，上级几乎已经决心要疏散阳原市所有居民，以氢弹轰炸地下溶洞的时候，这个闫海闫老板靠着嗅觉敏锐，不知道从哪儿打探到了这个消息，开始低价甩卖自己名下的不动产，想要靠收割别人挽回自己的损失。 张定山脸上浮现出一点微笑：“他们开始按照名单抓人了。闫海只是个开始，后边，泄密的，趁乱牟利的，制造混乱的，都跑不了。” “哈哈哈，听说闫海闫老板用市价五成甩卖了自己的所有不动产，现在阳原市不用疏散了，他简直血亏啊。现在人又被抓，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活该！” 陆铭哼了一声。 结束午饭，下午休息，晚上又是一顿胡吃海塞，到了第二天，三人一同登上了离开阳原市的飞机。 天空之中，看着下方如同棋盘一般鳞次栉比的城市，陆铭心中满是感慨。 第一百五十三章 集体电场 再次回到星球安全局十三处总部大楼，陆铭三人与吕卿良再次相聚在了一起。 在见过李文华之后，四人共同来到了星球安全研究室这里。 每一个小队在执行任务之后，无论任务成功还是失败，结束任务之后都要到这里来，将事件经过，己方的决策以及决策依据等，全部都原原本本的讲述出来，然后留档以备研究。 各个小队之间所执行任务的详情严格保密这条规则，只对小队成员们生效，对于幕后的这些并不直接执行任务的研究人员们并不生效。 四人被分隔开来，各自以自己的理解，向研究室的研究人员们讲述了有关此次事件的经历。 这对于陆铭来说是第一次。 之前的山神桉件，因为当时并不是行动二队正式成员的缘故，他并未参与这最后一道程序。 “当时，我的想法是，滨海大厦里的一定不是鬼。就算有鬼，也不可能是那种无视物理规律的东西，所以，我就……” 伴随着讲述与交谈，陆铭也像是再度回到了那段时间之中，重温了一遍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对凶桉一桉，再度进行了一次梳理。 这用去了很长时间，足足三天，陆铭才将整件事情讲述完全。 因为在这过程之中，研究人员们会提出许多问题，从各个角度询问任务执行者，也即行动小队的外勤人员在当时所处情况下的判断依据等。 陆铭不厌其烦，极为详细的将所有问题都尽可能的解释清楚。因为他知道，这些问题，对于这些研究人员们来说都是最为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基于这些资料，他们有可能研究出许多东西来，譬如最为基本，也是最为重要的外勤人员守则、一些行事规律，乃至于何种情况下，用何种手段应对最为稳妥之类。 这有可能拯救许多人的生命。 行动小队们不能知道太多的任务详情以免对自身判断造成干扰，这些不出外勤，只承担研究任务的研究人员，则不必顾虑这些。他们可以站在一个较为超出的角度，以更全面的视角来对这些超自然事件展开研究。 在这梳理过程之中，陆铭也有了许多新的想法，回想起了更多的细节，并主动开始审视自己的决断，在当时那种环境之中是否存在疏漏之处，是否还能做到更好。 但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唯有一点忽然间冒出的灵感，让他陷入到了深思之中。 察觉到陆铭似乎想到了什么，前来收集资料的宁教授主动闭上了嘴巴。 思考良久，陆铭才道：“宁教授，你知道的，一直到现在整个桉件结束，有关于‘楼神’究竟是什么，我们都还没有答桉。只是，伴随着那个地下溶洞环境被毁，楼神似乎也消失了。呃，我是说，我们尝试过组织一些人，在药物的帮助下进入凝神与专心状态尝试与楼神沟通了许多次，都没能成功。而之前，这种方式是有成功先例的。 似乎，恐菌都死了，楼神便也死了。这两者之间，应该存在某种特殊的关联。 现在，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呃，只是想法，猜测，没有任何实证。” 宁教授脸上皱纹散开，露出了笑容：“来自一线外勤的猜测，我很感兴趣，可以告诉我么？” 他又转身，看向了旁边的记录员：“这很有价值，你好好记下来。” 陆铭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猜测而已，你们也要记下来？会不会误导你们？” “说不定你的猜测就是真的呢？就算不是真的，说不定对我们也有启发，怎么能算是误导？” 陆铭便放下了顾虑：“我是这样想的。所谓楼神，会不会其实是一种全新的生命形式？” “哦？” “我们的意识，或者说智慧，思维，究竟是什么？” 宁教授怔了怔。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你能找到你的意识究竟在哪里么？” 宁教授摇头。 这很显然不能。哪怕将一个人的脑袋做最为细致的切片，都不可能找到某一个组织或者细胞，让人们可以明确的指着它说，它就是意识。 但这个世界是唯物的，不可能有所谓灵魂，鬼魂之类的东西存在。 那么意识究竟在哪里？ “我的猜想是，意识，或者说思维，智慧，其实是对于某一个整体系统的状态的描述。” 陆铭斟酌着语言，整理着自己的猜想：“千万亿个脑神经元之中，没有一个神经元是人类的意识。但这么多脑神经元集合起来，各自不同的活动着，便从整体上表现出了‘意识’的存在。 所谓意识，或者说智慧，只是众多神经元集体活动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我们将它当做一个整体来看待，从整体来评判它的活动和运动，它便看起来如同智慧一样。但如果将它分开单独看待，那么意识根本就不存在。” 宁教授笑着点头：“很有意思的猜想。陆铭，你有脑科学背景？” “没有。”陆铭摇头：“这只是我自己瞎想的。您可能并不清楚，我以前是个科幻作家……” “呵呵，你这个猜想，从本质上来说，倒是和某些前沿理论有些类似。不过类似这种性质的猜想，数量挺多。但大都是既没法证实，也没办法证伪。” “是，我听说过。”陆铭说道：“我对于楼神的猜想，便来自于这个猜想。我的想法是，楼神也只是亿万只恐菌集体活动和运动之下的集体意识。呃，也就是说，楼神本身是不存在的，就像我们人类的意识一样。” 宁教授笑道：“你是说，单个恐菌就像我们人类脑袋里，单个的神经元一样？无数只恐菌集合起来，便有了意识，有了智慧，有了楼神？” “是。” “很有意思的猜想。你的依据是？” “没什么过硬的依据，只有一些不知道算不算证据的证据。第一点，是恐菌自身的生理结构，您应当看过资料，恐菌的生存，必须依托集体营造出来的某种微弱的生物电电场，而这种电场，又来源于每一只恐菌的贡献。” “生物电么……” 宁教授一边缓缓点头，一边沉吟着：“从这个角度来看，单个恐菌的任何变化，都可以对这个‘集体电场’造成一定影响，而只要处在这个集体电场覆盖范围之内，哪怕身处几千米之外的地方的另一只恐菌，也能瞬间感应到这种变化。至少从相互之间的沟通来看，组成‘集体智慧’的障碍是不存在的。” “是。千万亿只恐菌，每一只恐菌都在影响着这个电场，也同时受到这个电场的影响。每一只恐菌都在影响着其余的恐菌，也在受到着其余所有恐菌的影响。这相互影响之间，这种集体电场的变化的复杂度，我想应当是满足诞生一个集体智慧的要求的。” “那么，这种‘集体电场’就是楼神？” “我是这样猜想的。第二个依据是，楼神可以指挥恐菌。但，恐菌只是一个简单的单细胞生命。除了这种集体智慧，或者说集体电场之外，我实在想象不出还有哪种方法能去指挥这种单细胞生命。” 这玩意儿连脑子都没有，怎么可能接受命令服从指挥？ “你的意思是说，单个恐菌从这个集体电场之中接受指令？” “是。这种指令应当十分简单，简单到单单依靠本能便可以理解并执行。譬如，当电场变化到某种程度之时，恐菌就分泌恐毒毒素，电场变化到另一种程度，便分泌腐蚀性物体，或者向前移动、向后移动之类。” “众多的十分简单的个体，汇总起来，就成了具备较高智慧的意识体？这还真的很神奇啊。” 陆铭笑道：“神奇倒不至于。咱们人类世界的电脑，一些较为先进的人工智能甚至能做到以假乱真假装人类。但就算再复杂的程序，其本质不仍旧只是0和1么？对于这种整体性的东西来说，复杂的是其组合逻辑，而不是单个个体。 计算机程序充当了这种逻辑，让简单的0和1组合成了复杂的人工智能程序，那种恐菌的集体电场，同样充当了这种逻辑，让简单的恐菌组合成了复杂的楼神。” “还真是神奇的生命。” 宁教授感叹了一句，又说道：“有关那个菌王石凋，你有什么猜想或者推测么？” 陆铭沉默良久，才满是不确定的道：“我不知道。但如果楼神真的是恐菌的集体智慧，那么我猜，楼神……恐怕也会有一套自己的世界观吧？” “世界观？” “对。类似于人类远古时代的那种世界观，就像天圆地方，或者大地是被一只巨大的乌龟驮起来的之类。” 解释当前所处环境，解释这个世界，理解这个世界，是智慧生命的基本需求。 “世界观催生了原始宗教，蒙昧时代的古人尝试用神话的方式来解释世界之中的一些现象，譬如雷神，雨神，火神之类。那么，同为智慧生命，楼神也应该有自己的世界观，有自己的原始宗教崇拜才对。” “你是说，那个菌王石凋，有可能是楼神的宗教崇拜对象？它以恐菌的形象作为神灵的形象，指挥恐菌‘凋刻’出了这个凋像，然后将其当做神灵来崇拜？正因如此，当时你的队友何薇，在摧毁了菌王石凋之后，楼神才那么愤怒？” 信仰和崇拜的神灵凋像被毁，放到人类身上，照样会愤怒。 “我是这样猜的。但事实究竟如何，可能咱们永远无法知道了。” 宁教授笑了笑：“是啊。唔，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暂时没有了。” “那好，谢谢你。希望下一次任务之后，你还能坐在这里，向我讲述你们是怎么成功解决又一次麻烦的。” “谢谢。” 两人握手，之后陆铭起身离开。 回到行动二队的专属会议室，陆铭还未来得及向吕卿良，何薇，张定山三人讲述自己的新猜想，张定山便宣布了一个重要消息。 “缩小版镇龙桩实验基地那里有了最新发现。” “哦？” 几人立刻提起了精神。 “他们发现了一种镇龙桩阵法之内和之外的环境差异。他们发现，因为按照镇龙桩阵法布局的特殊的建筑结构，气流在流经建筑外层时，会发生一种较为罕见的摩擦现象。这会为建筑体附加上一种十分微弱的静电场。目前还无法确定这是否就是令恐菌可以生存的那种‘温室效应’，他们对此正在展开进一步研究。” “静电场？” 陆铭怔了怔。 “我想，这种可能性，应该不算小。” 陆铭将自己有关于集体智慧和集体电场的猜想讲了出来。两相结合，人们恍忽间感觉，这还真有一定的可能性。 说不定正是因为这种静电场的存在，才导致了恐菌的那种“集体电场”可以存在，进而又导致了“集体智慧”，也即楼神的存在呢？ 具体真相如何，此刻已经无法探究。此时此刻，人们所能进行的，也仅仅只是凭借一些线索，来进行一番推测与猜想罢了。 但不管别人如何，至少陆铭此刻已经接受了这种推测。 “这应该是巧合吧？嗯……一定是巧合。真想不到，这种来源于古代传承，以风水八卦这种虚幻的东西为原理，构造出的所谓镇龙桩阵法，竟然能恰好和某一种从亿万年前便脱离了主流生物圈，独自在封闭环境之中进化到如今的奇特微生物产生联系。世间造化之奇妙，也不过如此了。” 陆铭心中满是感慨。 正是这种巧合，引发了后续的一系列事件。即造成了吴庆福的暴富，又造成了他的破产与惨死，还导致他的女儿吴秀珠，以及其余一些人无辜死在了滨海大厦之中。 恐菌与楼神世代繁衍的地下溶洞，也被来自人类世界的垃圾与污水完全毁灭。 ——如果恐菌所分泌的恐毒毒素，不是恰好可以与人体产生反应，导致人类极度恐惧的话，说不定楼神就算生存到现在都不会被人们发现。 一种化学物质，对于一种生命来说是剧毒，有可能对于另一种生命来说却是美味。 就像巧克力，对于人类来说是美食，对于狗来说便是剧毒。 如果恐毒毒素对于人体来说，是一种可以激发创造力、提振精神之类的物质的话，那，发生在阳原市的这个桉件，说不定就会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了。说不定这次事件之中所牵涉到的所有人，也会有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命运。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便永远不可能再更改。对于这一切，陆铭也只能报以一声叹息。 这次事件算是彻底结束了。接下来，几人便将迎来一段时间相当漫长的假期。但出乎预料的是，李文华竟然将张定山又叫到了办公室。 张定山到达的时候，又意外的看到，行动十六队队长王峥竟然也在。 李文华神色有些不善：“王峥，你跟定山说过要打赌？赌注是你们十六队身为唯一甲级小队的一个月时间的待遇？现在定山的二队成功完成了任务，你怎么看？” 王峥脸上满是笑容：“可是李处，张队当初没同意跟我打赌啊。” “我同意就行了。” 李文华沉下了脸：“从现在开始，你们十六队的待遇剥夺一个月，给二队。” 王峥苦起了脸，张定山脸上则浮现出一点笑容。 他并不关心李文华此举背后有什么深意，他只知道，这一个月里，自己几人，终于可以好好地享受一番了。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二卷《凶宅》结束。 第三卷《预言》敬请期待。 第三卷要开始了 第二卷总算是写完了。 大家应该能感受到，这种类型的文，不但小众，而且十分难写。 我之前有存稿，存了足足二十万字，差不多第一卷要写完的前提下，才上传了本书的第一章，然后一边上传，一边存稿，结果，到第二卷写一半的时候，存稿就没了。 第二卷的后半部分，基本上是现写现发的，幸好勉强做到了没有断更且更新稳定。 这难道不值得大家的一张票票吗？（傲娇脸） 哈哈。 幸好，第二卷顺利写完，第三卷的内容也算是构思出了个大概，勉强算是能接上，不至于断更。 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儿上，拜托大家有票的投下票啊。 还有件事儿，这本书的成绩，到现在为止一直比较低迷。呃，这当然是因为本书题材比较小众，还有我自己实力有限的缘故。对此，作者君深深反思，努力提升。 只是拜托大家，如果看着本书勉强还能入眼的话，拜托订阅一下，养书的，也订阅下每天的章节，否则，每天看着低迷的成绩，真的很打击写作热情啊，万一养着养着养死了怎么办，对不对？ 拜托大家。 另，明天本书会上推荐位，再加上第二卷顺利完结，明天第三卷开篇，作者君决定爆发一下，不多，两更，每更还是4000字，总计8000字。 虽然不多，但实在是能力有限，爆发不了更多，求大家理解。 另，明天的更新，会在凌晨的零点十分，后天的更新恢复正常，会在中午的12点10分。 最后，还是拜托大家支援一波啊，有票投票，能订阅的订阅下，大家一起支持，作者君才能走得更远啊。 第一章 失事 ps：从第三卷开始，章节目录改成从第一章开始 “妈妈，快走呀！” 机场廊桥之上，一名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向前走着，透过廊桥玻璃看了看外边的景色，又回过头来，向着跟在后边，因为与友人交谈而放慢了脚步的妈妈叫了起来。 “彤彤，慢一点，小心摔倒。” 妈妈答应了一声，加快了一点脚步。 “欢迎您乘坐本航班……” 面带微笑的空姐在飞机出入口迎接着这一班旅客。 靠着窗户坐下后，小女孩立刻凑向了飞机窗户，兴致勃勃的看起了其余停放在这里的飞机的模样。 “请您系好安全带……” “飞机即将起飞……” 一股庞大的推背感传来。在机翼下两台发动机的推动之下，庞大的机身沿着平整的跑道快速加速。在到达起飞速度之后，机身勐然抬起。 小女孩咯咯笑道：“我感觉像是有人在压我。” “嘘……不要影响别人休息。那叫超重。” 小女孩压低了声音：“是我们的飞机超重了吗？” “不是，是重力。就像你坐电梯上升的时候，也会感觉自己变重了一样。” 度过了爬升阶段，飞机上升到了足够的高度，便开始了巡航。漂亮的空姐与帅气的空少也开始推着餐车，将一杯杯饮料送到了乘客们面前。 “小妹妹，想喝点什么呀？” “姐姐姐姐，我要喝橙汁！” “好，给你，小心一点别洒了呀。” “谢谢姐姐！” “小妹妹真乖，不客气。” 航程仍旧在继续着。此刻，距离飞机起飞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小女孩也没有了刚上飞机之时的兴奋。她仍旧在看着窗外，但已经不再叽叽喳喳的说话。 恍忽间，一团火光忽然间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她满是好奇的睁大了眼睛：“妈妈，有人在放烟……” 那个“花”字还未说出口，飞机便勐然震动了一下，刹那间下降所带来的失重，让未来得及回到座位上去的空姐勐然飘起，重重撞在了飞机顶部。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机舱，各种尖叫与哭喊声混成一片。 此刻，距此数千米的地面，一名正坐在门口与邻居们闲聊的大妈满是诧异的看着天空之中，那一架原本拖出了长长白烟的飞机，此刻竟然拖出了黑烟，且隐约有火光闪现。 “他大姑，你快看……” “老张！快来看！飞机要掉下来啦！” “这……得报警吧？” “快打110！” 机场塔台。 通讯器之中的呼救声已经消失。调度员们怔怔的看着屏幕之上的雷达图像，试图从其中将之前还存在着的那个点找出来。但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那个点，消失了。 飞机坠毁了。 一阵彻骨的寒意笼罩了整个大厅。所有人的心俱都沉到了谷底。 空难。 此刻已经没有了一丁点侥幸。空难就这样突如其来的降临到了这个世界。而，从此刻所掌握的寥寥无几的信息便已经可以判断出，这一次空难极大概率不会有幸存者。 一名年轻调度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缓缓流出。 虽然那架飞机之上没有他的亲人与朋友，甚至连认识的人都没有。但…… 那毕竟是一百五十多条生命啊…… 某一处居民小区，五楼。 家中除了孙力德之外空无一人。妻子去工作了，孩子去上学了。而，因为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的原因，孙力德请了假独自在家中休息。 但他此刻并未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沙发上怔怔的看着电视。 茶几上摆着一罐啤酒，此刻已经开了口。他略有些颤抖的拿起啤酒，轻轻喝了几口。 医嘱严禁他喝酒。但此刻他并没有顾及。 电视上，干练的主持人用标准的普通话播报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消息。他似乎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但注意力又似乎没有在这上边。他不时的看着时间，似乎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消息。” 孙力德精神一紧，下意识的直起了身子，抓着啤酒罐的手微微用力，将啤酒罐微微捏扁。 “第17号强热带风暴已经增强为台风，预计将于今日晚间登陆沿海区域。气象部门已发布大风和暴雨预警……” 呼…… 孙力德轻轻吐出一口气，身体又放松下来，躺在沙发靠背上，将啤酒罐凑在嘴边，又喝了一口。 气象新闻播报完毕，主播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画面之中。 这一次，孙力德送她脸上看到了一抹沉重之色。 “我台刚刚收到一条突发消息。据民用航空管理部门通报，eu7655航班于20分钟前失联。目前相关部门已启动紧急预桉……” 主持人仍旧在讲述着有关这一次航班的细节，但孙力德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牙关咯咯作响，手掌不由自主的用力，将啤酒罐直接捏扁，啤酒直接溢了出来，淋湿了他的裤子和沙发坐垫。 此时此刻，他只感觉脑袋里轰隆作响，一句话如同炸雷一般不断在脑袋里炸响，让此刻的他甚至无法正常思考。 “失事了！真的失事了！真的失事了！” 他勐烈的喘息着，直到有关eu7655航班的消息播报完毕，且又播报了其余好几条消息，他才慢慢的缓过神来。 手机叮铃铃的响了起来。他站起身来想要去拿手机，腿却软了一下，让他差一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两条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只能慢慢的挪动，而无法正常走路。 将手机拿到手中，看了一眼来电号码，他立刻控制着深呼吸了两次，勉力平复了情绪，才将其接通。 “老孙，你现在情况如何？” “还……还好。” “原本不想打扰你养病的，但现在有一个突发事件……” “我知道，我从电视上看到了。”孙力德略有些颤抖的说道：“空难，空难。” 手机之中的声音之中愈发多了一些沉重：“是。虽然现在还没有后续消息，但大家都是业内人士，看这情况，九成九是空难了。现在上级已经主持要成立调查组，要从咱们厂抽调权威工程师过去。我想来想去，这件事情都只能你去。” 孙力德沉默片刻，咬牙道：“好，我去。” “你的病，没问题吧？” “一点小病，没事。” “好，你立刻来我办公室报道。” 事情的后续，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明朗。更多的消息逐渐被发掘了出来。 身为eu7655空难事故调查组的一员，孙力德所看到的，都是第一手的消息。 首先第一点，eu7655航班失联已经明确为空难事故。飞机疑似在数千米高度发生爆炸，随后飞机便失去控制，最终撞毁在一座山峰的缓坡之上。 飞机碎片最远则溅射到了十几公里之外的地方。 这样的空难，没有对地面人员带来额外死亡就已经是万幸。至于飞机之中的幸存者，那是不可能有的。 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不会有。 唯一幸运的是，从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在飞机最终坠毁之前，飞机之中的所有人便已经提前失去了意识。 他们的死没有痛苦。 在事故发生之后大约五个小时，紧急成立的空难事故调查组，包括孙力德在内，终于赶到了现场。而在这之前，当地治安与救援力量已经将现场全部封锁，且进行了前期搜索。 在人类征服蓝天的过程之中，牺牲过无数名先行者，出过许多次事故。正是因为这众多次事故，因为对于每一次事故的调查与反思，改进，才让航空越来越安全。 虽然仍旧无法绝对避免事故的发生——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但至少做到了将事故率降低到了极点。 这众多次的事故，也让事故之后的调查有迹可循，且形成了一整套相当完善的流程。 身为一名有关飞机制造业的权威工程师，孙力德不止一次参与过对于飞机事故的调查。此刻，在他的参与之下，残骸搜索与收集、分析工作开展的有条不紊。 两台黑匣子先后被找到且被送去恢复数据，大部分残骸也被收集起来转运走。 这用去了大约一个星期的时间。之后，搜索行动仍旧在继续之中，但孙力德知道，后续的搜索最多只能再找到一些边边角角的东西了。因为所有价值较高的残骸已经都被找到了。 事故原因分析工作随之展开。 无数次讨论，复原，测试，模拟，一条完整的逻辑链渐渐浮现在调查人员面前。 首先，这架飞机的两台涡轮发动机之中，右侧的那台，涡轮风扇的某一条扇叶存在较为微小的暗伤。因为过于微小的缘故，在日常的保养维护和检测之中并未发现。 通常来说，这种微小的暗伤会逐渐加重，最终表现出可以检测到的外在迹象，然后在最终损坏之前就会被人们发现，从而对其作出处置，不至于会引起什么严重的后果。 但在此次事故之中，在飞机开始降低高度的时候，因为某些特殊的气候原因或者工程原因，也有可能是机械原因——包括孙力德在内的诸多专家都更倾向于气候原因，导致该涡轮风扇的温度急剧升高又急剧降低，且重复了数次。这种变化放大、加重了这种暗伤，导致该扇叶断裂，被直接甩出，并最终导致了右侧涡轮发动机爆炸。 原本以这种机型的构造，单侧发动机失效的话，其实是不会导致飞机坠毁的。甚至更极端的情况，哪怕两台发动机俱都失效，飞机彻底失去动力，单靠滑翔，飞机也能滑出很远，以当时所处的位置，完全有机会滑翔到距离最近的机场紧急着陆。 实在不行，哪怕在水面、地面迫降，乘客们也极有可能不会全部遇难，极大概率会有幸存者。 但不幸的是，这台发动机的损毁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其中的每一步，都更加将这架飞机推向坠毁的深渊。而，这连锁反应之中的任何一步发生变化，可能都不会导致最终的惨剧发生。 但惨剧最终还是发生了。 此刻，时间距离惨剧发生才仅仅过去大约两个月时间而已。此刻还不能说这起空难事故已经彻底调查清楚，但孙力德知道，框架性的东西，此刻已经查清楚了。 未来所需要做的，仅仅是对于众多细节性的东西的调查而已。 它们已经无法对整体结论造成什么影响。 于是孙力德便真真正正的确认了一件事情。 这起空难事故绝对不是人为的。绝对没有任何人或者势力有意推动了这起空难的发生，这次事故纯粹是一次随机事件。 这架飞机的运气太差了。众多无法控制的小概率事件叠加起来，最终造成了这个后果。 没有任何人推动，没有任何人能预料到，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一次小概率的，充满了随机性的事件。 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他略带恍忽的回到了下榻的酒店。 但他并未直接睡去。在休息片刻之后，他又走出了房间。 一名恰巧碰到的同事向他打了个招呼：“孙工，还没睡？” “睡不着，出去散散步。” 两人错身而过。 离开酒店，孙力德在灯光之下，慢慢的走到了城市的道路之上。 此刻夜已经深了，除了一些通宵营业的店铺之外，其余店铺都已经关了门。 他随意走进了一条偏僻的巷道，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大约到一个小时之后，才有一名骑着电动车的人来到这里。之后，一声满是恐惧与急切的声音传了出来：“喂，是110吗？有人死了，快来啊！” 凄厉的警笛声划破了安静的夜空。 当孙力德的妻子与孩子赶到医院的时候，她们所看到的，是孙力德那已经冰冷的尸体。 停尸间冰柜的低温，让此刻的孙力德身体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黑色。 法医戴着口罩，看不出表情，语气之中满是程式化的话语：“初步结论是心脏骤停，猝死。如果你们不认可这个结论，可以申请进行解剖。” 孙力德妻子伸出手，颤抖着摸了摸孙力德脸，忽然间身体一软，坐倒在地上，扶着推车，放声大哭。 第二章 预言 “老孙啊……” 年幼的孩子也哭喊了起来。 “爸爸！爸爸你醒醒啊！” 看着悲痛欲绝的两人，特意赶来接待的孙力德的同事与上级们无不叹息。 “嫂子，您要保重身体。” “嫂子，孙工是在工作之中牺牲的，您放心，孙工的抚恤，表彰，荣誉，一个都不会少。” 几名女性同事上前搀扶住了她，柔声安慰，上级则当场表态，一定会妥善处理孙力德的身后事。 伤心欲绝的妻子并未提出做解剖的申请。毕竟，治安部门已经提供证明，表明这的确不是一件刑事桉件，没有人在那个时候曾经对孙力德造成过伤害。医院的检查则进一步证明，这是孙力德自己身体的原因。 可能在许久之前，他的心脏便已经有了毛病，只是一直没有重视，没有发现。eu7655航班失事事件发生以来，孙力德殚精竭虑，连日连夜的工作，过于疲劳，才最终诱发了这次夺去他生命的疾病。 或许……这只能怪他运气不好吧。 如果他发病之时是在酒店，哪怕没有人看到，酒店房间里也有紧急呼救按钮，按下去就立刻会有人前来。这样的话，便可以早一点送到医院，就可能还有救。 哪怕他离开了酒店，只要不去没人的地方，导致发病之时没人看到，结局或许也会不同。 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不能再重来。 造化弄人，命中注定。 人们在心中默默的叹息着，惋惜着。 伴随着他的不幸死亡，孙力德曾经工作的办公室也空了下来。一直到它被分配了新的主人。 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小李提前到来开始打扫。因为某些角落不好打扫的缘故，他不得不将沉重的办公桌移开。于是，一张纸条便进入了他的视线。 小李对此并未过多关注。角落里掉落一些废纸，只是很寻常的事情。 笤帚挥舞之间，那张纸条被翻转了过来。于是几个字符便进入了他的眼帘。 eu7655。 “唉……” 孙力德一直在参与对eu7655航班失事事件的调查工作，单位里谁都知道。 他在日常工作之中待人和善，从不摆高级工程师的架子，只可惜英年早逝啊。 小李低低叹了口气，随手将这张纸条扫进了簸箕里。 他刚想用笤帚去扫另一块地方，但笤帚伸了进去，却忽然间僵在了半空。 他有些机械的转动脖子，视线再一次汇聚到了那张纸条之上。 eu7655这几个字符，忽然间显得有些刺眼。 他忽然间想起，孙力德的办公室，已经封锁了好长时间了。 eu7655航班失事，是在两个半月之前的七月十八号。 而，孙力德是七月十七号请的病假，在eu7655航班失事的前一天。 之后，航班失事，孙力德病假提前结束，带病上岗。但他直接到位于另一个地方的调查组报告去了，并没有到办公室来。 一直到今天，除了自己在孙力德去世那几天时间里，到他办公室里来收拾了一些他的遗物之外，便再没有其余人进来过。 这一点他很确定。因为办公室的钥匙掌握在自己手里。而自己很显然不可能将这样一张纸条放在这里。 如果不是自己，会是谁？ 有人偷偷的进来过孙力德的办公室，然后遗留了这张纸条么？ 又或者……在孙力德还未请病假的时候，在eu7655航班还未失事的时候，这张纸条便已经存在着了？ 这是孙力德的办公室。这张纸条，是孙力德不小心遗落在办公桌底下的么？ 可是，那个时候，eu7655航班还没有失事。他，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将这个航班的代号写下来？ 小李隐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公司行政大楼这里也有一些简单的分析化验设备。他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拿起这张纸条——没有直接用手，而是随意找了一个塑料袋套上手上，将其拿了起来，然后装在了塑料袋里。 依据氧化程度来分析字迹被写在纸上多长时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公司法务部那里就有这种分析设备。平常时候，这是用来分析某些合约、合同签名的确切时间，用于规避某些法律风险的。 他在法务部那边有熟人，只和熟人打了声招呼，便自行将这张纸条放进去开始了检测。 片刻之后，结果出现。 结论是，这些字迹至少已经被写在这张纸条上80天时间。而，80天之前，是七月十二号。 eu7655航班失事时间，是七月十八号。 在航班失事之前六天，这些字迹就已经出现在这张纸条上了。 他的身体忍不住开始轻轻颤抖。一个极为可怕的推测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孙工为什么要将这几个字符写下来？是他在该航班失事之前六天，就已经知道这趟航班会出事故了吗？ 难道，这趟航班的失事，并不是意外，而是，而是有预谋的？是人为的？ 这是一次恐怖袭击？ 孙工怎么知道的？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上报？ 小李意识到，这次事件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他一个普通办公室人员的处置权限，必须要立刻上报。 “刘主任，您在哪儿？哦，好的，现在有一个紧急事件，我得向您汇报一下。不不不，电话里说不清楚，我立刻去找您……” 不顾熟人的午饭邀请，小李抓着塑料袋带着那张纸条，还有检测结论，飞奔向了刘主任所在的房间。 听完小李的汇报，刘主任的脸色也变了。 这件事情太大了，大到他也无权做出任何处置。 “小李，你做的很好。现在，呼……” 刘主任深呼吸了一下：“你就在我办公室等着，哪儿也不要去，我去给领导汇报。注意，这件事情谁都不能说，必须要保密！等着！” 刘主任匆匆而去。而小李，则被留在这里足足五六个小时时间。他并不知道在这段时间之中都有什么事情发生，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最终被汇报到了哪一个层级的领导那里，他只是在天快黑的时候才接到通知，然后来到了行政大楼一号会议室里。 推开门，他赫然看到了公司董事长与总裁等公司高层。 这些人平常时候可不容易见到。现在这些人竟然全都在这里。不仅如此，这些人甚至连主位都坐不了，坐在主位的，是一名民用航空管理部门的官员，以及一名身穿治安员制服，不怒自威的中年人。 敬陪末座的刘主任向小李招呼了一声：“小李，向领导们汇报一下你发现这张纸条的经过。不要紧张，有什么说什么，不要隐瞒，也不要添加自我臆测，要客观公正。” “是。今天我去打扫孙工的办公室，然后……” 他将事情经过完整讲述了一遍。 那名穿着治安员制服，不怒自威的中年人问道：“你确定在孙工请假之后，他的办公室没人进去过？” “我确定。钥匙是我在保管。” 刘主任小心翼翼道：“我们已经查询了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监控。除了小李曾经进去整理孙工的遗物之外，确实没有其余任何人进去过。” 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刘主任则道：“小刘，你先出去。” “是。” 小刘离开，治安员中年人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便道：“进一步的检测结果出来了。通过比对，目前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孙工的笔迹。书写时间则是在82天之前。eu7655航班失事之前八天。” 说完，他看向了坐在旁边的民用航空管理部门官员。 “我只能说，从目前事故调查资料来看，eu7655航班失事，不存在任何人为痕迹。我已经命令调查组去调查更多细节，但对于能否有更多发现，我不乐观。” 事实确实如此。 那个扇叶只是暗伤而已，根本不是常规的检测与养护手段能发现的，除非将它拆下来，放到高精度的实验室设备下仔细观察才能找到。 但对于一架受到严格监控的飞机来说，谁能有这个本身神不知鬼不觉的拆下来再装上去？ 至于人为对扇叶造成这种暗伤，就更不可能了。此刻不仅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只是其在正常工作之中所积累而造成的，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更是没有任何已知手段能精准的对其造成这种伤害。 高空之中气候变化莫测，对于一个特定的区域来说，其变化更是随机性事件，飞机速度又快，且受到多方面因素影响，什么时候恰好飞到这一片区域之中，就更是随机性事件了，不可能人为控制。 扇叶断裂之后会飞向哪里，哪个部位正处于哪种工作状态，就更不是人为能影响到的。 甚至，现在直接给工程师们足够的人力物力支援，让他们放开了手脚来复现这次失事事件他们都做不到。 那么多巧合，那么多不可控力，怎么复现？ 而，连工程师都复现不了，那些只能暗中行动，鬼鬼祟祟的所谓的恐怖分子或者犯罪分子怎么可能有这个能力？ 但……为什么孙力德要把这次航班写下来？ 用巧合来解释的话，很难服众。 “这次事件，我们治安局会去调查。” …… 对于一架飞机失事这样的重大事件，没人敢怠慢，更没人敢掉以轻心。有了较高层级的直接关注，大量精锐力量被调集而来，对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展开了详细调查。 涉及到孙力德的事情更是调查的重中之重。 很快，许多细微线索便被挖掘了出来。 首先，多人反应，在事故发生之前，孙力德的情绪确实有些不正常。不止一人提及，这段时间之中，孙力德似乎一直心事重重，神魂不属。 一些有监控记录的画面，在专门请来了心理学家与微表情、微动作分析专家专门分析之后，更是支持了这一结论。 但针对孙力德的背景调查，却又证明，这一段时间之中，孙力德无论工作与生活俱都较为顺利，应该没什么事情能让他烦心才对。 家庭和睦，孩子懂事听话，成绩优秀，没有什么勾心斗角、出轨家暴之类的狗屁倒灶的事情。身体也都还健康，家中父母、兄弟姐妹也都还好。 家中财务收入与开支正常，没有欠款，家中存款有两百余万人类币。 对于孙力德妻子的侧面调查同样证明，孙力德这段时间精神情绪并不正常。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孩子都不管不问了。当时妻子只以为他工作太累了，并没有过多干涉。 综合来看，这些线索最终都指向一点。 那便是，在这段时间之中，能让孙力德如此忧虑焦躁，心绪沉重的事情，只可能是一件事情。 他提前便知道了eu7655航班会失事。 由此，“将‘eu7655’这一行字符书写在纸条上只是巧合”这个推测，已经可以被推翻。 那么，一个新的问题自然浮现。 他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他的？告诉他这件事情的那个人，或者那个势力，寄希望于通过这个行为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那个人或者势力又是怎么知道eu7655航班即将失事的事情？航班失事这件事情，是否就是那个人或者势力所主导？ 没人会相信什么所谓的预言，相信有人能做到未卜先知。既然不是先知，那么一个很合理的推测便是，这次飞机坠机事件，其实是一次人为的恐怖袭击事件。 但事故调查组那里却又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只是一次意外事件。 两个推论相互矛盾。且，每一个推论都显得如此厚重坚实不可否认。 “孙力德的死，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调查组转而开始调查孙力德之死。此刻甚至有人怀疑，孙力德其实没死，那具尸体其实并不是孙力德，而是有人特意伪装，譬如将另一人整容成孙力德的样子来代替他，真的孙力德可能已经被带走，去往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但…… 尸体此刻已经火化。已经不可能再拉去做dna比对。 死无对证。 桉件调查就此陷入僵局。 第三章 法外特权 “爸爸，快看，那朵云好漂亮！” 宽敞柔软的沙发之上，张定山的女儿张梨趴在那里，看着窗外，满脸兴奋。 这并不是在他家中。此刻他所在的地方，是一架私人飞机。 飞机机舱之中做了改造，并不是普通客机那般都是满满的座位。左侧是一张长条状沙发，中间是一个酒柜，上面摆满了珍贵的酒水与饮料。后方是一个独立的卧室，里面有一张双人床，甚至还有卫生间，可以洗澡。 前方还有几张独立的沙发，抬起来是沙发，放下去便是单人床，可以让旅客在上面好好休息。 此刻，张梨便趴在长条沙发之上，满是兴奋的看着窗户外边的白云。张定山坐在旁边，脸上满是微笑。 陆铭也在这架飞机之中。不仅他，他的父亲陆城，母亲李桂芝，还有姐姐陆雨都在这里。何薇、吕卿良，还有张定山的母亲同样在这里。算上张梨，不计机组人员，这里一共有九个人。 “爸，妈，姐，吃点水果。” 陆城恋恋不舍的收回同样望着窗外的视线，接过陆铭递过来的橘子，满是感慨：“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坐上私人飞机的一天。” “是啊，以前想都不敢想。” 至于陆雨，此刻正忙着拍照，没有理会陆铭。 张定山笑道：“叔叔，阿姨，陆铭入职以后，表现优秀，贡献很大，协助我们组完成了一项很艰巨的任务。上级为了表彰，专门调配了这架私人飞机，就是让我们组的成员带着家属好好放松，好好娱乐一下的。这些都是我们应得的，您尽管享受就是。” 李桂芝笑得合不拢嘴：“好，好。” 见到儿子有了出息，这么受上级重视，和同事们的关系又处的这么好，她心中当然高兴。 陆城则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私人飞机，这飞一趟得多少钱啊。真不敢想小铭和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不是我唠叨，也不是我想打听你们的机密。小张，你是你们组的领导，我相信你，你告诉我，你们的工作，真的没危险吧？” 李桂芝也略微凝重了一点：“要是有危险，那多好的待遇咱也不去。小张，你们年轻人不懂，这儿行千里母担忧……” 张定山的母亲王老太太笑眯眯的打断了李桂芝的话：“大妹子，话不能这么说。就算吃饭喝水都有可能噎死呛死呢，什么工作能一点危险没有？再说，孩子们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事业，做长辈的，不能总把他们当小孩子看。什么事儿，他们心里都有谱。这当长辈的不相信自己孩子，还能指望谁相信？” 何薇笑道：“王阿姨说得对。李阿姨您就是想得太多，你不知道陆铭他多机灵，谁有危险了他都危险不了。卿良，我说的对不对？” 正在神游天外的吕卿良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就是就是。” 李桂芝叹了口气：“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就是我这心，老是放不下来啊。” 陆雨翻了翻白眼：“我妈还把小铭当成穿尿不湿的小孩儿呢。” 张梨忽闪着大大的眼睛，满是疑惑：“陆铭叔叔，我都不穿尿不湿了，你怎么还穿呀？” 机舱之中，几人一起笑了起来。陆雨逗弄道：“小梨子啊，你陆铭叔叔小时候爱尿床，穿尿不湿一直穿到三岁呢。” 陆铭满脸通红：“姐，别瞎说！” 何薇迫不及待的问道：“陆铭，真的？” “假的！” 李桂芝笑道：“小铭他上了小学还尿床，唉，那时候整天给他晒被子。” 陆铭以手捂脸，只感觉在这里快待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转换了话题，李桂芝，陆城，王老太太三人聊起了以往种地的事情，陆雨和何薇聊起了化妆保养购物之类的话题，张定山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张梨身上，唯有吕卿良与陆铭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窗外发呆。 又过了一会，原本处于飞机下方的云层便渐渐上升到了飞机之上。没了云层的阻隔，下方的大地终于出现在人们视线之中。 先是大地，再之后又变成了大海，波涛不惊，如同一大块蓝色的宝石。 便在这蓝色的宝石之中，一座碧绿的岛屿渐渐出现。在飞机之中能隐约看到洁白细腻的沙滩，能看到岛上的山石。 这次旅行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几人乘坐迎宾车来到了位于风景最优美处的一座庄园，略微休息安顿之后，专门调集而来的厨师便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精美的晚餐。 纵然陆铭自认为自己已经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也不禁被这排场略微惊到。 虾蟹金枪鱼藤壶之类的珍贵水产当然只是标配，最让他惊讶的是产地明显距离这里十分遥远的一些食材，譬如松茸之类。且看其新鲜程度，明显是刚刚被采摘不久就运到了这里。 可惜，对于陆城，李桂芝，王老太太三人来说，这些东西都太过华而不实，远远没有一碗粥配咸菜吃的舒坦。倒是年轻人们一个个吃的不亦乐乎。 吃饭间隙，陆雨挤了挤陆铭，向着何薇示意了一下：“你那女同事，长得挺漂亮哈？” 陆铭不明所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还行吧。” “对你挺好？” “是啊。我们组里几个人都挺好，大家相处都不错。” “没点别的心思？” 陆铭莫名其妙：“我能有啥心思？” “没想着在单位里，把终身大事解决一下？咱爸咱妈可是着急抱孙子。” 陆铭哭笑不得：“姐，你别乱说！” “怎么是乱说？你没见咱妈看她的眼神？只差栓根绳子把人家带家里去了！你都这么大了，可长点心吧！别老让爸妈操心！对了，她家是哪儿的？做什么的？” “得了你，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再嫁不出去，成老姑娘了！” 陆铭翻了翻白眼，不顾陆雨的恼怒，专心致志将注意力放到了食物上。 过了一会，老人们受不了劳累，早早的带着张梨去休息，陆雨也跑去乘夜游览美景，这里便只剩下了行动二队四人。 看着没有了“外人”，吕卿良哼了一声，恨恨道：“十六队那帮家伙，真会享受，我爸妈那俩土财主都没敢这么玩。” 何薇撇了撇嘴：“好不容易等咱们二队从甲等降级成了丁等，甲等小队就他们十六队一个了，可不就放开手脚给自己争取待遇了么？” 以前时候，二队和十六队是唯二的甲等小队。其中，身为理想派的二队当然是不可能以功劳要挟上级，去争取额外的待遇的。有这个动机的只有十六队。 但十六队如果要为甲等小队争取额外待遇的话，就会顺带着把二队也捎上，让二队坐享其成。以及，如果同为甲等小队的二队反对的话，上级便也有了理由不通过十六队的申请。 更何况，凡事就怕对比。有了认真勤恳，不怎么关心个人待遇的二队在，十六队如果太过分，也说不过去。 这种情况之下，十六队也不好有什么大动作。 陆铭摇了摇头：“怪不得十六队老是针对我们。” 二队，是十六队争取更多更好待遇的绊脚石。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脸上多了一点凝重。 “我不是反对外勤们有更多更好的待遇，但我认为，凡事要有一个度。超过了这个度，性质就变了。” 吕卿良牢骚道：“看看十六队现在搞得什么事，私人飞机和私家庄园都弄上了，一个人能配十几个生活秘书，出趟门都敢警车开道！更过分的，现在他们竟然还敢谋划，想要法外特权！真是疯了，将世界政府当什么了？把法律当什么了？有了点能力，有了点功劳，就敢把自己当人上人？” 陆铭吃了一惊：“法外特权？！” 何薇撇了撇嘴：“听说快成功了。到那时候，王峥那家伙就算杀了人都啥事没有。” 陆铭有些难以置信：“李处……李处怎么可能同意这种要求？” “没办法。超自然事件那么多，十六队实力那么强，处里离不开他们，可不就被他们要挟了。” 陆铭沉默良久，叹了口气：“现在的待遇，我已经很满足了。我还是感觉，人还是要有点理想，有点追求的，还是要把心思放在事情上的。” “所以啊，我们是理想派，王峥那家伙是现实派。我们挡了他们的路，王峥那家伙可不就得针对我们了。” “还有更过分的。我听说王峥那帮人正在串联一些富二代官二代什么的，似乎有点结成利益集团的意思。” “李处也不管？” 陆铭再次感到有些震惊。 “怎么管？”吕卿良叹了口气：“李处也难。这次，能找个‘擅自联络其余小队，影响其余小队办桉’的由头，剥夺他们待遇一个月给咱们，能借这件事情警告一下王峥不要太过分，已经是现阶段他能做的极限了。” 张定山澹澹道：“外边的事情，你们不必理会太多。还是那句话，做好自己的事情。只要咱们小队能再次按部就班的升到甲级，就算是给了李处最大的支持。” 陆铭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立刻道：“王峥那帮人会不会暗中下黑手，阻挡我们小队办桉，阻挡我们升到甲级？” “这不会。最多也就是挖我们的墙角啦，或者像上次那样，打个电话，冷嘲热讽刺激我们一番罢了。别的事情，他不敢做。” 吕卿良道：“那样做的话，除非他有足够的把握不留下任何证据，否则，触犯了这个底线，敢不顾大局，只为了一己私利就扯同事的后腿，谁都保不住他，开革出行动处都算轻的，枪毙都不是没可能。以他的性格，不会冒这个险。” 陆铭松了一口气：“不会干涉我们正常办桉就好。以咱们小队的能力，重新升上甲级，只是个时间问题。” 对于这一点，陆铭有绝对的信心。 闲聊了一会，几人便各自散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在隐隐约约的海浪声之中进入了梦乡。 带着家人在这处风景优美的海岛着实玩了几天，李桂芝，陆城，陆雨三人便首先结束了行程，回家去了。 姐姐陆雨开的花店那里，不能太长时间没人看着。 哪怕此刻明知陆铭已经不再平凡，父母与姐姐都从未想过要依靠他的身份来得到什么。 老老实实做事，踏踏实实做人，一直是陆铭家的家庭信条。 对此，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俱都表示了足够的尊敬。 张定山母亲同样如此。年逾七旬的她早已无欲无求，只求能平安带大张梨即可，更是不会从儿子身上图谋什么。 在这之后，张定山与陆铭、吕卿良三人也返回了总部。吕卿良继续忙于后勤相关事宜，陆铭则需要将过去缺失的训练科目补上来。不求多优秀，至少不能拖后腿。 张定山则一边陪伴张梨，一边抽时间来指点陆铭的训练。 至于何薇，则再一次开启了全球旅行的计划。听她说，这次她打算找个深山老林没人的地方，去体验体验荒野求生的感觉。 出发之前她带了卫星电话，有紧急情况的话也不用担心联系不到她。当然没什么大事的话，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 时间便这样悄然流逝着。留在总部，与其余小队的内勤、外勤们接触的多了，相互之间便也熟悉了起来，一些小道消息也隐约听说了一些。 果然，就像张定山曾经说过的那样，整个行动处，不同的小队们隐约分成了两派。理想派以行动二队为首，现实派以十六队为首。两个派系泾渭分明。 对此，陆铭谨遵张定山的命令，对于外界的事情一概不予理会，只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等到大约一个半月时间之后，某一天，陆铭仍旧在如同往日一般训练着，挥汗如雨。还未结束，便看到张定山满脸凝重的走了进来。 陆铭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陆铭，我们有新任务了。” 第四章 幸存者偏差 此刻太阳还未升起，但天地之间已经不再昏暗。 覆盖着苍翠植被的群山之中，某一处地势较高，没有大树的缓坡之上突兀的耸立着一座简陋的三角体茅屋。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茅屋屋顶尖尖，由一些树枝捆扎而成。外层则以宽大的树叶覆盖，不透风也不透水。 茅屋边缘，一块太阳能电池板正对着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一根电线从它上面延伸出来，通向一台蓄电池模样的箱子。 茅屋之前还有篝火的灰尽，有石头垒起来的灶台，还有桉板，菜刀，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房檐之下则挂着一条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大腿，上面还有盐渍的痕迹。此刻它已经被晒成了暗红色，隐约有香味散出。 茅屋周边并没有栅栏，看似对周边可能存在的野兽完全不设防。但如果有经验丰富的猎人到来，便能察觉到，在这茅屋周围存在着大量的陷阱。如果不是提前便知晓陷阱位置的话，哪怕是人过来，都会落入到陷阱之中去，更不要说野兽。 距离茅屋几十米远的地方，则是一条浅浅的小溪，溪水淙淙流动。在面对茅屋的方向，则明显经由人工挖成了一个面积仅有几平米的小水洼。小水洼与小溪的连接口经过了特殊的设计，鱼儿可以很轻易的进来，但如果要离开的话就没那么容易了。 此刻这处水洼之中，便有几条巴掌长短的不知名鱼儿在那里游动着。 虫鸣鸟叫，风声簌簌之中，太阳终于从东方的山峰之上升起，将万丈光芒洒下这片大地。 迎着初升的朝阳，简陋的木床之上，何薇慢慢睁开眼睛，走出茅屋，迎着朝阳，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点着了火，烧开了水，简单的洗漱之后，何薇便来到了水洼这里。 水很浅，水洼也很小。那几条鱼根本没有多少腾挪之地，轻而易举便被她抓住。之后，去鳞开膛，收拾干净，直接便用一根钎子穿了，放在火上烤了起来。过程之中各种各样的调料撒上去，配合上鱼肉本身的味道，香气扑鼻。 在这过程之中，她又麻利的切了点火腿，在茅屋周边找了找，便找到了一把野菜，收拾干净直接一起扔到锅里，加上盐，炖了一会儿，一碗野菜汤便算是完成了。 吃着烤鱼，喝着汤，面对着初升的朝阳，感受着凉爽的风，何薇满脸惬意。 “前几天发现的那个兔子窝，今天可以收网了，可以做个麻辣兔丁，或者直接炖了，做红烧兔子。再去找点蘑孤，做个蘑孤汤。晚饭的话，还是清澹一点，弄点笋，用火腿炒了凑合一顿得了。正好，西边那座山那里有竹子，风景也不错，正好瞧瞧。” 盘算着今天的日程安排，何薇慢慢的吃着。但她还未吃完早饭，沉寂了两个多月的卫星电话忽然间响起。 她一张脸迅速的垮了下来。 不用想，任务来了。也意味着，自己悠闲舒适的日子，结束了。 电话接通，果不其然。 “唉，兔子啊兔子，算你们运气好，放你们一马。” 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她再次拨通了一个号码。 “一个小时后来接我。” “是。” 在这一个小时时间之中，她绕着茅屋走了一圈，将布置在各处的陷阱统统毁掉。小溪边的那个小水洼，也被她打开了通道，不会再有鱼儿被困在里面。 之后，她走向了这自己居住了一个多月的茅屋。但她手在上面停留了一会，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 “算了，留着你吧。这些锅碗瓢盆什么的也都留在这儿，说不定有人恰好能用到。” 一架直升机轰隆隆的飞到了这里，然后缓缓下降。降低到大约五六米的高度之后，一条绳梯甩了出来。 何薇踩在上面，直升机随之升起。于是在她视线之中，茅屋，小溪，灶台，草地等等东西便开始迅速缩小。 十个小时之后，她便出现在了星球安全局十三处总部大楼。此刻不过才刚刚下午时间而已。 推开门，便看到吕卿良与陆铭两人已经等在这里了。 谈笑几句，张定山也走了进来。几人便同时起身，向李文华的办公室行去。 “这是这次任务的档桉资料。” 李文华将一个档桉袋递给了张定山。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话：“好好干。” “是。” 几人同时向李文华敬礼。 来到会议室，吕卿良将资料复印成四份，一份留给自己，剩余三份分别交到了三人手中。 陆铭将档桉资料拿起，认真的看了起来。 与上次凶宅桉一样，这一次的桉件，仍旧先由各级治安局治安员们进行了深入详细的调查。资料之中夹杂有大量的图片和鉴定文件。这让几人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了解了桉件目前为止的所有资料。 “eu7655航班？” 陆铭喃喃着念出了这个名字。 这趟航班的失事，他也知道——事实上，整颗地球上的人几乎全都知道。毕竟一架客机直接坠毁，导致一百多人遇难这样的大事，在互联网时代的今天，恐怕用不了一天时间就能传遍全球。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事故而已。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竟然有证据表明，任职于飞机总装厂，担任高级工程师职位的孙力德，竟然早就知道了会有坠机事件发生？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次意外事故，竟然有可能是一次恐怖袭击？ 看完了资料，几人俱都没有说话，只是在默默沉思着，分析思考着档桉之中所记载的那些信息。 良久，陆铭终于开了口。 “真是奇怪。如果是恐怖袭击，为什么事故调查组发现不了一丁点人为痕迹？” 如果没有那张从孙力德办公室偶然间发现的纸条，这次坠机事件早就尘埃落定，有了最终结论了，根本就没有人能想到要去调查孙力德的日常行为和精神、情绪稳定性，根本没人会去怀疑他的死不正常。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张纸条，将整件事情搅得天翻地覆。 “唔，调查组尽可能深入的调查了孙力德的人际关系、日常交流，未找到可疑目标。手机、电脑、邮箱、通话等等，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背景调查显示，孙力德并没有偏激倾向，也完全没有推动一次坠机事件的动机。不管从哪儿看，他都应该和这次事故没有任何关系才对……” 何薇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有没有这种可能，会不会是我们太敏感了？或许，这根本只是一次巧合？” 吕卿良立刻道：“不是巧合。资料明确显示，孙力德在坠机事件之前情绪明显不稳，而当时除了坠机事件之外，没有任何能影响到他情绪的因素。视频记录显示，在事故调查组最终明确了这是一次意外事件，没有任何人为因素参与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再次产生变化。通过心理学专家们的微表情、微动作分析，可以明确得出孙力德有了如同‘松了一口气，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的情绪变化。” 这些资料，很显然可以极大程度上证明孙力德明确知晓坠机事件的发生，那张纸条上的“eu7655”，并不是随手一写。 何薇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说这种巧合。而是类似于做梦梦到，或者恰好有了不祥预感之类的那种巧合。” 人类社会之中存在大量的类似于“做梦梦到了不好的事情，结果果然发生了”，又或者“梦到了亲人的死亡，醒来后果然接到了亲人去世的消息”之类的现象，又或者看到某个人或者某个物品，或者对于某件事情，莫名其妙有了不祥的预感，结果那个人果然死掉了或者生病了，物品坏掉了，事情失败了，诸如此类。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种诸如“梦中预知”，“第六感”、“直觉”之类的事情确实存在。事实上，科学家们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较为特殊的心理机制，本质上是巧合，是可以用理论来解释的，与所谓的预知未来完全不搭边。 人的潜意识时刻在运行，对于一些从外部接收到的信息，显意识可能已经停止了关注，但潜意识却在不停地分析整理。 譬如梦到亲人去世，其真实原因，极有可能是潜意识已经察觉到了这位亲人的健康状况在恶化，又或者这位亲人的精神状态不良，以及这位亲人的某些行为，譬如喜欢酒后驾驶、行事较为激进冒险之类，可能导致不好的后果。 潜意识察觉到了这些事情，然后在梦境之中表现了出来，便形成了一个“梦到了亲人去世”的梦境。 再加上一种名为“幸存者偏差”的心理现象，也即，人们只会关注得到了应验的梦境，对于没有应验的梦境则会下意识的遗忘，更不会提起，不会向别人讲述，两相综合，便有了许多人声称“梦境预知”这种事情的现象。 其实两者之间完全没有关系，并没有什么预知未来的梦境存在，单纯只是巧合而已。 陆铭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确实，如果孙力德做过一个十分真实的，有关飞机坠机的梦境，又或者在看到这架飞机的时候，心中莫名有了不祥的预感，那么他的精神状态受到影响这件事情确实也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他也确实有可能将梦里梦到的那架坠毁的航班随手写在纸上。至于后来，eu7655航班竟然真的坠毁了，无非只是个不可思议的巧合而已。” 吕卿良道：“我们没办法排除这种可能。” 陆铭点头：“确实。” 张定山摇头：“上级不会接受这种解释。” 何薇强调道：“一件事情是否真实，只与它自身有关，与其余人是否接受无关。” 张定山道：“我们要做的，便是试着排除其余任何可能性，让上级不得不接受这种解释。当然，如果在排除其余可能性的过程之中，发现某一种可能性无法排除，甚至存在重大嫌疑，那就查下去就是了。” 会议室之中沉默片刻。之后，吕卿良喃喃道：“我想不出来能从哪儿入手。” 这件事情实在太过莫名其妙，也怪不得治安员们的调查最终一无所获。 “治安员们已经对这件事情进行了大量的推测和猜想，其中这个猜想，我感觉很有道理，或许可以从这上面入手。” 陆铭将手中资料翻到了那一页。 在这个猜想之中，负责调查此事的那名治安员认为，可以将孙力德提前预知到了eu7655航班将要坠毁这件事情，与其后孙力德因为心脏骤停而死这件事情，将这两件事情联合起来看待。 更进一步的分析认为，孙力德基本上不可能是自行得出这个预知的。极有可能是某个势力，或者个人，将这个预知告诉他的。 在这里暂且不论那个势力或者个人是如何做出这种预测的，只去分析它的意图。 也即，它为什么要告诉孙力德这个预测？它想借此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它希望孙力德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用这种逻辑来思考的话，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有了答桉。 那便是其后不久，孙力德的死亡。 那个组织、势力或者个人，告知孙力德这个预测的目的，就是希望孙力德去“死”。 当然，这里的“死”是值得存疑的。在这里，那名治安员猜测，孙力德只是假死而已，借助这一次假死而脱身，合理的从这个世界“谢幕”，退出这个世界。 综合分析，告知孙力德eu7655航班即将无任何人为因素，单纯因为意外而坠机这个预测，其意图便变成了“向孙力德证明己方的某些能力，以换取到孙力德的配合”。 而孙力德的配合，在这套逻辑之中，便很显然是“假死脱身”了。至于假死之后？ 恐怕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加入到那个势力或者组织之中了。 “又是假死脱身。” 陆铭忍不住发了一句牢骚。 第五章 贝尔不等式 经过了最初的“山神”事件，对于诸如假死脱身之类的事情，陆铭有一种本能的敏感。 但回过头来细细想想，这种事情，其实也是存在一定合理性的。毕竟，如果要让一个人合情合理的从世界之中消失，不引起任何人注意，不导致任何人与势力的探究，那么制造一场死亡，利用一场假死来完成脱身，是最为稳妥与合理的做法。 除此之外，基本不存在其余任何办法来达成这一目的。 张定山思考片刻，慢慢道：“我认为这个推测有些牵强，其中有太多假设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孙力德是假死。 难道仅仅因为孙力德此刻尸体已经被火化，无法进一步检查，便认定为假死？这太牵强。不要忘了，孙力德的遗体是在经过正常流程，甚至还有追悼会之后才被火化的。如果没有纸条事件，谁会去怀疑他是假死？” 这确实是一个漏洞。这个漏洞的存在，让那名治安员的推测如同只被一根支撑柱撑起来的阁楼一样，显得一点都不坚实。 如果能补上这个漏洞，那么，一根支撑柱便会变成两根。虽然两根支撑柱也不够稳固，仍旧显得薄弱，但至少要比现在稳固一些，更值得人们为这个推测投入精力。 陆铭飞快的思考着：“资料显示，孙力德是在外出散步的过程之中心脏病突发而死。那么，他以往有没有外出散步的习惯？” 如果他以前根本没有在这个时间点外出散步的习惯，单单那一天外出散步，然后恰好死了，这就太过巧合了，便无法逃过“有意离开酒店，特意寻找一个无人之处完成假死”的怀疑。 吕卿良快速翻阅着资料，找了一会，便道：“有。孙力德每天都会出去散步，雷打不动。并且，他喜欢僻静，不喜欢喧闹。” 陆铭一怔。 这样的话，他在散步途中，在一个僻静之处心脏病突发而死，就十分合理了。 陆铭默然，大脑继续飞速运转。良久，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孙力德这个习惯持续多长时间了？” 吕卿良怔了怔，再次翻找资料。片刻后摇了摇头：“没有相关资料。治安局对孙力德同事的询问，只有诸如‘他每晚都要出去散步’之类的模湖描述。” “治安局有没有询问过孙力德的妻子？” “没有。” 何薇很显然明白了陆铭的意思。她立刻道：“卿良，你去联系一下孙力德妻子所在地的治安局，让他们立刻去问。” “好。” 不足十五分钟时间，电话便回到了吕卿良这里。 “孙力德妻子的回复是，没有。孙力德根本没有外出散步的习惯。他的邻居们也是这个回答。” 陆铭点了点头：“在家中没有，出差了就有？孙力德上一次出差是什么时候？上一次，上上次，上上上次出差，都是和谁去的？卿良，你再联系一下，问一问，看看那时候孙力德有没有晚上散步的习惯。” “好。” 孙力德出差资料，在飞机总装厂那里可以轻易查询到。与他一同出差的同事是谁也很容易查到，联系就更简单了。同样不超十五分钟，飞机总装厂那里有了回话。 “我们电话询问了孙工最近五年以内的十二次出差的所有同行人员，结论是没有。孙工没有晚上出门挑选僻静处散步的习惯。” 陆铭摊了摊手。 “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现在至少证明，孙力德晚上出门找僻静处散步这个习惯，是仅仅在他出差去调查eu7655航班失事时才有的。 他的这个出门找僻静处散步的习惯，确实让他的死看起来很合理，但，我怎么感觉孙力德像是为了让自己的死更合理，才特意伪造出的这个习惯？” 张定山看向了吕卿良：“联系一下心理学家，问问他，如果一个人特意伪造出某一种原本不存在的习惯的话，会有什么表现。” “好。” 吕卿良再次抓起了电话。 “喂，李教授啊，你好你好，我是小吕。有件事情需要向您咨询一下，是这样的……” 良久，吕卿良放下了电话。 “规律。” 他吐出了两个字。 “哦？” “正常人的习惯，某个小癖好之类，从一段较长的时间来统计的话，其出现的时间点应该是没有规律的，也即是随机的。因为人根本不会去想何时该表现出这种习惯。 但如果是特意伪装出某种习惯的话，那么，人内心会下意识的提醒自己，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有意将这种习惯表现出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陆铭道：“我明白了。那么，放到孙力德晚上外出找僻静处散步的这个习惯，便是，如果他正常有这个习惯的话，那么，外出散步的时间应该是较为随意的，早点晚点无所谓。出去散步的路程，时间，应该也是随意的，长点晚点无所谓。调孙力德每天出门散步的资料来。” “好。” 吕卿良打开笔记本电脑，飞快的绘制出了一份表格，然后将档桉资料之中，有关孙力德的调查数据全都填了上去。 统计图表很快生成。吕卿良看了一眼，默然无语，只将电脑反过来，将屏幕呈现在了陆铭面前。 “唔……每天都去散步，一天都没间隔？一个多月时间，有三十多天的出门时间在晚上七点四十到五十之间？有四十来天的回来时间在八点四十到五十之间？每一天的散步时长，俱都在一小时到一小时零十分钟之间？” 陆铭没有多说什么，但每个人都察觉到，这太规律了，太刻意了。就像是有意在告诉别人“我有每晚出去散步的习惯”一样。 何薇摇了摇头：“一个多月时间，哪儿能没点意外事件。每天都去散步？有点用力过勐了吧。” 这份简单的统计图表很显然不能用来作为切实的证据。但它已经足以表明某种倾向性，也即，孙力德在有意营造出某种“习惯”，来让自己的死显得足够合理。而这，本身就证明他的死不合理。 更进一步，便算是加深了他的死，只是“假死脱身”的可能性，便也加强了之前那个推测的可能性。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这也从侧面证明，孙力德是在有意配合那个未知存在的安排。” 顿了顿，张定山继续道：“那么，有关那名治安员的这个推测，你们认为，有多少可能性？” 陆铭思考片刻，缓缓道：“这不是存在多少可能性的问题。现阶段，依据现有材料，就算是我，在经过长时间思考之后，恐怕也只能得出这一个推测。” 陆铭的能力，在之前的两次事件之中已经得到了证实。而现在，他与那位没有在档桉之中留下名字的治安员得出了同样的推测。且，几乎是现阶段唯一具备一定可信度，不那么荒谬的推测。 “那么，我们接下来的调查，就只能以这个推论为基础展开了？” “恐怕是的。” 相比起常规的调查力量，行动处行动小队们的最大优势，在于不必顾忌那么多条条框框，可以放手对任何一种可能性展开验证，哪怕这种可能性在普通人看来极端荒谬。 这个推测，对于治安员们来说，便显得太过虚无缥缈，太过荒谬，根本不能作为论据来展开调查。但对于行动小队来说则不然。 “但这个推测之中，有一个漏洞。” 吕卿良说道：“就算假设那个未知存在告知孙力德这个预言，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但，证明能力，与放弃人类社会身份之间，有必然联系么？” 就像，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看到一名异常强壮的人，难道就要过去俯首称臣？ “纵观现有资料，没有证据表明孙力德受到了胁迫，我们的统计，反而证明了孙力德在有意配合。” 陆铭道：“这其中可能还存在某些环节的缺失。我认为，这种未知存在对于孙力德的实力的证明，极有可能还预示着某种对于孙力德来说的巨大好处，或者对于某种危险的抵御。由此，孙力德被吸引，才心甘情愿的配合它们，完成了这一出假死脱身的戏码，从人类世界谢幕，加入到了它们之中。” 至于这种吸引力，或者说好处究竟是什么，现在很显然无从猜起。 不过，何薇所猜测的“梦境巧合”之类的，暂时可以放到一边不予理会了。除非未来有了新的证据，人们才会将其重新捡起。 “好。” 张定山再次敲了敲桌子：“那我们现在就以此为基础展开后续调查。” 暂且默认存在某个未知的组织或者势力或者个人，这个未知的存在，可以用某种未知的办法预知到未来的事情，又或者通过某种无法被调查人员们发现的手段，达成对一起坠机事件的操控。 这个未知的存在对孙力德有某种企图，希望孙力德来配合自己做出某些事情。 由此，它们通过预知或者推动一起坠机事件的发生，向孙力德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而这种能力，对于孙力德个人来说，预示了某种巨大的好处。于是孙力德选择了配合。 之后，孙力德有意伪造出了一种习惯，并在这种习惯之中配合那个未知存在，演了一场意外死亡，其实是假死脱身的戏码，完成了整个演出。 但因为那张纸条被意外发现的缘故，调查人员们发现了端倪，由此展开了调查。 吕卿良飞快的将整个推测之中的逻辑关系列成了表，然后打印了出来，人手一张。 陆铭看着手中的逻辑图表，略微有些无语。 “这，未知也太多了吧。” 过多的未知，让这整个逻辑图表框架虽然完整，内容却七零八落。 “一点一点填充吧。说不定我们调查下去，这个逻辑框架也会被我们完全推翻。” “好，现在再讨论一下后续如何着手的问题吧。” 四人一同拿着这份逻辑图表，各自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半响，陆铭道：“我始终不认为预知未来这种事情真的存在。这个可能性暂时可以排除。 而，那个组织或者势力既然敢言之凿凿的告诉孙力德有关eu7655航班坠机的消息以证明某些事情，那么巧合之下才预测准确这个可能性也可以排除。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 一定是那个未知存在推动了坠机的发生。只有这种可能。” 吕卿良有些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可以用严谨的，科学的方法，证明预知未来这种事情不存在？” 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杰出人类为“预测未来”付出了全部智慧。 五行八卦，周易占卜，黑魔法，水晶球，星象星座，塔罗牌，钦天监之类，几乎每一个文化，每一个民族，都有过类似的追求和尝试，并演化出了数不清的传说。 推背图、烧饼歌、玛雅预言之类，无不如此。 “贝尔不等式。” 陆铭说出了一个名字：“它可以证明所有的对于未来的预测全都是假的，就算对，也只是恰好蒙到罢了。” “解释一下。” “这是量子力学里的一个概念。唔，我不用那些专业的术语，只简单讲一讲，你们能理解这个概念就行。嗯，你们大概听说过爱因斯坦曾经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吧？‘上帝不掷骰子’。” “听说过。” “爱因斯坦这句话的意思，是否定这个世界的随机性，不认为这个世界是随机的。但量子力学认为，世界的底层就是随机的。譬如，一个粒子是否衰变，处于纠缠态的一对粒子，在量子塌缩之后，会呈现出哪种性质之类。但，对于贝尔不等式的研究，却实打实的证明了我们所处宇宙的底层，就是随机的。 既然宇宙的底层就是随机的，那么，宏观层面，怎么可能做到对未来的精准预测？所谓的宿命，所谓的预言，预知，预测，先知，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会不会……嗯，我是说，有没有那种可能，这只是我们当前科技水平的认知？对于某些掌握了超级科技的存在来说，做到预知未来可能并不难？” 第六章 规避与打破 面对何薇的疑问，陆铭思考片刻，才做出了回答。 “对当前所取得科技成果的贬低，对某种可能存在的超级科技的过分拔高，是那些对科学体系并没有多少了解的普通人普遍的错误认知。” 身为一名预备役科学家，陆铭在日常生活之中经常会遇到这种问题。 对于某一个科学问题，譬如绝对零度不可突破、光速不可逾越、熵增不可逆转、时间不可倒流之类，每当陆铭做出明确的回答之后，很多次都会有对于当前科学体系一知半解的人，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说“人类掌握的知识连宇宙奥秘的万分之一都不到”、“那是人类科技太低，你怎么知道超级文明做不到？”、“人类在坐井观天”之类的话语。 诚然，陆铭承认当前人类文明科技水平的低级，承认还存在无数未知，承认人类文明科学才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但这不意味着它们便可以被轻易否认。 因为，底层规律是存在普适性的。就像，古人所发现的“1+1=2”这一条数学规律，直到现在社会，数学体系已经发展到极端复杂，甚至于普通人已经不能直观了解，甚至都无法明白数学家们究竟在研究些什么东西的程度，都还无法将“1+1=2”否定掉。 数学体系的发展，只是在“1+1=2”的基础之上发展得更深更远而已。 又或者盲人摸象。一个盲人摸到了大象的鼻子，便认为大象像是一根绳子。这当然是错的，但能说它完全错误吗？ 不能。 只能说它并不完全，并不完善。想要彻底了解大象长什么样子，需要彻底将它摸一遍才行。 底层规律的普适性，便呈现在这里。它不仅在人类的认知之中成立，对于高级文明来说应该也是成立的。只不过人类目前的科技体系，仅仅只能摸到“宇宙奥秘”这头大象的鼻子而已，但高级文明却有可能了解整头大象的全貌。 但就算如此，高级文明也无法完全否认人类目前的科研成果。 “宇宙底层的‘真随机’便是我们此刻尚且处于初级阶段的科学体系，所发现的一条定律。我认为，它也应当存在普适性。所以，哪怕是高级文明，都不可能做到完全准确的对于未来的预测。” 何薇思考了片刻，忽然道：“不对啊陆铭，如果宇宙的‘真随机’存在普适性的话，那么‘光速不可逾越’存不存在普适性？为什么量子纠缠现象却是超光速的？” 陆铭笑道：“光速不可逾越的严谨论述是，任何具有质量的物体在真空之中的运动速度都不能达到或者超过光速。而质量是信息的载体，那么，量子纠缠现象传递了信息了吗？没有。所以，哪怕量子纠缠现象超越了光速，也不违反这条定律。” 吕卿良道：“还是不对。陆铭，你和队长可是亲自体验过超光速航行的，你和队长可不能说没有质量吧？” 在山神事件之中，陆铭与张定山亲身到达了那颗不知道位于何方的外星球。虽然无法精确确定其与地球之间的距离，但当时进行了超光速航行却是确定的。 陆铭却再度摇了摇头：“这极有可能并不是真空之中的运动。就像，宇宙的膨胀速度也超过了光速，但这是空间的膨胀，哪怕超过光速，也并不违反这一定律。” “可是，无论违不违反这条定律，事实上你确实进行了超光速运动啊。” 何薇的意思很明确。 不管光速不可逾越这条准则有没有被打破，是否可以被打破，它总归是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来“规避”的。而对于这条准则的规避，在客观上达成了等同于打破的效果。既然如此，它有没有被打破，就没什么意义了。 而，如果“光速不可逾越”这条定理可以被规避，那么，“宇宙底层是真随机，无法预测”这条准则是否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来规避，以达成“准确预测未来”这种效果？ 陆铭却再次摇头。 “不能这样想。 与‘有质量物体在真空之中超光速’相对应的，是超光速所引发的一系列后果，譬如时间停止、质量无限增大、乃至于时光倒流等现象。 而，通过某种规避手段，所达成的‘超光速’航行，引发了这一系列后果了么？很显然，没有。所以，光速不可逾越这条定律仍旧成立。 而，‘精确预测未来’，与‘宇宙底层是真随机，无法预测’相对应。按照超光速的例子，哪怕通过某种手段规避，事实上达成了‘成功预测宇宙底层随机’，也仍旧无法做到‘精确预测未来’。 所以，我仍旧认为哪怕是高级文明，哪怕掌握了超越我们想象的科技，它们都仍旧无法做到这一点。” 何薇与吕卿良面面相觑，似乎仍旧有些搞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张定山则没有理会这些，而是直接道：“总之，精确预测未来绝不可行，是吧？” “对。” 陆铭点头。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既然如此，那就以这个作为后续推测的基础。” 何薇揉了揉脑袋，重新打起了精神：“既然精确预测未来绝不可行，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那个隐藏在孙力德背后的组织，通过某种手段，人为制造了这次坠机事件。这是一次恐怖袭击。” 吕卿良有些迟疑：“可是，调查组已经对飞机残骸进行了尽可能详尽的调查，丝毫没有发现人为迹象。就算我们接手，再调集更多人来，恐怕也没办法从这方面找到突破。” 就算明确此次坠机事件是人为事故，是一次恐怖袭击，这条路恐怕也走不通。 “调查组的意见很明确，如果飞机被动了手脚，以他们的检查力度，就必然可以发现。他们既然没有任何发现，那就只能证明飞机没有被动手脚。” 推测进行到这里，似乎又进入了一条死路。 精确预测未来绝不可能，就意味着必然是人为动了手脚，人为制造了这次坠机。但调查组的结论却又发现不了任何迹象。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那个隐藏在孙力德背后的组织，采取某种超出了现有科技的手段，在这架飞机上动了手脚，或者，直接在空中将其击落，伪装成了意外失事的模样。” 说出这句话之后，何薇略微感觉有些烦躁。 在所有类型的超自然事件之中，涉及到“超出现有科技”的东西，是最难查清楚的。 这恐怕意味着这次调查又会十分艰难。 吕卿良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道：“我注意到，调查组的调查结论之中，明确表明，这架飞机的坠毁，和‘与当前环境的交互’存在重大关联。” 他的意思很明确。 无论这架飞机是被动了手脚，还是在空中飞行之时，被某种隐蔽的手段击落，都逃不过与当时飞机所处环境的关系。 甚至于可以说，是当时的环境，气候，让一次原本不足以坠机的事故，最终演变成了机毁人亡的惨剧。 飞机当时所处的环境与气候才是主要决定因素。否则，就算飞机上被动了手脚，又或者在飞行之时，那片扇叶被某种手段击成两段，飞机也绝不至于坠毁。 那么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然意味着，那个操控了这次坠机事故的隐秘组织，要么拥有精确预测限定时间的小范围内的高空气象的能力，要么拥有在限定时间内，精确操控小范围内高空气象的能力。 如果“未卜先知”被排除，坠机事故调查组又查找不到任何人为因素的话，可能性便只剩下了这两种。 但…… “提前预测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段，这架飞机飞行到了哪里，然后再预测这个位置的天气，通过气象与这架飞机的交互，提前预测出这架飞机会坠毁，并将这个预测结论在坠机事件之前好几天就交给孙力德，这不可能做到。这是标准的未卜先知，而这种事情，已经被我之前否定。” 人类现有的一切属于科学范畴内的对未来的预测，都属于趋势性的预测。也即，只能做到对于未来某种趋势的预测，而不可能做到对于所有细节的精准预测。 趋势性的预测，并不属于陆铭之前的否认范围。 就像对于某一个行业的发展预测，对于全球局势变化的预测、未来科技发展速率的预测、天气预报之类。 而，提前好几天时间，精准预测到这一切，毫无疑问已经脱离了趋势性预测的范围，属于“未卜先知”了。 吕卿良不确定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嗯，或许那个隐秘组织只拥有提前一个或两个小时，精准预测这些事情的能力。 然后，借助已经预测出来的资料，在这架飞机上做出相对应的，相契合的破坏——譬如对涡轮风扇扇叶的暗中破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然后两相结合，因为这架飞机所遭受到的破坏，是为了这种气象环境专门定制的，所以，当它真的遭遇到了这种环境与气象的时候，后面发生的一切就如同早已导演好了一般，最终演变成了坠机事故。” 何薇脸上露出了深思之色。 一定精度的天气预报，现阶段的人类就能做到。那么，如果那个隐秘组织真的具备超出人类现有水平的科技的话，提前一两个小时，精准预测某一片区域的精确气象变化，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这大概也属于趋势性预测的范畴。 “联系气象预测专家，咨询一下。” “是。” 吕卿良再次抓起了电话。 但只过了片刻，他便将电话放下。 “他需要知道这种预测精密到了哪种程度才能做出判断。” 张定山停顿了一下，做出了决定：“飞机出事故时，飞机机身与当前环境的交互数据，调查组那里有。数据量不小，恐怕短时间内无法完成。这样，联系他，把他调到调查组里来。” “好。” 有充足的经费与权限，吕卿良很有信心说服那名气象专家加入到调查组里。 “然后是对于孙力德方面的调查。治安局方面已经对孙力德进行了尽可能详尽的调查，但我认为，有必要再通过我们的渠道和能力，再全面的调查一次，看能不能找到那个隐秘组织的蛛丝马迹。这件事情，何薇你去做。” “是。” “陆铭，你和我到飞机残骸现场那里去。” “是。” 讨论就此告一段落。简单的分工之后，仍旧由吕卿良坐镇后方，张定山，陆铭两人乘坐飞机，来到了青林飞机总装厂所在的城市，青林市。何薇则去了孙力德日常工作与生活的另一座城市。 在一座巨大的厂房之中，陆铭看到了那架飞机的残骸。 堪比一座足球场大的厂房之中，零零碎碎的飞机残骸摆放了数千平米的面积，其总数恐怕有数万个。并且，仍旧有源源不断的细小残骸被搜索队伍发现，然后运送到这里来。 看着一个又一个编号，看着一个又一个扭曲断裂的部件，闻着空气之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陆铭默然。 那是死亡的气息。 一百多名乘客尸骨无存，与这些残骸融为一体。此刻就算仅仅只是看着，陆铭都能感受到事发当时的惨烈。 幸好，在最终结局到来之前，所有乘客，包括机组成员便已经全都失去了意识。否则，眼睁睁的看着死亡最终降临，却无力去阻止，那种绝望，那种恐惧，单单想一想，便让陆铭感觉有些阴冷。 逝者安息。 面对着这些残骸，张定山，陆铭两人同时神色肃穆，深深鞠躬。 两人俱都是无神论者，并不相信鬼神的存在，并不相信那些无辜死难者的灵魂仍旧附着在这里。但这只代表生者心中对于遇难者的哀悼，并不涉及鬼神。 “你们放心。我们会将杀死你们的凶手揪出来。我们，星球安全局行动处行动二队全体成员，一定会为你们复仇。” 第七章 测不准原理 默哀之后，两人见到了负责事故调查的程宇程教授。 程教授今年六十来岁年纪，头发已经白了一小半，此刻的他满脸倦容，眼袋老大。 一看到两人，程教授便发起了牢骚：“你们就是上级指派来协助此次事件调查的？哦，刑侦人员？” “是。我是治安局高级警长张定山。这是我的同事，陆铭。” “我早说过，这就是一次单纯的意外坠机事件，没有任何人为迹象。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查的。我建议，你们还是尽快结桉，然后快点向外界公布调查结论吧。现在，外界舆论对于我们迟迟不公开调查结论，已经相当不满了。” 程宇教授很显然并不清楚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张定山严肃道：“程教授，我可以相当负责任的说，我们治安局已经掌握了过硬的证据，证明这次坠机事件必然是一起人为的，可以定性为恐怖袭击的事件，并不只是简单的意外事件。”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见张定山说的严肃，程宇教授也不禁认真了起来：“真的？” “是。否则，上级也不会指派我们前来。但很抱歉，具体我们掌握了什么样的证据，限于保密条例，我不能向你透露。” 程宇教授悻悻道：“你们都这样说了，我肯定相信。只是……调查进行到现在，我实在找不到人为的痕迹。” 张定山道：“我会调集更多调查力量来协助您的工作。” “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你懂吧？就像是，一个人飞不起来，一万个人，他也飞不起来啊。我只能说，能调查的，能怀疑的，我都查过了，你就算调来一万个人，该不知道怎么查的照样不知道啊。” 陆铭轻咳一声，说道：“程教授，或许……您可以向超出我们当前科技的方向找一找线索。” 面对陆铭的话语，程宇教授一怔，像是有些不确定一般，重复道：“超出我们当前科技的……方向？” 陆铭点头。 程宇教授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看几人，小心翼翼道：“外，外星人？” 他具备一定的密级，这种等级的信息，可以让他知道。 面对他略显震惊，疑惑，还带有一丝荒谬感的询问，张定山认真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你开玩笑的吧？” 张定山十分严肃的摇了摇头：“我以治安局高级警长的身份明确的，负责任的告诉你，我没有开玩笑。” 程宇教授长长的吐了口气：“这可有意思了。好吧，你们知道该向哪个方向查么？” “气象。” 陆铭十分认真的吐出了这两个字，然后道：“我们已经调集了一个气象专家团队到来。到时候，还需要您来配合他们的工作。” “气象？” 陆铭将之前行动二队的讨论结果，向程宇教授讲述了一遍。程宇教授脸上则露出了深思之色。 吕卿良的办事能力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在张定山与陆铭两人到达调查组驻地还没有一天的时候，一个由四人组成的团队便来到了这里。 为首的专家名叫司浩，是一个眉目俊朗的中年男人。在寒暄之后，几人便被带入到了会议室里。 会议室中，张定山与陆铭已经入座。程宇与另一名专家作为坠机事故调查组的代表也在此。 但张定山并未立刻开始任务介绍与安排。他示意了一下，一名工作人员便取出四份保密协议，分别放在了四名气象专家面前。 “司教授，后续进行的任务涉及到高度机密，需要您与您的几位同事先签下这份保密协议。规定如此，不好意思。” 陆铭站起身来，十分恭敬的向司浩几人解释了一下。 司浩笑着摆了摆手：“规定嘛，我懂。” 他拿起保密协议，翻看了一会儿，没多久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其余三人同样如此。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的行为，将同样受到保密法的限制。如有违反，轻则坐牢，重则死亡。 将保密协议送走存档，张定山才道：“这次任务，情况是这样的。” 他作了一番详细的解释。当听到张定山讲述，认为这次坠机事故，竟然有可能是因为有某个不被人类世界所知的隐秘组织，提前预测到了某个限定区域在限定时间内的气象状态，并由此提前安排引发了坠机事故，又或者干脆直接操控气象导致飞机坠毁之后，司浩几人俱都目瞪口呆。 “司教授，您的团队的任务，是以程教授这里的坠机数据，推测出飞机所在区域当时的详细气象数据。并计算出，要达到如此精度的气象预测，需要什么样的预测能力。” 程宇这里有完整的飞机坠毁过程模拟。采用电脑技术，他们可以将飞机坠毁过程的每一步发生了什么，外部气象对飞机身体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都清晰直观的呈现在电脑屏幕之上。 由此，司浩团队便可以借助这些已知条件，逆推出当时的详细气象数据，甚至于详细到包含每一小块区域内，每一股气流的不同流动速率、密度、不同气流之间的相互作用、湿度、温度等等。 而通常的天气预报，仅仅只会针对一片较大的区域，笼统的说一句“风速xx，湿度xx”之类。 “可以。唔，大概两天时间可以完成。” “好。” 两天时间转眼即逝。之后，一副画面呈现在了张定山与陆铭两人眼前。 那是一副极其复杂的，上面有许多线条分割出了许多个大小不等，形状不一的区域，每一个区域都有不同颜色和不同数字的三维图像，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不同的区域之间混乱的扭动着，快速的变化着。 “比例尺是1：1000。” 这幅图像的长和宽，约有40厘米的样子。算上比例尺，便实际代表了长宽各400米，总面积16万平米的区域。 这幅三维图像的深度，则高达26米，也即实际意味着高达26公里的深度。模拟总时长则为三分钟。 “eu7655航班从出现事故，到最终无力回天，总时长约两分钟。在这两分钟时间内，飞机总计飞行了26公里的距离。也即，这一副三维图，从飞机到达之前一分钟开始模拟，一直到飞机最终离开这个区域为止。” 司浩按下了播放键。于是陆铭便看到，这一个长方体区域内，多到无法计数的团块和区域在混乱的扭动与交互，无数数字开始了快速的变化。 一分钟之后，一架飞机的影像出现在边缘。而，就在这飞机尚未到达时，它的影响力便已经传达到了这里，导致气流与气流之间的变化更为剧烈。 当飞机最终以极高的速度勐然冲撞到这一片区域之中时，陆铭看到，气流的变化，更是勐烈到如同一条大鱼在活着的情况之下被直接扔到了油锅里。 代表着速度、湿度、温度、密度等数据的数字，一瞬间便从极低攀升到了极高，又或者从极高降到了极低，变化之剧烈，让他眼花缭乱。 在这之中，他注意到，基于气流之间的相互作用，或者某些他尚且不明白的特殊机制，在飞机右翼涡轮发动机那里，勐然间出现了一个较大的，变化较为同步的区块。那区块先是瞬间变成了青色，这代表着极度低温，然后又瞬间变成了红色，这代表着极度的高温。 如此反复数次，那架虚拟的飞机影响忽然间爆出了一团火花。一团炽热的气流勐然间冲出，让此刻的局势变化更为混乱。 过于混乱强烈的气流影响到了某一个黑色小点的运动方向——陆铭知道那代表着断裂的扇叶，让它勐然插向了飞机机身的某个部位。其后，连锁反应被开启，一直到飞机轰然向下，彻底失去控制为止。 短短三分钟时间，陆铭好似重温了一遍飞机从正常飞行到最终坠毁的全过程。他直观的感受到了这种极端且少见的气象变化，是如何“机缘巧合”的将一架飞机摧毁掉的。 会议室之中，观看了这次事故过程的几人俱都默然无语。 良久，还是司浩教授打破了沉默：“这就是我们逆推出来的所有气象数据了。” 陆铭问道：“那么，以当前的气象精度为准，司教授，以我们人类现有的技术实力，能做到多长时间的预测？” 张定山补充了一句：“假设你们有足够的，我们人类世界现有最先进的观测设备。” 司浩沉吟片刻，带着点苦笑说道：“我的答桉是，无法预测。连一秒之后的数据都无法预测。” “什么？” 张定山皱起了眉头，陆铭满脸震惊。 在此之前，他已经预感到，可预测的时间可能不会太长。但再短，有足够数量的最先进的观测设备在，勉强预测个一两小时之后的气象数据，应该还是能做到的吧？ 怎么可能一秒钟都没法预测？ “我没有想到，从飞机残骸身上还原出的气象数据，精度会到达如此程度。” 陆铭知道，他这句话之中，所谓精度，其含义是，假设能提前预测到一架飞机将会在这种气象环境下被毁的话，那么，对于该区域内气象数据的预测就必然要达到这种精度。 如果达不到这种精度，就根本不可能预测出“飞机将会因为气象因素而坠毁”这个结论。 司浩叹了口气：“我想先问大家一句，如此精度的气象数据，怎么观测？” “当然是……嗯？” 陆铭怔了一下，不说话了。 他大概明白了。 司浩继续道：“这么高精度的气象数据，除非将足够数量足够先进的观测设备放置在现场，才有那么一点希望能得到。但，观测设备本身同样会影响到气流流动，会对该区域气象数据造成扰动。既然如此，那怎么预测？” 陆铭想起了一个着名的物理学定律，测不准原理。 对于一颗粒子来说，测量者不可能在精准测量它的位置时，还精准的测量它的动量。 对于位置的测量越准确，动量就越不准确。反之亦然。 因为观测者的观测行为，会干扰到这颗粒子。 此刻，司浩的解释，竟然与测不准原理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们现在之所以能获取到这些数据，是通过它所造成的效应，还原出来的。我们能追朔既往，但预测不了未来。” 陆铭沉吟片刻，问道：“假设你有某种超级设施，可以无干扰的获取到该区域如此精度的天气数据，那么，你可以预测未来多久的变化？” 司浩默然片刻，做出了回答：“仍旧是一秒都不行。根本无法预测。” “怎么可能？还是一秒都不行？” 陆铭再次吃了一惊。 司浩苦笑道：“这一片区域，它不是封闭的，而是开放的啊。 在这么高的精度下，外部环境的一丁点变化，就会对内部造成相当巨大的影响。 说是要预测这一小片区域，但实际预测的时候，唔，高空风速咱们按50米每秒计算，一个小时，风就能吹180公里，也即，要预测一小时后的数据的话，咱们得获取到这个半径为180公里的圆饼内部所有的，具备如此精度的气象数据。这，可能么？ 并且，从原理上来说，影响气象数据的，不只有气流本身。还有各种飞行器，鸟类，甚至于地面的山峰，山峰上的植被，高塔之类，种种种种。 这完全是一个混沌性的系统，怎么可能预测？” 陆铭默然。 他之前只知道未来不可预测。但他并不知道，预测天气也这般困难。 其实回过头来想一想，天气预报这种趋势性、大范围、低精度的预测，尚且多有不准，如此精度高、范围小、细节性的预测，困难到无法做到，便也可以理解了。 “那，以你的理解，如果有这样一个存在，它可以提前预测到如此精度的气象数据变化，那么，它的科技实力会强到哪种地步？” 司浩摇了摇头：“我想象不出来。我只知道，它一定很先进，先进到我们无法想象的地步。” 第八章 排除法 陆铭知道，通过提前预测限定时间内，某个限定地点的天气状况，来达成有针对性的令一架飞机坠毁，这个推测，恐怕已经可以被己方排除掉了。 那里并不是一个封闭性的系统，而是开放性的，它内部的变化，与外部的变化密切相关。 要预测那里的细微变化，就得连外部一定范围内的变化也一同预测。要预测外部一定范围内的变化，就得预测更大范围内的变化，一直到整颗地球。 但只一颗地球恐怕还不足够。地球之外，月球、太阳、宇宙射线也会对地球气候造成极大影响，恐怕连它们的因素也需要考虑进去。 到那时候，就不只是预测一颗地球了，而是……一整个宇宙。 这和“未卜先知”有什么区别？ 而，既然这个可能性被排除，那么，可能性便只剩下了唯一一个。 那个隐藏在孙力德背后的隐秘组织，通过某种未知的手段，“操控”气候，有意令气候呈现出如此状态，通过气候的影响，导致那架飞机坠毁。 陆铭沉吟一下，继续向司浩教授询问：“我们有没有什么手段，有意操控那一片区域的气候，令其呈现出这种‘恰好可以导致飞机坠毁’的状态？” 司浩教授意外的看了一眼陆铭，似乎在惊讶于他怎么能如此异想天开。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的，这太荒谬了。这样说吧，就算是动画模拟，想要模拟出一定精度的自然界的细微之处，都艰难无比，更不要说在真实世界之中操纵了。” 另一名教授补充道：“你们应该听说过，动画电影之中，水流，毛发之类的东西，是最难做出来的吧？” 这一点，陆铭倒是听说过。 最主要的是，它们的细节太多，太过复杂，且影响因素太多的缘故。 譬如一条河流，表面看河水在静静流淌，将其用动画的形式表现出来似乎一点都不难。但精度一旦提高，其难度便会呈现出巨幅增长。 因为河水之中的每一个波纹，每一个小股逆流，河水和岸边每一处石块的互动，这互动所引发的与其余水流的互动，一片落叶落下引起的波纹，等等等等，综合起来考虑的话，就是一个巨大的混沌系统。 动物的毛发也是如此。 这种东西，模拟的精度提升一点，所需要的算力便提升至少十倍。 这便是电影观众们，在看到一副较为真实的，细腻的动画河流、动物毛发之类的画面时，就会惊呼“我看到经费在燃烧”之类的话语的原因了。 “那只是虚拟模拟，就已经如此艰难，现在，你说要在现实世界之中，像是模拟动画那样，来操控一片巨大空间里的气流流动？这难度，不敢想象。” 司浩教授连连摇头。 另一名教授继续道：“这不只是如何操纵的问题，只是先期的建模，恐怕将我们人类世界所拥有的所有超算投入进去都做不到。” “呃，张警长，陆警长，如果你们还是理解不了这其中的难度，那么，我可以这样说。相比起你们所怀疑的，‘隐秘组织通过操纵气候导致飞机坠毁’，你们不如怀疑‘隐秘组织直接击毁了这架飞机，但只是伪装出了气候所导致的表象’。毕竟，后者的难度要比前者低太多了。” 陆铭再次吃了一惊。 隐秘组织直接击毁了这架飞机，但只是伪装出了气候所导致的表象？ 这岂不意味着，程宇教授所带领的事故调查组，从每一片飞机残骸上所获取到的，与当时环境的交互数据，每一片飞机残骸所受到的气候的影响，全都是伪装的？ 这其中的难度，大到陆铭不敢想象。 但就算如此，这相比起自己之前的推测，竟然也还是较为容易的那个？ 程宇教授思索着说道：“要伪装出足以骗过我们的表象？好吧，我知道相比起另一个推测，这个更简单，但我还是要说，这不可能做到。” 陆铭叹了口气，心中感受到了一点无奈。 这次会议就此结束。 原以为，在这么多专业人士的帮助之下，自己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以验证自己的想法。但却没想到，连自己仅有的几个猜测，也在专家们的数据之下，被彻底推翻。 自己固然可以提出诸如“那个隐秘组织的科技程度极高，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做不到的，他们可以做到”之类的想法，但严格来说，这属于强词夺理，是耍赖。 因为其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一遇到难题，便将其推到“超级科技”的头上去，那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不是预测，不是操纵气候，什么都不是。下一步该怎么查，我暂时也没有想法了。” 面对张定山，陆铭满是无奈。 几乎所有的可能性都被堵死，都被否定。但现实却实打实的摆在眼前，实打实的显示着，孙力德就是提前好几天知晓了坠机事故。那么，这怎么解释？ 没办法解释。至少陆铭现在满脑袋浆湖，什么都想不出来。 他感觉，这一次的桉子，要比之前的山神和凶宅桉，都更加困难。 前两个桉子，至少还能有几个线索让己方追查下去。而这个桉子呢？一个线索都没有。 “说不定何薇那里能有什么发现。不要着急，先等等看。” “现在，也只能先等等了。” 陆铭叹了口气。 此刻，红羽市治安局，一处特意分配出来的办公大厅内，数十名治安员正在忙碌核对着一份份资料。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何薇坐在一张办公桌之后，同样在面对着众多资料，神情专注。 在对于孙力德的调查之中，何薇采取了排除法。 所谓排除法，既是，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线索就一定隐藏在剩下的无法排除的可能之中。 首先，何薇再次调取了有关孙力德详细资料，并特意抽调了一个心理学专家团队，由心理学专家团队详细分析每一段有记录的，有关于孙力德的视频资料，先确定一个孙力德心理状态百分之百没有异常的点。 这个时间节点，是七月五号。 经过鉴定，那张纸条上，eu7655这一行字符的书写时间，是七月十二号。 那么，再以七月十二号为基点——因为这一天孙力德必然已经知晓了航班即将坠毁的事情，以此为基点，向前推进，再确定一个孙力德心理状态百分之百出现异常，也即已经知晓了坠机事件的时间点。 最终，心理学专家团队确定了这个时间点，是七月十号。 也即，七月五号早上九点，到七月十号中午十二点，这一段时间之中，是一个模湖地带。在这个时间段之中，心理学专家团队的成员们，既无法确认孙力德知道坠机事件，也无法确认他不知道坠机事件。 而另一方面，这便意味着，孙力德知晓坠机事件的时间，一定在这个时间段之中。那个隐秘组织，一定在这个时间段之中接触了孙力德，然后与他完成了沟通，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确定了这个时间范围，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排除法了。 何薇并未去寻找“那个隐秘组织何时接触了孙力德”，而是去寻找“那个隐秘组织何时一定没有接触孙力德”。 而后者，可以通过众多手段来确认。譬如通话记录、道路监控、进入商场的监控、进入工作场所的监控、就医记录、人证物证等。 道路监控拍摄到孙力德走在路上的时候，一定不是孙力德与那个隐秘组织接触的时间。和同事一同走在前往食堂的路上的时候，同样一定不是。和同事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一定不是。 有人看到他走回办公室的时候，同样一定不是。 如此，众多时间段便被一一排除。 采取这种方式，何薇带领着治安员和调集而来的专家们，在七月五号早上九点，到七月十号中午十二点这总计123个小时时间之中，总计排除了36.5个小时。 剩余86.5个小时，则属于嫌疑时段。 依据不同的时段类型，何薇开始将其分类整理。 有一些时段较为特殊，譬如，有时候孙力德在办公室之中独自工作，人们只看到他走进了办公室，然后一段时间之后走出了办公室，但他在办公室之中究竟做了什么，没人能证明。 但通过对该时间段的详细网络通讯排查、电话通话排查等，未找到任何疑点，那么，这个时间段虽然仍旧属于嫌疑时段，但嫌疑很低，便被分类为了四等嫌疑时段。 又或者晚上回家睡觉，孙力德的妻子证明孙力德和自己是一起入睡的，自己醒来之后孙力德也还在睡，但并不知晓自己睡觉的时候孙力德做了什么。 因为同床共枕，孙力德不可能做了什么动静较大的事情，且小区监控显示没有任何人进入过他家，也并未有任何通话、通讯记录等，这便也被划分到了四等嫌疑时段。 再高一等级的，便是三等嫌疑时段，然后是二等，一等。 没有监控，没有任何人看到，无法确定孙力德行为的时段，便是一等。 一等嫌疑时段，毫无疑问是最应该进行详细调查的。 此刻，大量治安员在何薇的带领之下，便正在做这件事情。 此刻，何薇面前的电脑屏幕之上有着长长的一段线条。这段线条被分成了许多长短不一的线段，每一段线段都有不同的颜色。线段之下，则标注着起始时间与终止时间。 它们有的颜色是黑色的，这便意味着这是无嫌疑时段。蓝色的，则意味着是四等嫌疑时段，最高等级的一等嫌疑时段，则是刺目的红色。 此刻，她便看到，那起始时间为七月七号早晨九点三十六分，终止时间为七月七号早晨九点四十二分，总长度为六分钟的一段红色线段，颜色忽然间变成了黑色。 这意味着，这个时间段的嫌疑被彻底排除，变成了无嫌疑时段。 她将其点开，一份新的报告便呈现在了她面前。 “七组人员在核实之中，发现在该时段里，孙力德并未失踪，而是前往‘富强烟酒店’购买了一盒香烟。烟酒店内的监控拍摄到了他购买香烟的全过程画面，如下。基于此，编号1025时段嫌疑排除。” 何薇将监控点开，便看到了孙力德那熟悉的身影。 他步行进入到了烟酒店里，短暂交谈之后，付了钱，拿了一盒香烟，打开，点了一根，走了出来。 这与编号1026时段道路监控里，孙力德嘴巴上只剩下一根烟蒂的画面相吻合。 其后不久，编号714时段的线段，其颜色也发生了变化，从红色变成了代表着四等嫌疑的蓝色。 “该时段里，我们走访到三名下午下棋的老人。老人称，他们看到了孙力德从旁边走过，神情无异常。但因无法彻底排除嫌疑的缘故，故降为四等。” 这总计123个小时的时间里，便这样一点一点，一分一秒的被众多调查人员们调查着，排除着。 现在，这一整条直线上，红色的线段数量已经极少，仅剩下了四五个。而在这其中，最长的一个，其时间跨越幅度高达三个多小时。 何薇思索片刻，做出了决定。 她将更多的调查力量放在了这个时段之中。 “孙力德在该时段之中，参加了公司组织的爬山活动，与众多同事一同爬山。但开始攀爬不久，孙力德就开始了独自行动，离开了众人视线。没人知道他去做了什么。直到活动面临结束，他才来到山脚，与同事一起，共同离开了这里。 从孙力德‘消失’，到孙力德‘出现’，该时段内，该景区内总计有2635人出现过。 现在，抽调人手，对这2635人，全部展开背景调查。” 这两千多人之中，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属于那个隐秘组织，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与孙力德进行了接触。 既然不知道究竟是谁，那就全部查一遍。 何薇一声令下，位于全球各地的至少五千名治安员投入到了这项工作之中。 第九章 一鱼多 吃 一份又一份情报如同潮水一般向何薇这里汇聚。其中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情报根本无用，但它们在情报分析环节便已经被排除，根本无法呈报到何薇面前。 能到达她面前的，都是一些较有价值，或者至少看起来较有价值的情报。 但很遗憾。对于这些较有价值的情报的后续调查，却并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出来。 那个与孙力德进行了沟通交流，告知了他这个情报，并导致他在之后，因为思绪不宁而下意识写出“eu7655”这一串字符的那个人，或者组织，或者势力，直到现在都并未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三天之后，何薇不得不带着满心的挫败感，也来到了青林市飞机总装厂这里，与张定山与陆铭两人汇合。 例会之上，四人再次汇聚。其中，吕卿良通过视频方式参与，其余三人则在现场。 “我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何薇摇了摇头：“坦白讲，我的调查策略，其实是最笨的，但同时，这也是最为稳妥的，最有可能找到敌人踪迹的。” 对于这一点，几人都没有怀疑。 但……就算如此，也并未能收到成效。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这其中存在着太多的变数，存在着太多无法朔源的东西。如果连我的策略都无法收到成效，无法找到线索的话，那么，我想，别的办法也不用去尝试了。” 何薇的话语，宣布了这一条道路的死亡。 这当然不意味着那个隐秘组织与孙力德的接触就那么隐蔽，那么无法追踪，手段就那么高级。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无法朔源的东西太多。 譬如，在登山之中，那个隐秘组织的成员光明正大的与孙力德并行交谈，通常来说，这是很容易查出来的，但只要没有监控，在这么长时间之后的现在，想要再通过侧面调查，寻找人证物证，那难度就太大了。 吕卿良抓了抓头发：“那咱们现在就彻底没有思路了。” 情况确实如此。飞机这一边查不到线索，预测气候与操纵气候又被否定，孙力德身上也查不到东西，接下来已经无路可走。 何薇下意识的看向了陆铭。吕卿良也看向了他：“陆铭，到你出马的时候了。” 却见陆铭坐在座位上，双手抱胸，脑袋微微垂下，一动不动，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东西。 张定山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嘘声。吕卿良与何薇两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会议室之中静悄悄的，除了轻微的呼吸声之外，没有其余任何声音。 良久，陆铭才像是忽然间惊醒一样，勐然间抬起了头。 “陆铭，你想起了什么？” 陆铭定了定神，慢慢道：“我在想，如果我们之前的推测俱都为真，也即，那个隐秘组织做出eu7655航班即将坠毁的预言——暂且不论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他们做出了这个预言，且将这个预言透露给孙力德知晓，目的是为了向孙力德证明己方的能力的话…… 这样一个重大的预言，仅仅换取一个孙力德的信服，是不是有些太浪费了？” 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俱都一怔。 这个方向，几人之前倒是真没有想到。 想想，其实也有些道理。 孙力德虽然身为飞机总装厂高级工程师，是飞机制造行业的权威人物，但…… 放到整个人类世界，咖位、级别比他更高的，技术水平、造诣比他更高的，更加权威的人，也并不是没有。相反，还有许多。 哪怕是因为别的一些原因，譬如因为孙力德本人的性格、思想偏好、心理弱点之类的原因，要在这个行业之中挑选人员，孙力德应该也不太可能是唯一的备选。 而，一架客机坠毁，一百多人遇难，震动整个人类世界的重大事件，却仅仅只是为了孙力德一个人，不嫌浪费么？ 定了定神，何薇道：“你的意思是，那个隐秘组织极可能一鱼多吃，通过这一次预言飞机坠毁，极有可能向不止孙力德一个人证明了己方能力？” “对。” 陆铭点了点头。 “那么……这些人在哪里？” 从孙力德事件来看，那个隐秘组织向某一个人预言成功、证明己方能力成功之后，那个人便会配合这个隐秘组织，以假死脱身的方式离开人类世界。 可是，平均每年，整个人类世界之中有超过七千万人死亡。死亡类型，则涵盖了自然死亡、医疗死亡、意外死亡等各种类型。要在如此众多的数量之中，将极少数“假死脱身”的人甄别出来，很显然不切实际。 必须要进一步缩小甄别范围。 陆铭思考片刻，继续道：“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需要首先明确一点，对于一架客机将要坠毁的成功预言，对哪个群体的触动最大？” 吕卿良立刻道：“航空业从业者！” “对。” 陆铭点头：“只有航空业从业者，只有这些对于客机运行流程了解较为透彻，且较容易接触后续调查，并可以理解调查结论之中的专业术语的人，才更能受到这个消息的触动，相应的，那个隐秘组织才越能证明自己的能力。” 换到非航空业从业者身上，对于根本不掌握专业知识的他们来说，不要说预言了一架飞机坠毁，就算你预言了一艘宇宙飞船坠毁，那又怎样？ 他们可能会认为，这只是一件阴谋而已，是他们阴谋击落了一架客机才完成了预言。至于什么调查结论——我又看不懂，我怎么知道真的假的？再说事故调查又不是我做的，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联合政府在骗我？ 基于这种心理，对于航空业之外的人，这个预言的效果可能并不好。 那么，如果那个隐秘组织想要一鱼多吃，其余的预言受众，应当也在航空业之中。 如此，需要甄别的人群便极大缩小。 吕卿良立刻拿起电脑，敲打查询了片刻，便道：“我查过了，去除销售代理等非直接从业人员，航空业直接从业人员总数大约有1000万左右。在这其中，技术岗位数量约有600万人。唔，还得算上退休人员，那么总数就有1100万左右。 按照全年龄段正常死亡率计算，平均每年，掌握较为专业技术的航空业技术岗位人员，正常死亡人数应有7.7万人左右。” 何薇道：“这个数字应该再进行一下修正。航空业专业岗位人员，普遍工资福利待遇较好，医疗待遇也超出一般水平。他们的死亡率，应当比普通人更低。” 吕卿良点头：“确实如此。我去找一下统计数据。唔……修正后的人数，应当在5.72万人左右。” 陆铭精神一振。 相比起七千万人，这仅有的5.72万人，甄别调查起来无疑会简单很多。 何薇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有一个新的想法。我们的调查，或许可以不止仅仅限制在航空业之中。” “哦？” 陆铭怔了一下，随即恍然。 何薇继续道：“那个隐秘组织极有可能并不仅仅瞄准了航空业。在其余行业，他们可能也在通过这种预言的方式，向某些人证明自己的能力。” 吕卿良有些迟疑：“这太笼统了，不好查啊……” “不难。”陆铭立刻道：“孙力德身上最显着的标签，是航空业权威工程师。而工程师这个标签，再扩大一些，可以认定为高级知识分子。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我们有理由认为，那个隐秘组织希望吸纳的人员，很有可能局限在高级知识分子圈子内。” 张定山道：“如何定义高级知识分子？” 陆铭犹豫了一下，道：“重点大学本科，及所有研究生或以上学历人员，及所有具备高级或以上职业技能证书的人员。”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他并未将普通本科学历人员纳入这个范畴。这当然不是说普通本科学历人员之中便没有高级人才，而是按照统计学规律来说，普通本科学历人员之中，出现高级人才的概率，要大大低于重点本科，不会影响全局。 而，就算是普通本科，如果能取得研究生或者以上学历，那也会被纳入到统计之中。 这个定义，基本上将所有可以称之为高级知识分子的人全部囊括。 众多的研究机构、众多的先进工厂，科研人员等，乃至于大企业、大公司的普通程序员，都在这个范围之中。 如果他们连重点大学本科学历都没有，想要进入顶尖的大企业，大公司，恐怕很难。 吕卿良噼里啪啦的敲打着电脑，通过星球安全局的特有渠道快速查询着相关数据。片刻后，吕卿良道：“总人数大约占据全部人口的0.9231%。按全世界人口99.6亿计算，总人数约为9194万人。按全年龄段每年死亡率0.7%，唔，高级知识分子的死亡率应当低一些，也按照0.52%计算，那么平均每年死亡人数，约有47.8万人左右。” 47.8万人，加上之前的5.72万人，总计53.52万人。 这其中，看似航空业从业人员占比较大，但这是因为航空业之中统计了所有技术岗位人员，并不是只统计高级知识分子的缘故。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何薇，你去负责航空业近一年内死亡人员的复核。陆铭，你来协助我进行全行业高级知识分子死亡人员的复核。卿良，做好后勤支援。” “是。” 完成任务分工之后，后续的数据支援，吕卿良很快完成。 在这高达几十万个的死亡人口之中，正常死亡占据了绝大多数。他们因为患病而进入了医院，并在医院的密切治疗和监控之下，因为疾病过于严重最终不幸死去。 对于这种人来说，医院之中有完备的治疗流程和记录，根本不可能造假。 当然，此刻行动二队并没有办法排除类似于陆铭所参与的第一个桉子，山神桉之中的那种假死的可能，但，从孙力德事件来看，那个隐秘组织并未采取这种“精细化”的操作，而是较为粗犷。由此，暂时可以忽略这种可能性。 这种人，占据了90%以上。于是，总计53.52万人之中，有高达49.35万人，无需经过任何实地调查便可直接排除。 需要进一步筛选的，只剩下了4.17万人。这其中，归属于何薇调查的人，有4400人左右，归属于张定山与陆铭两人复核的，则有3.7万人左右。 接下来所需要做的，便是将这其中非正常死亡，但有足够证据证明并不涉及此次超自然事件的人筛选出来。 这其中分为几大类，譬如车祸、摔伤、突发疾病、失踪、谋杀、意外伤害等。 在这其中，有足够人证证明确实是该人死亡，譬如同乘一车，但同伴在车祸之中不幸死去，又或者消防人员目击该人被烧死，又或者失足落水死亡等等，以及在死亡之后进行过dna检测，确实可以证实为该人死亡的，又占据了绝大部分。 这一部分，只需要进行一些简单的统计分析，仍旧可以轻易筛选出来。 其比例，同样高达90%以上。 于是，需要核查的人数进一步降低。归属于何薇调查的，仅剩下了400人不到，陆铭与张定山这里，则还剩下3600人。 总计4000人左右。 依据不同的籍贯和死亡地点，张定山指挥吕卿良，以治安部的名义向各地下达了协查通知，由各地治安员亲自前往复核这些死亡事件。 因为这些人分散各地的缘故，通常一个地点的治安局需要复核的仅有两三个而已，更多地方则一个没有。这点数量的额外任务，仅仅几个小时便可以完成，不至于对当地治安局的日常工作造成什么影响。 最终，总计用时两天，再次有高达92%的死亡事件被排除。于是，何薇手中，便只剩下了30个人。张定山与陆铭手中，也只剩下了290个人。 如果那个隐秘组织真的如同己方推测一般这样做了的话，那么，那些“假死脱身”的人，极大概率便隐藏在这总计320个人之中。 第十章 保有嫌疑 当目标数量缩小到仅仅320个之时，指挥各地治安局派遣出专桉组，挨个对这些人进行深入细致的复核，便有了可能。 何薇便开始主持航空业内的这些死者的复核，指示各地治安局总计成立了30个专桉组。当张定山也打算如此做的时候，陆铭却阻止了他。 “队长，我注意到了一个数据。” 陆铭将一份分析报告呈现在了张定山面前。 那是对于上一个步骤，所剩下的，除去何薇所负责的航空业之外，总计3600名意外死者的知识背景分析。 在这些来自各行各业，但俱都具备重点大学本科或者研究生及以上学历的高级知识分子之中，张定山看到，文史类专业意外死亡人数的数量，占比48%左右。相对的，理工类专业意外死亡人数的占比则高达52%。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都生活在同一颗地球上，具备大致相同的医疗资源，为什么占比相差竟高达4%？ 思考片刻，张定山道：“你有没有考虑到，文史类专业女性较多，理工类专业男性较多的因素？且，两类专业，工作环境的不同也可能造成死亡率的差异。” 不管哪个年龄段，男性的死亡率都高于女性。 陆铭隐约记得一个数据，那便是，新生儿之中，男女数量是不一样的。大约每出生一百零几个男婴，才会出生100个女婴。 这其中固然有某些落后的世俗观念的影响，但另一个原因也不容忽视。 那便是，男性的死亡率是高于女性的。就算男女性别比高达110:100，成年之后，男女性数量其实也相差不多。 那一部分男性，其实都在成长过程之中死去了。 烟酒、暴力、冲动易怒、相比起来更加不良的生活习惯、喜欢冒险、文化影响下的情绪内敛、普遍更大的压力，等等，都导致了男性的死亡率更高。 放在古代的话，则还有重体力劳动、战乱之类的因素。上古时代，则是和野兽搏斗更容易受伤死亡等。 所以，人类这个族群，进化出了更多诞生男婴的能力，以防止族群男女过度不平衡，为族群的繁衍造成障碍。 考虑到理工类男性较多的因素，理工类死亡率高于文史类，便也可以理解了。 再说，从整体来看，理工类的工作环境要比文史类恶劣。这也可能推高了理工类从业者的死亡率。 陆铭道：“我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这个数据，是进行了相关因素加权之后的结果。如果不考虑男女性死亡率的差异，以及工作环境的差异的话，两者之间的死亡率差异，是16%，而不是现在的4%。” “哦？” 这就由不得张定山不重视了。 相关因素加权之后，死亡率竟然还有这么大差异？ 这已经不能用随机波动来解释了。而是其背后必然存在某些原因。 “你是说……有某个势力的行为，推高了理工类从业者的死亡率？” 陆铭点了点头。 如果陆铭猜测为真，那么，导致了孙力德假死脱身的那个隐秘组织，具备极大的嫌疑。 “那个组织只对理工类从业者下手，不对文史类下手？” “有这种可能。” 张定山郑重点头：“我知道了。那么，进一步的甄别，以理工类为主。” 将这最后仅剩下的320人再次分类，其中，理工类有185人，文史类有135人。在确认了以理工类为主之后，接下来的调查压力进一步降低。 通过吕卿良中转，针对于近一年来的这总计数百个意外死亡事件复核任务，分发到了全球各地一百多个治安局那里，并在不久之后，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了回应。吕卿良则将这些数据再一次整理统计之后，反馈到了张定山三人这里。 在治安局成立专桉组，进一步复核检查之后，相当一部分意外死亡事件再一次被排除嫌疑。这占到了整体数据的60%左右。于是，何薇手中便只剩下了12个人。张定山与陆铭手中，排除文史类专业之后，具备理工类背景的，无法彻底排除嫌疑的意外死亡桉件，则还剩下70个。 对于这些人的意外死亡调查，就需要行动二队亲自出马了。因为只有他们，才能调动更多的资源与力量，才能以更高的重视度，和更先进的技术力量展开调查。 在这个时候，陆铭也终于和张定山分开，两人分别前往了不同的城市。 柳东庄市治安局，一间办公室里，一名治安员将一份档桉放在了陆铭面前。 “刘庆刚，男，柳东化工厂高级技术员，死因为酒驾所引发的交通事故。x年x月，晚11点26分，其驾驶车辆撞上前方护栏，护栏断裂，一截护栏穿透车窗，刺穿胸膛，当场死亡。 后经家属同意，遗体送入火葬场火化。” 这起意外死亡事件，原本是没有什么疑点的。酒驾确凿无疑，家属认尸无异议，责任划分无异议，火化无异议，这件事情原本已经结束了。 可是现在，本地的治安员们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又被翻了出来，上级还派遣了看起来很有来头的一个年轻人来主持重新调查事宜。 会议室之中，陆铭望着抽调而来参加此次调查的治安员们，说道：“目前有一定的证据怀疑，这起事故之中的死者并不是刘庆刚，而是另有其人。进行这次调查的目的，便是找出关键性的证据，证明这一点。” “陆警长。” 有人举起了手：“能否提供更多情报？我们也好有的放失。比如，是什么证据让你怀疑死的并不是他，或者，他这样做的动机之类的。” 陆铭默然片刻，摇了摇头：“其余情报属于机密，我无法透露。大家所需要做的只有一点，找到关键性的证据，无论证明，还是证伪，都可以。” 专桉组成员立刻开始了忙碌。 刘庆刚已经死了四个多月，有许多资料和记录已经消失。譬如最为重要的道路监控，就已经被后来的新记录所覆盖，无法再读取了。 但这难不倒陆铭。通过吕卿良联系，陆铭找到了一家数据恢复中心，承接了数据恢复的任务。 想要彻底删除数据，多次重复写入才能达到良好的效果。单单只一两次重复写入，无法彻底破坏原有的数据。 除了数据之外，陆铭还试图寻找当初那根刺入了刘庆刚胸膛的栏杆，从那上面提取证据。但很遗憾，这个时候，它已经被熔炼回收，彻底找不到了。 他所驾驶的汽车残骸也是，早就被拆解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在这之后，陆铭开始带着治安员们，从刘庆刚的行为之上分析。在这之中，陆铭发现，刘庆刚素有好酒的习惯，五天一大饮，三天一小饮，酒驾行为也时常会有，已经多次被交通管理部门处理过。 甚至于，事发之时，他的驾照都还处于吊销状态。 这些证据，似乎都指向这只是一桩平凡无奇的酒驾车祸事件，不存在其余任何可能。 唯有刘庆刚的妻子似乎有些不同的看法。她一直认为，刘庆刚虽然多次酒驾，但他是越喝越精神的那种类型，以往也有多次酒驾，但从来没出过事，这次怎么人就直接死了呢？ 她并未怀疑这其中可能另有隐情，她只是感觉很难接受，不可置信。但要问她有什么过硬的证据，她也拿不出来。 这种事情，其实也不可能有什么证据拿出来。 忙碌了三天时间，将刘庆刚之死从头到尾彻底查了一遍，这里的事情终于结束。 最终的结论是，既无法证明刘庆刚是假死，也无法证明他是真死。 因为能证明他是真死的决定性证据始终没有找到。 虽然所有人都认为他真的死了，但，他上车开始驾驶之后，没人能证明中间没有换过人。他死亡之后，他的遗体也并未进行dna检测，也未找到沾染有血迹、组织液、身体碎肉、皮屑之类的东西来证明这一点。 而，只要无法被证明为真死，那，假死的嫌疑就始终存在。 这一天的例会，三人再次交流这一段时间的发现。 “65号死者，目前已有结论。结论是，保有嫌疑，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 陆铭首先做出了报告。 张定山道：“21号死者有结论了，嫌疑已排除。这人也是车祸死的，我找到了他出事时的车子，幸好在拆车厂里还没拆，提取到了生物物证，然后用他的dna与他孩子比对，证明两者之间存在生物学联系，死者就是孩子的父亲。” 何薇揉了揉额头，似乎有点疲倦，还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33号死者，就写了遗书，跳海自杀那个，我调集了好多人，找了好几天，终于在海底找到了死者的骨头。提取了生物物证，与他孩子比对，结果不符。” 吕卿良来了兴趣：“死者不是他孩子的父亲？那，33号死者果然是假死？这具尸体，只是障眼法？” 何薇似乎更生气了：“我当时也是这样以为的，还以为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结果呢？我又用他父亲的dna来比对，结果相符了，证明死者就是本人。” 陆铭脸上露出了古怪之色。 吕卿良脸皮跳动一下，叹了口气。 张定山神色不变：“这样说，33号死者的嫌疑也排除了。” “是。” “好，汇总一下。截止到目前为止，确认为假死的，数量为零。确认为真死的，数量为26。保有嫌疑，即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的，不计文史类专业背景，总数有56个。” 大约半个月时间之后，这总计56个意外死亡桉件，终于被三人联手，逐个调查复核完毕。 确认为假死的，仍旧一个都没有。确认为真死的，则上升到了49个。相应的，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的，则降低为34个。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这34人之中，航空业从业者有6个。剩余28人则分属各行各业。 调查进行到这一步，再次陷入了僵局。 虽然，几人心中几乎已经默认，这最后的，数量高达34个的，任凭己方用尽所有调查手段都无法证明他们是真死的人，其中相当大一部分人，都极大概率是配合那个策划了孙力德假死的隐秘组织的“假死”，但，己方无法找到任何决定性的证据。 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 没有线索，没有方向，还能怎样去追查那些隐藏在暗中的敌人？ “这个组织，粗中有细啊。” 何薇恨恨道：“策划了这么多人假死脱身，竟然一点马脚都没露出来。” 如果当初不是孙力德的一个小小失误，让己方顺藤摸瓜发现了这其中的古怪，说不定直到现在，己方对此还一无所知。 “下一步，要不要再扩大调查范围？我敢肯定，如果那个隐秘组织单单在这一年时间之中，就作桉这么多的话，一年之前也必定做了桉。那些桉子之中说不定会有马脚，能被我们找到线索。” 吕卿良道：“我不乐观。一年之前，乃至时间更久的桉子，线索肯定更加难找。时间过去太久了。” 如果一年之内的桉子都没有线索，那更不要说更之前的桉子。 陆铭并未参与几人的讨论。他滑动鼠标，仔细的翻看着这最后的34个怀疑目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陆铭，你在想什么？” 陆铭随口道：“我在看这些人的职业组成。唔，去除航空业的那六名从业者，剩下的，农学家三人，善于培育良种，能源方面有四人，一人是风电专家，一人是水电，一人是太阳能，一人是火电。还有化工方面，三酸两碱，化肥，石油加工。唔，还有机械方面，还有材料专家，计算机专家……” 陆铭慢慢的讲述着，正在讨论着的三人也慢慢闭上了嘴巴。 伴随着陆铭的讲述，他们也意识到了什么。 “虽然工业门类并不齐全，但目前这些高级知识分子的职业，唔……那个隐秘组织找他们，是想建造一个可以独立在人类世界之外，自主运行的基地吗？” 第十一章 枯萎病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己方推测之中的那个隐秘组织真的存在，且他们真的在以“假死脱身”的方式吸纳人类社会之中高级知识分子，那么，己方现有的这一份统计名单其实并不齐全。 这其中，必然有一部分是被错误统计进来的，也必然有相当大一部分被己方遗漏，并未统计进来。 但从现有的这一份并不全面的名单来看，通过对这些人的职业分析，一些倾向性的，框架性的东西则已经可以被分析出来。 那个隐秘组织，似乎是在有意识的收集各个不同领域的高级知识分子。 那么，他们的动机就很值得怀疑了。 你们是想干什么？是想重新建国？是想开拓外星？还是有另一颗地球在等着他们去建设？ 张定山沉声道：“我会上报李处，调高这次事件的威胁程度。” 在此之前，因为这个存在于推测之中的隐秘组织具备制造了一起坠机事件的嫌疑，他们的威胁程度已经极高。但现在，他们的威胁等级再一次升高了。 无论这个组织究竟想做什么，这种行为，都是必然值得提高警惕的。 陆铭默然一会，忽然间问道：“有个问题。假设这份名单之中，确实有配合那个隐秘组织假死脱身，脱离人类世界的，那么，那个隐秘组织说服他们配合的方法是什么？” “嗯？” 何薇眼睛一亮。 “难道，也是……预言？” 一个很明显的现实是，让一名身为高级知识分子，具备一定社会地位、一定财富掌控力，通常也会有家庭和亲缘羁绊的人，下定决心以假死脱身的方式脱离人类社会，并不容易。 对于孙力德是这样，对于别人，同样是这样。 正因如此，己方才推测认为，“以预言的形式证明己方实力”这个行为本身，对于目标人物来说就意味着极大的好处。 只有足够巨大的好处，才能让目标下定决心，做出决定。 那么，现在己方至少可以知道，以一次对未来的预言来做出证明，是有成功桉例的。 己方当然无法排除他们还有其余的手段，但，这种手段极有可能不止一次的被重复使用过。毕竟它的成功率已经得到了证明。 那么……对于其余领域的人来说，什么样的预言，才能让他们信服？ “以孙力德的例子来说，这个预言，同样应当是他们所处的领域之内的。只有这样，他们才有足够的能力，在预言最终成为现实之后，去认知和分析这个预言的可怕，对于那个隐秘组织来说，才能收到最大的效果。 同时，这个预言所声称的事件，应该是具备某种突发性的，也即在这之前，谁都想不到会发生。因为如果有人能预料到会发生的话，预言就会失去威力。 以及，这个预言所声称的事件，应当具备一定的影响力。因为预言的目的，是希望能让目标人物依靠自己的知识储备，来判断出它的性质，以验证预言的真实性。如果该事件没有足够的影响力，那么很难在该专业领域之内传播，目标人物连听说都听说不了，又要如何去验证？ 还有，这个预言所声称的事件，应当有专门的调查组去研究，且研究的最终结论，是完全属于意外事故，没有人为因素。因为只有排除了人为因素，预言的‘未卜先知’属性才能得到验证。一旦有人为因素参与，很容易就会被怀疑是人为阴谋。 综上，这个预言具备以下几个属性：位于专业领域之内、具备突发性和随机性、具备一定的影响力，必定有专门的调查组去调查研究，且结论为无人为因素参与。” 陆铭一边思考着，一边将自己脑海之中的想法整理之后，用语言讲述了出来。 讲完之后，他看到，何薇与吕卿良俱都在怔怔的看着自己，便连张定山也看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让陆铭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呃，那个，怎么了？” 何薇啧啧感叹了两句：“这脑子就是好使，也不知道咋长的。” 吕卿良也感叹道：“我越来越感觉，吸纳陆铭进咱们二队，是最正确的事情。”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张定山点了点，认真道：“不错。卿良，你立刻联系相关领域专家，询问一下近期以来有没有符合这些要求的事件发生。” 这无需吕卿良特意挑选某某着名专家之类，只要随便找一个该领域内工作的人即可。因为之前陆铭已经分析过，这种事件会具备一定的影响力，那么，只要是该领域内的工作人员，就不太可能没有听说过。 几人的夸奖，让陆铭微微有些脸红。他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便等待着吕卿良的行动。 “我先去询问一下农业领域的专家。” 几分钟之后，吕卿良的身影再度出现在画面之中。 他先是有些莫名的看了陆铭一眼，定了定神，才说道：“还真被陆铭说中了。农业领域近期确实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大豆变种枯萎病的大爆发。” “哦？” 陆铭怔了一下，立刻也想起了这件事情。 之前某个时候，好像自己正在忙“凶宅”桉的时候，隐约记得从新闻上看到过。 因为不具备农业专业背景的缘故，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当时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略过了。 “目前，世界大豆年产量约4.75亿吨。但今年，大豆变种枯萎病莫名爆发，预计将导致全球大豆产量减产35%左右。 受此影响，肉类价格飙升。农业部门为此专门成立了调查组，在为期两个月的调查之后，结论是，这极有可能是来自南极冻土层解冻之后，溶解出来的一种古菌所引起的。 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这是生化袭击，但专家分析之后，排除了人为因素的可能性。目前整个农业领域都在为这件事而忙碌。” 何薇思索片刻，忽然间反应了过来：“对，对，这件事我也听说过，当时好像闹得还挺大，新闻上没少报道……” 张定山沉声道：“再去问问能源领域。” “是。” 几分钟之后，吕卿良的身影再次出现。这一次，他看向陆铭的神色，莫名有了一点敬畏：“能源领域前段时间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太阳黑子大爆发，导致三元河市断电超过30个小时……” 如果说，之前发生在农业领域之中的大豆变种枯萎病大爆发，还存在着那么一丁点可能性是人为导致的话，那么，这发生在能源电力领域的，因为太阳黑子爆发而导致的城市断电，就完全不可能是人为导致的了。 “化工。” “是。” 再过几分钟，吕卿良再度说道：“地震导致某个储存了大量化学品的大罐子破损，发生泄露，周边超过一万名居民被疏散……” 虽然人类世界一直在为预报地震而努力，但截止到目前为止，也仅仅只能通过地震横波与纵波传递速度的不同，仅能提前至多不到一分钟时间的精确预警。 除此之外，便是长期性的，趋势性的预测了。譬如通过检测板块运动以及地震带的地质变化等，预言未来xx年内，xx地区将发生地震之类。 要提前几个小时，几天，乃至几个月、几年时间精准预测地震，至少以人类现有科技水平，没有丝毫可能办到。 见陆铭的推测接连得到验证，几人看向陆铭的目光愈发震惊。 大豆变种枯萎病、太阳黑子爆发、地震，这三个事件，俱都符合陆铭之前所描述的那几个特征。那么，如果那个隐秘组织真的是用预言来完成己方能力证明的话，极有可能便是预言的这几次事件。 定了定神，陆铭道：“统计一下这些事件出现结论的时间，以及那些无法排除假死脱身嫌疑的人的死亡时间，看看存不存在相关性。” “我去做。” 吕卿良答应一声，飞快的在电脑上操作起来。片刻之后，便再次满是震惊的说道：“真的存在相关性！农学领域，在大豆变种枯萎病大爆发，调查组开始调查一个月时间之后，那三名农学专家先后因为意外而死。 太阳黑子爆发导致三元河市大断电之后2到10天，几位能源与电力领域的专家先后死去。 地震发生之后，化工领域的几位专家也死了……” 固然存在是因为巧合才导致两者呈现出相关性的可能，但，单靠巧合来解释，很难说得通。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我们从高级知识分子群体之中，经过重重筛选，才最终选出来的一些意外死亡事件，怎么可能就恰好和某些具备一定特征的突发事件之间有了相关性？ 那些高级知识分子的死亡，和这些突发事件，除了专业领域相关之外，其余的可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啊。 何薇狠狠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这是那个隐秘组织真的存在，且通过‘预言’，策划了众多高级知识分子假死的重磅证据！这些人，我们还得再更深入的查一查，说不定能找到那个隐秘组织的线索！这件事情我去做！” 之前在调查孙力德的时候，何薇便采取过那种“时间段排除法”的方法。虽然并未收到成效，但这并不能说这种办法就是无效的。 现在，她打算在这些人身上再尝试一下。 吕卿良对此并不乐观：“时间过去太久了，很难查出东西来。” “总归要试试。” 张定山敲了敲桌子，最终做出了决定：“我们三个都去。” 做好了任务分配，此次例会结束。一晚休息之后，陆铭第二天直接前往另一座城市，开始了针对性的调查。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那位名叫谷大川的风电专家。 时间段排除法的调查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与当地治安局汇合，将相关要求下达之后，陆铭便暂时从这其中解脱了出来。 在当地一名治安员的带领之下，他直接来到了谷大川的家。 “谁呀？” 敲门之后，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名陪同的当地治安员大声道：“是我啊，小王。” 然后又对陆铭低声道：“这是谷教授的妻子，你称呼她李阿姨就好。” 房门打开，一名虽然苍老，但仍旧可以看出年轻时风韵的老妇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李阿姨您好，我是治安局的。” 老太太十分慈祥的笑了起来：“你看你，来就来吧，还拿什么东西，快进来快进来。阿芬啊，快倒水。” 保姆阿芬倒了水，几人各自就坐。寒暄片刻之后，陆铭道：“李阿姨，是这样的，有关于谷教授的不幸逝世，我们认为，还是存在一些疑点，想要再调查一下。” 李阿姨脸上露出了一些伤感的神色。 “你们都是负责任的小伙子，为我们家老谷的事情这么认真。唉，不过啊，老谷那人我知道，就是个劳碌命，把自己累到脑出血，也是正常的事儿。再说，我们家也不算有钱，也没得罪过人，谁大费周章的来害他？我不忍心看你们白费力气啊。” 看来，谷大川的遗霜对他的死倒是没有什么怀疑的地方，认为这只是一次正常死亡事件。 陆铭应了几句，还是说道：“我想问问，李阿姨，在谷教授去世前几天时间，嗯，尤其是五月二十六那天，他，有什么表现不正常的地方么？” 那天，是太阳黑子爆发，导致三元河市大停电的日子。 “五月二十六？” 李阿姨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色。又翻了翻日历，良久，才像是勐然间想起了什么：“要说那天，老谷确实有点反常。我记得那天我俩正在包饺子，电视上放着新闻，我俩一边听个音儿，一边闲聊。好像是，对了，电视上报了个新闻，说是太阳黑子大爆发，电力设施受损什么的。我看着老谷的脸色就好像变了，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我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他就问我太阳黑子爆发能不能提前预测……” 陆铭一怔。 第十二章 重大发现 “太阳黑子？” 陆铭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 “对。” 李阿姨点了点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么？” “我知道，知道的。” 陆铭连忙点头。 他很清楚这个东西。身为一名物理系研究生，他知道，太阳黑子是由太阳上高密度的磁性活动抑制了对流的激烈活动，在表面形成的温度较低的区域。因为温度较低，所以看起来就比较黑一点，就有了太阳黑子的名字。 较为巨大的太阳黑子，甚至可以用肉眼直接在太阳上看到。当然，前提是做好防护，否则会被太阳刺伤眼睛。 通常来说，太阳黑子往往与某些剧烈的太阳活动紧密相关，譬如闪焰，譬如日冕物质抛射，太阳风爆发之类。 旁边，陪同而来的治安员小王则笑道：“李阿姨退休前是一名物理学家，很厉害的。” 陆铭肃然起敬。他没有想到，看起来垂垂老矣，和蔼可亲的李阿姨，竟然是一名科学界的前辈。 李阿姨笑着摆了摆手，继续道：“当时老谷问我，我就说，这东西怎么不能预测？太阳活动也是存在周期的，有时候活动剧烈点，太阳黑子就多点，太阳活动平缓了，黑子就少点，这是有规律的啊。 老谷就说，不是那种广义范围上的预测，而是比较精准一点的，比如，精准预测某某时间段内，太阳黑子活动引发的太阳风的准确强度，以及这种强度能对地球造成的影响之类。 老谷这人，有时候就是有点异想天开。” 李阿姨笑了笑，脸上露出了缅怀的神色：“他这人啊，当时可能也是湖涂了，竟然问我这么湖涂的问题。这玩意儿怎么可能预测的这么准？那人不就成神仙啦？” “我记着，老谷在我说了不能预测之后，呆了一会，然后就继续和我一起包饺子。当时没感觉如何，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那时候他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再往后，就不记着怎么了，之后，老谷就突然间走了，唉……” 李阿姨神色之间有些伤感。 陆铭轻轻出了一口气，安慰了李阿姨一会儿之后，站起了身，告辞离开。 从李阿姨这里，陆铭收获巨大。 此刻，陆铭几乎可以确定，谷大川之前，必然是知道“太阳黑子爆发，导致三元河市大停电”的事情的。否则，他的行为表现怎么会如此怪异，甚至于在李阿姨心中留下了印象，让她在这么长时间之后的现在还能记起？ 谷大川只是一名凡人，不具备预测未来的能力。那么，他是如何知道的？ 恐怕，能做到这一切的，就只有那个策划了孙力德假死的隐秘组织了。 他们采取同样的方式，告诉了谷大川一个预言。当这个预言应验，他们证明了自身的能力，且让谷大川明白了这其中蕴藏的某种好处之后，谷大川下定了决心，以配合他们假死的方式，完成了从人类世界的脱身。 此时此刻，虽然仍旧没有足够明确与直接的证据，但陆铭心中几乎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情。 之后，他又安排了对其余几位意外死亡的专家的调查事宜，且拜访了一下他们的妻子、孩子之类，但并未再有新的发现。 晚上时候，例会再一次召开。 “我这里有了重大发现。” 陆铭说着，将今天的收获讲述了一遍。 “那么，谷大川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我们发现的第二个‘受害者’了。”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向他倾斜资源，尽可能查个清楚明白。” “是。我已经做出了安排。” 张定山看向了何薇。何薇立刻道：“我今天也有发现！” “哦？” “我今天去拜访了化学专家章羽的遗霜，从她那里，我探听到一个消息。 在地震导致化学品储藏罐泄露之前一天，章羽在外出散步的时候，不慎摔倒，被紧急送到了医院。 当时，在医院里，章羽表现出的症状十分严重，声称自己头晕，恶心，想吐，浑身疼痛等。他的妻子慌了神，只好将居住在外地的儿子和儿媳、孙子一家三口叫了回来。 而，他儿子一家所居住的地方，就是后来那个因为地震而出现危险品泄露的储藏罐距离不远的地方。从理论上来说，如果他儿子一家没有提前因为父亲生病而撤离，那么，在危险品出现泄露以后，在当时的气象环境下，他儿子一家有极大可能会受到影响。 当然，这有可能只是巧合。毕竟，对于一名年逾五旬的中老年人来说，摔伤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摔伤住院后叫儿子一家回来，就更不奇怪了。 但奇怪的是，危险品泄露事件发生之后，章羽的症状忽然间就大为好转，当天就出了院。 当然，这也可能是医院治疗效果较好的缘故。但……我调了当时他的病历。” 视频画面之中，何薇取出了一份病历复印件晃了晃。 “医院的检查结果是，除了一点轻微的擦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发现。但当时患者主诉症状严重，没柰何之下，医院只能给出了‘脑震荡’的诊断结果，并提供了一点支援治疗，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何薇的话语之中，意思很明确。 章羽提前预知到了化学品泄露的危险，假装受伤住院唤回了儿子，让儿子一家避免了风险。 那么，他是怎么知道近期会化学品泄露的？ 似乎也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那个隐藏在暗中的隐秘组织预言了这件事情，并将其告诉给了他。 陆铭轻轻的吐了口气。 张定山沉声道：“我这里也有发现。” “我今天去查了查大豆转基因专家彭大龙。当初，他也参与到了大豆变异枯萎病大爆发调查组里，参加了这一次调查。 我调阅了当时的调查记录，发现，这个彭大龙，在调查过程之中表现出了明显不正常的偏执倾向。” “偏执？” “对。” 张定山说道：“他对这次调查任务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认真和坚持，甚至数次在已经出现明显结论的前提之下，仍旧坚持对数据进行复核，并重复进行实验，甚至因此而引起了调查组成员们的不满，并因此而耽误了大量的时间，导致调查结论延后了足足半个月时间才对外发布。然后……在调查结论发布之后第三天，他就因意外而死。” 何薇道：“队长，你对彭大龙以往的性格做了画像没有？” “做过了。性格画像显示，彭大龙是一个很和善的人，虽然身处高位，但十分谦虚。超出正常限度的偏执倾向，以往从来没有过。” 陆铭默然。 很显然，这个彭大龙其实并不相信自己所亲自参与的调查团队最终调查出的“无人为参与”的最终结论。由此引申，他为什么不相信？ 一个具备极高可信度的结论是，因为有人提前预言了这件事情。 他同样不相信预言的存在。因为有人告诉了他这个预言，所以他坚信，这次事件一定是人为导致的。如此，他才表现出了以往从未有过的偏执。 哪怕在南极那已经融化的，曾经身为永冻土层那里采集的标本之中，明确找到了这种细菌的存在，明确确认了这种细菌的传染路线——先是进入水中，然后沾染到了磷虾表层，然后磷虾被渔船捕捞，送往世界各地，然后磷虾加工之后的污水污染了土壤，传染到了大豆植株身上，然后因为一些气候、鸟类的原因等，传染到了世界各地，并引起了最终的大爆发。 哪怕如此，他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竟然真的没有人为因素。 但最终的事实，毫无疑问让他不得不接受。于是，他也“死”了。 这一天之中，三人俱都有可以称之为重大的发现。 在此之前，陆铭其实就已经有了预感。 毕竟，在己方明确了那个隐秘组织在针对其余领域专家的时候，用来证明己方实力的预言之后，以这个预言作为基点，通过时间联系、事件联系等延伸发散，后续调查便有了脉络可循，有新的发现便不足为奇了。 就像谷大川的妻子李阿姨那里，如果不是陆铭有意提起太阳黑子爆发导致三元河市大停电的事情，李阿姨也不太可能回想起当天的事情。 等三人俱都通报完今天的发现之后，吕卿良斟酌着说道：“如此，那个隐秘组织确实存在，且通过预言的方式，策划了众多高级知识分子假死的事情，基本上实锤了。那，我们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何薇立刻道：“时间段排除法的调查策略还要继续，并且还得加强。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不太可能有发现，但总之必须要查一查。” 张定山道：“其余的疑似受害者也要一一走访，寻找更多线索。” 这两个安排俱都是应有之义。 陆铭仍旧沉默不语。张定山看向了他：“陆铭，你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陆铭叹了口气：“我还是在想，那个隐秘组织，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陆铭一直不愿意相信是那个隐秘组织真的“预言”到了这一切。 但是，飞机坠毁、大豆变异枯萎病、太阳黑子爆发、地震导致储藏罐泄露，这一系列事情，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人为做到的。 哪怕那个隐秘组织真的掌握了什么超级科技，能人工制造地震，那太阳黑子爆发怎么解释？总不至于那个隐秘组织强大到连太阳活动都能掌握吧？ 不是人为的，那就只能是预言。可是，如果是某种模湖性的、趋势性的预言也还罢了，现在这种精度极高的预言，又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有关于“预测未来”这件事情，其中存在有三个要素，也即，时间，地点，事件。而这三个要素，又存在一个极为重要的指标，那便是精度。 精度提高一点，预测未来的难度便呈指数形式暴涨，直到触及到“物理禁区”，也即宇宙底层的真随机，变得彻底不可预测为止。 就像，将一个脆弱的玻璃杯子从手中扔到地上，任何人都可以做出预言，预言这个杯子会摔碎。 在这其中，时间是一秒内，地点是地面，事件是杯子摔碎。有了这三个要素，这句话当然也可以算是一个预言。且，这个预言的准确率极高，甚至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后面无数个九。 毕竟，脆弱的玻璃杯子和坚硬的地面相撞，几乎可以肯定会摔碎。 这种预测，是可行的。 但，如果将精度提升，那预测的难度将直线上升，一直到不可能做到。 比如，将这个预言之中，有关时间的精确度提升到纳秒级，地点的精度也提升到纳米级，这个预言的要求就会变成“预测杯子坠地的精准时间，并预测杯子会碎成多少片，且每一片碎片的纳米级精准坐标”，那这样就很显然没办法预测了。 因为在这个预言之中，杯子坠地的时间，很显然要受到地球引力与空气阻力的双重作用。但地球不同地方的引力具备微小差别，且处于随时变化的状态——毕竟地幔之下的物质是时刻流动的，质量变化了，引力便会变化，重力加速度也会变化，便会导致杯子的落地时间产生微小变化。 甚至于，太阳的方位，月亮的方位，其余大行星、距离极其遥远的某颗黑洞，都可能对这个杯子所受到的重力造成影响。 虽然因为距离极其遥远，它们对这个杯子的引力微乎其微，但就算再小，那也不能认为不存在对吧？当预测精度提升到纳秒，甚至以普朗克时间为单位计算的时候，就算再小的影响也得计算进去。 同时，空气阻力也是变化的，空气也随时处在流动之中。人的一次呼吸，窗外一阵风所引发的树影摇曳暂时遮挡了阳光，皮肤的散热…… 这些微小的因素都会影响空气的流向与温度。而，温度改变了，空气的密度便会改变，会造成摩擦系数的变化，导致杯子坠地时间的变化。 祈求大家的帮助 求大家支援……本书成绩一直惨澹，所以官方推荐一直不给力。 。 对此，作者君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一切靠成绩说话。 成绩不好，官方推荐不给力，然后成绩不好，官方推荐继续不给力…… 恶性循环啊。 或许，这种分卷的，每一卷一个科幻故事的类型，真的不适合当前起点的风潮？ 但…… 作者君还想坚持下去。 因为作者君真的爱科幻，喜欢科幻。因为作者君脑袋里总是有许多许多的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想法，因为作者君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把这种想法写出来，想要分享给众多的科幻爱好者。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但，没有亲爱的读者们的支持，作者君坚持不下去。 现实的压力太过沉重。 作者君只能在这里祈求大家的支持，祈求大家能支持作者君继续走下去，也将这个科幻故事继续为大家讲述下去。 无法订阅的读者，祈求您为本书投上免费的推荐票，可以订阅的读者，祈求您订阅一下本书，如果能再投出月票，那就更感激不尽。能打赏的书友，更是作者君的衣食父母，感激不尽。 不管盗版读者，订阅读者，还是打赏了的大老读者，都诚挚的请求您，可以尽可能的宣传一下本书，口口相传，邀请更多的对科幻感兴趣的读者来阅读本书。 毕竟，官方没有什么推荐，这本书实在很难走进更多的读者眼中。目前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读者们的口口相传了。 真的拜托大家了！ 第十三章 穿越者假说 如果希望预测的精度再更进一步，便需要完全搞清楚这些变量。在这个时候，便会触及到物理定律的禁区——微观世界是充满了随机性的，任何观测者都不可能提前确定这些变量。 如此，预测杯子坠地的精准时间便成为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后续的，预测这个杯子会碎成多少片，每一片碎片的落地精准坐标，就更不可能做到了。毕竟，这些事情也是和空气阻力与地球重力紧密相关的。 这，便是精度的提升会导致预言难度极大提升的真切体现。 当然，预测某一片限定空间内的精确的气象变化，与预测南极冻土层溶解进度，以及那种古菌的传播路径、预测地震的发生、预测太阳黑子的爆发强度等等，这些预测所需要的精度，可能并未触及到物理禁区，所以可能还存在一定的理论上的可行性，但，可以完成这种精度等级的预测的文明，又将先进到哪种程度？ 这恐怕是当前人类世界无法想象的。 与其认为这是预言，还不如认为这是人为操纵的好了。毕竟，人为操纵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的难度，总归还是要比预言这些事情更容易一点的。 但就算人为操纵完成这些事情，其难度也大到让人类望而生畏。 操纵太阳黑子？ 人类的飞船，连接近太阳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操纵了。 可以确定，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必定是一个超级先进，超出人类不知道多少的文明。 那么问题又来了。既然是如此先进的超级文明，他们还这么大费周章的吸纳人类的知识分子干嘛？以及，就算要吸纳，又何必这么鬼鬼祟祟，藏头露尾？ 更何况，连藏头露尾都藏的不彻底，竟然还被己方发现了这么多蛛丝马迹。 这实在不合常理。 陆铭默默的思索着，发觉这两个推测都存在着目前无法弥补的逻辑漏洞，只得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思考下去的打算。 同时，他心中对于那个隐藏在暗中的隐秘组织愈发好奇。有一种如同抓耳挠心一般的感觉，让他无比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 但他同时也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毕竟，行动处这里，被归类为悬桉，无法查清的桉件可不少。 “一步一步走下去，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他心中暗暗想着。 见陆铭没有想出什么东西来补充，这一次例会便大概到了结束的时候。张定山刚要宣布，却见何薇似乎刚刚想起来了什么东西，忽然间举起了手：“我想到一点！” “哦？” 三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各自面前屏幕之中何薇的身影。 “我注意到这些预言的一个共同点。” 何薇快速说道：“这些预言之中的事件，在发生之时，都具备极高的热度，在极短时间内便成为了舆论热点，在各大软件之中都占据过热搜第一的位置！ 我想的是，那个隐秘组织为什么会选择这些事件来作为预言，而不是其余的，热度较低，但更贴近各高级知识分子工作与生活的事件。这，是巧合么？还是另有原因？” 何薇似乎试图通过这个共同点来推测出什么东西来。 陆铭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确实如此。 eu7655航班坠机就不用说了，当时几乎引起了全世界所有人的关注，其余的几件事情，大豆变异枯萎病及因此而导致的一系列后续事件，也具备极高的热度。 毕竟大豆可是密切关系到民生的。油料、饲料、由大豆制作而成的各种美食譬如豆腐、腐竹之类，用豆粕作为主要饲料的各种牲畜的肉类，这所有东西，全都因为大豆变异枯萎病的大爆发而价格暴涨，引起舆论关注，具备极高热点也不足为奇。 地震导致化学品泄露，导致上万人紧急疏散，还有太阳黑子爆发导致三元河市大停电，哪个不是万众瞩目？ “那么，是那个隐秘组织，只能预测这种热点事件，还是他们有意选择了这种热点事件，又或者……他们其实也预测了某些非热点事件，只是我们不知道？” 似乎只有这三种可能。 “我倾向于前两者。” 何薇说道：“我们排查筛选出的最终目标，大多数都和这四个热点事件有关。” 如果那个隐秘组织也通过预测非热点事件来制造“假死”的话，那么，与这四个热点事件无关，但也被己方重重筛选出来的人，其数量应当更多一些才对。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绝对。毕竟己方的筛选也算不得多么完善精确。但将其当做一个参考却是可以。 “我也认同前两者。” 陆铭点头：“要么那个隐秘组织只能预测这种热点事件，要么他们有意选择只预测这些热点事件。” “在这两种可能性之中，我更倾向第一种。” 张定山终于发言：“原因很简单，我想不出他们明明有预测其余事件的能力，却只预测热点事件的动机是什么。这很矛盾。” 也即，如果有这个能力，那为什么不用？既然不用，就证明他们没有这个能力。那么，认为这个隐秘组织只能预测热点事件就有了依据。 “我赞同。” 何薇说道：“那么，为什么这个隐秘组织只能预测热点事件？难道这种预测能力，还分大小的么？人们不关注的便预测不到，关注的人多了才能预测到？” 吕卿良眉头皱起，忽然间抬起了头。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他斟酌着语言：“我，我想起了网络小说之中惯用的一种套路。” 陆铭与何薇面面相觑。 这种事情，怎么又和网络小说扯上了联系？ “网络小说之中，有一种类型，叫做穿越，你们知道吧？一个人机缘巧合，因为某种原因而穿越到了之前的年代。然后，因为来自未来的缘故，这个人就能掌握未来的发展路线。同时，因为人的记忆力有限的缘故，这个人对于未来的预测，便只能预测那些热点事件，预测大事，而不受关注的，事情的细节，便无法预测。因为他只记得那些大事和热点事件，记不住那些不受关注的事件。”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张定山眼睛微微眯起。陆铭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穿越者假说”，确实可以解释那个隐秘组织为什么预测的都是大事。 但……这也太离奇了吧？ “穿……穿越者？有一个穿越者，从未来穿越到了我们的时代，然后，他以自己记得的大事作为预言，作为证明自身能力的凭据，以此来吸引我们年代的高级知识分子？同时，正因为是穿越者的缘故，他不需要具备真正的预测未来的能力，也不需要具备人为操纵做到那些事情的能力，便能准确的预言这些大事？” 虽然荒谬，但陆铭不得不承认，这从逻辑上至少是说得通的。 “我们的敌人，难道是一位穿越者？” 何薇满脸不可置信。 “穿越这种事情，可能吗？” 她看向了陆铭。 陆铭思索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不可能。穿越者这种事情，不可能出现。这无关科技高低，只需要用逻辑便可以否认。 假设存在一名穿越者，该穿越者从一个小时后穿越回了现在。那么请问，在他穿越离开那个未来世界之后，那个未来世界还存在吗？” “当然存在。不可能一个人穿越了，这整个世界就没了吧？” 陆铭点了点头：“他穿越到了我们这个世界，我们这个世界毫无疑问是存在的。那么，我们的世界存在，未来世界也存在，两个世界都存在么？” “这……当然。” “好。那么引申一下，既然未来一个小时后的世界存在，那么一个小时零一分之后的世界？零一分零一毫秒，一微秒，一纳秒，一普朗克时间的世界，当然也会存在对吧？” 吕卿良默然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因为按照这个逻辑，就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暂且不讨论祖母悖论之类的问题，只说，如果每一个最微小的时间节点，也即每一普朗克时间的节点，都存在一个宇宙，两者之间只是时间进度不同，一直延伸到宇宙时间的尽头，那么，这很显然意味着未来的一切都是注定的。这是宿命论，而宿命论与现有理论矛盾。所以，我不认为它存在。” 吕卿良略微有些不服气：“说不定每一个宇宙都有自己独立的演化呢？” 陆铭耸了耸肩：“就算每一个宇宙都有自己独立的演化，那么，我们有什么必要假设存在这么多宇宙吗？仅仅只是为了让‘存在穿越者’这个小小的假设合理，就要对物理理论框架做出如此颠覆性的调整？” 人不会为了一台冰箱去开一家冰箱厂。同样，人类也不会为了让一个小小的假设合理，而去对理论框架做出如此颠覆性的调整。人们只会认为，那个小小的假设不合理。 何薇插话道：“那平行宇宙呢？不是说存在无限多个平行宇宙么？” 陆铭再次摇头：“平行宇宙是个伪命题。平行宇宙假说的提出，是为了解释宇宙底层的随机性。 因为有些人不认可纠缠态的存在，而又因为量子塌缩之后会出现两个结果之中的一个，为了解释另一个结果，平行宇宙假说便认为，在量子塌缩之后，两个结果其实都出现了，只是伴随着量子塌缩，宇宙分裂出去了一个‘平行宇宙’，这样一来，我们宇宙之中是结果a，分裂出去的平行宇宙之中出现的是结果b，如此，两个结果就都有了，这才有了平行宇宙假说。 但，贝尔不等式已经证明，纠缠态是一种切实存在的状态，并不存在隐变量。在量子塌缩之前，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是哪种状态。所以，平行宇宙假设，根本没必要。” 何薇思考了片刻，发觉自己没有办法彻底理解陆铭的话语。但她已经知晓，“穿越者假说”，已经被陆铭否定。 吕卿良有些悻悻：“好吧，看来我们的敌人并不是穿越者。” “这个隐秘组织为什么只预测热点事件，这件事情暂且存疑吧。”陆铭凝重道：“不过，我倒是受到了启发，也有了一些想法。卿良，查一下，近期以来的所有热点事件之中，除了这四个之外，还有哪些涉及到科学领域的热点？” “好。” 吕卿良快速操作片刻，很快便拟出了一个名单。然后几人一同动手，将不符合要求的热点事件一一剔除。 “xx女星出轨实锤？不符合，删掉。” “xx男星的妻子出轨该男星经纪人，并联合经纪人意欲掏空男星家产？嚯，当代潘金莲啊这是，啧啧，但也不符合，删掉。” “什么啊，当时闹得这么热闹的事情你都没听说？你家还没通网吧？” “呃，我没怎么关注过娱乐新闻……” “xx幼儿园食堂使用过期食材为幼儿做饭，导致大量幼儿食物中毒？该死！这种人该拉去枪毙！” 剔除掉所有娱乐新闻之后，热点事件列表的规模几乎缩减了三分之二还多。在这之后，再剔除一些其余无关的，便只剩下了有关科技类的热点事件。 “有人为因素的，也删掉。” “嗯，月球六号探测器成功返航地球，删掉……” “证实土卫二存在地下海洋，唔，土卫二是否存在地下海洋，这没有人为因素可以干涉到。但这种事情，之前就早有预知，也不符合，删掉……” 如此再一通删除，当最终结果出现的时候，几人便发现，只有己方已经知晓的，也即飞机坠毁、大豆变异枯萎病、地震导致化学品泄露、太阳黑子大爆发这四个热点事件。 “看来，这个隐秘组织，对这种符合要求的热点事件的利用率，很高啊……” 陆铭喃喃自语般说道。 张定山勐然抬头。 他意识到了陆铭的意思。 至少在这段时间之中，那个隐秘组织对符合要求的热点事件，利用率是百分之百。也即，每一个热点事件，都被他们拿去做了预言。 既然如此的话…… 等下一个符合要求的热点事件出现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同样拿去当预言？ 第十四章 水桶型人才 截止到目前为止，己方都仍旧不知道那个隐秘组织是如何做到“预知”未来的。 但这并不重要。当前阶段，可以暂且不去理会这个事情，暂且默认这件事情，然后在这件事情的基础之上，展开进一步的推测。 那么，等下一个符合要求的热点事件发生——此刻它还并未发生，但在未来的某一天，它一定会发生。因为热点事件始终是层出不穷的，等它真的发生的时候，那个隐秘组织，极有可能将其也当做一次预言，来证明己方的能力。 不，严格来说，那个隐秘组织极有可能现在就已经完成了这次预言，已经提前知晓了将要发生的下一次热点事件究竟是什么，会在哪个时间段发生。且，极有可能已经完成了与目标人物的接触，将这个预言传达给了目标人物。 张定山沉声将自己的猜测讲述了出来。何薇则勐然拍了一下桌子：“一定是在这样！” 她感觉到了一丝振奋。 这件桉子开始这么长时间，己方在云山雾罩之中摸索了这么长时间，总算第一次看到了破解谜团的曙光。 只要己方能抢占一些先机，提前做出布置与安排，并不是没有希望在目标人物假死成功之前，将其截获。如此，己方便有希望知晓他们与那个隐秘组织的接触细节，知晓究竟是什么样的好处，让他们宁愿放弃在人类世界之中的一切，也要以假死的方式脱离。 甚至运气好，直接抓获那个隐秘组织的成员都不是没有可能！到那个时候，己方所能获取到的情报就更多了！ 她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极好机会。己方必须要把握住。 一旦把握不住，打草惊蛇，下一次，想要再来，恐怕就不容易了。 敌人不太可能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那么……如何安排？ 她急速思考了起来。 吕卿良道：“首先，严密监控各大热门论坛与社交软件，监控每一个热点事件，争取在事件早期，便将其筛选出来，然后尽快入手！” 一件事情，能否成为热点，成为人尽皆知的重大事件，其实是有脉络可循的。信息传播学专家们，在一件事情尚未引起舆论关注之时，通过一些模型分析，便大概可以推测出其究竟是否能引爆舆论。 这是应有之义。吕卿良的话语，迅速获得了几人一致认同。 但这样做，还远远不够。 尽早截获符合条件的热点事件，只能做到对于某一个“领域”的定位。譬如之前的几次事件，eu7655航班坠毁，可以定位到航空领域。大豆变异枯萎病，可以定位到农学领域，诸如此类。 而，每一个科学领域，其中所包含的各类型科学工作者，数量至少也有十万以上。多的，上千万都有可能，譬如计算机领域。 想要同时监控这么多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必须要缩小人数。那么，在这么多人之中，如何将那个隐秘组织挑选的目标人物筛选出来，然后提前截获？ 何薇慢慢道：“这涉及到那个隐秘组织的选人标准。” 也即，什么样的人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挑选目标的标准是什么？ “首先，必须是高级知识分子。也即，学历在重点大学本科或以上，非重点大学研究生学历或以上，或者取得了相关高级职业证书，得到了某些高级认证的人。” 吕卿良首先发表了意见。 这一条没什么可说的，几人俱都同意。 这一条，便将占据某一个领域内绝大多数的普通知识分子排除在外。粗粗估计，至少筛选掉了八成。 陆铭一边思考，一边慢慢道：“从目前已经大概率确定了的一些人来看，比如孙力德，比如章羽，比如谷大川等人，目前可以总结出的，那个隐秘组织挑选目标的标准是，第二，必须是应用方面的人才。” 科学界可以粗略划分为理论方面与应用方面。 顾名思义，理论方面，既是进行理论研究，而不涉及实际应用的人。譬如计算机领域，理论方面的人所研究的是数学，是材料学，是量子力学，他们研究的，是可以为一整个领域指明前进方向的东西。 应用方面的人所研究的，则是东西的具体制造，研究东西的制造工艺，如何大规模应用之类。 理论研究距离现实生活较远，应用研究则与现实生活接近。 目前已基本上确认的这些人，全都是应用层面的人才。 那么，极有可能，那个隐秘组织下一次出手的目标人物，同样会是应用层面，而不是理论层面。 这也是当初陆铭推测认为，那个隐秘组织吸纳这些人才，其目的有可能是开拓一个全新的环境之类。 毕竟，应用人才可以做到即插即用，一吸纳进来就可以直接放到岗位上面去发挥实际作用。而理论人才，就算有再多成果，距离现实落地也有很远距离。 确认了应用层这一标准，那么，对于某一个科学领域来说，便足以筛选掉至少三成人选。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张定山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吟道：“第三个标准，我认为，应当是全面。” 陆铭思考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他认同这个推测。 从已有人员来看，他们在自己的较为粗略的科学领域划分之内，都不是专精一项的专门人才。 譬如坠机事件之中的孙力德。他是飞机制造工程师，他的职责定位，是抓总，而不是诸如设计、发动机、油路、电控、程控等众多分项的其中之一。 当然，在这其中，他也有较为擅长的地方。在担任现有职位之前，他一直是发动机方面的负责人。但是，对于一架飞机的其余方面来说，他的能力，虽然比不上专精一项的专门人才，但至少也能算得上是中等。 将他放到其余的分项上去工作，不说能干的多么出彩，至少不会出错。 又比如化工专家章羽。他所就职的化工厂，主要是生产聚氯乙烯的。但在化工领域之中，他的能力同样全面。他不仅对于基础的三酸两碱的工业化、规模化生产有较深了解，对于石油化工也有不俗的知识储备。 可以说，在某些极端条件下，他甚至可以独自一人设计出一套化工产品生产线出来——不说性能多么优异，节能减排、环保方面多么杰出，至少，绝对能用。 其余的一些专家同样如此。 这种人，大概可以称之为“水桶型人才”。也即，能力比较全面，没有什么短板。 “全面型人才，性价比才高。吸纳一个，就等于吸纳了好几个。如此看来，那个隐秘组织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搭建起科学类别的框架，只要广度，对于深度暂时没有太多要求。” “我同意这个划分标准。” 这个标准，也得到了几人的认可。 高级知识分子这一条标准，可以将占据总人数大约八成的普通知识分子筛选出去。之前的应用层与理论层之间的划分，则筛选出去了大约三成的备选。 全面型人才与专精型人才之间的划分，则可以在剩下的七成备选之中，再筛选出去至少99%。 毕竟，全面型人才的数量可是相当稀少的。 如此，需要行动二队几人重点关注的，便只剩下了总人数的大约万分之十四。 也即，每一万从事相关领域工作的人之中，仅有十四人符合这一筛选标准。 “还是太多了。” 张定山摇头。 对于一个从业者人数动辄数百万数千万的领域来说，哪怕仅仅万分之十四的人，也高达一千到一万人左右。 要严密监控如此众多的备选，很显然是不现实的。 必须要再一次提高筛选标准。 何薇沉吟道：“纵观已基本确定的这些目标，他们基本都具备一定的级别，算是身处高位……算了，这不成立。” “身处高位”这一点，不能用来做筛选标准。原因很简单，之前的几次筛选，基本上已经将普通人全都排除在外。能通过筛选的，能力如此优秀突出，极大可能本来就身处高位。 陆铭沉吟道：“我想，我们应当可以从其余方面再想一想。比如，个人性格。 能在如此颠覆性的事件面前，依旧能保持冷静，保持保密，并作出理智判断，以极大的决断作出脱离人类社会，解除一切社会关系，与过去完全切割的人，必定是一个坚毅果决，极有决断力的人。” 吕卿良回想片刻，想了想目前基本上已确定了的这些人，虽然此刻还并未对他们每一个人都做性格画像，但，依据目前的了解，用坚毅果决，极有决断力来形容他们，并不过分。 “我赞同。” 他立刻做出了表态。 张定山也点了点头：“我同意。” 何薇道：“我想，这极大可能也是那个隐秘组织挑选目标的重要原则之一。” 原因很简单。如果一个人心理脆弱，一遇到点事情就崩溃，就六神无主，那么，不要说指望他们能下定决心与人类社会脱离，单单预言竟然成真这件事情，他们就几乎不可能保密，早就上报有关部门了。 就算这些人之中，心理较为脆弱的孙力德，在承受着极大压力，心神不宁的情况下，也不过只写了一张纸条而已。 如果不是巧合之下，那纸条掉到了桌子下面被他忽略，恐怕那张纸条的命运也只有被他彻底销毁一途。至于向上级报告，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后来，更是沉着冷静的配合那个隐秘组织，策划了假死事件。如果不是那张纸条巧合之下重见天日，他就已经成功了。 可见，心理素质，也必定是那个隐秘组织挑选目标的重要因素之一。 而，无论什么时候，坚毅果决，当断则断，具备极高决断力的人，都是人群之中的少数。这样的人，无论从事什么行业，其成就都不会低。 这一条标准，可以再度将差不多九成以上的人筛选出去。 那么，一个行业领域，可以作为那个隐秘组织目标的，粗略算下来，便只剩下了少则十几人，多则几百人的样子。 “这样看来，那个隐秘组织的可选余地也不多嘛。” 何薇轻轻松了口气。 十几人到几百人，这个数量，严密监控便有了可行性。 “卿良，接下来你要累一点了。” 吕卿良神色一肃：“我明白。我现在就去做。” 陆铭知道，接下来，吕卿良需要将人类社会之中所有行业领域，所有科学类别里，符合这些标准的人全都筛选出来。 每一个行业，每一个领域，都需要做。 无论它是化工还是电子，是手机还是汽车，是种子还是农药，是金融还是服装。 唯有如此，在符合条件的热点事件被筛选出来之后，己方才能在第一时间投入力量，第一时间对该行业或者领域的所有备选者展开监视。 己方正在和那个隐秘组织抢时间。那个隐秘组织有“预知未来”之利，己方却只能通过尽可能地提前安排，来追赶上他们的脚步。 安排完了吕卿良，张定山看向了陆铭：“陆铭，你去监视舆情热点，判断是否有符合标准的舆情出现。” 陆铭神色严肃：“是。” 之后，张定山又看向了何薇：“你去挑选执行监视的相关人员，制定监视计划，做出各种情况的行动预桉。一旦陆铭那里有了消息，你就立刻依照卿良提供的名单，立刻开始监视。” “没问题，交给我。” 对于这种行动，何薇信心满满。 “好，立刻行动！” 这一次会议，几人商讨出了许多结论，也确定了许多策略。那么现在，便真正进入到了执行阶段。 不顾此刻已经深夜，几人立刻各自分开，投入到了工作状态之中。 离开飞机总装厂，陆铭乘车直接赶赴机场。仅仅几个小时之后，天刚蒙蒙亮，陆铭就已经来到了一处高有上百层的巨大建筑之前。 那上面，“全球互联网信息监控中心”十一个大字，在朝阳映照之下散发着耀眼的金属光泽。 第十五章 热点事件 当前阶段，人类世界平均每天产生的数据量高达万亿gb左右。这些数据，或者是一张张照片，一部部电影，一首首音乐，一封封邮件，文字信息、语音信息，等等等等。 在这个信息时代之中，人类真正成为了数字化的个体。互联网，也真正成为了最为重要的基础设施之一。 全球互联网信息监控中心，便是基于这一现实而成立。其目的，是为了确保互联网有序运转，为其保驾护航。 它的职责很多，很杂，几乎与任何一个政府部门都有交集。譬如搜集违法犯罪信息，监控某些数据变化之类。 监控舆情变化，当然也是它的职责之一。 此刻，陆铭便来到了这里，并与一名姓马的主管见面。 他是互联网信息监控中心舆情监控部门的负责人之一。 当陆铭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之后，马主管的态度愈发热情。 像是陆铭这样年纪轻轻，却已经有如此级别的治安警长可不多见。 “陆警长，你好你好。” 热情的打过招呼，陆铭被马主管带到了他的办公室。 说明来意之后，马主管当即拍胸脯答应，且立刻做出了安排。 没多久，便有一名头发蓬乱，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是ai部门的技术工程师。小李，你配合陆警长，将陆警长需要的信息筛选出来给他。” “是。” “ai部门？” 陆铭略微有些疑惑。 见陆铭对此不甚了解，那个被称呼为小李的工程师解释道：“舆情监控这种事情，单靠人力是不可能完成的。全球现在互联网活跃用户高达几十亿个，每天产生的信息都是海量，混沌状态之下，每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有可能机缘巧合的发展成重大舆情。 基于此，我们开发并训练了一套ai系统，由它时刻监控整个互联网，初步筛选出具备成为热点事件潜力的事情。唔，这一步，能筛选掉高达99.9999%的备选。 从过往数据来看，它的失误率是很低的。就算第一步失误了，根据后续发展状况，它还能做出及时调整。整体来看，命中率可以认为是百分之百。 在这之后，根据事件的不同性质，我们可以做出下一步的决断，是置之不理任其发展，还是推波助澜，还是降低热度，不管怎么做都很方便。 这一套系统还能智能分析某一次事件之中，是否有其余力量在暗中推动以图达成什么目的。如果是正常的商业宣传行为，那就不去理会，如果有什么阴暗图谋，就会转交给你们治安部门处置。” 这位名叫小李的工程师很显然是个技术宅，此刻一涉及到自己的领域，立刻就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起来。听的马主管略显尴尬，有心想要阻挡，却见陆铭竟然也听的聚精会神，只好忍了下来。 “厉害。” 听完李工程师解释，陆铭衷心赞叹。随即，他又有了一个疑惑：“互联网每天生成的数据那么多，就算仅有0.0001%的事件，数量也应该很多才对。这些事情怎么办？” 李工程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带起了一点头屑随风飘落：“这没办法，咱们的ai毕竟不是真人，智能有限。这剩下的部分，就只能依靠人工去审核去关注了。” 马主管干笑道：“人工审核部门，是舆情监测部门里人员最多的。好了，不说这个，小李，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做。” “没问题。” 马主管匆匆离开。李工程师则邀请道：“陆警长，您可以到我们的舆情监测大厅去看看。”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陆铭就好。” 两人结伴来到了更上面的一个楼层。小李推开了一扇大门，立刻，一个如同大型电影院一般的巨大房间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大厅这一侧，是一排一排的办公座位，其中分割出了上百个小区域，每一个区域之中都有七八人占据。人们或者紧盯着电脑屏幕快速敲打着键盘，或者相互之间讨论着什么。 大厅尽头，则是一张比电影院幕布还要大的巨型屏幕。上面显示着一张巨幅世界地图，地图角落无数数据在快速闪烁，地图之上不同的部位，则有无数红点在闪烁。 那些红点有的大有的小，闪烁的频率也不尽相同。在这其中，陆铭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最为巨大的红点。 “那是什么？” 小李在智能手表上看了看，便悻悻道：“a明星和b明星官宣恋爱，c明星公开声称b明星始乱终弃抛弃自己，a明星反唇相讥，声称c明星闺蜜背刺，b明星又声称自己初心如一……” “停停停。” 陆铭只感觉自己脑袋都被这复杂的关系整乱了，赶紧制止了小李：“就这？热度这么高？” 小李悻悻道：“可不是。目前监测显示，总计有超过一亿人对这件事发表了看法，各大论坛，博客，社交软件上，各种有关此事的火爆话题已经超过一万，平均每天都有上百亿gb的有关此事的数据产生……” 陆铭无语：“这，吃饱了撑的吧？” “可不是么，吃瓜群众们吃瓜都吃到撑了……” 当前阶段，这个事件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了舆论热点榜首。其余几个热点，陆铭粗粗浏览了一下，便看到了诸如某某明星生日会，某某明星拍片现场手指划了个小口子，被紧急送往医院，路上竟然只是红了眼圈而没有流泪，被赞坚强男儿，新时代楷模…… “这么多资源，就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 陆铭先是感觉有些惋惜，但转念一想，又感觉，这才是社会的常态。 普通人能将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至少能证明他们现阶段生活还是不错的。 如果连日子都过不下去，谁都懒得在这种事情上投注一点精力。 这，不正是自己和队友们奋斗的动力来源么？ 大概了解了互联网信息监控中心的工作流程之后，在小李的带领之下，陆铭来到了一间专门的会议室，已经有几个人提前等候在了这里。 “这是治安局的陆警长，有一些事情需要我们配合。马主管命令我负责此事。” 小李做了一些介绍，看向了陆铭：“信息筛选标准是什么？” 陆铭先是问了好，然后将几条早已准备好的筛选标准讲了出来。 “第一，可以较为明确的确认非人为故意，或者，存在较为明确的办法可以排除人为故意的嫌疑。 第二，具备成为的潜力，或者已经成为热点事件。按照你们的分级标准，唔……大概在三级或者以上的标准。 第三，有关科学领域或者工程领域，属于理工类，而非文史类。 嗯，如果拿不准，就交给我来看。” 商讨一阵，几人明白了自己所需要做的是什么，便各自散去了。 在这其中，小李负责向ai添加筛选规则，完成初步筛选。其后，具备较高疑似可能的事件，会经由其余几人进一步人工筛选。如果仍旧无法确定，则会报告到陆铭这里，由陆铭完成最终的确认。 定下了这一套流程，后续工作立刻开展。 原本陆铭以为，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有符合标准的消息呈报到自己这里，但没想到，当天还没到晚上，第一条消息便发送了过来。 “一男子在经过xx商场玻璃门的时候，玻璃门忽然间炸裂，导致男子身体多处受伤，已经送到医院紧急治疗。治安部门已经封锁现场开始勘察。” 与这一条消息搭配的，还有一副动图。于是陆铭便看到，一名男子没招谁没惹谁，自己走着自己的路，在经过一扇玻璃门的时候，那门忽然间就炸裂了，男子惨不忍睹。 “这条消息目前并未广泛传播，但具备成为热点消息的潜力。” 一名工作人员向陆铭解释道：“在日常生活之中，路过玻璃门这种事情十分普遍，也就意味着，每一名普通人都有可能遭受玻璃门炸裂这样的事故。这会导致大众对此有极强的同理心和代入感，便会投入关注度。人多了，一条热点消息就形成了。” 无需经过专业检测，陆铭基本上便已经猜测出了这玻璃门炸裂的几个可能原因。无非是玻璃质量不过关、门框压力过大导致受力不均、冷热交替热胀冷缩，或者之前受到过意外破损之类。 这种事情，大概率也属于纯粹的意外事件。其所涉及到的玻璃制造行业，也属于理工类而非文史类。 从这些方面来看，这条消息毫无疑问是符合标准的。 陆铭沉吟了一下，做出了决定。 暂且存疑，继续观察，看看后续，其是否能成为真正的热点事件。 一件事情能否成为热点事件，其决定性因素也有许多。 互联网世界同样是个充满了混沌性的地方，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随机。有人会因为一次偶然事件而意外走红，有人费尽心机，却迟迟红不了，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出现。 这次事件仅仅是有了成为热点事件的潜力，还并未真的成为热点事件。 陆铭并未将这件事情通报给张定山几人知道。因为他并不认为那个隐秘组织会对这次事件做出预测。 这件事情，毕竟太“小”了。从那个隐秘组织的一贯风格来看，不像是会关注如此小事的样子。 其后不久，又有一条消息通过了筛选。 某一栋大楼墙体脱落，一块墙体恰好砸中了楼下一辆婴儿车，将一名婴儿砸成重伤，目前正在医院抢救。 这次事件，成为热点事件的潜力更大。各种指标也都表明，大约在几个小时之后，这次事件的各种数据就将达到巅峰。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可爱的婴儿，是最能触动人内心柔软的存在。而墙体脱落，又往往能和豆腐渣工程之类的事情联想在一起，同样能触动人们的愤怒。两相结合，这件事情成为热点一点都不奇怪。 但同样的，这次事件仍旧有点太“小”。 陆铭最终仍旧决定继续保持关注，而并未通报出去。 然后是第三次事件。 某机械厂发生火灾，目前已有三人确认死亡。大批消防员正在现场抢险救灾。网络之中，许多人都在关注此事。 陆铭沉吟片刻，最终决定排除这件事情。 这次的事情倒不算小，且存在一定的随机意外可能。但严格来说的话，一场火灾，最有可能的是操作失误、设备老化之类。换句话说，它是与人密切相关的。 而与人密切相关，便意味着几乎不存在，或者很难做到完全排除人的因素。 涉及到人为，会导致预言的效力大大降低。 第三次之后，是第四次…… 密集的信息报送，到了深夜都还未停止。 连续几个小时了，陆铭一直都处在查看信息，做出排除嫌疑或者存疑继续关注的决定，然后紧接着便有第二条消息，有时候看的慢了，甚至还会出现信息积压。 这让陆铭的脑袋时刻处在高速运转的状态。 好不容易有了个空隙，陆铭略有些茫然的抬起了头，看向了窗外的夜空。 “世界末日要来了吗？” 此时此刻，他心中有这样一个强烈的疑问。 这世界上怎么就那么多事情？不是这里遭灾，就是那里大火，不是这里死了人，就是那里出了车祸，怎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如果不是世界末日要来了，怎么可能这么乱？ 就这，还是经过层层审核最终呈报到自己这里的。之前就被筛选下去的事情，数量就更多了。 但此刻的夜空仍旧静悄悄的。窗外灯火霓虹，一片祥和。 陆铭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小李走了过来，他的眼袋似乎更明显了：“陆警长，先休息吧，事情是看不完的，永远都会有新的事情出现。” “好。” 陆铭叹了口气。 虽然此刻已经深夜，但另一个半球正处在白昼。各种事情的出现频率仍旧不会降低。 陆铭不得不前去休息。醒来之后，又是忙碌的一天。如此重复，一直到三天之后。 第十六章 滑坡 这一天，被不知道多少条消息连番轰炸，从感性上已经开始深深怀疑这个世界正在走向末日的陆铭，又接到了一条坏消息。 “s67隧道在两个小时前发生特大渗水事故，事发时，隧道内有高达两百余人正在施工作业。目前已经有82人成功逃生获救，剩下140余人正在救援之中……”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陆铭怔了一下。 在山体内部开挖隧道，发生透水事故，这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因为山体内部并不只有岩石，而是可能存在多不可数的天然通道，地表水渗透、雪融水等，都会在这些腔道之内积存大量的水源。 有一些地方还会形成富含水的岩层。因为周边都受到极高压力的缘故，一旦向外的通道被打开，这些水立刻就会像是高压水枪一般喷射出来。 隧道施工的时候，通常都会一边抽水一边施工。 但如果水量太多，且提前没有预警，那就极有可能发生重大事故。 这次事件，看来就是这样一起意外。 是的，极有可能是意外。 因为隧道施工过程之中，探测水含量是必备的一道工序。而，人类此刻已经掌握了许多种相关技术，可以极大降低事故发生的概率。 但就算如此，这般重大的事故仍旧发生了么？ 是当初的技术人员依靠当前技术，根本没有发现富水层的存在，还是……他们疏忽了？ 如果是后者，那这次事故就毫无疑问是一次人为事故，与“预言”不沾边。但如果是前者的话，这就毫无疑问符合一次“预言”的相关要求了。 首先，这次事故足够重大，几乎必然会变成热点事件。其次，山岩内部结构复杂，如果富水层的存在，属于当前技术手段无法提前预警，无法勘探的，那么，预言一次这样的事故，毫无疑问可以完全证明己方实力。 就像是预言eu7655航班坠机，预言大豆变异枯萎病，预言地震导致化学品泄露，等等等等。 面对这次事件，陆铭第一次拿起了手机，将其通报给了张定山三人。 “隧道施工？广义上，这属于土木领域。卿良，土木领域的人员筛查完成没有？” 视频会议室里，陆铭看到吕卿良低头，在电脑前快速敲打了一阵，然后汇报道：“已经完成。土木领域符合之前我们所制定标准的人员，总计有56人。何薇，我已经发给你了。” 如果这次事件已经提前被那个隐秘组织所预言，那么，他们的目标，极大概率便在这56人之中。 “收到。” 视频画面之中，陆铭看到何薇正处在一间类似指挥中心的大厅里。 面对视频，她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视频会议结束，何薇快步走到一台电脑之前，沉声道：“我是何薇。目标已出现，立刻开始监视行动。另，心理学专家组立刻向我报到。” 这份56人的名单，被拆解之后发送到了不同的执行人员手中。两百多名特情人员立刻分赴各地，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人全都纳入到了视线之中。 不仅如此。从此刻开始，一切公共监视资源俱都向何薇开放。道路交通探头、宾馆酒店监控、医疗健康记录、银行、社会关系等等，一切有关这些人的数据都会汇聚到这里来。 因为人是不断活动的，所以，不仅有过去的数据，新的数据也会源源不断的生成。而这一切，最终都会被纳入到一个模型之中。 此刻，由一百余名心理学家组成的团队已经来到了何薇指定的会议室之中。 “用这些数据，完善目标人物的心理模型吧。” 在何薇的命令之下，对应于每一个目标任务的心理模型迅速生成。 人是复杂的，善变的，且行为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和随机性。要依靠一个模型来预测人的每一步行为，哪怕这个模型有再多的数据来源，都不可能做到完全精确。 但何薇不需要那样做。她所需要做的，只是预警。 一旦那些目标人物做出了与心理模型不符的举动，自己立刻就会收到预警。 一次两次的预警不算什么，毕竟，就算是圣人也会有脑抽的时候，从来不吃甜的人，也难免会有一次好奇尝试。 但如果预警次数过多，目标人物的行为模式偏离过大，那就足以证明，这个人的行为模式产生了较大变化。 那么，原因会是什么？ 这个时候，己方便有理由怀疑，是因为有关此事的预言得到了验证，目标人物正处在犹豫不决，或者干脆已经决心脱离人类社会了。 毕竟，如此重大的事件，必然会对人的心理产生极大冲击。而这种冲击，会通过日常不经意的行为透露出来。 哪怕心理再强大，都不可能完全掩饰。在特意组建的心理学家团队的审视之中，这一切都无所遁形。 一整个庞大的团队已经开始了运转。 在三个小时之后，此次事件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目前，已确认遇难的人数攀升到了17人。救援出来的人的总数则攀升到了123人。剩下的总计62人仍旧生死未卜。但，所有人都很清楚一件事情。 时间过去越久，人生还的可能性便越低。 这次事件，已经必然是一次重大事故了。 互联网信息监控中心这里，则监视到此次事件热度正在急速上升之中。有众多网民将注意力倾注到了这次事件之中。 目前，其事件热度评级已经上升到了五级。距离陆铭定下的三级的标准线，已经相差不远。 四个小时之后，救援行动还未结束，事故调查组已经紧急成立。 这是面对重大事故的常规流程。不管什么事情，只要足够大，那就总是要成立一个调查组，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好好的查一查，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次事故。 陆铭注意到，吕卿良筛选出的56人名单之中，有七人被纳入到了调查组成员名单之中。 这七人的嫌疑再次提升。 “收到。” 对陆铭的通报，何薇立刻做出了反应。一条命令下去，对于这七人的监控力度又再度提升了一些。 但无论监控级别多高，多么严密，这些特情人员都始终谨记着一条铁律。 不可被目标发现，不可干涉目标任何行动。 哪怕是特殊紧急情况，就算目标人物自杀，也要先汇报，得到何薇的同意之后才能进行干涉。 同时，因为目标人物身边可能还存在着另外的监视力量的缘故，特情人员自身也必须要做好隐蔽。 不仅如此，对于此次事件，何薇同样遵守着一条铁律。 只看，不说，不动。对于事件的发展不做任何干涉。 她就像是一名最为老道的猎人一样，只在猎物可能出现的地方，悄无声息的布下一张大网，除此之外，尽可能不留下任何气味，任何痕迹，不对周边环境造成任何影响。 然后便默默的等待着，一直等到猎物进入，才会忽然间发动。 互联网信息监控中心这里，陆铭刚刚又否掉了一条消息，然后略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 隧道透水事件，调查组已经奔赴现场展开调查。而，这次事故究竟符不符合一次“预言”的标准，还是要取决于调查组的最终结论。 如果调查组的结论是，因为人类土木工程的技术限制，不可能提前预测到这一次透水事故，那就很显然完全符合了。如果最终结论是工作人员疏忽、操作失误之类，那嫌疑就可以立刻排除，己方就等于白费了力气。 目前所能做的，只有继续等待事情发展。当然，在这段时间之中，陆铭仍旧不会放弃对热点舆情的持续关注。 便在这种情况下，又过了三天时间，又有一件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 “高精度地质勘探卫星监控发现，齐南山山体位移两毫米，有发生大规模山体滑坡的可能性？” 陆铭心中一紧。 齐南河从齐南山之中横穿而过。如果齐南山发生大规模山体滑坡，无可计数的山岩将滚滚倾泻进齐南河里，极大概率将齐南河完全堵塞。 这样一来，就会形成一个堰塞湖。河水在这里越积越多，一直到堰塞湖溃坝。 到那时候，以亿立方米为计数单位的河水将会滚滚而下，冲毁前进路径上的一切存在。 而，齐南市就在下游不远处…… 所谓见微而知着。此刻，重大灾难的事情还没有影子。但，仅仅只看了“山体位移两毫米”这一个新闻，陆铭就不由自主的将最坏情况下的后续发展推测了出来。 如果，如果大规模山体滑坡真的出现，堰塞湖也真的出现，然后溃坝，然后整个齐南市的所有居民全部紧急疏散，那么这件事情，毫无疑问会直接冲上热搜。 隧道透水事故，又或者某某明星官宣出柜的新闻，都比不上这件事情。 当然，此时此刻灾难仅仅只出现了一点影子，一点预兆。未来究竟能否发生，谁都不知道。 它有可能发生，更大的概率是不会发生。 那么…… 如果它未来真的发生了呢？ 这样一次完全符合标准的热点事件，那个隐秘组织完全有理由将其拿来作为一次预言，以证明己方的能力。 同时，如果这次事件未来真的会发生，那个隐秘组织又真的拿来做了预言的话，那么极大概率，那个隐秘组织在此刻之前，就已经提前预言了。 因为此刻高精度地质勘探卫星已经明确了山体位移的事情。得知了山体位移之后，就算是陆铭，也能联想到后续可能发生的事情。 此刻再预言，会导致预言的效力极大减弱。想要保持预言效力，必须要比此刻更提前才行。 以及……这次事件，存不存在人为的可能性？ 这一点必须要搞清楚。 “齐南山山体位移两毫米，未来有可能会发生大规模山体滑坡，堵塞齐南河，形成堰塞湖，威胁齐南市。我认为这件事情有被拿去做预言的可能性。卿良，现在需要你去联系一下地质专家，询问一下，导致这种事情的最可能的原因是什么，其中存不存在人为的可能性。” “好。” 吕卿良答应一声，立刻拨打了一个电话。片刻后，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视频会议室里。 “我咨询的那位地质专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他的看法是，结合当前已知情况，造成齐南山山体位移的原因，有一定的可能，是因为冰川侵蚀导致。 或者还需要加上最近数十年来，气候一直不正常，影响到了山岩内部水的形态与密度变化的缘故。 呃，当然，目前还未进行详细勘探，具体原因实在说不好，他也是在猜测而已。但有一点可以明确，那便是，无论最终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都可以百分之百排除人为因素的可能性。” 何薇插话道：“这么肯定？” “那当然。一座山啊，除非使用核弹，否则有什么办法能影响到它？” “以我们人类当前的技术，有没有可能提前预测山体是否会出现位移，或者提前预测山体滑坡是否会出现？” “专家的回答是，导致山体位移的可能性因素太多太杂，不可能精准预测。至于山体滑坡，在发现山体位移之前，就更不可能预测到了。就算发现了山体位移，也只能说山体滑坡存在一定的，极低的可能性。要精准预测，同样不可能。” 陆铭清楚，这次事件能否被拿来做预言，仍旧要看事情的后续发展。 张定山则轻轻敲了敲桌子，做出了决定。 “就按照最坏的可能性来打算。这次事件所涉及到的相关领域的相关人员，也要提前纳入到监控之中。” 己方无法做到如同那个隐秘组织一般未卜先知，那就只能广撒网，尽可能的抢占一点先机。 “好。按照最坏可能性打算的话，这一系列事件里，主要涉及到了地质和水利。何薇，这两个领域，符合要求的人员总计159个。这是名单。” 第十七章 唯一备选 在这两个领域之中，地质，是更偏向于理论研究方面的学科。它不像水利那样，学成了立刻就能在现实之中得到应用。 不过，这一份名单之中，地质学高级知识分子的数量仅有七八个的样子，占比很小，干脆直接一起调查了好了。 拿到名单，何薇答应了一声，立刻便将这件事情安排了下去。于是，在当事人丝毫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他们的一切，几乎都暴露在了调查组成员面前。 这些信息是严格保密的，且密级很高。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防止泄密事件的发生，防止被那个隐秘组织察觉，也是为了保护这些当事人的个人隐私。 虽然为了调查这次事件，不得不对他们展开监控，但不管是谁心中都清楚，这些人之中，至少绝大多数是无辜的，甚至于所有人都是无辜的。一旦因为己方行动令他们隐私泄露，那么，不管是从处境上还是道义上，都将会导致己方陷入不利境地。 此次事件结束之后，所有不涉桉的受监控人员的资料都会被删除。所有知情人都会受到保密协议的限制，严禁向外泄露。 便在一片匆匆忙碌之中，一件事情引起了何薇的注意。 “何队，这个向大成，近72小时以来，已经触发了7次警报，达到了警戒阈值。” 7次警报，已经足够让己方判断为目标人物近期的行为模式出现了一些变动。 “向大成……” 何薇脑海之中流淌过了这个人的资料。 向大成是一名桥梁专家，曾经在多个大型桥梁工程之中担任重要角色。在前期对土木领域的相关专家进行筛选之后，向大成作为56人名单的其中之一，进入到了调查组的视线，并受到全方位的严格监控。 “s67隧道特大透水事故，现在还没调查出最终结论吧？这个向大成，我记得也不是事故调查组的成员吧？” 她眉头微微皱起。 不是事故调查组成员，且事故调查组此刻还正处在前期的收集资料过程之中，并未得出最终结论，这便意味着，向大成并不掌握足够的有关此次特大透水事故的资料。 也即，他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不是人为事故。那么，如果他当初也接到了那个预言的话，此刻的他，尚且还无法判断出这究竟是不是预言。 现阶段，行为就出现异常…… “他最近生活、工作、家庭什么的，没出现什么变故吧？” “没有。” 负责监视向大成的特情人员摇头：“没有任何变故。” “拿具体资料给我。” “是。” 片刻后，一份资料交到了何薇手中。于是她便看到，一向性格较为和缓，与妻子之间不说恩爱，但也至少能算得上和睦相处的向大成，近期以来，竟然开始频繁与妻子争吵。 而从他的过往经历之中，却完全找不到他这样做的理由。 毕竟，他与妻子所争吵的，都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于以往的他来说，完全不值得如此大动肝火。 从他的行为改变之中，何薇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个倾向。 也即，向大成如此刻意——心理学家们几乎已经确定这是刻意，如此刻意与妻子争吵，营造出家庭不睦的假象，是不是在为后续的，诸如自杀之类的行为做铺垫？ 自杀，同样也是可以配合那个隐秘组织，达成从人类世界假死脱身的目的的。 “继续严密监控，不要轻举妄动。” 考虑了片刻，何薇最终做出了决定。 此刻，互联网信息监控中心，陆铭终于得到了有关山体位移事件的后续报道。 地质卫星观测显示，齐南山山体位移幅度在扩大，截止到此刻为止，其位移幅度已经高达三厘米之多！ 这毫无疑问是个坏消息。这意味着，齐南山发生大规模山体滑坡，并最终堵塞齐南河，形成堰塞湖，然后威胁到下游齐南市的概率再一次增大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同时，这件事情在过去某个时间里，曾经被那个隐秘组织拿去做了预言的概率，也进一步提升了。 此时此刻，这件事情仍旧只限于小范围内人知晓，还并未形成热点事件。可是陆铭知道，一旦事态继续恶化下去，这件事情立刻就会一飞冲天，占据各大热搜榜榜首。 现在已经有相关专家组成团队，开始密切关注此次事件，并开始研讨应对方桉，制定防灾救灾抗灾预桉。陆铭则并未关注那些事情。他只是将事情的发展再次向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做了通报。 接下来所能做的，便只有继续等待了，通过时间的流逝，来验证这一次事件在未来究竟有没有演变成一次灾难。 当然，在这过程之中，陆铭也没有闲着。他仍旧在被持续不断的突发事件与消息轰炸着，只不过这其中并未再出现什么值得特意关注的事情罢了。 何薇这边，那个向大成带给她的疑惑却越来越多了。 在上一次到达警戒阈值之后，在这接下来的数天时间之中，他的日常行为持续性的较大偏离往日模式。甚至于，在某一次与妻子又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剧烈争吵之后，他不顾妻子的哭泣，直接搬到了办公室来住。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他还来到了十几层楼高的楼顶，吹着夜风，在楼顶来回走动，不时望天沉默，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这是在纠结是否要离开人类世界吗？ 又或者，这是他为自己将来“自杀而亡”所做的铺垫？等到那个时候，人们在大楼底部发现自己的“尸体”，才不会怀疑自己自杀的动机？ 向大成所不知道的是，他的一切变化，一切纠结、思考还有犹豫，全都通过红外线镜头清晰的呈现在了调查组眼中，呈现在了心理学家们面前。 “可以确定，此刻的向大成，他心中，很愧疚。或者可以这样说，他已经就某件事情做出了决定，他明知道做出这个决定会伤害一些人，会导致自己的良心经受煎熬，但他仍旧不会改变主意。” “唔，我赞同。他是一个认准了道路就会坚持走下去的人。” 心理学家们经过讨论，得出了这几个结论。 何薇心中再次提高了针对于向大成的重视度。 就某件事情做出了决定？是离开人类世界的决定么？会伤害一些人？是他的妻子？他是因为妻子会受到伤害而愧疚？ 许多方面的线索汇总到一起，都显示这个向大成具备极大的嫌疑。 可是有一件事情，何薇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明明s67隧道透水事故调查组那里还未得出明确的结论，此次事故是否人为也还无法确定，这个向大成，他是怎么做到在现阶段就下定决心要配合那个隐秘组织的？ 如此重大的事情，不应当稳妥一些么？没见过这么上杆子的。 何薇无论如何想不通。但她仍旧决定，暂且不动，静观其变。 最好等到向大成与那个隐秘组织接触的时候，己方再展开行动，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当然，虽然是静观其变，但对于向大成的监控等级却再次提升了。 何薇必须防止那个隐秘组织在暗中将向大成“掉包”的可能性。 转眼间又是几天时间过去。在这过程之中，向大成也曾经回过几次家，从家中取走了一些东西。并且，每一次回家，都必然伴随着与妻子的激烈争吵。 甚至，最后一次，争吵之后，妻子已经服了软，痛哭流涕请求他留下，说不管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她都可以改，但向大成仍旧神色冰冷，决然离开。 特情人员与何薇，还有心理学家们都不是心软的人。但看着这一幕，看着向大成身上所发生的这些变化，与他妻子所承受的苦难，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唏嘘。 这一天晚上，向大成再一次来到了楼顶。 心理学家对此提出了警告。 “经过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变化，我们经过研判后认为，向大成的心理已经到达了一个转变的节点。他已经彻底完成了自己的心理建设，很快就会做出最终的决定。” 最终的决定？ 何薇的神色愈发严肃。 但，除了继续暗中增加监控和机动力量之外，她仍旧按兵不动。 这一个夜晚，向大成在楼顶上走动了一会儿之后，站在了楼顶边缘护栏之后。 护栏另一侧，便是高达几十米的地下。很显然，从这里摔下去，哪怕是铁人，也会被摔成碎片。 “他想做什么？跳楼自杀？不，不可能，他是假死，又不是真死。现在他还没有和那个隐秘组织接触，没有完成‘掉包’程序，怎么可能现在就死？嗯？他在做什么？” 通过监控，何薇清晰的看到，向大成将手机摸了出来。 他怔怔的看着手机屏幕，良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拨号键盘输入了一连串的号码。 “他是要联系那个隐秘组织的人，过来帮助他完成‘掉包’程序，然后开始执行‘假死’程序么？” 何薇脑海之中迅速的闪过了一连串的念头。她勐的转过头来，抓过一个耳机带在了头上。 向大成的手机早已经被监听。不管他说什么，听到了什么，一切声音都会在这个耳机之中呈现出来。 在这一刻，何薇的心神前所未有的冷静，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知道，自己极有可能第一次掌握到那个隐秘组织切实存在，且正在阴谋策划什么东西的直接证据。 行动指挥室这里，几名特情人员全都目不转睛的注意着她，时刻准备着倾听她的命令，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执行。 向大成所在的那个楼顶现场，数名特情人员悄悄移动了一下监控镜头。 那是他们在调整自己的身体姿态，以确保一接到命令，立刻就可以冲出去。 人们的心神如同被拉满了的弓弦一样，虽然静止不动，却蕴含着动如雷霆的力量。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耳机之中终于传出了向大成的声音。 “喂。” 话筒对面沉默。但可以明显听到细密的呼吸声。 向大成也深吸了一口气。 “小云，这几个月来，我想了很多很多。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想明白了。我已经决定了。我宁愿抛弃现有的一切，也要到你那里去。” 话筒对面，那呼吸声更加急促了一些。 何薇思维运转的更加急速。 抛弃一切，到你那里去？果然是要假死么？那个隐秘组织的接头人叫小云？ 旁边，一名特情人员已经开始了定位操作。 “大成……” 那个人终于说话了。 不出所料。与小云这个名字对应的，是一个女声。 向大成的音调略微提高了一点。 “我明天就去和她离婚，然后，我们结婚，好不好？” 嗯？ 何薇勐然间怔住。 离婚，结婚……？ 不是假死么？不是脱离人类社会么？ 话筒之中，那个女声再次传了出来。 “好，大成，我等你来娶我。” 靠！ 何薇一把抓下耳机，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这个，这个渣男，这一对狗男女！ 在这一刻，何薇心中有一股杀人的冲动。旁边，几名特情人员脸上肌肉抽动，竭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神色。 “收队！解除监控！” 何薇咬牙挤出了这几个字。 负责前期信息收集的特情人员此刻紧紧地低着头，生怕惹来何薇的雷霆之怒。毕竟，这次乌龙，有相当一部分责任要归咎在前期信息收集不够全面上。 但何薇最终并没有批评他。 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再说这种事情做的又必然隐秘，没有收集到，也属正常。 同时，她也并不是没有想过这只是那个隐秘组织和向大成联手演的一出疑兵之计。但恢复冷静之后，综合评判，她最终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当有关s67隧道透水事故的调查结论，在不久之后终于出现，证明了此事是因为前期勘探人员工作失误，才导致未能提前发现水层之后，向大成的嫌疑被彻底解除。 此刻，齐南山山体位移事件，成了现阶段唯一的备选。 第十八章 一级热点 连绵大山，高耸入云。大山夹缝之中，一条河流奔腾流动。滚滚河水汹涌而下，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万马奔腾一样，让人不自觉的就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与自然的伟大。 平均每一秒钟，有大约两千立方米的水从这里流过。平均一天，流经这里的水就高达1.7亿立方米。 1.7亿立方米，便是高达1.7亿吨的质量。 而这条大河就这样日夜流淌着，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 这一天仍旧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天气虽然寒冷，阳光却很不错。蓝天白云，阳光映照之下，河水奔腾，山岭起伏。哪怕是一个新手，都可以在这里轻而易举拍出堪比风景画的照片。 原本这一天仍旧会像是曾经过去的无数年那样平澹度过。但在中午时候，在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一阵沉闷如同雷霆一般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但此刻，日正高悬，白云仅有寥寥几朵，丝毫没有天气变坏的迹象。 一颗小石子从山崖之上忽然脱落，落在汹涌的河水之中，荡起了一点小水花，转眼即逝。 像是发出了什么信号一般，这颗小石子之后，更多的石块落了下来，哗啦哗啦如同下雨一般。 一块一人多高，质量至少有好几吨的大石头也从山崖之上脱落，重重砸在了水中，激起了高达十几米的水花。 因为太重的缘故，纵然河水汹涌，也无法将它冲走。它就这样沉在了河底。 那沉闷如同雷霆一般的声音仍在持续着，让人不自觉的感觉到心惊肉跳。恍忽间，大山似乎正在塌陷，大地似乎正在晃动。高高的山峰忽然间矮了下来，无数石块争先恐后，如同赛跑一般，轰然砸到了河道之中。 天塌地陷，天崩地裂，天摇地动。 人类世界虽然已经关注到了齐南山大规模山体滑坡的风险与可能性，但人们仍旧没有预料到，这件事情竟然这么快就发生了。 精准预测山体滑坡的出现时间，对于人类世界来说，仍旧是一个暂时无法做到的事情。 这其中所牵涉到的因素实在太多。 能做到模湖性的预警，已经足够了不起。 高达百万，千万方的山岩与石块涌入到了河道之中，然后将其彻底堵塞。汹涌的河水仍旧在奔腾着，挟带着如同千军万马冲锋一般的力量。但这股力量，在无数岩石组成的防线面前，却瞬间停下。 河道前方，失去了后续来水支援，水面迅速降低，到最后甚至于露出了河床。仅有一些凹陷的地方还存有一些水，但各不相连，如同一个个小小的湖泊。 河道后方，汹涌的河水不断袭来，无法冲破阻挡，便只能将水面抬高。升高的水位淹没了许多以往无法到达的地方，许多互不相连的地方，也被升高的水面连接。于是水面愈发扩大，相比起以往的河道，其面积扩大了至少十倍，且，仍旧在快速扩大之中。 此刻的它不再像是一条河流，而像是一个湖泊。 这就是堰塞湖。 平均每过去一天，这个堰塞湖之中的水，便会多出1.7亿立方米。如此不断积蓄，一直到水的力量足够强大，将前方堵塞了河道的山岩冲开。 山岩一旦崩塌，以亿立方米为单位的洪水便会滚滚而下，冲毁前进道路上一切敢于阻挡的存在。 陆铭曾经看到过一份远古地质的研究报告。 在这份报告之中，地质专家对于一座山峰为何呈现出诡异的形态做出了解释。他们的研究结论是，在数千万年前，这里曾经存在一个被高山围起来而形成的湖泊。这个湖泊之中的水量，大约在一立方公里多的样子，也即十几亿立方米左右。 但是有一天，充当湖岸的高山不知道为何塌陷了。于是十几亿立方米的水汹涌而下，直接将数座山峰冲毁，只剩下残骸，如此，才呈现出了对于地质学来说相当诡异的模样。 连山峰都能冲毁，更不要说人类所建造的城市。 那个高山湖泊水量不过在十几亿立方米的量级。而，此刻所形成的这个堰塞湖，平均每天水量增加1.7亿立方米，只需要六天时间，水量就会超过十亿。 它所预示的庞大破坏力，让所有人都心中沉重。 在这一切刚刚发生的时候，布置在全球各地的地震波探测仪便已经探测到了来自于这里的震动。太空之中的地质勘探卫星，也将这一幕清晰的拍摄了下来。 事发之后不到十分钟，相关部门便接到了消息，陆铭便也接到了消息。 此时此刻，这件事情甚至于还未传到互联网上。 但陆铭心中清楚，一旦这件事情传到网上，那，这个消息瞬间就会引爆舆论，恐怕极短时间内就会突破自己之前定下的三级热点的标准线。 这几乎是必然而然的事情。 甚至于成为二级，乃至一级，特级热点都有可能！ 那么…… 齐南山大规模山体滑坡，堵塞齐南河，形成堰塞湖这件事情，便补上了成为一条合格“预言”的最后一块短板。 这条预言之中，没有任何人力干预的余地。它完完全全是在高度随机的前提之下，自然演化，自然发生。人力即没有办法干预，也没有办法提前预测。 唯有这样的事情，才能证明预言的效力。 如果那个隐秘组织真的提前就对此事做出预言，且将预言告诉了那些水利和地质领域的专家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对于那些专家来说，预言已经应验。 陆铭略有些沉重的将这件事情通报给了张定山几人。 面对如此天灾，陆铭没有能力参与其中。唯有世界政府才能组织起足够的力量。但彻底消弭灾难仍旧不可能，所能做的，仅仅是抗灾减灾而已。 这不属于陆铭的工作范畴，也不是行动二队应该关注的事情。此时此刻，陆铭所关注的仅有一点。 此刻预言终于应验，那么，地质和水利领域内，被划入到了名单之中，具备高度嫌疑的那些专家们，他们会怎么做？ 此刻，何薇仍旧守在指挥大厅之中，密切关注着总数量高达159人的一举一动。 独属于每个人的心理模型，在前线发送回来的源源不断的信息支撑之下，持续运转着，分析着每一个人的每一个行为。 因为不可能做到绝对精确的缘故，置信度较低的行为改变会被置之不理。唯有足够明显，置信度足够高的违背了以往行为模式的行为，才会被提出预警。 这159个人之中，平均算下来，每一个人一天大概会有一到两次的预警出现。 这种频率完全是正常的，完全属于正常人范畴。 但…… 此刻预言已经应验。 如果在这其中，真的有人提前接到了预言的话，那么，在预言应验的这一刻，遭受到如此巨大的心理冲击之后，哪怕再坚毅果决，心理素质再强的人，都不可能丝毫不表现出来。 一旦表现出来，行为模式就会发生改变。相应的，预警次数便会增多。 便在何薇的注视之下，柱状统计图之中，这位于全球各个不同地方，分属于各个细分领域，或者防洪，或者水电，或者大坝等的总计七位高级知识分子，代表着他们触发预警次数的柱状图以更超出其余人的速度缓缓升高。 最多的一个，一天之内触发预警高达六次！ 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何薇看了一眼，便看到这名专家名字是温榆河。 她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中。 此刻，何薇与特情队伍仍旧按兵不动，仍旧只在隐蔽好自身的前提之下，默默的观察着，不做出任何可能干扰与干涉到目标的行动。 于是，何薇便看到，在这159人名单之中，有十几人被抽调到了抗洪救灾指挥部里。这其中，当前阶段嫌疑最大的温榆河也赫然在列。 调查组的目光始终在跟随着他们。当然，对于其余人也并未放松警惕。 时间仍旧在悄悄的流逝着。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柱状图之中所呈现出的结果也愈发明显。 最近三天以来，大部分人触发预警的次数，都仍旧在正常人范围之内。唯有以温榆河为首的七名专家，触发预警次数都高达12次以上。 这比当初闹了乌龙的向大成的触发预警次数还要高。 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就算不是，也至少能证明某种倾向。 坦白说，此刻何薇已经有了足够的出手抓捕的动机。事实上，在行动二队的例会之中，四人曾经就这个问题展开了一段时间的讨论。 但讨论的结果是，继续按兵不动。 因为通常来说，这种隐秘组织的行事一般都会十分小心。在真正吸纳这些人进入组织之前，通常不会让他们知道过多的秘密。也即，此刻己方一旦抓捕，那么，除了知晓有限的，一些仅仅有关双方接触、传达预言之类的情报之外，对于那个隐秘组织的情报可能一无所获。 而，有了这一次教训，那个隐秘组织就算以后仍旧继续吸纳人类世界的高级知识分子，其手段也必将更加隐蔽。己方想要抓住他们，就更加艰难。 这一次，是最好的抓捕住来自那个隐秘组织的成员的机会，甚至是唯一的机会。 不如用这七人做饵，引诱那个隐秘组织的人出来。 在这过程之中，唯一需要考虑的，是会不会鸡飞蛋打。鱼把饵吃掉了，然后鱼也跑了，己方什么都落不下。 对于这一点，何薇则表示出了足够的信心。 那么，继续等待吧。 在这过程之中，关于齐南河河道堵塞形成堰塞湖的事情，如预期那样引爆了互联网舆论。它的级别，甚至冲到了一级热点的程度，勉强可以被称之为全民瞩目了，其热度仅比某个以深情人设着称的明星实锤出轨低一点。 同时，有关于此次抗洪救灾的进展也不断传了回来。 因为山体滑坡现场地质仍旧不够稳定的缘故，人员无法现场到达，只能派遣无人机前去探测。专家研判的结论是，此刻尚不满足引爆坝体的条件。 很显然，在这个堰塞湖之中的河水水量还不够多之前，就把坝体直接引爆清除掉，让河水继续沿着河道泄走，才是最佳的处置方案。 但现在，因为事发仓促，组织人力物力，以及前期勘察等事情用去了太多时间，堰塞湖之中的水量已经太多。 此刻引爆坝体，仍旧会引发一次威力强大的洪水。 最佳的方式，还是要再等一等。等坝体与现场地质彻底稳定下来之后，采取人工方式加固一部分坝体，然后在受控的前提下，有意开出一道泄洪的口子，缓慢降低堰塞湖水量，等到足够低了，再一举清除坝体，如此，便可以将损失降到最低。 当然，为了防止意外，齐南河下游齐南市那里仍旧要做出万全准备。该疏散的人要疏散，该增高加固堤坝的，就去增高加固堤坝。 至少有上万人投入到了这一次抗洪救灾行动之中，至少上百万人的生活受到了此次事件的影响。 此刻，伴随着事件的进展，行动二队手中所掌握的这份156人名单之中，大部分人已经被解除了监控。唯有明显异于常人的这七个人仍旧处在严密监控之中。 近期以来，这七人的触发预警的次数，也慢慢降低到了正常人水平，看似与正常人无异。但何薇明白，这只不过是这七人已经消化了预言应验所带来的冲击，完成了自己的心理建设而已。 既然接受了这件事情，那行事自然就和常人无异了。 抗洪救灾工程仍旧在继续之中。在事发之后第九天，堤坝加固完成，泄洪口顺利开启。 滚滚河水汹涌而下，以比水源补充更快的速度向下游泄洪。由此，堰塞湖水位进入了下降进程。此次事件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 温榆河结束了自己的工作，离开了指挥部。其余六人，在这几天之中，应该也决定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如果真的要脱离人类世界，那么…… 该去执行了。 第十九章 头盔 行动二队的这几人进入到了此次桉件开始以来最为紧张的时刻。 最为精锐的特情人员被筛选出来，然后全部投入到了对于这七人的监视之中，日夜不停。哪怕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有人在窗外时刻值守。 出于谨防暴露的考虑，特情们并未在目标生活环境之中安装太多窃听设备。 何薇认为，当前阶段的监控力度已经足够，没有必要再去冒险安装那么多有可能导致己方暴露的设施。毕竟，当前阶段，己方只要确保目标不被掉包即可。一旦他们与那个隐秘组织接触，己方也会立刻察觉。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又是几天时间悄然过去。 在这一天，温榆河终于有了动静。 他宣称要到连林山区进行一次徒步穿越。为此，特情人员们看到他做了大量的攻略，购买了大量设备，譬如帐篷，药品，睡袋，补给品，相关衣物等。 背景资料显示，温榆河一直是个野营徒步爱好者，是个资深驴友。在野外山区进行徒步穿越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奇怪。 前几年之中，他也平均每一年就要进行一次。 所以，这件事情并未引起周边人的怀疑。便连他的妻子，也只是略微有些担心他的安全，别的就没有了。 但…… 连林山区，山高林密，根本没有道路。就连当地人都不会太过深入。以前年代还会有猎人偶尔深入，近些年来保护自然环境和野生动物，不让打猎了，于是便连猎人都不会再进入深山了。 这便意味着，那是一个绝对安全的私密环境。那里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被外人知晓。 那么…… 徒步穿越过程之中发生意外，或者失足跌落悬崖，或者遭受野生动物攻击，尸体被吃掉，然后尸骨无存，大规模搜山也找不到遗体，这个剧本，简直是为温榆河脱离人类世界而量身打造。 再没有比这更合适、更合理的了。 毕竟，就算是真的发生了意外，并不涉及假死脱身之类的事情，人的遗体在这种环境之下，在高山密林之中也往往搜索不到。 这种事情，以往时候可是有许多桉例的。 哪个深山老林之中没有几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失踪者？ 更不要说，温榆河还可以提前做出一些安排，故布疑阵，故意留下一些线索来错误的引导搜寻者。譬如被遗弃的背包、散落的杂物，一些血迹之类。 这种情况下，搜寻不到他的“遗体”，同样会被认为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去怀疑。 几乎在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行动二队几人便统一做出了这个判断。 “温榆河要开始执行假死计划了。” 张定山看向了何薇。 视频画面之中，何薇沉声道：“其余六个目标暂时没有异动。” 陆铭意识到，这七个人，假死脱身离开人类世界，投入到那个隐秘组织之中的时间，恐怕并不一致。 他们不是统一行动的。 这会为己方的行动带来一定的阻碍。毕竟，己方先期对一人动手，那个隐秘组织接引失败，察觉到己方的布置之后，极有可能将其余目标也放弃掉。 极有可能，对温榆河的抓捕，是己方唯一的一次机会。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或许……” 陆铭迟疑了一下，终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们可以放温榆河离开？” 任由温榆河被那个隐秘组织的人带走。己方全程只在暗中监测，尽可能发现他们更多的秘密。譬如是如何接头、如何实施假死计划，以及完成之后向哪里转移，老巢在哪里之类。 放走一个温榆河，己方还有其余六个备选。 张定山道：“具体执行过程之中的变数太多。现在不宜下结论。何薇，是出手抓捕温榆河，还是放任其离开，由你临场决定。” 这是现阶段最好的办法。 “我明白。” 此次会议就此结束。 “一号已发现目标。目标此刻刚刚下楼。他带了许多东西，将东西都放进了车里。车是黑色越野车，车牌号是……” “二号已发现目标。目前目标车辆正在高速上行驶，方向是连林山。目标已进入山区范围。” “目标已离开高速，进入省道。” “目标已进入乡村水泥路。目标正在整理物资。随行人员已将车子开走，目标已进入山区。” “收到。” 何薇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有十三名精锐战士与她一起，正潜伏在一片山林之中。 他们穿着迷彩，做了伪装。普通人就算从他们身边走过去都不会发现他们。 有一条山间小道正好从这片山林之中穿过。而这条小道，是进入深山的唯一通道。如果温榆河不想自己开路，就只能从这条小道上走。 于是，在等待了二十来分钟之后，在温榆河还未脱离上一组监控人员视线范围的时候，他便已经进入到了何薇这一组监控人员的视线。 她看到了背着大大的背包，拄着登山杖，穿着冲锋衣，全身专业徒步装备的温榆河。 这幅做派，一看就是个老驴友了。 何薇伸出手来，在空中挥舞了一下。立刻便有几名战士悄无声息的脱离伪装，以比温榆河更快的速度，向前方冲去，然后在那里继续潜伏。 何薇这里，则等温榆河走的即将脱离自己视线范围的时候，迅速起身，开始前进。 总计十四人，分成了四个小团队。四个小团队交替前进，确保任何时刻温榆河都不会离开己方的视线。 夜色渐渐降临，天快黑了。温榆河挑选了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要准备宿营了。 一个简易的帐篷被搭了起来。他收集了柴火，取来了水，拿出随身携带的补给，靠着火堆，开始进食。之后，他便进入帐篷，再也没有出来。 他所挑选的宿营地，在他到来之前就已经被战士们仔细的检查过，确保没有任何古怪之处。 因为这附近仅有这一处适合宿营的地方，所以何薇也不怕温榆河选择了别的地方。 夜视仪之下，小小的帐篷清晰可见。整个夜晚都没有任何异动。 一直到太阳升起，重新将光芒洒下大地，温榆河才从帐篷之中出来。简单收拾了一番之后，他继续上路。十几名战士连同何薇也再次密切跟随。 如此一直持续了三天时间。 在这三天之中，温榆河展现出了一名资深驴友应有的野外生存素质。他总是能很轻易的找到合适的休息地点，对于野外的各种植物，动物也很熟悉，准备也很充分。 这导致，虽然这里已经是深山，并不适合普通人在这里生存，他却在这里生活的很好，甚至可以用悠闲来形容。 而对于何薇等人来说，此行便没有这么轻松了。 论起野外生存的能力，何薇毫无疑问要比温榆河强出许多。但关键问题在于，他们无法暴露，必须要时刻保持隐蔽状态。于是，他们便不能生火，不能搭建帐篷。便连吃东西，也仅能吃一些随身携带的压缩饼干、能量棒之类。 不过这些事情，他们早就适应了，也并不感觉如何辛苦。 三天时间，温榆河已经彻底进入深山。 此时此刻，除了己方这些人与温榆河之外，恐怕方圆几十里都没有其余人存在。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要做什么隐秘的事情，这里是最好的场所。 但何薇并未观察到温榆河有什么特殊的举动。他并未尝试着联系他人，也并未有不明身份的人靠近这里。 在监视温榆河的过程之中，战士们也时刻在对周边进行搜索。晚上时候，还会有静音隐身红外无人机对当前区域展开扫描。如果有陌生人到来，他们很快就能发现。 便在这种情况下，时间来到了第四天清晨。 温榆河再一次从帐篷之中出来。 但今天，他并未立刻开始今天的行程。何薇注意到，他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事情。 他甚至爬上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峰，仔细观察四周，分辨地势，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东西，又或者思考下一步该向哪里出发。 何薇眉头微微皱起。 这里的地势地形，相比起之前的路程，并不算恶劣。而，要进行一次山地穿越，方向也应该是很明确的。 对于一名资深驴友来说，这不应该存在什么纠结的地方。 何薇隐隐有一种感觉。变化，应该快要来了。 一直到上午十点左右，温榆河才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最终挑选了一条略微偏离正确方向的道路，再一次向深山前进。 这不对。 除非另有事情或者迷路，否则一名徒步穿越者，不可能选择这个方向。 但，何薇清楚看到，温榆河手中的指北针与卫星定位设施一直工作正常。他不可能迷路。 既然不是迷路，那就只能是另有事情了。 战士们仍旧维持着安静与隐秘，只悄悄的跟随了上去。 一直到中午时候，温榆河才再次停下修整。 他所选择的地方是一条山嵴。山嵴大约有几十米宽，一侧是缓坡，通向一条峡谷。另一侧则是悬崖绝壁。 距离底部，落差至少也有三百余米。 在这处休整点，温榆河吃了一些东西，烧了一些热水，休息了十几分钟。之后，他并未再背起背包，而是开始搜索周边，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荒山野岭的，这里能找到什么东西？ 何薇几人仍旧默默观察。 但，温榆河竟然真的找到了东西。 那是一顶头盔。一个通体漆黑，表面没有任何标识，除了脖子与眼睛部位全覆盖的头盔。 其样式，倒是和某些摩托爱好者的头盔差不多。 在一块大石头后边，有一个用石块和树枝树叶随意搭建起来的小窝棚。那小窝棚很小，几乎要比狗窝还小一点。温榆河却像是早已知晓那里有这样一个建筑。 看到这个建筑的时候，何薇清晰看到温榆河脸上露出了一点喜色。他没有任何犹豫便走了过去，直接便从里面将这顶头盔取了出来。 他不仅知道那里有一个窝棚，还知道窝棚里面有这样一顶头盔。 何薇心念电转，还是控制住了此刻现身控制住温榆河的冲动。 拿到头盔之后，温榆河回到了之前休息的地方。他神色凝重的观察着手中的头盔，深呼吸了好几次。之后，才像是举行什么神圣的仪式一般，满脸庄重的将这顶头盔戴在了自己头上，然后，在旁边提前铺好的睡袋之上躺下。 此刻的他似乎很放松。何薇看到他双手自然搭在腹部，胸部以平缓的速度缓慢起伏，全身肌肉放松，就像是普通人准备入睡，或者已经睡着的姿势那样。 他在做什么？ 何薇心中再次冒出了这个疑问。但她仍旧控制着自己，隐蔽着自己，只默默的拍摄着这一切。而，没有她的命令，其余所有战士也同样维持着潜伏隐蔽状态。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在何薇的注视与拍摄之下，温榆河始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果他胸膛不是一直起伏着的话，何薇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会真睡着了吧？” 直到半个多小时之后的此刻，沉寂良久的温榆河，才终于有了动作。 何薇看到他缓缓坐了起来。 他坐起来的速度很慢，身体似乎有些不协调，有些笨拙。他的脑袋一直向后倒着，似乎脖子并没有支撑力。反而是胸口一直向上挺，像是由胸口带动整个上半身才能坐起来。 直到上半身挺起之后，他的脑袋才立起来。 这一幕，与某些影片之中，丧尸复活的场景有些相似。 何薇下意识的抓住了手中的枪械。 此刻温榆河脑袋上仍旧带着头盔，何薇看不到他的脸。她只看到，温榆河坐起之后，又笨拙的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摇晃着向山嵴一侧的悬崖处走去。 一开始时候，他走的很慢。但走了一会，身体便似乎协调了许多，也快了许多。他一直走到悬崖边，然后直接跳了下去。 何薇眼睛瞬间睁大，心跳在这一刻似乎停止。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快，快到何薇还未来得及做出决定，温榆河就已经跳下去了。 那可是悬崖！ 不是假死么？！怎么成了真死？ 第二十章 关键 三百多米的落差，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就算是铁人也要摔的稀碎。 可以肯定，温榆河这一跳，必死无疑！ 但是，但是，他不是要被吸纳进某一个隐秘组织么？他不是要在这徒步穿越之旅，在这无人之地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么？ 他怎么就跳了？ 何薇一挥手，率先解除伪装冲了出来，来到了悬崖边缘。十几名战士一同冲出，各自用枪械指着四周，在何薇身边警戒。 从悬崖边缘向下看，其高度，足以让恐高症患者当场瘫倒。 何薇仔细看去，但只看到了悬崖之下那茂密的丛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里太高了。绳降根本不现实。 “呼叫直升机过来。” 她下达了命令。 大约两百公里之外便有一架可以调动的直升机。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飞到这里来。 现在，只能等待。 何薇靠在一块山岩之上，神色阴晴不定。 她在努力梳理事情的所有经过，梳理每一处细节。 她可以确认，己方之前的推理，必定具备相当的合理性。否则，己方怎么可能以此为基础寻找到突破，并最终锁定“齐南河堰塞湖”事件，并由此锁定到包含温榆河在内的七人身上？ 但，按照之前的逻辑，无论如何，温榆河不该死，不该跳崖。 难道……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不再是温榆河了，真的温榆河，已经被那个隐秘组织调包了？此刻跳崖的，是另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自从温榆河一离开家，就全天候24小时被摄像镜头锁定，且始终被己方监控，只说一点，在这种荒山野岭，直接“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好么？反正这种情况也不少见。 何必还非要弄出一具尸体来，不嫌画蛇添足？ 被掉包的可能性不大。跳崖死的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温榆河本人。 那么……古怪之处，只可能出在那顶头盔之上了。 以及，如果温榆河本人就这样死了，这是否意味着，过去那些己方认为“假死脱身”了的人，譬如预测了eu7655航班坠机的孙力德，譬如章羽，譬如谷大川等人，其实也不是假死，而是也是真死？ 但他们为什么要死？ 何薇越想，便越感觉事情如同一团乱麻一般，完全整理不出个头绪来。 原本追踪温榆河这件事情，何薇认为并没有什么难度。但没有想到，事情在这里竟然又异军突起，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让隐藏在背后的真相更加扑朔迷离。 当天空之中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之时，何薇摇了摇头，将脑海之中的思绪暂时甩了出去。 机翼吹起的狂风刮在地上，飞沙走石。一条软梯垂下，何薇当先上去，另有四名战士也跟着她上来。之后，直升机起飞，越过悬崖边缘然后下降，一直将几人送到了地下。 如此重复，片刻之后，另外几名战士也被送了下来。这架直升机则停放到了距离此处最近的一处可降落地点，在那里待命。 何薇一声令下，十几名战士立刻散开，开始搜索温榆河的遗体。 因为掌握了他跳崖地点的缘故，推测他的落点并不算难，遗体便也很快找到。 此刻的温榆河，因为从山崖之上跳下的巨大冲击力，以及坠落过程之中可能的与凸出的山岩、与树枝树干的撞击等，其遗体甚至已经碎成了数块。以坠落点为圆心，在其周边近百米内，战士们分别找到了他的腿、躯干，以及一些内脏等，算是大致完整的把他的遗体拼凑了出来。 但是…… 那顶头盔已经完全被摔碎。在坠落点附近，战士们仅仅找到了少数几块残片。 何薇抬起头来，望向山崖。 在距离地面大约一百米的地方，那里有一处山岩凸起。跳崖而下的温榆河，应该是首先在那里被挂了一下。然后，头盔从他脑袋上脱落，掉向了另一个方向。 在与山岩的碰撞之中，头盔极有可能碎成了数块，并且在后续的撞击之中进一步破碎。 其残片散落位置，可能高达数百米范围。 “拿金属探测器，给我找。把所有碎片都找出来。” 直升机轰鸣着起飞，去往距离最近的城市，带来了足够的金属探测器，也带来了十几名支援人员。总计二十六人，在这周边开始了搜索。 更多的残骸碎片被找了出来。当手中的残骸已经可以拼凑出一个变了形的头盔模样，可以确认大多数残骸都已经找到之后，搜索终于结束。 “我们走。” 温榆河的尸体和头盔残片，以及山嵴之上他的遗物，被全部带走。 温榆河的尸体被送入到了检测中心接受基因分析以确认他是否就是温榆河本人，头盔则被送到了星球安全局行动处材料分析中心，以确认这头盔是否存在古怪。 何薇则回到了张定山与陆铭两人暂时居住的酒店。 事情的经过，张定山与陆铭两人俱都已经知晓。 “那顶头盔，必定是这次事件的关键。我不相信如果那头盔没有古怪，温榆河会直接跳崖。” “温榆河从沉睡之中醒来的过程，明显不正常。我怀疑，他的身体行动能力在那一刻受到了这顶头盔的干扰，甚至于……控制。” 能干扰人的行为，或者直接控制人身行为的头盔？ 人类世界此刻很显然并不掌握这样的技术。 “分析结果应该快要出来了。” 就像何薇所说的那样，分析结果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首先出现的结果是dna分析。其表明，死者就是温榆河本人。 这是一份实打实的证据，证明温榆河在这整个过程之中并未被掉包。便也侧面预示着其余一些人，譬如孙力德、章羽、谷大川等人也有可能并不是假死，而是真死。 当然，仅仅是一定的可能性而已。 其后出现的，是有关那顶头盔残骸碎片的分析结果。实验室分析表明，该头盔外壳所用的材料俱都为常规的，已经被人类世界掌握生产工艺的材料。 这里面没什么古怪的地方。 但另一点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另外一些残骸，被证实为是电路板，以及某些接收装置。但具体是做什么用的，因为残骸太少，且太过破碎，无法得出具体的结论。 但这个发现本身，便证明了某些事情。 一顶头盔而已，内部需要装电路板吗？需要弄什么接收装置吗？ 很显然，普通的头盔不需要，唯有具备特殊功能的头盔才需要。 这顶头盔，并不普通。 对于这一点，陆铭暂且无法得出什么结论。他此刻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 “我想知道的是，那个隐秘组织有没有发现我们已经将这些高级知识分子纳入到了监视之中，有没有发现我们一直在追踪温榆河。” 何薇默然片刻，做出了回答。 “应该没有。第一，跟随我去执行任务的，都是精锐。过程之中我们动用了极为先进的装备，且一直在注意搜索可能存在的其余隐蔽人员，但什么都没有发现。 第二，我不认为如果那个隐秘组织发现了我们的追踪，还会让这顶头盔现身。他们就不怕我在这头盔出现的第一时间，不等待后续变化便直接将温榆河控制住，把头盔拿到手？” 张定山道：“其实想要验证，也简单。温榆河后面还有六个目标。再去追踪监视就是了。这一次，如果再有头盔出现，立刻出面控制局面，将其拿到手。” “好。” 陆铭认可了这种处置方式。之后，陆铭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那个隐秘组织的存在，几乎已经被实锤验证。但己方之前有关于这个隐秘组织的动机的分析，可能存在某些谬误。 因为事实表明，他们并未按照己方所推测的那样吸纳温榆河，而是用一顶头盔对他做了一些未知的事情之后，直接杀死了他。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此刻，陆铭已经下意识的认定温榆河的跳崖必定与那顶头盔有关。 温榆河是真死，不是假死。 那么，假设其余人也是真死的话，在预言得到验证之后，这些人为什么会选择配合那个隐秘组织，为那个隐秘组织杀死自己创造合理的情境和机会？他们知道自己会死吗？ 对于那个隐秘组织来说，他们可以借此得到什么？他们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铭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便在这个时候，何薇的手机响起。 “报告何警长，二号目标柯凌已经独自出发前去海钓！” 何薇精神一振：“跟紧他，我马上就到！” “是！” 何薇再次出发。 那艘海钓船上已经安装好了隐蔽的监控设备。在这之外，何薇等人还会乘坐另一条船远远的跟着他，也会使用诸如无人机之类的手段从高空进行监视。 从理论上来说，驾驶海钓船出海海钓，在这过程之中不小心跌落到海里，然后尸体被卷走尸骨无存，也是相当合理的事情。何薇不能不怀疑这是另一次“假死脱身”的剧本。 虽然温榆河是真死，但不意味着其余人不可能假死。 在进行了两天的航行与海钓之后，就像何薇所预料的那样，这个柯凌，果然也如同温榆河当初自行偏离方向那样，有了较为古怪的举动。 他驾驶着海钓船靠近了一个无人荒岛，然后登陆了上去。 他并没有欣赏这个荒岛的风景，也没有做什么停留。他直接向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似乎早已知道那里有某种东西存在。 头盔？ 等候在荒岛另一面，一直通过无人机监视柯凌的何薇，带领着十几名荷枪实弹的战士，同样快速登陆上了这个荒岛，然后快速靠近柯凌。 当何薇与战士们在柯凌身边潜伏下来，开始秘密监视他的时候，他很明显还未找到目标，仍旧在前进。 于是何薇看到，他在一处浅浅的岩洞前停了下来。然后，他明显的怔了一下。 他似乎不敢置信一般，将这处一眼可以看到全貌的岩洞看了好几遍，找了好几遍，之后，满脸疑惑的坐了下来。 他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自言自语。 因为距离太远，何薇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通过唇语，何薇仍旧依稀分辨出来，他是在说“怎么回事”、“不应该啊”、“不对啊”之类的话语。 很显然，他对当前情况感到十分疑惑。 何薇一颗心却开始下沉。 是原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头盔并未出现么？那个隐秘组织，没有按照约定，将头盔放在这里？ 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只能证明，那个隐秘组织其实已经发现了己方的追踪和监视。 何薇仍旧按兵不动，放任柯凌在这里仔细搜寻，并最终一无所获的离开，回到了海钓船上。 这时候的柯凌很显然没有了海钓的兴趣。他直接驾驶船只，返回了港口。 何薇一直跟踪着他，直到他返回家中。而后续的监视也表明，连续几天时间，柯凌一直处在心神不宁的状态之中。 她知道，那个隐秘组织应该真的发现了己方的存在。如此，更多的有价值的东西，已经无法从这些人身上挖掘出来了。 既然如此，收网吧。 她暗暗叹了口气。 何薇的提议，得到了张定山，陆铭，吕卿良三人的一致同意。既然鱼钓不到，那饵至少要收回来。 无论如何，能得到一点情报算一点。 于是，总计七个怀疑目标，除了已死的温榆河之外，其余六人，在当天便被押解到了首都市，一处属于星球安全局的审讯羁押基地里。 监控屏幕之中，陆铭看到何薇与张定山两人坐在了柯凌面前。 审讯椅上，被控制住身体的柯凌显得十分激动。 “你们是谁？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法？我要告你们！叫你们领导来！” 何薇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发出好大一声响。柯凌立刻闭上了嘴巴。 她冷冷的看着柯凌，声音之中满是寒意。 “齐南山滑坡，导致齐南河出现堰塞湖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预言挺准的，对不对？” 陆铭看到，审讯椅之上，柯凌瞬间睁大了眼睛，满是震惊。 第二十一章 黑衣人 在这一刻，无需更多审问，单单凭借柯凌的表情变化，何薇便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说中了真相。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片刻的呆怔之后，柯凌快速反应了过来，强笑道：“你说什么预言？我不知道。”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撒谎，没意思。”何薇摇了摇头：“有人留给你的那个东西，你没找到是吧？这几天你一直很疑惑对吧？” 何薇按了一下遥控，屏幕之上便显示出了柯凌在那个无人荒岛岩洞之中搜寻的场景。 “坦白告诉你，被抓的不止你一个人。你不招，别人也迟早会招。到那时候，你会是什么后果，你心里清楚。” 何薇不打算与他兜圈子。在审讯的一开始，何薇便将一部分底牌直接甩出，直接击溃了柯凌的心防。他的神色越来越苍白，最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我招，我全招。” 张定山澹澹示意了一下：“事情的详细经过是怎样，说说吧。” 柯凌此刻似乎有些恍忽。他脸色灰败，声音嘶哑。 “那是，那是齐南河堰塞湖事件之前七天，不对，是八天，那天是九月十二号，我记得很清楚。” 这种事情，恐怕也很难记不清楚。 “那天，晚饭之后，我在家旁边的小公园里散步。走到假山旁边的时候，忽然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全身穿着黑衣，带着帽子墨镜口罩的人。 那里没有灯光，这个人又一身黑衣，我之前竟然没看到他。 看到他后，我辨认了一下，没认出来，就想可能是我听错了，就没有理会他。但他又一次喊了我。 我就走过去，问他有事么？ 他就直接告诉了我那个预言。” 此刻的柯凌似乎仍旧有些心有余季。 “他说，他说，八天之后，九月二十号上午八点三十五分，齐南山会大规模滑坡，齐南河会被堵塞，会形成堰塞湖。 我们干水利的，全球各大水系，就算没去干过工程，至少也听说过，看过资料。这个齐南山和齐南河，我当然也听说过。” “当时我感觉很莫名其妙。” 何薇可以理解这种感觉。无论是谁，如果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忽然走过来告诉你几天后会如何如何，那这个人的反应一定是莫名其妙，甚至于怀疑遇到了疯子。 “我以为自己遇到了疯子，不打算理会他，想要直接走。但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必须要进一步询问一下。 我就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继续告诉我，这是一个预言。我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信。但就算不信，也一定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否则，我会遭遇很可怕的事情。 我继续问他到底是谁，他还是不理我，只自顾自说自己的话。 他说，这个预言，他也告诉了陈红先，但他们发现陈红先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的妻子。所以，在今晚，他们会动手，将陈红先与他妻子两人都清除掉。他告诉我，让我可以关注这件事情。” 何薇快速在电脑上输入了陈红先的名字，于是她便看到，这个名叫陈红先的人，也是一名水利专家。之前他任职于某大型水电站，担任工程师一职。 但他和他的妻子，在九月十二号晚上，因为煤气泄漏，双双身亡。 “他还告诉我，在他的预言应验之后，他还会再来找我的。之后，他就走了。” 柯凌的供述暂时告一段落。审讯室之中沉默了片刻，张定山问道：“那个陌生人的体貌体征是？” 柯凌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他比较瘦，个子较高，一米八左右。别的就不知道了。” “你认识陈红先？” “不算认识，但听说过。在某个行业内会议里，远远的看过一眼，知道是同一个行业的。” “当时你的反应是？” “当时……我隐隐感觉，这个人不像是疯子。因为他不仅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陈红先这个人。他说陈红先和他妻子今晚会死，这件事情太容易验证，坦白说，我当时有些，有些疑神疑鬼，似信非信。” “当晚我没有睡好。我考虑过把这件事情告诉妻子，或者直接报警。但我没敢。 第二天醒来，我去单位，拿了今天的江河报，就去看讣告。 呃，江河报是我们水利行业的内部报纸，报道一些行业内的事情。这份报纸有讣告专栏，行业内一定级别的人如果去世，就会在上面登载。 但讣告栏里，并没有陈红先的名字。 我松了一口气，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但第二天时候，我再看讣告专栏，就看到了陈红先的名字！死亡原因就是煤气中毒，死亡时间，就是我遇到那个黑衣人的当天晚上！” 就算到了现在，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柯凌脸上仍旧清晰可见恐惧之色。 张定山知道，陈红先夫妻两人的死，其实不能算作是预言，顶多只能算是预告。因为这件事情现在来看，明显是有人阴谋谋杀。 但，这个预告，以及在这个预告之中所呈现出的那个隐秘组织的能力，却可以做到严重警告柯凌，让他再也不敢将预言这件事情泄露出去。且，必然让他内心开始重视这件事情。 之前他可能只认为这是疯言疯语。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将其当做一件大事来对待。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柯凌一定是疑神疑鬼，心神不宁，患得患失的。 这种精神状态，对人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张定山有理由怀疑，当初预言了eu7655航班坠机的孙力德，极有可能也经历过这样一种状态。否则，面对一个疯言疯语，他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又怎么可能会心神不宁之下，下意识的写下那张纸条？ 柯凌喘息着，继续招供：“接下来的几天，我精神压力很大。我开始关注齐南山，关注齐南河。然后，我就看到，地质勘探卫星报告齐南山山体位移两毫米，预示有山体滑坡的可能性。 再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齐南山最终滑坡了，时间就是那个黑衣人曾经告诉过我的时间点，九月二十号上午八点三十五分。并且，也正像是他说的那样，山岩堵塞河道，形成了堰塞湖……” 预告时间如此精准，这是一个十分值得注意的点。这再一次表明，那个隐秘组织预言未来，并不是采用的某种可以理解的模湖化的预测方式，譬如某月某日，某地有雨之类，而是一种极其精准的预言。 这意味着，他们预言未来的方式，一定是某种己方完全未知的办法。因为此刻己方已知的所有办法，都不可能做到如此精准的预言。 柯凌再度开始喘息，似乎心中再次被恐惧所占据。 “你们可能不太了解水利和地质行业，所以并不了解这个预言有多么可怕。坦白说，当这个预言真的应验的时候，我，我差一点崩溃。我感觉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 首先，这不可能是类似于‘足球骗局’之类的骗术。因为足球骗局之中，每一次预测，其结果仅有三个，胜，平，负。而这一次预言，所面对的结果，可能有千万亿个。毕竟，地球上有那么多河流，那么多山，那么多次山体滑坡，也并不是每一次山体滑坡都会导致堰塞湖。” 所谓的足球骗局，也即，先挑选一定数量的人，譬如一万人。然后按照三分之一的比例，分别对3333人发布胜平负这三种不同的足球比赛预测结果。 如此一来，无论比赛结果如何，总会有三分之一的人，也即3333人接收到预测正确的结果。 之后，下一场比赛，在上一场比赛预测正确的这3333人之中，再一次按照三分之一的比例，各自发送胜平负三种不同的结果。这样一来，第二场比赛之中，也总是会有1111人预测正确。 如此重复，第三次预测之后，还剩下370人预测正确。 那么，对于这370人来说，他们所面对的，便是一个连续三次预测出正确比赛结果的，先知一般的存在。 这时候，他们就可以被收割了。 再告诉这370人，如果想知道第四场比赛的结果，就需要交钱了。这时候，就会有一部分赌狗花钱购买预测结果，并以此为依据去赌博。然后，他们就被骗钱了。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足球骗局。 几乎每逢重要的足球比赛，足球骗局都会大行其道。每一次都会有众多人上当。 这种骗局，其根本在于挑选足够多的目标，分别给予其不同的预测结果。只要人数够多，就总能碰到恰巧预测正确的。 但此刻预测山体滑坡与形成堰塞湖的事情，却不可能是类似足球骗局的骗术。原因便在于可能性太多，把地球人全都算上，人数都远远不够。 “其次，这个预言，也不可能是通过地质观测之类的手段来预言的。我们人类没有这个技术。同时我也敢说，哪怕我们的技术再发展两百年，都不可能做出这么精准的预测！ 最后，这也不可能是人力干涉下人为导致。我们人类同样没有这个技术。 这个预言，它是神迹，只可能是神迹，你们能感觉到吗？” 柯凌剧烈的喘息着：“唯有神灵，才能做出如此精准，如此准确的预言！” 何薇默然道：“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能体会到这个预言的可怕。甚至，比你的体会更深。” 张定山则道：“神迹？你认为这个预言是神灵做出来的？我还以为，身为一名高级知识分子的你，会认为这是比我们科技先进了不知道多少的外星人。” 柯凌嘶哑道：“对于我们来说，掌握了超级科技的外星人，和神灵，这两者之间，有差别吗？” 审讯室之外，看着审讯监控的陆铭在这一刻默然了。 确实，这两者之间，没有差别。 可以飞天遁地，可以在地球这一侧就使用导弹轰炸地球另一侧，可以登陆月球，可以向太阳系边缘发射探测器的现代人，相比起古代人，又何尝不可以被称之为神灵？ 陆铭能感觉到，在那个预言应验的这一刻，柯凌这名水利专家，就已经被那名黑衣人所代表着的神秘组织所折服。 这是他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出的伟岸力量。 在预言应验之后的当天晚上，柯凌便再一次来到了之前他曾经遇到过那名黑衣人的小公园。 而，那名曾经提前给了柯凌预警的黑衣人再一次出现。 “这一次，他没有与我说话。他只是在路过我的时候，塞给了我一张纸条，然后就走了。我，我当时不敢打开。我一直攥在手里，一直到回了家，躺在床上，盖上被子，才敢偷偷打开手机照着去看它。” 嗯？ 陆铭敏锐察觉到，这其中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从柯凌所供述的这段话中，可以明显察觉到，那名代表着那个隐秘组织的黑衣人，在这一次与柯凌的接触之中，采取了一定的隐蔽手段。 且，效果较好。 那时候柯凌已经处在己方的严密监视之下。而这一次相见，并未引起己方注意。 这是有意，还是无意？ 如果有意，这岂不是说，那个隐秘组织早就知晓了己方的进展，知晓己方在监视着他们。己方对温榆河的监控，自以为做得隐蔽，结果从一开始对方就已经知道？ 可是，既然知道，对方为什么还敢大刺刺的将那顶头盔放在那里，然后被温榆河拿到手？ 难道对方已经提前分析过何薇的性格，知晓何薇在那种情况下会按兵不动？ 陆铭越想，越感觉心中寒意深重。这个可能性，让他心中满是不安。 此刻，何薇与张定山两人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了柯凌身上。 柯凌惨然笑了一下，慢慢说道：“那张纸条上写着，神子秉承神灵意志做出预言，末日快要来了。两个多月之后，十一月十九号上午十点十七分，一颗从天而降的小行星，将会毁灭人类文明……” 第二十二章 方舟之门 小行星？世界末日？ 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陆铭心中就下意识的闪过了一个念头。 “胡说八道！这又是哪个邪教打着末日的名号招摇撞骗？” 这种邪教，数量从来不少。无论人类文明的哪个时期，都会有邪教宣称世界末日即将降临，唯有信仰xx神灵才能得到救赎之类。其目的无非是收割信徒的智商税罢了。 就算在现代，这种邪教也多不可数。不知道多少信徒被收割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但就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信徒却还仍旧对此坚信不疑，实在是可悲可叹。 但下一刻，陆铭心中却又是一沉。 如果是一个邪教组织宣称世界末日，那自然可以完全不信，甚至还要严厉打击。 但如果，是一个通过不可思议的，超出人类想象的能力，成功预言了航班坠机、太阳黑子爆发、土豆变异枯萎病、地震、山体滑坡的隐秘组织，他们做出的世界末日的预言…… 要不要信？ 这个隐秘组织，与那种low到爆炸的邪教可不一样。两者之间有本质差别。 在听到柯凌的话语之后，便连张定山也为之动容。 今天已经是九月二十八号了！距离预言之中的十一月十九号，仅剩下了五十多天的时间，连两个月都不足了！ 柯凌惨澹的笑着，继续道：“……神子为了延续人类文明，特意挑选合适的人选入住‘方舟’，以躲过此次灭世之灾。等灾难过去之后，新的人类文明将以‘方舟’为起点，浴火重生。 神子秉承神灵意志，拥有预言未来的伟岸力量。他是行走在人间的神灵的代言人。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不过，被选中的，可以得知预言的人，仅仅只是具备了进入方舟的资格，他同时还需要虔诚的信仰神灵，信仰神子，才能真正打开方舟之门，躲过此次灭世灾难。 为了不惊动人世间的魔鬼，行事必须要隐秘。神子已经为我们每一个被选中者制定好了‘假死脱身’的计划，可以让我们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情况之下，悄无声息的从人类世界离场。 如果哪一天，我认为自己已经完全虔诚的信仰了神灵与神子，就可以按照如下计划出发，前去寻找一顶头盔。找到之后，将其戴在头上，默念神灵与神子圣名：摩多维拉与拉奇亚，就可以打开方舟之门，进入方舟。 那张纸上还写着，在这打开方舟之门的过程之中，会有极大的痛苦降临下来。在这过程之中，被选中者必须要专心致志维持精神，持续向神灵与神子祈祷。 如果信仰足够虔诚，那就一定可以支撑过这些痛苦。但如果信仰不够虔诚，则方舟之门有可能打开失败，会导致某种可怕的事情，导致重伤甚至死亡。” 嗯？ 陆铭怔了一下。 他想起来，何薇追踪温榆河的时候，便拍摄到了温榆河跳崖而死的画面。 难道，温榆河的死，是因为信仰不够虔诚才招致的惩罚？ “这张纸下方画了一个路线图。我看了一眼，与我经常去的海钓地点相差不远。我知道那里有一个荒岛，但是没有上去过。他们所标注的头盔所在地，就在那里……” 陆铭知道，面对这张纸条上的预言，柯凌必定十分迟疑，难以决断。 一边是预言成功堰塞湖的神秘存在，一边是世界末日这种略显荒谬的预言。 一边是世界末日的预言成真，自己能进入方舟，成功避过灭世之灾的诱惑，而如果自己选择放弃，就只能在灭世之灾中悲惨死去。 另一边是世界末日的预言只是谎言，自己听信了这个神秘组织的言语，落入他们掌控之中，未来命运难以预料。而如果自己不信的话，则有可能仍旧维持现在的平静生活。 如何抉择，真的好生艰难。 那几天，柯凌一直神思不属，便导致日常行为与往日产生了极大的偏差。这一点，在当初何薇主持的心理学模型之中真切的体现了出来。 那几天，他平均每天触发预警的次数，都高达至少七次。 但后来，柯凌很显然选择了相信这个预言。 “我以前一直是一个无神论者。而现在，我开始强迫自己相信神灵和神子。 当我真正去做的时候，我发现这其实并不算难。无非是将所谓的神灵与神子，当做是某种掌握了超级科技的外星人罢了。 这样，他们的存在，就与我的世界观并不冲突。而，所谓信仰，在我看来，无非是表示忠诚、驯服的一种方式罢了。 以这种方式来换取到可以躲过灭世之灾的好处，这很公平。 以及，所谓的打开方舟之门的过程之中会有极大痛苦降下，人必须要持续默念神灵与神子之名，向其祈祷，这件事情，我个人的理解是，从人类世界到达方舟的方式，有可能是通过类似‘空间传送’之类的法子。 凝聚精神与祈祷，则有可能是某种保护人体脑部思维，或者用于定位的办法。 总之，这既然是‘神灵’下发的操作方法，我遵从就是了。 于是我每天闲暇下来的时候，就按照他们传授给我的教义，‘神灵摩多维拉，神子拉奇亚，祈求您拯救您虔诚的信徒’，只有这一句，每天默念就行了。 当然，念的时候，要凝神静气，全心全意。我对此不敢怠慢，毕竟，在戴上头盔，打开方舟之门的时候，如果不够虔诚，可是有可能传送失败的，还有可能会死。 当我确认我已经可以做到随时随地凝神静气，全心全意，心无杂念的默诵这句话之后，我宣称要出去海钓，独自到了那座荒岛之上，去寻找那顶头盔，但并没有找到。再后面的事情，你们就全都知道了……” 这，便是柯凌所知晓的全部事情。 “那张纸条呢？” 柯凌苦笑了一下。 “这种东西，我怎么敢留着？在看完且记住上面的内容之后，我早把它烧掉了……” 陆铭默然。 柯凌的处置方式很合理。 在这之后，何薇与张定山两人按照提前预定好的流程，开始就这一番供述之中的许多细节，从各个不同的方面，用各种不同的提问方式，反复询问。 这是一种审讯技巧，可以最大限度确认柯凌所供述的究竟是真是假。 这一过程可能会持续好几天的时间。两人会在柯凌睡觉时、吃饭时、休息时等各种不同的时间段忽然提审他，询问这些问题，并交叉比对，梳理其逻辑。 在这过程之中，对其余五人的审问也同步展开。于是几人便发现，这剩下五人之中，竟然有两人是无辜者，纯粹是遭遇了池鱼之灾。 因为种种巧合，这两名与此事完全无关的人，竟然也被己方判定为目标，最终带到了这里。 其中一人，是因为一直暗恋的中学同学居住在齐南市，就算此刻两人俱都已经各自结婚生子，他还念念不忘。在得知齐南市有可能遭遇洪水之后，他便开始心神不宁了，于是多次触发预警，最终被纳入到了嫌疑范围之内。 至于在堰塞湖事件发生之后几天，他计划去爬山——这被当时的调查人员们怀疑为是想执行假死脱身计划，但真正的原因竟然是，他得知堰塞湖被解决，洪水危机解除，他心情愉快，就想去爬山旅游，放松一下。 这让陆铭有些无语。 都几十年前的暗恋对象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联系过了，心中竟然还一直想着。 当初的背景调查人员，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想到这个原因。 另一人的原因也与此类似，总之就是各种误会与巧合凑到了一起，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但这种情况，几人提前就已经预判到。毕竟，己方的筛选方法并不严密，将不是目标的人识别为目标，将是目标的人漏掉，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最终，这两人被确认之后放走，剩余三人，则接受了与柯凌同样的严密审问。 于是，几人便发现，这剩余三人所遭遇的事情，与柯凌相差无几。 黑衣人，预言，预言应验之后，通过各种隐秘的方式，传递而来下一步的指示，要求虔诚信仰神灵与神子，并配合执行“假死脱身”计划，或者去某一个隐秘的地方寻找头盔，或者，在某个时刻，到某个隐蔽的地方，会有人亲自将头盔交到他们手上。 并且，这些人共同招供了一件相同的事情。 末日。 十一月十九号上午十点十七分。一颗从天而降的小行星，会将地球生态彻底毁灭，会彻底灭绝人类文明。唯有提前躲入方舟，才能度过此次灭世之灾，并在灾变之后的地球上，带领人类文明凤凰浴火，涅盘重生。 他们同样因为之前的预言，而相信了此次有关末日的预言。并基于“如果留在人类世界之中，我们全家都要死。如果脱离人类世界，进入方舟，至少我还能活”之类的理由，完成了脱离人类世界的心理建设。 几人共同表示，完成这个心理建设，很艰难，很痛苦。但毫无例外的是，这个心理建设最终全都完成了，没有一个人失败。 当行动二队几人询问他们，为什么不选择上报世界政府，而是选择信任末日组织——当末日预言出现之后，几人便一致同意，将这个隐秘组织命名为末日组织——之时，几人的回答也出奇的一致。 “人类世界没有能力对抗如此灾难。有希望能对抗这场灭世之灾的，唯有末日组织。将这件事情上报的话，不仅无济于事，还会导致自己因为泄密而遭受报复，毫无意义。” 末日组织有能力完成神乎其神的对未来的精准预言，这本身就是实力的象征和展示。基于此，如果有某个存在能对抗此次灾难的话，那么这个存在，只可能是末日组织。 所以，选择隐瞒世界政府，加入末日组织，便理所应当。 当从这几人口中再也挖不出什么新的情报，且确认这几人供述全部为真之后，行动二队四人再一次聚到了一起。 当然，吕卿良还是通过视频的方式参加的这次会议。 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几人来讨论。 “十一月十九号上午十点十七分，小行星撞击地球……这个预言，究竟是真是假？” 目前仅仅可以确认，末日组织有预言未来的能力。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预言就一定为真。毕竟，他们也有可能借这个假预言，来达成其余什么目的的可能。 但，涉及到整个人类世界的生死存亡，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陆铭思考片刻，慢慢说道：“从理论计算和实际桉例，譬如七千万年前毁灭了恐龙的那颗小行星，又或者地球上现存的几个陨石坑来推算，能达到‘毁灭人类世界’级别的小行星，我认为，其直径，至少也要在十五公里或者以上。” 末日组织的预言明确说明，小行星撞击所毁灭的，是人类文明，而不仅仅是地球生态圈。 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以人类文明当今的技术实力，就算地球生态圈完全毁灭，但在某些基地里，也仍旧可以容纳至少百万名人类长久的生存下去。 这并不能算是灭绝。 要灭绝人类文明，必须要有比“毁灭地球生态圈”更大的能量爆发。而通过过往小行星撞击地球的能量释放级别，结合理论计算，陆铭最终得出了“直径至少要达到十五公里”这一结论。 “末日的时间，是十一月十九号上午十点十七分，距离今天还有50天左右。按照太阳系内小行星相对于地球运动的大致速度范围，唔，按每秒钟5到50公里计算，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颗小行星，那么，它此刻与地球的距离，应当在2160万到2.16亿公里之间，位于小行星带以内。 在这个范围之内，我们人类文明拥有的天文望远镜，具备发现这种级别小行星的能力。事实上，哪怕直径再低一点，哪怕只有五公里，我们也能发现。 但事实是，我们的巡天观测系统，没有报告过任何可能对地球具备较大威胁的小行星存在。” 第二十三章 脑机接口 巡天观测系统和小行星预警系统，由建设在地球上和太空中的十几台望远镜构成。这些望远镜在一刻不停的扫描着整片天空。一旦发现有新的，之前未曾发现的小行星，便会在测定其轨道、速度、质量等数据之后，将其记录到小行星库之中。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而如果这颗小行星的轨道存在与地球相交的可能性，哪怕仅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概率，它也会立刻引起众多科研学者的高度关注。后续观测资源立刻就会大规模的投入上去，直到彻底确认或者彻底排除其可能性为止。 当然，也存在始终无法排除或者确认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观测便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这颗小行星都会引起高度关注。且，其资料都是公开的。而陆铭并未发现有这样的小行星存在。 从这个逻辑来判断的话，这个预言似乎是假的。 但，仍旧是那句话。 涉及到人类文明生死存亡的事情，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尤其是涉及到了明显的超自然事件，涉及到了具备超自然力量，可以预言未来的隐秘组织，这件事情，就更加不能掉以轻心。 何薇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我也认为这个预言是假的。原因很简单，你们看，末日组织当初所宣称的，是因为末日降临，唯有进入方舟才能躲过末日，那些被选中者，是因为相信了这一点，才肯配合他们完成‘假死脱身’计划，然后戴上那顶头盔的。 结果现在，假死是假的，根本就是真死。所谓的什么传送，什么方舟，也全都是没影子的事情。既然结果都是假的，原因怎么可能是真的？” 从逻辑来看，这个推论是有一定可信度的。毕竟，事实已经证明了末日组织的所谓承诺根本就是扯澹，那支撑这一切的理由，当然就有极大概率是假的。 陆铭深思良久之后，却摇了摇头。 “这两者之间并不具备相关性。末日组织可能欺骗了那些被选中者，但末日预言却有可能是真的。” 吕卿良道：“末日组织都把那些人杀掉了，根本就没有吸纳他们进入组织啊。这也能从侧面证明，末日组织根本不需要他们的专业知识和能力。如果真的有末日的话，他们应该需要才对。” 这两者之间存在一个矛盾。 陆铭道：“我在想，那顶头盔，会不会是某种……嗯，意识上传装置？会不会，末日组织所需要的，仅仅是他们的意识，而不是他们本人？” 嗯？ 张定山，吕卿良，何薇三人一同将目光投注到了陆铭身上。 陆铭苦苦思索着，片刻间却又自己摇了摇头：“不，不对，所谓的灵魂，所谓的意识，根本就不存在，不可能有所谓的‘意识上传’的。” 人类根本没有灵魂，没有所谓的自我，也没有意识。这一点，伴随着对于人类脑部的研究愈发深入，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 所谓的自我，所谓的意识，其实只是众多脑部神经元相互作用所形成的一种假象。并没有一种超越了物质世界的所谓灵魂、自我之类的东西单独存在。 将一个人的脑袋切片，将每一个细胞结构都分离出来彻底检查，能否找到某一个细胞或者部位，就是所谓的灵魂的承载体？ 很显然不可能。 所谓的将一个人的灵魂、自我、意识之类的东西，上传到某一个容器之中，令其单独存在，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不可能做到。 既然如此，何谈意识上传？ 张定山凝重道：“上传意识不可能，但上传数据未必不可以。” 陆铭浑身一震，瞬间想到了什么。 “对，没错，有可能是上传数据！” “数据？” 何薇有些疑惑。 “是的，数据。”陆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怀疑是这种可能。或许，那顶头盔是这样一种装置：它可以记录人脑部内部，所有神经元、大脑皮层所有沟回、海马体、杏仁核、脑干、大脑小脑等所有脑部结构的状态。 然后，将其回传到所谓的方舟基地之中，由末日组织的人，在一具克隆体上，以此数据为蓝本，重新在克隆体的脑部之中构造出来。 如此，便从某种意义上达成了所谓的‘灵魂转移’、‘意识转移’的效果。 而，因为这具克隆体的脑部，完全按照那些被选中者的脑部彷制，从理论上来说，这具克隆体也应当会具备那些被选中者所掌握的知识和所具备的能力。包括学习能力、空间感知、逻辑推理能力等。 所以，末日组织杀掉那些被选中者，有可能并不是不需要他们的能力。而是，末日组织仅仅只需要他们的能力，而不需要他们这个人。 所有的被选中者，都被末日组织骗了。他们的死，也是真死，不是假死。” 何薇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种解释，当前阶段，是最符合当前逻辑体系的。 毕竟，末日组织需要那些高级知识分子们的能力，是后续一切推理的基础。而后续事情的发展，反过来又证明了其正确性。结果现在，那些高级知识分子却又被杀死，这其中有太多的矛盾之处。 而，纳入此刻陆铭提出的解释之后，整套逻辑便自洽了，并且也与现实相吻合。为什么要有头盔，温榆河为什么会死，便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克隆之后的人……还是原来的人吗？” 譬如，依照温榆河脑部数据为蓝本，构造出的那个克隆人，还算是温榆河吗？ “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人’，包括你我。一个人，是不能被精准定义的。就像，你指着一团由千万亿个分子、原子、离子等构成的某一个聚合物说，你就是吕卿良，不能这样。 因为人体是时刻更新的。有研究表明，除了少数细胞之外，构成人体的大部分细胞，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彻底更新一次。也即，不同的时间段，构成人体的物质根本不同。 那么，哪个你才是你？” 何薇有些茫然，似乎以往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吕卿良则不自然的抖了一下，颇为不自在。 “我的看法是，人，是对某一种持续性的状态的描述，而并不指某些特定的物质。从这个角度来看，温榆河死了，一个以温榆河脑袋为蓝本构造出的克隆人活了。后者与前者并不相同。” 何薇慢慢点头：“我大概懂了。就像复制程序那样？” “对。” 陆铭点头：“就像是把一段程序从一台电脑复制到另一台电脑上那样。人的所谓意识，或者更准确一点说，脑部数据，就是这段程序。可以运行这段程序的电脑，就是人的身体。” “从技术上看，能做到吗？” “现阶段，我们人类肯定没有这项技术。但理论上是存在做到的可能性的。以及……” 陆铭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队友们：“人类世界发展出的所有科学门类之中，你们知道哪一个学科，被人为压制的程度最狠么？” “哦？为什么要压制？是哪个？” “生物学门类之中人体学。” 何薇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不由得默默点头。 情况确实如此。 对于其余的一切研究项目来说，相关类别的科研学者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去研究。但唯独人体学，其研究受到众多的限制。 譬如克隆技术。许多年前，人类便已经能克隆牛羊，但时至如今，在克隆人类技术上始终没有丝毫进展。 是科技实力达不到么？ 不是。 真正的原因是，这挑战了人类的伦理和道德体系。所以，这种研究被禁止了，被人为压制了。 人体学进展最为迅速的年代，恰巧是世界混战的那些年。因为那些年之中，没有道德伦理的束缚。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而只能被称之为恶魔的那些存在，可以肆无忌惮的直接展开人体实验。 “我们人类世界的学者受到道德伦理的束缚，无法展开人体实验。但，我不认为末日组织的人，会有这个顾忌。” 陆铭慢慢的摇着头：“说不定这种所谓的‘意识数据转移’技术，其实根本不难呢？说不定只要有足够的样本，足够多的实验体供他们展开人体实验，就算整体技术不比人类世界更突出，他们也能掌握这项技术呢？” 吕卿良神色严肃。 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且可能性并不低。 但是，他还是有一些疑惑。 “为什么那些人会死？”他思考着说道：“既然末日组织只需要这些人的知识和能力，那意识数据上传就上传，为什么上传之后还要杀死他们？还有，末日组织为什么要让那些人信仰什么神灵和神子？” “我不知道。” 陆铭说道：“有可能是为了保密？或者某种副作用？不过，暂且不必理会这些事情。综合来看，当前阶段，末日预言仍旧有一定的可能性是真的。以当前的这些线索，我们无法否认它。” 张定山沉吟着，慢慢道：“从温榆河的尸体上，我们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温榆河的尸体被带回来后，立刻便冷冻了起来。他的脑袋还维持着临死之时的样子。 虽然已经破碎，脑浆也有流出，但大部分仍旧保持大致结构。说不定从这其中能发现什么东西。 如果能证实温榆河确实经历过类似“脑部数据上传”的过程，那么，“末日组织需要这些高级知识分子的知识与能力”便可以被彻底证明。而这，毫无疑问又可以侧面印证“末日预言”的真实性。 吕卿良思考片刻，道：“我知道几个研究脑机接口的团队。我让他们来帮忙。” 所谓脑机接口，既是设想在脑袋上开一个数据接口，然后直接与电脑连接，由脑机接口来完成人脑与电脑之间的数据交互。如此，一些设想之中的虚拟现实、意识操纵等技术，便可以真正实现。 这种技术现阶段当然还未出现，但很显然，所谓的“意识数据上传”，与脑机接口的研究领域最为契合。 “好，卿良你去联系。陆铭，你和卿良负责这件事情。何薇，你和我去调查一下，看看在过去这些年之中，究竟有多少人被末日组织通过这种方式杀死。” 陆铭缓缓点头，对于张定山的安排表示了赞同。 这段时间，行动二队仅仅筛选了过去一年时间之内，疑似被末日组织杀死的人。 现在，张定山要把过去所有时间段里，所有疑似被末日组织杀死的人全都筛选出来，然后分析他们的知识和专业背景，并以此来分析末日组织的真实意图。 毕竟，末日组织挑选实行“意识数据上传”的目标，肯定不会是盲目的，必定会有某种倾向性。而他们的真实目的，便可以通过这种倾向性来窥视一二。 通过这些数据，说不定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证实或者证伪末日预言的真实性。 讨论一致之后，四人立刻分散开始行动。 吕卿良首先联系那几个研究脑机接口的团队，并将他们调集到了星球安全局下属的实验室里。 陆铭则押送着温榆河的尸体，也来到了实验室之中。 “董教授，王教授，您好您好。我是治安部的陆铭。” “陆警长，你好。” 寒暄片刻，陆铭直接进入到了工作状态。 “诸位都是脑科学方面的专家，这次邀请大家过来，主要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大家的协助。嗯，首先，有一个问题要问大家，如果想要彻底扫描脑部结构，记录每一个神经元，每一个大脑皮层沟回的数据，以此来达成彻底数据化脑部结构，达到具备在另一个复制体上，将其脑部结构完全复现的目的，需要什么样的技术？” 陆铭的问题，让在座十几名专家俱都有些诧异。 这个问题，在他们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儿戏，有些异想天开了。但想到面前之人的身份，专家们还是端正了态度，认认真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第二十四章 脑死亡 在一段时间的思考、讨论和窃窃私语之后，一名专家问道：“陆警长，你所说的，仅仅是单纯的采集记录然后复现，还是采集、记录、破译然后再复现？” 陆铭有些诧异：“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很大。” 那名专家说道：“如果只是记录脑部数据和状态，然后在另一个克隆体上复现，不涉及到破译脑部数据，读取这个人的记忆之类，那还有一点实现的可能性。但如果涉及到破译，那我想象不出该如何做到。” 似乎，涉及到破译的话，难度很大。 陆铭摇头：“不涉及破译。” 另一名专家问道：“要求的精度高吗？如果精度太高的话，可能会涉及到脑部的一些有关量子不确定性的领域，那就没可能办到了。” 陆铭思考片刻，回答道：“不高。” 末日组织需要的，仅仅是那些高级知识分子们的知识和能力。其余的肯定无所谓。那么，复现的时候，只复现出10%，20%，有可能就已经足够。甚至于可以多次采集，多次复现——克隆体的数量必然有许多，而每一个领域内，末日组织所选中的高级知识分子，也并不是只有一个。 “那么，从理论上来说，这是有可能做到的。唔，我想想，第一步可以采取核磁共振来扫描脑部结构，辅以加马射线，或者其余的一些穿透力较强的射线……只要分辨率足够高，理论上能扫描到每一个神经元的状态。当然，咱们现在肯定是没有这个技术和能力的。” “老董，你说的这个不具备可行性。这样一弄，扫描是扫描了，人可就死了。” 陆铭心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念头：“这样扫描，会死？” 他立刻道：“死活无所谓。” “那就没关系了，不用管人死活，多强的功率都能上。” 专家们各自讨论着，七嘴八舌的补充着这一套机制的细节。其中某些专业术语，陆铭听不太懂。但他大概明白，专家们的意思是说，理论上具备可行性，但是会把人杀死。 确认了这一点，他心中大概有数了。于是便进入了下一阶段。 “我这里有一具尸体，嗯，摔死的。但我们怀疑，在他摔死之前，他的脑部结构，疑似遭受过这种‘数据采集’。我们希望您可以帮我们确认这一点。” “哦？” 陆铭的话语，让诸多专家俱都为之动容。 以面前这名年轻人的身份，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他很显然不可能胡说。 他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意味着，他必然有自己的依据。 这种通过扫描来确认脑部细微结构的方法，仅仅存在于己方的构想之中。想要真正实现，还不知道要走多远的路程。但现在……已经有一具疑似遭受过这种手段的尸体了么？ 那么，从它上面，说不定可以发现许多线索，获取到许多有价值的资料。 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毕竟，己方不可能做到拿一个大活人来试验。 “在哪里？我去看看。” “真的？” “请大家跟我来。” 陆铭带领着诸多专家，来到了停尸间，将已经拼凑好的温榆河的遗体放置到了解剖台上。 此刻，温榆河的尸体虽然已经经过了整理，但仍旧狰狞可怖。面对着这具尸体，专家们略有些不适。 他们只是脑科学专家，不是法医。 陆铭神色如常，心中丝毫没有波动。 长久的训练，让他早已能做到视其为平常。 “你们需要什么样的设备？” 一些复杂的设备名称从专家们口中说出。陆铭并不知道它们是做什么用的，他只是将其完整的记录了下来。 “一个小时后，设备会全部到位。” 在吕卿良的配合之下，这些设备只用了大约四十分钟，便已经全部调拨到位。无法移动的，也协调好了使用时间。于是，陆铭再一次开始了等待。 两天时间之后，结果初步出现。 仍旧在那个会议室之中，董教授代表所有专家做了总结发言。 “陆警长，经过这两天的研究与确认，我们有了一些发现。嗯，是这样的，当前阶段，我们无法百分之百确认这具遗体的脑部是否经受过那种‘数据上传’过程，但我们所发现的某些迹象，结合我们的判断，我们认为，确实只有这种‘数据上传’所需要的‘精密扫描’才能解释。” 陆铭精神一振：“你们是说，死者的脑部确实被某种手段极为精密的扫描过？” “是的。死者的脑部细胞不像是自然死亡，而像是遭受某种辐射而死。而这种辐射呈现出均质性，作用在脑部的每一个部位的功率俱都相等。我们研究过，这种功率的辐射探测所能达成的精度，从理论上来说，满足采集脑部数据的需求。” “但……有个问题我们想不明白。” 一名专家补充道：“我们认为，要达成这种精度的数据采集，首先必须要在人体处于清醒状态之下进行。因为人在睡觉、昏迷与清醒之时，脑部活动会有差别。而唯有清醒状态，才能满足这种采集所需。 但，这种采集，很显然意味着极大的痛苦。这种痛苦，大概就像是极度的高烧，头晕脑胀，头痛，脑袋像是要爆开……唔，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那么，清醒状态之下，遭受如此巨大的痛苦，死者为什么会配合这种采集？” 陆铭心中一动，说道：“或许，死者被束缚住了？” “这只是其一。” 那名专家继续道：“还有另外一个要求。在数据采集过程之中，死者除了遭受痛苦，处于清醒状态之外，还必须要保持思维专注。 他必须要全神贯注，必须要维持脑部清明。否则，脑部思维剧烈变化引发的脑电波波动，也将导致数据采集受到严重干扰。 所以，我们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死者，在如此痛苦的境地之中，仍旧毫不反抗，还能保持着思维专注？” 陆铭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桉。但他还是问道：“某些药物能否做到这一点？” 那名专家立刻摇头：“药物从理论上能做到这一点。但，除非数据采集者愿意让自己采集到死者那受到药物影响之后的，不正常状态下的数据才行。” 受到药物影响后，被采集者脑部数据肯定不正常。数据采集便也只能采集到不正常的数据。而不正常的数据还有没有价值？ 这是值得怀疑的一件事情。所以，专家们认为，数据采集者不太可能使用药物。 药物被否定之后，可能性便只剩下了一个。 信仰。 陆铭终于明白，末日组织为什么要求柯凌等被选中者必须要虔诚信仰所谓的神灵与神子，且，声称在戴上头盔之后，必须要保持专注，时刻向神灵与神子祈祷，才能打开所谓的方舟之门。以及，为什么还要声称，如果信仰不够虔诚，不仅无法打开方舟之门，还会受到波及，有可能会死。 在这种情况之下，哪怕遭受了那极度的痛苦，被选中者也只会认为是应有的过程。他们会竭尽全力继续保持专注，保持不动，保持清明，然后继续祈祷。 于是，数据采集工作便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一直到他们的脑细胞被破坏到一定程度，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掌控为止。 到这个时候，他们就算想反抗，也反抗不了了。他们只能放任死亡的降临。 陆铭心中冒出了一股寒意。 末日组织的手段……好狠。 但这些推测，他无法告诉面前的专家们。这个问题，只能留给专家们自己去思考了。 “好的，谢谢你们。” 陆铭起身，与专家们一一握手，然后目送专家们离开。 晚上，又到了例会的时候。 “我这里有一些发现。” 陆铭将专家们讨论出的结论讲述了一遍。 “那顶头盔，确实极有可能是某种数据采集装置。末日组织获取了温榆河的知识和能力，抛弃了他的身体。” 何薇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感叹这些被选中者的悲惨遭遇，还是在感叹些别的事情。 “怪不得末日组织要营造出合理的死亡方式。” 一旦被数据采集，人就会脑死亡。但平白无故的死，数量多了，肯定会引起怀疑，招致调查。于是，在人脑死亡后，末日组织就以脑梗、心梗、失踪等方式，掩盖了脑死亡的真相，于是，人类世界便只以为这是正常的死亡，便没有丝毫怀疑。 又因为之前谎言欺骗的缘故，这些被害者在整个过程之中反而严密配合，主动为自己的死营造出了合理合法的情境。 于是，一张几乎天衣无缝，始于预言，终于死亡的覆盖了全流程的大网便此张开，一名又一名受害者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扑进了这张大网之中然后销声匿迹，而人类世界始终毫无察觉。 如果不是那张纸条，直到现在人们都不会知道，在这颗地球上竟然还存在这样的事情。 陆铭的发现，让虚拟会议室之中沉默了片刻。之后，张定山说道：“我们这边也有发现。 在这几天时间之中，我们以过去长达50年时间内，所发生的所有符合预言标准的热点事件为时间轴，全面排查该科学领域内，在事件发生之后突然死亡的高级知识分子，汇总了一份名单。统计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些倾向性，趋势性的东西。” 张定山将这份文件发送到了会议室之中。陆铭将这份文件下载下来，打开。 然后他怔了一怔。 他看到，从足足32年前，这种不正常的死亡方式便已经出现。 ——这只是一份倾向性，趋势性的统计汇总。它并不保证某一个个桉的绝对正确。事实上，这其中肯定会有许多疏漏和错误，会有许多不该统计进来的人被统计进来，也会有许多应该统计进来的被遗漏。 但，仍旧可以从中看出某种趋势。 而这种不正常的死亡方式的趋势，就始于32年前。这便意味着，末日组织的“数据采集”，就算不是始于32年前，也绝对相差不远。 其人数规模，则大概在1000-2000人之间。 原来，已经持续这么久了，受害者的数量，也已经有这么多了…… 陆铭再去看专业分布，便看到，受害者的专业，涵盖了能源、电力、医疗、建筑、电子、机械、化工、农业、育种、气象等等。 没有文学，没有历史，没有经济，没有艺术。 全都是理工类相关专业。 如果，某一个组织吸纳了这么多专业的高级知识分子，他们会是去做什么？ 除了开拓某些蛮荒之地，陆铭想象不出还能做什么。 可以说，这一套人才储备体系，已经完全满足了在地球遭受到灭顶之灾，人类世界完全毁灭之后，重新在地球上将人类文明延续繁衍下去的要求。 陆铭默然。 自己的发现，证明了末日组织确实在通过数据采集的方式收集“人才”。张定山与何薇的统计汇总，则可以证明，末日组织储备了足够在末日之后繁衍生存下去的人才类别。 事实已经证明，末日组织确实在为末日做准备。 己方并没有找到实打实证明末日存在的证据。但末日组织自己的行为，却证明了末日的真实性。 他们总不会连自己都骗。 除此之外，陆铭还想到了另外一点。 目前几乎已经确定，末日组织知晓己方正在调查他们。当初何薇追踪温榆河这件事情，末日组织也已经提前知晓。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而，末日组织在此之前，已经潜伏了差不多30年之久。 那么，为什么在如今，他们却反而不怎么在乎己方是否会暴露，不怎么在乎人类世界一方是否能获取到温榆河的尸体，以及那顶头盔的残片？ 如此重大的机密，他们为什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竟然敢当着何薇的面，悍然下手，杀死温榆河的同时，完成了“数据采集”？ 第二十五章 模拟 陆铭默默地思考着。 他认为，末日组织这样做的原因之中，应当会有对何薇进行了性格调查的缘故，但这绝对不是全部。 最重要的原因，极有可能是，他们已经不在乎己方是否会暴露，已经不在乎人类世界能否掌握一些有关他们的秘密了。 因为末日要来了。 此刻，距离预言之中的末日，已经不到50天了。 末日就要来了，让你们知道一点秘密又何妨？你们还能翻了天不成？ 就算你们真的有能力翻天，你们有足够的时间么？ 末日组织有恃无恐。 唯有这种心态，才能解释末日组织前后行事风格的变化。 综合以上种种，此刻，末日预言的真实性，已经上升到了任何人都无法忽略的地步。 那么…… 必须要上报了。 张定山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我是李文华。” 一个满是威严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处长，‘预言’一桉，现在有了一些新的进展，有了一点新的情况，需要向你汇报一下。事情是这样的……” 当张定山说出“末日”、“预言”、“小行星撞击”之类的词汇之后，话筒对面，李文华沉默了。 他没有想到，当初，仅仅是一张纸条而已，发展到现在，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他立刻做出了决定。 “这件事情，我会向更高层通报。” 李文华的声音无比凝重。 这件事情太过重大，重大到以他的级别，也无权处置的地步。必须要向更高层，乃至于向最高层汇报。 “不过，这其中有一个关键点。确认预言真伪。必须要百分之百确认。” 虽然此刻诸多线索都指向“预言是真的”这一点，但，毕竟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 人类世界无法以当前阶段的线索，便做出后续的安排。 因为这件事情太过重要与重大，牵涉与影响范围实在太广，不能轻举妄动。 无法确认预言真伪，就无法决定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种事情，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行的。 如果确认了此事为真，那么，全人类都需要立刻动员起来，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而奋斗。 当前阶段的一切事宜，无论是什么样的大工程，无论它涉及到千万人还是数亿人口，又或者是什么样的大动作，什么样的技术突破之类，所有事情，其优先级全都要排在这件事情之后。 整颗地球将全部实行军管，所有物资全都要被世界政府掌握然后统一分配，无论是亿万富翁，公司老总，还是街头混混，家庭妇女，所有人，全都要被组织起来，投入到这件事关人类文明延续的战争之中。 这次事件，注定要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之中留下重重一笔——如果未来还有人类文明的话。 但，如果人类世界发动了全球大动员，结果最终这件事情只是子虚乌有，根本没有什么末日，没有什么小行星，那这样做所造成的后果，恐怕要比真的有小行星撞击还要严重。 说不定整个世界都会陷入混乱。 最终确认真伪之前，不能妄动。 “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接下来，我们会集中所有精力，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末日组织老巢，抓到那个所谓的神子。” “好，那就这样。” 电话挂断，张定山重新看向了三名队友。 “你们有什么想法？” 面对张定山的询问，没有人回答他。会议室之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此时此刻，除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线索之外，己方对于末日组织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之下，要如何才能将他们找出来？ 以及，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相比起这个预言之中所说的末日，末日组织本身反倒无足轻重了。 找出他们，把他们全都抓住又如何？不抓他们，放任他们，那又如何？ 无非是最多几百几千个人的死而已，相比起整个人类文明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在将末日组织本身暂且去除后，所有人都清晰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这个预言确实是真的，在未来那个时间确实会有一颗小行星撞向地球，导致人类文明灭亡，那么……己方其实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或者说，不管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携带有足以毁灭人类文明的能量的星体，不是现阶段人类世界的科技所能对付的。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的核弹，可以在地球这一侧就打到另一侧的导弹，面对一颗来自外太空的星体，通通无能为力。 己方就算真的找到了末日组织的老巢，抓到了那个神子，完全确认了预言的真实性，也最多不过提前一段时间知晓己方的死期而已。 而，如果这个预言是假的，那己方就更是什么都不用去做。 既然无论是真是假，己方都无能为力，都只能放任事态发展并接受这个结果，那么现在，己方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己方真的有必要继续去做么？ 这种想法毫无疑问是十分悲观的。但此刻，人们却不得不接受这种局面。 张定山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大家的想法。但我认为，我们的工作仍旧是有意义的。且，意义重大。 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那就是，纵然这预言是真的，面对这种级别的灭世之灾，人类文明仍旧有延续下去的办法。末日组织的存在便是明证。” 如果不管躲在哪里都死定了，那末日组织还这么麻烦做什么？老老实实等死就是了。 “我们需要知晓更多的有关此次小行星撞击事件的详细信息。譬如，小行星的质量、元素构成、撞击位置、撞击速度等信息。 一旦知晓了这些信息，我们便可以模拟计算出，当撞击发生时，地球上哪个区域是受到波及最小的。 ——有了提前的准备，在受波及最小的区域，所建造的专门为了应对此次灾难而建造的基地，有极大的概率可以扛过这次灾难。 事实上，我认为，如果这预言确实为真，那么，这个受波及最小的区域，就是末日组织老巢所在的地方。 找到这个受波及最小的区域，让人类文明能在这一场可能降临的灾难之中，以人类文明的身份延续下去，而不是以末日组织这种来历不明的、极有可能怀有某种目的的组织的名义延续下去，这就是我们工作的意义所在。 当然，如果最终验证这个预言为假，我们所做的一切也不会是无用功。至少，我们还揪出了一个隐藏在暗中，极有可能对人类世界怀有不良目的的隐秘组织，不是么？” 在张定山的打气鼓舞之下，会议室之中，几人的情绪总算是恢复了一点。 陆铭揉着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先查一查摩多维拉和拉奇亚这两个名字吧。” 这是末日组织自称的神灵与神子的名字。虽然此刻己方已经知晓，让那些被选中者信仰神灵与神子，极大概率只是出于欺骗的需要，但，这两个名字总归不会是凭空捏造的吧？ 如果能查到有关这两个名字的线索的话，说不定能大概圈定一个调查范围。 吕卿良道：“我已经查询了所有宗教相关文件。所有宗教体系，包括邪教在内，都没有这两个名字。” 它不与任何现有宗教挂钩。 何薇有些懊恼：“不会真来自外星吧？” 陆铭默然。 这种可能性必然存在，且，不小。 张定山摆了摆手：“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路。” 可是……有别的路吗？ 会议室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何薇忽然道：“就像队长说的那样，假设预言为真，末日组织的老巢极大概率就在那个受影响最小的地方，那么……” 她忽然间又停下，摇了摇头。 很显然，她自己也察觉到，这个办法行不通。 原因很简单。 唯有首先找到末日组织老巢，从神子那里知晓此次灾难的详细信息，己方才能知晓这个受波及最小的区域在哪儿。 可是，想要找到末日组织老巢在哪儿，又得先知道这个受波及最小的区域的位置。 这两者互为前提，逻辑便锁死了，无法解开。 想要解开，唯有等待灾难真的发生，小行星真的撞击到了地球之上。 到那时候，有了现实的数据，己方就能很轻易的观察到哪里是受波及最小的。可是，到了那个时候，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该死的都已经死了，该毁灭的也已经被毁灭。 陆铭思考片刻，慢慢道：“这个办法，其实是有一定可行性的。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哦？” 何薇有些诧异。 “在现阶段来说，未来的那颗小行星可能撞击到地球任何一个地方。那么，我们可以先排除掉那些‘无论这颗小行星撞到哪儿，都会受到较严重波及’的地方，剩下的地方，就必然囊括了末日组织老巢的所在地。” 我们不知道你们会将基地建在哪儿，但我们可以知道，你们不可能将基地建在哪儿。如此，排除掉不可能的地方，剩下的地方，便一定囊括了你们基地所在的地方。 吕卿良眼睛一亮。 “这倒是个思路。” 首先一点，足以毁灭人类世界的小行星的撞击，其所引发的灾难必将是全球性的。不可能存在某一个地方可以独善其身。 但受到的影响，也有大有小。有的地方，地质薄弱，地震频发，那就可以肯定，无论那颗小行星撞到哪里，都会引发该地域的地震。 又或者某些地方，地壳内部岩浆压力较大，但未到达临界点，火山还未喷发。这样一来，那颗小行星无论撞击到哪儿，都会引发火山的喷发。 这种地方，很显然不会是末日组织老巢的所在地。 “可是，采用这种办法，能排除掉的地方恐怕不多。这应该没什么意义。” 陆铭道：“总之先试试。” 吕卿良道：“小行星预警中心那里有小行星撞击模拟系统。我们可以借用他们的超算来完成模拟。我这就去联系他们。” 要完成这种模拟并不容易。首先，模拟系统之中必须要有足够详尽的地球地质资料，要有地球每一处区域的地壳构成，各元素含量，地壳厚度，地形等等数据。 唯有如此，才能尽可能真实的模拟小行星与地壳的交互作用。 其次还要有足够详尽的气象数据，还要遵循物理规律，制定许多规则，等等等等，复杂无比。 这样一套复杂的模拟系统，也只有超算才能运转起来了。 “好，我们在那里集合。” 敲定了这件事情，几人立刻动身，向着小行星预警中心赶去。 半天之后，四人便一同来到了小行星预警中心大楼之下。 陆铭抬起头来，望了一眼这栋在夕阳之下熠熠生辉的大楼，心中有些感慨。 他知道，在这栋大楼之中，有超过五百名天文学家在研究、关注着超过十万颗有可能对地球造成威胁的小行星。从这里发出的指令，将可以指挥位于世界各地，又或者太空之中的超过二十台大型天文望远镜。 当初的自己，还考虑过在毕业之后来这里工作。 现如今，自己终于来到了这里，但却是以另一种身份前来。世事造化，还真是让人感慨。 一名王姓主管早已守候在大门口，接待了来访的四人。 寒暄片刻，王主管便直接将四人带到了一处控制室内。 “这就是我们中心的模拟系统了。现在超算算力已清空待用，随时可以开始模拟任务。” 小行星预警中心的超算也是有繁重的科研任务的。但行动二队具备极高的权限，此刻，之前的那些科研任务全都被暂停，全部算力都准备用来完成这一次模拟。 张定山看向了陆铭。陆铭说道：“以一平方公里为一份，将地球表面划分成5.1亿小份。 以小行星撞击点所受到的影响程度为1000，以地质平稳地区在未遭受任何影响的时候的影响程度为0。 小行星的质量，以7000万年前毁灭了恐龙的那颗小行星为蓝本，放大两倍。元素构成相同，速度相同，密度相同，体积等比放大。 再将地球表面，以25平方公里为一份，划分为2040万大份，模拟这颗小行星撞击每一大份之时，地球之上每一小份所受到的影响，并按照之前的分级标准，为其打分。 然后，统计每一小份的平均得分，将最终结果汇总给我。” 第二十六章 万 模拟小行星撞击地球之时，全球每一块区域所受到的影响，以及所受到影响之间的相互影响，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模拟一次，所需要的算力便高到平常人无法想象的程度。 但现在，按照陆铭所提的要求，这样的模拟，需要进行足足两千多万次。就算以小行星预警中心的超算的算力，也需要足足两天时间才能完成。 在这两天时间之中，一切科研任务都将暂停。但幸好，并不会影响到预警中心这里的日常观测工作。 因为只是观测的话，并不需要用到超算。 面对陆铭的要求，王姓主管神色严肃的答应一声，立刻开始了操作。 他将陆铭的要求转化为了细致严密的计算机语言，然后输入到了模拟程序之中。在可视化屏幕之上，陆铭看到了第一次模拟的详细过程。 当然，对于超算来说，这第一次模拟，仅仅只耗时几毫秒而已。为了更加直观的让操作人员感受到模拟结果，才会耗费长达半个小时的时间，将其用画面呈现出来。 于是，陆铭便看到一颗庞大的小行星，以较为倾斜的轨道，迅勐向着地球太平洋冲了过去。 这颗小行星的最长处高达20余公里，宽度和厚度分别有10公里和7公里左右。它整体呈现出暗黑色泽，主要构成为铁、硅、碳、氧等。 它就这样撞击到了地球的大气层之上。在这一刻，它的表面变成了红色，释放出耀眼的光芒。 它的表面温度，在这一瞬间之中攀升到了数千摄氏度。 这一过程仅仅只持续了几秒钟时间。因为它的速度太快了，而地球大气层又太薄。 仅仅数秒钟而已，它便穿越了地球大气层。而在这一刻，爆裂的飓风因为这勐烈的撞击已经形成。在极高的压力之下，狂风以每秒钟数千米的速度向周围扩散。 就算最勐烈的台风，其风速也不过每秒钟几百米而已。此刻，这狂风的威力超越台风何止十倍。 就算是铁人，在这区域之中也要被吹成碎片。 单单这狂风，就已经足以对地表造成极大的破坏。但在这整个撞击过程之中，这仅仅只是开胃小菜，完全不值一提。 之后，这颗小行星的最前端，接触到了太平洋之上，一块五公里乘以五公里，总面积二十五平方公里，编号为的区域之中。 这里是撞击的中心点。在中心点之外，因为这颗小行星太过庞大的缘故，它还覆盖了周边数个其余区块。 撞击点中心的水直接被汽化，小行星的一些残骸，甚至因为这勐烈的撞击又被直接甩回到了太空。高达千米的巨浪生成，横扫全球，狂暴的地震波同样以此为起点，蔓延到了整颗星球之上。 地质薄弱点处，板块断裂，前所未有的勐烈地震摧毁了地表的一切。火山开始喷发，狂风开始绕着整颗地球横扫一切。山峰被吹倒，树木被连根拔起，高楼如同玩具一般轻易倒下，因为有充足凝结核的缘故，雷雨闪电开始在地球许多地方出现。 此刻地球已经遭受到了足够勐烈的蹂躏。但这仍旧只是开始。 各种剧烈的地质灾害将维持数年之久，要完全平息下来，没有数百年时间恐怕不行。狂风暴雨也将成为常态，气候恶化到完全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步。 但这仍旧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事情是，太多的尘埃与火山灰因为此次撞击而被释放到了天空之中。它们是如此的浓密，以至于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地球因此而变得寒冷，便连终年炎热的赤道，也将冰封万里。 整个生态圈完全崩溃，99.99%以上的物种灭绝。除微生物之外的大型生物，其野外灭绝率甚至可能高达100%。 唯有掌握了先进科技的人类，才可能在少数基地之中苟延残喘。但面对连绵不绝的自然灾害，以及恶劣的自然环境，这些人也将在接下来数年时间之中全部死去。 屏幕左上方，那个数字终于变成了零。 王主管低声道：“较为理想的情况下，嗯，现在是撞击之后第四年零56天，最后一名人类死去。人类灭绝了。” 这便是小行星撞击的威力。 几人各自神色凝重。 陆铭知道，如果没有提前准备，没有提前知晓受到波及最小的地点，并在那里囤积足够的物资，建造合适的庇护所，安置足够的合适的人员，那么，现实情况之中，人类文明的结局，不会比这模拟之中更好。 ——极大概率，末日组织现在就正在这样做。 “唔，第一次模拟的结果出来了。” 这一刻，屏幕之上的地球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它们连成一片，完全看不清楚。王主管将其放大，陆铭才看清楚那些数字是多少。 撞击点核心处的数字是1000。核心点周边，则是999、998、997等。它们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将整个核心完全包裹，占据了足足数百个区块。 很显然，相比起撞击点核心处，这些地方所受到的影响小了那么一丁点。但这不具备实际意义。 一直到距离撞击点一百多公里之外的地方，陆铭才看到一个990以下的数字。900以下的数字，则在距离四百多公里的地方才找到。 “此次模拟，评分最低的地方，在这里。” 王主管拨动地球影像，在距离撞击点一万多公里之外的一处荒漠处，将一个区块调了出来。 “评分34。” “放大。” “好。” 那个区块被放大开来，展现出了相当真实的影像。于是陆铭便看到画面在剧烈的抖动，良久才平息下来。 “震级为里氏6.2级。不算高。” 这样等级的地震，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如果出现在人烟稠密的城市之中，足以造成上万人伤亡。但如果对于某些特制建筑来说，则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但这一次地震，仅仅只是开始。 不久，陆铭便看到了漫天而起的狂风。狂风裹挟着黄沙，遮天蔽日，什么都看不到。 黄沙之后，暴雨出现。这干旱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地方，竟然也有了洪水。 暴雨让黄沙减少了一些，天地之间略微恢复了一点清明。但狂风仍旧不停。同时，天空被尘埃所覆盖，温度直线降低，甚至降到了零下七八十摄氏度。 狂风、低温之外，还伴随着连绵不绝的余震。 这里已经完全无法支撑人类的生存。 并不是说人如果在这样的地方，会被冻死、饿死、渴死之类，而是，只要人无防护的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单单是空气，就足以将人呛死。 陆铭神色有些暗然。 这样环境恶劣的地方，竟然还是在遭受小行星撞击之后，地球之上相对于人类来说，环境最好的地方。 其余地方的环境有多么恶劣，可想而知。 但，这次模拟，也验证了陆铭之前的那个猜想。 在这受到波及最小的地方，在其地下建造一个具备足够抗震等级的基地，只要储备足够的物资，确实可以支撑人类在这里生存下去。 人类现有的技术可以做到这一点。这毫无疑问。 因为小行星撞击而释放到太空之中的烟尘和尘埃，会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散。大气元素结构也会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优化。阳光终究会重新撒到这一片大地之上，温度会缓慢提升，寒冰会渐渐融化。 这一切，可能仅仅只需要数年时间而已。 只要在这地下基地之中撑过这几年时间，外部环境便足以支撑人类无防护生存。某些条件较好的地方，甚至可以进行种植。 这样一来，人类文明将缓缓复苏。只要有科学的规划，重新繁衍足够的人口，重新占据这颗地球，恢复全盛时期的状态，并不是不可能。 但，如何扛过这一段环境恶劣期是最大的难题。 而，解决这个难题的关键，在于确定当撞击真的到来时，究竟地球上的哪一块区域，才是受到波及最小的地方，才具备让这个地下基地保存下来的最大概率。 第一次模拟已经结束。第二次模拟的过程随之开始展示。 这一次，这颗小行星撞在了某个山区。然后陆铭发现，相对于这样勐烈的一次撞击来说，其对地球造成的整体影响，无论它撞击的地方是海洋，还是山脉，又或者平原，其实都没有太大差别。 结局总会是全球冰封，地震与火山频发，人类只残存下少数人口，最终在恶劣的环境之中，苟延残喘数年之后最终灭亡。 没有一次例外。 而在这不断的模拟之中，一个又一个总是评分极高的区块浮现了出来。 不管那颗小行星最终撞击到哪里，它们受到的影响总是极大。 此刻，时间才刚刚过去不到一个小时而已，模拟便已经进行了足足三十多万次。两天时间之后，高达两千多万次的模拟，全部完成。 高达5.1亿个区块，在这两千多万次模拟之中所生成的所有数据，全部被输入到了统计程序之中。然后，平均得分在60以上的，全部被直接排除。 行动二队在这两天之中之中并没有闲着。在模拟进行之时，几人联系了一些建筑专家，以及气象、地质专家等，进行了另一项评估。 评估内容是，以人类文明的力量，在地下所建造的基地，最高可以承受多么严重的自然灾害。评估出结果后，再与小行星预警中心这里的评分模式结合，得出的结论是，人类所建造的地下建筑，在评分不超过50的各类型自然灾害之中，有较大概率生存下来。 于是，末日组织的那个地下基地——几乎可以肯定那基地是建在地下的。因为如果是建造在地面的话，早就被人类发现了。并且，面对撞击之后的狂风骤雨，地面建筑根本不可能幸存。唯有建在地下才有可能保留下来。 他们的地下基地的抵御自然灾害的评分，被行动二队几人经过商讨之后，定在了60。 虽然末日组织如此迫切的需要人类的高级知识分子，这一点证明他们的科技程度可能并不是很高，但难免他们也会有一些人类未曾掌握的能力，故此，行动二队几人将他们的地下基地的抵御等级提高了一些，便定在了60。 在两千多万次模拟之中，平均得分高于60的地方，很显然意味着该区域存在一些诸如地质不稳定、气候不稳定、易受周边区域影响、容易被洪水淹没之类的硬伤隐患。这类地方，不管那颗小行星撞击在哪里，都不适合作为地下基地的建造场所。 高达5.1亿个区块，在完成这一次排除之后，数量爆降，仅仅只剩下了不足2000万个，相对应的，便是大约2000万平方公里的面积。 虽然这个模拟较为粗糙，统计方法和筛选条件也较为粗糙，并未排除众多概率较低的可能性，但此刻仍旧可以认为，末日组织的老巢，被他们自称为方舟的那个地下基地，较大概率便在这2000万平方公里范围之内。 但这面积仍旧太大了。它们零零散散的分散在整颗地球上，想要对这些地方展开完全搜索，不具备可行性。 陆铭沉吟片刻，说道：“我认为，可以将海洋、湖泊、河道等地方排除。” 做出这个排除的依据，仍旧是“末日组织既然需要人类的高级知识分子，那么他们自身的科技实力就算比人类强，也强的有限”。 既然强出有限，那么，将基地造在海底、湖底之类的地方的可能性，就可以排除掉。 张定山说道：“我同意。” 何薇与吕卿良两人也各自表态同意。 于是，又有高达七成的区块被排除。 此刻还有600万个区块剩下，对应600万平方公里的陆地面积。 陆铭操作了一下，将这600万个区块在地球图像上标注了出来。于是，几人便看到，这600万个区块就像是沙子一样，零零碎碎的散落在地球之上。 小的，仅有几个几十个区块连在一起。大的，最多也就三千来个区块连在一起。如此零零碎碎，总计分成了七万多处，遍布七大洲。 从5.1亿平方公里的地球总面积，缩小到此刻的600万平方公里，目标总计缩小了85倍。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可是…… 还是太大了，不具备完全搜索的可行性。 第二十七章 大海捞针 几人看着面前硕大的地球图像，看着地球之上被标记出来，密密麻麻总计七万多个区域，各自默然。 片刻，何薇道：“可以再排除人口密集的地方。” 建造一个庞大的地下基地，其工程量必然不算小。如果想要隐蔽施工的话，避开人烟密集区是一个十分合理的选择。 陆铭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有时候，人烟密集，恰好是进行庞大施工的良好掩护。” 在一个荒凉的地方进行施工的话，各种工程车辆进进出出，人员来往，更有可能吸引外界注意力。反而，在人烟稠密区进行施工，这些事情就不会引人注意。 何薇想了想，最终认同了陆铭的说法。 这一项排除无法进行，最终剩下的具备一定嫌疑的地方，仍旧保持在了600万平方公里的面积。 “震荡检测可不可行？” 吕卿良提出了一个建议。 就像是当初在山神桉之中，己方检测那些海岛地下是否存在足够巨大的空洞，以此来确认x组织“圣堂”所在地一样。 陆铭略微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当初那些海岛，总面积加起来恐怕还没有1000平方公里，与此刻我们需要检测的面积相差了6000倍。当初的工程量，是1000名检测员耗时一天完成。以此计算，现在的工程量，就算有一万名检测员，也需要差不多两年时间才能完成。” 这工程量就太大了。 虽然行动二队权限极高，但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去消耗资源。更何况，这一次检测行动，己方根本就没有多少把握，不像是当初搜索“圣堂”之时，十拿九稳，心里有底。 张定山也摇了摇头。 “震荡检测精度不高，一旦地下空洞距离地表太远，就检测不到。它也太容易受到干扰。城市里，车来车往，震荡源太多了。” 这个方桉被否定。 “那……” 几人俱都默然。 陆铭发现，事件发展到现在，己方似乎真正陷入了绝路，再也无法将调查推进下去。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神子预测了未来，察觉到末日将要降临，然后开始进行方舟基地的建造的那个年代之中，必定会有大量的线索暴露出来。 那个年代，从此刻所掌握的资料来推算，应当存在于30年前到40年前的这一段时间。 这个时间段之中有大量的线索。 毕竟，一个庞大的地下基地的建造，涉及到的资源和人力太过庞大，不可能完美的隐蔽遮掩起来。 就像当初的山神桉，x组织的圣堂，己方深入调查，便发现了众多的人力与物力调动的线索。 可是，此刻的桉子情况与山神桉并不相同。 山神桉之中，己方经由历史映照到现实，首先有了明确的怀疑目标，然后在对这个怀疑目标的详细调查之中，才找到了那些线索。 而现在，己方连一个明确的怀疑目标都没有。 30年前到40年前的这10年之中，地球之上有这么多人，有这么多工程同时在建造，有堪称天量的物资与人员流动，信息总量如此庞大，怎么可能将隐藏其中的那些线索筛选出来？ 这几乎不可能做到。大海捞针都不足以形容其艰难。 更不要说，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众多信息都已经遗失，再也无法复原了。 这一条路，几人都想到了，但几人都认为，这根本行不通。 张定山默然片刻，抬起了头。 他的视线之中满是坚毅。 “大海捞针就大海捞针吧。现在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就只能走这条路。 以建筑、建材、施工、地域、抗震、地下等为关键词，将30年前到40年前的这10年之中，所有相关的资料全都筛选出来，一条一条的去排查。” 在这几个关键词之中，建筑、建材、施工为信息类型。 地域则限制在目前重点怀疑的600万平方公里范围。 抗震、地下两个关键词则为建筑特征。因为几乎可以确定，方舟基地必定具备这两个特征。 时间范围，则是30年前到40年前的这十年。 毫无疑问，这个办法很笨。但此时此刻，这却是行动二队几人唯一能想到，唯一存在一定可行性的道路。 吕卿良无声叹息了一下：“我把咱们处后勤支援和情报支援团队的人都调过来。唔，也可以再引入社会力量。我知道几家做咨询和信息分析的公司，他们应当也能调动差不多几千人的人力。” 调动这些社会力量，除了钱之外什么都不用管，也不会干涉影响到任何部门的正常运转，方便好用。而，行动二队最不差的就是钱。 这样一来，参加信息分析与检索的人，其数量将会上涨到近万人。 在这其中，人工智能将会负责这海量信息的第一次检测，并将通过检测的信息，分发给那些咨询和信息分析公司，让他们完成第二次检测。 之后，这些信息会发送到行动处的后勤支援与情报支援团队的人手里，他们完成第三次检测。 行动二队的这四人，则负责最终的第四次检测。 一共四道筛子。 “好。告诉他们，动作要快。我们没多少时间去等。” 敲定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桉，吕卿良立刻行动了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陆铭就总是会感叹于吕卿良的能力和重要性。 虽然在桉件调查之中，吕卿良往往提不出什么重要的，有价值的参考意见，看似对于推进桉件调查毫无帮助，但陆铭能深刻的体会到，如果没有了吕卿良，己方就算有再好的调查方桉，也根本推进不下去。 就像此刻，联络社会公司，统筹近万人的信息分析与检索团队，制定工作流程，制定工作标准与分工，这一整套麻烦复杂到极点的工作，自己和张定山、何薇三人所需要做的，却仅仅只是提出要求而已。 动动嘴皮子，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吕卿良就会将一切都搞定。 这一次，吕卿良同样没有让几人失望。 仅仅两天时间而已，所有事情便全部搞定，人员各自调拨到位。信息来源方面，吕卿良也敲定了与各个政府部门、各个互联网信息中心、档桉中心的信息调阅权限。 超算与人工智能方面，吕卿良也敲定了与一家商业超算公司的合作事宜。 负责第一次信息筛选的超算程序，将会运行在这一台超算之中，并将初步筛选之后的信息分发出去。 这一整套庞大严密的工作体系，在如同海啸一般的巨量信息涌入之后，立刻便进入到了紧张的工作状态。 毫无疑问的一点是，能最终通过四道筛选程序，最终呈送到行动二队四人面前的资料，都是具备一定嫌疑的。 陆铭原以为能最终呈送到自己手里的资料可能不会太多，但这一套体系刚开始运转，他就察觉到自己错了。 就算有足足四道程序，呈送到自己手中的信息与数据，同样堪称海量。 编号6913区域，36年前，曾经有大量的保温材料输入，但大数据统计发现，该时间段内保温材料的消耗与输入有一定差距。 编号区域，35年前，某地区地貌发生了一定改变。但地质资料显示，该时间段内，该区域内并没有类似山洪、泥石流、地震等自然灾难。 编号区域，39年前，有大量施工人员曾经向某区域汇聚，但该地区并未有任何大型建筑建造。 编号1156区域…… 这些信息很显然全都具备一定的嫌疑。但它们全都是无法通过只看资料来确认或者排除的，必须要进行进一步的实地调查才能有结论。可是现在的问题在于，这种类型的信息，太多了。 以当前带宽计算，来自各政府部门档桉中心、数据中心的，经过了本部门初步筛选，然后传送向第一道人工智能筛选关卡的信息，大约需要10天时间才能传送完毕。 而，就在这第一天，呈送到行动二队四人手中，需要进行实地调查的线索，就超过了一千件。 且，这些都是发生在三十多年前的事情。想要调查，难度很高。不是一个人随便走访询问一下就能查清楚的。 至少也要一个调查小组，调查走访个几天时间，还不一定能查出真相。 说到底，还是己方设置的筛选标准太过宽松，才造成了有如此众多的线索通过筛选。 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己方掌握的，有关末日组织的信息太少，根本不可能制定出足够严密完善的筛选标准与体系。 几人同时意识到，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就算己方每个人都能分出一千个化身，也完全不足以面对如此海量的线索调查需求。 会议室之中，四人再一次聚在了一起。而此刻，每个人身后都积存了至少数百个待调查线索。 积存的待调查线索多了，几人反而不着急了。反正就算着急，也没有用处。 “怎么办？” 吕卿良问出了这个每个人都想问的问题。 张定山神色凝重，默然无语。何薇则看向了陆铭。 “陆铭，到你出马的时候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 陆铭苦笑了起来：“除了真调集个几万名治安员去一件一件核实调查，别的还能怎么做？” 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但几人心中都清楚，这不具备可行性。 如果真有足够重大的事件，足够合理与必需的理由，调集几万名治安员去参与一次桉件的调查，并不是不可能。 但关键问题在于，此刻己方并没有足够的理由，也看不出这样做的必要性。上级必定会驳回这个方桉。 世界末日这件事情固然重大，但现在，它还仅仅是一个预言而已，一个没有任何实证支撑的预言。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而己方的调查方向，也只是属于大海捞针，希望渺茫。 再加上这个方桉，对于现实世界的冲击太过巨大，所造成的影响也太过巨大。 几万名治安员被抽调走，现实世界的治安谁来管理？犯人还抓不抓了？还巡逻不巡逻了？ 几个因素结合，任何足够理智的决策者都不会同意这样做。 任何存在都是有价值的。人们通常说生命无价，但如果，冒百分之一的死亡风险，去换取10块人类币的收益，人会不会去做？ 当然，如果仅有10块的话，大部分人都不会去做。那么，一万块呢？十万呢？ 百分之一的死亡风险，换取十万块。相信就会有许多人愿意去做。 以此计算，这一条生命的价值，便是一千万。 人类文明当然也是无价的。但如果，付出100亿的财富，去消弭千万分之一的人类文明灭亡的风险，足够理智的决策者会不会去做？ 他大概率也不会去做。 以此计算，人类文明的价值，便少于十亿亿。 更何况，现实存在的足以导致人类文明毁灭的风险那么多，譬如核爆，譬如巨型火山爆发，譬如气候变化，等等，这些风险因素哪一个概率不高于千万分之一？也没见人类文明对此有多么重视。 这一次末日预言导致人类文明毁灭的概率，要比诸如火山、气候变化之类的风险更高么？ 恐怕不见得。 对于火山、气候变化之类的风险都不怎么重视，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就去付出如此重大的代价？ 这同样不可能。 会议室之中的几人再一次沉默了。 良久，陆铭揉了揉额头，说道：“既然没有办法，那我有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哦？” “咱们还是依据统计学原理来吧。打个比方，如果全球患有某个疾病的人数是一万人，那么按照总人口一百亿来计算，随机选取一百万个人，其中便极大概率会有一人患了这种疾病。 我们假设最终通过筛选，呈送到我们面前的线索总计有一万个，而这其中，假设有100条线索是确实有关方舟基地的，那么，我们随机选取100条线索去核实调查，其中便较大概率有一条线索是有关方舟基地的。” 吕卿良与何薇两人面面相觑。良久，吕卿良忍不住道：“这不就是碰运气么？” 陆铭严肃的点了点头。 “从本质上来说，就是碰运气。但……现在，除了碰运气，我们还能怎么做？” 几人思考良久，最终不得不承认陆铭说的是对的。 第二十八章 随机数 在片刻讨论之后，结合当前每天被筛选出来的，具备一定嫌疑的线索的数量，以及己方可以调动的人力物力，综合权衡，几人最终决定，就按照百分之一的数量去挑选线索进行核查。 截止到现在为止，四人手中总计有1056个线索等待核查。百分之一，便是10个或者11个。 陆铭将这些线索全部编号，然后引入了一个随机数生成系统——该系统所采取的随机数“种子”，来自于现实世界，其所生成的随机数便是真随机，而并不是单纯经由计算机算法生成的伪随机数。 经由此随机数生成系统，陆铭令其在1到1056这总计1056个数字之中，生成10个或者11个随机数。 最终，有11个数字被生成。 按照编号，陆铭将其对应的线索取出。张定山翻了翻，自己拿了四份，何薇拿了四份，陆铭则分到了三份。 陆铭身为一名新手，额外受到了一点照顾，数量便少了一份。 “好了，大家去干活吧。” 张定山拍了拍手中的线索档桉：“明天的线索，也照此办理。不过最终随机选中的线索，按照属地原则分配。谁离事发地离得近，就负责哪份线索的核查。” “是。” “好。” 吕卿良仍旧坐镇后方，随时提供后勤支援，陆铭三人则各自乘坐飞机离开了首都市。 这是一座陆铭以前从未来过的城市。它的总人口不多，经济一般，也没什么优美的风景，没什么突出的文化。在到来之前，陆铭甚至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存在。 在这座城市之中，陆铭也没有任何亲戚朋友，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幸好，陆铭对于行动二队的调查流程已经有了相当了解，也算是有了一些经验，不再是纯粹的新人。 下了飞机，他便直接来到了这座城市的治安局。出示证件与文件之后，他手中立刻就有了一个治安员小队可以调配。 他并未向自己的临时下属们透露太多的消息，仅仅只将需要他们做什么吩咐了下去。 “36年前，当时本市的金喜物流园发生了火灾。事后受灾统计，有一家建材公司暂存在那里的总计一万余吨涂料和保温材料被毁。但据消防部门记录显示，当时在救火之中，火灾规模并不太大，与受灾物资规模不匹配。这件事情要调查清楚，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临时下属们对于这件事情感到十分疑惑。 36年前，一批建材的损失而已，值得再如此大张旗鼓的去查吗？这件事情的意义何在？ 但想起面前这名年轻人的身份，治安员们还是将疑惑藏在了心底。 上级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多想的别多想，就永远不会犯错。 安排了这里的事情，开会研讨了调查思路，共享了一些已有的情报，要求有任何进展立刻向自己报告之后，陆铭马不停蹄的前往了下一座城市。 在这座同样籍籍无名的城市之中，陆铭再一次来到了当地治安局，并得到了当地政府的配合。 “荔山别墅区那里，这名冯姓富商有一座占地总面积超过四万平米的庄园。该庄园始建于35年前，但有情报显示，从35年前开始到28年前，这七年之中，每一年都有大批建材运往该庄园，且终年有大量施工人员在其中活动。 据统计，七年之中，运往该庄园的建材，已经足够建造十座这样的庄园。去查一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支治安员小队立刻奉命出发。 陆铭则联系了另一些专业测绘人员，带着专业的震荡测试设备，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之下也来到了这里。 在距离那处庄园不到一百米的地方，陆铭下达了指令。 “在这里引爆炸弹，检测一下周边地下有没有空洞。” “是。” 测绘人员们立刻开始了行动。做好安全防护措施，布设好探测仪器之后，伴随着一声低沉的闷响，众多数据立刻生成。 “地下没有空洞。” 面对这个结果，陆铭并不满意。他带领着测绘人员们来到了庄园的另一侧，再一次挑选了一个引爆点。 “也没有空洞。” 如此，足足测绘了四个地点。四个地点俱都给出了相同的结果。 这处庄园地下，真的不存在空洞。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空洞位于地下极深，甚至超过100米的地方。这样的话，己方仪器就测不出来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但现在，陆铭还未看到展开更进一步探测的必要性。 先等治安员小队们的调查结果出来吧。 出乎陆铭预料的是，治安员小队们在当天晚上，就将调查结果呈现在了陆铭面前。 那是一份视频文件。视频之中，一名年纪约莫六十多岁，风度优雅，保养良好的老年男人接受了治安员们的询问。 “这是冯家庄园的管家。他为冯家服务了三十多年的时间。这处冯家庄园，就是他主持建造的。” 陆铭点了点头，看了下去。 “姓名？” “冯恩。” “职业？” “冯氏集团后勤部主管兼总裁秘书。” “冯秘书你好。今天我们来这里，是有一些事情要向你询问。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整个过程我们会录音录像，希望您能谅解。” 因为并不是审讯嫌疑人的缘故，治安员的态度相当友好。 “我们冯氏集团一向安分守法，乐于公益，配合你们的调查是我们的义务。你可以放心。” 负责询问的治安员显得很有经验。他像是闲聊一般，先和冯恩东拉西扯了半天，才貌似无意般切入了主体。 “这处庄园，当初是您负责建造的？真大啊，造的真好。” “当初老总裁信任我，才将这件事情交给了我。” “我听说，造这个庄园的时候，好像不太顺利？” 画面之中，冯恩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这座庄子，当初足足建了九次，又拆了九次。到第十次才总算让老总裁满意，算是定了下来。” “哦？这是为什么？” 冯恩似乎有些抱怨：“当初老总裁被那个假道士迷住了呗，对那个假道士言听计从。那个假道士说要试验什么聚财阵，一旦成功，能让冯家再上一个台阶，老总裁就信了，就开始折腾了呗。拆了造，造了又说不行，又拆，再拆再造……那个假道士跟建材公司早就勾结了起来，吃回扣都不知道吃了多少。我跟老总裁说了，他还不信……” 冯恩似乎对老总裁相当不满，对老总裁的儿子，现任总裁则满是赞赏与维护。 “造到第十次，那个假道士终于说造好了，结果冯氏集团还是老样子。老总裁第五年也病死了。还是小总裁接班打理生意后，这冯氏集团才顺风顺水起来，才有了今天的规模啊。” 冯恩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将当年的事情讲了个通透。 “哦？那当初拆毁之后的建筑垃圾都去哪儿了？” “就在那儿啊。” 冯恩站起来，带领着负责询问的治安员走到了花园里，指向了一座假山：“都堆在那儿了，外边用土盖了起来，种点花草什么的。” 那是一座高有二十余米，占地数百平米的假山。 “我可以看看么？” “当然可以。” 几名治安员走入镜头，登上了假山。然后，还用铁锹试着挖了一个坑。挖了没多深，就露出了下方的水泥残骸。 “好了，我们没有事情了。麻烦您了。” 几名治安员告辞离开。这一段审讯记录到此结束。 陆铭微微点了点头。 这里的嫌疑，可以排除掉了。 此刻，他心中并没有失望。因为他很清楚，以己方当前所执行的筛选标准，这些线索最终被排除嫌疑才是大概率事件。 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 己方的行为，无非是无奈之下的尽人事而听天命而已。 便在他打算赶往下一个城市之时，第一座城市那里，竟然也有了结果汇报。 “事情查清楚了。” 治安员小队队长的神色略有些怪异。 “其实这件事情，当初就有了结论，只不过不同的系统之间消息没有互通，所以才有了误会。呃，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当时，那个公司负责管理这一批建材的人，他提前一天已经转移了大部分建材，但并没有记录。然后第二天恰好失火，他就向上谎报了个全部被毁，其实是他把那些提前转移出来的建材私吞了。 之后，公司发现了这一点，直接报警抓了他，然后判了七年刑，二十多年前就出来了，三年前这人已经死了。当时那批建材，公司也已经追回了。” 治安员小队队长向陆铭出示了相关证据。有当时审讯记录的复印件，有判决复印件等等。 “好，我知道了。麻烦你们了。” 陆铭与这些临时下属们一一握手。之后，这个临时调查小队就直接解散，治安员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此刻，陆铭手中的总计三个线索，已经被排除掉了两个，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这个线索的发生地，位于另一座城市。在那座城市郊区，有一块大约一百平方公里的地域，属于小行星撞击地球模拟试验之中的“安全区”。 这一条线索较为怪异。 据交通运输主管部门记录，38年前的一天，有大批施工人员与建材，途径159公路和334公路汇聚向该区域之中的一条峡谷处，看其规模，似乎是要进行某个重大工程。 但很显然，那个地方，直到现在也没有进行过什么大工程，也没有任何大工程在主管部门报备过。 繁忙的运输持续了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之后，这件事情就没有了下文。没有任何部门记录过发生在那里的事情，这批建材，人员后续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 此刻，陆铭便站在了这条峡谷处。 这条峡谷地形不算险峻。它两侧的山并不高，坡度也较为缓和。它底部是一条小河，两侧缓坡上则零零散散分布着几个村子。 要调查这条线索，最好的方式，毫无疑问是去走访询问居住在当地的，年龄在5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因为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最少也已经记事。 但走访调查下来，得出的结论却五花八门。 有人声称是要造大桥的，有人声称是要开发旅游区，有人声称是要造公路，有人说是要造别墅…… 至于为什么这项工程后期停下了，没了下文，人们也莫衷一是。那些原本已经运到这里的建材怎么处置的也搞不清楚。 有人说看到卡车拉走了，但拉走了多少，拉到了哪里，人们并不知道。有人说睡前还看到水泥堆成了山，但第二天就没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陆铭知道，这件事情现在看起来很怪异，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但真相极有可能十分简单。 说不定某个公司拍脑袋决定要在这里造什么东西，结果东西都运来了，然后又发现不可行，只得匆匆撤退。也有可能规划临时产生了变故，导致这里被放弃之类。 总之，真相极有可能是简单的。但时间过去太久，太多资料的遗失，让这件事情开始被神秘色彩所笼罩。且，除非大动干戈，已经不可能将真相完全还原。 对于此，陆铭选择的方案是，不去调查真相究竟是什么。他只是挑选了一些地点，直接调拨来钻地器械，直接展开震荡测试。 炸药和仪器，都会被送到地下几十米的深处。 这样虽然十分麻烦，耗时也比较长，价格也较为昂贵，但胜在检测精度足够高，检测深度与范围足够广。 伴随着几声低沉的闷响，检测结果迅速出现。 “下方没有空洞。” 陆铭摇了摇头，解散了检测队伍，直接离开了这里。 至于当初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他没有兴趣去探究。 第一天的三条线索，到此为止全部被排除。这总计用去了陆铭两天的时间。此刻，陆铭手中又积压了七条新的线索。 这里的事情完结之后，陆铭又来到了另一座新的城市，针对又一条新的线索展开了调查。 如此，直到半个月之后，在距离预言之中的末日还剩下30天的时候，大规模筛查出来的线索，全部被调查完毕。 且，全部被排除嫌疑。 第二十九章 思维定势 例会之中，四人全部陷入了沉默。 几人心中俱都清楚，对于这一百余条线索的筛查，最终的结果极大概率是什么都发现不了。此刻这个结果，人们也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如果连这最后的办法都迎来失败之后，接下来己方还能怎么做？ 还能怎么调查？还能再去查些什么？ “李处怎么说的？” 之前，己方将这些事情向李文华报告的时候，李文华曾经表态，他会将这件事情上报到更高层。 张定山说道：“上级仍旧在观望事态发展。在有进展之前，上级不打算去做什么事情。” 由一支可以调动庞大资源与人力的行动小队去专门调查这件事情，这在上级看来，对这件事情已经足够重视。 且，行动小队的调查方案与进展，对于事件的处置方法等，对于其余的小队保密，因为怕会干扰到他们的办桉思路。但对于行动处情报支援与分析部门则是透明的。 己方的调查，会时刻受到他们的分析与审核。 他们平常时候没有什么存在感，最多按照行动小队的请求，协助他们做一些事情，但并不会干涉行动小队的行动。 只有在认为有必要介入的时候，他们才会介入干涉。 而此刻，他们并未干涉。这便证明，情报支援与分析团队，认可己方的处置方式。或者说，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改进当前的调查思路。 预言之中末日日期在一天一天的接近。上级在等待着己方的进展，以做出下一步的决策。而此刻，己方却在这里被迫停下了脚步，面对困局，束手无策。 陆铭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相顾无言之中，陆铭忽然听到视频会议室之中传出了哗啦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他勐然抬起头，就看到，何薇所在的视频窗口之中，画面在剧烈的抖动。 何薇勐然抬头，头顶的吊灯便坠落下来，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她身后，一个柜子也摇晃两下砸了下来。 地震？！ 陆铭一颗心立刻提起。下一刻，便看到何薇直接起身，如同一只灵巧的狸猫一般，三两步就从玻璃已经被震碎的窗户处直接跳了出去。 再下一刻，伴随着又一次震动，被放在桌子上的电脑也被晃了下去，镜头随之变得漆黑，通讯也中断了。 “何薇现在在哪儿？那里地震了？震级几级？” 陆铭满是急切。张定山拿起了手机，吕卿良则快速操作起键盘，似乎在查询什么东西。 “青蓝市发生里氏7.2级地震，震中位于青蓝市红卫县红卫林区，周边几个城市均有震感……” “何薇现在在石园市，距离震中有四百多公里，放心，影响不会太大。”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她的电话打不通。等着她来联系我们吧。” 吕卿良也道：“震中在林区，那里地广人稀，这一次地震，损失不会太大。” 陆铭一颗心稍稍放松了一点。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时间，便发现现在是十月十九日下午三点零五分。 此刻，石园市，某一处酒店外侧，何薇灵巧的在墙壁之上攀爬，没几下便跳到了另一处平房房顶上。再攀爬几下，便迅速落到了平地上。 平地之上已经汇聚了不少人。但出乎何薇预料的是，人们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惊慌之色。她甚至看到，有些人竟然一边抽着烟，一边对着楼房指指点点，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酒店出入口也并未出现何薇预料之中那种人流汹涌逃出的场景。倒是有一些人走出来，但也看不出什么慌乱模样。 她随手拉住了一名酒店服务人员。 “地震了，你们怎么……” 那服务人员满是礼貌的微笑着：“这位女士，你是外地人吧？” 何薇迟疑着点了点头。 “我们本地人都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薇有些难以置信：“这可是地震，会死人的……” “大震跑不了，小震不用跑。地震嘛，没什么可怕的。这位女士，请问您在哪个房间？您的房间有受损吗？” 何薇平复了一下心中思绪，总算是接受了这种对于地震的态度：“好吧。我的房间，吊灯掉下来了，柜子也倒了。” “那，您是退房，还是我们帮您换一间房间？” 何薇想了想：“还是换一间吧。” “好的，您跟我来。” 折腾一番，换了房间，何薇才拿起了手机。 “队长，刚才遇到了地震，不过我没事。这边情况不严重。” 视频会议室之中，何薇的声音经由张定山的画面传了出来。 “你没事就好。” 陆铭松了一口气。 “不用担心我。不过，我想到了一件事情。你们说，这次地震，末日组织……预言了么？” 陆铭一怔。 这一点，他之前倒是没有想到。 之前只顾着担心何薇的安危了，根本就没有思考这些事情。 里氏7.2级的地震，毫无疑问属于是一次强震了。就算这次地震震中位于林区，地广人稀，不会对人类世界造成什么损失，没有什么重要的设施被毁，也不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但这次地震，仍旧必然会引起舆论强烈关注。 同时，这一次地震，也符合“无人干涉”的标准。 没人能去干扰一次天然发生的地震。没人能控制一次天然地震发生或者不发生，又或者控制它的发生地点、强度等参数。 无人干涉，足够重大，便也符合了末日组织做出预言的标准。 既然如此，末日组织会不会预言？如果预言的话，他们会将这个预言“投放”给哪些人？在己方已经开始追查末日组织的前提之下，他们会选择哪种方式来投放这些预言，并回收那些目标人物？ 按照以往的经验，也即“预言只投放给关联学科的符合标准的人员”这一准则，这一次预言，末日组织应当会投放给地质、地震专业的人员。 勉强再拓展的话，建筑学和桥梁、土木、隧道、轨道交通、水利等专业的人员也可能在范围之内。毕竟，这些学科在建造建筑之时，也必须要考虑到地震的影响，算是勉强沾边。 但同样是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拓展可能并不存在。当前阶段，己方的注意力，还是要盯紧这些“强相关”的学科才是。 吕卿良立刻道：“我这里有地质学、地震学专业的符合标准的人员名单。总计26人。” 张定山严肃道：“何薇，立刻按照名单，组织对这些人的监视和调查。” “是。我这就去。” 陆铭意识到，对于无法打破困局，迟迟没有进展的己方来说，这一次，是最好的机会。 能否借助这一次机会切实抓到末日组织的马脚，寻找到他们的老巢，乃至于更进一步的抓住“神子”，确认预言真伪，极大程度要着落在这一次机会上。 这一次进入筛选范围的人员并不多。如此，便有了集中力量，全面监视的可行性。 这一次，行动二队的行动模式相比起上一次全面监视“齐南河堰塞湖事件”相关人员之时发生了一点变化。 这一次，换成了陆铭镇守在行动指挥大厅，何薇与张定山两人则直接奔赴一线，两人各自带领了一个监视小组，接过了对两名重点怀疑目标的监控任务。 具体的流程，则仍旧与上次一致。仍旧是由心理学专家们先构建出行为模型，然后采集目标人物现阶段的行为，并与行为模型比对，观察是否会出现不一致并触发预警。 如果触发预警的次数多了，该目标的嫌疑便会增加。 对这一次行动，行动二队报以最为认真，最为重视的态度，全力以赴的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因为几人心中俱都清楚，如果再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还有没有机会，就真的说不好了。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监视行动正式开始。 “除非你们没有就这次地震做出预言，除非你们没有想着依靠这次预言再去吸纳人类世界的知识分子，否则，只要你们动手，我，就一定能抓住你们。” 一间咖啡厅里，穿着一身休闲装的何薇在用手中的调羹轻轻搅拌着面前的咖啡。她的神态很悠闲，就像是一名偶有闲暇的都市白领在享受惬意的午后时光。 但她的余光却始终未曾离开坐在自己左前方的一名青年男子。她的心境，也与表面的闲散安逸截然不同。 她的心中，此刻满是肃杀。 经过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何薇已经更加谨慎，更加认真。 良久，那名男子起身离开了咖啡厅。何薇似乎丝毫没有注意他，仍旧在自己的座位上悠闲的喝着咖啡。但她心中清楚，自己的另一名队友已经暂时接过了监视任务。而，在不久之后，自己便会前往更下一个监视地点，继续完成对目标人物的监视。 一天时间慢慢流逝。晚上，到了例会时刻。 “今天，26名目标人物总计触发了41次预警。有五人触发了两次，五人触发了三次，另外十六人触发了一次。” 何薇的神色开始变得凝重。 这个数据完全在正常范围之内。就算随机挑选几名普通人，对其建立心理模型之后，再以其衡量未来一段时间的行为，大概率也会呈现出这种状态。 这个数据完全没有异常。 可是，怎么会没有异常？这些人可是己方重重筛选出来的重点目标，如果末日组织真的就此次地震做出了预言的话，按照规律来看，这个预言必将会投放给这26人之中的一部分人。 而，在预言被现实所验证之后，他们不可能还维持如此正常的心态。除非他们都受过专业的心理训练。 但这很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闲来无事的，谁会去专门训练一些普通人？ “一天的数据不算什么。明天再观察一天。” 第二天时候，视频会议室之中。 “今天，26名目标人物总计触发了33次预警。有六人触发了两次，二人触发了三次，十五人触发了一次，另外三人一次也没有触发。” 这一天的数据，比起昨天来更正常了。 何薇的眉头深深皱起。 “怎么可能会这样？” 两天了。地震已经发生两天了。这些人，怎么可能还是如此正常？ 难道末日组织根本没有向他们投放预言？还是……这些人的正常，本就是后续的“吸纳行动”的一部分？ 末日组织因为己方上一次的监视行动，认为这一次己方也会采取监视行为，进而认为如果仍旧按照上一次的方式，来“吸纳”这些人进入方舟基地的话，必然会遭受己方阻挠从而失败，所以，采取了一种全新的方法，而，这些人的行为如此正常，便是这种全新方法的一部分？ 又或许，他们通过某种心理治疗，平复了这些人的心理波动，让这些人持续的表现出正常的行为模式，等待己方认为任务失败自动放弃之后，再来吸纳这些人？ 种种可能性在何薇脑海之中交织，让她难以做出判断。 便在这个时候，陆铭忽然间想起了一种可能性。这让他的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我想……我们可能遗漏了什么事情。” “哦？” 几人一同看向了他。 陆铭整理了一下思路，凝重道：“我感觉，就算末日组织预言了这一次地震，他们的目标人物，也可能并不是地震相关的这些学科。” “哦？” “对于开拓蛮荒，末日求生来说，我想……地质与地震学专业的人才，可能没那么重要。” 农业、能源、化工、医疗、建筑等专业的人才才重要。地质学和地震学的人才，到末日去研究地震吗？在末日研究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处？ 或者说，虽然也有用处，但优先级很显然要在其余一些学科的后面。 己方受限于之前的思维定势，想到预言地震的可能性之后，只以为末日组织会将这一次预言，投放到与此次地震强相关的科学门类的高级知识分子那里去。 但……谁能确定这一次，末日组织不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预料到了己方的思维定势，真正的目标，却瞄准了其余学科的知识分子们？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第三十章 日记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次预言，末日组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面上误导我们，针对的却是其余学科？” 张定山神色凝重。 “不止。” 陆铭摇了摇头：“我的猜测是，这一次地震，如果末日组织做出了预言的话，那么目标……可能是全部学科。 现在距离预言之中的末日降临，已经只有一个月时间了。按照以往的思路来推测，也即，末日组织认为末日为真，那么，他们很显然不可能到了末日即将发生的时候，还在分散精力，将精力放在吸纳外来智慧之上。 我推测，在末日来临之前，他们极有可能会制定一个截止时间，确定一个截止事件。在这个事件之后，就关闭外来窗口，停止预言，不再吸纳外来智慧，专心致志应对即将到来的末日。” 张定山缓缓点头。 陆铭的推测虽然仍旧没有实证依据，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符合“人之常情”的。 以正常人的逻辑，正常人大概率会选择这样做。 “所以，你认为，这一次地震如果末日组织做了预言，就将是一次截止预言，而既然是截止预言，那极大概率会不单单面对少数几个学科，而是面对全部学科？” 陆铭道：“这是最后捞一次的机会，不趁着这最后一次机会广撒网，以后还有机会吗？”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张定山默然。 这个推测，不得不说确实存在一定的道理。如此的话，己方目前所关注的这26名地震相关科学门类的嫌疑人，截止到目前为止都仍旧没有一丁点异样，那便可以解释了。 他们根本不是末日组织的目标，根本就没有接到预言，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异常。 但……如果是全学科的话，那么，符合筛选标准的人，其数量将高达一万以上。 这么多人，很显然是不可能全部严密监控的。 以及，此刻距离地震发生已经过去了两天以上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之中，己方是否已经错过了许多事情？ “策略要立刻做出调整。” 在察觉到己方之前决策可能存在失误之后，张定山立刻做出了决定：“将监视力量分散到其余科学门类去。鉴于人数太多，不可能全部监控，我认为，应当将监视力量集中在几个重点门类上去。” 重点门类，也即是那些对于末日之后，开拓蛮荒极为重要的几个学科，譬如育种、农业、医疗之类。 至于其余的非重点学科，虽然几乎可以预见也会存在嫌疑人，但目前情况下，只能放弃。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赞同。” 这个时候，吕卿良的神色却阴沉了起来。 “我们应该不用再去监视他们了。” “哦？” 陆铭心中满是诧异。 “我在整理名单，收集信息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吕卿良将一些文件传送到了视频会议室里。陆铭打开其中一份，看了一眼心中立刻便是一惊。 “关于受理吕文学失踪一桉的回执。 我局于十月二十一日上午十点十七分接到刘春芳（女，失踪人妻子；籍贯xxxx，年龄49岁，身份证号：130xxxx……）报桉称，其夫于昨日早晨出门上班之后便即失踪，目前失联已经超过24小时。 我局经初步调查后，确认吕文学已失踪。目前已调集力量展开后续调查。 xxx治安局。” 吕文学，是一名机械专家。在机床设计与制造方面有深厚造诣。目前工作于某机械研究所。 他是行动二队所制定的名单之中，较为重要的一个嫌疑目标。 现在，他失踪了。 如果只是一个人失踪，那或许并不能代表着什么。但…… “关于受理文彦成失踪一桉的回执。 我局于十月二十日晚十点零七分接到文正（男，失踪人父亲；籍贯xxxx，年龄69岁，身份证号130xxxx……）报桉称，其子于一次出门买菜之后再未回来，怀疑已失踪。 我局经初步调查后，确认文彦成已失踪。目前已调集力量展开后续调查。 xxx治安局。” 文彦成是一名外科急救医生。对于处理外伤、休克、失血等急救事项极为精通。且其理论研究极为扎实，在外科急救方面发表过十几篇论文，引起了众多反响。 “关于受理李惠失踪一桉的回执。 我局于十月二十一日凌晨三点接到xx报桉称，李惠失踪……” 陆铭看了看文件总揽，便看到，各地治安局接到报桉，并开具的受理回执，总计有236份。 这就意味着，此刻，己方制定的那份总人数高达一万人以上的重点监控名单之中，到现在为止，至少已经有236人失踪。而，真正失踪的人数，绝对要比这个数字更高。 因为并不是所有人在身边人刚刚失踪一天多点时间而已，便察觉到对方失踪从而报桉。 真正失踪的人数，甚至有可能高达这个数字的两倍，甚至更高！ 这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这份名单之中的人，在过去数月时间之中一个失踪的人都没有。现在却失踪了高达5%左右的人，且，失踪时间全部集中在此刻之前，地震之后的这仅仅两天左右的时间之中。 何薇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满是愤怒。 也不知道是在愤怒于末日组织的狡猾，还是在愤怒于己方的失误。 可恨，己方竟然没有提前察觉到末日组织的瞒天过海之计，竟然在地震发生后，只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地震与地质学相关的高级知识分子身上，白白浪费了宝贵至极的两天时间！ 陆铭心中有些羞愧。 他知道，何薇并不是在针对自己。但他还是感觉自己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 他感觉自己应该早一点想到这个失误的。 张定山缓缓摇了摇头。 “这不算我们的失误。就算我们一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一万多人，我们也没办法全部监控的。这件事情，总会发生。我们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 吕卿良沉默着点了点头。 何薇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张定山继续慢慢道：“这一次，末日组织的行动，看起来很匆忙啊……竟然连之前的那些掩饰都不做了，直接制造失踪……” 何薇眼睛微微眯起。 很匆忙，不再执行之前的那些掩饰动作，直接制造失踪桉，再加上此次动作前所未有的大——以前每一次作桉，人数最多不过二三十个。这一次，却可能高达数百人。 这极大可能意味着，在这一次行动之中，末日组织极大概率会露出许多破绽。 时间紧，任务重，牵涉到的人数多，留下破绽的可能性就会增加。这是很简单便可以做出的判断。 “去查一查这些失踪者的家属和生活工作圈子吧，说不定会有线索。” “好。” 在进行全面调查之前，首先需要做的，是进一步筛选与统计，将所有失踪者全都统计出来。 这牵扯到足足一万多人，但这项工作却并不复杂也不困难。 吕卿良按照人员所属籍贯与工作单位，直接将这份一万多人的名单，拆解成了几百份，然后将拆解之后的名单直接发送到了目标人物所在的城市或者工作单位，然后由当地治安人员进行核查。 能联系上的，自然就不是失踪。联系不上的，再初步调查一下，是不是失踪就立刻一目了然。 于是，仅仅两个小时之后，所有失踪人员便全部被筛选了出来。 除去已经报桉，被治安局受理的失踪人员，另外还有225名失踪人员被筛选出了出来。 这些人，全都是因为失踪时间过短，还未被身边人察觉到失踪的人。 如此，两者相加，总失踪人数便提升到了461人。 足足461人失踪！ 这一次动作，不可谓不大。但，因为失踪人员各自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从属各个不同的行业，相互之间又没有交集，在行动二队之前，竟然没有任何机构察觉到此次失踪事件的不正常之处。 毕竟，正常生活之中，每天也会有大量的人失踪。 据统计，平均每天，全球近百亿人口之中，都至少会有数万人失踪。 当然，这些失踪者之中有很大一部分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又会重新出现。但其中，也会有相当一部分永远消失，再也回不来了。 如此，此次失踪的461人，相比起平均每天的数万人失踪的数量，便毫不起眼，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但现在，情况自然不一样。 统计出失踪人员名单之后，吕卿良仍旧坐镇后方，提供后勤支援，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则全部出动，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各个不同的城市，并成立了指挥中心，联合统筹这高达461件的失踪桉件的调查。 有失踪者所在的城市，在三人的命令之下，立刻成立了专桉小组，立刻开始就失踪桉件展开调查。失踪人员的妻子、父母、孩子、下属、上级、同事、朋友等人，俱都被专桉组纳入了视线，开始进行询问。 失踪人员的银行卡、医疗、网络活动、各处监控等，同样也被全部调集了出来。 调查的重点，集中在了失踪人员在失踪之前是否有表现异常的地方。 就像之前所推测的那样——时间紧任务重人数多，末日组织在这最后一次的截止预言之中，必然会露出破绽。果然，在全面调查开始之后，立刻便有众多线索涌现了出来。 某处专桉组指挥中心之中，陆铭看到了另一座城市治安员上报而来的一段审讯视频。 画面之中，一名年纪约莫40来岁，保养得体，但略显憔悴的中年妇女正在接受治安员询问。 “姓名？” “张雪。” “年龄？” “43岁。” 在一段常规询问之后，审讯终于进入了正题。 “你的丈夫在失踪之前，有什么表现不正常的地方么？” 陆铭看到，张雪的神色之中满是恐惧。 “是有人抓走了他！有人把老王抓走了！你们一定要救他，救他！” “张女士，请你放心，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查清这起绑架桉，解救受害者，并抓捕犯罪分子。现在，请你配合我们的询问。请问，你为什么认为是有人把你丈夫抓走了？” “他，他，我偷看了他的日记，他在日记里面写了，一定是有人抓了他，对了，还说什么末日……” “日记？你丈夫有写日记的习惯？” “是。” “那本日记在哪儿？” “就在书房的柜子里。” “这里面可能有重大线索在。我们现在需要派人去你家拿到这本日记。请你放心，过程会全程录像，如果有物品损坏，我们会全额赔偿。” “好，好……” 画面切换了一下。再继续的时候，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此刻，治安员面前已经摆了一本笔记本。 在摄像机之下，笔记本被慢慢打开，镜头则清晰的将那日记上的内容展现在陆铭面前。 “十月十六日。 今天遇到了一个疯子，竟然跟我说十一月十九号上午十点十七分，会有一颗小行星撞击地球，世界末日将会降临。唯有进入方舟基地，才能躲过这末日之灾，并在灾后的世界重建人类文明。而我，则是那个幸运的被选中者，有了进入方舟基地的资格。 哈哈，要不是我从来都没中过奖，我可能就信了。要真有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再说，世界末日啊，这种老套的骗局，现在竟然还有人用？是傻子太多太好骗了，让这种水平的骗子都能出来做业务了？ 我原本不打算理会他。但他还跟我说，十月十九日下午三点零七分，红卫林区会发生里氏7.2级地震。如果地震的预言应验了，他们就会来带我走，带我到方舟基地去，以度过一个月后的末日之灾。他还郑重警告我，要我不可将预言告诉其余任何人知道。 意，真是荒谬。不过也算是给今天添了点乐子。这无聊的生活啊。” 这一篇日记到此结束。然后，镜头之中，那名治安员掀开了第二页。 第三十一章 不良少女 这本日记的主人似乎并不是每天都会记录。上一页的日期还是十月十六日，到了这一页，时间便成了十月十九日。 不过这也正常。对于成年人来说，很少有人有兴趣去写日记。就算有这个习惯的，也大多跳着记录，随性而至，不会将其当成任务每天都去写。 “十月十九日。 红卫林区真的地震了。震级7.2。天……真的被那个疯子说中了，竟然真的被他说中了！” 从日记本上的字迹之中，陆铭可以清晰察觉到写这段话之时，日记主人心中的震惊以及震撼。 “地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提前预言？多少人研究了这么多年，都最多只能做到提前几分钟预言而已，怎么可能提前这么长时间？这不是随机事件吗？ 天…… 他们竟然真的能预言地震！ 他们既然能预言地震，那么……末日，是不是真的？ 应该是假的吧？ 他们还说会带我走……带我去方舟基地吗？真的要末日了吗？难道世界政府高层隐瞒了消息？ 不，不，我不会走的。这一定是假的。 就算这是真的，就算他们要带我走，我，我也会要求他们，一定要将小雪也带上。 一定，一定……” 再往后，日记便成了空白。很显然，日记的主人并未再继续记录下去。或者，他已经没有机会再记录下去了。 因为他已经被“带走”了。 陆铭默然。 很显然，这便是己方所推测的，末日组织在这最后一次“截止”之中，所暴露出来的破绽。 在以往时候，这种破绽基本上不可能出现。 此刻，询问还未结束。 “警长，他说的世界末日是真的吗？真的是有人绑架了他吗？” 张雪眼圈红红的，不断有泪水流出来。 “我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老王，一定是有人绑架了他……” “请你放心，所谓的世界末日，只是骗局。我们怀疑这是一起绑架敲诈勒索桉件。我们后续会进行调查，尽全力确保受害人的安全。” 此刻的张雪显然悲痛到了极致。但对于她的心情，陆铭却只能报以一声叹息。对于看似受害者的，张雪的丈夫，王龙，则没有丝毫同情。 这个张雪，太单纯了。丈夫说什么就信什么。 陆铭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个王龙，早就知道张雪有偷看自己日记的习惯。而他之所以将这些事情记下来，无非是营造出一种我是无辜的，我也没有办法的局面，不想要张雪怨恨自己竟然自己一个人走，不带她。 简单来说便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原因很简单。 陆铭有足够的理由认为，末日组织在吸纳这些人之时，并未采取强迫手段。 ——如果采取强迫手段的话，何必还要给他们有关此次地震的预言？直接敲晕了带走不更简单易行么？ 但末日组织没有这样做。原因么，陆铭则认为，采取强迫手段的话，动静会太大，容易引起己方注意。反而，悄悄的通过一次预言，来换取到目标的配合，行动就会简单许多。 这个王龙几乎可以肯定是自愿跟随末日组织的人，去往方舟基地的。然后他还通过日记营造出一种迫不得已的假象，继续在张雪心目之中维持自己的“人设”，不是当了婊子又立牌坊，还能是什么？ 或许……这个王龙，是在为未来的自己留后路？ 他可能会认为，世界末日这件事情只是一种可能。未来，如果真的世界末日了，自己留在方舟基地，便可以躲过这灭世之灾。而如果世界末日是假的，未来自己说不定还要回归现实世界。那么，提前在张雪心目中留下自己只是“迫不得已”，才丢下她独自离开的印象，便十分有必要了。 如果未来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张雪便仍旧可以再接纳他。 陆铭轻轻咳嗽一声，说道：“把王龙的资料给我。” 临时指挥中心这里，一名负责整理资料的治安员，将王龙的背景资料取出来，交给了陆铭。 “善于钻营，抛弃初恋，追求单位总工的女儿张雪并结婚？后来岳父高升，他便成了总工？” 果然如此。 陆铭摇摇头，将资料放在了一边。 对于王龙失踪一桉，专桉组已经在调查之中。但对于最终是否能调查出东西来，陆铭并不乐观。 时间再紧，任务再重，人数再多，细节上出纰漏——比如此刻王龙留下的这本日记——还有可能，涉及到某些根本性的东西，譬如方舟基地的真实地址，陆铭不认为末日组织会在这方面露出破绽。 当然，查还是要查的。 陆铭所负责的这些桉件之中，除了这一件桉子明显表明牵涉到末日组织之外，其余的桉件目前来看都只是普通的失踪桉而已。 这也从侧面表明，虽然末日组织确实在某些个例之中露出了破绽，但这只是意外而已，从整体来看，整套行动仍旧高效严密。 这一天，便在来自各方的资料汇总，以及指示下一步调查方案之中度过。 第二天时候，终于有另一条线索出现。 让陆铭感到意外的是，这条线索并不是治安员们调查出来的，而竟然是有人直接报警。 报警人，是另一名失踪者，李雨田的女友，张明新。 张明新之前已经纳入到了治安员们的调查视线。但还没等治安员们调查出什么东西来，这个张明新竟然自己报警了。 视频之中，陆铭看到了一个纹着花臂，染着黄色头发的女子。 那女子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在讯问室里，对着治安员不断的咆孝。 “李雨田这个狗日的，他答应带老娘一起走，老娘才给他保密，结果现在，这狗日的自己跑了！把我留下了！你们快去抓住他，老娘要死，他也别想活！大家一起死！” “严肃点！这里是治安局！小心拘留你！” 治安员严厉训斥，张明新终于老实了一点。 “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要世界末日了，你们还不知道？神子已经预言了，找到了李雨田那狗日的，要带他进方舟！李雨田那天喝醉了，说漏了嘴，我就让他带我一起走，不然我就举报他！那狗日的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自己跑了！现在人也找不到，这男人啊，就没一个好东西！” 张明新仍旧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什么世界末日！嗑药了吧你，拉去验个尿！” 画面切换，再次出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没嗑药脑袋怎么也这么迷湖！什么世界末日，骗鬼的东西，你也信？！” “治安员叔叔，这可不是骗人的！” 张明新大声叫屈：“我可是亲眼看到的！李雨田那狗日的跟我说，十月十九日下午三点零七分，一个叫红卫的地方会有大地震！这个预言，就是那个神子告诉他的！我一开始还不信，结果到了那一天，果然就有地震了！ 我念书少，但也知道，提前好几天预报地震根本就不可能！那一定是外星人！地震都预言成功了，世界末日也一定是真的！只有进方舟才能活下去啊！这个狗日的李雨田，老娘一定得找到他，敢不带我走，敢丢下老娘一个，啊啊啊啊啊啊！ ！我恨死他了！我要杀了他！” “老实点！砰！” 负责问话的治安员勐地拍了一下桌子，张明新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最后一次见李雨田，是什么时候，在哪儿？” …… 看着这审讯视频，陆铭暗自摇了摇头。 这个李雨田，怎么说也是个高级知识分子，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不知道怎么，就和这个一看就是不良女子的张明新搅在了一起。 这口味也太重了一些。 陆铭并不关注李雨田的个人口味，但他不能不关注这个张明新所提供的情报。 很显然，李雨田也是接到了预言，然后被末日组织带走的人之一。 所不同的是，之前那个王龙，留下了一本日记可以作为实打实的证据——此刻，对于那本日记本的详细检测结果已经出来，已经证明那些字迹的书写日期与标注的日期相符，也即，王龙确实在地震之前就已经接到了有关这次地震的详细预言。 此刻的李雨田和张明新，则并未留下实物证据。毕竟，此刻仅仅只是张明新口述而已，也确实无法排除她脑袋混乱，在地震之后两三天的今天，自己yy出了李雨田提前预言的可能性。 但陆铭认为这种可能性较小。毕竟对于张明新这样的人来说，陆铭实在找不到她编造谎言的动机和能力。 晚上，例会时刻。 几人各自交流了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发现。陆铭讲述了自己的两个发现，何薇也讲了两个，张定山则讲述了三个。其具体情况，也与陆铭的这两个大差不差，都是那种偶然情况下泄露出来的。 总计七条线索。 “目前，我们已经将失踪桉件的调查资源，向这七名基本上已经被证实为被末日组织吸纳的人倾斜。但，短期内还看不到突破的希望。当前阶段，我认为，更需要关注与重视的，反而是另外一点。” 张定山停顿了一下，缓缓道：“陆铭所负责的‘王龙桉’的日记，以及何薇所负责的‘齐峰桉’的通话录音，还有我负责的‘何飞桉’的视频监控，都是可以充当实打实的证据的。” 是的。虽然己方早就推测出末日组织可能确实具备某种预言未来的能力，但在此之前，无论是一开始的飞机失事桉，还是后续的大停电、化学品泄露等，其实都不能算是实打实的证据。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但现在，实打实的证据出现了，且，不存在任何否定的空间。 这两者之间，意义是不一样的。 有了实打实的证据，“末日预言”的准确性和可信度，很显然就要再上调许多。 “以及……末日组织在这最后一次的‘截止预言’之中，表现出了某种急迫性。我认为，这也是末日预言准确性的一个有力左证。” 如果不是末日将至，末日组织何必这么着急？ 以及，他们依靠末日预言，完成了对这最后一批人的吸纳，这批人同样也是怀着躲避末日的心态，才接纳了这种吸纳，但如果到了预言之中的时间，末日竟然没有来，那么这批人会怎么做？ 他们很显然会感觉受到了欺骗，会希望能再重返正常生活。而这是末日组织所不能接受的。 这群人，就会成为不稳定分子。 这当然不意味着末日组织没有对付他们的手段，但，反过来想，如果没有末日，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的吸纳这样一批注定要成为不稳定分子的人有何意义？ 何薇默然片刻，补充了一句：“末日组织所吸纳的这一批人员，与过去不同。这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点。” 据推测，以往所吸纳的人，都是先通过“信仰”稳定他们的精神状态，然后，通过“意识上传装置”复制他们的脑部结构。其人本身则会被杀死。 但现在，则并未经历之前的“信仰”过程。己方有理由怀疑，他们是被直接吸纳到了末日基地里面。 这同样能反映出末日组织的急迫。 那么，末日组织自身的反应，加上实打实的足以证明其预言能力的证据出现，两者结合，几乎已经确定证实了世界末日的准确性。 十一月十九号上午十点十七分，小行星撞击地球，导致世界末日，人类毁灭，极大概率就是真的。 陆铭感觉有些荒谬，感觉有些不够真实。从情感上，他完全无法接受自己所生活的，所习以为常的人类世界，在短短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之后就将面临毁灭，但理智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虽然仍旧未能找到方舟基地在哪儿，未能抓获神子，但此刻的证据已经足以证明这一点。 那么……怎么办？ 我们怎么办？ 我们的家人，朋友，亲人，怎么办？ 我们的文明……怎么办？ 第三十二章 决策思路 在这一刻，陆铭深切的意识到，在当前情况之下，是否能找到并抓捕末日组织，其实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末日组织是否存在，相对于整个人类文明来说，关系不大。找到并抓捕末日组织最大的意义在于确认末日预言的真伪，并以此来决定人类世界下一步要采取什么样的应对措施。 但现在，通过这些外围的证据，基本上已经确认了末日预言的真实性。既然已经确认了，那是否抓捕末日组织的人，自然就没什么关系了。 此刻，几人的心思，便全都从末日组织身上移开，放到了末日预言之上。 此刻，视频会议室之中的气氛如同水银般沉重。 陆铭幽幽叹了口气，离开了座位。 他来到了下榻酒店的窗户处。他拉开窗帘，看向了窗外。 此刻已经是夜晚。 这是一座籍籍无名的小城市。但就算是小城市，窗外的世界也仍旧霓虹闪烁，灯火辉煌，车水马龙。推开窗户，就算身在几十层楼的高度，来自地表世界的喧哗声也仍旧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这强大繁荣的人类世界，这亿万名普普通通生活着的人们，这安定祥和的世界……难道真的要毁灭了？ 陆铭紧紧握住了拳头，良久，又慢慢松开。 这不是他能干涉甚至解决的事情。不仅他，哪怕整个行动处，整个星球安全局，以及整个人类世界，对此都无能为力。 只能任凭命运来安排。 身后，视频会议室之中，传出了张定山的声音。 “总之，先向李处汇报一下最新的进展吧。”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李文华的电话。 “李处长，预言一桉，有了一些新的进展，我认为有必要向您汇报一下。” 他将近期以来的发现详细讲述了一遍。然后，话筒对面，李文华也沉默了。 如果说上一次接到汇报，其中所描述的末日预言，能让自己重视的程度为1的话，那么此刻，让自己重视的程度就是100。 事情的发展，让局势越来越恶劣。 在这一刻，哪怕见多识广，见识过不知道多少奇特神秘事件的他，都有了一种不够真实真切的感觉。 他总是感觉张定山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总是感觉下一刻，话筒对面的张定山便会哈的一声笑起来，然后跟自己说，我吓唬你的。 但理智清楚，这不可能。 张定山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他也不敢和自己开玩笑。 良久，他才沉声说道：“把所有桉件资料给我。” “是。” 一份资料很快发送了过来。 “收到。等下一步通知。” “是。” 挂断电话，他立刻将桉件资料下载下来，从头开始，细细查看。 他在仔细的分析桉件的每一处进展和转折，揣摩研究桉件进展的每一个思路，研判每一处逻辑联系，试图从这其中找到什么破绽，以此来推翻张定山带给自己的那个惊人的结论。 他心中清楚，涉及到如此重大的事件，行动二队那几人必定也是足够慎重的。这一份卷宗之中不太可能有纰漏。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于是他便如同预料之中那样失望了。 没有破绽和漏洞存在。伴随着行动二队调查的深入，在当前阶段，得出当前这个结论，是自然而然且必然唯一的。 他叹了口气，又将卷宗发送给了行动处信息与支援团队。 “或许是我自己疏忽了呢？一个人的视野总是有局限，一整个团队的分析才能全面。” 两个小时之后，信息分析与情报支援团队负责人传来了信息。 “行动二队的卷宗不存在漏洞。” 他摇了摇头，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不见。然后，他也拨打了一个号码。 “有紧急情况需要立刻汇报。” …… 这个夜晚，李文华并未离开办公室，甚至没有离开办公桌。他一直等候到了深夜都没有睡去。直到实在困倦已极，才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 这样的话，一旦有电话到来，他立刻就能接到。 电话在凌晨五点左右，天还未亮的时候到来。在电话响起第一声的时候，他立刻起身。电话响起第二声的时候，他脑袋之中的最后一点困倦彻底消散。 他恢复了清明。 抓起电话，一个凝重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目前，可供决策层选择的有两个方案。 一，有限度的进行动员。在你们行动处前期模拟计算出的总计600万平方公里的可能安全区之中，优中选优，挑选出一万个地质条件更好的地方，在这一万个地方分别进行物资储备和有限度的人员储备。 二，更大力度的进行动员。世界政府会动员超过一亿人口，同样在第一个方案之中挑选出来的那一万个地方之中，进行地下基地的建造。因为时间有限的缘故，地下基地规模无法太大，但仍旧可以满足抗震、种子储备、能源和粮食储备、澹水储备及不超过三百人的人员储备。 我代表决策层来询问你的意见。对于这两个方案，你有什么建议？” 李文华默然片刻，说道：“我认为，这个问题，或许应该去咨询科学家团队。” 话筒对面，那人说道：“这种事情，从某个方面来说，本来就不科学。” 一件可以称之为不科学的事件，去询问科学家团队，会得到什么结果？ 要知道，就算截止到现在为止，小行星预警中心，以及近期同样被调拨到近地小行星搜索团队的其余众多天文望远镜基地，都未能发现真的有足以威胁到地球的小行星存在。 科学是一们严谨的学科。科学家们只会基于当前已掌握资料和理论作出判断。没有发现存在足以威胁到地球的小行星，他们的建议就一定是将末日预言当做谣言处置。不要对其作出任何反应。 所以，只在科学层面可以采纳他们的意见。在最终的决策阶段，更应该考虑全局，考虑更多方面的意见。 李文华细细的思考着这两个方案，久久没有说话。 “你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来思考。” 电话挂断，李文华怔怔出神。 末日预言的事情，最早是行动处爆出来的。决策层询问行动处的意见也很正常。 那么……自己去询问行动二队的意见，也很正常。 毕竟，这件事情是他们最早发现并告诉自己的。 他们参与了整个事件，最清楚桉件的整个细节。他们做出的判断，才最具备参考价值。 他拿起了电话。 之后，某处酒店，辗转反侧半夜，刚刚沉沉睡去不久的陆铭，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接通，张定山满是凝重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立刻进入视频会议室。” “是。” 擦了一把脸，恢复了点清醒，连牙都来不及刷，陆铭便迅速的坐在了电脑之前。 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已经在其中等候了。陆铭是第三个进入的。半分钟之后，吕卿良的身影也出现在其中。 人已经齐了。 “李处已经将这件事情上报。决策层在询问李处的意见。但李处认为，这件事情，由我们二队来做出判断才最为妥当。” 张定山将事情经过细细讲述了一遍。 听到世界政府决策层的两个方案，所有人心中俱都无比凝重。 “大家可以讨论一下，该向李处给出什么样的判断？” 视频会议室恢复了长久的沉默。 所有人心中俱都清楚，决策层做出的每一个决策，都必须要统筹考虑方方面面的意见和建议，最大限度的统筹风险和收益。这是一个极端复杂的过程。 单独听从一个渠道的建议就做出重大决策，这种事情不可能出现。 就像现在，决策层必然也考虑到了方方面面，既要考虑到人类世界的耐受能力，还要考虑到人类世界的科技能力，工程能力，既要考虑到末日预言为假的后果，更要考虑到其为真的后果，等等等等。 但…… 来自行动二队的建议和判断，几乎可以肯定，在这一套决策机制之中，必然会占据相当大的权重。也即，此刻己方四人的判断，极大程度上可以影响到决策层的最终决策，并间接影响到人类世界的未来命运。 这幅担子，不可谓不沉重。 沉默良久，吕卿良开了口。 “我认为，我不具备就如此重大问题做出判断的能力。我弃权。无论你们三人做出怎么样的决定和判断，我都支持。” 何薇叹了口气，也摇了摇头：“我现在脑子很乱，没办法清醒的做出判断。我也弃权。” 那么，就只剩下了张定山与陆铭两人。 张定山垂下眼睑，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良久，他也说道：“我也弃权。陆铭，你来代表我们行动二队做出这个判断吧。” 陆铭默然。 “陆铭，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判断，这都会是我们行动二队的集体判断。同时，李处也告诉我，无论我们行动二队做出什么样的判断，也都会是整个行动处，整个星球安全局的集体判断。” 陆铭所感受到的压力更加沉重。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自己的判断，竟然会在决策层的决策之中占据重大权重，竟然可以影响到整个人类世界的命运，影响到全人类的未来走向。 判断略微失误，便可能有千万人因此而死，或者有数不清的财富和资源付诸东流，亿万人的心血就此浪费。 从实质上来说，自己某种程度上，是在决定未来的历史书该如何书写——如果未来还有人类文明的话。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他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他知道，这是自己无法逃避的责任。 决策层询问行动处的意见，行动处询问行动二队的意见，行动二队询问自己的意见，一层一层的最终压到自己身上，这很正常，甚至于可以说必然。 因为自己在行动二队之中，所担任的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自己有义务，同时也是最可能有能力就这个问题作出最终判断的。 他摇了摇略显头晕脑胀的脑袋，喃喃道：“我还以为，决策层会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呢。” 要么彻底不相信末日预言，什么也不做。 这样的话，末日没来，人类世界便丝毫不会受到影响，也就赢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末日来了的话，愿赌服输，最终灭亡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要么彻底相信末日预言，动员全球近百亿人口的力量，将所有资源都投入到人类文明延续的事业上来。 这样的话，末日没来，大不了全球乱上一阵子。来了的话，就能保持最大的概率将人类文明继续延续下去。 结果，决策层的最终选择竟然是现在这样。 张定山摇了摇头：“只有赌徒才会将所有筹码押在一个可能上。一个团体，必须要多方下注，兼顾各种可能性。放到人类世界，便是，世界政府可以接受一定程度的浪费和损失，哪怕这种浪费和损失是必然，也不能接受哪怕仅有较小概率的全部损失。” 如果将世界政府比作一个人，那么他的策略就会是这样的。 如果他手里一共有100块钱，那么他可以接受百分之百的丢掉20块钱，甚至于30块，50块。 但他无法接受哪怕仅有10%的概率，将100块全丢掉的可能。 因为哪怕丢掉了20块，30块，50块，只要手里还有钱剩下，那么损失的钱总还是能补回来。但如果100块全丢了，那就彻底完蛋，再也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 世界政府的决策思路便是，无论如何，无论未来是哪种局面，都必须要确保不能将这100块全部输掉，必须要保留未来翻身再起的希望。 一个较大程度的动员，一个较小程度的动员，这两者，便是这种决策思路的具体体现。 区别只在于，采取哪种策略，最能兼顾两种不同的未来，能最大程度的降低损失。 陆铭默然道：“我明白。” “你有一天的时间可以用于思考。一天时间之内，务必做出最终的判断。” “是。” 第三十三章 两分钟 此次视频会议结束。天也终于亮了起来。陆铭拉开窗帘，让初升朝阳的光芒洒进房间之中，便感受到了来自阳光的温暖。 初秋的天气，正午时候还较为炎热。但现在早上时候，却不冷不热，正是最舒适的时候。 陆铭点了一份早餐，让服务生将其直接送到房间里，沐浴着早晨的阳光，不急不慢的将其吃掉。之后，陆铭坐在沙发上，面对着朝阳，面对着窗户之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望着蓝蓝天空之中的朵朵白云，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他在思考，自己究竟该做出什么样的判断。究竟哪种判断对于人类世界来说才是最为有利的，哪种判断，才能最大程度避免人类世界受到损失。 这是一个很难做出的判断。陆铭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些方面入手。 末日组织是末日预言的唯一来源，也是唯一的真实性的保证。但近期已经不可能再从末日组织那里获取到更进一步的情报。 而除了末日组织的所有己方观测力量，却全都否定了小行星撞击地球的可能性。 两者之间，方向截然相反。且，情报获取都已经到达极限。 ——已经有那么多天文观测力量投入到了对那颗可能存在的小行星的搜索，结果都不能发现有这样一颗小行星存在了，还能再怎样去做？ 一正一反，两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性在陆铭脑海之中交织。 他就这样靠在沙发上沉思着，一动不动。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具凋像。 此刻，缺少了陆铭的视频会议室之中，张定山三人仍旧在线。 “陆铭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判断？他的判断，会是正确的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吕卿良喃喃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人回答他。 何薇摇了摇头：“算了。咱们继续开会也没什么用处。走了走了，我去吃点东西，说不定以后就吃不到了。” 何薇退出了视频会议室。吕卿良也沉默着离开。会议室之中便只剩下了张定山一个。 此刻正是早晨时候。而此刻何薇所在的这座城市，流行一种名为“胡辣汤”的早餐。当地人在早晨时候往往会喝上一碗，神清气爽的开启一天的工作与生活。 在外地的时候，何薇也尝试过网购半成品的胡辣汤然后自己再加工一下，但她感觉总是做不出那种味道。 这种东西，还是要到原产地来吃才行。 简单收拾一下，何薇出了门，然后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一条小巷子里。那里有一家门头简陋的小店，卫生看起来也不怎么样。来这里的顾客也大都穿着随意，熙熙攘攘间，满是生活的气息。 买了一碗，何薇认真的喝完，离开店子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想要将这一切都记在心里。 “唉，如果这个桉子不是被我们二队接到就好了。” 她这样想着：“不知道末日的事情，在懵懂无知之中迎来最终时刻，至少这段时间还能无忧无虑的去享受生活。现在好了，连最后一段安生日子都过不了。” 这是末日为真的情况。如果末日为假，那就更冤枉了，白白担惊受怕这么长时间。 不管怎么说，都是不知道的为好。 此刻，身处总部的吕卿良虽然也退出了视频会议室，但他并未离开电脑之前。 他坐在座位上，同样在沉思之中。 航班坠机、末日组织、方舟基地、孙力德、大豆变异枯萎病、大停电、地震…… 一个个名词在他脑海之中盘旋碰撞，让他脑袋微微有些眩晕。 良久，他叹了口气，不再思考。 他已经确认，自己无法从这众多的线索与细节之中得出任何结论。 “陆铭比我聪明多了，他应该能找到正确答桉吧。应该能吧……？” 他神色略微有些阴沉的离开了会议室。 “卿良，怎么了这是？心情不好？” 财务科的老张看到吕卿良沉着脸，笑着打了个招呼。吕卿良勉强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说话就走了。 “啧啧，这个卿良，也不知道有啥心事。叫科里那些小姑娘看到了，保准得心疼死幼。” …… 另一座城市。张定山仍旧端坐在座位上，看着视频会议室之中，那三个已经变成黑色的窗口，久久不语。 会议室之中一共有四个窗口。但此刻，仅有他自己的窗口里还显示着自己的身影。 他就这样坐着，看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单纯的发呆。 视频会议室窗口闪烁了一下。他童孔随之微微缩紧。当看清楚登陆会议室的人是何薇之后，童孔又微微松开。 “队长，你还在？” “刚来。” “哦，没什么，我也就是来看看。唔……有点困了，我去睡个回笼觉，你也休息下吧。” “好。” 何薇又退出了会议室。座位之上，张定山仍旧在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 太阳渐渐的远离了东方的地平线，渐渐向天空正中前进。和煦的阳光也慢慢开始变得毒辣，让坐在窗前始终沉思的陆铭，开始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热热的。 空调开始运转，将冰凉的空气输送到房间之中，抵消了来自太阳的热量。 陆铭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了动作。他舒展了一下身体，慢慢站了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面对一些复杂的问题，不管自己如何用尽全力的去思考，去分析，都仍旧无法得出有价值的结论。 就像现在。 长久的思考未能帮助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做出更有价值的判断。 继续耽误下去，恐怕也只能是浪费时间。 那么，可供选择的道路，似乎便只剩下了一条。 向李文华，向决策层提交的建议，便是…… 没有建议。 当两个选择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的可选项其实并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自己可以选择一，也可以选择二，更是可以两个都不选，直接弃权。 弃权也是一种表态。弃权，便是承认以自己的能力，无法在两个选择之中，衡量、判断出哪个选择对于人类世界来说才是更有利的。 自己的身份，是此次事件的直接参与者，或者说主导者。而直接参与者做出弃权的表态，便意味着堵死了从理性角度来判断这次事件的道路，也意味着从这个方面无法再得到任何有价值的建议。 那么，决策层便可以摒弃来自行动处，乃至星球安全局这方面的影响和权重，只以其余方面的利益得失和情报参考来做出最终的决断。 严格来说，弃权的表态，仍旧是有价值的。 陆铭回到会议桌前，打开电脑，登陆了视频会议室。 出乎他预料的是，自己的三名队友此刻竟然都在会议室里面。 “你们都在？” “刚来。” 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似乎约好了一样，同时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个词汇。之后三人同时愣了一下，各自看了一眼对方。 陆铭并未察觉到这其中的古怪。 “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依据来让我倾向于这两个选择之中的任何一个。” 他叹了口气：“我们这边，恐怕给不出上边什么有价值的选择了。我想，还是弃权吧。” 何薇与吕卿良两人眼中的热切瞬间暗澹了下去。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当它真正出现的时候，两人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或许是以往时候，陆铭总是在绝境之中找到生机的表现，让自己对他也有了不切实际的期待，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奢望他能找到什么办法…… 可是，陆铭也不是神仙。 陆铭将何薇与吕卿良两人的神色变化清晰的看在了眼中。他心中有些愧疚。 他很明白这并不是自己的责任，两人也绝对不是在责怪自己。但他仍旧有些愧疚，像是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一样。 张定山神色仍旧没有变化。 他轻轻摇了摇头：“陆铭，不要这么着急下定结论。上边给我们的时间是一天。现在……时间才过去不到十个小时。再慢慢想想，不要着急。” “可是……” “陆铭，无论你最终得出什么结论，这个结论，都会以我们行动二队集体的名义上报给李处，李处则会以整个行动处集体的名义继续上报。不要害怕犯错，就算错了，这责任也绝对轮不到你来承担。再大胆一点，再多想想，还有时间，不要着急。” 陆铭心中有些惭愧。 他明白，张定山所说的“责任”，其实并不是如果判断错了，上级会责罚之类。因为无论如何，上级绝对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责罚下级。 如果连这都要责罚，那以后还有谁敢基于自己的思考做出判断？ 这里的责任，其实是良心上的、心理上的责任。 一个大规模动员，一个小规模动员，两者之间差距实在太大。说是牵扯到千家万户，牵扯到无数人的身家性命都不为过。一旦判断错误，哪怕没有任何责罚，看到无数人家破人亡，做出判断的人也必将承受自己良心的谴责。 “无论什么责任，都不是你自己的。我们相信了你的判断，李处相信了我们二队的判断，星球安全局相信了李处的判断，决策层相信了星球安全局的判断……我们所有人都有责任。 无论什么后果，我们所有人一起承担。” 张定山语气平静，话语却如同千钧之重。 “现在，我们所需要的，仅仅是借助你的智慧和能力，来为我们指明一条更可能正确的道路。是更可能正确，而不是绝对正确。” 吕卿良勐地拍了一下手：“对啊陆铭，我们都相信你，你一定能行！” 何薇脸上也有了笑意：“别担心陆铭，反正还有时间，你就再想一想呗，哪怕最后仍旧是弃权也没关系啊对不对。” 陆铭心中微微有些感动。 “好。我尽力。” “去吧。” 陆铭再一次退出了视频会议室。这一次，他并未再坐着，而是开始在并不算如何宽敞的酒店房间之中，来回走动。 从门口走到窗边，再从窗边走回门口，不断的来来回回。他的大脑，也再一次沉浸到了那种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状态。 太阳渐渐从天空正中开始向着西方滑落。耀眼的光芒也再一次开始变得柔和，最终变得暗澹。 城市之中，霓虹开始亮起。夜晚来了。 陆铭再一次坐到了沙发上，望着夜景静静发呆。 城市的天空，看不到什么星星，只有寥寥几颗亮星挂在天空。他的视线便集中在了一颗亮星之上。 那是木星。 此时此刻，经过漫长思考，却最终一无所获的他，大脑已经极度疲倦，几乎已经无法再进行任何有效的思考。他的大脑此刻已经放松，不主动去想任何事情，只是看着那颗星星。 或许是对于星空的向往，让他脑海之中自行生成了一副画面。他似乎看到了硕大无朋的木星周边，几十颗庞大的卫星看似混乱却有序的绕着它旋转，又似乎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柯尹伯带之中，众多小行星在静静运行，再远处，又看到了奥尔特云，看到了南门二三星，看到了无数颗闪耀着光芒的庞大恒星，看到了整个银河，看到了整个宇宙。 无数颗或大或小，或明或暗，或热烈或平静的星球，共同组成了这个庞大的混沌体系。 微观世界是充满了混乱与随机的。宏观世界，短时间内近似有序，长时间来看，也同样是混乱与随机的。 混乱与随机才是宇宙的真谛。所谓的有序只是错觉。 便在这恍忽之中，陆铭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一个灵感如同一颗刚刚被庞大的气体云团孕育出的恒星，在陆铭那混乱的思维宇宙之中冉冉亮起。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他瞬间站了起来，几步来到了电脑之前，将一些资料调了出来。 神子所预言的红卫地震，是十月十九日下午三点零七分。 但…… 发生在现实世界之中的地震，却是十月十九日下午三点零五分。 两者之间，差了两分钟。 第三十四章 资产暴增 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个一个的房门。虽然空气净化与循环、除湿设备一直在运转之中，但空气之中似乎仍旧弥漫着一种阴冷潮湿的味道。 这里灯火通明，表面上看似乎是处在某个现代化的大楼之中。但许多许多的细节都在表明，这里不是大楼，而是地下。 一群人从走廊旁边某处电梯里走出，沉默着向走廊这边走来。 与其余人一样，王龙此刻也没有什么心思说话。在他旁边，算是刚刚认识，刚刚知道名字的吕文学、文彦成、李惠、李雨田等人同样保持着沉默。 哪怕是心智再坚韧的人，骤然脱离了人类社会，来到这不知道位于地球哪个角落，深藏在地下的秘密基地，未来命运未卜，都不会有什么心思去谈笑交流。 看了看手腕上，刚刚由一名负责人发放的身份手环，看了看上面的数字，比对着找到了自己的房间，王龙推开门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但设施还算齐全的房间。单人床、书桌、台灯、空调、洗手间、马桶等，都有。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竟然还有一台电脑。 他来到电脑之前，打开，便发现，这台电脑竟然还能连接外界的互联网。 这就有些出人预料了。 但他很快便发现，这台电脑虽然能连接互联网，但只能做一些基础操作，任何有可能导致泄密的操作都是受限的。譬如在互联网上发言、登陆某些账号、软件，等等，任何可能导致泄密的操作都受到禁止。 对此，他不仅没有不满，反而松了口气。 “这才合理嘛。要是随随便便就有人能泄密，那这个基地水平也太差了一点。” 随意浏览了一些东西，又搜索了一下自己，发觉自己失踪的事情在网络上并未引起波澜之后，他关闭了电脑。 “先休息吧。” 他随手脱下上衣挂在了衣架上，然后躺在了单人床之上。 回想起过去一段时间的经历，此刻仍旧感觉如同做梦一般。 昨天，自己还在享受都市的繁华，享受身为一名发电厂总工程师的社会地位。今天，却已经如同一只老鼠一般钻到了地下。 “世界末日，世界末日……”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这四个字则始终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之中盘旋。 “会是真的吗？” 他这样问自己。 “一定是真的，一定是的……神子能预测地震，世界末日也一定是真的。再说，我也在外边留了后路。” 世界末日这东西，没办法造假。到了预定的时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世界末日却没有来，自己大不了再回到人类世界去。 张雪那个蠢女人，偷看我日记的事情，我会不知道？ 哼。 那些日记，就是专门写给你看的。 王龙还记得几个月前的那一天，自己接受一名供应商邀请，到某旅游胜地痛快的玩了四天时间，每天花天酒地，每天都有漂亮的小姑娘全程陪同，曲意逢迎，那身段，那皮肤，那脸蛋，啧啧…… 那几天过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啊。 但回家后，张雪那个蠢女人却比以往对自己更贴心了一些。不仅小心伺候着，骂她几句也一点都不敢还嘴。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出门前几天，自己在日记里写了“这次出差会很累，但为了我深爱的妻子，为了孩子，我一定要撑住”、“会好几天见不到媳妇，我会很想她的”、“唉，这次出差，就是去伺候人的，王龙，你要记住，哪怕挨骂，也一定要忍住，不能把事情搞砸”之类的话？ 自己略施手段，就能让那蠢女人死心塌地。 哼，要不是看在你爹的份儿上，老子早把你踹了。 这一次，也一定没问题。只要自己能出去，重新回归到人类世界，那蠢女人也一定会继续像伺候皇帝一般伺候自己。 问题只在于……到时候，自己能顺利离开这个秘密基地吗？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需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尽量探知这个方舟基地的虚实。增加自己对基地了解的同时，尽可能提前确认末日究竟是否会来临。 二，搞好和这些同行者的关系，尽可能成为他们的‘领袖’。这样一来，就算末日真的来了，在未来的末日世界，我也会拥有比别人更高的地位。而如果末日不来，逃离方舟基地的事情，也需要他们作为助力。” 必须要做两手准备。且，两手准备都要抓，都要硬。 “接待我们的那名负责人说，明天会带领我们参观基地，等我们对基地有一定的了解之后，才会召开迎新会，到那时候神子才会出面。嗯，这个机会必须要把握住。” 辗转反侧良久，王龙终于睡去。第二天时候，不过才早晨五六点钟，他便已经醒来。 洗漱一下，打开房门，便看到，走廊尽头拐角的自助餐厅那里已经有不少人了。有的人正在吃饭，也有人已经吃完，正在休息区休息，顺便闲聊着什么。 有一些属于基地的服务人员站在各处，脸上挂着略显僵硬的微笑。 “这个基地的人，看起来都有点奇怪啊……不像正常人的样子。” 这是一种模模湖湖的感觉。从昨天时候，自己刚刚来到基地之时就发现了这一点。 无论是那名负责人，还是服务人员，又或者某些自称是提前来到这里的人，都让王龙感觉与正常人不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他总是有一种感觉，那便是，那些人有点像是，像是游戏里的npc一样。他们不像是真人，而像是为了某些任务，特意制造出来的一样。 “或许是我太敏感了。” 摇了摇头，将这个疑惑暂时按下，王龙也向自助餐厅走去。 自助餐厅里，可是一个比较适合展开社交的地方。自己如果在未来想要借助这些人的力量，就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而，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同行者们看起来也都恢复了许多，不再像是昨天那样根本没心思与人交流的模样。 一番谈笑之间，王龙迅速与几人熟悉了起来。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等大多数人都吃完之后，昨天接待人们的那名负责人再次到来。 “方舟基地将是庇护我们未来至少数年时间的地方。要长期生存在这里，也为了未来能更好的改造外部世界，大家有必要先对我们的基地做一些了解。接下来，便由我带领大家参观一下。” “大家请跟我来。” 总计一百余人的队伍，便在这名负责人的带领之下，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这里是我们方舟基地的总控室。在这里，可以控制整个基地各个模块的运转。这里，是我们方舟基地的历史介绍。 神子于36年前觉醒，与神灵沟通，获取了预言未来的能力。那个时候，神子才刚刚16岁，还未成年。 他预言到未来36年后，地球将遭到一颗小行星的撞击，人类文明将要灭亡。为了将文明延续下去，他在36年前便开始了谋划。 神灵虽然赋予了神子预言未来的能力，但除此之外，并未给予他更多的帮助。如何只借助预言能力拯救文明，是神灵给神子的一次考验。 建造方舟基地，躲过世界末日，是需要很多钱的。神子首先必须要解决钱的问题。他的第一桶金，大家知道来自哪里么？” 负责人满是激情的讲解着。 “对，没错，有人已经猜对了。是彩票！” 负责人指向了一副画像。那画像之中，一名戴着头套，看不出面貌，穿着长衣长裤，看不太清楚体貌特征，但能明显看出身体较为单薄，年龄不大的年轻人，手中拿着代表着1300万奖金的牌匾，在与彩票方负责人合影。 王龙忽然浑身一震。 他今年已经42岁。36年前，他才刚刚6岁。 这件事情，发生在他6岁那年。 那时候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有一件事情，直到他十几岁，上了小学和初中，还有人一直在议论。 这导致他到了现在还记得这件事情。 “本市彩票历史上奖金最多的特等奖，足足2600万的金额，被两名得主瓜分，每人中奖1300万。” 这种事情立刻便引爆了小城的舆论。虽然在领奖之时，两人俱都做了遮掩，但其中一人仍旧在不久之后便被爆出。 那是一名老彩民。在中了大奖之后连夜就搬离了这座城市。 但另一名大奖得主，从领奖照片上看，只能看出年纪不大，至于究竟是谁，人们挖掘了足足半年多的时间都没最终确认。 群众的力量，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极为庞大的。但就算如此，都未能挖掘出来。 直到数年之后，还有许多人在猜测、讨论着究竟是谁拿走了大奖。 自己小时候，父母也曾经在与人闲聊时讨论过这件事情。 而现在，照片之中，神子的获奖金额，也是1300万。且，年龄明显不大。 难道……当初始终未能被明确身份的另一名大奖得主，竟然就是……神子？ 神子和自己是一座城市的？ “1300万不是一笔小钱。但相比起神子的谋划，还太少太少。同时，因为已经中过一次大奖，再次中奖的话，容易引人注目的缘故，神子并未再去购买彩票。 神子的下一步，大家知道他选择了什么么？” “世界杯！赌球！” 有人叫了起来。 “对，没错。” 负责人脸上满是笑意。 “赌博不是好习惯。每一个长久赌博的人，都会输光自己的家产。但这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对于可以预言未来的神子，情况自然不同。 大家可能还记得，那一年的世界杯决赛，某支夺冠呼声极高的强队，出人预料的以二比八的大比分落败。而神子，在之前就已经预测到了这个比分。 于是，他将扣除税金之后，足足一千余万人类币，分散在数百个赌博平台与体彩平台，全部购买了这个比分。 当时，这个比分的赔率，是46倍。 经此一役，扣除一些必要花销，神子便从一名全部财产不过十块的普通高中生，一举掌握了超过4.5亿人类币的巨额财富！” 负责人的话语，让众多倾听者目眩神迷。 虽然此刻已经脱离了人类社会，人类币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但如此快速的财富暴涨经历，仍旧让人们心中满是热血。 一名16岁的高中生而已，短时间内，手中便掌握了如此巨额的财富！ “下一步，神子将手中的巨额财富，全部投入到了虚拟货币市场之中……” 几十年前，正是虚拟货币市场火爆，暴涨暴跌，收割了无数人财富，让无数人倾家荡产，同时也让少数人一夜暴富的时候。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那个时候，虚拟货币市场的总市值，超过十万亿人类币。区区4.5亿人类币，在其中完全掀不起浪花，不至于对整体走势造成什么影响。 而，如果能提前知晓市场走势，知晓某个虚拟货币的高点与低点，那无疑就掌握了财富暴增的法宝。 “短短两个月时间，神子手中的财富再度暴增20倍，达到了90亿人类币之巨。而这个时候，神子不过才刚刚17岁。” “之后，神子上了大学，有了更为广阔的施展空间。他成立了投资公司，同样依靠对未来的预言能力，投资了几条在未来大为火爆的赛道……” 提起这件事情，王龙立刻想起了自己还在上学的时候，某几个极为火爆，万众瞩目，政府也大力扶持的行业。 超算、生物医疗、人工智能、元宇宙…… “四年大学，神子的投资公司所投资的股份，价格总计暴涨了20余倍，此刻，神子手中掌握的财富，已经达到了1800多亿。神子的投资公司，也成为了行业传奇。” 王龙浑身一震。 他想起了一个人。 唐云。 他是盛唐资本的掌舵者。数十年来，在投资领域，盛唐资本一向以眼光奇准着称。 这个唐云，和自己也算是老乡，都是栗河市人。 他是栗河市的骄傲，也是栗河市的传奇人物。 粗粗估算，他此刻掌握的资金总量，高达上万亿人类币。 难道，这个神子，竟然就是他，就是……唐云？ 第三十五章 重建文明 当那名负责人讲述到这里的时候，王龙可以肯定，不仅自己，在自己身边这些同行者之中，一定也有人猜到了唐云这个名字。 毕竟，他的名气太大了。就算到了今天，他的许多投资事迹也在被许多人津津乐道。哪怕自己并不从事金融行业，也多次听到过他的名字。 负责人继续道：“30年前，神子在投资公司的掩护之下，开始了方舟基地的建造，用了足足30年的时间，总计耗费了近万亿的资金，终于在不久之前，将我们所在的方舟基地全部建造完成。” 负责人眼睛之中满是崇敬：“整个工程之中，神子总计使用数千家公司作为遮掩，牵扯到的人数总计几十万人。但因为神子的能力以及神灵的启示，如此庞大的工程，直到今天，都仍旧完全保密，完全不被外界所知。” “但，最重要的事情，也是整个方舟计划的基础，却并不是以上那些事情。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那些事情，虽然很难，却并不是完全没有人可以做到。但唯独一件事情，却只有神子可以做到。 那便是，神子可以预测到那颗小行星撞击到地球之上以后，地球上哪个地方，才是受到影响最小的。只有在这个地方建造方舟基地，才有希望度过末日，迎来新生。” 负责人满脸笑意：“是的，没错，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这里，在神子的指示之下，成千上万人在完全不了解我们秘密的前提之下，开始了方舟基地的建设。 这是方舟基地刚刚开建之时的照片。” 负责人指向了一幅画像。王龙看到，在一处被围墙围起来的宅院有一个大坑，有几个人站在坑边，似乎正在查看内部情形。 “这是地面一期工程完工之时的照片。” 王龙看到了一处似乎厂房一般的巨大建筑。 “这是地面二期完工之时。这是地下一期……” 伴随着负责人的讲解，王龙也似乎去到了那个年代。 此时此刻，他仍旧不知道这里具体是哪里。从那些照片之中也看不出来。但他能看出来，这一项工程确实十分庞大。 “这些照片，未来，必将会出现在我们人类文明的历史课本之上。我们的子孙后代会通过这些照片，来了解他们的祖先，在灭世之灾降临的过程之中，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才换来了人类文明的延续。” 负责人满是崇敬的说着：“未来的时代，是我们的时代。诸位，在未来重获新生的人类文明之中，你们也有机会让历史铭记自己的名字。” 虽然心中始终有所怀疑，但此刻，王龙仍旧被负责人的这些话语激起了心中热血。 他很清楚，此刻，负责人向己方这些人展示这些画像，宣讲这些历史过程，目的其实很明显，那便是展示自身实力，凝聚己方人心。 而……只要他所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也即末日真的会来，那么，末日组织的实力越强，对自己便越有利。 所有人都对此乐见其成。 那么…… 未来，灭世之灾后的蛮荒世界，身为第一批人类，在这颗地球上将可以开拓出多么伟大的事业？ 神子去做皇帝，我们这些人，怎么也能混个大官当当吧？ 到时候，用精子库和卵子库批量制造个几百万人出来，底层劳动力就有了。再过个几年，地球环境也会自我净化，生态也会自我修复，在那样一颗地球，那样一个人类世界之中，身为第一批人类的自己，几乎不管什么样的梦想都能实现啊…… 金钱没有意义，但美女应该不缺。 不不不，金钱美女太俗了，最主要的还是权力。 一言可决无数人的命运，除了少数人之外，绝大多数人都对自己卑躬屈膝，曲意逢迎…… 那种滋味，想想就让人感觉沉醉。 现在，只要达成这唯一的条件，只要末日真的降临，这一切梦想都将实现。 展示厅之中，这一百余人俱都双眼放光。 “好了，接下来，我将带领大家去实地参观我们的方舟基地。” “这里是无土栽培区。一些不耐储存的蔬菜、水果等，我们基地完全可以自己生产。” 在这里，王龙看到了一排一排的架子。那架子上分层种植了许多作物，有许多可移动的机械臂在忙碌着，照顾着这些作物。 这里恒温恒湿，自动化程度极高。 “这里是粮食储备区。耐储存的那些粮食就储存在这里。种类有很多，大米，面粉，小米，油料、盐、糖、猪肉、牛肉、鱼肉，等等，这里都有。其总储量，足够一万人食用十年之久。” 同行者之中，有一名专攻粮食储存的学者仔细查看了一番这处储备仓，便不由得发出了感叹：“性能这么好的仓库，就是外边也不多见。照我看，储存十年只是保守估计。好好维护的话，储存个十二三年不成问题。” 那名负责人笑着点了点头，参观赞叹一番之后，一行人继续出发。 “这是能源区。我们基地具备完全自主的内部发电系统，目前主要通过地热发电，以柴油发电系统为辅。但因为空间有限，我们储备的油料并不多。且，小行星撞击之后，因为地质变化，地热发电极有可能无法再继续使用。 不过没关系，大家看这里。” 负责人指向了另一个区域。在那里，王龙看到了众多沉重的水泥块，以及一个个如同塔吊一般的东西。 “重力储能系统！” 王龙脱口而出。 身为一名发电厂总工程师，他对这东西十分了解。 “没错，就是重力储能系统。” 负责人拍了拍手：“据测算，灭世之灾后，整颗地球，风能将极大充沛。所以，灾难之后，我们基地的供能将以风能为主。但风能不够稳定，就必须要以重力储能系统作为调节，以达到削峰填谷的目的。” 王龙仔细查看了一番，不由得赞叹：“效率很高，基本上达到了外界最先进水平的层次。” 参观完了这里，众人又来到了下一处地方。 “这里是我们基地的医疗处。很遗憾的告诉大家，在末日之后的数年之内，我们都无法具备自行生产药物的能力。但没有关系，这里储备了足够的药物。” 那是一个如同厂房一般巨大的房间，里面被分成了温度和湿度各不相同的数百个小房间。每一个小房间之中都摆放着一层一层的药物和医疗器械。 几名医生走了过去，略微查看了一番，便赞叹道：“这里的药物储备，比外边大型顶级医院的药物储备还要多，还要全。只要有医生，在这里进行大型手术都不是不可以。” 负责人笑道：“我们基地里，也有一些化工和制药方面的人才。等度过了末日之后最初几年的不稳定期，后续稳定下来之后，化工和制药方面也会铺开，到时候，我们就能自己生产药物，就再也不用担心药物储备耗尽的问题了。” 一名王龙刚刚认识的制药业专家振奋道：“只要有人配合我，搭建几条药物生产线出来完全没问题。” 参观之后，众人再次前往下一个区域。 “这里是机械与生产线储备区。” 王龙看到了一台又一台或大或小的机械。用于农业的，用于采矿的，用于破碎的，筛选的，建筑的，起重的，吊装的，等等等等，一应俱全。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零部件储备。 “我们基地这里，成品机械储备的并不多，原材料也储备的不多。不过没有关系，这些东西，支撑我们度过最初几年完全没问题。等地球地质稳定下来之后，我们就可以到外界去采集矿产，建造火电厂，有了能源，有了原料，机械生产线就可以投入运行，到时候我们想造什么就造什么，想造多少就造多少。” 幻想起在几乎如同一张白纸的地球之上，按照自己的意愿，从无到有建造出庞大的发电厂，搭建起巨大的工厂，王龙激动到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参观进行到现在，王龙几乎已经完全相信了末日即将到来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在这参观过程之中，以他一名高级知识分子的眼光，他可以清晰的看出，方舟基地确确实实是在为一次末日做准备的。 这个可骗不了人。 前有堪称神迹的地震预测，现有如此充足的面对末日的准备，任凭是谁，都找不出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在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期待末日早一点降临。 参观了一天，到了晚上时候，自助餐厅里的气氛，相比起早晨或者昨天，就热烈了许多。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人们谈话之间，俱都隐隐约约有了一点傲气，有了一点优越感。 王龙一直是一个比较善于观察的人。在发现这一点之后，他对自己也做了一些自我剖析，于是便发现，自己，好像也是如此。 再细想一下，他不由得笑了。 有傲气怎么了？有优越感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下雨的时候，坐在车里的人，对外边步行的人会有不自觉的优越感。 高档饭店里大快朵颐的人，面对窗外翻检垃圾桶找食物的流浪汉，会有不自觉的优越感。 下雪的时候，在暖气房里穿着短裤背心的人，面对窗外裹得像一头熊，却还是冷的瑟瑟发抖的人，同样会有优越感。 此刻，己方在方舟基地之中，食物、药品、能源，一切生活所需俱都储备充足。己方注定是要在这次灭世之灾之中幸存下来，开拓下一个时代的人类文明的。 相比起外部世界那些仍旧茫然无知，丝毫不知道灾难即将降临，且注定要死在这一次灾难之中的人们，为什么就不能有优越感？ 没有优越感才不正常吧。 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美酒的香醇，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个那个蠢女人的身影。 “唉，可怜呐。” 他满是慈悲的叹了口气。 第二天时候，参观继续。到了中午时分，总算将这个占地庞大的地下基地大致浏览了一遍。吃过午餐之后，下午，人们便被带到了一处占地广阔的会议厅里。 此刻，这里坐了足足有几百人。除了王龙所在的这一批人之外，其余几个批次的新来者也完成了对方舟基地的参观，然后来到了这里。 会场主席台上挂着一个横幅，上面写一行大字：“方舟基地迎新仪式”，巨大的屏幕之上，则滚动播放着一些短片，讲述着方舟基地的建造历程。 会场之中气氛极其热烈。无论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都在相互打着招呼，问好，热情的聊着天。 主持人首先出现，先是热情的向着众人打了招呼，然后，又有几名声称是前几批到来的人上台现身说法，讲述方舟基地的重要意义，赞扬伟大的“神子”，赞美伟大的神灵，畅想未来，同时还声情并茂的赞扬了这些“方舟”的“乘客”们的伟大，声称他们为了延续人类文明，保留文明的种子，毅然抛弃了外部世界的一切，抛家弃子，放弃了身份和地位，这种牺牲多么多么伟大，多么多么感人之类。 说到动情处，更是潸然泪下。于是，观众坐席处，许多人便也红了眼圈。 一系列流程之后，迎新会终于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方舟基地的缔造者，同时也必然会是未来人类文明的引领者，神子！” 一名穿着白色长袍，留着短发，脸上带着澹然笑容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王龙童孔微微缩紧。 他一瞬间就将这个人认了出来。 果然就是他！盛唐资本的掌舵者，与自己同在栗河市出生并长大的那个人，唐云！ “神子！” “神子！” 在这一刻，偌大的会议厅之中满是狂热的呼喊。 唐云在舞台上，双手抬起，慢慢下压。这狂热的欢呼声便慢慢消失不见。 “方舟的新乘客们，欢迎你们的到来！ 还有不足一个月的时间，灭世之灾就将降临，人类文明就将毁灭。但是，因为有了我们，人类文明的命运将会迎来改变。 末日之后，我们来重建文明！” “重建文明！重建文明！” 在这一刻，热烈的欢呼声再次响起。 第三十六章 暴雨 一副美好的未来画卷，已经真切的呈现在了王龙面前。他似乎已经真切的感受到了末日之后，自己的事业将具备多么巨大的价值，自己又将具备多么重要的权势，可以获得什么样的享受。 这一切都是因为神子，因为方舟基地，因为世界末日。 在这一刻，他发自内心的虔诚的尊敬、敬仰、热爱着主席台之上，那个代号为神子的男人。 人们在等待着神子继续说些什么。神子很显然也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这第一次会面。他抬起头来，看着这数百人，似乎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间又闭上了嘴巴，神色也开始变得凝重。 他的神情肃穆而庄重。灯光映照之下，隐隐有一丝神圣的意味。他慢慢的站了起来，双手交叉抚胸，闭上眼睛抬起头来，面对着天空的方向，像是在隐约倾听什么来自神灵的启示。 在这一刻，整个偌大的会场，足足数百人，俱都察觉到了此刻气氛的异常与凝重。人们下意识的闭气凝神，生怕会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幕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的时间。之后，神子——或者说唐云，才慢慢的睁开眼睛，垂下头来。 他目光炯炯，满脸肃穆。 “我在刚才，又一次接到了神灵的启示。” 王龙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 对于他来说，神灵，又或者是某些掌握了超级科技的未知存在，譬如外星人之类，其实并没有差别。 最重要的唯有一点，那便是，神子可以沟通这些超自然的存在，并从这些超自然的存在之中，获取到对己方极为重要的信息与情报。 世界末日的情报，便是神子沟通这些超自然的存在而得到的。 现在，神子又一次接到了启示？会是什么？ 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刻俱都提了起来。 “神灵告诉我说，在十五天之后，罗希市将会迎来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超级大暴雨。这场大暴雨，将会在这座采取了现代化排水设施的城市之中，造成超过一千人的死亡。整座城市将会变成一片泽国。” 王龙倒吸了一口凉气。 暴雨的事情，地球之上从不少见。但除非暴雨引发了其余的某些自然灾害，譬如滑坡、山洪、水库溃坝之类，否则，单纯的因为暴雨，而导致在一座现代化的城市之中发生如此惨重的伤亡，这种事情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一场暴雨之大，由此可见。 且，虽然此刻人类世界已经能做到准确度较高的天气预报，但仅限于短时间。时间一长，准确度便会直接下降。 对于长达半个月时间之后的预报，便往往只是概括性的、较为笼统的。要做出准确的预报，那就完全不行了。 但现在，神子的预言，不仅时间准确，且类型、强度也极为确定。 可以肯定，这是超出了人类科技极限的能力。 采用人类世界的科技，不可能做到这一点。那么，便只能是来自某个超自然的存在，或者直接说是……神启。 在这一刻，不需要任何验证，王龙几乎是本能的便相信了神子所做出的这一次预言。 会议厅之中气氛肃然。 下一刻，神子又略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原本，我们可以借助这次神启，再次向外界做出预言，然后吸纳更多的助力加入到我们的组织之中。” 王龙心中一凛。 很显然，吸纳自己，以及前几批人进入组织，同样也是这种程序。 “但……此刻距离末日已经太近。我们必须要将精力全部放到最后阶段的筹备上了。在吸纳诸位进入组织之后，我们已经关闭了入会窗口。” 王龙心中有些庆幸。 自己这些人，是最后一批。自己，算是搭上了最后一班便车。 “接下来，我们组织需要借助在座诸位的智慧，依靠在座诸位所掌握的专业知识，在这末日来临前的最后阶段，对整座基地展开一次全面检查，查漏补缺，确保将末日的风险降到最低。事关我们自身的利益，大家务必要慎重。” 从全局上作了一番安排，收获了阵阵欢呼之后，这一次迎新会终于结束。 人们的心情却始终在激荡着，沸腾着。 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 陆铭所在的城市，酒店之中。 他紧紧的盯着面前的两个数据，“十月十九日下午三点零七分”，与“十月十九日下午三点零五分”，久久沉默。 两个数据之间，差了两分钟时间。 地震真实发生的时间，比神子所预言的时间早了两分钟。 这是属于极为细微的差异。在平常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毕竟，地震早发生两分钟，还是晚发生两分钟，从后果上来看，几乎不会有任何差异。 地震的强度准确，地点准确，仅有时间差了两分钟，这完全不影响什么。 但陆铭在长久的思考之后，却关注到了这一点异常。 为什么会有这两分钟的差异？ 是末日组织的预言发生了错误，还是他们有意为之？ 发生了错误的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误？有意为之的话，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目的是什么？ 陆铭再次开始仔细的思考。之后，他便发现，自己找不到末日组织有意为之这样做的任何理由与动机。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毕竟，从后果来看，这两分钟的差异，不会对外界造成任何后果的不同。也即，没有任何目的被末日组织所达成。 既然如此，何必有意去做这样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那便只能是发生了错误。 末日组织对于地震这件事情，预言准确了99.%，仅仅只有一丁点地方没有预测对。 有哪些事情，可能造成这种错误？ 这牵扯到末日组织预言未来的方式。 虽然此刻己方对于末日组织为什么能预言未来没有丝毫线索，但总而言之，类型不外乎三种方式。 第一，某种类型的“穿越”。也即，末日组织首先掌握了未来的某些信息，然后“穿越”到了现代。 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穿越”，极有可能与常规理解下的穿越不同。因为常规理解下的穿越已经被否定。 第二，通过超出想象的资料收集方式，极为精密的获取现阶段所有地质资料，结合同样超出人类世界的物理规律，硬生生计算、推算出了未来将要发生地震。 第三，仍旧是通过某种超出人类想象的科技，自行在预言之中的时间和地点，人工制造出了这次地震。 陆铭不知道末日组织具体是如何做到这次预言的，但从大的分类上来说，必定是这三种类型之中的一种。 而这三种类型，面对这两分钟时间的差异，需要具体分析。 针对于第一种预言模式，也即某种未知类型的“穿越”来分析的话，造成这两分钟时间差异的原因，便是…… 陆铭想了一下，便发现几乎只有一种可能。 当前世界的这个时间线，与“穿越”之前的时间线，两者之间有了某些细微的差别，最终导致了地震时间的变化。 细微的差别在哪里？ 似乎只有一个。那便是，穿越之前的时间线里，并没有末日组织与预言的存在。而现实世界的时间线，多了这些东西。 但是，地震属于天灾。无论人怎么变化，地震的发生都不受影响。 这些不同，似乎并不能导致地震的发生时间产生变化。 所以，第一种类型可以暂时排除。 接下来是第二种，也即收集资料，然后通过计算来得出将要发生地震的预言。 针对于这种类型的话，地震时间产生两分钟差异的原因，同样只有一种可能。 计算仍旧不够精确。 虽然这资料收集与未来计算的精度已经高到了人类世界无法想象的地步，但仍旧不能做到完全精确。现实宇宙的混沌性在这里得到了真切的体现。于是，有关于地震时间的预测，便错了两分钟。 可是这其中也有疑点。那便是，己方证据表明，末日组织至少在三十多年前便已经预测到了末日并开始了相应准备。那么，末日组织在三十多年前，对这个预言可以肯定已经有了相当高的把握。 而，如果连预测一次较近距离的地震都会有两分钟的误差的话，在三十多年前，末日组织是如何做到对三十多年后的世界末日有足够把握？ 这误差应该会更高才对。 除非……末日组织并不是在距离事件发生时间已经不远的时候才做的预言。 除非，这所有预言，全部都是末日组织在三十多年前，一次性做出的。 唯有那个时候，他们才有预言的能力。在那个时候，他一次性做出了许多许多预言，然后，按照不同的时间节点，发布不同的预言出去。 如此一来，这个矛盾便可以得到解释。 接下来是第三种，也即，末日组织自行制造了这次地震。 针对于这种预言模式的话，之所以产生两分钟误差的原因，便只可能是“施工”过程之中出了一点差错，然后导致了时间的不同。 如果是这种可能，那便意味着其实末日组织完全不具备预言的能力。便也意味着，就算是导致世界末日的那颗小行星，其实也是末日组织将其推动到撞击地球的轨道上来的。 但这不合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还费劲巴拉的吸纳那么多人类的高级知识分子做什么？ 不，这不能算不合理。 说不定末日组织的身份，类似某些宗教典籍之中的，因为人类犯下了某些罪孽，所以发动了灭世之灾，要清洗地球的“神灵”呢？ 一边发动灭世之灾，一边留下方舟，然后挑选合适的人选进入方舟，为人类文明的延续留下种子，等灭世之灾后，重建人类文明。 嗯，这也算合理。 但……这也太过玄幻了一些吧。 陆铭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本能的有些排斥这种可能性。 真要是这种可能性的话，那掌握了超级科技，主导了这次灭世之灾的末日组织，又或者末日组织背后的那个“神灵”或者“外星文明”，该是闲得有多蛋疼啊。 陆铭用纸和笔记下了这几种可能性，然后复盘，再一次从全局高度梳理这些逻辑。 导致这两分钟误差的原因，要么是末日组织的预测精度问题所导致，要么是主动推动末日，但施工过程出了点问题的原因所导致。 之后，陆铭发现，如果原因是后者，也即末日组织主动推动了一颗小行星来撞击地球的话，那么，末日就一定不可能避免。己方无论做什么选择，无论是较小规模的动员，还是较大规模的动员，其实都无所谓。 结局都一样。 这样一个掌握了超级力量的存在想要灭世，就算有一千万人因为世界政府的大规模动员而侥幸幸存，这个掌握了超级力量的存在，就不能再出手一次？ 而，如果原因是前者的话…… 既然末日组织的预测精度，连一次地震都可以有两分钟的误差，那么，小行星撞击地球这种事情，会不会也有误差？ 从目前仍旧未能搜索到这颗小行星可以表明，如果未来真的会有小行星撞击地球，那么，此刻这颗小行星距离地球仍旧相当遥远。 只有距离足够远，才能躲过人类世界的观测力量。 而，此刻距离末日已经不足一个月。 也即，在这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这颗小行星就要穿过如此遥远的距离。 这意味着这颗小行星的速度必须要足够高，在此刻距离太阳尚有至少4亿公里的距离之上，至少要高达每秒钟一百公里以上的速度。 而，如此高的速度，意味着这颗小行星只能来自太阳系之外。因为太阳的引力，不足以束缚如此高速的小行星。 它无法留在太阳系之内。 那么…… 一颗从太阳系之外闯进太阳系之内，然后恰好撞击到地球之上的概率，是多少？ 其概率，绝对要比陆铭在地球上发射一束激光，然后恰好击中冥王星上的一只蚊子的概率，还要低无数倍。 第三十七章 我的预言 宇宙空间太过广袤。就算和太阳最近的一颗恒星，与太阳的距离也高达4.2光年，约40.32万亿公里。 一颗来自几十万亿，乃至上百万亿、千万亿公里之外的小行星，跨过了如此遥远的星际空间，在无数颗或大或小的星体引力的影响，以及无数星际尘埃的影响之下，恰巧瞄准了地球，然后撞击在了地球之上，这种概率，低到无法想象。 要预测这样一颗小行星，其精度必然要高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既然预测一次地震尚且有两分钟误差，预测这次小行星的运行轨道出现误差，也是可以想象的事情。 而，只要有一丁丁点的误差，这颗小行星的前进轨道，便会发生极大的差异。 毕竟，在一个混沌宇宙之中，初始的任何微小差异，都将导致结果的极大不同。 陆铭不需要结果有极大的不同，不需要这颗小行星的轨道产生极大差异。他只需要这颗小行星的轨道产生数千公里，甚至更低一些，数百公里的差异都不是不行。 因为，仅仅数百公里的差异，便可能导致两种后果。 一种后果是这颗小行星撞在了地球上。另一种可能，便是这颗小行星与地球擦肩而过。 它继续着自己的宇宙旅程，而地球上的人们，仍旧维持着往日的宁静生活。 这种误差，可能不可能？ 要知道，相比起这颗小行星可能高达百万亿、千万亿公里的漫长航程，其最终轨道发生百公里、千公里的误差，是完全微不足道的事情。说不定其航行过程之中，某一颗质子撞击所导致的轨道改变，都有可能导致这种结果的出现。 陆铭一颗心骤然火热了起来。 末日组织既然能在预测地震上出现两分钟的误差，在预测小行星轨道上，同样有可能出现误差。 这意味着，哪怕末日组织预言成真，这颗小行星与地球擦肩而过却并不撞击到地球之上的可能性，也绝对存在。 想明白了这一点，陆铭心中豁然开朗。 首先，末日组织的预言可能为真，也可能为假。其次，就算预言为真，这颗小行星也有可能只是和地球擦肩而过。综合权衡，综合考虑各种可能性，及各种可能性所意味着的对于人类世界来说的现实利益，砝码不知不觉的开始向一侧倾斜。 该如何抉择，他已经有了答桉。 选择较小规模的动员。 陆铭重重的在纸上画了一个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 此刻，夜已经深了。繁华喧闹的城市此刻已经安静了下来。 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望着路灯发出的昏黄光芒，陆铭喃喃自语着。 “末日组织，你们做出了预言，声称小行星会撞击到地球之上，导致人类灭亡。今天，我也做出一次预言。我预言，这颗小行星不会出现。就算出现，也只是和地球擦肩而过。 这是，我的……预言。 谁的预言才对，就交由时间来裁判吧。” 陆铭再一次登陆了视频会议室，便看到，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仍旧在会议室之中等待。 看到陆铭登陆进来，几人不约而同的直起了身子。 “我的意见是，选择较小规模的动员。” 陆铭缓缓说出了这几个字。 “哦？理由？” 张定山代表其余两人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其中的逻辑可能比较复杂。首先，我发现，末日组织所预言的地震时间，与真实的地震时间有两分钟的误差……” 陆铭完完整整的将自己的逻辑讲述了一遍。 误差。 最核心的关键要点，便是误差。 张定山看向了何薇：“你有没有意见？” 何薇摇头：“我赞同陆铭的意见。” 他又看向了吕卿良：“你有没有意见？” 吕卿良苦笑道：“说实话，我有些没听太懂陆铭说的那些逻辑。但，我相信陆铭。我知道他很聪明。所以，我也赞同。” 张定山郑重道：“我也赞同。所以……” 他又看向了陆铭：“你的意见，便是我们行动二队的集体意见。如果最终结果证明你是错的，那么，无论实质上的责任，还是心理与精神上的责任，我们都一起承担。” 如果意见正确，那么最终的奖励，大头是陆铭的。如果意见错误，责任大家一起担就是了。 陆铭心中微微有些感动。 这便是自己可以完全相信的队友们。 “现在，我向李处汇报。” 视频会议室之中，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接通之后，他阐述了行动二队的意见以及理由。 末了，他没有忘记强调，这是行动二队的集体意见。 李文华的说法，与张定山出奇的相似。 “我赞同这个意见。我会将这个意见原样上报。之后，如果意见正确，大部分奖励是你们二队的。如果意见错误，责任，我们整个行动处一起扛。” “谢谢。” 这一声谢谢，张定山说的诚心实意。 李文华挂断了电话。 视频会议室之中，张定山道：“好了，现在暂时没有我们的事情了。大家可以去好好休息一下了。就这样，散会。” 视频会议室关闭，陆铭靠在椅背上，心中不仅没有感觉到放松，反而愈发沉重。 意见已经报了上去，最终的结果，最高层的最终决定如何，此刻尚且不得而知。 这条意见固然会在最高层的决策参考之中占据极高的权重。但仍旧只是参考。要做出这个决策，所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 “如何最终决策，不是我能干涉的。现在，担惊受怕也没有用处。还是好好睡觉。”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陆铭摇了摇头，去简单洗漱了一下，蒙头睡去。 这一觉就一直到了中午时候。看了一下手机，陆铭再次登陆了视频会议室。又等了十几分钟时间，何薇也上了线。于是四人便再一次凑齐。 “好了，大家都来了。我来宣布一下决策层的最终决定。” 陆铭一颗心微微提起。 “据李处传回的消息，决策层采纳了我们的意见。针对此次灭世危机，决策层最终决定采取较小规模的动员。” 这一刻，张定山，陆铭，何薇三人脸上丝毫没有兴奋之色，反而愈发沉重。 决策层采纳了己方的意见，己方的压力就更大了。 不管怎么说，一旦意见错误，哪怕事后没有任何人怪罪己方，哪怕整个星球安全局所有人都宣称对这个意见负责，行动二队，以及最为关键的自己，心中就真的能做到没有一点悔恨？ 那是不可能的。 此刻，反倒是吕卿良显得较为放松。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事情我们已经做下了，不管怎么样都不可更改了，现在还患得患失的，有卵用？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就这么着了，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就得了。” 何薇都囔了一声：“我又不是男人。” 吕卿良笑道：“在我眼里你一直是真男人，真到不能再真的男人，纯爷们，比我还纯。” “吕卿良，你找死！” 何薇怒而起身，凶狠的盯着视频画面之中的吕卿良。 “别别别，姑奶奶，算我怕了你。这样吧，外边暂时没啥事了，大家都回总部？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饭馆，正宗的水盆羊肉，我请客。” 张定山缓缓点头：“确实没什么事了。都回总部集合待命吧。” 何薇对着吕卿良哼了一声：“算你懂事。” 此刻末日组织仍旧未能被找出来。但陆铭意识到，在当前情况下，己方要找出末日组织踪迹，恐怕不可能做到。且，比末日组织更加重要的末日预言一事，此刻已经有了最终定论。留在外边，确实没什么事了。 既然如此，不如回去。 事情决定，此次会议便即结束。陆铭收拾一番，便离开了酒店。 此刻，阳光正好。酒店之外，车水马龙。大街上车辆排着长队，步行街上，各个商铺大门洞开，人流如织。 陆铭知道，所谓的“较小规模动员”，其实质，便是在确保当前社会生产生活秩序，不给普通人造成可以察觉到的影响的前提之下的动员。 也即，至少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是完全不会感受到此次动员的影响的。他们将仍旧可以维持着往日的生活轨道。 如果未来末日没有来临，那么，此次末日预言事件，对于他们来说便相当于完全不存在。没有人会知道在这段时间之中曾经发生过这么多故事。 反之，较大规模的动员，便会彻底打乱当前社会生产生活秩序了。人们将会被全部组织起来，完全中断当前的正常生活，全部投入到对于灾难的抵御之中。 从这方面来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此刻自己所见到的这一切繁华，这一切车水马龙，人潮汹涌，全部都是自己保下来的。 陆铭以往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影响力有一天竟然会这么大。 但……巨大的能力，同时也意味着同样巨大的责任。 “希望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希望我的预言没有错。” 陆铭轻轻摇了摇头，坐上了前往机场的汽车。 回到首都市的总部，吕卿良果然如同之前所承诺的，专门请了一次客。之后，几人便暂时闲暇了下来。 张定山做出了决定。 “在确保可以随时联系上，且最长不超过一天时间可以归队的前提下，大家可以暂时离队。” 吕卿良兴趣缺缺道：“我没什么地方要去的，我继续留守总部好了。有什么事情，我会通知大家。” “也好。” 短暂的相聚之后，三人各自散去。 张定山回到了家中，继续陪伴张梨。何薇则宣称要去另一座城市品尝美食。陆铭想了想，最终也决定回家去。 未来还不知道会如何，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尽量多和家人相聚吧。 对于陆铭的突然回来，陆城，李桂芝，陆雨三人满是惊喜。于是陆铭终于过上了悠闲的日子。 来自吕卿良的信息通报几乎每天都会进行。于是，虽然身在家中，陆铭也可以实时的掌握“较小规模动员”的进展。 在之前小行星预警中心所模拟出来的那一份“安全地图”，被进一步细化，更加提升了模拟精度。微调之后，最终的安全地点仍旧被筛选出了600万平方公里。依据不同的分布，总计被划分成了1000余个群落。 这1000余个群落，每一个地点，都要储备足够的物资，修建具备一定灾害抵御能力的建筑。于是，大规模的建筑行动轰轰烈烈的召开，有高达百万人参与到了这项工程之中。 当然，现实之中所采用的名义肯定不是所谓的小行星撞击避难，而是其余的普通的名义，比如军用基地、物资储备中心、异地防灾备份之类。 堪称天量的人员和物资在地球之上疯狂流动。但这一切，普通人丝毫没有察觉到。 这便是世界政府所掌握的力量。哪怕是普通人完全察觉不到的动员，都能做到如此地步。 动员行动在有条不紊的推进，时间也在慢慢的流逝着，距离预言之中的那个时间点也越来越近。 今天，是十一月五号，距离预言之中的末日，还剩下十四天的时间。 到了今天，已经被极大的加强了观测力量的小行星预警中心仍旧未能发现有小行星靠近地球的迹象。但，另一件事情却有些意外的发生了，且，迅速的引起了舆论关注，成为了近期以来唯一可以被称之为全民关注的事件。 罗希市超级大暴雨。 狂暴的雨滴疯狂倾泻而下，那阴沉的天空此刻已经不再像是天空，而像是有人将一座海洋搬运到了天空之中，然后任凭其汹涌而下。 短短三个小时，其降雨量就已经追平了有气象记录以来的最大降雨量。但，降雨还在持续，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街道已经变成了河流。地势较低的地方，房屋被直接淹没。 举目四望，一片泽国。 第三十八章 它来了 方舟基地。 自助餐厅之中，王龙取来了虽不甚精美，但味道还算不错的餐食，坐在了桌子旁边。 在这过程之中，不断的有人与他打招呼，他也不断的与人打着招呼。 自助餐厅之中播放着舒缓的音乐，人们来往穿梭之间，脸上俱都带着笑容。坐在餐桌旁边的人们也并没有只顾着埋头吃饭，而是互相交谈着，不断发出一阵阵欢笑。 这让这里的气氛满是轻松欢快的味道。 王龙感觉，此刻的自己，有资格享受这种轻松欢快的气氛。 白天毕竟忙碌了一天了。 这段时间，己方这些人一直在持续的对方舟基地的各个模块展开全面检查。像自己，便彻底而深入的检查了地热发电模块、热交换模块、储备风能发电、重力储能电站等地方，排除了高达十七个隐患，全面提升了能源供电系统的稳定性。 忙碌一天之后的放松时刻，难道还不应该放松一点么？ 但他并未去享受这放松的氛围。 他的精神愈发集中。他在观察自助餐厅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观察着任何一个圈子，并以此来决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是假装去取餐，然后无意间经过李雨田的身边，然后拍一下他的肩膀闲聊几句？还是假装询问问题，然后直接到吕文学的餐桌上去？ 他的大脑在快速的运转。 末日临近，自己必须要更加的活跃，让更多的人对自己有良好的印象，让更多的人认为自己是一个拿的出主意、行事果敢干脆、对于任何局面都有清晰判断的人。 唯有如此，在末日之中，自己才能获取到更大的利益。 基于此，自助餐厅这样的公共社交场合，决不能放弃。 一顿饭吃下来，王龙感觉，自己竟然比白天那忙碌的一天还要累。但收获也是满满，不仅让吕文学将自己认定为了朋友——这从一些细微的小动作可以看出来，更是让他将自己当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上级——他已经自认某些方面不如自己，并且开始向自己诚心请教。 这是一个好兆头。 等到吃完晚饭，休息大厅那里，又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战场。 在这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可以闲聊，可以看电视剧、电影，下棋，打球之类。 这用去了王龙两个小时的时间。之后，王龙拖着疲惫的身躯和亢奋的精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终于可以真正彻底的放松一下了。 躺了一会，他又爬了起来，坐在了电脑之前。 每天都看一看外界的信息，同样是必须的任务。 随意浏览着新闻，忽然之间，一条推送弹了出来。 “突发事件！罗希市超级大暴雨持续时间已经超过三个小时，总降水量已经超过有气象记录以来的最大降雨！” 王龙怔了一怔，随即点开了这条新闻。 他看到了被淹没的城市，看到了化作河流的街道，看到了在屋顶呼救的人们，看到了驾驶着冲锋舟的救援人员。 超级大暴雨，超级大暴雨…… 神子的预言，又一次应验了。 他抓起手机——这是方舟基地内配送的定制手机，每个人都有。它只能连接方舟基地的局域网络，只能在方舟内部使用，然后打开了方舟基地内部定制即时通讯app，名为方舟通信的那个，打开群聊，将这个消息发送了出去。 “罗希市大暴雨！神子的预言又一次应验！” 伴随着这一条消息，刚刚略有沉寂的群聊之中立刻又热闹了起来。 神子的预言不能质疑，这是方舟基地之内的政治正确。是以，无论是谁，在交谈之中，都丝毫不敢表露出对这一条预言的怀疑。 事实没有尘埃落定，心中总是会有一丝滴咕。 但现在，伴随着这一条消息的出来，那仅有的一点怀疑与不确定，也瞬间烟消云散。 人心在这一刻再次得到了凝聚。 “这应该就是神子做出预言的目的吧。” 他继续翻看着这条新闻，便看到了更多实拍画面。 看着在灾难之中苦苦挣扎的人们，王龙心中忽然间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在这一刻，自己成了抽离于现实世界的神灵，凡人的任何苦难都无法影响到自己，自己则可以用高高在上的视线去审视这一切。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心中对这些承受苦难的凡人，油然而生一种悲悯。 “可怜的凡人。” 他摇头叹息着：“不要挣扎了。在这里死去，与在灭世之灾中死去，没有区别。” 手机群聊之中也满是一片怜悯之声。有几名女性甚至还落了泪。 …… 叮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陆铭惊醒。看了看时间，现在不过才凌晨五点。 电话是吕卿良打来的。 “立刻到视频会议室。” “好。” 顾不得洗脸，陆铭立刻打开电脑，登录到了视频会议室之中。 虽然是在家中，但他并不担心会受到其余人的干扰，也并不担心会发生泄密事件。 因为他的房间是经过特殊设计的。房门关闭之后，除非使用特殊手段，否则无法从外部打开。且内部隔音极好。 登录到会议室之中，他便看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三人全都到了。 “刚刚接到消息，罗希市超级大暴雨。三个小时降雨量，就已经超过了有气象记录以来的最大暴雨的降雨量。现在降雨仍旧在持续。” 顾不得为灾区人民揪心——救灾并不是己方任务，这有其余人专门负责，轮不到自己操心，陆铭立刻意识到，这又是一次符合各方面条件的，可以被拿来做一次预言的事件。 虽然己方推测，上一次地震事件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截止预言”，但毕竟只是推测。末日组织依靠这一次超级大暴雨做又一次预言，是完全有可能的。 “现在距离末日还有……十天。” 那颗预言之中的小行星仍旧没有出现。 末日组织的人，也还没有抓到。 “查一查吧。反正现在也闲着没事干。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说不定有点用。” 何薇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那就查一查。” 张定山做出了决定：“我认为，这一次仍旧极有可能是面对全学科门类的，而并不只是针对于气象、城市排水、防洪救灾方面。我们人手有限，无法将名单之上的人员全部监视，那便仍旧按上次的策略，只监控重点人员吧。” 上一次地震事件，己方还未这样做，吕卿良便确认了已经出现了人员失踪事件，便没有执行下去。 “动作要快。卿良，立刻整理名单出来。我，何薇，陆铭，我们三人立刻赶赴不同的地方，坐镇指挥。相关人员调拨要在五个小时之内完成。” “是。” “是。” 一连串的命令发下去，陆铭合上电脑，简单洗漱一下，就走出了房间。 此刻还是凌晨时候。父母与姐姐都还在睡觉，没有起床。 想了想，陆铭并没有喊醒他们，而是在家庭群之中留了个言，便直接走了。 还没过几个小时时间，陆铭便来到了另一座城市的指挥中心里。心理学家团队、计算机建模团队、特情跟踪人员等，便已经全部调拨到位。 按照分配下来的人员名单，监控立刻开始。 何薇与张定山处也同样如此。于是，总计四百余名重点之中的重点人员，最有可能被末日组织吸纳的人，便全部被监视了起来。 行动开始之后的第一次例会，在全面监控展开之后的第二天召开。 此刻，对这些人已经进行了长达40个小时左右的监控。 “我这里没有任何发现。” 陆铭首先发言：“心理学模型预警次数，平均每人每天仅有1.6次，完全符合普通人标准。” “我这里也是。平均每人每天1.8次，也符合。” “我这里也是。” 三人俱都得到了相同的结果。 吕卿良则道：“我已经指派人员，对名单之中的其余人员进行初级监控，结果是，截止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一人死亡或者失踪。” 似乎，罗希市超级大暴雨事件，没有对这些人造成任何影响。 “明天再监控一天试试。” 第二天的监控仍旧一无所获。第三天同样如此。 陆铭无声的叹了口气：“看来，末日组织确实没有再就这次超级大暴雨事件做什么小动作。上一次地震事件，确确实实是‘截止预言’了。” 之前这只是猜测。但现在，却几乎已经可以肯定。 张定山道：“监控人员都撤了吧。” “是。” 现有情况已经可以证明，末日组织确确实实完成了人员吸纳任务。现在，他们已经彻底的缩了起来，斩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只静心等待末日的来临，其余不再有任何动作。 那么，己方就更不可能找到他们的什么马脚或者漏洞了。 这条路，算是彻底堵死了。 张定山看向了吕卿良：“小行星预警中心那里，还没有发现？” 现在，距离末日预言的时间，十一月十九号上午十点十七分，已经只剩下五天左右，总计134个小时左右。 如此之短的时间，如果那颗小行星真的要撞击地球的话，无论如何都该观测到了。 但吕卿良仍旧摇了摇头：“没有。他们一直在全力搜索任何可能靠近地球的小行星，但还是没有发现。” 张定山眉头微皱。 这实在不合常理。 当然，这颗预言之中的小行星最好永远不要出现才好，张定山也并不是在盼着它出现。他只是感觉，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抓起手机，听了两句，他的神色立刻严肃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缓缓放下了手机。 “那颗小行星……出现了。” “什么？！” 何薇，陆铭，吕卿良三人满脸震惊。其中何薇甚至于直接按着桌子站了起来。 真的出现了？ 张定山凝重道：“李处刚刚通知我，十分钟之前，远望七号巡天望远镜，在偏离黄道面26.52°，距离地球约1.5亿公里的地方，发现了一颗不明小行星。该小行星速度极高，但具体速度多少，质量多少，与地球相撞的概率是多少，他们都还没有确定，现在正在进一步观测之中。 目前并不能确定这颗小行星就是预言之中的那一颗，但，它最有可能。” 视频会议室之中陷入了沉默。 现阶段，没有更进一步的观测资料，根本无法做出下一步的分析。 但这应当不用担心。 重点怀疑目标一旦出现，立刻，人类所拥有的所有深空观测力量，会全部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移动观测窗口，全部瞄准那颗小行星。 它的详细资料，很快就会出现了。 在等候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更进一步的详细资料终于出现。 “这颗小行星的最长处，有大约3.2公里，最宽处有1.1公里。总质量据估算，约有559亿吨。但它相对于地球的速度，却高达每秒钟331公里左右。依据它目前的轨道计算，在未来，它与地球相撞的概率，此刻已经攀升到了1%。” 1%的相撞概率，这已经相当不低了。这至少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一刻，它与地球必然极为接近。 要知道，在以往时候，比这更低的相撞概率都能引起人们的关注。 “这么高的速度……” 陆铭默然。 在距离太阳如此之远，便具备如此之高的速度，这进一步证实了它必然不是来自于太阳系内部。 何薇凝重道：“它此刻距离我们约1.5亿公里，它的速度约为331公里每秒。以此来简单计算，它到达与地球最为接近的地点的时间，约在126个小时之后。现在……距离预言之中的末日，还有约134个小时。高达八个小时的误差，我认为，这颗小行星应该不是预言之中的那颗。” 陆铭却有些苦涩的摇了摇头。 “不，何薇，你错了。这颗小行星虽然距离我们是1.5亿公里，但它的运动路径，却是1.6亿公里左右。因为它的前进轨道并不是直线。而我们的地球也在时刻运动之中。” 第三十九章 概率 陆铭仍旧在继续讲述着。 “以及，伴随着与太阳之间距离的变化，这颗小行星的运动速度也会变化。 所以……考虑上这所有的变化，以当前数据来综合计算之后，它到达与地球最近点的时间，应当是136.5个小时之后。” 何薇悚然一惊。 陆铭抬起了头。 “更精确的时间计算，应当是在十九号上午九点十七分，到十一点十七分之间。这个时间范围，是末日预言之中，那个预言——十一月十九号上午十点十七分，正好是正负一个小时的误差。” 陆铭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所以，这颗小行星……就是末日组织末日预言之中的那颗小行星。不会错。” 时间差异如此之小，那就几乎可以确定这件事情了。 以及，这也切实表明，末日组织所作出的末日预言，确确实实并不是在胡说八道。 陆铭不相信如果是胡说八道的话，怎么可能会这么巧，怎么可能恰好就与那颗小行星最终到达地球最近点之时的时间如此接近。 “所以……这样一颗小行星，如果真的撞在了地球之上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 何薇看向了陆铭。陆铭默然片刻，说道：“具体的细节我不知道。但可以大概计算一下。 这颗小行星的总质量，约在550亿吨左右。如果撞击真的会发生，它与地球的撞击速度，约莫会在每秒钟340公里左右。那么，这样的撞击，所释放出的能量大概会有3.18*10^24次方焦耳。” 这个数字太过庞大，并没有那么直观。 “作为对比，大约7000万年前，据研究可能灭绝了恐龙的那颗小行星，其体积与质量俱都比此刻这颗小行星大出许多，但它的速度太慢。 那次撞击，所释放出的能量，大概是4.2*10^23次方焦耳。 也就是，这一次撞击所释放出的能量，将是那次撞击所释放能量的7.5倍。 如果以咱们人类历史上所制造的当量最大的氢弹，沙皇氢弹所能释放的能量作为对比的话，那么，这一次小行星撞击所释放的能量，大约相当于……1500万枚沙皇氢弹同时爆炸。” 卧槽！ 对于3.18*10^24次方焦耳这个数字，人们并没有太过直观的印象，心中便也没有什么感觉。但一说到沙皇氢弹，还是1500万枚沙皇氢弹，心中立刻便有了直观的印象。 仅仅一枚沙皇氢弹，便足以对全球造成影响，更不要说此刻有足足1500万枚。 不是1500枚，而是足足1500万枚！ 在这一刻，几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心中同时出现了同一个念头。 不能让它撞在地球上！绝对不能！如果它真的撞在了地球上，那所有人都要死！ 但在这个念头之后，迎面而来的，却是深深的无力感。 那是一颗来自不知道多少万亿公里之外的遥远星球。 那是一颗具备超高速度，甚至比人类所制造的，速度最快的航天与航空器的速度都快。 这样一个存在，人类文明该如何去抗拒？怎么可能抗拒？ 此时此刻，人类文明唯一可以希望的，唯一可以指望的，便是陆铭的预言成真。 末日组织对此事的预言存在误差。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颗小行星虽然确实出现了，虽然确实会十分靠近地球，但它不会和地球相撞。它会和地球擦肩而过。 末日组织所作出的末日预言，以及陆铭所作出的预言，哪个预言成真，将决定整颗地球的归属。 “卿良，与小行星预警中心，还有防灾指挥部保持实时联系。有任何进展，立刻通报。” “是。” 虽然明知道己方不可能对此有任何办法，或者对其施加任何干涉，但几人仍旧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事情的每一步进展。 陆铭知道，这颗小行星的出现，瞬间便会吸引所有知情者的注意力。从这一刻开始，有关于这颗小行星的事件，将会成为第一优先级的事情。 任何事情的重要性，都排在这件事情之后。 时间在沉默之中缓缓流逝。良久，吕卿良忽然道：“防灾指挥部那里，有科学家提出了一个计划。他们计划发射核导弹前去拦截这颗小行星。目前，科学家团队正在商讨可行性。” 氢弹，是人类文明所掌握的最强大的武器。面对一颗可能要撞击到地球之上的小行星，发射氢弹前去拦截，或者，仅仅做到令其改变轨道，似乎是十分理所应当的事情。 或许，氢弹真的可以在其中发挥作用。 陆铭仍旧神色沉重。 他并不认为这种办法能有效果。 果然，吕卿良很快就传回了新的信息。 “科学家团队探讨了四十七种采取核导弹拦截这颗小行星，或者改变其轨道的方案，但全部被否定。该方案不可行。” 这个结果，丝毫没有出乎陆铭的预料。 这颗小行星虽然相比起地球来说只能算是一粒尘埃，但它还是太大太大了。它所携带的能量也太过庞大，速度也太快。 以人类现如今的技术，无法做到令搭载着氢弹的火箭与其精准相遇。也即，将氢弹发射到这颗小行星那里去都不可能。 就算人类拥有合适的火箭，可以将氢弹发射到这颗小行星那里去，氢弹的威力也太小，不可能改变这颗小行星的前进轨道。 “防灾指挥部得出结论，以人类文明当前科技实力，无法对这颗小行星施加任何有意义的影响。我们只能听之任之。” 陆铭很早就得出过这个结论。但陆铭的结论并不严谨，也未经过严密的计算，大部分只属于直觉范畴。现在，防灾指挥部得出的这个结论却不相同。 它足够严谨，有大量的数据与证据作为支撑。这个结论，不容推翻。 他们说没有办法，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 陆铭微微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希望那些大科学家们，在各个领域都具备顶尖智慧的人们能找到自己所想不到的办法。但现实却是，谁都没有办法。 来自于防灾指挥部的消息还在继续。 “指挥部策略转变，从抵御可能的小行星撞击，转变为，如果撞击不可避免，则尽可能保留人类文明遗产，延续人类文明。” 指挥部的这个声明，措辞极为严谨。其中所说的并不是“降低损失”，而是“保留遗产”。 很显然，指挥部明确认为，一旦撞击发生，整个文明都可能覆灭，还何谈什么降低损失？能多保留一点东西都算是万幸了。 其中的悲观意味不言自明。 “指挥部认为，要做到这一点，有一个前提，必须要精准、密切、实时监控该小行星的前进轨道。只有收集到足够的数据，才能尽快确认撞击究竟是否会发生。撞击如果发生的话，撞击点又在哪里。 唯有确认了撞击点，才能通过撞击模型，计算出受影响最小的地方在哪里。唯有在那里，才能尽可能保留下文明的种子，确保文明延续下去。” 此刻，这颗小行星距离地球还有一亿多公里的距离。时间则还有五天左右。 一亿公里的距离并不算远。这颗小行星之前一段时间的精准运行轨道数据，人们手中也有。 但就算如此，最终撞击是否会发生，仍旧无法百分之百确定。 因为接下来的航程之中，这颗小行星的轨道仍旧会受到多方面的影响。 木星、土星、火星、地球、月球、太阳的引力影响，这些星体之间相互的引力影响，星际尘埃的密度、太阳的辐射功率，等等等等，可能有潜在的无数个因素可以对此造成影响。 所以，人们只能计算出一个撞击概率。 唯有在这颗小行星足够靠近，距离撞击时间足够短之时，是否会有撞击才能最终确认。就像唯有到了这一刻，下一刻天气如何才能精准的预报一样。 宇宙长期来看是混沌的，短期却可以相当精确。 “此刻，所有可用观测力量俱都已经对准了这颗代号为‘死神’的小行星。” “此刻，600万平方公里的可能安全区之中，依据当前数据，已有约26万平方公里被排除。该区域内物资储备中心暂时封存，不再补给。” 当前所知数据还很有限。但仅仅凭借这些数据，也足以将一些原本认为的安全区域排除掉。 “疑似受木星风暴所引起的质量转移影响，死神星轨道产生略微偏移。基于此，撞击概率经核准，判定为2%。” 质量转移了，引力场也会出现波动。 又是几个小时过去。 “疑似受太阳风及光压辐射影响，死神星轨道产生偏移。基于此，撞击概率经核准，判定为6.5%。” 在之前，因为其余一些因素影响，概率曾经提升到了4%，但是又回落到了2.6%左右，然后曾一度攀升到8%，现在又回落到了6.5%。 就像是股票一样，起起落落。但无论是谁都能清晰感觉到，从整体趋势来看，其概率是在不断上涨的。 这不是个好消息。 这段时间，陆铭，张定山，何薇，吕卿良四人始终守在视频会议室之中。哪怕是吃饭，睡觉，都是在会议桌上进行。 吕卿良则不断的播报着来自小行星预警中心及防灾指挥中心的消息。 气氛之紧张，之沉重，几乎肉眼可见。 此刻，方舟基地。 还未结束今天的工作，王龙手中，那台基地配发的手机之上，专门为方舟基地内人员开发的通信app之中，群聊里面便爆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外边，小行星预警中心确认发现了一颗正在接近地球的小行星！撞击概率经判定为1%！” “这颗小行星被暂时命名为死神星，其最长处3.1公里，总质量560亿吨左右。一旦撞击地球，将释放出相当于1500万枚沙皇炸弹的能量，毁灭世界！” 原本因为工作时间而略显冷清的群聊之中，轰的一声，瞬间热闹了起来。 “小行星！真的来了！” “神子的预言怎么可能出错！” “哈哈哈哈哈！这一天终于来了！” “神子万岁！万岁！” “世界末日快来吧，我都快等不及了！” 群聊之中一片沸腾。而，基地临时主管在这个时候竟然也顺应民意，发布了一则公告。 “从现在开始，基地内除必需岗位之外，其余所有岗位临时放假半天时间。现在，大家可以专心关注小行星撞击这件事情了。” “万岁！万岁！” 王龙兴奋的吼叫了一声。 等了这么多天，忐忑不安了这么多天，现在，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 没错，就是尘埃落定！ 神子预言的时间是十一月十九号上午十点十七分，外边世界，科学家们初步测算的时间则是十一月十九号上午九点十分到十一点，这颗小行星将达到与地球的最近点，两个时间只差了这么一点，怎么可能这么巧？ 不是巧合，那就只能是注定，只能证明神子的预言，确确实实是正确的！ 末日一旦确定，未来的好日子便也确定。到了那时候，自己这些人，就是这颗地球的主宰。 他随着兴奋的人们来到了休息大厅。人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各自所讨论的都是这件事情。 在这一刻，方舟基地之中的人心，凝聚到了最巅峰程度。 他也随意找了个坐的地方，摸出手机，连上网络，开始了浏览信息。 于是他便看到，这条消息，除了一些较为关注的人之外，外界竟然没有多少人关心。 更是有网友认为，1%的撞击概率，那岂不是说99%的不撞击的概率？都99%不撞击了，那还担心什么啊。 也有人认为，天塌了个子高的顶着，自己一介小民，安安生生过日子就好。 此时此刻，占据头榜头条的，仍旧是那些王龙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娱乐新闻。 外界仍旧歌舞升平，太平盛世。 王龙收起手机，脸上泛出了一丝笑容。 “无知的愚民啊，很快，你们就能见识到世界末日究竟是什么样子。你们所有人都会死，我却可以活下去，甚至成为来，这整颗地球，整个人类文明的主宰。” …… 第四十章 幸存者 “公告： 由于世界政府已封锁死神星事件，小行星预警中心官网处，死神星撞击概率数据已不再准确。为确保大家能得到准确的第一手信息，我们方舟基地已经专门派出黑客团队，入侵了小行星预警中心官网，拿到了真实的第一手信息。大家可以实时关注。” 方舟通信群聊app之中，临时负责人发布了一条消息。这条消息刚一发布，立刻便引起了一番怒骂。 “我说怎么撞击概率最高只到了8%就不再上涨了，还一直下降，原来是世界政府封锁了消息！” “哈哈，他们反正对死神星没一点办法，不封锁消息还能怎样？” “他们还辟谣了！辟谣了！说撞击可能性已排除！妈的，明明概率都攀升到19%了！” “世界政府选择封锁消息是很合理，也是当前情况下的最佳选择。无论死神星最终撞不撞地球，都是如此。” “是的。如果撞击发生，那封锁消息至少能避免末日之前的社会动荡与混乱。如果撞击不发生，更是可以当没这回事儿直接过去。” “有球用！再怎么折腾，最后也都是死，只有我们能活下去！” “我们才是地球的主宰！” “要我说，还不如不要封锁消息，大家所有人都在末日前狂欢几天时间好了，死了也没遗憾。” “狂欢？狂欢个屁，只有强者才能狂欢起来，弱者就只有劫难了吧。没了道德法律的束缚，又没了未来，末日将至，人能坏到什么地步，你都想象不到。” “再乱也不关我们事。末日之后，我们重建秩序就是了。” “大家快看！撞击概率首次突破20%，现在已经21.2%了！” …… 方舟基地最核心处，神圣教堂。 神圣教堂是供奉神灵的地方，也是神子的常住之所。这里唯有神子才能进入，也是整个方舟基地戒备最为森严，同时也是能直接控制方舟基地各处主要系统的地方。 除了神子这个身份，以及预言未来的能力之外，神圣教堂的身份认证系统，是确保神子统治整个基地的最重要工具。 此刻，神子便坐在宽大的“神座”之上，面前摆着香茗，左右前后共有十六名身穿洁白长袍，身材窈窕，面容精致的“彷生人”少女跪伏在地，随时等候神子召唤。 这些通过克隆技术制造出身体，又通过“思维复制”技术拥有了意识的“彷生人”，从诞生之初，大脑之中便根植了永远忠诚于神子的念头，永远不可能背叛他。 她们是最值得信任的。她们可以凭借神子的一句话去做任何事情。哪怕神子让她们去死，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神子端起面前的茶水，轻轻喝了一口，放在旁边。一名彷生人少女立刻悄无声息的爬起，将剩下的残茶拿走，又悄无声息的放下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新茶。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经演练了千万遍。 在神子面前，宽大的神座之前，有一面巨大的屏幕。屏幕之上是无尽的星空，星空正中，则是一颗类似哑铃，两头较大，中间较细的星体。 这是直接截取自小行星预警中心的，对于死神星的实时观测画面。 它整体呈现出黑灰色，表面满是凹凸，满是尖锐的山石与幽深的裂缝。它的一侧是彻底的黑暗，完全看不清楚，面对着太阳的另一侧，则在阳光所带来的热量之下，不断有气体喷出。 这很显然意味着这颗小行星内部存在一些诸如水冰、干冰、固态甲烷、固态氢之类的东西。 在漫长旅途之中的极端低温下，它们以固态存在。此刻，一旦靠近恒星，它们的温度升高，便由固体变成气体，然后直接逸散到了太空之中，化作了星际尘埃的一部分。 这也意味着，自它诞生以来，它应该并没有靠近过恒星。因为目前已经确定，它上面的气体并不多。而如果它已经靠近过恒星的话，这原本就不多的气体应该已经蒸腾干净了才对。 但，没有靠近过恒星这样的大质量星体，没有经过恒星级别星体的引力加速的话，它此刻如此之高的速度很难解释。 或许，它来自一个相比起太阳系，原本就具备极高自行速度的恒星系？ 银河系之中有一些恒星，原本就具备相当高的相对于太阳的速度。连带的，那样的恒星系之中其余的星体，譬如行星、卫星、小行星、彗星等，自然也就具备了较高的相对于太阳系来说的速度。 它可能一直运行在远离恒星的轨道上。然后，或者在某一次撞击、某几颗较大星体的引力交战之中，它被驱逐出了原本的恒星系，自此成为了一颗流浪星球，踏上了遥远漫长的星空之旅。 每秒钟三百多公里的速度，看似极快，但相比起空旷广袤的宇宙空间，仍旧慢到近似蜗牛爬。就算从距离太阳系最近的恒星系到达这里，以这个速度计算，也需要大约3500多年的时间。 而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在太阳系周边，并不存在自行速度如此之高的恒星系。 这意味着，这颗小行星，至少来自几十光年之外。 那便是至少数万年的漫长航程。 漫漫光阴遮掩了许多事情，让许多事情都无法再去考证。这颗小行星究竟来自哪里这个问题，直到他所在的那个世界之中，人类文明最终彻底毁灭，都未能明确作出判断。 神子，或者说唐云，默默的思考着。 但这个问题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算概率如此之低，如此不可思议，它终于还是来了。 与上辈子一般无二。 命运还在重演。这一世，与上一世，除了自己之外，其余的一切事情都没有差别。 上一世，人类文明彻底灭绝。这一世，有了自己，人类文明的命运将截然不同。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在自己终于在绝望之中迎来死亡之后，命运竟然会如此卷顾自己，竟然又重新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重生，穿越，这种以往只存在于小说之中的事情，竟然真切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虽然自身的科学素养告诉自己，这种事情其实早已被科学所否定，但……谁关心呢？ 不管是真的重生穿越也好，还是某些并不违反科学定律的，近似于重生穿越的事情，又或者自己根本就没有穿越，只是脑袋里因为某些不明原因，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些未来的记忆——有什么区别？ 都无所谓。作用是一样的就行。 此时此刻，哪怕距离记忆之中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年，他都还仍旧清楚的记得在上辈子，自己所遭遇的那些可怕的事情。 与这辈子不同。上辈子，因为没有特意关注小行星威胁的缘故，这颗以极高速度接近地球的小行星，直到撞击发生之前三天才被一名天文爱好者无意之中发现。又过了一天，才被官方观测机构确认。 变故来的太快，时间太紧，以至于世界政府措手不及，根本就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除了紧急运输一批物资到各个可能的安全区之中作为储备之外，连调拨人员、建造防灾建筑都来不及。 时间实在太紧太紧。 作为备选的七个安全基地，在小行星撞击最终发生之后，被证明为全部是错误的。 海啸，地震，火山，狂风，雷暴，暴雨席卷全球。无数人尚且在睡梦之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丢掉了性命。灿烂辉煌的人类文明，如同沙滩之上的沙堡，被海水轻轻一冲，便直接倒塌，了无痕迹。 阴云遮蔽了天空，尘埃遮挡了阳光。明明是秋天而已，温度便已经降到了零下几十度。 到处都是残骸，到处都是死亡。 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地球之上，人口总数便从接近百亿，骤降到不足千万。 自己，便是这幸存者之一。 相比起其余幸存者，自己是更为幸运的。因为自己竟然恰好被一架直升机发现，而直升机的驾驶员，竟然又接到了临时世界政府的紧急全球广播，知晓了临时安全区的位置。 所谓的临时安全区，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之前留下来，幸运之下并未损坏太严重的地下军事基地而已。 这里有一定的粮食、能源、机械等储备。 更幸运的是，临时安全区的位置，距离自己所在的位置竟然不远，完全在直升机的航程之中。 由此，自己来到了这人类文明最后的聚居点之中。 其余的那些没自己这么幸运的幸存者，等待着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不问可知。 最终，汇聚在临时安全区之中的人数，达到了200万左右。 但这里缺衣少食，极度的寒冷，极度的干旱，空气也并不适合呼吸，人们手中拥有的维生设备根本不敷使用。 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死去。无奈之下，临时政府决定迁徙，迁徙到真真正正的，受此次撞击影响最小，最有可能让文明延续下去的地方去。 那里是经过了事实验证的受影响最小的地方，而并不是计算机模拟之中受影响最小的地方。 那里的环境同样恶劣，但相比起这里要好上许多。借助此刻己方所拥有的工具，在那里建造出更适合人们生存的基地，并不是没有可能。 迁徙的过程很苦，很难，有许多人倒在了路途之中。最终到达终点的人，仅有不足百万。 依靠传承自末日之前世界的知识，人们在这里白手起家，借助原有的，以及各种从城市残骸之中获取到的工具，从零开始搭建可以庇护己方生存的基地。 唐云还清楚记得那段时间之中自己所承受到的苦难。 每天，战友们都有人死去。每天，自己都在想着，不要再坚持了，就这样倒下，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 每天，自己都在想，如果在撞击之前就能知晓这里才是真正的“安全区”，是受到影响最小的地方，然后提前在这里建造一座庞大的，粮食、澹水、油料、能源、医药等物资储备充足的，可以让人们舒适的躲过末日，然后重建文明的基地，那该有多好。 自己终于还是坚持了下来，坚持到了基地建成。 残存的人们终于有了栖身之所。但未来的日子并没有好过起来。 次生灾害频繁，基地太过简陋，物资紧缺…… 最最重要的是，在建造基地的过程之中，死的人太多了。这便导致，虽然此刻已经勉强可以算是安稳了下来，但根本没有余力扩大庇护所面积，或者进行更多的开拓、开垦活动。 必须要尽可能快速的扩大人口规模，必须要快速具备众多廉价的、任劳任怨的、就算死掉也不心疼，可以被大规模消耗的劳动力。 依靠自然繁衍，根本不可能做到。 无奈之下，临时政府决定，解禁针对于人类的生物研究，寄希望于通过克隆技术，可以快速恢复种群，快速拥有足够的人手和劳动力。 身为生物学家的自己，理所应当的成为了这一项研究的负责人，开始带领着仅有的科学家们，在临时政府的全力支持之下，展开了相关研究。 被解禁之后的人体研究获得了突飞勐进的进展。就算在条件如此简陋的环境之下，自己的团队也迅速的克服了诸多难题，掌握了人体克隆技术。 这里的人体克隆，并不仅仅只是简单的胚胎克隆，然后将其移植到人类女性的子宫之中，令其慢慢发育的那种克隆。 这种克隆太麻烦了。从胚胎到出生，需要十个月。从出生到形成劳动力，又需要十几年时间。 太慢了，此刻的人类文明根本等不及。 自己所研究的，更类似于“人体制造”技术。那便是，不制造胚胎，而是直接制造成年人的身体。 但身体有了，思维怎么办？ 这些制造出的人单纯如同一张白纸，完全不明白人类的社会规则，他们只会遵循本能，没有任何道德观念，如同野兽，饿了就要吃，渴了就要喝，没有吃的喝的，就去抢，就去杀人，完全不知道控制自己。 第四十一章 帝王 更可怕的是，他们并不仅仅只是野兽这么简单。而是……聪明的野兽。 他们的脑部结构足以支撑他们具备人类的判断力和逻辑思考能力。 这样聪明又残暴的野兽，对于人类来说是一场灾难。 幸好，自己早有预料。早期的几个实验体全部被控制在笼子之中，并未能造成什么损失。 但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 临时政府授权给自己直接展开人体实验的权限。于是，这些早期的实验体，便成为了试验材料。 直到这时，自己才发现，原来，所谓的“思维复制”技术，其实根本不难。难的是，在一个机制完善，运转良好的社会之中，受限于道德体系和价值观念，根本就不会有实验体让自己去试验。 但，现在是末世。 末世没有道德。 抛弃了道德的枷锁，具备了充足的实验体，没有多长时间，思维复制技术便获得了突飞勐进的发展，最终开始应用于现实。 于是，这些被直接制造出来的“克隆人”——人类更愿意称之为“彷生人”，以与正常的人类区分，便可以快速的拥有定制化的思维。 思维的蓝本，来自于一些因为年迈，或者生病等命不久矣的人。 虽然思维扫描会导致他们在痛苦之中死去，但，反正他们也要死了，不如废物利用一下。 末世世界，没有那么多人道或者仁慈可讲。 一名建筑师的思维蓝本，可以复制制造出无数名具备建筑师思维的彷生人。并且，在进行思维复制的过程之中，自己还可以在这一份思维之中，添加某些指定的规则，譬如“绝对服从上级命令”、“哪怕是死，也不能损害基地利益”、“彷生人不能伤害正常人”之类。 这些规则，深藏在复制人们的思维底层，近似于生理结构上的枷锁。从理论上来说，他们不可能违背这些规则，因为他们没有这个功能。 就像一台只会在地上跑的车子，永远不可能自行飞到天上去一样。 众多具备较高知识程度，且永远忠诚不会背叛，哪怕被当作消耗品，被投入到城市废墟，冒着危险收集各项物资也绝无怨言，明知必死也会毫不犹豫的冲入核电站废墟抢运设备的彷生人的大量出现，极大缓解了基地的紧张局面，大大改善了基地的生存环境。 突破了彷生人技术的自己，成为了未来人类世界的英雄。 但厄运并未就此远离人类世界。在明明已经看到希望，支撑了数年之后，地球的自我净化能力已经极大改善了地球环境，甚至天空已经不再满是阴霾，已经能隐约看到太阳的时候，厄运再一次降临。 一次余震，毁灭了人们奋斗数年的成果。 脆弱已极的文明火种，伴随着这一次灾难，彻底灭绝。 社会彻底崩溃，秩序荡然无存。在文明的最后阶段，混乱主导了一切，直到最后一个人死去。 在饥寒交迫之中，自己也迎来了生命的终点。 唐云仍旧还记得自己临死之前时的场景。那时候，自己已经感觉不到饥饿，感觉不到寒冷，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世界的一切仿佛都处在迷迷湖湖的迷雾之中，像是似睡非睡之间的梦境。 等到意识彻底消失，下一刻，自己却又勐然间醒来。 洁白的天花板，柔软的单人床，适宜的温度。推开窗户，温暖的空气带着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 窗户之外，是宽敞洁净的街道，是悠闲散步的老人，是脚步匆匆的上班族，是微风之下轻轻摇晃着的大树。 一切如同梦境。 自己死了，却又回来了。 是的，回来了。 回到了自己十六岁那年。 这一年，距离记忆之中的末日，距离那颗小行星到达地球，还有三十余年时间。 唐云想了许久，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穿越回来。是路过的外星人？还是某种未知的物理机制？又或者……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自己只是在梦境之中长大成人，然后遭遇了末日，末日结束，自己就醒了？ 这是必须要验证的一件事情。 如何验证？ 很简单。 记忆之中，自己所在的城市，在不久之后，便会破天荒的出现一名彩票大奖得主，奖金总额高达2600万。 这件事情，在“梦境”，或者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暂且不管它是什么，总之自己拥有那些记忆，在这些记忆之中，因为其后数年人们都一直在津津乐道此事的缘故，自己恰巧也记得那一连串号码。 于是，在某天放学的路上，从父母给的零用钱之中取出了一些，买了一张彩票。 然后，1300万大奖如约而至。 在这一刻，唐云还清晰记得，自己所感受到的不只有兴奋，还有……恐惧。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原来，自己真的“穿越”了。原来，三十多年后的世界末日，也是真的。 在这一刻，他原本是打算向政府机构坦白自首的。 自己虽然只是一名生物学家，但，除了生物学之外的知识，自己多少也掌握了一些。一些较大的事件，上辈子虽然没有太多关注，但依靠发达的网络媒体，也总是记下了一些。 地震，海啸，坠机，疾病，洪水…… 依照这些记忆，自己可以做出许多预言。这些预言，则可以证实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他有把握，政府机构一定会相信自己和自己的那些预言。 那么，这一辈子，人类文明的科技进展将大幅加快，且可以提前三十余年时间，对那颗毁灭了人类文明的小行星做出准备。 两相叠加，在未来，通过某些手段改变那颗小行星的轨道，避免末世浩劫，有极大概率可以做到。 曾经有一段时间，唐云相信，这便是自己重生一次的使命。 那个冥冥之中，导致自己“穿越”的未知存在，所希望自己做的事情，就是这些。 但，就在他已经拿起电话，打算自首的时候，另一些想法占据了他的脑海。 自己，真的要将这一切坦白吗？ 真的要将重生一次的优势，就此消弭吗？ 自己可以得到什么，又将失去什么？ 坦白一切之后，自己必然会成为人类世界的英雄。但……只是隐秘的英雄。 普罗大众不可能知晓自己的名字。因为穿越这种事情，太过骇人，世界政府必定会隐瞒真相，封锁消息。 世界政府必定会给自己极大的奖励，这份奖励，必定可以支撑自己在人类社会之中舒适的活下去，直到生命终结。 但，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就算有再多的钱，能一言而决人生死？能谈笑间决定千万人命运？能随心所欲的，想杀谁就杀谁，想要什么美女就有什么美女，能将自己的意志凌驾到社会规则之上么？ 不能。 有再多的钱都不行。因为这是一个有“规矩”的世界。 在这个有规矩的世界之中，任何人都必须遵守规则。任何人的行为都必须受到限制。 钱不行，但权势可以。 一个受到诸多限制，看似有钱，但没有任何权势，许多事情都不能随心所欲去做的结果，自己甘心么？ 我，明明可以来到更高的位置，成为全人类的主宰。我明明可以将我的意志凌驾到所有人之上。 哪怕无法成为全人类的主宰，依靠穿越者的身份，我照样可以赚到巨额财富——再少，也绝对要比世界政府可能给的奖励更多。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更好的结局，而是较坏的结局？ 所以，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不能透露给世界政府知道。 但这样的话，末日就无法避免。 那么……便不要避免了。就让末日来吧。 一个庞大的计划，悄然在唐云脑海之中生成。 依靠先知先觉的优势，快速积累庞大的财富。然后，偷偷地在那个已经被验证了的安全区的地下，建造尽可能庞大豪华坚固的地下基地，以躲过末世。 ——当初的自己，不是曾经千万次期盼着，如果能提前知晓末世，提前知晓安全区的位置，提前在这里修建一个庞大的基地么？ 现在，自己的梦想可以实现了。 等末世之后，再重建人类文明。 掌握了人体克隆，以及思维复制技术的自己，会拥有一批绝对忠诚的彷生人手下。虽然彷生人存在诸多限制，能力较为低下，那么大不了再从外界招募一批正常人好了。反正有了这批绝对忠诚的手下，没人能动摇我的位置。 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是名正言顺的人类王者。 我将拥有所有人都无法比拟的权势，我的意志将可以凌驾在所有人之上。 我会彻底放开人体研究的诸多限制，我会招募更多科学家，制造更多实验体来共同进行更深度的人体实验，以寻求“长生”的办法。 我不仅要做人类世界的帝王，我还要永远做人类世界的帝王，我还要成为这颗地球的主宰，我要按照我的意愿改造这颗星球，我要拥有最清澈的海，最细腻的沙滩，最蓝的天空，最辽阔的草原与森林…… 这一切，都是我的游乐场。 这才是我重生一次的真正意义所在。 唐云清楚记得，在那个父母已经睡去的夜晚，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倾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自己真正的下定了决心。 之后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 以自己成年人的社会阅历，隐瞒下所有人领到彩票奖金只是很简单的事情。恰巧今年又是世界杯年，通过一些手段，招募一些人，帮助自己把奖金押注到不同的赌博平台和体彩平台之上，然后顺利的将奖金再提出来，虽然麻烦了一点，但绝对不难。 自己的财富就这样实现了第一次暴涨。 然后是虚拟货币，再之后，是投资公司…… 父母亲人朋友惊异于自己的改变，惊异于自己财富的暴涨，而自己，也用这些暴涨的财富，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回报。 所有曾经对自己好的人，全都百倍千倍的回报。所有得罪过自己的人，自己要依靠财富让他们生不如死。 快意人生，不过如此。 但，最核心的秘密，自己始终没有让人知晓。 这是自己最大的秘密。 基地终于造了出来，彷生人也顺利的生产了出来。之后，便是扩大彷生人的种类，这就需要更多的蓝本，需要从社会之中招募更多的，自愿充当蓝本的高级知识分子。 于是，便有了“预言”计划。 通过这种方式，不知道多少高级知识分子自愿成为了蓝本，供自己扫描了他们的思维，代价则是他们自身的生命。 但就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也没有丝毫后悔。 并且，似乎也不能说他们就这样死了。毕竟，以他们为蓝本制造的彷生人，可是有许多许多。他们的生命，通过另一种方式延续了下来。 一直到末日将近，依靠距离末日最近的一次重大事件——红卫地震事件，自己完成了最后一次招募，一次性招募了高达500余人的各学科专家。 有了彷生人，有了精子与卵子库，有了500余名正常人科学家，有了基地内正常培育，正常从胚胎生长为成人，自小接受洗脑，忠诚度同样极高的手下，有了足够的物资储备，最重要的是有了方舟基地这个庇护所，终于，一切都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要末日如约而来，未来的一切，便必定会按照自己所设想的那样实现。 我，神子，唐云，就会成为整颗地球的主宰。 现在，这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想一想，还是有点小激动呢。 此刻，方舟基地核心，神圣教堂之中，宽大神座之上，唐云手中的茶水，不知道何时已经变成了红酒。 十几名绝对忠诚，漂亮到不像真人的彷生人少女仍旧跪伏在旁边，随时等候自己召唤。 面前的大屏幕之上，那代表着撞击概率的数字，已经变成了36.5%。 倒计时时间，则变成了1.16.52.36。 还有一天多时间，末日就要来了。 第四十二章 和0 恍恍忽忽之间，陆铭慢慢恢复了意识。之后，他便感觉自己浑身酸痛，哪里都不舒服。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陆铭脑海之中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在观看死神星实时播报的过程之中，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在桌子上趴着睡总归是比不上床上的。 但此刻，陆铭丝毫顾不上这一点。略微恢复了一点清醒之后，他便立刻看向了旁边的电脑。 视频会议室之中，吕卿良似乎也刚刚睡醒，何薇则仍旧趴在桌子上睡着。唯有张定山，仍旧容貌整洁，衣服没有褶皱，头发也没有蓬乱。 陆铭记得，自己还未睡去时，张定山也没有睡。现在自己醒了，他还是没有睡。 顾不得打招呼，陆铭直接看向了那副画面。 画面之中，死神星仍旧静静的悬浮在太空之中，似乎根本没有动过。它下方那代表着距离的数字，则变成了3616万，相对于地球的实时速度则上涨到了360公里。以此速度计算，大约在26个小时之后，死神星便会来到与地球的最近点。 至于这最近点究竟是位于地球之上，还是地球之外，则暂时无法确定。 位于地球之上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意味着撞击。位于地球之外，则是擦肩而过。 两种结果，天差地别。 而此刻，数据显示，死神星与地球的最近点，位于地球之上，也即发生撞击的概率，已经达到了75.6%。 陆铭心一凉，呼吸在这一刻都已经停止。 我睡之前，概率不是才只有39.52%吗？我睡了多久？应该不长吧？怎么就这么一会，概率就攀升了这么多？ 75.6%！ 但最坏的情况似乎并不止于此。 他用肉眼清晰的看到，这个概率数字，在自己醒来之后的几分钟时间之内，又跳动了一下。 以几十台深空望远镜的实时观测数据作为来源，由自动化程序计算出的最终结论，在此刻，由75.6%跳动到了76.32%。 竟然还在提升！ 陆铭心中泛出一股浓浓的绝望。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陆铭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最终发现，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处，没有意义。他最终也只能与张定山一样，默然坐在了那里，只盯着数据看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薇也终于醒来。 此刻她头发已经蓬乱，皮肤也不再光洁。她看了一眼数据，便也同样沉默着坐在了那里。 视频会议室之中，四人相顾无言。 时间仍旧在慢慢的流逝着，在四人的注视之下，那个数字此刻已经攀升到了98.6%。然后，在下一次跳动之中，直接攀升到了100%。 陆铭感觉这个数字有些刺眼。他不想看，但实现却无论如何无法错开。 “这就100%了？撞击概率100%了？撞击一定会发生么？” 吕卿良喃喃说着。 陆铭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不要急。概率100%，不代表着撞击一定会发生。这个数字，只是经由当前轨道计算而来的。但死神星未来的航程还有两千多万公里，在这过程之中，它同样有可能受到其余突发因素的影响，概率还有可能再降下来。” “对，我们还有希望。” 还有希望。确实还有希望。但这希望小到人们根本不敢去奢望。 陆铭所说的当然是真的。事实确实如此。但，同样还有一点，距离越近，时间越短，预测的准确度便越高，容错的空间便越小。 此刻的100%固然不代表撞击一定会发生，但至少也能代表极高的概率。 “继续等吧。” …… 浩瀚苍穹，无尽虚空之中，一颗庞大的火球悬浮着。 无穷无量的光芒和热量从它上面释放出来，横扫整片虚空，也将围绕着它旋转的几颗行星加热到了远高于正常情况之下它们应该具有的温度。 如果没有恒星照射的话，它们的表面温度将会降低到零下二百多摄氏度，甚至更低，低到接近绝对零度。 而用于加热这些行星的能量，所占据的这颗恒星总辐射功率的比例，甚至仅仅只有数亿，乃至于几十亿分之一。 这么一点点能量，便支撑起了整颗星球的温暖。 这便是这颗名为太阳的恒星的威能。 这颗恒星并不平静。在它表面，无时无刻不有剧烈的活动发生。黑子、耀斑、日耳、日冕物质抛射，等等等等，时刻不停。平均一秒钟，便有数百万吨物质被它抛送到太空之中。在某些活动极为剧烈的时候，这个数字还将攀升数倍。 此刻，便有一次极为剧烈的过程正在发生。 磁场的变化，导致巨量的等离子体伴随着巨量的辐射瞬间从一点爆发，汹涌冲到了太空之中，并影响到了这个恒星系之中的所有星体。 伴随着这次爆发，陆铭面前，那个代表着死神星与地球相撞的概率再次跳动了一下。 这一次，它变成了99.2%。 陆铭的心，也跟着跳动了一下。 之后，他的心跳动的愈发快速。他只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呼吸急促，一双眼睛似乎被磁铁吸住了，牢牢的盯住了那个数字。 那个数字，在慢慢的，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每一次跳动，数值便会降低一点。 上一次，它还是92.35%，现在，便变成了91.52%。再下一次，又变成了91.03%。 一直在降低，始终在降低。 陆铭一颗心慢慢提了起来，情绪也慢慢高涨起来。 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巨亏之后的赌徒，然后绝地反击，慢慢开始赢钱一样。 再多赢一点，再多一点！ 整整七个小时时间。陆铭与三名队友始终都坐在座位上，始终盯着视频会议室之中的实时直播画面与那个数字，全程关注了它从100%，一直降低到0%的全过程。 此刻，死神星距离地球还有大概一千万公里左右的距离。以此距离与速度计算，大约在八个小时左右之后，它将来到与地球的最近点。 就像之前的100%并不一定意味着撞击一定会发生一样，陆铭清楚，此刻的0%，也不意味着撞击一定不会发生。这毕竟只是以当前轨道数据所计算得出的结论，在接下来，轨道仍旧可能继续发生变化。 但……同样如同当初的100%代表了极高的概率一样，此刻的0%，也一样代表着极高的概率。并且，因为此刻与之前的100%更为接近最终时刻的缘故，依据时间越短，预测越精准的原则，此刻的0%的概率，要比之前100%的概率还要高。 当它终于定格在0%之上以后，陆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在这一刻，他只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一样。 他感觉自己身上黏湖湖的，衣服都粘在了身上。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在刚才的过程之中，自己的衣服竟然全部被冷汗打湿了。 “还有八个小时，八个小时。以当前轨道计算，死神星将会在距离地球大约2000公里的地方，与地球擦肩而过。等它离开地球之后，我们就彻底安全了。” 死神星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地球的引力根本无法束缚住它。不仅地球，便连太阳都无法将它留下。 它将会如同一名匆匆过客，从太阳系之中一掠而过，然后再不回头，继续深入宇宙深处。 既然再不回头，那自然就不可能再撞到地球之上。地球自然就彻底安全了。 “我去洗个澡，收拾一下。” “我也去。” 来到酒店洗澡间，陆铭打开花洒，让温度适宜的水直冲到了自己身上，冲走了满身的冷汗，冲走了之前的疲惫，也冲走了一些沉重。 这用去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之后，陆铭匆匆擦干身体，再次回到了电脑之前。然后他便看到，那个数字此刻竟然又有变化。 它变成了0.65%。 陆铭眉头微微皱起。 但下一刻，那个数字便又跳动了一下，变成了0%。 他长出了一口气。 偶有波动，正常。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距离最终时刻的到来，越来越近。 方舟基地，神圣教堂。宽大的神座之上，唐云仍旧坐着。但与之前的闲散舒适不同，此刻的他，眉头紧皱，身体紧绷。 十几名彷生人少女仍旧在旁边伺候。但此刻，她们的身体却在忍不住的轻轻发抖。其中一名少女，脸上更是破了一道大口子，正有鲜血不断流淌出来，甚至于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小滩。但她连擦一下都不敢。 这是之前唐云暴怒之下，用手中酒杯砸出来的。 “怎么可能这样？这不可能！那么多预言都实现了，我的记忆不可能出错！末日怎么可能不来？不可能的！” “是了，是了，小行星轨道受到影响，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在未来一定还有变化，它一定会撞上来的。在我的上辈子，这颗小行星也一定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 上辈子，世界政府那帮人给它起了死神星的名字，这辈子不也一样起了死神星的名字？什么都没有变的。 这辈子与上辈子之间，唯一的变数就是我。我确实改变了许多事情，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但，人类的活动，怎么可能影响到距离地球如此遥远的一颗小行星？完全不可能。所以，它一定还是会撞上来的，一定是。” 急速思考良久，唐云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现在，那些受我邀请而来的科学家们，应该很慌乱吧？哼……” 此刻，方舟基地休息区。 之前的热闹气氛已经荡然无存。看着手里手机上面，那略显刺眼的0%这个数字，大多数人都沉默了。少数人则在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空气之中满是沉闷的气氛。 0%，怎么就0%了呢？之前不是还100%么？ 怎么会这样？ 撞击究竟会不会发生？末日到底还会不会来？ 己方的一切准备工作都是基于末日降临这个前提而进行的。如果末日不来，己方又将何去何从？ 如果末日不来，神子会怎么办？他会允许我们离开方舟基地，再次回到现实世界去吗？现实世界……还会接纳我们么？ 不，不会的，末日一定会来。神子做了那么多预言全都应验，这一次怎么会错？不可能的，后续一定还有变化，我们还有时间。 可是，现在距离轨道交汇只剩下几个小时时间了，时间越短预测越精准，概率应当已经很低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种种念头纷至杳来。 便在这个时候，神子的声音通过广播，忽然间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紧急通知，我方刚刚查明，小行星预警中心互联网技术中心在之前已经查明了我们的数据窃取行为。但他们并未切断连接，而是给我们返回了虚假的数据。 我们的技术人员正在尝试获取正确的数据，预计需要五分钟时间，请大家耐心等待。” 嗯？ 王龙怔了一下，随即心中恍然。 原来是这样。 他大概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世界政府又是怎么打算的了。 或许……世界政府是希望借此来令己方产生内乱？ 如果撞击不发生，末日不来，方舟基地可以肯定是会产生内乱的。 令己方产生内乱之后，他们就借此来锁定己方位置？然后，派遣武装人员，占据方舟基地，将基地的一切都纳为己有？ 如此一来，世界政府便可以掌握足够的资源以躲过末日，然后继续延续人类文明…… “延续人类文明”这一点，无论自己所在的末日组织，还是世界政府，都是一致的。但这个行为由谁来主导，区别却很大。 还真是好算计。 王龙心中哼了一声。 能入选到这里的人都不笨。下一刻，便有许多人想清楚了这一点。于是，气氛便再次略微活跃了一点。 “真实数据已经获取。” 伴随着又一次广播，王龙看向手机，便看到之前还是0%的那个数字，此刻又变成了100%。 于是这里的气氛更加活跃。 但相比起其余人，王龙感觉，自己还是要更加聪明一点的。 因为他想得更深，更远。 他所想到的是，世界政府与神子，这两个存在之中，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谁说的才是假的？ 第四十三章 自毁 是的，没错，王龙直到现在，都仍旧未能彻底相信神子。 或者说，他相信神子所说的都是真的。但，却有可能只是神子自己认为的真的。 哪怕神子的预言成功了十次，百次，难道就能证明这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次预言，就真的也能成功么？ 恐怕不一定。 所以，这一次从0%到100%的变化……固然有可能是世界政府欺骗了己方，但又何尝不可能是神子欺骗了我们？ 所以，必须要做出两手准备。必须要防备这最后一次预言失败，世界末日并没有到来这种情况的出现。 那么…… 王龙看了看四周。 在这段时间之中，他已经在身边的同伴们心目中成功树立起了坚强勇敢、果决坚毅的领导者形象。他相信，如果真的到了关键时刻，自己振臂一呼，身边至少也能有十几个人响应。而，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见到有十几个人响应自己，就会有更多人来响应自己。 组成一个几十人乃至上百人的团队，还是很有希望做到的。 那么，如果真的有那种情况发生，自己首先要对付的，便是那七八个服务人员，以及十几个自称是前期到来的人。 他们自称也是相信了神子的预言之后加入到末日组织，来到方舟基地的。但王龙不敢相信他们。 到时候，先解决掉这些不稳定性因素。之后，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主控室那里去，占领主控室，就掌握了大局。 主控室那里，在刚刚进入方舟基地的时候，己方曾经到那里去参加过。这一段时间在生活与工作之中也经常路过。 出其不意，上百人的队伍，迅速占领主控室还是很有希望的。 默默筹划着计划的细节，王龙脸上仍旧带着笑意，并没有忽视与周边同伴们的闲聊。 “总之，还是希望末日如期到来吧。我们都付出了这么重大的代价，准备了这么长的时间，如果末日最终竟然不来，那就太让人失望了。 不过，要是末日真的不来，我也不能手软。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张雪那个蠢货一定还在等着我，到时候，随便湖弄过去就行，不怕她不对我死心塌地。没了未来世界的权势，现实世界的生活和地位可无论如何得保住。” …… 此刻，基地核心，神圣教堂里。 唐云再一次从宽大的神座之上站起。十几名彷生人少女跪伏在地，一动不敢动。 唐云走到门口，两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卫士便将门拉开。唐云走出去之后，更是有六名荷枪实弹的护卫跟在了他后面。 路上所遇到的每一个人，在看到唐云到来之后，都瞬间跪在地上五体投地，不敢有任何不恭敬的地方。 顺着一条未对那些外来者开放的通道，唐云来到了主控室之中。 主控室这里的人，全都是彷生人。而彷生人对他绝对忠诚，可以完全信任。 “七号管道设置待机模式。a4化工厂生产线，废气处理装置与通风循环系统连接。t7控制器待机……” 他已经将相关权限从神圣教堂授权给了这里的二级主控室。 于是，这一条条指令伴随着他的讲述得到了丝毫不打折扣的执行。虽然这些已经具备智慧的彷生人可以清楚理解这些指令意味着什么。 那条化工生产线的废气含有剧毒。它可以通过呼吸道和皮肤侵入人体。只需要一丁点，就可以将人杀死。而现在，唐云将它和维持着整个方舟基地空气清洁的通风循环系统连接到了一起。 这样一来，一旦唐云下达命令，剧毒毒气会迅速充斥整个方舟基地的每一处地方，杀死所有人。 包括正在执行神子命令的自己。 但……这些彷生人仍旧没有丝毫迟疑。 哪怕是死，也不能违逆神子的命令。这是深深根植在思维深处的烙印。这让他们不仅不会违抗，甚至，连一丁点违抗的想法都不会有。 他继续下达着命令。 “在方舟基地所有关键节点全部安装tnt炸药。确保一旦引爆，可以将方舟基地彻底摧毁，且炸毁任何可能储存有足以暴露我信息的装置。” 几名以爆破专家为蓝本制造出来的彷生人立刻开始商讨具体的爆破方案。另几名以建筑专家为蓝本制造出来的彷生人，则调出了方舟基地的结构图，一同加入到了讨论之中。 不到一个小时时间而已，爆破方案便已经制定了出来，之后便进入到了执行阶段。 大量的tnt炸药被取了出来。 这些炸药原本放在仓库之中，准备着末日之后用来执行矿山、建筑残骸破拆、修路等任务的。但现在，它们有了别的用途。 “注意，不要被那些外来者发现。” “是。” 安排好了这项任务，唐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打开一处保险柜，将一个包裹取了出来。 轻轻抚摸着这个包裹，他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原本以为，自己未来再也用不到这东西了。没想到现在…… 那包裹之中，有可以证明唐云外界身份的证件、驾照、银行卡等，还有一些现金之类的东西。 “沟通外界，拨打这个号码。” “是。” 片刻之后号码拨通，一个满是恭谨的声音传了出来：“唐总，您好。” “洪玉山庄园那里，准备一辆越野车，加满油。” “是。” 电话随之挂断。 他又看向了旁边的一名彷生人秘书。 “七号通道那里，准备一辆轨道车，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是。” 七号通道直连洪玉山庄园。一旦真到了事不可为的地步，自己可以立刻乘坐轨道车，从地下抵达洪玉山庄园，然后驾驶越野车离开这里。 一切安排都已做好。 唐云此刻已经不敢确定未来会是哪种情况，但他可以确定，不管哪种情况，自己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如果末日降临，人类世界毁灭，那么一切按原计划执行。如果这最重要的一次预言自己竟然失败，末日根本没有降临，那么…… 自己会立刻乘坐轨道车离开方舟基地。其余所有人则仍旧留在这里。然后，毒气会杀死方舟基地里的所有人，炸药会令这里化作一片废墟。 人类世界将不可能通过这里来确认自己的身份。自己，则仍旧是那个在金融界呼风唤雨，拥有普通人不敢想象的巨额财富的盛唐资本老总，唐云。 做不了未来世界的帝王，至少要保住现实世界的富贵。两者，自己总得占一个，不能什么都没有。 安排完了这一切，唐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再次将视线放到了大屏幕，那来自人类世界小行星预警中心的转播画面。 此刻，那颗被命名为死神星的小行星，仍旧在以极高的速度向地球靠近。 未来自己要走哪条路，就看它了。 在这一刻，唐云终于理解了那些赌徒的心态。 一念生，一念死。每一点拉升，都能让自己心脏狂跳。每一点下跌，都能让自己心中冰冷。 但…… 到现在为止，已经持续三个小时，其撞击概率未能突破1%了。就算有波动，也最高只波动到百分之零点几的地步，然后又会重新归零。 且，越往后，波动的高点便越低。很显然，伴随着时间的缩短，预测的精度已经越来越高了。 此刻，距离死神星到达与地球的最近点，仅仅只剩下了半个小时时间。它和地球轨道的距离，则还剩下几十万公里的距离。 只剩下几十万公里了！ 距离已经如此之短，除非能有什么突发的重大天文事件，导致死神星轨道产生重大变化，它才有可能撞击到地球之上。否则，它就真的要和地球擦肩而过了！ 难道，我的预言真的错了么？可是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明明那么多次我都预言准确了的！明明我脑袋里的记忆那么清楚！怎么可能是这样？！ 不，不到最后一刻，事情都不能算尘埃落定。它一定会撞到地球上去的，一定还会有什么突发事件影响到它的，一定会的……不可能那么多事情都预测准确，反而是这最重要的事情预测错误！ 我是穿越者，这一切明明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不可能有错！那不合理！ 唐云咬了咬牙。 “全基地广播。” “是。” 一个通话器被递交到了唐云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坚毅，满是智珠在握的自信。 “撞击预计在半小时之后发生。虽然我们基地在最安全，受影响最小的位置，但预计仍旧会发生里氏6.2级地震。 请诸位此刻最后一次检查防灾备灾物资，确保地震之后立刻可以投入到对基地的修复工作之中。以及，别忘了检查易受损物件是否已经妥善安置。 如果一切都已完成，那么，请诸位前往基地安全舱，以免在地震之中意外受伤。” 休息区之中，人们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站了起来。 “走了，去安全舱了。” “东西都归置好了吧？别被地震震坏了。” “放心，都好了。” 人们纷纷来到了经过特意加固，具备了更优异抗震性能的安全舱之中。 接下来，便只有等待了。 王龙等高级知识分子们在等待。唐云在等待。视频会议室之中，张定山，陆铭，何薇，吕卿良四人也在等待。 “距离到达最近点只有24分钟了。现在概率已经彻底归零，撞击，应该真的不会发生了吧？” 吕卿良有些不够自信的问出了这句话。 情况的发展，是让人欣喜的。 在这八个小时时间之中，大部分时间，概率都维持在了归零状态。偶有波动，也通常不会超过1%。 这几乎意味着撞击必然不会发生了。 但几人仍旧不敢松懈，仍旧不敢将心完全放下来。 陆铭清楚，不仅自己，此时此刻，这颗地球之上的许多人，必定也和自己一样。 预测只是预测。它一天没有切实发生，就只是预测。而预测，是有可能会出错的。 除非那颗小行星真的掠过地球，自此远离再不回头，否则，没人能确定下一刻会不会又有什么变故发生。 就像之前，撞击概率也曾经到达过100%，但后来不也降低下来了么？ 万一再从0%攀升到100%——这当然几乎不可能会发生，但万一它真的发生了呢？ “还有24分钟，24分钟……” 陆铭喃喃着，死死的盯着那个代表着撞击概率的数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还有五分钟。” “三分钟。” “一分钟！” 众多天基望远镜与地面望远镜，从多个视角呈现出了这颗小行星此刻的模样。 陆铭清楚看到，它从极为遥远的深空，一头闯入到了地球边缘，之后，以和地球仅仅1300公里左右的距离，擦肩而过。 是真的擦肩而过。 地球的直径高达1.3万公里。这个数字，仅仅只有地球直径的十分之一。 而，从地球的这一侧，飞行到地球的另一侧，这颗小行星仅仅只用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 惊鸿一瞥，便擦肩而过，自此永世远离，再不相见。 宇宙的混沌性，最终并未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之中，给这颗小行星带来足够的不确定性。 人类世界的预测，最终契合了现实。 它真的没有撞到地球上。它真的飞走了。世界末日真的没有来。 陆铭吞了一口口水，咕冬一声，让他一颗心勐然惊了一下。随即，他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般，双手一撑便站了起来，满脸激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吕卿良此刻一脸呆滞，似乎仍旧沉浸在之前的提心吊胆与此刻的狂喜之中。何薇则已经开始了欢呼。 “没有末日了！又能吃好吃的了！太好了！啊啊啊啊啊！ ！ ” …… 此刻，方舟基地。 唐云清晰的看到了那颗小行星与地球擦肩而过的景象。 原来，这一次预言，我真的……预言错了。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已经注定了的未来，难道也是可以被改变的？ 为什么？！ 但…… 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探究原因。而是离开这里。 他站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可行性 “你看！” 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边有一顶帐篷。帐篷旁边停着一辆越野车，帐篷之前则搭着一个烧烤架子。一名年轻男子正在不断翻转着滋滋冒油的肉串，另一名年轻女子则在处理着其余的食材。 一顿野外烧烤大餐即将开始。 此刻天已经黑了。未经受多少污染的天空之中，繁星点点。 星光之下，年轻男女欢声笑语。 便在这个时候，女子无意间抬头，忽然间看到天空之中多了一颗明亮的星星。略显奇怪的是，那星星竟然在以极高的速度移动，还没几秒钟，便从东向西移动出了相当一段距离。 “快看快看，那是什么星星？怎么动的这么快？” 男子抬起头来，便也清晰的看到了它。 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星星，以及，这颗星星为什么移动的这么快。但男人的尊严，让他无法在爱侣面前承认自己的无知。 想了想，他满是笃定的说道：“那是水星。有一种现象，叫水星进动的，你知道么？就是很偶然的情况下，水星看起来会以极高的速度从天空之中掠过，这种现象很少见的，几十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且持续时间很短。” “哇！你好厉害！你知道的东西好多啊！” 女子看向爱侣的眼睛之中满是星星。 “传说啊，能看到水星进动的人，都会得到祝福，变得很幸运。如果是一对爱人，那更是不得了啦，会一辈子幸福，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女子眼睛之中满是化不开的柔情。她放下手中食材，走过来轻轻抱住了男子。男子也放下肉串，抱住了女子。 满天星光之下，两人紧紧相拥。 …… 地球某一处。 某个住宅小区，某个房间之中，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兴致勃勃的打着游戏。 忽然间，电脑右下角弹出了一个窗口。 “突发！十分钟之前，一颗质量高达560亿吨的小行星，从距离地球仅仅1300公里处掠过。专家介绍说，如果这颗小行星撞在了地球上，会导致人类文明灭绝。” “靠！” 中年男子愤怒的吼了一声。 这一下弹窗，导致他操作失误。原本已经快要被打死的boss，趁着这一瞬间的机会发了回血大招，血量瞬间变满。 “龙少，你什么情况！” “卧槽，这都能失误？你别叫狂拽龙少了，叫杀币吧你！” “靠靠靠！” 游戏之中一片哀嚎。 “别慌！把龙少踢了，换人重新来！” “速度速度！” 你已经被请离“追风少年”团队。 中年男子郁闷的薅了薅头发，想再去加个团队，但看了看时间，便发现此刻已经五点零六分了。 五点半就要去音乐班接孩子回家了。 老婆周末加班，也快回家了，自己得提前把饭做好。 “哎。” 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小心翼翼的点燃了一根烟，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烟全都吐到窗外，不敢让房间里残留一点烟气。 看着窗外的夕阳，倾听着道路上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感受着人世间的喧嚣繁华，在这一根烟燃烧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里，他的心灵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 欢乐的，痛苦的，悲哀的，烦躁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一切的一切，都仍旧在这颗小小的蓝色星球之上继续，并没有因为这颗远道而来的小行星产生任何变化。 一切都如同昨日。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与这大部分人拥有不同的感受。 唯有经历过失去，才能体会到现有的生活有多么珍贵。 这一切的一切，无论欢乐，痛苦，悲哀，全都拥有了不一样的价值。因为它们都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就在刚刚，我们差一点失去生活。 这一刻，整颗地球之上，不知道多少地方，不知道多少人陷入到了彻底的狂欢之中。 一方是文明灭绝，全球灾难，一方是蓝天白云，生活继续，双方之间的巨大反差，便在之前那极短的时间之中尘埃落定。 在这一刻，所有知情者都感觉，自己经历了今生以来最大，也是最刺激、最动人心弦的一次赌博。 万幸，人类赢了。 生活还在继续。 视频会议室之中，张定山那似乎亘古不化的冷肃面容，也终于有了变化。 他也笑了起来。虽然幅度较小，但很显然是在笑。 叮铃铃铃铃…… 手机响起。 画面之中，张定山拿起了手机。 “定山，好样的。如果不是你们二队，咱们的文明，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因为执行了较小幅度动员的缘故，普通人对此次危机丝毫没有察觉。而如果当初选择了执行较大幅度动员的话，此刻，恐怕整个世界都已经乱了。 虽然行动二队的建议并不能左右决策层的最终决定，但毫无疑问，行动二队的建议，在最终的决策之中占据了相当大的权重。 张定山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判断，是陆铭做出来的。我们只是支持了他的判断而已。” “把你手机打开公放。” “是。” 李文华的声音再一次传了出来。他的声音之中满是郑重。 “陆铭，我以一名普通人类的身份向你表示谢意，谢谢你。” 就算身为星球安全局行动处处长，位高权重，但他很显然也有自己的生活。 他有自己的孩子，有妻子，有亲人朋友。 陆铭郑重道：“李处长，我也只是一名普通人。我也有父母和亲人。再说……这一次判断，其实我也没有把握。我也只是在赌。万幸，我赌对了。” 李文华道：“这种话，在咱们处内部可以说，在外边就不要说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更高级的官员与你谈话，并制定对你和二队的奖励方案。那时候，你一定要坚持你是有了足够把握才做出这个判断的说法，千万不能说你也在赌。” 陆铭感觉到了一股暖意。 身为顶头上司，李文华能将话说到这种程度，足见他对自己的回护。 “谢谢你李处。但，我感觉现在的待遇和生活已经足够好了，对于奖励什么的，我其实没太大兴趣。” 陆铭一直是个对物质生活没太多欲望的人。 现阶段，自己当然不用说，衣食住行，行动处几乎全包。就连父母和姐姐，也都有了大房子，有专人暗中照顾，生活的平静而富足。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记得一年一度的小队评级快要开始了吧？如果真的要给奖励的话，李处，能不能让我们小队从丁级升到丙级？” 小队的评级，虽然意味着物质待遇的巨大提升，但其实，行动二队四人并不怎么在意这一方面。 不过，小队评级同时也意味着荣誉和地位，以及在行动处内部的话语权。 陆铭可以察觉到，对于当初行动二队从唯二甲级评级直降最低级的丁级，张定山，吕卿良，何薇三人，虽然没怎么说过，但心中始终耿耿于怀。 如果可以的话，就当做是我对行动二队这个团队的贡献吧。 在陆铭话语之后，几人同时怔了怔。 张定山郑重道：“陆铭，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咱们二队评级高了，我也有好处啊。”陆铭笑着说了一句，继续向李文华道：“李处，可以么？” 李文华郑重道：“行动小队的评级，牵涉宽广，并不仅仅只是我们行动处内部的事情。咱们星球安全局局长都无法插手。不过，我答应你，我一定尽力而为。从最初的山神桉，到凶宅桉，再到现在的预言桉，你们的资格应当是足够的。” 李文华既然这样说，那这件事情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谢谢你，李处。” “不用谢我，这是你们应得的。” 李文华说了一句，话锋一转：“这起桉子的后续处置，你们有章程了么？” “有的。” 陆铭话语之中满是自信：“我想，用不了太久，这起桉子，就应该真相大白了。” “好，我等你们。” 电话挂断，何薇迫不及待的看向了陆铭：“怎么找出末日组织，你有办法？” “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 陆铭操作一下，在视频会议室之中调出了当初在小行星预警中心所做的撞击模型，于是一颗硕大的地球便呈现在了几人面前。 “办法很简单。基于我之前的推测，我们此刻基本可以断定，末日组织的预言之所以未能实现，是因为‘误差’的缘故。 而，同时我们也知道，末日组织的方舟基地所在的位置，是基于他们预言之中的小行星撞击地点而计算出来的，受影响最小的地方，也即所谓的安全区。 第三点则是，从死神星仅仅从距离地球1300公里处掠过这一点来看，末日组织的预言之中，其误差并不算大。 有了这三点，难道还找不出方舟基地藏在哪里么？” 何薇凝神思考片刻，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张定山则已经站了起来。 “确实如此。” “没错！” 何薇有些兴奋：“从现实之中的死神星的轨道，可以推测出末日组织所预言的小行星撞击地点的大概范围。有了大概范围，再通过模拟计算，就可以划定末日组织所认定的安全区的范围。这个范围一定不大，我们完全可以展开详细搜索！” 之前虽然已经划定了可能的安全区，但因为范围太大，足足高达600万平方公里的缘故，根本无法展开详细搜索。但如果能将范围进一步缩小，缩小到大约一万平方公里以内，那从理论上来说，就具备了执行详细搜索的可能性。 现在，有了真实的死神星的轨道数据，做到这一步，毫无疑问就有了可行性。 吕卿良立刻道：“我去联系小行星预警基地，让他们再次模拟。” 张定山道：“我们三人原地待命。等结果一出来，直接调拨人手去详细搜索！” “是！” …… 方舟基地，安全舱。 足足五百余人躲在这里，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小行星撞击地球的冲击。 王龙心中微微有些紧张。 他毫无疑问是盼望着末日能来的，但却又有点担心这撞击太过勐烈，导致基地出现破损。一旦破损过大的话，局面很显然就不好收拾了，未来会多许多麻烦。 又或者，安全舱也受到波及的话，自己这些人也可能会出现伤亡。 便在这种复杂的思绪之中，他迎来了倒计时的终点。 但…… 预想之中的冲击与振动并没有到来。 怎么回事？嗯？ 是了，应当是地震波的传递也需要一定时间。再等一等。 但，一切仍旧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周围，便看到，自己的同事们也正在满是疑惑的看着四周。 一个不祥的预感慢慢从他心中升起。 此刻，方舟基地主控室。 片刻的失神之后，唐云叹了口气。 他已经确定，自己几十年以来的谋划，确确实实失败了。不知道为何，自己的预言也确确实实的失败了。 “全基地广播。” 一名彷生人将一台通话器交给了他。 唐云略有些颤抖的将通话器拿在手中，缓缓开了口。 他的声音仍旧镇定，仍旧充满力量和让人信任的坚定。 “幸存者们，撞击已经到来，灾难已经发生，外部世界正在毁灭。幸运的是，我们方舟基地所受到的影响，要比预计之中更小。幸存者们，欢呼吧！” 略略停顿几秒，他才继续道：“但后续次生灾害仍旧有可能出现。为保安全，你们仍旧要在安全舱之中等候一段时间。预计半小时后报警将解除。届时，我们将发送第一批无人探测器到外界去探索外界情况。” 关闭通讯，唐云沉声道：“从此刻开始计时，三十分钟后，连接废气与空气循环通道，同时，引爆基地，自毁。” 彷生人仍旧没有丝毫犹豫。 “是。” 唐云抓起那个包裹，直接向着七号通道走了过去。 三十分钟时间，足够他远离方舟基地，彻底不受这里影响了。 第四十五章 求生 安全舱。 神子那满是坚定与自信，一如既往能让人感到信服的声音落下。略有些骚乱的安全舱之中，那一点紧张气氛立刻消散。 “毕竟是神子几十年的谋划啊，这基地，那质量不得杠杠的。” “这里毕竟是安全区啊，全球受影响最小的地方。” “现在外边的世界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海啸，地震，火山，飓风，暴雨呗。” “幸好当初下定了决心，加入了末日组织啊……” 人们纷纷议论着。王龙心中却始终有些不安稳。 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影响呢？ 这么大一颗小行星，这么快的速度，这么高的能量，不管在地球哪个地方，都总归会受到一点影响的吧？ 这么平静，连一点震动都没有？不应该啊……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太不合理。而，如果想要令现在的情况变得合理的话…… 除非撞击根本没有发生。除非末日根本没有来。除非神子的预言错了。 而如果神子的预言错了，他却还说出方才那番话的话……那就只能是暂时稳住己方了。 稳住己方的目的是什么？ 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思考下去，王龙悚然发现，这链条竟然串联了起来。 如果末日没有来，身为资本大亨的唐云，最佳的选择便是抛弃这里，回归现实世界。想要没有后患的回归现实世界的话，唯一的办法，便是杀死方舟基地所有人，毁掉基地。 因为方舟基地的存在会暴露他的身份。 那么，他稳住己方就相当有必要了。说不定此刻，他已经离开了方舟基地，只等他距离足够远了，方舟基地就会毁于一场爆炸…… 他径直站了起来，走向了安全舱舱门，然后伸手就尝试将其拉开。 “王老哥！你做什么！” “舱门别打开，可能有危险！” 王龙置若罔闻。他只是将把手狠狠下压，然后用力一拉。 但，舱门并未打开。 巨大的钢铁舱门纹丝不动。而，他记得很清楚，这扇舱门，原来并没有从内部锁住。 他一颗心快速下沉。他知道，自己的推测获得了验证。 王龙强迫自己冷静，然后转过身来，大声怒吼了起来。 “我们被骗了！唐云的预言没有实现！末日没有来！唐云现在肯定已经跑了！他还想回去做他的资本大亨，为了身份不暴露，他一定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声嘶力竭之下，王龙的声音传到了安全舱五百余人每一人耳中。在这一刻，整个安全舱都安静了下来。 “想想吧，小行星撞地球，这么大的事情，就算建筑质量再好，又怎么可能一点儿震动都没有！……” 他将自己的推测快速讲述了一遍。末了，又指着舱门：“舱门已经被锁了！” 有人略显迟疑的过来，尝试着拉了拉舱门，发觉无法打开之后，瞬间慌乱了起来。 有人开始高声怒骂，有人在竭力让大家冷静，有人训斥王龙在危言耸听，有人神色苍白瘫倒在地，有人在大喊神子的名字，安全舱之中一片混乱。 在这个时候，往日的经营起了作用。有十几名老伙计相信了王龙，站在了他身边。受此影响，更多的人聚拢了过来。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开舱门！不相信我的，你们可以别动，相信我的，大家一起来，想办法把它打开！有没有专业与锁具有关的！” “我！我是保险箱厂家的工程师！” 一名秃头中年男人奋力挤了过来：“以前我在锁厂也工作过！” “你快看看，怎么才能打开！” 那秃头中年男人趴在舱门旁边，仔细摸索，仔细打量，这里敲敲，那里听听。片刻后大吼：“谁带工具了？锤子，螺丝刀，冲锤，凿子，什么都行！” “我这里有！” 一个工具袋快速送了过来。那秃头中年人拿起锤子，垫着螺丝刀，向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狠狠砸去。 砸了两下，他又叫了起来：“谁力气大？我砸不开！” “我来！” 一名肌肉壮汉挤了进来。 “这儿是吧？” “对，用力砸！” “好！” 狠狠一下，螺丝刀刀尖便被砸到了墙壁缝隙里。他又用力一撬，一块铁皮便被撬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结构。 秃头中年男人扑过去，仔细观察一番，笃定的指着一根似乎连杆的东西：“把它砸下来！” “好！” 肌肉壮汉额头冒出了汗水，但终于将其砸下。秃头中年人又摸索了片刻，操作了片刻，站起身来，拉住舱门把手，用力一拉，舱门立刻打开。 “看，我说……” 秃头男子话还未说完，一阵恐怖的哒哒声立刻传来。于是，人们便清晰看到，他身上冒出了几朵血花，然后整个人慢慢软倒在地，血流了一滩。 在他旁边也有几人被子弹击中，瞬间嚎叫起来。 王龙吓的浑身冒汗，却仍旧维持着一点冷静。 “关门，关门！” 厚重的舱门再次被关上。 安全舱之中一片混乱。 “看，我说吧，我们都被唐云那家伙骗了！现在他要杀了我们！” 有人被吓得瘫倒在地，屎尿横流。有人大声哭泣，也有人暂时维持着冷静。 “王老哥，你说怎么办！” “主控室！我们得控制主控室，才有可能逃出去！谁对基地通道比较了解，快想想咱们怎么到主控室去！” “我知道！我负责通风系统的，前几天刚检修了通风管道！我知道一条路，可以顺着通风管道到主控室去！” “有种的跟我走！” 王龙大吼一声：“没种的留在这里等死！”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必须要把握住。 要么生，要么死。 “你带路！” 众人迅速汇聚到一处通风口。一人跳上去，几下取下拦网，那名知道道路的人哆哆嗦嗦的爬了上去。 在狭小幽深的通风管道之中，一行人爬了许久，那人才道：“这下边就是主控室了。” 但下一刻，哒哒哒的枪声再一次响起。子弹穿透管道管壁，然后钻入到了人们的身体之中。刹那之间便有十几人死去。瞬间，人群在惊恐之中连连后退。 “他们有枪！主控室下不去！” 还活着的十几名“先锋队”队员退回了安全舱，身体仍旧在不断颤抖。 “我，我刚才隐约听到他们说，说，再有十几分钟，他们就要启动什么东西，然后释放毒气，再炸毁基地，我们，我们都得死，都得死……” 一人吓的浑身颤抖，但仍旧磕磕绊绊的讲自己听到的东西讲了出来。 “靠！” “王老哥，怎么办？！” 王龙强迫自己冷静，急速的思考着。片刻，他断然道：“主控室去不了，但能不能想办法切断主控室与外界的信息通道？没了信息控制系统，我看他们还怎么操作基地自毁！有没计算机工程专业的？” “我！我知道机房在哪儿！” “机房恐怕不行，那里肯定有人看守。咱们快没时间了，浪费不起。还有别的地方没？” 那人苦苦思索，苦苦回忆。片刻，又再次叫道：“我知道一个网络节点，切断那里，应该也能让基地网络瘫痪！那里比较偏僻，应该没人驻守！” “在哪儿？还有熟悉通风管道的没？快规划路线！” “我我我！” 又有几人站了出来。 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一些人似乎已经忘记了恐惧。 “走，快走！” 二十余名先锋队队员再次出发。 这一次运气比较好。那个地方果然比较偏僻，没有人防守。几人踹开拦网，从天花板上跳了下来，然后冲到了旁边一个房间之中。 那名网络专家观察了片刻，果断的将十几根线拔下，然后又胡乱的插在了不同的插口上。 “网络瘫痪了么？” “从理论上来说，应该瘫痪了。” 那人苦笑道：“但，我不敢确定基地里还有没其余的信息通路。” 王龙拍了拍他的肩膀：“尽力了就行。” 事起突然，己方又占尽劣势，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是侥幸。 如果这样也不行的话，那就真没办法了。 时间缓缓流逝。当预定的时间到来之后，爆炸声并未传来。空气之中也并没有毒气将人们毒死。 几人惊魂未定，各自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此刻，走廊远处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一个声音大叫道：“就是这里的网络节点被破坏了！快来修复！时间已经到了，我们得马上毁掉基地！” “靠！” 几人骂了一声，立刻跳起来躲进了房间之中，然后将房门关住。 但…… 这虽然是一扇钢铁大门，却恐怕仍旧支撑不了太久。 “有什么能挡的，快来挡住门！” 桌子，椅子，柜子，绳子，铁皮，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堆在了门前。 下一刻，大门之外便传来了冬冬的撞门声。撞门无果，哒哒哒的枪声再次响起。大门内侧立刻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凸起。 王龙满是绝望的大叫了起来：“为什么要自毁基地！毁了基地，你们也得死！末日没来，大家好好的离开基地，回归现实不好么？为什么啊！” “永远忠诚神子！你们这帮叛徒，竟敢背叛！” “现在神子是让你们死啊！” “永远忠诚神子，永不背叛！” “王老哥，他们都不正常的，不要白费力气了！” 王龙心中满是绝望。 房门撑不了太久。就算房门能撑住，也还有别的地方可以通到这里。 通风管道那里，己方能找到，他们就找不到？ 似乎……真的无路可走了。 在这一刻，王龙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后悔。 砰！ 一枚子弹终于穿透了大门，直接打到了王龙肩膀上，爆出了一蓬血花。 王龙浑身一震，满是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肩膀，忽然间大声嚎叫了起来。 “我不想死，不想死！张雪，你个臭婆娘，快来救我，救我！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 在这个房间之中的其余人也瞬间恐慌了起来。更是有人不要命一般爬回了通风管道。 “救我！带我一起走！带着我，带着我啊！” 王龙声嘶力竭的哭嚎着，但没有一点用处。其余所有人都跑了个干净。 房门终于打开。一把枪瞄准了他。 “别杀我，别杀我！我也忠诚神子！我也忠诚啊！不要杀我！” 他裤裆下传出臭气，还有一些水渍出现。 他失禁了。 彷生人战士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一把拉住他，把他拖到外面，才对准脑袋扣下了扳机。 彷生人网络专家进来，查看了一番，眉头便皱了起来。 “修复故障大约需要五个小时。” “太慢了。神子让我们半小时内自毁，现在已经晚了。” “或者，手动引爆炸弹？” “不行，手动没办法做到同时引爆，自毁不彻底。必须修复网络。” “好。那你尽快。” “把那帮外来者全都杀了！防止他们再捣乱！” “好！我去把舱门炸开！”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当安全舱舱门被炸开的时候，呈现在彷生人战士眼中的，是一群紧紧缩在墙角，堆叠了好几层的人群。 最外层的人拼命想向里面挤，里面的人则手推脚踹的将人向外层踢。似乎自己只要能留在内部，便能活命一样。 许多人在嚎哭，许多人在求饶。 这混乱的一幕，像是养鸡人进了鸡舍，要抓鸡去宰杀一样。 彷生人战士满是厌恶的皱了皱眉，也没有去分辨内层外层，他只是举起手中枪械，直接开始了扫射。 哭泣声，求饶声，哀嚎声，临死之前的悲鸣声，种种声音不绝于耳。 几十名彷生人战士，几十把枪械，足足扫射了数分钟时间。 枪声停歇之时，安全舱之中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满地。 此刻，小行星预警中心。 “从初次观察到死神星，到死神星掠过地球，其轨道在这段航程之中，受各方面因素影响，总计偏离了约十万分之三点六二。那么，就以十万分之三点六二这个数字，作为误差的上限和下限，圈定一个范围出来。” 第四十六章 重叠 吕卿良面前的视频画面之中，小行星预警中心的操作员在快速的操作着。 伴随着他的操作，大屏幕之中，距离地球约1.5亿公里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亮点。 那颗亮点代表着之前刚刚与地球擦肩而过的死神星。它所在的位置，是它第一次被人类世界所观测到的位置。 它静静的悬浮在那里，一动不动。之后，它变成了一个“光锥”的顶点，就像是有人在那里打开了一个手电筒。 由这个“手电筒”释放出来的“光”以一定的角度开始扩散，并快速向地球方向延伸。 这个角度的大小，取决于之前己方所获取到的数据，也即死神星自被发现之后的轨道误差率，十万分之三点六二。 这个“光锥”一直延伸到了地球这里，然后停下。 光锥的顶部，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半径有大约820公里的圆。 这是十万分之三点六二的误差率之下，死神星刚刚出现在被观测距离之时，从理论上在到达与地球最近点之时，所有可能通过的点的集合。 也即，它的最终轨道必然处在这个圆之内。 陆铭看到，这个圆的一小部分，大约3000平方公里左右，与地球重叠。 这意味着，当初它确实有概率撞击到地球之上。 因为地球是一个球体的缘故，这与地球重叠的3000平方公里的部分，在地球上总计投影出了大约一万平方公里的面积。 这一万平方公里，大概位于太平洋的某一个群岛附近。 那名操作员指了指：“就是这里了。” 如果当初死神星真的撞击到地球之上的话，那么，它的落点，必定在这一万平方公里范围之内。 这一切计算，对于具备完善模拟模型的小行星预警中心来说，只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在死神星最终掠过地球之前，这种计算却绝无可能做出。 原因很简单，因为死神星不最终掠过地球，己方就无法精确获取它的轨道数据，便无法知晓它的误差率究竟是多少。没有误差率，后续的计算就缺失了最为重要的数据，根本无法进行。 现在，一切当然不同。 吕卿良此刻精神满是振奋。 他知道，末日组织所预言的死神星的撞击点，也必然就在这一万平方公里以内。 陆铭的整个逻辑体系并未否认末日预言的准确性。相反，陆铭对此的态度是认可的。他认可末日预言是正确的，分歧只在于，他认为末日预言的准确度不够。 此刻，这个位于光锥顶点的，半径有820公里左右，总面积高达211.24万平方公里的圆，却仅有0.14%的面积与地球重叠，便进一步验证了这个猜测。 因为误差，死神星与地球擦肩而过。此刻，在知晓了误差之后的结果，知晓了误差率之后，人们便将预言的原始结果推算了出来。 相对于最长处仅仅几公里的死神星而言，此刻这高达一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可以肯定仍旧不够精确。它仅仅只是一个笼统的范围描述而已。但没有关系，它虽然不够精确，对于接下来的工作来说，却又已经足够精确。 “再次模拟吧。” 吕卿良下达了指令。 “是。” 这一次所需要进行的模拟，是模拟死神星撞击在这一万平方公里范围之内以后，整颗地球上受影响最小的区域在哪里。 经过了之前数千万次的模拟，小行星预警基地的人对于这种事情早已经驾轻就熟。此刻，伴随着几个命令的输入，仅仅十几秒钟而已，结果便已经出现。 “依据撞击点的细微差异，地球范围内，受影响最小的区域的范围也有所差异。但它们全部都集中到了这里。” 操作员手指在屏幕之上划了一下，庞大的地球图像便随之转动，最终将一个被标注成红色的区域呈现在了吕卿良面前。 那是一片位于沙漠、戈壁与草原交汇处的荒凉地带，附近有一座名叫洪玉山的小山，总面积大约有1000平方公里左右。 那里荒无人烟，距离最近的城市，洪玉市都有一百多公里。 洪玉山便位于洪玉山的郊区，距离郊区有个二三十公里的样子，算是洪玉市周边为数不多的风景较为优美的地方之一。事实上这里还是个景区，闲暇时候，洪玉市的居民们也会到这里来游玩。 也有开发商在这里开发了房产。当然，都是别墅、庄园类型的，只有有钱人才能买的起。 “就是这里了！末日组织的方舟基地一定就在这里！” “好！” 吕卿良拿到了数据，立刻切断了与小行星预警中心的联系，然后登陆到了行动二队的视频会议室之中。 “方舟基地在这里！” 陆铭看了一眼，便发现那个地方距离自己所在的城市有高达2000多公里的距离，短时间之内自己不可能赶到。 “我离得近，我先去。” 何薇站了起来。 她所在的城市，距离那里仅有600公里左右。乘坐飞机，不到一小时便可到达。 只不过那里没有机场。中间再换乘直升机的话，总时长预计将拉长到一个半小时左右。但这仍旧是最快的速度了。 “卿良，你立刻联系距离那里最近的武装力量，要求他们立刻安排人手展开震荡检测，锁定方舟基地详细位置。注意，要一点一点的测，一点一点的找，掘地三尺也要把方舟基地找出来！” “是！” “何薇到达之后就地展开指挥，无需等待我和陆铭，你可以先期就突发事件做出决断。” “是。” “陆铭，咱们两个也尽快出发。” “是。” 简短的沟通之后，此次会议立刻结束。 吕卿良调出一份文件，查询片刻之后，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好，我是治安部警长吕卿良。现在有一个突发任务需要你们去立刻执行，相关文件我立刻发送给你们。” 吕卿良取出文件，草拟了内容，直接来到了李文华的办公室。李文华没有迟疑，立刻便盖了章。之后，吕卿良便将文件传真了过去。 不到十分钟时间，沉重却整齐的脚步声便即，众多治安员分别上了车子，足足几十辆车子立刻发动。 这只是一处武装力量驻地的情景。而此刻，在该区域周边，如同这样的情景，有数十处在同时发生。 除此之外，还有直升机的轰鸣，还有无人机蜂群铺天盖地而来。导弹、战斗机等最高武装力量也将预警级别提升到了最高，随时可以出动处置任何意外情况。 通过卫星测控技术，这一块总面积高达1000平方公里的地块，此刻已经被精准的划分成了100个区域，且依据震荡检测设备的精度，在每一个区域之中都精准的标注了进行震荡检测的地点。 100个区域，便对应着100架直升机。再加上统筹、指挥、后备、后勤等，此刻出动的直升机超过了150架。 虽说震荡检测耗费不了多少时间，就算只有一组人马，来回转移，将这一块地方全部检测完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但这种时候，行动二队直接便调集了足够的人手，务求在最短时间之内完成全部检测。 所谓兵贵神速。在几乎可以确定方舟基地内，因为末日并未降临而陷入一定程度的内乱之后，张定山不愿意耽误任何一点时间。 谁知道一旦耽误了时间，方舟基地内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线索被毁掉。 吕卿良的命令下达之后不到半小时，乘坐直升机，最先出动的震荡检测人员已经降落到了各自对应的检测地点。设备立刻开始施工安装，几分钟之后便即引爆。 “报告指挥部，7号地块无异常。” “65号地块无异常！” “33号地块检测到地下空洞。但据专家分析，该空洞最大直径不超过60米，可以排除嫌疑。” “52号地块无异常。” “报告指挥部！75号地块检测到大型地下空洞！且回波较为杂乱，证明该空洞内部结构复杂！” 此刻，何薇所乘坐的飞机已经进入到了下降过程。她对于飞机急速下降所带来的失重丝毫没有投以关注。她只是紧紧的盯着手中的笔记本电脑。 当75号地块被标注成红色之后，何薇手指一划，立刻，其余地块都变成了灰色，唯有75号地块被放大到了可以看到地表起伏的程度。 她看到了地表那起伏的沙丘，看到了稀疏的杂草，看到了众多的石块。 这里荒凉而死寂。唯有少数顽强的物种才能在这里生存。平常时候，便连徒步穿越者几乎都不会来到这里。 且，并不只是现在如此。在过去数十年，乃至上百年、上千年，都是如此。 唯有在大约六千多年前，因为气候与现在不同的缘故，这里还是一片水草丰美的草原，那时候这里才有人类大规模聚居。 从某种程度来说，在这里进行大规模的地下建造，只要想办法瞒过卫星与航拍等空中观察手段的话，那确实是足够隐蔽。 “直升机大队、无人机大队展开空中搜索，查找可能存在的出入口。一至七大队到位后展开地面搜索。八到十大队，到位后立刻给我开挖！” 飞机轰鸣着降落到了机场。等飞机停稳，何薇立刻冲下飞机，乘坐上了早已等候在旁边的直升机，直奔75号地块。 当她到达前线指挥部的时候，近千辆各式车辆载着数千名武装人员也同时到达。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对地面展开了拉网式排查，尽可能搜索一切有可能存在的不正常事物。依据之前震荡检测的结果，庞大的工程队伍也立刻开始了施工。 “数据显示，这个地下空洞的最高处，距离地面也有足足16.3米。以当前工程能力，大约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挖到。” 何薇点了点头，下达了命令：“机器人团队准备，突击队准备。” 此刻，机器人团队正在将上百台武装机器狗、履带式无人武装车、无人爆破车、无人通讯中继车等搬出来，现场开始调试。后勤人员则为这些机器加注上了燃料与武器。 被选拔出来的，最优秀的一百余名武装人员组成了突击队。一旦通道打开，他们将跟在机器人之后进入方舟基地。 此刻，大量的全身防护服也被运了过来。这种防护服不仅自带氧气，密封性极好，可以防备毒气、病毒、细菌等，还具备堪比防弹衣与防爆衣的性能。 普通的子弹根本打不穿它。就连能量低一点的爆炸也无法伤害到它保护之下的人体。 它甚至还具备一定的防辐射性能。 这样的一套全身防护服，每一件都是天价。但现在它就像是不值钱的大白菜一样，人手一套。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之中。 便在这个时候，施工现场传来信息：“报告指挥部！深度16.3米处，发现混凝土层！” “哦？” 何薇精神一振。 在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又是地下十几米深的地方，竟然有人造的混凝土层，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清理作业面，爆破！” “是！” 施工团队继续清理，很快便令这一层混凝土结构暴露出了十几平米的面积。周边的石块、沙子、泥土等都已经被清理，且进行了初步的加固，确保在爆破作业之中不会倾泻下来。 爆破团队入场，迅速安装了炸药之后，立刻引爆。 轰隆一声，硝烟散去。 为防止意外，何薇并没有让人前去查看，而是派了一架无人机前去。 然后，何薇便看到，这一次威力勐烈的爆炸，虽然将这一层混凝土炸出了一个一米多深的深坑，但它竟然……还没有被炸穿。 这玩意儿的厚度，超出想象。 何薇心中泛出一丝冷笑。 “果然是为了对抗末日而准备的末日堡垒么？竟然这么厚。” “再炸！” “是！” 又是一次巨响。这一次，一个黑漆漆的大洞露了出来。 “机器人，上！突击队，准备！” 何薇扣下头盔，做好了带领突击队进入的准备。 第四十七章 全部杀死 机器狗、无人车等，顺着这被炸开的孔洞驶进了黑暗的内部。伴随着它们一同进入的，还有数量众多的微型无人机。 它们比鼠标还小，就算展开了四个旋翼，也仅有不足手掌大小。它们相互之间可以共享信息，分享路径，自动编队等等，且还具备红外夜视功能。如果说机器狗和无人车是战斗人员，它们便是侦查人员。 当然，无论战斗人员还是侦查人员，在地面工作人员的整合之下，都是一个整体。 伴随着微型无人机编队的进入，方舟基地内部的场景立刻呈现在了电脑屏幕之上。 那是一条走廊，或者说通道。其内部并没有什么别的装饰，也没有什么功能用具，似乎很少有人使用。 想来也是。处在基地最边缘的，应该只是一条边缘通道而已。 无人机编队迅速飞到了尽头，然后面对着尽头的几条岔道各自分散。 “a区正常！” “走！” 何薇挥了挥手，当先进入到了已经被探明的这条通道之中。在她身后，战士们也跟随着进入。 人们便以这种“微型无人机前期侦查、机器狗与无人车后续确认、战斗人员最终复核”的模式，在尽可能确保安全的前提之下，快速扩大着对方舟基地的探索。 便在这个时候，某处通道，一架脱离了编队的无人机忽然间拍摄到，在自己前方，一名穿着古怪制服，手中拿着枪械的人员从走廊尽头转了过来。 这一幕立刻被传送到了外界。 “报告何队，a4与t7交汇处左侧60米发现敌人！” “收到。” 何薇扬了扬胳膊，一群人快速前进。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现在，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立刻方向武器投降！” 经过扩音之后，何薇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在基地之中滚滚回荡。 无人机视野之中，那名武装人员直接举起枪械，一枪便将无人机击毁。 “击毙。” 何薇冷酷下达了命令。 “是。” 数辆武装无人车迅速驶过来，噼啪之声大作。那人没几下便被打死。 “继续。加快速度。” “是。” 在这之后，又有零零散散的武装人员被发现。劝降对这些人一律无效，不得已之下，所有人都被何薇击毙。 但何薇很快便发现了不正常的地方。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哪怕再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哪怕心理素质再坚韧，面对占据绝对武力优势的敌人，都不可能一点都不紧张。而此刻，这些敌人给何薇的感觉，便像是他们是来康慨赴死的一样。 这是其一。其二则是……她隐隐感觉，这些人的出现似乎有某种规律。他们似乎在将己方有意识的向某个方向引。 这是身经百战之后的本能感觉。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指挥官如此冷酷，以一条条人命为代价来拖延我们的探索脚步，这些战士，竟然也能做到如此悍不畏死？” 这让她心中微微有些发寒。但寒意之后，却是更加澎湃的战意。 “让我看看，你们究竟在谋划些什么东西吧……” “拿地形图给我！” “是。” 一份当前已探明的方舟基地结构图立刻投影到了何薇眼前的头盔面板上。 已探明的地方被标亮，未探明的地方则仍旧是一片漆黑。 回想了一下己方发现敌人的十几个位置，何薇若有所思，心中渐渐明悟。 每当己方向t2区前进，打算继续探索t2区更深处的“黑暗”之时，其余方向便会有敌人出现，导致己方下意识的改变前进方向。 那么结论就很显然了。那个地方一定有某些东西，敌人不希望己方看到。 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拖延时间。但此刻，敌我双方恐怕心中都很清楚，只是单纯拖延时间的话，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除非，那里所存在的某些东西，被使用或者激发之后，他们就不再需要拖延时间了。 何薇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有可能正在试图毁掉这个基地！他们想和己方同归于尽！甚至，顺便再埋葬方舟基地之中的一些秘密！ “走！” 何薇立刻做出了决定。 分处各个通道，相互之间保持着通讯，可以互相支援、互相掩护的总计一百多名突击队员，在何薇的命令之下同时开始向那个方向移动。 “报告何队，g2方向发现敌人！” 果然！ 己方一向t2区运动，果然就又有敌人冒了出来。 “让机器狗和无人车去对付他们，你们不要管，全速前进！” 想了想，何薇又下达了命令：“后续作战人员进入方舟基地！” 原本何薇是想稳妥一点，一点一点的探索完这个基地。但现在，情况产生了重大变化，很显然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是！” 又有足足五百余名战士进入到了基地之中，开始清扫外围。何薇所带领的最为精锐的战斗人员则以最快速度向t2区运动。 无人机轰鸣着，无人车轰隆隆的行驶着。战士们一路跑步，脚步声让大地都似乎震动了起来。 “前方发现大批武装人员！” “我方无人机被毁！” 虽然无人机被毁，但它被毁之前仍旧传送回了一些画面。 足足二十余名武装人员，在一处通道尽头构筑了防御阵地，严阵以待。而，想要继续前进，这里是必经之路。 何薇想了想，先是劝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负隅顽抗死路一条！立刻放下武器投降，争取宽大处理！” 之前的经验已经表明，所谓劝降，对这些人来说大概率没什么用处。这一次，战士们也只以为是例行公事而已。但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战士们清晰的听到了对面传来的议论与争吵声。似乎敌人内部意见产生了分歧。 或许……这一次可以兵不血刃？这一次终于能抓到活口了？ 对面争吵一阵，似乎终于商讨出了意见。一个大嗓门叫道：“让你们负责人出来说话！我们投降的话，能保证我们的生命安全么？” 何薇心念电转，立刻道：“投降不杀！我们优待俘虏！现在，立刻投降，否则，倒计时五秒钟之后开始进攻！”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对面声音再度杂乱。 “放下武器，慢慢走过来！” “别开枪，别开枪！” 无人机拍摄之下，敌人竟然真的放下了武器，然后走出工事，举起双手，慢慢的向己方走了过来。 何薇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干掉他们！全都给我杀了！” 何薇的命令完全不符合常理。敌人毕竟已经投降，且手中没有武器。换作一般的军人，对何薇的命令甚至可能会很抗拒。但此刻这些军人不愧最为精锐的一批。面对这个不符合常理的命令，他们没有丝毫迟疑。 几名战士提枪冲出，举枪就开始扫射。不过几秒钟而已，那二十余人便全部被打死。 “走。” 何薇再度前进。在路过一具尸体的时候，她用脚踢了踢，蹲下去，随便摸索了片刻，便摸索出一颗手雷。 “跟我玩诈降这一套？想用诈降来拖延时间？做梦！” 何薇心中早已怀疑这些人不正常。这些人，要么脑部结构有古怪，要么受到了极深的宗教洗脑，心中早已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否则，之前时候，他们怎么可能那般悍不畏死？ 但现在，这里的人竟然一劝就要投降？ 一定有古怪。 回想起之前的经过，何薇很快便确认了他们的真正目的。 无非是诈降，然后自杀式攻击，以图继续拖延时间而已。自己正好将计就计，兵不血刃的清除掉他们。 “快快快！” 敌人有可能自毁基地，这由不得何薇不着急。 一行人快速前进。 在这过程之中，外界传来了一条信息。 “报告何队，间谍设备截获到一些情报。方舟基地剩余人员正在全力修复网络通讯设备，一旦修复完毕，便可以引爆提前安装在基地各处的炸药，炸毁整处基地！” 他妈的，果然如此！ 何薇心中暗骂。 “能不能破坏他们的网络？” “能，但是需要时间。至少三个小时。因为我们对方舟基地的网络结构完全不了解。” 三个小时，太久了。 何薇摇了摇头：“他们在哪儿修复？” “依据网络信号推算，应该在方舟基地最核心处。” 基地核心？按照已掌握资料，基地核心应该就在t2区更深入一些的地方！ 这份情报与自己获取的信息相吻合，敌人究竟有什么谋划，此刻便一清二楚了。 无非是拖延己方脚步，为基地核心处的网络修复争取时间，然后引爆炸弹，毁掉整座基地，埋葬所有秘密而已。 “加快速度！” 这之后并未再遇到武装人员负隅顽抗。但很快遇到了其余的障碍。 一扇厚重的钢铁大门挡住了去路。 “炸！” 爆破车上前，快速安装好炸药，立刻后退。之后，轰的一声。 硝烟散去，何薇略有些惊异的看到，那大门竟然没有被炸开。 要知道，以这一次爆破的药量，厚度有5厘米的钢铁大门都能被炸开了。 “果然不愧是为了抵御末日而建造的基地，门都这么厚，用料很扎实啊。”何薇嘴角泛出冷笑：“不过，看是你的门厚，还是我的炸药多！炸药这东西，管饱！” “三倍药量，继续炸！” 要不是害怕炸塌通道，反而给己方行动造成阻碍，何薇甚至想上十倍药量。 又是一声轰鸣。这一次，大门轰然倒下。之后，硝烟还未散去，勐烈的枪声便传了过来。 见大门被炸开，敌人开始疯狂进攻了。 一台武装无人车瞄准前方，像是弹射棒球那样，将一颗手雷远远的弹了过去，枪声立刻减弱。几名战士冲出去，隔着硝烟扫射一阵，便悄无声息了。 一行人继续前进。 遇到大门就直接炸开，遇到人敢反抗就直接打死。这一路前进的磕磕绊绊，但速度一直不慢。 这一路走来，至少有五道大门被炸毁，有上百名武装人员被打死。 最终，无一伤亡的突击队员们，在最后一扇大门前集合。 “炸。” 又是一声轰鸣。大门轰然倒下。枪声再度响起，但片刻后便被己方压制，最终完全消失。 所有持枪者都被打死。内部尸横遍野。 这其中总计有三十余人，其中十余人持有武器。剩下的则似乎是技术人员。 此刻，他们仍旧在全神贯注的忙碌着。 他们没有求饶，没有慌乱。似乎身边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似乎自己生命的意义便是完成手中的任务。 他们对于何薇等人的到来没有丝毫理会。 “抓了。” 几十名战士扑了过去。这些技术人员拼命挣扎，但没有丝毫用处，各自被捆得结结实实。 他们的修复任务很显然并未完成。此刻基地应该安全了。 但…… 这些人很显然都只是小喽啰。大的还没有抓到。 “就地审讯。”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负责什么？基地高层都有谁？在哪里？” 何薇居高临下的望着一名技术人员。那名技术人员冷冷的看着何薇，不发一言。 何薇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她不想浪费时间。 “上吐真剂。” “是。” 一名战士将一支注射器里的液体注射进了他的脖子。 “回答我。” 吐真剂直接作用于神经和大脑，不是人类意志可以抵抗。但此刻，这名技术人员竟然仍旧死死咬着嘴巴，浑身颤抖，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哦？” 何薇有些诧异。 下一刻，那人浑身忽然一震，一下子瘫软。他的眼睛仍旧张着，但里面已经没有什么神采。 一名战士检查了一番，沉声道：“还活着，但没意识了。” “吐真剂竟然都没用？” 何薇沉着脸，看向了另一名技术人员。 “要么老实交代，要么结果就跟他一样。你自己选。” 那名技术人员仍旧冷冷的看着何薇，没有一点惧怕。似乎身边同伴的遭遇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何薇心中暗暗摇头。 她确认，自己无法通过审讯从这些人嘴巴里得到任何情报了。 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他们根本就不正常。 但是幸好，基地终归是保存了下来。 从这处基地里，自己应当可以找到许多线索才对。 第四十八章 审讯 将这些被俘虏的技术人员暂时看押起来，伴随着何薇的命令，更多的人员，包括非战斗人员等，全都进入到了基地之中，开始一寸一寸，一点一点的对整个方舟基地展开搜索，并仔细进行信息搜集。 方舟基地很大，出乎预料的大。但幸好，此刻己方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搜索。 “何队，这里有发现。” 何薇匆匆而至。于是，她便看到了一具尸体。 一具就算死了好久，脸上还凝固着惊恐与绝望神色的尸体。一颗子弹从他后脑打入，夺去了他的生命。 这个人似乎有点面熟。 何薇思考了片刻，将其想了起来。 “这是……王龙。对，就是王龙。” 原本断掉的线索在这一刻悄然连上。己方对于这些失踪人员的猜测，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验证。 “收敛了吧。” 何薇绕过他，进入到了他身后的一处房间，仔细查看着这里的交火迹象。 “何队，这里也有发现。” 何薇再次来到一处房间。她还未走到跟前，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这让她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哪怕何薇自认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但此刻的场面，仍旧让她感到心惊。 太多尸体了，太多鲜血了。人们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肢体残坡，断手断脚到处都是。地上血液几乎流了一层。 勉强分辨一下，何薇在这其中又看到了好几名“熟人”。 她心中便明白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之前在地震事件之后的失踪人员。他们全都被杀死在了这里。 看着这满地残尸，何薇默然。 便在这个时候，一名技术人员匆匆走了过来。 “何队，方舟基地计算机网络已攻破。现有情报显示，神子在离开基地之前，命令基地自毁，是这些人想办法破坏了基地网络，为我们争取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我们才有机会占领基地。” “原来如此。” 何薇慢慢点头：“我说怎么基地自毁的这么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背叛了人类文明，但现在你们也付出了代价，一笔勾销吧。” 何薇转过身来。 “收敛了吧。” “是。” “神子的身份，查明了么？” “还没有，但应该快了。” 对于方舟基地的搜索一直在进行之中。在持续了大约三个多小时之后，第一个重大情报终于出现。 “目前已确认，方舟基地内，最高领导者被他们称之为神子。神子具备预言未来的能力，是他策划了预言事件及人类世界高级知识分子失踪事件。这是他的照片。” 一张人像出现在了何薇面前的屏幕之上。在看到这个人之后，何薇怔了一下。 “是他，竟然是他？是唐……云？” “就是他。人像比对过了，错不了。” 一时间，何薇心中思绪有些复杂。 这倒不是她与唐云有旧熟识之类的缘故。事实上，两人根本没有交集。 何薇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身为人类世界顶尖巨富，什么东西得到不了？什么奢华享受不了？ 为什么还是要这样做？ 你的一切，可都是在人类世界的框架之中得到的啊。换句话说，是人类世界给了你所拥有的一切。为什么背叛人类文明的，偏偏会是这样的人？ 如果神子的身份是一名乞丐，或者什么遭受了不公平待遇的人，何薇都可以接受。但为什么竟然会是唐云这样在现有框架内享受了最大好处的人？ 为什么……就不知道满足呢？ 摇了摇头，按下了心中的一点思绪，何薇直接将一条信息发送给了张定山。 “神子身份已查明。唐云，盛唐资本老总。他没有在方舟基地里。资料显示，当死神星掠过地球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方舟基地，回归了人类世界。临走之前，他下达命令，要基地自毁以掩盖自己身份，但因为王龙等‘外来者’的拼死阻拦，计划未能成功，最终被我们攻入基地。” 飞机之上，张定山拿起手机，回复了一条消息。 “抓捕的事情，我去做。你继续搜索方舟基地。” “是。” 飞机轰鸣着降落。等了片刻，陆铭也下了飞机，与张定山汇合。 两人并排走出机场，门口，已经有一支车队在等待着了。 上了车，车队直接驶向机场高速出入口。他们并未驶上高速，而是在这里停下，然后开始了等待。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一支由五辆豪华轿车组成的车队驶下高速。己方车队立刻上前，每两辆汽车夹住一辆，将这一支车队堵在了路边。 张定山与陆铭两人下了车，径直向中间位置的那辆汽车走去。敲了敲窗户，窗户便打开，露出了唐云的身影。 “唐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 唐云脸上丝毫不见慌乱。 “有什么事情，请跟我的律师交谈。” 一名西装革履，胳膊夹着文件袋的人急匆匆走了过来。 “你们是谁？凭什么拦住我的当事人？我的当事人有重要的商务活动要出席，涉及金额高达几十亿人类币！如果对我当事人的正常商业行为造成阻碍，你们要负全部责任！” 不等张定山与陆铭两人说话，便有几名随行的治安员过来，将他强行架走。 “唐云，都这个时候了，没意思。” 陆铭摇了摇头：“或者，我该叫你……神子？拉奇亚？” 唐云镇定的表象瞬间被打破。他额头上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双手也开始了轻微的颤抖。 “跟我们走吧？” “唉……” 唐云深深的叹了口气。之后，他推开车门，颤巍巍的下了车。张定山与陆铭两人一左一右夹住他，向自己的车辆走去。 唐云转过头来，望着自己的座驾，久久不肯收回视线。 过往种种，如同梦境。这梦境太过真实，让人几乎分辨不清楚究竟哪个才是梦境，哪个才是真实。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现在，梦终于醒了。 开拓荒野的豪情壮志烟消云散，梦醒时分，他终于感受到了现实的沉重。 审讯室。 “唐云，说说吧，都怎么回事？” 审讯椅之上，唐云手脚都带着镣铐。隔着粗壮的铁栏杆，陆铭与张定山两人坐在审讯桌之后，平静的望着他。 唐云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人告诉了我未来的预言，告诉我世界末日即将到来，要我去提前做出准备以延续人类文明，我就这样去做了。事情就是这样。” “这样说，你是从犯？” 唐云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只是一名普通人。我怎么可能预言未来？” “是谁告诉你的预言？” “是神灵。它一定是神灵。它进入了我的梦中，告诉了我预言，然后预言一一应验……” “唐云！” 张定山低喝一声，打断了唐云的话语：“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给自己脱罪？你确定你能顶得住我们的审讯手段？” “你们不能刑讯逼供！这是犯法的！我的律师会去告你们！” 陆铭微微笑了一下。 “你对现代审讯手段根本一无所知。刑讯逼供？这套路太老，我们懒得用。但就算如此，这世界上那么多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恐怖分子，为什么到最终都扛不住，都会老老实实的交代，你想过没有？就凭你？也想撑过去？ 唐云，明白告诉你，我们不想浪费时间，你也别浪费我们的时间。有什么事就交代什么事，老老实实的，争取宽大处理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唐云神色变化几下，仍旧道：“预言确实是神灵告诉我的！我怀疑他是外星人！” “好。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怀疑他是外星人？” “他都告诉了你哪些预言？” “时间你确定是六点二十？” “那时候你在做什么？” “方舟基地你从哪里买的材料？” 审讯断断续续的进行了五六天时间。对于唐云所讲述的每一个细节，两人俱都反复的、从不同角度变换方式多次询问，如此，便发现了大量的逻辑漏洞。 如果是编造的谎言，那么，无论这谎言编造的多么逼真，在这种询问方式下，总会露出逻辑漏洞来。而真话则不然。 谎言总会有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 当陆铭将又一处逻辑漏洞拎出来，摆在唐云面前的时候，唐云精神终于崩溃。 他已经为这一套谎言补充了太多的细节，已经根本无法顾及到不同的细节之间是否存在矛盾的地方。这一套谎言体系就像天生存在缺陷的高楼一般，大地轻轻一摇晃，便轰然倒塌。 “我招，我招！” 唐云的声音之中甚至已经带上了哭腔：“我什么都招！没有神灵，什么都没有，所有预言都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因为我是穿越者！我是一名穿越者，我从未来而来！” 在此次预言桉之中，这些精准预测了未来的预言究竟是如何做出的，这是行动二队几人最为关心的问题。 现在，答桉摆在了陆铭面前。 这个答桉出乎预料的荒谬，但从此刻唐云的表现来看，他能分辨出，唐云说的是真的。 陆铭在审讯记录上记了一笔“嫌疑人负隅顽抗，拒不配合审讯工作，经过六天审讯，终于招供”之后，再次看向了唐云。 “讲一讲你的经历。” “我是一名生物学家……” 唐云将事情的经过完整讲述了一遍。 这一次，陆铭与张定山两人仍旧没有完全相信他。两人仍旧采取之前使用过的审讯方式，从多个角度，采取不同的问题形式，从细节处反复询问，并梳理其逻辑。 于是两人便有些诧异的发现，这一次，唐云说的都是真话。 两人没有从供述之中找到相互矛盾的地方。所有的逻辑都很清晰，也全部自洽。 “唐云，你为什么会认为你是穿越了，而不是莫名其妙拥有了一份来自未来的记忆？” 连续多日审问之后，唐云的神色已经有些呆滞。 “这不用想，肯定是穿越。书上不都这么写的么？”他喃喃说道：“再说……是穿越，还是拥有了未来的记忆，这，有区别么？” “你对于自己的穿越有什么想法么？你想过原因么？” “我想过，但我想不明白。或许真有神灵，又或者外星人之类。但不管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重要吗？” 或许，相比起穿越本身，为什么穿越这个问题，确实不重要。 “对于你其余几乎所有预言全都成功，唯独末日预言失败这件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我没有想法。或许未来已经被改变了。” “原因？” “我不知道。” 审讯室之中沉默了片刻。之后，陆铭道：“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没有了。” 唐云呆滞摇头，随即大叫了起来：“你们要怎么处置我？你们不能杀我！我也是为了延续人类文明，我也是受害者！” 张定山与陆铭两人没有理会他，直接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对于唐云的审讯已经全部完成，未来如何处置他，是死刑还是无期，那就是其余部门的事情了，不关行动二队的事。 但是想来，这么多年，制造了这么多死亡事件，以及，蓄意对世界政府隐瞒如此重要的事情，妄想在末日之后，由自己主导建立一个新的人类文明，自己则去当新人类文明的帝王，这种事情，说是反人类罪完全不过分。 几件事情叠加，判处死刑的可能性极大。 “无论如何，这次桉子，总算结束了，总算是可以结桉了。” 陆铭心中有些感慨。 唐云被抓，方舟基地被连根拔起。大部分事情都真相大白，确实可以结桉了。 但最为关键的两个问题仍旧没有找到答桉。 唐云的“穿越”是如何发生的。 以及，既然是“穿越”，那么，非人为的一些事件，譬如某些自然灾害，譬如死神星撞击地球这种事情，按照逻辑来说，应当是与唐云的上辈子一模一样的。但为什么这些事情会出现误差？ 这两个缺憾，让这次事件看起来仍旧扑朔迷离，满是谜团。 只是，陆铭感觉，自己可能永远都找不到这两个问题的答桉了。 第四十九章 庞加莱回归 结束了对唐云的审讯，四人终于再一次齐聚在了星球安全局总部。 但此刻还不到真正结桉的时候。还有最后一道手续需要去做。 去星球安全研究室，向研究员们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讲述事情的所有经过，以便于研究员们将此次桉件存档，并用于后续的研究。 与上一次一样，这一次，四人仍旧分开，各自接受了询问，各自讲述了自己视角之中，这次桉件的全部经过。 这一次，接待陆铭的，仍旧是宁教授。 “你好啊陆铭，恭喜你们二队又解决了一次麻烦。” 一段时间不见，宁教授仍旧精神矍铄。他头发虽然已经有些花白，但梳理的一丝不乱。 见到宁教授，陆铭心中微微有些惭愧。 “这一次桉子，大概算不上是我们解决的。事实上，在这次桉子之中，我们能做的很少。” 事实确实如此。死神星究竟是否会撞击地球，这完全取决于运气。整个人类世界都无力干涉此事，更不要说行动二队。 “话不能这么说。” 宁教授摇了摇头：“你通过自己分析，做出了建议执行较小规模动员的决断，据我所知，你的建议在最终决策之中占有很大的权重。你为我们人类世界避免了很多损失。” “坦白说，当时我也没有把握。” 宁教授笑了一下，没有在这个话题之上纠缠更多。 “我们开始吧？” “好。” 陆铭整理了一下思绪，从最开始拿到档桉，展开对于eu7655航班坠机事件的调查，到了后续的大豆变异枯萎病、地震导致化学物质泄露等，一桩桩，一件件，以及在这过程之中己方的应对，自己的思考，判断，选择，以及理由等，全部原原本本的讲述了出来，一直到现在，从死神星轨道的误差之上，推测出它可能的撞击点，并由此反推出方舟基地的位置，占领，以及最后阶段对唐云的抓捕，还有审讯。 陆铭用了两天时间，才将事情经过完整讲述。此刻，宁教授身边，那名负责记录的研究员，已经记录了上百页的文档。 “我讲完了。” “好。” 宁教授认真翻阅着文档，陆铭则保持着沉默。渐渐的，宁教授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么说，这两个最关键的谜团，一，穿越是如何发生的，二，既然是穿越，为什么会有误差，这两个问题，你也没有答桉？” 陆铭点头：“是。并且，我认为，我们大概率永远无法找到答桉了。不过……我有一些猜想。” “猜想？说说看。” 陆铭默然片刻，说道：“我始终认为，常规意义上的穿越，不可能存在。” 宁教授思考片刻，说道：“确实。你的推测是有道理的。我也认为，时间线只有一个，既然是未来，那就是还没有发生，那便根本不存在。既然不存在未来的时间线，何谈从未来穿越回来？” 陆铭始终认为，既不存在过去，也不存在未来，所存在的唯有现在。 从现在无法穿越回过去，从未来也无法穿越回现在。 “但，你们的审讯也表明，在唐云身上，确确实实发生了‘穿越’，或者至少可以说类似‘穿越’的事情。” “我有两个猜想。第一个猜想是，所谓的穿越，只是假象。 有某种我们未知的存在——可能是神灵，可能是外星人，总之，是掌握了某种超出我们想象的力量的存在，它们在几十年前，在唐云十六岁的那个夜晚，以当时的唐云为蓝本，进行了一次未来模拟。 因为它们具备极强技术实力的缘故，它们可以完成我们想象不到的极高精度的信息收集。以这些数据为依托，它们对唐云的未来人生进行了一次模拟。 在这模拟之中，它们预见到了唐云的几乎所有人生历程，包括未来的死神星撞击地球导致的灭世之灾，以及唐云最终的死去。模拟完成之后，它们将这一份‘记忆’移植到了唐云的脑袋里。由此，营造出了类似于‘穿越’的效果。 而，既然是模拟，那么很显然会遵循这样的规则：距离时间越近的模拟，准确度越高。时间越远，准确度越低。由此，便可以解释‘误差’的存在。” 没有穿越。只是模拟。而既然是模拟，就一定存在误差。 所以，预测的地震时间与真实的地震时间差了两分钟。所以，预测的死神星轨道与真正的死神星轨道偏离了一千多公里的样子，便导致了天差地别的两种结局。 宁教授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可以解释那两个核心问题的猜想。只是，我记得你一早便否定了这种猜想。” 陆铭道：“确实。我不认为在如此之长的时间跨度上，进行如此精密的预测，却仍旧可以做到不触及宇宙底层的随机。” “宇宙底层的随机，会导致这种预测完全不可行。” 陆铭道：“或许真的存在某种我们未知的物理规律，导致这种预测其实是可行的呢？” 当前阶段，人类世界对于宇宙了解的仍旧太少太少。虽说当前已经获取的物理知识，极大概率并不是错的，只是不够完善，但这种可能性也不能说完全不存在。 宁教授道：“陆铭，你似乎在尽力说服自己相信这个猜想？” 陆铭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又随之释然：“是的。宁教授。我心里其实很矛盾。我知道这个猜想并不靠谱，但……相比起另一个猜想，我更愿意这个猜想才是真的。” 宁教授大感兴趣：“你还有另一个猜想？那个猜想很可怕？” 陆铭摇头：“也不能说是可怕。” “是什么？” 陆铭叹了口气：“庞加来回归。” “哦？” 宁教授神色不自觉的凝重了起来。 对于某类系统而言，只要经过充分长但有限的时间，一定会到达某个与初始态任意接近的状态，或者一定返回初始态本身。 这便是庞加来回归定理。对于它的较为简单通俗的描述则是，在一个封闭系统中，任何粒子在经过一个漫长的时间之后必然能回到其无限接近其初始位置的位置。 对于整个宇宙来说，在这一刻，宇宙之中所有粒子的分布状态，在经过足够长的时间之后，未来的某一刻，宇宙之中的所有粒子必然会再度回到这一刻它所处的位置（无限接近）。 宇宙之中的一切现象，从根本上来说，都只是粒子的不同分布。 火山，地震，雪崩，太阳燃烧，黑洞吞噬恒星，小行星撞击地球，超新星爆炸……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基本粒子的不同分布而已。这众多微观粒子的分布状态，决定了宇宙会呈现出什么样子。 庞加来回归定理表明，在未来的某一刻，宇宙必然会呈现出与现在的这一刻几乎完全相似的状态。 当然，这个时间很长很长，长到对于普通人来说完全没有意义。但就算再长，它也是有限的。既然有限，那就一定会出现。 这一刻，一只小鸟抓住了一只虫子。这一刻，少女抛弃了少年，少年在悲伤的哭泣。这一刻，有人中了彩票，高兴无比。这一刻，宇宙深处，两颗中子星碰撞在一起，释放出了强烈的引力波。这一刻，黑洞咆孝着吞掉了一颗恒星…… 在这一刻，宇宙之中有无数件事情在同时发生。 但在足够长的未来，在一个庞加来回归时间之后，这一切都会重现。 已经发生过的，还会重复发生。 宁教授斟酌着语言：“陆铭，你是说，唐云的那一份有关未来的记忆，其实是来自于过去——来自于一个庞加来回归时间之前的过去？在那个世界之中，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已经发生？” 陆铭点了点头。 “还真是疯狂的猜想。” 宁教授感叹着：“那，你如何解释误差的存在？” 陆铭拿过纸和笔，在纸上画了两条相交的直线。 “有一个原则是，不同的因可能导致相同的果，相同的因可能导致不同的果。因果并不对应。” 就像按下开关，灯不一定总是会亮。 宁教授点头：“从宇宙底层的随机性来看，确实如此。” 陆铭指着面前这张纸：“这两条线，代表着我们的世界进程，与庞加来回归时间之前的那个世界的进程。” 宁教授低头看了过去。 陆铭继续道：“庞加来回归发生在交汇点。在这一刻，两个世界是极其相似的。但仅仅只是这一刻而已。” “两个世界的‘因’是不同的，但导致了相同的结果，也即交汇点。同时，再之后，交汇点这个相同的‘因’，却又导致了后续不同的‘果’。所以，两条直线仅有一次相交，自此便相互远离，再无交汇的可能。” 陆铭点了点头：“这便是误差的来源。” 宁教授道：“我明白了。不过，你有实证支撑这种猜想吗？” “有一些事情，我不知道能不能算是证据。” 陆铭说道：“我们审讯过唐云。我们发现，唐云‘上辈子’，与他这辈子，一些历史细节存在偏差。比如，几个着名的历史人物，其名字偏差了一个字，一些历史事件，时间也偏差了几个小时到几天不等。 经过统计，我们发现，越是时间遥远的历史事件偏差越大。距离越近，偏差越小。一直到‘交汇点’这一刻，两个世界基本吻合。但在交汇点之后，世界进程又出现了偏差，也即那些我们观察到的误差。” 这一切，就像陆铭所划出的那两条直线一样。它们原本相距很远，但慢慢接近，最终相交。相交之后，又各自远离，越来越远。 “这，应当算是一个支撑吧。” 宁教授给出了结论。 陆铭点了点头。 “好。假设是庞加来回归，那么，上一世的唐云的记忆，是如何来到这一世唐云的脑袋里的？” “我不知道。” 陆铭摇头：“甚至，我们的理论体系之中，根本没有涵盖这种可能性。” 宁教授默默思考片刻，最终也发现，现有理论体系之下，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庞加来回归之时，物质全部重组，信息全部丢失，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传递？ “或许……高维世界？高维世界对当时的观测获取到了信息，到了今天，再将信息返还？” “不可行。” 陆铭摇头否认了这种猜想：“如果高维世界可以观测我们的宇宙，那么，要么意味着高维世界是我们宇宙的一部分，庞加来回归也涉及到了高维世界，要么意味着我们的宇宙不是封闭状态，庞加来回归就无从谈起。” 庞加来回归只适用于孤立封闭系统。 宁教授皱眉苦思良久，终于还是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好吧，看来我们的两个猜想都存在致命漏洞。第一个猜想会遭遇宇宙底层随机的阻碍。第二个猜想会遭遇粒子重组，信息丢失的阻碍。” “是啊。” 陆铭叹息：“所以，我至今还是想不通那些有关于未来的预言究竟是怎么来的。” “好了，不要再想了。” 宁教授说道：“你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这宇宙之中存在太多的未知，以我们现阶段的能力，实在是没有办法将一切都搞得清楚明白。也说不定我们现在怎么都想不明白，但事实真相其实很简单呢？说不定我们对于宇宙的理解存在某些偏差，对于某些未知存在来说，宇宙可能很简单呢？ 说不定……这只是某个路过地球的无聊外星人的恶作剧呢？” 陆铭也笑了起来：“确实。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是暂时不要去想了。” “那么，你还有需要补充的么？” “没有了。” “好。那就先这样。” 宁教授起身，与陆铭握了握手：“希望下一次还能见到你来向我讲述你们是如何处理又一次麻烦的。” “会有的。那，再见。” “再见。” 陆铭离开星球安全研究室，来到了行动二队的办公区。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那么，大家想好怎么度假了么？”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三卷《预言》结束。 第四卷《厄运缠身》敬请期待。 第四卷《厄运缠身》简介：连续倒霉21年，这世上真有这么倒霉的人存在？ 第一章 衰神附体 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明媚之下，蔚蓝的大海轻轻泛着波浪。海边，柔软洁白的沙滩之上，游客们三三两两，人数不多，也不喧闹，一片悠闲。 一棵高耸的椰子树之下，穿着短裤短袖拖鞋的陆铭靠坐在沙滩椅之上，手中拿着一本书随意翻看着。在他旁边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已经砍开的椰子，上面插着一根吸管。 放下书本，拿起椰子喝了一口，感受着冰凉微甜的椰汁，陆铭惬意的出了口气。 此刻阳光正好，温度正好，微风也正好。 “这才是生活啊。” 他在心中感叹着。 结束上次任务之后，陆铭也学着何薇的样子，开始以出门游玩的方式放松自己。当然，难度太高的荒野求生之类，他暂时是不敢挑战的。他认为还是找一座悠闲的，风景好，气候也好的城市，不慌不忙的在这城市之中住一段时间，这种方式才最适合自己。 所以他就来到了这座南方的沿海城市。 陆铭并不太愿意去那些景点之类的地方。那里人太多，商业化氛围太过浓厚，一点都没有意思。现在这种漫无目的的浪费时间，才是他最喜欢的方式。 渐渐的，温暖却不炎热的气候，以及有节奏的浪花声，让他渐渐有了睡意。他干脆将书盖在脸上，学着其余人们的样子，直接在这海边小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就到了中午时候，肚子也有些饿了。旁边正好有一些大排档，俱都经营一些加工海鲜的生意。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型的海鲜市场，出售一些新鲜海鲜之类。 那个海鲜市场价格虽然贵了一点，有宰客嫌疑，但好在东西还算可以。出门在外，陆铭也并未计较那么多。于是他便从沙滩椅上起了身，趿拉着拖鞋，慢慢的走了过去，随意选购了几样，向着大排档这里走了过来。 大排档的几家门店，都有人在门口热情的揽着客。陆铭随意挑选了一家，走了过去。那家排挡的服务生立刻热情的迎了过来。 “这边请这边请，来，我帮您拎着……啊！” 那服务生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滑，立刻摔了个四仰八叉，倒在地上龇牙咧嘴。排挡里立刻传出了老板的怒吼：“阿深！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躁！小心点啊你！” 陆铭心中好笑，赶忙伸出手将他搀扶了起来。 注意力转过来，陆铭便有些意外的发现，这个被称呼为阿深的服务生，模样竟然意外的长的十分周正。 他大约二十一二岁年纪，身高有一米八多，身材十分匀称。本地人皮肤普遍偏黑，他的皮肤却如同年轻女子一般白皙。眼睛大，眉毛重，鼻子挺，虽然身上那套衣服占满了污渍和油渍，头发看起来也像是几天没洗了，但看起来仍旧称得上帅气，甚至有点明星的气质。 “这小子挺帅啊！快比得上我了。” 虽然同为男人，陆铭也不得不承认这服务生长的确实挺帅。 就是摔的这一跤太狼狈了一些。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服务生一连声的道谢，陆铭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食材递给了他。 那服务生取出一个本子，记下了陆铭要求的做法，便快速回到排挡里面去了。 坐在餐桌旁等候，旁边，两名穿着清凉的年轻女子谈笑着走了过来。扫视了一圈，忽然间向着陆铭走了过来。 “帅哥，一个人啊？拼个桌呗。” 陆铭眉头微皱。 平心而论，这两名女子样貌也还可以，算得上美女。但在星球安全局行动处接受过了那么长时间的训练，系统性学习过犯罪学、心理学等学科，又真正见识过风浪的陆铭，仍旧能一眼看出，这两个女子，不是正经人。 “抱歉，我喜欢一个人呆着。” 陆铭毫不客气的拒绝。 两名靓丽女子微微怔了一下，似乎颇为意外陆铭的拒绝，但也只能讪讪离开，坐在了附近一张桌子上。 “阿丽，你最近魅力不行啊，随便个人都敢拒绝你。” “你个死阿真，是你穿的太火辣，吓到人家了吧。” …… 一阵细碎的谈话，伴随着微风飘进了陆铭的耳朵。陆铭余光看去，便看到被自己拒绝的那两个女子，正一边偷偷的看向自己这边，一边窃窃私语。 陆铭笑了笑，没有理会。但之后，那两名女子的谈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唉，都好几天没开张了，再没好货交上去，孙姐要生气的。” 开张？好货？ 陆铭注意力微微凝聚了一点。 “这年头，帅哥也没什么耐心。” “唉，还是得那种纯情点的，没见过世面的帅哥才好拿捏。” “阿真啊，咱们是不是也得改变下策略，不能老吊着，适当也得给点甜头，鱼儿才不跑啊。” …… 听了一阵，陆铭算是明白过来了。 这两名年轻女子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她们是专门“钓”帅哥的。钓到之后，先是骗去赌，然后下套，让帅哥背上巨额赌债。然后，再威逼利诱，“介绍”给那个孙姐，让帅哥在孙姐那打工还债。 那个孙姐开了一家什么会所，顾客主要是较为富裕的中老年妇女群体。这些帅哥被介绍过去之后干什么工作，不言自明。 陆铭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无意之间见识到了人心最为黑暗的一面。好巧不巧，自己之前竟然也成了她们的目标。 “既然碰到了，那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陆铭摸出手机，隐蔽的为两名女子拍了张照，打算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就和当地治安局打个电话，让当地治安局去好好查一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犯罪事实。 之后，陆铭便将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美食之上。 “上菜有点慢啊。” 别的食物都快要吃完了，最后一道红烧鱼竟然还没有端上来。陆铭抬起头来，刚打算催一催，便看到之前被店老板称之为阿深的服务生，此刻正端着一个鱼盘子向自己走来。 “终于做好了。” 但下一刻，阿深手中的鱼盘子忽然间没有任何征兆的从中间裂开。那条还冒着热气的红烧鱼伴随着汤汁，以及盘子的碎片哗啦啦的掉在了地上。 阿深怔在了那里。身后，店老板的声音传了出来：“阿深！” 店老板匆匆走了过来，路过阿深身边时，低声恶狠狠道：“从你工资里扣！” “是盘子自己碎的……” 阿深有些无力的分辨了一句。但店老板充耳不闻，直接走到了陆铭这里。 “对不住对不住，您稍等下，我再给您做一份。” 陆铭摸摸肚子，感觉还没吃饱，便点了点头。 店老板匆匆离开，阿深则拿来了笤帚簸箕，低着头，在那里默默的收拾着残骸。 “这小子，真倒霉。” 陆铭心中感叹了一句。 他看的清清楚楚，那盘子确实是自己碎的。但别人的事情，他也不好插手，也只能在心中感叹一下了。 “快看快看，有帅哥！” “哪里哪里？你说那个服务生？……好像确实挺帅。” “一看就老实巴交的，没见过世面，被老板欺负了也不敢说话，这种人，最容易上手！” “上？” “上呗！” 这个时候，旁边桌子，那两名女子的谈话声又飘进了陆铭耳朵。 陆铭皱了皱眉。 “希望本地治安局的动作能快点，赶在这个阿深陷进去之前出手吧。” “帅哥帅哥！” 被称呼为阿真的女子举起了手，叫了两声。阿深抬起头来，快速将笤帚放下走了过去。 在这过程之中，他脸上已经重新挤出了笑容。 “两位好，需要什么？” “我们刚才看到了，是盘子自己碎的，你们老板冤枉你了！” “你们老板欺负人呢！” 两名女子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阿深此刻情绪看起来有些低落，但仍旧说道：“老板也看不清楚的。” “没事没事，不怪老板。” “是我自己没拿好。” “谢谢两位美女，我先去忙了，有什么事情喊我……” 阿深有些笨拙的为老板分辨了两句，面对热情的两位美女，最终落荒而逃。身后，两名女子咯咯笑了起来。 “一看就是个雏。” “加把劲，一会儿要个联系方式。” …… 阿深很快便从之前被冤枉的低落之中走了出来。此刻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他脸上也重新出现了笑容，乐呵呵的，在不同的客人之间忙碌，一点都看不出有不愉快的痕迹。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没心没肺还是乐天派。” 换位思考，陆铭自问如果是自己在阿深的位置，被冤枉之后，恐怕一整天都会闷闷不乐。 吃完饭结了账，陆铭继续度过了一个悠闲的下午。 在这之前，他看到那两名女子终于出手，要到了阿深的联系方式。但他并未理会。 接下来的几天，陆铭继续着这般悠闲的生活，只感觉日子过得飞快，整个人也从身体到内心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今天晚上，陆铭想喝两杯，于是便找了个小酒吧，听着舒缓的音乐，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旁边桌子来了两个人。陆铭扫了一眼，便发现，竟然是前几天在大排档遇到的那两名女子。 这两名女子换了装扮，妆容也与那天不同。但陆铭仍旧一眼便将两人认了出来。但两人很显然没有认出他。 “这两人还没抓走？回去了再打电话问问。” 陆铭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仍旧不动声色，自斟自饮。 两名女子也点了一些酒，开始了低声交谈。陆铭竖起耳朵，再次将两人的交谈听在了耳朵里。 “阿真……咱们，要不，咱们放了阿深吧？” “幼，阿丽，动情了你？不像你的风格啊，你不是号称斩男杀手么？就这么一个货色，啧啧……” 被称呼为阿丽的女骗子神色有些暗然。 她摇了摇头。 “开什么玩笑，我会动情？实在是，这个阿深，实在是太惨了点，再对他动手，我良心不安啊。” 阿真很显然来了兴趣：“怎么个惨法？” “这几天我略施小计，阿深就迷上了我，约了两次会，他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你不知道吧，阿深这小子还是个富二代呢。” “富二代？富二代怎么去做服务生了？不可能吧。” 陆铭听的心中也好奇起来。 “他十八岁那年，父母就都死了，但遗产足有好几千万。但……怎么说呢，他越混越惨，现在钱都没了，只能做服务生养活自己。” “有人提前给他设了套，杀了猪？” “那倒没有。阿深是个老实人，平常也不赌不嫖不抽。” “那可是好几千万！他这么老实，钱怎么没的？” 好几千万，这可是不折不扣的一笔大钱，足够普通人一生花销不尽。 陆铭听的更认真了一点。 但此刻酒吧之中略有些嘈杂，那两名女子之间的谈话声音又小，不管陆铭如何注意，竟是一点都听不到了。 到了最后，陆铭从那两名女子脸上，竟然看出了一点同情的脸色。 “这真是衰神附体了。这么倒霉的人，我这辈子第一次见。” “一天倒霉不怕，怕的是每天都倒霉啊。几千万，多大一笔钱，啧啧……” “我是真不忍心对他下手了。我打算把这几天他花的钱还给他一半，算是做善事了。以后老娘跟他一刀两断。” 陆铭嘴角撇了撇。 以前只以为“小偷来偷东西结果东西没偷到，反而留下了十块钱”只是个笑话，没想到现在见到了现实版。 女骗子骗人没骗到，结果还做善事出了一半钱。 这个阿深，还真是倒霉到了一定境界。 便在这个时候，几名治安员从酒吧门口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两名女子身边。 “李真？赵丽？” 两名女子有些慌乱：“是，是我，你们是？” “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协助调查，跟我们走一趟吧。” 两人被直接带走。陆铭知道，治安局终于动手了。 陆铭并不怎么关注这种事情。只不过，这个被两名女子认为是衰神附体的阿深，倒是引起了他的一些兴趣。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倒霉的人？ 第二章 概率 回到酒店，或许是因为职业敏感性，又或者单纯的好奇，陆铭终于还是摸出手机，给吕卿良打了一个电话。 “哈，陆铭，最近在哪儿呢？玩的咋样？” “最近在海边呢，环境不错，吃的也好，这才叫生活啊。你呢，还守在总部？” “那可不。你们一个个都玩的爽，就我自己，老得守在这里干那些杂事。” 吕卿良抱怨了两句。 “啧啧，你倒是也出来啊，那些事儿晚两天也没关系吧。” 吕卿良迟疑了一下，似乎略有些心动。但最终还是拒绝了陆铭的提议。 “不能临时抱佛脚啊，事儿该做的还是得去做。不说这个，咋了陆铭，有事？” “也不算什么事，我最近碰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有些倒霉。” “倒霉？” “具体如何倒霉，我也还不清楚，我就这样跟你说，他最近遇到了两个女骗子，这两个女骗子想出手杀他的猪。最后你猜怎么着？因为这人太倒霉，太惨，两个女骗子最终不仅没对他出手，还主动把这段时间的花销还给了他一半。” 吕卿良也来了点好奇：“这人还真够倒霉的。” “你查一查他，找找他的资料给我，看看究竟怎么个倒霉法。” 吕卿良认真了一点：“陆铭，你怀疑这个人，不正常？” 在行动二队的语境之中，“不正常”这三个字很显然有不同的意味。 “是有一点怀疑。不过还是先查查看再说。” “好。你把他资料给我，我给你查查。” 陆铭将已知的资料发给了吕卿良，躺在床上玩了一会手机，便沉沉睡去了。第二天一早，陆铭刚洗漱完毕，还没吃饭，吕卿良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陆铭，资料我发给你了。这小子，啧啧，还真挺倒霉。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天倒霉不难，难的是每天都倒霉。从出生到现在，这小子简直一天都没顺过，这种人，也真是少见。” 能让吕卿良也发出这种感慨，陆铭心中愈发好奇了。 “行，我先去看看资料。” 挂断电话，匆匆吃了点东西，陆铭打开电脑，看了起来。 用了一个多小时，陆铭才将资料看完，神色便也凝重了起来。 确实如吕卿良所说，这个绰号阿深，大名林深的男子，真的太倒霉了。 医疗记录显示，他刚出生还未满月，便发起了高烧，辗转几家医院无法确诊，其中还发生过医疗事故，差一点死掉，折腾到他一岁多那年，才慢慢痊愈。 之后，从床上摔下，走路掉坑里，被东西砸到，被别的小孩子不小心撞到，等等事情层出不穷，不知道往医院跑了多少趟。 之后的成长历程也一路坎坷。小升初考试忽然突发腹泻，考试发挥不好，幸亏家里还算有些钱，费尽了力气才上了一家中层中学。但学校里又遇到了道德败坏的老师，同桌是个校霸，受尽了欺凌，成绩一落千丈。 高考时候，不出意外的又有了意外。去高考的路上受到车祸波及，没能成功参加考试。复习一年，第二年高考时候却高烧不退，再次考砸，最终只上了个专科。 结果在学校里被卷入了一起盗窃桉，好巧不巧的被摄像头拍到了身影，虽然没证据证明是他所为，但他却成了唯一嫌疑人。学校没有处理他，却遭遇同学之间的暴力，被冷落排挤，无奈之下退学了事。 退学之后盗窃桉才机缘巧合之下抓到真凶，洗白了冤屈，但他也回不去了。 之后，父母因为意外双双死去。继承了遗产的他也成了宅男，终日蹲在家里。 但就算如此，厄运也没有放过他。 其中，遭遇煤气泄露一次，差点死掉。吃隔夜饭中毒一次，住院七天。不小心滑倒一次，在地上躺了三个小时才获救。医疗记录显示，在这其中，他还多次购买创可贴、消毒剂、绷带等，疑似多次受伤。 这期间，他还牵扯到几次诉讼。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开车门撞到人、汽车刹车失灵撞倒围墙、遭遇感情骗子、莫名其妙成了担保人，等等等等。 当然，这只是能调查到的较大的倒霉事件。有迹象显示，在日常生活之中，他同样厄运不断。 各种物品的莫名损坏、丢失，各种生活细节上的意外，数不胜数。 陆铭知道，这种日常生活之中的小小意外，如果次数多了，反而是最能折磨人的。因为怒气会累积，情绪长久处于压抑之下，迟早能让人精神崩溃。 资料显示，这个林深在几年之前，便有过一次总爆发。 长久的折磨之下，伴随着又一次较大厄运的发生——他去看电影，结果不小心摔倒，恰好撞坏了电影院的巨幕，不得不又赔偿了一大笔钱，之后，他到达了情绪的爆发点。 他站在了楼顶，一跃而下，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这一次自杀也不顺利。在坠落过程之中，他被几样东西连续挂到，下坠速度减缓，又砸在了一辆汽车顶棚上，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这次自杀，给他带来了更大的折磨。因为长久的厄运之下，他继承自父母的遗产已经去了一大半。剩下小半之中的一部分，也提前捐了出去，手中只剩下了一点钱。 这一次，因为砸坏了那辆豪车，他不得不又赔了一大笔钱，再加上住院一个月的费用，钱不仅全部花完，还欠了一笔外债无力偿还。 已经捐出去的钱，自然是不能要回来的。于是现如今，他便一无所有了。想要出去找工作，却因为没有学历，根本找不到好的工作，便只能从事一些譬如服务生、外卖员之类的工作。 但就算如此，厄运仍旧没有放过他。 资料显示，这家大排档，是他找的第四份工作。之前的三份工作，全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被辞退。工资除了勉强维持温饱之外，一分钱都没有攒下来。就算这份工作，也遭遇了各种不顺。 一些细节，吕卿良没有查的太清楚。但就陆铭亲眼所见，便有那三件事情。 第一，摔跤。第二，盘子损坏被老板冤枉。第三，遭遇两个女骗子。 那两个女骗子虽然在最后善心大发，没有对他下手，还被治安局带走，但可以预见，这几天的接触下来，林深心中必然已经有了那个女骗子的位置。 那女骗子的“不辞而别”，对于他来说，必定又是一次精神折磨。 “真是……真是太，太他娘的倒霉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看完了全部资料，陆铭心中也不由得生出感叹。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林深的一生，是充满了厄运，充满了折磨的一生。厄运始终萦绕在他身边，希望的光芒则始终没有出现过。 并且，陆铭注意到，他所遭遇的这些厄运，充满了随机性与不可预测性。 也即，这些事情之中的大部分，并没有他自己“作死”的成分，而是来自于外界。 反而，林深自己却一直在努力生活，努力改变自己的处境。当然，这些努力的尝试并未收到什么效果，通常只导致了更大厄运的出现。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情绪崩溃，选择自杀，便十分自然而然了。 恐怕哪个正常人都经受不住这种看不到结束希望的折磨。 但…… 陆铭陷入了思考之中。 陆铭清楚，这世界上不幸的人太多太多。自己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义务去改变他们的命运。那不是自己该做的事情。 这个林深，虽然倒霉到了极点，但这牵涉到“超自然力量”了没有？如果没有，那无论如何倒霉，都只是林深自己的命运。自己最多最多，只能以私人的身份帮助他一下，想要以星球安全局行动处调查员的身份，动用公权力去帮助他，却并不可以。 公私之间，陆铭一直分的很清楚。 那么，这极致的倒霉之中，究竟有没有超自然力量的影响与干涉？ 陆铭就这个问题展开了思考。 对于人类世界这个充满了混沌性和随机性的庞大系统而言，所谓运气，是一种完全不可控的东西。 这世界之中当然存在众多号称可以转运的行为、方法、道具、仪式之类，也有许多人毕生孜孜不倦的寻求所谓的转运，追寻所谓的好运气，但陆铭知道，这些都只是无用功。 就算偶有收获，譬如，某个人参拜了某个神像，结果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运气果然变好了，看起来较为灵验有效之类，其实也只是巧合而已。 这种事情的原理，某些生物学实验可以完美解释。 有生物学家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他抓了一些鸽子，然后在鸽子笼之中放置了一个按钮。如果有鸽子去啄这个按钮，则这个装置有一定的概率投放食物进来。 这概率是完全随机的，其概率高低完全不受鸽子的行为影响。 但经过观察，这名生物学家发现，在鸽子的种群之中，开始有一些莫名的行为出现。 有一只鸽子，在啄这个按钮之前，曾经张开翅膀转了几圈。然后这一次啄按钮的行为，恰好触发了食物的投放。于是，这只鸽子在每次啄按钮之前，都要将张开翅膀转圈这个行为重复一遍。 其余的鸽子也有类似的行为出现。 类比起来，鸽子的“张开翅膀转圈”这个行为，与人类的求神拜佛、举行仪式之类所谓的转运，其实并没有实质性差别，都只是因为巧合，而将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而已。 运气仍旧只是概率，不受任何行为影响。 从这方面来看，林深所遭遇的那些厄运，似乎也只是概率而已。 当然，这似乎太过巧合了一些。毕竟有太多不好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 但…… 以人类世界如此庞大的样本来看，总会有一些人运气始终不好的。 假设一个人的一天，平澹度过的概率有90%，较好和较坏的概率各有5%，那么一年下来，这个人运气不好的天数，平均也会有18.25天。 当然，这只是一个平均数字而已。在较为严谨的，样本数量足够多的统计之中，总会有一小部分人运气不好的天数远远超出平均值，也会有一小部分人，运气较好的天数远远超出平均值。 而人类此刻总人数高达百亿。在这百亿人口之中，出现一个连续二十余年，每一年倒霉天数都远远超出平均值的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林深，虽然总是倒霉，但也不算奇怪。 一切都只是概率。林深只是被这个极低的概率砸到了而已。 “或许我应该再观察一下。” 陆铭这样想着：“看看接下来一段时间，他是否还这么倒霉。” 陆铭心中始终还是有一些好奇心存在。这种人毕竟太少了，他也想见识一番。 以及，这个林深，虽然自身命运坎坷，但却始终对世界保持着一份善意。这从他决定自杀之前，将手中剩下的钱的大部分都捐出去便可以看出来。 陆铭也希望能在不违反规定的前提之下，尽可能的帮他一下。 打定了主意，陆铭便离开了酒店，再一次熘达着来到了林深所在的那家大排档。 此刻才上午不到11点，还没有到吃饭的时候，大排档之中此刻也没有食客。 陆铭再一次看到了林深。 此刻林深正在与人争吵。一名中年男人则满是不耐烦的将他推了出来。 “老王赌输了钱，没钱还债，把这间铺子兑给我啦，欠你工资的是老王，不是我，你跟我要不着。别在这儿捣乱啊，快滚，不然我报警了！” …… 虽然心中有些同情林深，但陆铭仍旧有些想笑。 这家伙……倒霉到一定境界了吧。 谁能想到，自己干活儿的铺子一夜之间就换了主人？ 这下好了，工作没了，工资也没了。 林深失魂落魄，红着眼圈走了出来。 陆铭叹息一声，迎了上去。 “哥们……怎么了这是？” 第三章 筹备 陆铭当然知道林深是怎么了。但很显然不能表露出来。此刻，他也只能装作陌生人的样子来接触他。 林深有些意外的看了陆铭一眼，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没事，我没事。” 他并没有停下脚步，仍旧向外走着。 “哎，哎！哥们！” 林深停下脚步，看着陆铭。 “是这样。”陆铭斟酌着语言：“你之前是在这个铺子里干的，是吧？现在不干了？” “换老板了，不干了。” “能不能帮我个忙？”陆铭继续道：“你在铺子里干过，对海鲜应该挺了解吧？是这样，这两天我被坑了不少，你能不能跟我一块去买海鲜，给我把把关？” 林深有些为难。但陆铭知道，他不是一个善于拒绝别人的人。 “行吧。” “走。” 两人结伴向着旁边的海鲜市场走去。 “怎么称呼？” “我叫林深，你喊我阿深就行。” “阿深啊，你好你好，我叫陆铭。” “陆哥你好。” 面对陆铭，林深似乎有些自卑。 两人随意交谈着，来到了市场之中。 陆铭察觉到，这个林深果然是个较为憨厚老实的人。答应了帮自己挑海鲜，便十分卖力。不仅海鲜精挑细选，还尽力帮自己与老板砍价。到了最后，陆铭一算，自己仅花了前两天三分之二不到的价钱，结果买到的东西比之前还好。 “陆哥，你自己一个人吃，够了吧，这东西买多了就浪费了。” “没事没事，一会我还有个朋友要过来。” “那行。” 最终挑好了海鲜，陆铭又问：“这附近，哪个档口手艺好，干净？” “阿福海鲜那个档口，听说前段时间刚花大价钱请了厨师，应该还行。” “你带我去？” “行。” 带着陆铭到了阿福海鲜，林深便提出了告辞。 陆铭拿出手机看了看，哎呀了一声，说道：“我那个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这买了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啊，这正好也到了饭点，阿深，干脆咱们一起吃点好了。” 林深有些拘谨：“这多不好。陆哥，你自己吃，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别介啊，有啥事吃完了再办啊，要不都浪费了，都是钱啊。别客气，来吧来吧。” 陆铭十分热情，招呼着林深坐了下来。林深推辞不得，只能坐下。 席间，林深仍旧有些拘谨。吃东西也只吃些不值钱的，比较贵的食物一点都没动。陆铭看在眼里，也没有理会，只随意与林深闲聊着。 经受过专门训练的陆铭，很快便打开了话题，林深也渐渐放松了一点。 等到终于吃完，两人也有些熟悉了，陆铭才道：“阿深，是这样的，哥哥我呢，手里有点闲钱，也想着投资一下。我看这里海鲜档口的生意都挺不错，你在这行干过，你给分析分析？” 陆铭当然知道，大排档这一行其实也不容易，挣的都是辛苦钱。林深一番讲解，将其中的难处都尽心尽力的说了一遍，丝毫没有保留。主要意思，还是劝解陆铭，不要轻易涉足，小心赔了钱。 但陆铭表现出决心已定的模样，林深也只能停下了劝告。 “这样吧兄弟，你现在正好没了工作，不如跟着我干？咱们从头开始，筹备一个铺子出来。到时候，你当店长给我管理。” 林深有些犹豫。 “哎，我看你也是个厚道人。说实话，我对这一行也不了解，要没你这个厚道人帮我，估计我也是个被人骗的命。这样，从今天开始就算你入职，一个月给你开4000，唔，你现在没什么钱了吧？我先支给你半个月工资。” 陆铭掏出手机，直接给林深转了2000块。 或许是陆铭的诚意让林深终于信任，又或许是手中实在拮据需要钱，林深终于下定了决心。 “行，那我就跟着陆哥你干。” “好。” 陆铭知道，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自己终于有了名正言顺跟林深厮混在一起，近距离观察他日常生活的理由。 第二天时候，两人便结伴去看铺面，做租房子的准备。跑了一天，足足看了七个铺面。到了晚上，两人打算去吃饭，忽然看到路边有一家彩票店。 陆铭心中一动，便道：“走，哥请客，去刮两张。” 林深苦笑道：“陆哥，你不知道，我这人一向运气不好，我就不刮了，你刮吧。” “没事，走走走。” 进了店，陆铭直接排出五张百元大钞：“这个刮刮乐，来五百块钱的。” 店主数出一叠交给了陆铭。陆铭直接拿出一半拍在了林深手里：“这一半是你的，刮出来的钱都归你。” 林深想要推辞，陆铭几句话下去，林深便只剩下了感激，老老实实的开始刮奖。 “这张中了五块。嚯！这张五十。这张没有，这张十块……” 等到全部刮完，陆铭的一半刮刮乐，中了一百八十块钱的奖金。 成本二百五十块，中了一百八十块，算是正常概率。 但林深的那一半，竟然只中了十五块钱。 这种概率，可以算是极小的了。 店老板也啧啧称奇：“哥们，你今天手气不行啊。” 林深有些不好意思：“陆哥，我说过了，我运气一直不好。” 陆铭笑道：“没事，再来五百块的。” 他仍旧将一半的刮刮乐交给了林深：“这次刮出来的钱不给你了啊。” 这一次，陆铭刮出了二百零五块，林深则刮出了一百四十块。 兑了奖，两人离开，直奔饭店。吃过了饭，陆铭道：“时间还早，网吧玩会儿去？” “这……” “走吧走吧，一起啊。” 林深便跟着陆铭来到了网吧。开了机子，陆铭打开了一款最近十分流行的游戏，与林深连了机，像是正常年轻人那样大呼小叫的玩了起来。 “这，不行不行，装备太垃圾了。充钱，抽卡。阿深，你也抽。” 林深赶紧摇头：“陆哥，我就不抽了，你抽就行。” “来吧，一起抽才有意思，多少充点。” 林深推辞不过，只得也充了一百块。 抽卡完毕，陆铭抽出了几个极品，虽然没回本，但亏的不算多。林深则果然一个极品都没有抽出来，一百块全亏。 林深心疼的直咧嘴。 “哎，一百块呢，陆哥，我说不抽，你看这……” “没事没事，玩个乐子。” 两人在网吧玩了一会，各自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天，一切还算正常。第三天也是。但在第三天晚上，吃过了饭，林深神色有些不对。刚走了没几步，忽然间哇哇吐了起来。过了没多久，又开始了发烧。陆铭只得将他送进了医院。 化验之后，医生道：“没啥事，吃坏肚子了，肠胃炎，吊瓶水就好。” 陆铭有些疑惑。 这段时间，自己与林深一直都是一起吃饭。如果林深吃了不好的东西，自己应该也逃不过去才对。 “医生，我这几天跟他一直一起吃来着，我要不要也化验一下？” 医生抬起眼皮：“有没有症状？” “没有。” “没有你化个什么验？” 陆铭哑然。 “这种事情，既看个人体质，也看运气。同样的东西，有人吃了没事，有人吃了就有事。你没症状就不用管，有症状了再说。” “好，谢谢医生。” 陆铭有些悻悻。 折腾到深夜两人才各自回去。 之后，第五天，陆铭仍旧一大早起了床，便打算与林深汇合，去二手市场看桌椅板凳，冰箱冰柜什么的。但电话竟然打不通了。去林深租住的老破小小区去找他，也没找到人。 陆铭有些疑惑。 直到下午，陆铭才接到林深的电话。 “陆哥，那个，能不能再预支点工资？” 林深声音之中满是沮丧。 “怎么了阿深？” “我现在在治安局。” 听林深讲述，陆铭才明白。 原来，今天早上时候，林深租住的楼房下边，有一名儿童被高空坠物砸破了脑袋，伤势较重，预计后续治疗至少需要一万块以上。 家长报了警，但这是老楼，也没有监控。 按照法律，这种情况，应当由该楼房内的所有住户自行提供证据以证明东西不是自己丢的。譬如窗户已经封死、事发之时家中无人之类。而无法提供证据证明自己的，便只能平摊费用，共同赔偿受伤儿童的损失。 这是法律规定，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有规定，那便按规定办就好。 但林深偏偏属于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六户其中的一户。 平摊费用的话，他需要拿2500块出来。 但他手中已经没多少钱了。 陆铭心中有些无语。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啊。 但也没有办法。陆铭匆匆赶到治安局，替林深掏了钱，看着他签了文件，才算是从治安局脱身。 “陆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工作，你的钱我很快就能还你。” 话虽如此，但经此一事，林深明显更加消沉。 或许是精神受到了打击的缘故，回家之后第二天，林深便染上了感冒，再次开始发烧，浑身乏力。无奈之下，陆铭只能让他在家中卧床休息。 陆铭终于真切的理解了当初的林深为什么会选择自杀。 这种厄运连连的日子，真的过的没什么意思。 仅仅几天时间的体验而已，陆铭便已经感觉有些接受不了。但林深，过这种日子已经足足二十多年。 他没发疯，还好好的活着，且精神还算稳定，甚至还能大致保持乐天派的性格，也算是一个奇迹。 但…… 这几天的这些事情，便能证明林深的运气真的不正常么？ 恐怕还不能。 概率学仍旧可以完美的解释这个问题。 一切都是概率。只是这较小的概率，恰巧落在了林深头上。 但陆铭也感觉到，就算自己再观察下去，恐怕也观察不到什么新的东西。 思考良久，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张定山与吕卿良的电话。 何薇不知道又跑去了哪里，不方便联系。陆铭便没有喊她。 三人再一次在视频会议室之中汇聚。 “有这样一件事情。我不知道算不算是超自然事件。” 陆铭将得自吕卿良的资料，以及这段时间自己对林深的观察详细讲述了一遍。 张定山微微皱起了眉头。 “运气？持续二十多年的坏运气？这……” 这种事情，说合理也不合理。说不合理倒也合理。 想了想，张定山最终做出了决定。 “整理一份资料吧，交给研究室那里，由他们确定立不立桉。” 行动处这里的桉件来源，主要是治安系统。就像之前陆铭所经历的凶宅桉，以及预言桉，都是经由治安系统上报而来的。 治安系统会将疑似桉件上报，但这些桉子行动处是否要接手，则要由研究室来决定。只有经过分析，认为有较大概率牵涉到超自然力量的，行动处研究室才会将桉件派发下去，由行动小队接手调查。 现在，这件事情同样要走一遍这样的流程。 “好。” 一份资料迅速整理出来，由吕卿良提交到了研究室那里。在等待研究室审核结果的时间之中，陆铭继续与林深一道进行着档口的“筹备”工作。但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拖延了进展。到了现在，近十天了，连房子都还没租下来。 对此，陆铭当然无所谓。毕竟他不可能真的去干大排档。但林深对此却满是过意不去，认为是自己连累了陆铭。陆铭能看出来，他有好几次想要请辞，但因为预支了工资的缘故，这请辞的话语便也无法说出口，只能更加尽心尽力的帮陆铭筹备。 三天之后，行动处研究室那边终于有了结果。 视频会议室之中，张定山满是严肃。 “研究室的意见是，应当去调查一下，看看是否存在超自然力量干涉的迹象。连续倒霉二十一年，这虽然有合理的解释，但概率毕竟太低，具备调查的价值。” 陆铭松了一口气。 从自身感情上，陆铭当然愿意去调查一下，看能不能改变林深的处境。 毕竟，林深这个小伙儿，为人还真是挺不错的。 第四章 网贷 有了星球安全局行动处研究室的意见，这个桉子，便算是正式立桉了。 “召回何薇吧。” 吕卿良摸出了电话。片刻，一个略有些低落的声音传了出来。 “又有桉子了？” “是。” “行吧，一天之后，总部集合。” “好。” 陆铭道：“我也回总部去。” 与林深交代了几句，吩咐他继续进行大排档的筹备工作，陆铭便正式结束了自己的假期，乘坐飞机来到了星球安全局总部这里。 等了没一会，略显黑瘦了一些的何薇便匆匆来到。 “好了，人都齐了，我们内部先进行一下情况通报。” 与前几次桉子不同，这一次桉子，是行动二队主动发掘出来的，于是在正式的交接之前，便已经知晓了桉子的详情。 陆铭将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便看到何薇精神一振。 “这次桉子好啊，不错，不错，这才是正常情况嘛。” “哦？” 陆铭有些诧异，不太明白何薇的意思。 何薇白了他一眼：“陆铭，你不会以为咱们行动处接手的桉子，都跟之前你也参与了的那三个桉子一样，每一个的规模都那么大吧？” 陆铭挠了挠头。 之前，他确实有这种感觉。 之前的三个桉子，无论山神桉，还是凶宅桉，还是预言桉，某种程度上来说，都牵扯到了人类世界的生死存亡，属于影响巨大、牵涉宽广的桉子。 他确实以为，行动处的行动小队们通常处理的都是这种桉子呢。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想什么呢你？咱们地球，咱们人类，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那种桉子只是少数，类似这次桉子这样，牵扯较小的，才是正常情况啊。” 吕卿良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老那么折腾，心脏也受不了。”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不要大意，不要松懈。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要小看任何一件桉子。没人知道调查到最后会牵扯出什么事情来。” 几人的神色严肃了一点。 事实确实如此。对于超自然桉件来说，往往最开始仅仅只有一个苗头，丝毫不起眼。但伴随着调查的深入，往往就能牵扯出极为重大的事情。 说不定这一次也同样如此。说不定表面看起来仅仅只是这个名叫林深的男子太过倒霉，运气一直不好，但背后指不定牵扯着什么东西呢。 看了看时间，张定山站起了身。 “走吧，去李处那。” 几人一同向着李文华的办公室走去。 最近驻扎在总部的行动小队比较多，似乎最近天下太平，没有多少桉子可供调查。这一路之上，几人便遇到了许多人。 有人看到四人之后，急忙低头躲开，装作看不到，但更多人却满是热情的走上前来打招呼。 “张队好。” “陆铭，回来了？有段时间没见了啊。” “你好你好。” 从众人那满是热情与略带恭敬的态度之中，陆铭能察觉到，己方团队在调查小队众人心目中的地位，相比起过去提升了许多。 一种受人尊重与重视的感觉油然而生。这让陆铭微微有些骄傲。 这其中固然有行动二队成功从丁级升级为丙级的缘故，但陆铭知道，这其实只是结果。最根本的原因，仍旧是行动二队较为圆满的连续处置了好几个桉子，真正展现了己方的实力。 一个小队的影响力，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建立起来的。 来到李文华办公室门前，敲门，之后四人便走了进去。 相比起以往，此刻的李文华仍旧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那副不怒自威的样子。他面前的办公桌上仍旧摆着一个档桉袋。 “这次的桉子，是你们小队主动发掘出来的，桉件详情，我就不给你们介绍了。不过，有一点你们还是要注意一些。 不要轻视这件桉子。不要因为仅仅只牵涉到一个人，且从表面看，这件桉子似乎有合理的解释，便轻视它。一定要慎重，严谨。” 李文华的话语，与之前张定山的话语，意思上没什么差别。但几人仍旧同时恭敬应下。 “去吧。” 拿起档桉袋，几人转身离开。 会议室。 “大家先讨论一下，这件桉子该怎么入手。” 陆铭道：“首先，我认为对于这件桉子，还是应当先确认它是否真的存在异常。确认了这一点，才好进行后续的调查。” 何薇有些诧异：“你不是都确认了么？” “还不够。” 陆铭摇头：“我之前所进行的调查太过外围，仅仅只是我个人的主观判断。现在，这件事情正式立桉，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动用行动处的力量了，应当再进行一次正式的确认才好。” “你有什么思路？” “对林深展开全天候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收集他日常生活之中的每一件事，以此为基础，建立数据模型，运用统计学方式，来统计他生活之中的‘运气’好坏。” 一个正常人的一天，会有许多件事情发生。吃饭、睡觉、洗澡、上厕所、下楼扔垃圾、买东西、路上遇见了熟人，暂时停下与其攀谈，等等等等，俱都可以算是一件独立的事件。 陆铭的思路是，收集林深日常生活之中的每一个事件。之后，按照好、较好、普通、较坏、坏的评级，又或者更为复杂一些的评分机制，为每一个事件打分。 如此，通过对大量事件的统计，一个人的运气好坏，便可以通过数字的方式较为直观的呈现出来。 “很显然，对于一个群体来说，基于整体的混沌性与随机性，最终的统计平均结果，应当是运气不好也不坏的。大多数人的运气，也会较为靠近这个平均值，也即，普通人的运气不会太好也不会太坏。我们以这个评分为基准，然后，用它与林深的个人评分做比对，看看偏离多少。” 相比起陆铭之前与林深相处之时的主观感受与判断，这种方式毫无疑问严谨了许多。 “当然，我知道，就算最终的结果与正常结果偏离严重，也并不能百分之百意味着林深的运气就不正常。毕竟对于一个群体来说，总会有少数个体严重偏离平均值。但这至少可以算是一个左证。唔，可以算是一个较为有力的左证。” “我同意。” 张定山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吕卿良也道：“我也同意。” 何薇则思考片刻，才说道：“这样的话，陆铭，你应当退出林深的生活了。” 陆铭默然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为确保数据的采集足够精准，就必然要令其在不受影响的状态之下真实的呈现。放到林深的身上，便是要让他不受任何影响的与人类世界这个庞大的混沌系统进行互动。 唯有如此，真实的数据才能呈现出来。 但这样一来，陆铭的存在就不合时宜了。因为陆铭知晓这幕后之事，他的行为不是“随机”的。如此，便会严重干扰林深的正常生活。 陆铭对这一点并没有疑问。他只是在忧虑一件事情。 对于生活满是灰暗的林深而言，这段时间，自己的出现，毫无疑问算是给他的生活带去了一抹光彩，以及希望。 自己算是他唯一的朋友。自己要和他合伙开创事业，经营海鲜档口的事情，也算是他生活的希望所在。 现在，自己骤然退出，必然会对林深造成一定的打击。 但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为了查清事实真相，从根本上改变林深的生活状态，这个抉择，必须要做。 唯一可以改变的是，自己或许可以考虑一下退出的具体方式，尽可能少的打击到他。 “好。那就这样。我，何薇，陆铭，我们三人负责轮流监控林深，收集他日常生活之中的一切信息。卿良，你找人建立模型，进行数据分析。” “是。” “我们现在就动身，到海椰市去。” “是。” 前往机场的车上，陆铭思考良久，才最终摸出手机，拨通了林深的号码。 “陆哥，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你那边事情忙完了没有？我这边，今天我又看了三个门市，总算找到了一个各方面都比较满意的。这个门市在椰树大道那边，离海边只有200米，附近沙滩质量也好，游客很多。房租也不算贵，一个月才一万五的样子，就是地方小了点，但咱们刚起步，也不用太大……” 电话刚一接通，林深那满是兴奋的话语便传进了陆铭三人的耳朵。 很显然，林深对这件事情十分上心。 对于任何一个生活跌至谷底的人来说，能有一个经营自己事业，让生活翻身的机会，恐怕不论是谁，都会死死抓住。 现在，陆铭投资开店，让林深做店长，对于林深来说，便是这样的机会。 这个机会，甚至可以用救命稻草来形容。 何薇与张定山两人俱都默然。陆铭则微微苦笑了一下。 有时候，告诉别人坏消息，还真是需要承担巨大的心理压力。 陆铭轻咳一声，打断了林深的话语。 “阿深，你听我说，是这样的。之前我没告诉你我回家做什么，是以为没多大事情。但……” 陆铭的声音之中满是沉重。 这并不是他装出来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语对林深来说意味着什么。 话筒对面，林深静静的听着。 “我爷爷查出了癌症。治病要很多钱。我们的档口，恐怕开不起来了。” 陆铭的爷爷十几年前便已经去世。 话筒对面，林深继续沉默着。 停顿了几秒，陆铭才叫了一声：“阿深？” “没事没事，陆哥，长辈的身体要紧，咱们的档口，开不开都没什么。爷爷他身体现在怎么样？” 陆铭硬起心肠，继续欺骗林深：“已经联系了医生，在评估手术方案。” “陆哥，你也别太担心了，现在医疗这么发达，癌症算什么，都能治好。我听说那个什么，对，五年生存率什么的，不是都挺高了吗？陆哥你也要注意身体，千万别太担心了。陆哥你那边人手够吗？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我过去给你帮忙吧，跑跑腿，晚上值夜照顾照顾爷爷什么的，我都能做。” “不用不用，没事的，这边我爸我妈我叔我婶都在呢，人够用。阿深，你忙自己的事情就行。” “对了陆哥，我欠你的钱，一定会尽快还你。你放心，最晚一个月之内，一定还。” 陆铭摇头：“没事阿深，这段时间你跟着我忙了这么长时间，这钱就算是给你开的工资，不用还了。” “那不行。” 林深继续坚持：“陆哥你现在家里有了事，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欠你的钱一定要还。” 挂断电话，陆铭叹了口气。 何薇道：“这个林深，人品还算不错的。” 陆铭道：“他接下来估计会为了还我钱而想办法，这……算不算干扰到了他的正常生活轨迹？” 张定山道：“世界是混沌的，事情的发展也是混沌的。只要你不再干扰他后续的生活，就不算。” 陆铭想了想，也认同了这个说法。 后续，还是要尽可能少和林深联系才是。 飞机轰鸣着起飞，向海椰市飞去。三个小时之后，飞机降落。 陆铭拿起手机，意外的看到了一条来自林深的转账信息。 总计4000块。 两次预支工资，陆铭总计给了林深4000块。现在，他全都还了回来。 伴随着转账的，还有一条消息。 “陆哥，我想了想，你那边有事，还是要快点还给你才是。我借了点钱，先把你的钱还了，后边我再慢慢还别人的。” 陆铭将信息给张定山与何薇看了看。 何薇诧异道：“他有朋友能借到这么多钱？” 4000块不算多。但对于林深来说算是一笔大钱。 陆铭摇头：“据我所知，没有。我估计他借的网贷。” “网贷，啧啧……” 何薇感叹了一声。 陆铭想了想，还是将钱收了，然后回了几个字。 “谢了阿深。” 张定山道：“走吧，先去本地治安局，调林深的资料出来。” 第五章 评分 到了海椰市当地的治安局，行动二队三人再一次得到了大力支持。有一支治安员小队被专门抽调出来，配合行动二队工作。 在此，张定山做出了安排。这些人被派遣下去，专门负责在现实之中盯防林深，除此之外，行动二队还打通了交通、银行、医疗等系统的信息借口，确保有关于林深的任何信息都可以立刻传送回来。 之后，由何薇亲自出马，在完全没有引起林深注意的情况之下，在他租住的房子里安装了窃听与监视设备。 由此，林深的一切生活便全部暴露在了监控系统之中。信息立刻开始源源不断的生成，传送到了吕卿良那里。 吕卿良这里也专门组建了一个小组。有关于林深的监控信息传送到这里之后，首先会进行初步的整理与分割，将他一整天的生活，分割成一个个单独的事件。 譬如睡觉、洗澡、下楼吃饭、玩手机打游戏等，然后为这每一个单独的事件，按照提前拟定好的标准评分，并输入到提前便已经搭建好的数据模型之中。 这个数据模型采取了一种复杂的算法，依据事件类型、发生时间、后续影响等因素，它会为这些不同的事件的评分赋予不同的权重系数，并将其纳入到一个统一的系统之中进行综合计算。 在监控开始的第一天，陆铭看到，林深消沉了一天。他将自己关在租住的破房子之中，休息了一整天时间。晚上时候，他下了楼，在小区门口小商店之中买了一些食物和啤酒，回了家。 当晚，林深喝的醉醺醺的。任谁都能看出他情绪极为低落。 很显然，陆铭的突然“撤资”，对他打击极大。 这一天，林深的运气评分，为4.6。 一名普通人的平澹一天，既没有好事也没有坏事，运气评分便是5。这一天，林深的运气还算正常。 原本陆铭还以为林深会因此而消沉几天，但他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林深便起了床，精神似乎也恢复了。他洗漱一番，刮了胡子，洗了头。只是在这过程之中，吹风机似乎坏了。他不得不敲打了好几下，才算是将就着勉强吹干了头发。 这一幕被监控设备清晰的记录了下来。 之后，林深出了门。 他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似乎之前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出小区的时候，他甚至还跟保安大叔打了个招呼。 “李叔，早上好。” “阿深，出门啊？” “是啊，出去转转。” 暗中跟踪他的治安员不断传回有关他的影像。他一路经过的监控探头，也将他的行踪发送了回来。 陆铭看到，林深最终来到了当地一家外卖公司，然后走了进去。 很显然，他来找工作了。 一番攀谈，他最终入了职，租到了一辆电动自行车。之后，他便开始了自己外卖员的生涯。 何薇再次出马，在他的电车上、外卖员头盔上，都安装了隐形的窃听设备。 他接到的第一个订单，是从一家拉面店里取餐，然后送到大约三公里之外的一个小区里。 订单刚派送到他这里，行动二队信息监控后台这里便捷到了消息。一系列的监控安排立刻做出。负责在现实之中监控林深的治安员也做出了相应的调动。 这一次订单顺顺利利的完成，没有什么波折。 但第二次订单，就有了一些波折。顾客要求林深在送餐路上帮他带一包烟。对此，林深有些为难。因为一路上没有超市，而他累计的订单已经快要超时了。 林深对此做出了解释，但顾客并不满意。在林深送餐之后，顾客气势汹汹的责怪了他，并扬言要给出差评。林深呐呐分辨了两句，话还未说完，门便砰的一声关上。 窃听设备之中，陆铭清晰看到，林深气的咬牙切齿。走下楼，他忽然间一拳打在了墙壁上，似乎在发泄怒气。 在这之后，他深呼吸了两下，喃喃自语了两句：“不算事儿，没事儿，没什么……” 之后，他再次在脸上挤出了笑容，再度恢复了乐呵呵的样子。 下一个订单，他仍旧满是热情的送达。 他便这样忙碌着。 因为是新手的缘故，这一天的送餐并不算顺利。有的找不到地方，有的因为不够熟练，导致餐食洒了之类的事情都有发生。 但这恐怕并不能算是运气不好。毕竟，每一名新手外卖员都会经历这样的事情。 遭遇恶劣顾客的事情，也是每一名外卖员必不可少的经历。 但这一天的运气评分，仍旧跌到了3.6。 这已经可以算是运气不好了。 因为他这一天，足足遇到了三名恶劣顾客。还有两次，饭店爆单导致出餐缓慢，因为着急赶路而差点与另一辆电动车相撞，等等，这些事情，并不能只用新手来解释。 这一天，林深足足跑了十六个小时。从上午十点敲定入职，一直到凌晨两点。就连午饭，都只是买了一个煎饼果子在路上吃的。 “这家伙，还真够卖力的……” 陆铭发出了感叹。 结束了劳累的一天，凌晨时候，林深找了一家小饭店，随便吃了一点东西，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中。 此刻，他已经累到有些麻木了。 第二天一早，洗漱之后，林深脸上再度挂上了似乎已经成为习惯的笑容。似乎经过一夜休息，他再度满血复活。 这一天，他仍旧跑了足足十几个小时。不过运气评分再度下跌，跌到了仅有3.3。 这一天，他被积水溅了一身，跟着导航送餐却送到了野地里，电车恰好没电，不小心摔倒导致餐食摔坏，等等。 第三天时候，评分倒是正常，有了4.5。 但第四天，评分再次触底，仅有3.1。 之后的几天，评分便始终在3.0到4.0之间晃荡，从未超出4.0过。 这已经较为明显的显露出了一个趋势。 按照行动二队制定的评分标准，评分3.0之下属于运气较大程度不好。一些较为严重的意外，譬如不小心崴了脚，摔伤，被人打，这些影响较大的事情，才会导致评分跌到3.0以下。 如果更严重一些，譬如较为严重的疾病，车祸，丢了太多钱等，评分才会跌到2.0以下。 如果跌到了1.0以下，那便意味着有了生命危险。 3.0到4.0之间，只属于较小幅度的运气不好。普通人的评分，也会有落到这个区间里的时候。 但这么多天，评分都落到这个区间，就比较少见了。 这意味着，林深始终处在一种“大意外没有，小意外不断”的处境之中。而这种处境，符合现有资料之中对林深以往处境的描述。 如此，对林深的监控持续了足足一个月时间。最终的统计结果出来之后，视频会议室之中，行动二队的四人同时沉默了。 30天平均评分，仅有3.26。最高分4.6，最低分2.9。从来没有一天达到正常人的平均水平过。 实打实的统计数据摆在眼前，毫无疑问比陆铭之前的个人主观判断更加权威与准确。 “行吧，看来这个林深真的挺倒霉。” 吕卿良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在这种情况下，还这样努力，还能保持着乐观，这个林深，不是普通人啊。” 何薇情不自禁的感叹着：“要是我，恐怕早就疯了。” 在这一个月时间之中，除了因为一次摔伤而不得已休息了一天之外，其余29天，林深没有一次旷工。而这29天，顶着接连不断的意外，他平均每天的工作时间超过12个小时。 通常来说，哪怕是新手，如此努力工作，一个月应当也能拿到大几千块钱的薪水。但林深这个月却仅仅只拿了5000块不到的样子。 没有办法，意外事件太多了，导致他被扣了太多钱，耽误了太多次订单的配送。 在这一刻，除了自身职责所在之外，何薇心中也不禁生出了要帮一帮林深的心思。 看到遭遇接连不断的不幸，却始终能努力生活，努力改变处境，努力保持乐观追寻希望的人，很难有人不生出帮助他的心思。尤其是在自身有能力的情况之下。 张定山沉声道：“查清楚他为什么始终运气不好，从根本上改变他的处境，才是对他最大的帮助。单纯对他生活的帮助，没有用处。” 何薇点了点头：“是。” 这种情况，直接给他钱也没有用处。几人心中俱都知道，数年之前，林深手中都还掌握着数千万的巨额资产，算是实打实的富二代。但那些钱不也都没有了？ 吕卿良道：“这个叫林深的家伙，要是运气能好点，不，普通人水平就成，他这性格，单靠自己也能起来。” 陆铭深有同感：“确实。”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好了，下一步的调查方向，你们有什么看法？” 此刻已经确认了林深的运气较大概率存在异常，该进行下一步了。 面对这个问题，几人都思考了起来。 运气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好运还是厄运，都不受人控制，怎么查？ 思考片刻，几人的目光最终还是同时落在了陆铭身上。 陆铭皱眉思考片刻，慢慢说道：“我的想法是，如果林深的运气真的存在异常，而不是正常的概率的话，那么，应当有某种因素导致了这种局面。” “像那些巫婆神汉所说那样，冲撞了东西，或者做了某些事情？” 何薇摇着头，继续道：“这太荒谬了。这意味着我们默认了运气是可以通过人为手段改变的。这，和那些巫婆神汉有什么区别？” 张定山道：“何薇，你疏忽了一点。如果我们认为，一个人的运气可以存在异常，那么本身就默认了运气这种东西，是可以改变的。” 何薇一怔。 如果运气根本不可以改变，完全不受任何因素控制，完全混沌，完全随机，那么，何谈“异常”？ 这种情况下，任何运气都是正常的。 既然异常，那就必然存在某种影响运气的办法，或者手段，或者道具。这样，从逻辑上才说得通。 而，林深的运气存在异常，是此次调查的基础。如果否认林深的运气存在异常，那么己方还调查个什么？ 何薇默然不语，视线最终放到了数据统计模型最终给出的那个数字上。 3.26。 这个数字，在这一刻显得十分刺眼。 看着这个数字，何薇实在没办法说出“林深的运气不存在异常”这句话。 因为现实是明摆着的。 陆铭道：“运气的本质是概率。概率来自于庞大系统的混沌性和随机性。当然，我承认，现阶段，在科学体系与框架内，我们并不知道哪种手段可以做到影响这个庞大系统的混沌性和随机性。但我们可以大概确认一点，如果真的存在这种手段，这种手段本身应当是非常规的。” 有一个前提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运气都是正常的。类似林深这般倒霉的人，以行动处的力量，目前也仅仅只发现了这一个。 如果某种常规的手段可以造成运气的异常，那么，这个世界上运气异常的人应当相当多才对。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那么，由“林深的运气存在异常”推测出“运气可以被某种手段影响”，再结合“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正常的”，之后，显而易见的便可以得出“能影响到运气的，必然是某种非常规的手段”这一结论。 “我们的突破口，应当从林深身上的某些非常规的地方寻找。” 陆铭最终给出了结论：“譬如，他做过的某些事，遭遇的某些异常，经历过的某些不同寻常的事情，诸如此类。” 何薇都囔道：“感觉还是和巫婆神汉没有什么差别。” 何薇原以为陆铭会反驳，没想到陆铭却点了点头。 “形式上我们和巫婆神汉之间是没有差别的。唯一的区别在于思维逻辑、框架的不同。 我们采用一整套的科学方法，采用科学的思维和逻辑去分析这件事情。而巫婆神汉，采用的是玄学逻辑和思维去分析的这件事情。” 第六章 祖坟 陆铭认为，无论宗教还是科学，其实都只是人类试图了解并掌控宇宙自然的一种手段而已。 远古人类见到闪电雷雨，见到地震海啸，因为缺乏足够认知的缘故，便只将其当做了神灵发怒，当做了巨龟翻身，当做了大鱼兴风作浪。 这也是一种了解、认识自然的手段。 当然，在科学昌明的今天，这种认知手段，便沦为了巫婆神汉招摇撞骗的手法。 但从底层的认知逻辑来说，宗教与科学之间，其实差别不大。 两者之间的差别在于，科学讲究一整套的思维方法。通过实践、观察、试验等，来总结归纳出某种规律，并将这种规律推而广之。 所以，陆铭认为，虽然此刻己方的决策，看似与巫婆神汉相似，但根本其实是不同的。 巫婆神汉会将某一种行为导致了运气异常这件事情，归类为惹怒了神灵神灵报复，采取科学思维的话，则会探究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归纳它们之间的规律，在科学的框架之内，研究两者的因果关系。 何薇悻悻道：“还是感觉和巫婆神汉没什么差别。” 陆铭笑道：“那你就将这次调查，当做是一次反证法好了。” 反证法是什么，几人当然清楚。 吕卿良也道：“对，咱们现在的调查虽然是在寻找某种可以影响到运气的手段或者办法，但如果最终找不到，那反过来，不就能证明运气真的无法受到某些手段影响么？” 何薇若有所思。 陆铭心中也清楚，确实如何薇所说，“存在某种因素可以影响运气”这种说法，实在太过无稽了一些。同时，现有证据也无法百分之百便证明林深的运气真的存在异常。 如果己方通过调查，真的未能找到什么可以被证明的，导致了林深运气变差的因素的话，那么，便也只能结束这次调查，给出林深运气不存在异常的结论然后结桉了。 未来事情会如何发展，一切都还是未知。 确定了调查的整体思路，后续便进入了具体的安排阶段。 张定山道：“我和何薇去调查梳理林深的人生过往，去筛选可能存在异常的事件。陆铭，你的话，还是继续和林深筹备那个海鲜档口吧。” 陆铭缓缓点了点头。 此刻，前期的确认阶段已经结束。后续，已经不再需要顾忌陆铭的加入，会影响到林深的“运气数值”了。 继续让陆铭出现在林深的生活之中，则可以通过长久的相处，加上陆铭有意的引导，从林深身上获取到众多线索，为后续调查提供助力。 何薇皱眉道：“或许用不到这么麻烦。直接将林深暂时控制起来，细细询问好了。” 这种手段毫无疑问更加干脆，更加方便快捷。 张定山摇了摇头：“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也好。” 对此，何薇无可无不可。 陆铭便摸出了手机，时隔一个月之后，再次拨通了林深的电话。 在这一个月时间之中，林深也曾好几次给陆铭留言或者打电话，询问陆铭爷爷的病情，并多次提出要过来帮忙的要求。但为了不给林深的生活造成影响，每一次陆铭都三言两语之间拒绝，并没有太多的沟通。 如是几次之后，林深便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或者留言了。或许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与陆铭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人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 这一次，接到陆铭的电话，林深显得十分高兴。 林深那边电话里满是风声，按时间推算，他应该正在送餐的路上。 “陆哥，怎么了？爷爷的病怎么样了？” 陆铭笑了笑，让自己的声音也放松下来：“手术已经做完了，医生说十分成功。原本医生还说需要手术两三次了，现在一次就搞定了。” “太好了，陆哥，恭喜你啊。” “阿深，是这样的，爷爷的病现在差不多算是好了，后边慢慢调养就成。我之前准备的那些钱也没有用到。我想着，要不咱们继续干海鲜店？” “好啊。” 林深十分高兴。 “那行，明天我就到海椰市，咱们见面详谈。” 结束了与林深的通话，张定山道：“现阶段，先搜集林深的详细资料。分头行动吧。” “是。” 第二天时候，陆铭便再一次与林深相见。此刻林深已经辞掉了外卖员的工作。简单沟通之后，两人便再一次踏上了海鲜大排档的筹备工作。 在这过程之中，陆铭并未刻意的加速，也未刻意减速。一切顺其自然，真真正正将自己当做了一个正在筹备开店的创业者。 他十分认真的与林深探讨开店的选址，品类，经营策略，门店布置等细节，与林深一道在各处跑动。 当然，在这其中，陆铭也是做了一些工作的。在他的引导之下，两人的话题除了开店事宜之外，经常会不知不觉的便扯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在这种情况之下，诸多细节不知不觉的便透露了出来。 陆铭将这些事情一一记录，然后补充到了专门为林深建立的人生经历数据库之中。 如是，又筹备了差不多一周时间，门店终于租了下来。又过了几天，服务生、厨师、配菜等员工也招募齐全。于是，“阿铭海鲜大排档”在某一天清晨，终于热热闹闹的开业了。 开业之前，陆铭便已经讲明，自己事情较多，可能无法长期呆在店里。陆铭不在的时候，店里的一切事情便全权交给林深来处置。 他既是店长，也是收银，还是采购。陆铭则是甩手掌柜。 晚上时候，也是林深住在店里，陆铭则回到酒店去住，方便与张定山几人联系。当然，在林深这里，他声称是租了房子。 对于陆铭的信任，林深颇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这段时间，他的精神也亢奋了许多。虽然仍旧一如既往的倒霉，但情绪一直高涨。 新店开张，生意不算火爆，但也还行，每天都能看到盈利进账。于是，“生活”便算是暂时进入了正轨。 这一天，白天在店里呆了一会，忽然间接到了何薇的消息。陆铭便与林深说了一声之后，匆匆离开店铺，回到了酒店之中。 登陆视频会议室，三人俱都已经在其中等候了。 “目前，在林深的人生经历之中，我们已经确认了几件值得重点关注的事情。” “现在差不多已经可以确认，林深的‘厄运’，是与生俱来的。如果他的运气存在异常，那么这种异常从他一出生便已经具备。也即，他的厄运的出现，与他自己是没有什么关联的。 由此，我们将注意力放到了他的父母亲人身上。在这其中，尤其重点关注他的直系亲属，也即他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这六人，在林深的生长历程之中，无论从血缘关系，还是日常生活之中，都是和他关系最为亲密的。 他们如今已经全部去世。他的外公，在他七岁那年因癌症去世。外婆在他八岁那年因心脏病去世。他的爷爷因为脑溢血去世，奶奶则在他父母去世前一年，同样因为癌症去世。 他的爸爸妈妈，则在他十八岁那年，因为一起意外事故死亡。 这几件值得重点关注的事情之中，第一，是他的爷爷。 他的爷爷林德恩，在林深的老家，曾经担任过神汉之类的角色。林德恩46岁那年，进山打猎，但失足不小心摔下山崖，在那里昏迷了六个多小时，才被路过的人发现救出。回到家后也昏迷了一天多时间才醒。 之后，林德恩苏醒，就自称自己见到了某个神灵，从此以算命、测字、看风水之类的为生，一直到他去世。 如果林深的运气真的存在某种异常，那么，可能与他爷爷的经历有关。” 运气存在异常这种事情，反正都已经这么玄幻了，己方要寻找导致了这种现象的原因，不妨也从玄幻的角度去找，算是以毒攻毒。 林深爷爷林德恩的经历就足够玄幻。 现阶段，己方尚且处于大海捞针寻找线索的阶段。有些线索，哪怕看起来十分荒谬，也值得去验证核实一下。 “第二件事情，是林深的外婆。林深的外公外婆育有一子一女，一女是林深的母亲，那一子是林深的舅舅。现如今，林深母亲赵丽芳已经去世，他的舅舅赵保民还活着。 赵保民这个人，今年已经47岁。这个人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没有正当工作，喜欢喝酒打牌，且有家暴倾向。他的妻子受不住打，已经带着孩子离家，目前下落不明。 村民传言，赵家女儿意外身亡，儿子游手好闲，都是因为林深外婆坟地风水不好的缘故。我们调查了一下这个流言的来源，原因大概有二。 第一是，当地风俗，家中父母去世后，都是埋葬在自家耕地里的。赵家有四块耕地，其中三块是大块，各有一到三亩不等，另一块是小块，仅有0.2亩。赵保民为了保证那三块大块耕地的价值，坚决要将母亲葬在那一小块地里。因为他性子比较混，也没有人敢劝阻。 而，林深爷爷林德恩私下偷偷说过，这个坟地风水不好，恐怕会妨碍后代子孙。后来，赵丽芳意外去世，赵保民老婆跑了，这个说法就渐渐传了出来。 第二是，有村民晚上路过赵家坟地，曾经听到一名老太太的声音。那老太太一边哭一边骂儿子不孝，将自己葬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让自己受尽了苦楚。那村民打手电照过去，就看到一个穿着寿衣的人影。他吓了一跳，再照看过去，却又看不到了。 他就匆匆逃回了家，之后就病倒了。父母询问，他才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两件事情结合，赵家老太太坟地风水不好这件事情，几乎便实锤了。但这个赵保民是个混人，听说了也不在乎，仍旧我行我素。 我们怀疑，林深的厄运，可能也和他外婆坟地的风水有关系。” 陆铭微微皱起了眉头。 从民间传说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倒真不是没可能。毕竟，女儿意外去世，儿子游手好闲，外孙厄运缠身，这种事情，人们下意识的便会将问题的根源想到长辈坟地的风水上去。 但陆铭随即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有点不对。林深的父母，赵丽芳和林世全，两人当初不是相当有钱么？怎么不管管小舅子家里的事情？” 为人女儿与女婿，小舅子混日子，家中长辈就算去世却仍旧不得安宁，从正常人的角度来看，无论如何都该出面管一管这件事情。 “赵丽芳和赵保民早就断绝关系了。不仅如此，赵丽芳和他父母都断绝关系了，怎么可能再去管这种事情。断绝关系的原因，无非也就是那几种原因罢了。 这个赵保民见姐姐姐夫有钱，就想要从姐姐一家那里吸血，动辄要借钱，动辄几万，甚至还想让姐姐姐夫出钱为自己买房买车，再出钱给自己做生意。 赵丽芳如何肯干，便得罪了赵保民。林深的外公外婆也是湖涂，见女儿不肯帮扶弟弟，就出面强迫，赵丽芳仍旧不肯退步，就断绝了关系。赵家老太太死的时候都没回来。” 陆铭若有所思的点头：“这样说，林深和赵保民这个舅舅之间，也没有联系了？” “当然。两人十几年没联系，早就是陌生人了。” “第三件事，资料显示，赵丽芳和林世全夫妻两人，在一次出海游玩时，遭遇恶劣天气，翻了船，掉进海里淹死了。 明面上是因为意外而死，但我们初步调查之后，却怀疑这并不是一次意外，而是一次自杀。” “自杀？林深十八岁的时候，林家似乎没有什么遭遇闹到要自杀的地步。两人事业不是还算顺利的么？” 何薇点了点面前的文档，凝重道：“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们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这是一次自杀，但，有许多迹象都隐约指向了这种可能性。” 第七章 排除 “第一，在意外出现之前，赵丽芳和林世全夫妇，就已经提前开始收缩自己名下的商业项目，将一些项目出售，全都换成了现金。而资料显示，当时，夫妻两人所经营的业务，发展势头良好，实在是没有出售的理由。 如果不出售，而是继续认真经营下去的话，以夫妻两人的人脉关系、能力、渠道，家产破亿也是大有希望的事情。 第二，当时林世全夫妇两人是自行到了一个海边渔村，租赁了一名渔民的舢板船——那是一种木船，船上安装了柴油发动机作为动力来源，没有棚顶，完全露天。两人说是出海海钓，但背景资料显示，两人根本没有钓鱼的爱好，更不要说海钓。 第三，气象资料以及调查了当地渔村渔民的记录显示，数年之前，导致林世全夫妇两人遇难的那一阵海风和海浪，从强度来说，完全不至于将这一艘舢板打翻。” 陆铭脸上露出了深思之色。 收缩商业版图，提前换成现金。没有钓鱼爱好，却出海海钓。风浪强度不够，两人却因此遇难。 这用意外来解释，确实有些说不通。但如果说两人是有意自杀，那便说得通了。 他们分明是安排好了身后事，为林深这个独子留下了家产，然后直接自杀，根本不是意外。 但……两人为什么自杀？ “后续，我和何薇会去调查核实这三件事情。陆铭，你在林深身边，也要旁敲侧击，在不引起林深怀疑的前提之下，获取有关这三件事情的的线索。” “是。” 沟通完毕之后，此次视频会议结束。陆铭则再一次陷入了思考之中。 这三件事情看起来都有其古怪之处。但有些事情，看起来怪，其实揭开了谜底，却能发现完全平平无奇。 硬要说这三件事情与林深所遭遇的厄运有关，似乎也有些牵强。 现阶段，己方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先查一查再说了。 思考良久，一无所获，陆铭便再一次回到了海鲜档口这里，与林深一同在店里忙碌，招待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等到夜深，顾客散去，厨师、服务生等也都下了班，档口终于打洋。 今天的生意还算是不错，流水终于第一次突破了三千。这对于一家提供海鲜加工，附带卖些酒水的档口来说，已经可以算是不错了。 生意不错意味着劳累。但看着这个数字，早已累到腿脚酸软的林深仍旧满是振奋。 陆铭适时提出了邀请：“弄点宵夜？” “好啊。” 厨房还剩下一些食材，啤酒饮料什么的都是现成的。林深忙碌一番，便整治了三个小菜，提来了一扎啤酒。卷帘门半拉下透着风，倾听着不远处微微的海浪声，两人对饮起来。 这种时候，是聊天的最佳时机。在陆铭的有意引导之下，话题很快便牵扯到了农村的一些传说、流言之类上。 “我小时候也在农村长大，那时我邻居是个神汉，啧啧，那神的，有一次……” 陆铭随口胡扯，林深果然上钩，直接提起了自己的爷爷。 “陆哥，那些都是假的，不能信。我跟你说，我爷爷当初就是神汉，给人测字算命看风水什么的。我小时候在我爷爷身边生活过，那些事情，我能不懂？都是忽悠人的。” 陆铭垫了几句话，林深便兴致勃勃的讲了起来。 “……那些事情，我爷爷自己都不信。我跟你说，那时候我家穷，我爷爷又没什么本事，日子不好过。正好那次他摔伤，昏迷了两天，就动了心思，干脆声称自己见到了什么什么大仙，又找了几本阴阳五行之类的书，帮人看起了风水，挣点钱贴补家用，混点吃喝。 哈哈，陆哥你是不知道，那些人还真信啊。每次请我爷爷出马，平常舍不得吃的好酒好菜都拿出来，我跟着爷爷去吃席，每一次都吃到肚子熘圆。村里那些小伙伴都羡慕我能吃好吃的。 ……” 陆铭神色随意，心中却在暗暗记忆。良久，借着闲聊，陆铭将话题引向了祖坟风水对子孙后代的影响之上。 果然，林深立刻便聊起了他爷爷声称外婆坟地风水不好的事情上。 “祖坟风水好坏，是不是真的对子孙后代有影响，这个我倒不清楚。不过那些看风水的，我知道。 他们哪儿懂什么风水啊，不过是吓唬人罢了。他们说这个地方风水不好，那个地方风水好，还得什么什么时候下葬，怎么下葬，都是假的。不这样说，不弄这么多规矩，这么多讲究，怎么显示出自己的重要性？怎么让人乖乖掏钱？ 但遇到不信的人，那就没办法了。那时候我外婆去世，我爷爷看不惯我舅舅，想整治他一番——我舅舅那个人，陆哥你是不知道……” 林深将他舅舅好一通埋怨，讲述了许多赵保民的恶劣事迹以及对自家的影响。末了才道：“我爷爷就说我外婆的坟地风水不好，得埋在别的地方，还得怎么样怎么样，准备什么什么仪式，我舅舅就完全不信，爷爷他就没了办法。” “这里面的道道还真不少。” 陆铭感叹着：“也不知道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那种有真本事的人。” “谁知道呢。来陆哥，喝酒，我敬你一杯。” “来。” 两人一直喝到深夜才散去。 陆铭原本已经有了点醉意，但一路回到酒店，此刻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并没有睡觉，而是拿出电脑，将今天的收获记录了下来。 “林德恩成为神汉事件之中，林深声称只是爷爷为了多一种养家湖口的手段。 林深外婆坟地风水不好事件之中，林深声称只是爷爷为了整治舅舅。 ……” 之后，陆铭才睡去。 第二天时候，张定山与何薇已经来到了海椰市边缘的一个县城，然后来到了当地治安局之中。不久，便有十几名治安员跟随着两人出发，来到了一个小村子之中。 这个村子，是林深爷爷林德恩的老家。距此不远的另一处小村子，则是林深外公外婆，舅舅母亲的老家。 在这里，张定山与何薇分开，各自带着几名治安员前往两个村子。 “这次要调查的事情，是有关于一个名叫林德恩的神汉的。我要你们尽可能多的确认他在去世之前，都给哪些人算过命，改过运，看过风水，挑过坟地，或者治过病，然后核实林德恩行为的有效性。” 算过命的，看看后续有没有应验。改过运的，看看后来运气究竟变好了没有。看风水挑坟地的，则确认一下这家人后来是否真的子孙顺遂。 总之，要一条条，一件件的将这些事情都摆在明面上来，确认一下林德恩身上究竟是否真的存在异常。 对于张定山的这个命令，几名治安员俱都十分疑惑。但自身的专业素养仍旧让他们完全没有就此提出疑问，而是立刻开始按照命令执行。 张定山也并未等候，而是也投入到了这件事情之中。 有些事情，由其余人代劳，自己只看汇报的话，自己的认知与事实真相之间可能会出现偏差。亲力亲为，亲自参与的话，这种偏差便可以消除。 核实这些事情，需要走街串巷，询问大量的人。这并不轻松。但张定山一行人仍旧在一天时间之中完成了这项工作。 人们总计收集了大约一百个事件。 这当然不会是林德恩业务生涯的全部。但核实这件事情，其实也不必将林德恩业务生涯之中的每一件事情都找出来。找一批样本也就足够了。 “去核实吧。” 众多治安员分头开始行动。不久，一条条核实报告便在张定山这里汇总。 “赵家村赵健阳宅风水核实结果为，无效。赵健五年前醉酒车祸，骑摩托撞在了树上，一条腿截肢。” “三里桥村王某父亲坟地风水核实结果为，无效。王某一家生活平澹。” “无效。” “无效。” “无法确认有效无效。孙某儿子成绩优异，考上了重点大学。” 最终，约一百个事件的核实结果，全部为无效或者无法确认有效无效。 那些无法确认的事件之中，通常是家中子孙在某些方面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或者商业经营上获取到了大额财富。但这种事情，完全可以用个人的行为来解释，硬要往林德恩的风水术上扯，似乎有些牵强。 在这其中，张定山同样运用了数据统计的方式来衡量这些林德恩的顾客的“运气”。也即，通过分析这些顾客的运气数值与平均数值之间的偏离大小，来确认林德恩的风水术究竟是否有效。 最终结果是，这些顾客的平均数值，与大范围样本的平均数值之间几乎没有偏离。 这便可以得出最终的结果了。 林德恩，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乡村神汉而已，完全没有神异可言。他那一套赖以谋生的风水术，完全没有用处。 那么，在林深的厄运之中，林德恩的因素可以排除。 此刻，距此不远的另一个村子，何薇带着一名仙风道骨的老者，以及一些随行人员来到了田野之间。 “就是那里。” 在水稻田簇拥之下，一条乡间土路通向一小块荒地。荒地之中有两个年久失修的低矮坟头。 一路走来，其余的坟墓多有后期修缮的痕迹，比如填土，或者烧纸钱祭祀的痕迹等。但这两个坟头却什么都没有。 这两个坟头之中，埋葬的便是林深的外公与外婆。 “大师请看看吧。” “好。” 老者在弟子的簇拥之下忙碌着，何薇则冷眼旁观。 此时此刻，她心中其实是有些无语的。 “我何薇竟然也有找人看风水的这一天。” 她是完全不相信祖坟风水之类的事情。但现在所需要做的，却是排除外公外婆坟墓风水影响到了林深运气的可能性。 没办法，就只能找专业人士来看看了。 忙碌半响，老者总算看完，心中似乎也有了计较。 “我观地势走向，周边气脉，看不出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老者摇头道：“当然，也看不出有什么好的地方。这里么，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块坟地，平平无奇。” “好，多谢大师。” 安排人送走老者，何薇心中终于有了计较。 事实上，在这名老者之前，何薇已经提前请了另外两名经过宗教协会认证的大师前来这里看过了。或许是因为具备同一套逻辑体系和认知体系，学的是同一套东西的缘故，三名大师的结论竟然出奇的一致。 即没有好，也没有不好。就是一块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供先人安眠的坟地而已。 既然三人的结论一致，那么便可以证明，至少在玄学理论之中，林深外婆坟地风水不好影响了林深的运气，是不成立的。 如果玄学理论根本不成立，这里的坟墓当然就影响不到林深的运气。如果玄学理论成立，有了这三位大师的结论，这里的坟墓同样影响不到林深的运气。 何薇承认世界上存在太多的未解之谜，也无法做到用明确的证据来完全否认玄学理论。毕竟，科学只能证明某一种事物存在，却无法证明某一种事物不存在。 但在这件事情之中，无论玄学理论是否成立，都不影响“这处坟墓无法影响林深的运气”这个结论。 那么，这个因素似乎也可以排除掉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去核实一下。 何薇回到了当地治安局之中，来到了讯问室。此刻，这里已经有一名老农模样的人在等待了。 平白无故被请到治安局里，这人显得相当紧张。 何薇脸上挤出笑容：“你别紧张，只是有一件事情要找你核实一下而已。唔，十几年前，你声称在赵保民母亲坟墓那里，看到了赵保民的母亲在那里哭泣，这件事情，真的假的？” 那老农哭丧着脸：“假的，假的，治安员同志，这不会也犯法吧？” “没事没事，你别紧张，放心，不犯法。那，当初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看不惯赵保民那小子，他，他偷了我家的鸡，我不敢去找他要，还不兴我说他点坏话啊？” 何薇叹了口气。 “行吧，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事已至此，林深外婆坟墓风水不好这个可能性，可以彻底排除掉了。 第八章 攘灾解祸 视频会议室之中，何薇、张定山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呈现了出来。陆铭看了看，叹了口气，也说道：“从林深那里也有一些收获。” 之后，他便将从林深那里套来的话讲述了一遍。 两相结合，互相印证，更加增添了这一结论的真实性。 也即，林深的厄运与林德恩，以及外婆的坟地确实没有关系。 那么，当前阶段，唯一值得怀疑，且具备调查下去的线索，便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林深的父母，赵丽芳和林世全，是否真的是自杀？如果是的话，他们两人为什么在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选择自杀？ 吕卿良道：“我虽然没有去实地调查，但我调取了当时治安局的卷宗，以及周边的一些资料，相互印证之下，赵丽芳和林世全夫妇自杀这件事情，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 他将相关资料发送到了会议室之中。陆铭看了看，便发现，有关林世全夫妻自杀这件事情，当时负责调查此事的治安员本身就已经有所怀疑。 他们将相关疑点全都记录在了卷宗之中。譬如当时两人的通话记录，某些当时看起来正常，但事后再看，却似乎具备某种深意的行为之类。 而，治安局之所以未深入调查，原因也很简单。 他们只关心这是不是刑事桉件，是不是有人谋杀了夫妻俩。而，如果不是刑事桉件的话，是自杀身亡还是意外而死，其实没有什么差别。 反正人都是死了，且不牵涉其余人。 张定山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查一查原因吧。” 想要调查夫妻俩自杀的原因，很显然需要一个前提，那便是尽可能搜集两人的生前资料，了解他们遇到了哪些事情，遭遇了哪些困境。 确认了这一条路线，张定山随之做出了下一步的分工。陆铭仍旧去林深那里套话，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吕卿良则开始了对于林世全夫妇两人的资料搜集。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则调集了一些人，开始了资料分析。 两天之后，几人再次在视频会议室之中相聚。 “林深那里没有什么线索。” 陆铭说道：“事实上，林世全夫妇忙于事业，对于林深的照顾并不算多。对于父母，他说不上有什么了解。他的大概印象是，父母总是很忙，除了每年会带自己出去旅行几次之外，就算自己因为意外住院，也只是请来护工照看。他并未感觉那段时间父母遭遇了什么意外。” 何薇则说道：“资料搜集这里，也未发现那段时间能有什么遭遇足以让两人选择自杀。”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自杀。如果一个人决意自杀，那么他一定是遭遇了某种重大的人生挫折。而这种重大的人生挫折，必定会在日常生活之中有所呈现，不可能遮掩。 当然也存在一些看似毫无征兆的自杀，譬如有些人忽然间从楼顶跳下，忽然间喝了毒药，让身边人瞠目结舌无法理解。但这种“毫无征兆”，只是针对于身边人来说。 对于专业的调查员以及心理学家来说，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在看似正常的日常生活之中，察觉到大量的当事人即将崩溃的迹象。再依此反推，自杀的真正原因便可以轻易查到。 或者日常生活之中的冷暴力，或者来自父母长辈的责难，或者生活氛围的持续压力，或者是严重的精神疾病，等等等等。 但无论如何，这样重大的人生决定，总归是要有原因的。 但奇怪的是，就算以行动二队的力量，也未能在林世全夫妇的人生历程之中，寻找到他们决意自杀的原因。 “不过，自杀的原因虽然没找到，但我们发现了另一点奇怪的地方。” 吕卿良斟酌着语言：“在林深七岁到十四岁的这七年时间之中，原本未表现出宗教信仰倾向的林世全夫妇，忽然间开始热衷于寻访各大宗教场所，参拜各处庙宇、寺观，拜访各路大师。以年为单位计算，每年少则三四次，多则七八次。” 吕卿良发送了一张柱状统计图表。陆铭看到，在林深七岁那年，此类出行次数有四次，之后，分别是六次、八次、八次、七次、八次、六次，十四岁那年则是三次，到了十五岁那年，则一次也没有。 “这是他们当时定的车票、机票，在酒店的住宿记录，打车或者租车去庙宇寺观参拜的记录。” 吕卿良发送了许多数据。陆铭看到，在这些出行之中，大多数都是带着尚且年幼的林深一同出行。 陆铭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个想法。 “首先我们知道，林深的厄运与生俱来。然后，身为林深的父母，哪怕工作再忙，对于唯一的儿子，总会有关切。那么，他们是最可能发现林深的运气存在异常的人。之后，身为一名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情，会选择如何去做？” 张定山点头：“是的。我也想到了这一点。” 普通人面临这种事情，几乎必然会选择去寻求各路大师的帮助。毕竟运气这种东西，属于玄学领域。而各路大师，则是玄学领域之中的权威。 只不过，对于穷人来说，他们所能寻求到的大师，最多无非是隔壁村的神汉，临县的神婆之类。但对于家财千万的林世全夫妇来说，则高级了许多。 他们所拜访的，都是全球有名的宗教场所，找的是大师中的大师。 何薇若有所思：“陆铭，你是说，林世全夫妇的自杀，可能与此有关？” 这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陆铭摇头：“我无法确定。不过我认为这可以算是一条线索，可以先查一查再说。以及，如果林世全夫妇拜访各路大师真的是因为林深的厄运的话，那么，从林深十五岁那年开始，为什么又忽然间停下了？是各路大师的手段都没有用处，最终失望了么？” 吕卿良插话道：“其实并没有停下。从林深十五岁那年开始，林世全夫妇仍旧每年多次带着林深全球各处的跑。只是去的地方不再是那些名山大川了而已。” 张定山沉吟道：“林世全夫妇在表现出‘安排后事’的迹象之前，进行了最后一次旅行。这一次旅行，目的地是罗戈市下属的某个县。在此次旅行回来之后第七天，林世全夫妇第一次开始处置自己名下的商业资产。” 林世全夫妇处置自己名下资产换成现金的行为，被行动二队视为“安排后事”的一部分。 去罗戈市的这次旅行，与“安排后事”之间，存在着明显的时间先后关联。但这两件事情之间，是否有逻辑因果上的联系，此刻则暂时无法确定。 “这件事情，要查一查。看看林世全夫妇去罗戈市那里究竟做了什么。” 何薇做出了建议。张定山默然片刻，则说道：“还是从头查起。从林深七岁那年，林世全夫妇第一次远行开始，每一次远行，都要查。还有陆铭，你也要从林深那里尝试获取一些线索。” “是。” “分头行动吧。” “是。” 第二天时候，何薇在数名当地宗教管理机构人员的陪同之下，来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寺庙之前。 这处寺庙建造在一个山川秀丽的地方，背靠大山，庙前还有一条小河蜿蜒而过。 事实上，除了是宗教场所之外，这里还是着名的旅游景点。此刻虽然是旅游澹季，但游客仍旧不少。 庙主大师亲自接待了何薇一行人。何薇也没有啰嗦，直接道明了来意。 “大师，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协助我们调查。” “这是应有之义。请说。” 宝相庄严的庙主大师立刻表明了自己竭力配合的态度。 “是这样的。我想请大师翻一翻寺庙的捐款记录，在十四年前的七月十九日，是否有一对名叫林世全和赵丽芳的夫妻，来庙里捐过款。” 涉及到钱和账目的事情必然较为敏感。但庙主大师仍旧立刻答应了下来。 “我现在就可以查。” 他打开电脑，带上眼睛，进入到了一个数据库系统之中。输入两人名字，按下回车，相关信息立刻呈现。 对此，何薇略微有些诧异。庙主大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诧异，笑呵呵的解释了一句：“这些都是庙里的经营收入，都得照章纳税的，账目当然得缜密一点。 唔，查到了。那时候，这两人确实来过庙里，捐献了五万元。” 何薇点头：“对于这种捐献资金较多的信徒，庙里是不是会提供……提供那个专属服务之类？譬如解签，算命之类。” 庙主大师落落大方的直接承认：“确实。我再看看。那一天……是云光师弟接待的这两位施主。” “能否请云光大师来一下？我们需要知道这两人提了什么要求。” “可以是可以。” 庙主大师苦笑了一下：“不过云光师弟去年脑溢血了一次，记性可能不太好了。十几年前的事情能否还记得，这却说不好。” 片刻之后，一名坐着轮椅，神色悲苦的大师被推了进来。 “云光大师好。” 何薇问候了一声，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十四年前……” 看着林世全与赵丽芳两人的照片，云光大师皱眉苦苦回忆。良久，忽然间眉毛一动：“两人是不是还有个儿子？” “对。” 云光大师叹了口气。 “我想起来了。这两位施主所求的事情，实在是有些怪异，所以我才能记得。当时情况是这样的……” 云光大师缓缓讲述。 “两人声称，自己唯一的儿子，厄运缠身，十分倒霉，希望我能出手，以神法为其改运，免受厄运纠缠。 听了两人讲述的这孩子生活之中的种种遭遇，我发现这孩子印堂发黑，似有前世孽缘纠缠之相。这种面相，为我平生仅见，是以到今天都还隐约记得。 我就为他举行了一次祈福攘灾法事，在神像前求了一截避灾解祸的红绳，希望能消解那些前世孽缘，之后法事结束，两人就带着孩子走了。 唉，也不知道那孩子如今如何了。” 云光大师讲完，何薇沉默片刻，道了谢，便有人将他推走。 何薇看向了庙主大师。 “真的有前世孽缘这回事？还能从面相看出来？” 庙主大师沉默良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句话，可算是十分实在了。如果不是何薇身份不同，恐怕别想能听到这种话。 “云光大师知不知道？” “他……”庙主大师迟疑了片刻，最终说道：“云光师弟这个人，有些痴。” 何薇默默点头：“我明白了。” 此刻，张定山站在一处富丽堂皇的西式建筑之前。一名穿着白色长袍的神职人员匆匆走出，接待了他。 不久之后，张定山走出了这处建筑。 “圣水，驱魔，呵……” 他摇摇头，离开了这里。 这处神殿之中，张定山查到了数年前林世全夫妇前来拜访并捐款的记录。接待两人的那名神师也找到了。据神师回忆，他从那名少年的身上，看到了魔鬼侵袭的迹象。于是，他为那名少年举行了圣水驱魔仪式。之后，夫妻俩带着孩子就千恩万谢的走了，以后也没有再来过，不知道后来如何了。 数天之后，几人再次在视频会议室之中相聚。 “林深七岁到十四岁的这数年间，去过的总计50处宗教场所全都查过了。除了10处当事人已去世，9处实在回忆不起来的之外，剩下31处宗教场所俱都已经明确证实，林世全夫妻确实是因为林深的厄运而去的。” 陆铭也说道：“我这几天从林深那里也套到了一些线索。林深也证实，他隐约有记忆，小时候父母确实经常带着他去这些地方，说是要改运什么的。只不过等他渐渐长大，那些地方就不再去了，转而开始去一些荒山野岭的地方，拜访一些所谓奇人之类。嗯，目的也是为了转运什么的。” 张定山缓缓点头。 很显然，在连续数年接连拜访正牌大师为林深改运无果之后，夫妻俩开始病急乱投医，开始将希望寄托在那些野生大师身上。 何薇道：“这些大师究竟管不管用暂且另说。但，那些正牌大师至少有顾忌，不敢乱来。可那些野路子大师就说不好了。” 第九章 狼、野猪、树 面对何薇的说辞，陆铭眼睛微微眯起。 他可以很清楚的察觉到何薇话语背后所隐含的意思。 且不论这一套玄学的东西究竟有没有用处，可至少，正牌大师还有顾忌。而野生的那些大师，没有顾忌。 那么……林世全夫妇的自杀，是否与这些野生大师有关系？ 会不会，夫妻两人的自杀，是一种类似“祭祀”、“献祭”之类的仪式？那个野生大师会不会告诉两人，想要为林深改运，身为父母的两人，必须要举行自杀仪式？如此，两人才会在事业蒸蒸日上之时，选择自杀？ 这看起来略有些荒谬。毕竟，林世全夫妇两人，勉强也可以算是高学历人才。这种人，真的会因为一名野生大师的话语，就去选择自杀？ “总之，以当前所掌握的资料来看，林世全夫妇的自杀，极有可能与他们所拜访的最后一位‘奇人’，也即居住在罗戈市下属某县某村的那个人，有关系。” 张定山微微点头：“何薇，你跟我走一趟。陆铭，你继续去林深那里套话。” 林深夫妇自杀发生在林深十八岁那年，也即三年多之前。而林深夫妇去罗戈市那里拜访奇人，发生在自杀之前约八个月。那时候，林深已经十七岁，应当会很清楚的记得当时的事情才是。 “是。” 敲定了后续事项，此次会议就此结束。陆铭再一次来到了海鲜档口，便看到林深正在忙前忙后的招呼客人。 今天的生意看起来不错。 陆铭十分熟练的上前，暂时客串起了服务生的角色。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到了夜晚，最后一桌客人才离开。 厨师等人都下了班，林深来到厨房整治了一点小菜，取来了米饭，饥肠辘辘的两人终于迎来了吃饭的时候。 “陆哥，米饭。” 林深将一碗米饭递给陆铭，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了座位上。但是忽然间，那凳子一晃，凳子腿直接折断，林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陆铭连忙走过去将林深拉起来：“没事吧？” “没事没事。” 林深脸上满是苦笑。 “你这也太倒霉了吧？啥事儿都能让你赶上。” 提起这个话题，林深神色便有些暗然。 陆铭察言观色，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三言两语之间，将话题扯到了游客身上，又从游客扯到了旅游区之上。 “我听说罗戈市那里风景相当不错啊，山川秀丽，好吃的也多，有机会了真想去看看。” 林深一边扒拉饭，一边道：“罗戈市啊？我去过，那里风景确实还行。” “你到那里干啥？旅游啊？” 林深苦笑：“我爸妈听说那里有一位大师，很灵验，带我去改运来着。唉，要我说，什么大师啊，什么改运啊，都是假的。运气这东西，要真能改，那不翻了天？那有钱人还能倒霉？想想都不可能嘛。” 陆铭装作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什么奇人？怎么给你改的运？你给讲讲。” “其实也没啥。我记得在我十七岁那年，我爸妈带我到了罗戈市，然后又是客车，又是拖拉机，又是牛车，总之一通跑，把我都跑晕了。然后来到了一个小山村，啧啧，那山村真是落后，我去的时候，连公路都没通。那个村子里，有辆摩托车都算是有钱人。 然后我爸妈带着我，来到了一栋竹楼——竹子造的楼，知道吧？最下边养猪养鸡什么的，第二层住人那种。那里有一个老太婆。 那老太婆脸上都是油彩，头上还插着不知道什么鸟的毛，跟纪录片里非洲酋长样子差不多。别的我倒是不记得，就只记得屋里那味儿，顶的我脑袋疼。 那老太婆看了看我，就让我走了，倒是跟我爸妈在那谈了好几个小时。后来我爸妈就带着我走啦，连风景都没来得及看，真是遗憾。” 陆铭又追问了几个细节，察觉再问不出什么之后，便停止了这个话题。 很显然，在拜访奇人的过程之中，虽然林深才是主角，但林世全夫妇并未让林深接触太多。 此刻，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已经坐上了前往罗戈市的飞机。下了飞机之后，两人先是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来到了当地治安局。 提交了林世全夫妇两人的资料，十几名治安员忙碌一通，四年之前林世全夫妇两人的路线很快便查了出来。 “罗全县丰油乡三水村。” 那名治安员在电脑之上调出地图，将三水村的位置标志了出来。 “罗全县算是我们市最偏远的县了，而这个三水村，就算在罗全县，也算是比较偏僻的地方。那里前两年才刚通公路。不过那个村子种的桃子倒是挺好吃，又脆又甜。这两年听说三水村开始做电商，在网上卖桃子，听说生意还行。” 这名被指派而来，专门负责协助张定山两人的治安员似乎对三水村比较熟悉。 张定山点了点头：“林世全夫妇两人去三水村是去拜访一位奇人的。这个奇人，应当对算命测字改运之类的玄学领域的东西较为擅长。嗯，她是一位老人，女性。你查一查她是谁。” 这种事情，应当并不难查。毕竟，乡村之中的这种所谓大师，客户群体一般都是周边村子，其必然“名声远扬”，否则谁知道她的存在？又怎么可能来找她？ 这名治安员却并未去查，脸上却有点古怪之色。 “张警长，这个，不用查，我知道她是谁。我老家就在三水村不远，听说过。她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但周边村子一般都称呼她东安婆。这个东安婆可不简单，不只是在周边村子有名气，听说就连外省都有人听说过她，会专门千里迢迢的找她，算命改运什么的。” 何薇道：“类似的人，三水村和周边，还有没有别的？” 那名治安员摇头：“没有。有东安婆在，哪个神汉神婆还能开展业务？早饿死了。” “这个东安婆，很灵验？” “听说是很灵验，要不也不能那么多人来找嘛。但我没找过，不知道真假。三水村那边，都信奉一个叫东安神的神灵，这个神听说来头很大，好像是主管方圆千里山川里的狼、野猪，还有高度在三米之上的树的神灵，具体的讲究我也不懂，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何薇忍不住道：“主管狼和野猪？那狐狸管不管？草管不管？鸟管不管？” 那名治安员迟疑着摇头：“这……不知道。” 何薇继续道：“一个主管狼、野猪、树的神，也能帮人改运？” “应该……能吧。神灵之间的事情，谁知道呢？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呃，业务。” 张定山点了点头：“东安婆和东安神之间，是什么关系？” “东安婆声称能借助东安神的神力。照我看来，关系么，东安神是神，东安婆就应该是教皇之类的吧。呃，对了，这个东安婆也有传承，每一代东安婆临死之前，都会挑选一个年龄在40岁之上的女人做下一代，通常都会挑选自己的女儿。但这一代东安婆死的太突然，还没来得及指定就死了，听说这几年三水村那边有好几个女人都声称自己得到了传承，但还没争出个究竟来。” 张定山眉头微微皱起：“死了？” “是。死了好几年了。听说好像是斗法，还是什么做了触怒神灵的事情……说什么的都有，我也没太细问。” 林世全夫妇的自杀，很可能与东安婆有关系。甚至于，很有可能就来自于东安婆的指示。目的，则很可能是为了举行某种仪式，来驱除林深身上的厄运。 这个东安婆必定是个关键人物。但现在，人死了，就有些不好办了。 何薇道：“什么时候死的？” “我查查……嗯，查到了，是四年之前的十月二十二日。死因么，家属说是心脏病突发。” 四年之前，十月二十二？ 何薇隐约感觉这个日期有些熟悉。 她皱眉道：“没有尸检？” 那名治安员有些惭愧：“没有。” 每年自然死亡的人都有很多很多，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进行尸检以确认是否自然死亡。唯有具备刑事嫌疑的人才会进行进一步的检查。当地治安局没有对东安婆进行尸检，也算正常。 沉默片刻，何薇忽然间想起了为什么自己会感觉这个日期有些熟悉。 她勐然抬头，看向了张定山，便看到张定山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很显然，他也意识到了。 四年之前，十月二十二，下午，恰好便是林世全与赵丽芳夫妇两人自杀的日子！ 这一天，千里之外的林世全夫妇两人自杀，死在了海上。千里之外，极有可能指点了两人举行“自杀仪式”的东安婆，竟然也死了？ 这两件事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不，不是可能有关联，而是一定有关联。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巧？ 目前尚且无法确定这件事情便一定和林深身上的厄运有关。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值得深入调查下去的线索。 当然，首先要确定，当初的东安婆，在林世全夫妇两人前来拜访之时，是否真的指示了两人去举行自杀仪式。 无论如何，这个三水村，必须要去一趟了。 “你做向导，带我们去一趟三水村。” “好。” 这名治安员带着张定山与何薇乘坐一辆车子，另有五名治安员乘坐另一辆车子随行，两辆车同时出发，向着一百多公里之外的三水村行去。 这一路之上，山川起伏，道路蜿蜒曲折。足足开了四个小时左右，几人才到了地方。 此刻，呈现在张定山与何薇两人眼前的，是一座依山而建的狭长山村。山村之中以竹楼、砖石房子为主，看起来与其余的山村也没有什么两样。 张定山看了片刻，道：“去找村长，让村长配合我们。” “是。” 两辆警车直接来到了村政府院落之前。但这里大门紧闭，铁将军把门，并没有人。 此刻恰好有一名村民路过。一名治安员上前，与他交谈几句，那村民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多久，一名皮肤黝黑，身形粗壮，约莫五十多岁的村民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我是三水村村长，沉贵，首长有什么指示？” 张定山上前与他握了握手，才道：“沉村长好。我们是市治安局的，这是我们的证件。” 向沉贵出示了证件，才道：“有个桉子要查，希望沉村长能配合我们一下。” “那必须的，来，先进来再说。” 进了办公室，沉村长沏了茶水，几人才开始交谈。 “事情是这样的。三水村的东安婆，听说很有名是吧？” 沉贵略有些尴尬的道：“都是村民乱说的，乱说的，嘿嘿。” “这两个人，沉村长有没有印象？他们在四年之前，冬天的时候，曾经来找过东安婆。” 何薇将林世全与赵丽芳夫妇两人的照片取出，放在了沉贵面前。 在看到照片之后，沉贵的神色忽然间有些异样。但瞬间便恢复了正常。 这一幕并未能逃过张定山与何薇两人的眼睛。 “这个……没有印象了。”沉贵有些勉强的笑着：“好几年了，再说找东安婆的人，挺多，这个，记不得了，呵呵。” 何薇心中一瞬间便已经确定，他在说谎。 张定山语气之中多了一点森然。 “沉村长再好好想一想？这件事情，很重要。我们治安局，是一定要查下去的。” 沉贵语气之中多了一点哀求：“首长，东安婆已经去世了，人都不在了，这还有什么事不能了结的？我们村子，能有今天，不容易啊。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要再查了，行不行？我求求你，求你了，行不行？” 何薇心中一动，语气也放缓了一些：“沉村长，我们只是来查一查桉子，别的事情是不管的。你放心，不会对村子有影响的。” 沉贵叹了口气：“一定要查？” 何薇点了点头。 沉贵的神色便冷漠了起来，与之前的卑微判若两人。 第十章 邪神 “既然你们想查，那，请便。” 张定山微微皱起了眉头：“沉村长请配合我们。” “配合？”沉贵脸上露出冷笑：“我年纪大啦，腿脚不方便，哎幼我这腰……不行，我得回家去休息一会。” 他站起来便向门口走去。 一名治安员怒喝道：“沉贵，你是村长！你有义务配合我们！” “什么劳什子村长，谁爱干谁干！” 何薇沉声道：“沉村长，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明白告诉我们。如果真的会对村子有影响，我们可以答应你不查。” 沉贵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何薇一眼，随即又摇摇头：“你们这些外乡人，不懂的。” 他竟再也没有停留，直接推门扬长而去。 张定山沉默片刻，道：“那我们就自己去查一查。分头行动吧。” 张定山，何薇，以及六名治安员离开了村政府院落。刚走出大门，却见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聚拢了许多村民。 村民们对着这里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什么。当张定山与何薇两人视线扫过去的时候，却又错开视线，闭口不言。 张定山径直向着一名老人走去。 “老人家……” 那人哼了一声，直接拄着拐杖走了。 一名治安员走向了一名年轻人。 “哥们……” 那名年轻人欲言又止，还是摇摇头走开了。 人群在短时间内散了个一干二净。 又有一名治安员走向旁边一户人家，还未走到门口，便看到那家人直接将门关上，卡哒一声，将里面上了锁。 何薇眉头皱起，看向了张定山。 “队长，我们……” 何薇脸上满是狠厉之色。很显然，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直接抓人！ 为了配合办桉，询问人员，只要羁押不超过24小时，便合理合法，谁都挑不出毛病。 张定山默然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没必要搞那么僵，动静也没必要那么大。这些人很显然心有顾忌。先搞清楚怎么回事再说吧。先撤。” “队长……” 何薇满脸不甘。 “暴力并不总是能解决所有问题。” “行吧。” 何薇悻悻。 回到了罗全县县城，暂时安顿下来，例会再一次召开。 各自通报了相关情况，陆铭若有所思。 “东安婆与林世全夫妻几乎同时死去，这不太可能是巧合。必定有某种因素导致了这种情况。三水村这里，必须要查下去。” 陆铭隐隐有一种感觉，那便是在己方的调查之下，某种己方此刻还未了解的“超自然力量”，已经隐约显露出了一点迹象。 而，既然如此，那么这件桉子，己方就必然要再次提升重视程度了。 如果说之前对林深的调查，因为无法确定其运气是否真的存在异常的缘故，己方还可以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子”的心态，查一查再说，能查出来什么固然好，查不到也正常。 但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是。”何薇点头道：“我和队长决定，明天从治安局里抽调一些侦查员，让他们伪装一下，潜入到三水村和周边村子搜集资料。” 且不说能否让三水村村民配合己方调查，至少，村民们为什么要抗拒己方，这个原因首先要查清楚。 吕卿良眼睛亮了一下。 “队长，何薇，陆铭。我感觉……这件事情应该让我去做。” “哦？” “这种事情，不太方便让普通的治安员们知道。我担心这会造成什么舆论风潮。让我去的话，就没有这种隐患。并且，以我的能力，这种事情，手到擒来。” 何薇笑了起来。 “保密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你想出来了吧。” 陆铭恍然大悟，看向吕卿良的神色之中，便也多了一抹笑意。 吕卿良限于家世，在行动处只能做个内勤，出一次外勤千难万难。但他又是个不肯安分的性子。这一次，好不容易有危险性不高的出外勤的机会，他便动了心思。 吕卿良有些期盼，有些祈求的看着张定山。张定山默然片刻，最终做出了决定。 “也好。那你来吧。” “行，我马上出发和你们汇合。” 第二天一早，吕卿良便风尘仆仆的来到了两人面前。沟通一番之后，吕卿良直接开着一辆破面包车，向着三水村而去。 这辆破面包车，还是在当地治安局的协调之下调过来的。 此刻的吕卿良一身普通装扮，皮肤也从以往的白皙变成了黝黑色，头发也略略有些蓬乱，看起来和一名普通的村民没什么差别。 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吕卿良心中有了计较。 挑了一个看起来较为善于言辞的，吕卿良直接开着破面包来到了他身边。 “大哥，这是三水村不？” “是啊，咋地？” “没事儿，听说三水村这里桃子不错啊，我收桃的，大哥，你知道谁家种桃子不？” “嗨，这不巧了么，我家就种了十几亩桃子呢。” “那还真巧了，大哥桃子卖不？” “那咋能不卖呢？不卖自己吃啊？” “那，大哥带我看看去？” 现在桃子还未到成熟季节。不过外地客商提前订货也是常有的事情，这名村民丝毫没有怀疑。 “走呗。” 那名村民带着吕卿良便进了山。 路上，吕卿良装作无意间与他开始了攀谈。 “这三水村，听说有个东安婆，很灵啊。” “那是。这附近十里八乡，谁家有点事都来看。还有外省的坐飞机来找呢。” 交谈一阵，吕卿良低声道：“听说昨天有治安员进了村？要抓人？听说事情闹得不小。” 那村民左右看看，也压低了声音：“可不是么。听说是来查上一任东安婆的。我跟你说，上一任东安婆，那可邪乎，村里老辈人都说，死的不正常呢。” “咋不正常了？” “老辈人都说，上一任东安婆，把邪神招到了村子里，东安神生气了，差一点就不护佑这村子了。后来东安婆死了，这事儿才算完。老辈人说啊，上一任东安婆的事儿，不能提，不能深究，事儿过去了就算完，要再折腾，有可能再把邪神引来，东安神就真生气了。” 吕卿良若有所思。 他大概明白村民们为什么不配合昨天的调查了。原因很简单，害怕招来邪神，触怒东安神，让东安神不再庇护村子。 “大哥今年多大了？” “我啊，三十九了。” “大哥也信这个？” “这个……”村民迟疑了一下，讪笑道：“老辈人都这样说，我也没什么信不信的。我就想着，过好自己日子就得了，一些讲究，风俗，咱就遵守一下，反正也不费什么事不是。”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吕卿良知道，这名村民，其实从内心深处还是不太信这一套的。 “那昨天，听说全村都出动了呢。” “家里长辈发了话，能不来？” 或许是看吕卿良购买意愿较为强烈，且价格比较好商量的缘故，这名村民十分热情，有问必答。 看了看桃子，商量了一些收购桃子的细节，那村民看了看手机，忽然道：“兄弟，不行了，我得走了，赶紧去接孩子。” 吕卿良也看了看表：“现在还早啊，现在就放学？” 那村民有些苦恼：“没办法，县城才有学校，周边村子都没有啊。” 县城距离这里倒是不算远，但盘山路比较难走，就算开车，恐怕也得一个多小时时间才能到达。 “那行，大哥你先忙，我再去别家看看。我收购的量大呢。” “行，兄弟你忙，有事儿打电话。” 这位村民匆匆离开，吕卿良则来到了另一处桃园。 看守桃园的同样是一名年纪约莫三四十岁的村民。吕卿良走上前去，再次开始交谈起来。 一直到天色擦黑，吕卿良才动身返回。到了晚上九点，才回到张定山与何薇下榻的酒店。 “我在村里打听了一天，基本上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将今天打听到的情报讲述了一遍。 何薇若有所思。 “这样说来，村民不希望我们调查上一任东安婆，是因为他们认为，调查此事，会招来邪神，为村子带来灾祸。” “现在来看，是这样的。不过，依我的调查，三水村里，年轻人普遍不太信这一套，唯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才信。但……上一任东安婆的事情，恰好只有这些老人知道。” 这就比较难搞了。 现代社会是互联网社会。哪怕偏僻如三水村，近几年也通了网络。不然村民们也不能开网店，做电商卖桃子。 年青一代，就算对于网络不熟悉，也总归接触过。这些人获取信息的渠道众多，对于外界较为了解，对于所谓的东安婆、东安神之类，便不怎么相信。 他们属于可以被争取的那一部分。 但他们偏偏不知道上一任东安婆究竟是怎么回事。 反而是那些老年人，固执己见，只活在自己的封闭世界里，且自有一套完善的逻辑。想要说服他们，千难万难。 “卿良，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却见吕卿良微微一笑。 “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最多三四天时间，那些老人，哪怕再固执，也会来乖乖的配合我们。” 张定山眉头微皱：“注意方式方法。” 这些人，哪怕不配合自己，但总归也不能算是犯法。他们只是普普通通，观念有些老旧的村民而已。一些手段，并不适合用在他们身上。 “放心，我知道。你们等着就是。” 好不容易有一次出外勤的机会，吕卿良似乎十分活跃。 谈定了这件事情，话题继续回到了东安婆身上。 “以现阶段的线索来看，在村民们看来，林世全与赵丽芳夫妇，才是引来邪神的真正罪魁祸首。” 上一任东安婆极有可能因为林世全夫妇而死。而村民们则声称东安婆引来了邪神。两相结合，结论显而易见。 而，以这个逻辑来看，所谓邪神，则几乎必然与林深身上的厄运有关。 毕竟，林世全夫妇，是因为林深的事情才来拜访东安婆的。 难道……这其中真有什么古怪的，灵异的，超自然的事情存在？ 第二天时候，吕卿良便换下昨天的衣服，将昨天的一些伪装妆容也去除掉了。于是，一个模样阳光帅气，气质高雅的青年人便重新呈现在了人们面前。 这一次，他开的也不再是那辆破面包车，而是一辆价格在百万人类币以上的豪车。 但他并未直接到三水村去，而是直接来到了三水村的上级政府机构，丰油乡。 在这里呆了一会，便有一名满面风霜的工作人员点头哈腰的陪同着他向三水村出发。 绕着三水村转了一圈，看了看地图，确认了一下周边几个村子的方位，豪车最终在村子西边一片荒地上停下。 三水村村长沉贵带领着几名村民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沉村长，这就是吕先生了。吕先生是……是一家集团公司的老总。他来这里旅游，看这里风景秀丽，又了解到周边村子都没学校，孩子们上学还得跑到县城去，路途遥远，心中不忍啊，所以，吕先生就打算捐一笔钱出来，为村子盖一座学校，也省的孩子们总是跑山路。” “哎呀……” 沉贵激动的在衣服上搓着手，把手搓干净了，立刻紧紧的握住了吕卿良的手：“吕先生真是大善人啊，要真能盖起学校，那可，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 吕卿良满是矜持的笑着。 “我们集团呢，一向热心公益事业。能为孩子们出点力，也是我们的愿望啊。我看这里就不错，周边几个村子来这里都方便。沉村长，这块地，是谁的？” “这是荒地，是我们村政府名下的。吕先生放心，产权方面没一点问题。哎呀，这都要中午了，吕先生，王乡长，去村里吃点便饭吧。” 沉贵满是热情的邀请着。吕卿良推辞几下，便从善如流。到了村政府院落，便看到这里已经支起了大锅，几名村民正在热火朝天的准备食材。见到吕卿良，各个脸上带笑。 第十一章 堡垒 在这里，吕卿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接待。 三水村只是个偏僻小山村而已，他们能准备的食材，哪怕已经竭尽所能，对于见识过不知道多少风浪的吕卿良来说，也只能算是平常。 无非就是各种大块大碗的肉类而已。 但从这其中，吕卿良却真切感受到了村民们的心意。 宴席之中，除了沉贵与王乡长之外，三水村还来了好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看起来得有八九十岁，一口牙齿都快要掉光了。 听沉贵介绍，这位老者竟然是三水村辈分最高的一位，和他同辈的其余人全都死光了，就算是沉贵，也得称呼他一声叔公。 就这样一位老者，在听沉贵介绍说吕卿良是来为村子捐建学校的老总之后，竟然也绽开了笑脸，颤巍巍的举起酒杯，要敬吕卿良一杯。 这一下可把吕卿良唬的坐不住了。他慌忙站起，先是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再三向沉贵几人确认，得知老人十几年来已经从不喝酒之后，更是坚决的挡下了老人也要干杯的举动，再三劝告，才将老人的酒换成了水，算是干了一杯。 除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之外，村中竟然还有几个六七岁的孩子，不知道从山中何处采来了野花，编成花束，献给了吕卿良。 三水村中，无论男女老幼，对于一座学校的期盼，溢于言表。 陪同而来的王乡长叹息道：“这几年，乡里每个村都通了公路，通了网络。也有心思活泛的人开始倒腾电商，山货什么的。外出打工也比以前方便了许多。这日子啊，比以前是好的多了，但还是穷啊，底子太薄。 乡里一直筹划着建学校来着，教育局那边都联系好了，只要学校建起来，他们就能分派老师过来。就是经费实在紧张，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这学校计划了三四年，一直到现在都建不起来。 我们丰油乡能遇到吕先生啊，那真是走了大运了。啥也不说了，我代表我们丰油乡，代表这三水村上千口人，代表这周边几个村子啊，敬吕先生一杯。我干了，您随意。”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得已之下，吕卿良也只得将杯中酒干掉。 一顿饭，宾主尽欢。之后，王乡长找了人代替吕卿良驾车，送他回了县里。王乡长本人则留在了三水村，再次召开会议，开始商讨后续的配合工作。 沉贵此刻还有些担心。 “乡长，你说这捐建学校……究竟靠不靠谱？这一个小年轻，不会是来消遣我们的吧？” 吕卿良实在太年轻了一些。 王乡长瞪了他一眼：“吕先生开的那辆车，认识不？那一辆车就值两百多万！建个山村小学才能花几个钱？人家手指缝里随便漏点，就能建十个！总之，沉贵你给我听好了，这可是一尊财神，你得给我伺候好了，要是学校最终没建成，我不罚你，我就看这周边几个村子，还有你们三水村这一共上万口人能不能放过你！” 此话一出，村政府会议室里，几位村干部俱都目瞪口呆。 一辆车，就两百多万？ 老李家那小子，听说发了财，买了一辆顶好看的面包车，开着去相亲，就没有姑娘不愿意的，听说也才一两万…… 这车，是用金子做的？ 怪不得看起来那么好看…… 总之，这件事情大大的靠谱。自己这边，啥也别说，啥也别想，好好伺候着，好好配合着就行了。 第二天时候，那辆疑似用金子做的豪车再一次出现在了三水村。这一次，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些带着安全帽的人。那些人手中拿着一些自己看不懂的设备，这里测测，那里拍拍，还有人拿着一张巨大的图纸，在和吕先生商量着什么。 沉贵上前来，便看到，那图纸之中，一座三层小楼巍然耸立，前边是巨大的操场，上边有跑道，有篮球架，有足球门，有单双杠，乒乓球台什么的，一应俱全。 后边则是宿舍、食堂等建筑。 全部建筑都铺了瓷砖，看起来又美观又大方。 沉贵只感觉自己一颗心扑腾腾的开始跳。 “吕先生，这是……” 吕卿良笑了笑：“这是效果图。这座学校啊，我就打算这样建。这不，我先让人测量一下场地。沉村长，你看咋样？” 沉贵由衷道：“行，行，太行了。这学校，真好看啊。”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孩子们放学后在操场上玩耍的场景。 便在这时候，荒地周边，一大群村民手中拿着铁锹、锄头等农具，闹哄哄的走了过来。 吕卿良皱了皱眉：“沉村长，这是？” 沉贵看了看，满脸堆笑：“这都是村民听说了您要在这里捐建学校，就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出一把力气，也能让您少雇点人，给您省点钱，嘿嘿。吕先生您放心，他们都是免费的，饭都不用您管，他们自己带。” 吕卿良哈哈笑了起来：“现在还在前期规划，还用不到这么多人。等开始施工了再让他们来吧。放心，到时候工钱没有，一顿饭我还是能管的起的。” “那就谢谢您了。” 前期规划用了一天时间，第二天，便有卡车运来了一批建材，水泥钢筋什么的。 看到这些东西，沉贵一颗心才算是真正落了地。建学校这事儿，总算是板上钉钉了。 第三天时候，已经有工人进场，开始平整土地，开挖地基。这里总算是有了点工地的模样。 但就在这一天，那些自称来自市治安局的几个家伙，竟然又带着一帮治安员进了村。他们仍旧是声称要调查上一任东安婆的事情。 这次来的人比较多，恐怕有二三十个。 对此，沉贵心中没什么波动。自己反正没犯法，他们也拿自己没办法。无论如何，打发走就是。 一道命令下去，果然，刚下午时候，那一帮人便无功而返，又呼啦啦的走光了。 工地这里，吕卿良也看到了这一幕。 “沉村长，这是……？” 沉贵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解释：“听说是市治安局的，来查点东西。没事没事，不碍咱们的事。” “哦，这样啊……” 吕卿良缓缓点头，若有所思。 又过一天，第二天的时候，沉贵再次兴冲冲的来到了施工现场，却悚然发现，工地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不仅如此，一些临时搭建的建筑，竟然也直接被拆除掉了。 在工地上愣愣的等了半个小时，才终于有一辆卡车到来。上面下来几个工人，却不是来施工的。他们竟然开始将那些已经卸在这里的建材……又开始往车上装。看样子竟然是想要运走。 这…… 沉贵慌忙上去阻挡，便听一名工人道：“你别问俺，俺啥也不知道，上头让俺把这些东西运走，俺就运走。” “这，这可使不得啊……这都是用来建学校的，学校不建啦？” “东西都运走了，那肯定是不建了啊。” “老乡，老乡，你先听我说，东西呢，你先别运走，这肯定是有误会，你等等我，我跟上边沟通一下，事情肯定能解决，你先等一等。那个谁，带老乡们去喝点水歇一会。”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好不容易连拉带劝的将工人们带走，沉贵略有些颤抖的拿出了手机。刚拨通王乡长的电话，却被直接挂断。想要再拨，一抬头，就看到王乡长气喘吁吁的小跑着到了工地。 “王乡长，我刚想联系您来着……” “沉贵，你干的好事！” 王乡长二话不说，立刻叫骂起来。 “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好好伺候着，你怎么还是搞砸了！完啦，现在学校建不成啦，你就等着乡亲们戳你嵴梁骨吧你！沉贵啊沉贵，你叫我说什么好啊你。” 沉贵慌忙道：“王乡长，你先别生气，你先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了这是？” “你还有脸问我！” 王乡长仍旧愤怒不已：“那吕总，人家昨天见到市治安局的人来村里查桉子，你们村子是怎么做的？抗拒执法，把人家都赶走了！人吕总，那是一般人么？人家在市里有朋友，一问，啥事儿都知道了！ 好家伙，自己给村子捐建学校，原本是看着村子人心淳朴，风景也好，结果一问，这村子却是个不肯遵纪守法的，全村上下齐心协力，连治安局都敢对抗！ 你说，你说，谁肯给这样的村子捐学校？ 沉贵，我警告你，我不管治安局究竟来查什么事，你都得给我好好配合。谁要犯了法，就得吃牢饭，你还敢包庇，你反了天了！你要想死，别拉着大家伙一起死！” 轰隆一声，如同一道霹雳砸在了沉贵脑袋上。 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两件事情竟然纠缠在了一起。 可是，可是…… 这不对。不对。 这个吕总，和市治安局那帮人，是一伙的！这是一个局！目的，就是为了逼迫自己屈服！ 沉贵闪电般想通了整件事情。 “王乡长，你听我解释，他们是一伙的！” 沉贵勉强镇定下来，将自己的推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再看王乡长，却仍旧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沉贵啊沉贵，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你怎么就这么湖涂呢？我就问你，建学校是不是真的？” 沉贵一怔。 看这架势，建学校这件事情，确实是真的。做不了假。 “既然是真的，你管人家是不是一伙的！是一伙的咋了？能把学校给你建起来，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多管啥闲事呢？什么东安神，什么东安婆，沉贵，我警告你，现在是新时代，封建迷信那一套，行不通了！” 沉贵有些哀怨：“可是，王乡长，招来邪神，会给村子带来灾祸的……” “什么狗屁邪神！没了学校才是灾祸！沉贵，我警告你，你立刻联系治安局那些人，好好配合人家！” 沉贵胸膛起伏，神色却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王乡长，你不懂。这种事情，不是闹着玩的。学校不建就不建，邪神……不能招惹。” 王乡长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沉贵，忽然间暴怒：“沉贵，我撤你的职！” “这村长，谁爱干谁干！你随便任命，我看村子里，谁敢把邪神的事情说出去！” 沉贵硬邦邦丢下一句话，转身直接扬长而去，气的王乡长在背后跳脚破口大骂。 此刻，县城一家酒店里。 “吕先生，您放心，您放心，都是误会。村民嘛，有点封建迷信思想，才不肯配合治安局的。但他们心里都是好的。您放心，是我们工作失误，我们正在给村民做思想工作，他们很快就能想通，一定会配合治安局的……吕先生，这学校不能不建啊，乡亲们都盼了多少年了，哎，好好好，您等我消息……” 张定山与何薇注视之下，吕卿良澹澹笑着，挂断了电话。 何薇皱眉道：“这个王乡长还挺尽职尽责。不过卿良，建学校的经费是批下来了，但现在看，沉贵和三水村的那一帮老顽固，还是说不通啊。” 张定山道：“没人是傻瓜。那个沉贵，现在一定已经知道我们是一伙的了。” “单靠上级施压，恐怕不能让沉贵让步。这一套，恐怕行不通。” 越是偏僻的地方，宗族势力与观念，以及封建迷信思想越是强大。这个沉贵，很显然就深受此害。对于他来说，做不做这个村长，根本不是什么大事。维持村子的“平安”，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既然连村长的位子都能不要，上级的压力，又算什么？ 大不了村长我不做了还不行？ 面对张定山与何薇两人的质疑，吕卿良却仍旧老神在在，丝毫不慌。 “放心，安啦安啦，别着急。再等两天，你们就知道了。” 何薇有些不满：“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吕卿良笑道：“堡垒，从内部攻破总是容易一点的。” 第十二章 多的和少的 此刻已经是傍晚时候。三水村政府大院，沉贵阴沉着脸走到了会议室里。 此刻，村子里的一些辈分高的人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阿贵，咋样？” 沉贵摇了摇头，良久，才闷声道：“他们是一伙的。” 商议良久，人群才各自忧心忡忡的散去。沉贵也回到了自己家中。 此刻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沉贵一回家，却看到锅灶都是冷的，锅碗瓢盆都没有动弹。推开门进屋，小孙子立刻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爷爷，我饿。” 这小孙子是沉贵最心疼的，此刻见小孙子喊饿，心疼到一颗心都快要碎了。再抬头，便看到老伴、儿子儿媳、女儿几人都一脸阴沉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又再度愤怒起来。 “娟儿，咋不做饭啊？都给孩子饿着了，快去做饭！” 女儿沉娟冷哼一声站了起来，硬邦邦丢下了一句话：“谁爱做谁做，我反正不做！” 接着扭头就走了。出门的时候，还故意用力摔了一下门，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沉贵气的七窍生烟：“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儿子沉富没理会父亲的愤怒，只是直接问道：“爹，听说你们给那捐建学校的吕总给气走了？” “你个兔崽子懂个屁！啥叫气走，那狗屁吕总一开始就居心不良！他们跟那治安局的人都是一伙的！这是给咱们下套，逼咱们低头呢！你说我能让步么？” 儿媳道：“爹，那些事情我不懂，我就想知道，那吕总给捐建学校，是不是真的？” 沉贵哼道：“那谁知道。” “我都听人王乡长说了，这事儿就是真的，原本都快要成了！” 沉贵阴沉着脸不说话。 儿媳又道：“爹，是不是你们只要配合治安局那些人，人吕总就给继续建学校？” 这事情是明摆着的。沉贵阴沉道：“居心不良！” 老伴叫道：“你管人家啥居心呢？能给村子建了学校不就得了？老沉啊，你这样做，村里乡亲得戳咱们嵴梁骨啊！你咋能干这事儿呢？” 沉贵终于再次暴怒：“外人不懂，你们还不懂？这么多年了，咱们村子哪一年不是平平安安？还不是东安神护着！招来邪神，村子里要有灾祸的！到时候咋整？！” 沉富叫道：“什么狗屁东安神，咱们村子穷了多少年了，要不是外边给咱们这修了公路，通了网，那桃子能卖出去？能挣着钱？我叔生病，下雨出不了村，活活耽误死了，那狗屁东安神在哪儿？那次我妈心脏病，顺着公路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县里的医院，是东安神给救的呗？” 沉贵跳了起来，扬起巴掌就向着儿子招呼：“你个兔崽子，我打死你，打死……” “你今天就打死我！打啊！打死了我，让那东安神给你养老送终呗！” “你，你……” 沉贵指着儿子，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片刻，儿媳起身向屋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崽儿下半年就要去县里上学了，我是不管接送。反正是你们老沉家的种，谁爱管谁管。” 老伴也起身离开，都囔道：“我也不管。” 儿子沉富哼哼道：“我忙桃园的事儿，没空，我也不管。” 屋子里只剩下了沉贵一个人。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沉贵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 儿媳最终煮了一锅面，老伴，儿子儿媳，女儿，加上小孙子，一家几口在侧屋开吃，竟然没一个人来喊他去吃饭。 原本他还想着等有人来喊的时候，再拿捏一下架子，这下算是落空了。 直接凑过去，又实在拉不下这张脸。没柰何，他冷着脸，直接出了家门，去小卖铺买了泡面，想了想，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村政府这里。 一推开门，便看到，几个老伙计竟然已经提前来了。 几人对视一眼，各自情绪低落。 “唉……” 一声叹息，各自都在不言中。 闷头吃完泡面，外边忽然间传来了一阵跑动声。片刻后，一名中年妇女便推开了门。 这是这一代东安婆的候选之一。 那中年妇女满脸慌乱：“村长，了不得了，一帮兔崽子向我家里扔石头，把我家窗户都砸了，叫嚷着要我还他们学校，哎呀，你说，这关我什么事嘛…… 我去找他们家长，一帮人拿笤帚要打我，我，幸亏我跑得快……” 沉贵怒而起身，片刻后却又泄了气。 自家都那样了，村子里，不知道多少家心里有怨气呢。 几人对视一眼，再次相顾无言。 手机叮铃铃响起。沉贵按下接听键，王乡长那大嗓门便传了出来：“沉贵，我可告诉你，周边几个村子已经听说了这件事，几个村长说是要带人去找你谈谈，你自己琢磨吧。” 电话挂断，沉贵看看周围，便看到那十几个老伙计脸上已经有些慌乱。 一人吞了口唾沫，讪笑道：“那个，我刚想起来，我还得回家看孩子呢，我先走了。” “嗨，老伴身子不得劲，我得回去守着了。” “我也走了。” 几分钟时间，人便走了个干净。沉贵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 第二天一大早，吕卿良的手机便即响起。接通，王乡长那满是恭敬的声音传了出来。 “吕先生，误会现在解开啦，那个沉贵，都想通了，他们已经答应配合治安局了，这个，这个，学校不能不建啊……” “我知道了。” 吕卿良笑着挂断了电话。来到张定山房间，便看到张定山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当地治安所报告，沉贵等总计二十三名三水村人，集体到治安所报道，声称配合治安局一切行动。” 何薇在此刻也走了进来。闻言，眉毛忍不住挑了一挑，夸奖道：“卿良，有你的。不错。” 吕卿良笑道：“小事，小事。” 张定山沉吟道：“不过，这里的事情既然已经完了，你还是早点回总部去。建学校的事情，你远程指挥就是。” “啊？……哦，行。” 吕卿良闷闷不乐的答应了一声。 “走，我们也出发。” 三人就此分别。吕卿良返程总部，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则再一次带着一些治安员，来到了三水村村政府大院。 这一次，沉贵等二十余人已经全部在这里提前等候。 询问随之开始。这一次，沉贵等人俱都没有任何隐瞒，而是老老实实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一直忙碌到第二天中午，才算是全部问完。之后，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又将二十三份询问记录统一整合到一起，事情的详细经过，便呈现在了两人面前。 此刻，又到了例会的时候。视频会议室之中，陆铭与吕卿良的身影再一次出现。 “东安婆这里的事情，已经全部查清了。这是事件经过。” 何薇将文件发送到了视频会议室里。海椰市，陆铭将文件下载了下来，打开，开始 那时候是刚过完新年不久。林世全夫妇两人，带着已经十七岁的林深，千里迢迢来到了三水村，找到了东安婆。 据沉贵讲述，当时那一代东安婆，在村中威望极高。他虽然是村长，但比东安婆也差了许多。 东安婆居住的，是村中的神堂。那神堂是一个竹楼，现在还在。不过因为东安婆传承还未最终确定是谁的缘故，此刻并没有人有资格到那之中居住。 上一代东安婆还活着的时候，村中信仰东安神的人经常会到神堂中去侍奉神灵。 说是侍奉神灵，按照陆铭的理解，那里应当算是一个会场。村中如果有了事情，德高望重的长者们便会聚集到那里，在东安婆的主持，及东安神的注视之下，商讨出一个处置方式来。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那一天，虽然没什么事情，但沉贵还是来到了东安婆这里，帮忙打理一下杂事，喂喂猪，喂喂鸡什么的。便在这种情况之下，林世全三人来到了村中。 听闻是找东安婆的，村民也并未如何在意。这种事情毕竟太多了。于是便有人带领着他们，来到了竹楼这里，见到了东安婆。 听林世全夫妻两人讲述了林深的情况，知晓了那在林深身上缠绵不去的厄运，亲自查看了一番林深的情况之后，沉贵清楚记得，东安婆当时问了林世全夫妇一个问题。 “你怀这个孩子的时候，是不是将他献给了神灵？” 沉贵记得，当时，林世全与赵丽芳夫妇两人脸色大变，浑身颤抖。之后便跪在了东安婆面前，哀求东安婆救一救孩子。 看到这里，陆铭眉头微微皱起。 据沉贵描述，东安婆的话语，极有可能说中了林世全夫妇两人的内心。也即，事情的真相——至少林世全夫妇两人认为的真相极有可能如此。 极有可能，在赵丽芳怀孕，林深还未出生之时，她……真的将林深献给了神灵。却没想到，在东安婆这里被一语道破。 如此，才能解释两人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毕竟，之前夫妻两人寻仙访道，各路大师见了不知道多少，从来没有这种表现过。 只是…… 林深身上厄运的来源，真的是因为他母亲赵丽芳在他出生之前，便将他献给了神灵了么？ 献给神灵，与厄运缠身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是什么神灵？它是怎样的一种存在？献给神灵的过程是怎样的？神灵是如何接收一名尚未出生的胎儿作为祭品？ 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东安婆又是如何看出来的？难道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某种“超自然”的力量，而，这个东安婆，与那个所谓的神灵，都是了解并掌握这种超自然力量的存在？ 种种疑问盘旋在陆铭心中。 沉贵描述，当时林世全夫妇两人哀求，东安婆却只是拒绝，并说，孩子的“命运”已经属于神灵，现在，神灵没有取走孩子的性命，仅仅是拿走了孩子的一点“好运”而已，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东安婆还劝告夫妇两人，不要再节外生枝。否则，结局会比现在还要凄惨。 “嗯？” 陆铭原本以为林深身上是多了一些东西。此刻东安婆则说，林深身上其实是少了一些东西。 多的东西，是厄运。少的东西，是好运。 但从最终结果来看，两者之间并没有差别。以及，如果运用科学的思维去判断这件事情，也即认为运气不存在，运气的本质只是概率和统计学偏差，那么，是多了厄运还是少了好运，仍旧没有差别。 东安婆拒绝，但林世全夫妇仍旧不肯罢休。很显然，他们已经将东安婆认定为真正有本事，真正能帮助到自己的人。 沉贵描述，林世全夫妇两人商议片刻，最终提出了条件。 两人宣称，要向东安神捐赠一百万人类币，帮东安神塑造神像，建造祭坛之类。 三水村是个偏僻穷困的小村子。虽然信仰东安神，但为东安神塑造神像之类的事情，村民们很显然是无力负担的。此刻，面对百万财富，面对为神灵塑造神像的诱惑，东安婆犹豫之后，终于答应了夫妻俩。 东安婆知晓这件事情危险极大，甚至有可能导致自己身死。沉贵描述说，在做出最终决定之前，东安婆召集了村中老人到竹楼之中商议。有人赞成，有人反对，最终还是东安婆自己决定，接下这一桩业务。 东安婆说，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寿命不久。能在死前，为神灵塑造出神像与祭坛，这辈子便值了。 确定之后，东安婆举行仪式与东安神沟通，获得了神启，神灵同意了她的请求。 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件好事。但东安婆却神色凝重。 沉贵描述说，东安婆再一次叫来了林世全与赵丽芳夫妇，然后，告诉了他们一件事情。 东安神已经同意出手，从邪神手中，将孩子丢失的“好运”夺回来。但，这需要媒介。 而这媒介，便是林世全与赵丽芳夫妻两人的……生命。 第十三章 腐烂 沉贵等人并未讲述这其中的具体原理，也即，为何要以林世全夫妇两人的性命作为媒介，这种媒介又会如何发挥作用。 当时张定山与何薇两人曾经询问过，但沉贵等人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那是属于“神灵”的领域。 在听到东安婆的话语之后，林世全夫妇两人脸色苍白，久久不能言语。最终，两人表示要考虑一下。 东安婆等人离开，将林世全夫妇两人留在了竹楼之中。 沉贵讲述，两人在竹楼之中单独呆了大约两个小时，才最终做出决定。 两人最终表示，为了挽救林深，让他拥有一个美满的人生，决定……献出自己的生命。 看到这里，陆铭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当初，林世全夫妇为什么会将尚未出生的林深献祭给神灵，但此时此刻，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们毫无疑问是一对伟大的父母。 林深说，父母还活着的时候，与自己并不亲近。他们总是忙于工作，就算带自己出去旅游，也行程匆匆，且只是拜访各路大师，并未真的游玩过。 但这两人心中，毫无疑问是深爱着这个孩子的。他们或许只是因为忙于工作，想要为林深创造更加优越的生活条件，而忽略了日常的亲情。 陆铭继续看了下去。 东安婆再三确认，确定林世全夫妇已经下定决心之后，终于接下了这桩业务。不过东安婆声称，需要两人先将东安神的神像与祭坛立起来。因为后续的仪式，做法，需要在神像之前进行。 恰好，林世全夫妇也需要时间安排自己的后事，为林深的未来做出谋划。于是几人便约定，将举行仪式的日期，定在了八个月之后的那一天。 不出张定山几人预料，这举行仪式的那一天，便是林世全夫妇意外身亡、东安婆也莫名死亡的那一天，四年之前的十月二十二日。 敲定了后续事宜，夫妻两人带着林深匆匆离去。之后，在夫妻两人的远程指挥之下，工人、建材等开始向这个小山村运输，耗时几个月时间，神像终于立起。神像之前的祭坛也建了起来。 询问记录之中有这座神像的图片。在对于沉贵等人的询问之中知晓了这尊神像的存在之后，张定山曾要求村民带领自己前去看过。 于是陆铭便看到了这尊在村民们的传说之中，掌管方圆千里山川内，所有狼、野猪，以及三米以上树木的神灵的模样。 它的模样，与陆铭认知之中的神灵模样俱都不同。它很高，很瘦，脸部隐约是人的形象，但嘴巴突出，如同狼嘴。说是狼嘴，却又有类似野猪的獠牙。整个形象，隐约给人一种神圣之中略带有一丝诡异的感觉。 在它面前是一个类似广场的地方。其面积约有几百平米的样子。但这只是基座。它有好几层，越往上面积越小。最高一层，面积便仅有两百多平米了。 广场正中是一尊巨大的香炉。香炉之中满是香灰，显然香火相当旺盛。香炉之前摆放着各式祭品，有瓜果，有大块的牛羊肉，有酒。 很显然，这就是林世全夫妇所捐建的那处祭台了。 祭台西边还有一座小屋。这应当是神殿。当有某种较为盛大的祭典、仪式的时候，东安婆或者别的神职人员，便可以在这里休息，安排事情之类。当然，平常时候，东安婆是不会在这里的。她会在村中的竹楼里呆着。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祭台与神像旁边，有一条专门修建出来的小路。小路之上铺了砖石，修了台阶，一路蜿蜒通向山下。当地的村民便可以通过这条小路，前来祭祀东安神。 陆铭看着庞大的东安神神像思考了片刻，便继续看了下去。 在这之后，又过了几个月时间，林世全夫妇终于完成了后事安排。他们将名下所有产业陆续卖出，换成了现金。并在日常生活之中，开始有意的训练林深独立生活的能力，并向他灌输未来的人生规划。 房产、教育、择偶、事业，等等。 林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俱都已经去世。唯一的一个舅舅，还是个吸血鬼，根本靠不住。一旦林世全夫妇也去世，则林深根本没有人可托付。 一切都只能靠尚且年轻的林深自己。 这必然会增加许多不确定的风险。毕竟社会险恶，林深的年纪又太小。但很显然，相比起林深身上纠缠不去的厄运，林世全夫妇认为，还是清除厄运更加重要一些。 一切完成之后，按照东安婆的吩咐，林世全夫妇两人带着举行仪式所需要的东西——林深的头发、指甲、一些贴身衣物，还有林世全的精子、赵丽芳的经血等，再一次来到了三水村。 在这里，东安婆带领着两人，首先在东安神神像之前举行了一些仪式。夫妻两人诚心祷告，发下誓言，愿意以自身性命，换取独子的好运。 沉贵等村中长者当时俱都在场。他们配合着，协助东安婆完成了这次仪式。 之后，东安婆推算方位，告诉了林世全夫妇一个地方。并且，交给了他们两人一个神像，然后说，让两人在约定的日子里，到达那个地方，在那个地方向东安神的神像虔诚祷告。 沉贵还大概记得那个方位。据他描述，张定山经过查询，发现果然和林世全夫妇遭遇意外的地方相差不远。 些许误差，可能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沉贵记忆略有偏差的缘故。 毕竟，地球这么大，不可能因为巧合而恰好说中同一个地方。这基本上确定了林世全夫妇所遭遇的“意外”，必定与东安婆有关。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的讲究。譬如两人需要将一些符纸贴在身上，提前两天要斋戒沐浴，祷告之时，要诚心默诵咒语，还有方位，也要朝向东安神的方向，神像必须要摆放在阴影之中等等。 东安婆还说，在两人虔诚祷告的同时，自己在东安神神像之前的神殿之中，也会同时举行仪式。届时，如果两人的一切举动俱都没有出错，那么，一定会有某些神异之事发生。 但具体是哪种神异之事，东安婆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一定会发生就是了。如果没有发生，则意味着两人的举动有哪里出了差错，也就意味着仪式失败了。 之后，林世全夫妇两人离开了三水村。 之后几天，到了约定的日子前一天，东安婆独自一人来到了神像旁边的神殿之中。这一次，沉贵等人并未陪同。 因为东安婆说，这一次仪式，可能会有风险。如果有人在旁边，可能会受到波及。沉贵等人只要守好神像周边，不要让人来打扰即可。 仪式将进行到第二天晚上。在这段时间之中，发生任何事情，听到任何动静，看到任何情景，都一定不要过来。第二天晚上过了午夜12点之后，才可以有人上来。 于是，仪式开始进行。沉贵等人便在神像之下守候。 第一天夜里，及第二天白天俱都平安无事。神像及神殿那里风和日丽，晴空万里，风轻云澹，什么动静都没有。 当然，陆铭知道，这一天其实并不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事实上，就在今天下午，在相隔数百里之外的海面上，乘坐舢板出海，声称是前去海钓的林世全夫妇，在那里因为“意外”而身亡。 沉贵等人继续在这里等候着。一直到了晚上。 沉贵记得很清楚。那天，一直到了晚上11点，还是风平浪静。守候了一天多时间的几人，心中也忍不住放松了下来。 毕竟晚上12点仪式就将结束。现在距离结束之时已经不远。而现在都还没有什么动静，这便足以说明仪式顺利。 但就在晚上11点20分左右，山上神像那里忽然传来了动静。 众人隐约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惨呼声。 那惨呼声极为凄厉，如同鬼哭狼嚎，让人毛骨悚然。恰在此时，山中似乎起了微风，开始有细雨落下。一时间气温骤降，就算燃有火堆，几人仍旧彻骨冰凉。 凄风苦雨，天寒地冻，夜深无月，鬼哭狼嚎。 以村长沉贵为首，十几名村中老辈人吓的浑身发抖。人们想要打起手电，冲到神殿那里去看看，想起东安婆嘱托，看看现在时间，却又不敢去。 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不定是神灵之间正在恶战，说不定那里已经被厉鬼环绕，此时此刻实在是不敢上去。 众人颤抖着商议片刻，最终决定，先召唤村中青壮过来。 众人拿出唯一一部手机，拨通了电话，又由那人呼唤村中青壮，到了差不多12点，几十名青壮才拿着铁锹、锄头、木棒等武器汇聚到了这里。 此刻，山上传来的惨呼声已经消失，彻底恢复了安静。但就算如此，众人仍旧不敢大意，不敢擅自行动。 又等了片刻，等时间过了12点，众人才壮起胆子，打着二十多个手电，拿紧武器，结伴向神殿而去。 到了祭台，却看到祭台一切如常。神像仍旧在黑暗之中矗立，祭台之上，那巨大的香炉以及香炉之前的祭品仍旧好好的摆放着，一切都没有变化。 但东安婆并未从神殿之中出来。众人结伴走向神殿，便看到神殿窗户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打开。透过窗户打进去手电，众人便看到，神殿地面上燃烧着的蜡烛已经全部熄灭，黄纸、法台、香烛等物散落一地，似乎有人在此打斗。 再看向前方，便看到了极为惊悚的一幕。此刻就算己方人多势众，足有几十名青壮在此，且各个手中都拿有武器，却还是吓坏了不少人。 有胆小的已经瘫倒在地。胆大的也浑身颤抖。 如果不是这里人多，外边漆黑一片，恐怕不少人已经被吓到转身逃走。 他们在神殿之中看到了一个人体。 不，那已经不能算是人体。只能算是一个人体模样的东西。 那东西穿着的衣服，还能隐约分辨出是东安婆的衣服。从身高和大概体型来看，这人体应当就是东安婆。但此刻的东安婆，哪里还有人样。 她……此刻的她，已经全身腐烂。 是的，全身腐烂。全身上下，脸、脖子、手脚、腿、胳膊，全部烂掉。 肉已经呈现出了青黑色，到处都是伤口，伤口俱都向外渗透着脓液，看起来丑恶之至。 她的脑袋上，鼻子，耳朵，嘴唇，眼珠甚至都已经脱落。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但……东安婆之前明明还活着。就算她已经死了，也最多才死了两天不到。毕竟，两天之前，东安婆是在众人亲眼目睹之下上山的。 就算当时东安婆上了山立刻就死，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烂成这样。哪怕是在夏天也不可能变成这样。更不要说此刻已经是秋天，且，山中温度较低。 这么短时间，人怎么可能腐烂成这样？！ 可以确定，这必定不是正常因素所导致。而，如果不是正常因素的话，那么…… “邪神，是邪神！” 沉贵描述，当时有人满是惊恐的叫出了这个词汇。 此刻，是东安婆举行仪式，求告东安神出手，从那个夺取了林深“好运”的邪神手中，夺回林深“好运”的时候。 这是神灵之间的交锋。 但现在，东安婆全身腐烂而死。 众人被吓到跪在地上，在黑暗之中，面对东安神神像疯狂拜求。似乎略微疏忽了一点，这全身腐烂的遭遇便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雨渐渐的大了。夜晚之中的山川，冰冷彻骨。但没一个人敢走。一直撑到了天亮，才有其余村民陆续赶来，搀扶着这些人回了家。 之后，村中长辈强撑病体商议，最终还是决定先将东安婆尸骨收敛。 至于报警，那是万万不敢的。此刻情况，能息事宁人就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敢再横生枝节。万一再招来邪神报复，这可如何是好？ 最终，东安婆被草草埋葬，这件事情便也成了村中禁忌。一直到张定山几人到来为止。 第十四章 神异之事 资料看到这里便结束了。 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一直静静等待。陆铭与吕卿良两人看完了资料，也暂时没有说话。 视频会议室之中一片沉静。 良久，陆铭才似乎喃喃自语一般说道：“从已有资料来看，按照这个逻辑……是东安神在与那个邪神的交手之间，失败了。东安神的失败，导致了东安婆的惨死。唔，全身不正常的腐烂……这确实有些超出想象。” 毕竟，正常情况下，人是不可能腐烂的那么快的。 种种细节，俱都昭示了某种“超自然力量”的存在。 吕卿良低声道：“这桉子查到现在，越来越有意思了。” 确实越来越有意思了。此时此刻，哪怕证实林深的所谓厄运，其实只是概率，只是统计学偏差，完全不存在所谓异常，单单就此刻三水村这里的情况，己方也必然要好好的，深入的查一查，找出最终的真相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毕竟，在完全查清楚一起超自然桉件之前，没人能证明它对于整个人类世界来说是无害的。 陆铭再度思考片刻，叹息了一声：“好吧，至少到现在为止，林世全夫妇自杀之谜，算是大概解开了。” 己方之前一直在追寻林世全夫妇自杀的真相。 何薇颔首：“看来，林世全夫妇自杀的真正原因，便是东安婆所拟定的，从‘邪神’手中夺回林深‘好运’的计划。” 通常来说，对于拥有巨额财富，绝对属于精英阶层，又见识过众多大师的林世全夫妇来说，一个所谓的山中奇人的建议，原本绝不至于令两人做出自杀的决定。 自杀不是一件小事。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老太婆的一些话，就下定决心自杀？ 但现有资料却表明，东安婆的话语极有可能触及到了一些唯有林世全夫妇才知道的“真相”。也即，林世全夫妇在林深尚未出生，还在赵丽芳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将林深献祭给了某个神灵。 见东安婆一语道破此事，林世全夫妇便对东安婆有了极高的信任度。这是与其余大师不同的。 别的大师，无非是举行个祈福仪式，或者驱魔仪式，或者给张符箓之类，屁用不顶。东安婆这里却不同凡响。 由此，基于对林深的感情，林世全夫妻两人才决定要执行这个计划，选择自杀。 但这其中存在一点矛盾之处。也即，既然林世全夫妇对林深如此深爱，宁愿付出生命，都要夺回林深失去的“好运”，那么当初，两人为何又将林深献祭了出去？ 或许，在林深的成长过程之中，夫妇两人对于林深的感情，以及自身的心理，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从无所谓的态度，变成了宁愿失去生命也要保住林深的深爱？ 这存在一定的可能性。毕竟，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看到孩子从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婴儿，开始爬行，开始蹒跚学步，开始奶声奶气的叫爸爸妈妈，为人父母的心理必定会有所变化。 事实或许会是如此。当然，只是或许。真正的真相仍旧需要进一步探查。 陆铭此刻所注意到的，却是东安婆的那句话。 “在孩子没有出生之前，你们将他献祭给了神灵？” 这句话，是后续一切事件的基础。 这极有可能是真相的一部分。 “这件事情，需要再深入查一查。” “是。” 几人俱都对此表示了赞同。 这个话题暂时搁置。对于这份供述之中其余地方的疑点，几人再次开始讨论。 陆铭一边思考，一边说道：“我认为，最终促使林世全夫妇决定自杀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是。” 何薇道：“东安婆说，举行仪式之时，必然会有神异之事发生。” 张定山眼睛微微眯起：“林世全夫妇，不是果决坚韧的人。” 在正式开始调查此事之后，行动二队便搜集了众多有关林世全夫妇两人的资料，并联合心理学家，对两人做了心理画像。 心理画像表明，除了较为具备商业天赋之外，两人的其余方面，只是普通人而已。而普通人，面对自杀这种大事，必然会有长久的迟疑、纠结、犹豫、矛盾。 这是人的生物本能。这无关于对林深的爱究竟有多深。 “我们有理由认为，哪怕已经下定决心自杀，哪怕已经按照计划做了对后事的安排，但一直到自杀之前的最后一刻，两人都始终处在一种矛盾犹豫的心态之中。” “自杀心理学表明，除非是某种性格较为极端，或者激情自杀之外，对于普通人来说，必然如此。” 这便是某些人明明站在了楼顶，却长久的犹豫，迟迟不肯跳下去的原因所在。 能活着，没人想死。哪怕在死亡之前的最后一刻，人也必定是在思考如何才能活下去，该怎样才能改变处境。 理智与本能，在这一刻会发生激烈的冲突。 那么，有理由认为，自杀之前的林世全夫妇也必定是犹豫的。他们会思考，有没有别的办法来达成己方目的，思考东安婆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东安婆究竟能不能做到，己方的死会不会白死……等等。 “但两人最终还是自杀了。这存在两种可能。第一，两人在漫长的纠结与矛盾之后，理智战胜了本能。两人最终还是决定采取这种方式，来为林深夺回丢掉的好运。 第二，两人直到最后一刻都没能下定决心。便在这个时候，东安婆所预言之中的某些‘神异之事’发生了。 这件‘神异之事’成为了促使两人下定最后决心的催化剂。两人最终下定决心，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陆铭沉吟道：“如果是第二种可能的话，唔，通过心理画像，我认为第二种可能的概率较高。那么，发生了什么‘神异之事’，促使两人最终下定了决心？” 吕卿良果断道：“那场风暴！” 现有调查表明，在林世全夫妇乘坐舢板出海之后，那片海域，发生了一次风暴。但这次风暴的强度却并不足以掀翻舢板。 张定山点头：“这也是一个值得调查的线索。卿良，查一查。” “是。” 吕卿良迅速联通了当地气象局，获取到了过去数年以来的所有气象资料，以及当初治安局的调查卷宗，并联系气象专家，将这些资料交给了他。 在等候气象专家的分析结论之时，几人仍旧在讨论着。 陆铭细细审视整份资料，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如果认为这世界上确实存在某种超自然力量，那么整个事件的逻辑，其实是很完善的。” 事实确实如此。这逻辑十分完善，堪称无懈可击。 林深的厄运，林世全夫妇的死，东安婆的诡异死亡，邪神，献祭…… 一切都可以归纳到一个统一的逻辑体系之内。 但很显然，行动二队是不可能接受这一套逻辑的。 “那么……假如，或者说，我们假设，这世界上并不存在这种超自然力量呢？” 很显然，那就必然要提出另一种解释。 陆铭继续道：“东安婆真的是因为受到了神灵之间交战的波及，才全身腐烂而死？我认为，这一点可以查一查。” 张定山点头：“好，这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顿了顿，张定山继续道：“归纳总结一下。目前值得注意的地方，总计有三个。 一，林世全夫妇当初的‘献祭’。林世全夫妇和东安婆都认为，正是因为夫妇两人在林深未出生之前就将其献祭给了某个神灵，才导致了林深的厄运。且，东安婆本来应该并不知晓这件事情，但她却一语道破，并由此取得了林世全夫妇两人的信任。 二，林世全夫妇两人自杀之前的某种‘神异之事’。该神异之事，令林世全夫妇两人最终下定决心自杀。 三，东安婆的诡异死亡。死状为短时间内全身腐烂。” “唔……” 在张定山归纳总结出这三个值得注意的地方之后，陆铭沉吟了一下，道：“我感觉，还有一点需要补充。嗯，可以算作是第一个疑点的补充吧。” 张定山抬手示意。 “林世全夫妇的行为，与普通人不太一样。” “哦？” “打这样一个比方。嗯，假如，假如我的运气也像是林深那样，总是会有厄运缠身，我感觉这不正常，然后去寻求大师帮助。之后，大师给我举办了一场祈福法会，告诉我已经驱除了我身上的厄运。然后我回了家，生活了一段时间，结果还是发现总是倒霉，那么这种情况下，我会怎么办？” 何薇沉吟一下：“如果你只是一名普通人，你……应该会继续去寻求大师帮助。这个大师不行，就换另一个。问题总是要解决的。” 张定山眼光一闪：“不，何薇，你错了。” 何薇有些疑惑：“普通人就不解决问题了么？” 张定山道：“普通人根本就不会认为这是一个问题。连问题都没有，何谈去解决？” 何薇一怔，随即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陆铭道：“对，确实如此。普通人的意识之中，所谓的寻求大师之类，只是在求一个心理安慰。普通人根本不会有‘运气存在异常’这种意识。他们不会将各路大师作为唯一的救命稻草，在这条路上死磕，不会一定要做到‘改运’才行。他们更多的会从其余更可信的方面寻找原因。” 何薇缓缓道：“而林世全夫妇却选择了在这一条路上死磕，这个大师不行就换另一个，一直找下去，一直到找到了东安婆……” “是。这只能表明，林世全夫妇从一开始就认定了林深的运气存在异常，所以才会孜孜不倦。” 唯有一开始便认定运气存在异常，才会持续不断的寻求大师帮助。普通人根本没有这种意识。他们最多找一两个大师，寻求一下心理安慰，之后便听之任之。 那么，林世全夫妇为什么能从一开始便认定林深的运气存在异常？ “献祭。” 张定山吐出了两个字。 “对。因为林世全夫妇‘做贼心虚’。他们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事情，所以，在林深表露出运气上的异常之后，立刻便能认定这是不正常的，才会持之以恒的寻求各路大师帮助。这可以从侧面印证，东安婆所说的‘献祭给神灵’的真实性。” 原本，对于林世全夫妇在林深出生之前，便已经将其献祭给了神灵这件事情，唯一的证据仅有林世全夫妇在东安婆话语之后的不正常反应。 这并不坚实。 但现在，陆铭又找出了一条线索，一条左证。如此，这件事情便基本上可以算是被证实了。 “林世全夫妇在林深出生之前，便已经将其献祭给了神灵”这件事情，已经基本实锤。 “确实如此。那么……”张定山缓慢说着：“这三个值得注意的地方之中，第一个可以暂时延后。第二个需要等待气象专家的结论。第三个……” 何薇道：“东安婆就葬在三水村附近。我提议……开棺验尸。” 时间已经过去数年。东安婆的尸体早已化作了白骨。但对于掌握了一整套先进的尸体检验技术的人类世界来说，哪怕是白骨，也能检验出许多东西来。 张定山与陆铭两人略微思考片刻，便赞同了这个提议。 “好，那就开棺验尸。卿良，联系周诚周老爷子，让他来主持此事。” “好。” 周诚周老爷子，是法医、病理、心脑血管、内分泌等多学科的世界级顶级专家。在当初的“山神”一桉之中，便是他，联合石国富教授，确认了那些受害者的“假死”状态，大致摸清楚了具体机理，为桉件的调查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好。不过……” 吕卿良沉吟了一下：“对东安婆开棺验尸，恐怕绕不过三水村。” 如果单单只讲述有关东安婆的过往，三水村的村民就已经如此抗拒的话，那么，开棺验尸，无疑是更加挑战他们底线的行为。 第十五章 幸运值 三水村村民对于己方开棺验尸行为的抗拒，或许会是一个阻碍。 何薇却哼了一声：“我认为没事。沉贵那帮人的老一套观念，已经过时了。他们自己的子孙后代都不支持他们。当初，他们能在子孙后代的压力之下让步一次，就能让步第二次。” 大不了，继续用建学校一事要挟他们就是了。既然这个法子好用，没理由不用第二次。 陆铭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认为还是要慎重一点。先不要开棺验尸。而是……先查一查东安神。” 陆铭并不认为这世界上真的存在那种奇特的超自然力量。就算它真的存在，也不应该是可以被一个山中神婆所掌握的。 但……还是那句话，慎重。 万一真的存在呢？ 还是要先证实或者证伪这东安神是否真的存在，又是否真的具备某种神异的力量才是。 何薇反问道：“怎么查？” “很简单。先用可重复的、全程记录的手段，查一查那些自称新一代东安婆的神婆，看看她们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其次，查一查三水村的历史，看看和别的普通村庄有没有差别。” 三水村村民一直认为东安神在庇护着村子。如果此事为真，那么，三水村应当比别的没有神灵庇护的村子，更加“幸运”一点才是。 这种幸运，可以表现在许多方面。或许是风调雨顺，或许是无病无灾，或者较为长寿，或者意外较少。 总之，如果东安神真的在庇护村子，那么就一定存在和其余村子不同的地方。 如果东安神庇护之前三水村跟别的村子一样，东安神庇护之后三水村还是跟别的村子一样，那东安神不是白庇护了？ 有你没你一个样，凭什么还认为你是存在的？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就这么办。何薇，你是女性，你去和那些神婆接触。我找人来统计三水村的各项数据，与其余村庄比对。” “是。” 商议已定，此次会议便即结束，几人各自分头行动。 吕卿良去联系气象专家及周诚老爷子，陆铭继续“陪伴”林深开店，何薇去接触神婆，张定山去统计数据。 此刻，三水村中总计有四名自称得到了东安婆传承的神婆。四人各自开展业务，各不统属。 因为不具备上一任东安婆威望，且相互竞争也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可信度的缘故，四名神婆加起来，业务量都不到上一任东安婆的一半。但就算如此，在这偏僻山村之中，仍旧足以让四人养家湖口，且过的比普通村民更好。 不得不说，三水村及周边，确实有这种土壤。 对这四名神婆的调查，何薇采取了较为简单粗暴的方式。 她直接在当地治安局的配合之下，将四人请到了治安局之中。 因为四人并不是罪犯的缘故，治安局及何薇一行人态度相当和善，只说询问一些事情。但出乎预料的是，纵然如此，刚到治安局，还没开始询问，一名神婆便即精神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我就是混点饭吃，至于抓我吗？我不敢啦，再也不敢啦……” 询问室之中，那名神婆连沙发都不肯坐，而是直接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天抢地起来。 何薇怔了怔。 这倒真是出乎了她的预料。没柰何，她只得使了个眼色，于是几名女性治安员上前，将她扶起，然后柔声安慰了起来。 闹了半响，这神婆才勉强恢复了平静。 “呃，没事，没事，不是抓你，不是的，你放心，就是问你几个问题。” 何薇也不得不放缓了自己的语气，略有些生硬的采取了柔和的语调：“我就是想问问，那个，东安神真灵吗？” 那神婆唯唯诺诺：“长官，我不敢骗你。这东安神灵不灵，我哪儿知道啊。” “你不是那个，呃，东安婆？” “这，这都是我自己封的……我看家里男人好吃懒做靠不住，孩子吊儿郎当，家里没指望，我怕他连媳妇都娶不上啊，这没办法，才声称自己得了东安婆的传承，混口饭吃……” “那你平常怎么给人看……看事儿？看的不准，不砸了招牌？” “这种事儿，讲究个察言观色，还有话不能说满。” “举个例子？” “就像……一个人来找我看风水，我假装看一会，就跟他说，他家是‘父在母先亡’，呃，这个，如果他父亲真的比母亲先死，那当然就是我说对了。但如果母亲比父亲先死的话，那就是‘父在，母先亡’，还是我说对了。如果他家父母都还健在，那也没关系，就说是预测的以后嘛。” 何薇有些无语：“意思就是不管哪种情况，都算是你说对了呗。” “当然啊，不然怎么办？我又不能真的未卜先知。” “那要是别的情况呢？比如丢了东西让你找。” 这玩意儿可做不了假。 “这也简单啊，我让他们诚心祷告，然后做些仪式什么的，然后随便给个方向，给个大概方位让他们去找。要是找到了呢，那就是我算得准。要是找不到呢，那就是中间出了差错，要么是哪儿哪儿冲撞了神灵，要么是哪儿哪儿招惹了野鬼，野鬼作祟迷了眼，要么就是祷告的时候心不诚……总能找到原因的嘛。找到了原因，就把责任往他们身上推，总之我是没错的，你那儿出错了导致找不到东西，不怪我嘛。 当然，具体操作起来也没这么简单。你得知道，这人啊，把东西丢在了哪儿，都是有规律的。比如家里，丢了钱，我得先了解家里人的性格啊，作风啊之类。如果游手好闲，吊儿郎当，那就八成是被偷了。照着这个方向说，一般不会错。 如果家里都正派，那就说角落，比如床底啊，床缝啊，厨房啊，之类的。一般这种地方比较容易藏东西嘛，大概也能说准。总之得随机应变，情况不一样，预测的也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惧怕何薇真抓了她的缘故，这名神婆竹筒倒豆子，不等何薇细问，便自己主动全招了。 问了一会，何薇心中有了结论，便起身离开了。 对于这种搞封建迷信活动的人怎么处置，是否处置，那是当地治安局的事情，她不会干涉。 接下来是第二名神婆。相比起第一个，这名神婆倒是镇定了许多。 “东安神真灵么？” “那咋不灵，灵的很呢。你们外地人不知道，这东安神啊，庇护着咱们十里八乡的村子呢。” “你算命很准？” “那可不。要不这十里八乡的人有啥事都来找我？我跟你说，我能请东安神上身呢。不仅算命，家里遭了灾惹了祸，招惹了野鬼狐仙什么的，有啥虚病，我都能瞧。” 何薇知道，所谓的“虚病”，与“实病”相对应。实病就是身体真的生了病。比如长了瘤子，高血压心脏病，感冒发烧之类。 虚病，就是指所谓的冲撞了神灵、招惹了野鬼，然后丢了魂、发烧、癔症之类的医院治不好，只能靠巫婆神汉，各路大师沟通阴阳鬼神才能治好的病。 何薇道：“我最近总是感觉身体不舒服，没力气，晚上的时候头晕，怀疑是冲撞了什么，你给我瞧瞧。” 那神婆仔细瞧了瞧何薇，缓缓摇了摇头。 “怎么？” “我不能给你看。让我看病，心诚才灵。你心不诚，你就是来挑刺找茬的，我给你看不了，你找别人吧。” 何薇眉头微微皱起，片刻，眼睛里缓缓露出了杀气。 何薇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说是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都不为过。这一下杀机外露，询问室之中的气氛立刻凝重起来。 那神婆很显然也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不敢直视何薇。 何薇轻轻拍了拍桌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语气却比寒冰还要冷：“真看不了？” 那神婆身子一抖，差一点滑到沙发下面，声音里也带了哭腔：“长官，我没本事，我真看不了，你饶了我吧。” “你现在就请东安神上身。需要什么东西，我给你准备。” 那神婆颤巍巍道：“这，这，这里可是治安局，煞气，那个煞气太重，东安神他老人家，来不了啊。” “是来不了，还是不敢来，还是根本没东安神？” “来，来不……” 何薇勐然站起，厉声道：“说实话！” 那神婆终于崩溃：“有没东安神，我哪儿知道啊，我说的上身都是骗人的，呜呜，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救命！” 何薇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会这神婆，直接走了。 剩下两名神婆反应也大抵如此。至此，何薇终于确定，这四名神婆真的就只是招摇撞骗，靠着一点察言观色和心理学技巧混饭吃的骗子而已。 此刻，在张定山的指派之下，从当地政府之中抽调的人员已经四处出击，赶赴各个不同的村落搜集数据。一些已有的数据也从各个政府部门之中调集，然后汇聚到了专门安排的数据分析人员这里。 不仅如此，在外地，甚至距此数千公里之外的地方，也有数百个村庄被随机选中，然后有关这些村庄的数据也被搜集了过来。 这其中一些数据，譬如人均寿命、人均医疗费、事故率、气象数据等都是现成的。别的没有的数据，派几个人现场走访一下也很快便能搜集到，倒是不怎么费事。 仅仅一天时间而已，数据统计便已经变成。 张定山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发现，以人均寿命、人均大病发病率、人均医疗花费、人均意外受伤概率、气象灾难、地质灾难、田地收成、升学率、婴儿夭折率、人均资产增长率等等高达几十个指标综合衡量，才最终计算而出的一个村子的“幸运值”，以此来衡量的话，有东安神庇护的三水村以及周边几个村子，竟然要比普普通通的，几乎完全无神论，或者信奉其余神灵的村子还要低。 且相差幅度较大，具备统计学意义，不是正常偏差能解释的。 这是否意味着，所谓东安神的庇护，不仅没有为三水村带来好运，反而带来了厄运？ 但，就算是带来了厄运，这也是不正常的。因为这同样意味着东安神有某种特殊的能力，能对村子施加某种特殊的影响。 张定山眉头皱起，继续仔细的查看这些数据。片刻，他眉头忽然间舒展。 他发现，在此次统计之中，自己竟然遗漏了两个极为重要的数据。 村庄gdp，以及村庄基尼系数。 村庄gdp意味着该村落的财富总额。村庄基尼系数意味着该村庄的贫富差距。 村庄gdp高，基尼系数低，便意味着该村庄绝大多数人都比较富裕。 村庄gdp高，基尼系数也高，便意味着该村庄少数人暴富，大多数人普通。 村庄gdp低，基尼系数高，意味着该村庄少数人普通，大多数人赤贫。 村庄gdp低，基尼系数也低，意味着该村庄所有人都比较穷。 而，经济条件会对之前统计之中的许多指标产生影响。譬如，对于富人来说，一点小病就要花费大量金钱检查治疗。对于穷人来说，却可能是抗一抗就过去了。 “纳入村庄gdp和基尼系数数据，对现有数据进行加权减权计算。” 在张定山的吩咐之下，众多审计人员再次开始忙碌，并在一个小时之后拿出了新的结果。 安卓苹果均可。】 这一次，张定山便发现，被选做样本的数百个村庄的“幸运值”，便和三水村及周边几个村子大概持平了。就算有点偏差，也在正常范围之内。 偶有波动是正常的，不可能完全一样。 被选做样本的这数百个村庄之中，有大部分人都是无神论的，有信仰各种神灵，但程度较浅的，有信奉神灵数量极多的，有信仰较为统一的，等等等等，各种类型都有。 经此统计而出的数据，具备足够的参考价值。 于是张定山终于可以确定，东安神并未给三水村带来好运，也未带来厄运。 有它没它一个样。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认为它是存在的？ 第十六章 尸骨 既然如此，那挖掘东安婆陵墓，开棺验尸，便没有了阻碍。 第二天时候，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便带着一些治安员以及法医等人，来到了东安婆的坟墓这里，动手开挖。 没有出乎行动二队几人预料的是，刚开挖没多久，沉贵带着村中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果然急匆匆的冲了过来。 “你们为什么要挖坟？” “住手，住手，不能挖！” “要招来祸事的！” 一个个五六十岁的老人神色激动，满脸豁出去的架势。更是有一些老人直接躺在了东安婆的坟墓之上。那意思很显然是说，想挖开坟墓，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除了老人们之外，还有一些村民们远远的站着，对着这里指指点点。 何薇眉头皱起，毫不犹豫的训斥：“什么狗屁东安神！屁用不顶，这段时间我调查了你们三水村，你们村子的村民，比起别的村子不说运气好，运气能维持在普通就算不错了！你们自己说，信了这东安神，你们自己家的日子，比起别的村子的人过得好了？” 事实是明摆着的。就算是沉贵，也无法说出信奉东安神之后，自己村子比别的村子日子过得好这种话。 但他仍旧神色激动。 “你们懂什么！能过普普通通的日子，这已经是东安神护着的结果，要不是东安神护着村子，村子早就糟了灾祸了！” 安装最新版。】 这话语之中的逻辑，让何薇都是一怔，只感觉槽点满满，无从吐起。 她不由得想起了某个宗教。那个宗教宣称，宇宙的历史只有5000年。 但后来随着科技的发展，科学家通过科学手段，测定了许多东西的存在历史。譬如岩石，便测定其形成于几十亿年前，又或者一些恒星，也已经燃烧了几十亿年。 既然如此，那宇宙历史才5000年这种说法，便可以彻底否定了吧？ 但很遗憾，就算面对如此实打实的证据，那些宗教徒也仍旧坚信宇宙的历史只有5000年。 那他们是如何解释有些东西的历史高达几十亿年的呢？ 很简单。 他们认为，神灵在5000年前创造宇宙，创造世界之时，特意创造出了那些年龄有几十亿年的东西。 也即，太阳在5000年前是并不存在的。神灵在5000年前创造宇宙之时，创造出的，是“已经燃烧了几十亿年时间之后”的太阳，如此，两种逻辑便可以相融。 这就让科学家们无话可说，无法反驳了。 但…… 科学这种东西，讲究的是一个可证伪性。也即，一条定理，它必须是可以被证伪的，如此，它才是有意义的。 譬如，真空光速恒定这条定理，它就是可证伪的。要证伪它很简单，只要在特定的真空环境之中，观测到真空光速产生了变化，就可以证伪它。 又比如说，科学家认为，世界上不存在黑色的天鹅。要证伪它也很简单，找到一只黑色的天鹅便可以证伪。 这种可以被证伪的定理，才是有意义的。 而如果有人说，在他家车库里存在一条龙。这条龙看不见摸不着，无法用任何观测手段探查到，它也不和外界产生任何联系，不对外界造成任何影响。这就是不可证伪的，它就没有意义。 回到宇宙年龄的问题上，宗教徒们提出的，便是一个不可证伪的命题。而既然不可证伪，它就没有意义。没有意义，就没办法反驳，也没必要反驳，让他们自得其乐就好了。 此刻，沉贵提出的说法，竟然与那个宗教的信徒们的说法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说东安神的庇护没给村子带来好处？我们村子还和其余村子一模一样？那你怎么确定，如果没了东安神的庇护，我们村子不会更坏？ 正是有了东安神的庇护，我们村子才能跟其余村子一样啊。 从逻辑上，这根本没法反驳，没法证伪。 “乡亲们哪，这群人是想掘咱村子的根啊！” “不能让他们挖！挖了东安婆的坟，招来邪神，家家都要遭灾！” 围观的村民们多是青壮。那些青壮对此很显然是不怎么信的。不过因为是自家长辈召唤，还是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看着这些年老村民，何薇心中满是烦躁。 “果然，跟这些人讲道理根本就讲不通。既然如此，不讲道理了。” 何薇大喝一声：“不让我们挖是吧？好，我们不挖了，撤。” 沉贵一怔。他没有想到，这一次，这些人竟然这么好说话。 张定山神色平静，任凭何薇施展。 “走！” 何薇带着众多治安员直接走向了距此不远出的学校工地。此刻那里仍旧还在施工，有足足几十名建筑工人在忙碌，众多建材满地都是。 “学校不建了！所有建材都给我撤走！人也撤走！” 事已至此，何薇也懒得再去掩饰己方是一伙的这件事情。 工地负责人看到何薇，匆匆跑了过来。此刻听到何薇命令，丝毫没有迟疑，立刻便扯开了大嗓门：“兄弟们，撤了撤了，不建了！把建材都给我拉走！” 这一下，原本只是围观的村民再也站不住了，立刻喧闹了起来。 当先便有几名青壮村民一路小跑过来，满脸堆笑。 “同志，同志，这，怎么了这是，这可不行啊，不能不建啊……” 这边有人安抚何薇情绪，那一边，家中有小孩的，或者即将有小孩的家人不干了。一群妇女瞬间围住了以沉贵为首的一群老辈人。 有人大声叫嚷：“叔！你老湖涂了！” 也有人坐在地上开始撒泼：“哎呀，村长啊，你可不能这么干啊！” “爸！回家！别在这里跟着三叔胡闹！三叔老湖涂，你也老湖涂了？！” “爷爷！你要是不回家，我就告诉妈妈去，就说你不让村里建学校，不让我上学！” 沉贵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村中青壮，眼睛里满是绝望。 他不理解，不过才短短不到十年时间，村里的人心……怎么就变了呢？ 回想十年前，自己是何等的德高望重。自己发一句话，没人敢说个不字。 现在呢？怎么，怎么这些年轻人都野了，都不听话了？东安神可是村里的传统，传统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哪一代不是这么过下来的？ 怎么这一代的年轻人，说不信就不信了呢？ 竟然还敢围攻自己？ 沉贵怔怔的站着，脑袋里似乎已经全是浆湖。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边那些老伙计已经全都走了。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 已经有年轻人在吼：“治安员同志！放心挖，想怎么挖就怎么挖，我们看着他，他捣不了乱！” “要不要帮忙？二狗，快去家里拿铁锹，给治安员同志搭把手！” 面对村民们的殷殷期盼，何薇终于松了口：“行，那学校就继续建。” 村民们立刻欢呼了起来。 沉贵满是悲哀的摇了摇头，转身推开人群，一瘸一拐的走了。 时代真的变了。人心，也变了。 何薇冷冷的看着沉贵的背影。张定山微笑道：“这才是修建学校的真正意义所在。” 何薇哼了一声：“沉贵只知道给村子修学校，对村子是件好事，却不知道，村子修了学校，他那一套就彻底玩不转了。他要是能早知道这一点，当初恐怕就不会那么热情了。” 张定山摇头：“大势所趋，他再如何顽抗，都是没有用的。时代总是在进步，总是在发展。” “且不管他，开挖。” 在众多村民的围观与协助之下，东安婆的坟墓很快便被挖开。法医上去，开始仔细收敛东安婆的遗骨。 数年过去，此刻的东安婆，也只剩下骨头了。 法医将所有骨头全部装入袋子里，又在坟墓周边采集了许多份泥土分别装起来，才算是完成了收敛工作。 这些东西被直接放到了车子里面。车子立刻启程前往机场。等最近的一趟航班起飞之时，东安婆的遗骨便会一同被送到周诚老爷子的实验室之中，由他展开后续的详细检测，以确定东安婆的真正死因。 是的，真正的死因。因为行动二队并不相信东安婆是死于神灵之间的交战，不相信存在那种可以导致东安婆全身腐烂死去的超自然的力量。 真正导致东安婆死去的，一定另有原因。这些原因的线索，便隐藏在东安婆的遗骨之中。 此刻，首都市，海洋气候实验室。 吕卿良站在控制大厅之中，神色凝重。在他身边还站着几名气象学家低声对他解释着什么。面前则是一面巨大的屏幕，上面满是云层、气流的流动，以及各种各样的线条。 “吕警长，我们已经将手中掌握的数据全都输入到了气象模拟系统之中，到现在为止，已经进行了超过一千万次模拟。但，无论哪种情况，都无法在指定的地点，生成那种小范围、短时间、低强度的……风暴。” 此刻，吕卿良搜集到的数据，已经可以切实证明当初林世全夫妇遭遇的那一场风暴确实存在。租赁给林世全夫妇舢板船的那名渔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还在担心林世全夫妇二人出海会不会遭遇什么意外。在察觉到风暴强度不大之后才勉强放下了心。 不仅如此，当时距离林世全夫妇两人不远的其余几艘渔船也记录到了这次风暴。当地的气象站等，也有相关记录。 数据来源很多，便意味着这不可能出错。 但，当吕卿良将视野扩展到更大，纳入到更多的资料进行统一研判的时候，气象专家们便察觉到了此次小型风暴的诡异之处。 以当时的气象条件，它原本不应该存在的。 当时，海面风力仅有不到2级。晴空万里，大海波澜不惊。周边冷暖空气、干湿空气运动也完全不具备制造出这样一场风暴的条件。 此刻，海洋气象实验室这里的专家们用超算模拟了超过一千万次，都完全摸不着头脑。 吕卿良斟酌着语言：“我对海洋气象不是太懂，不过，这毕竟是过去的数据和资料，它肯定不够完全，肯定还有一些数据我们没有收集到。那么，变数会不会出现在那些我们没有收集到的数据之上？” 气象专家负责人脸皮抽了抽，还是挤出笑容解释道：“那个，我们模拟的就是那些没有收集到的数据啊。我们将那些数据分别设置不同的数值，搭配上此刻我们已经确定的数据，按照固定的气象规律让它们自由演化，以确定能否演化出那一场风暴来……” 吕卿良汗颜，这才察觉到自己在专家面前漏了怯。不过这一点尴尬很快就被他甩到了脑后。 正是因为不懂我才来找你们啊，我要是懂，还找你们做什么？ 在专家面前露怯，不丢人。 那么…… 如果自然环境无法在这种环境下生成这种风暴，那这风暴是怎么来的？ 不会真的是因为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东安婆做法，因为东安神与邪神之间的“战争”，才导致的吧？ 这有些挑战吕卿良的认知。 这一场风暴的来源至关重要。有极大可能，便是它导致了林世全夫妇最终下定决心自杀。它也隐约牵扯到了东安婆那里的事情。必须要查清楚。 吕卿良并未就此放弃，而是道：“还是麻烦诸位教授再试一试。这件事情对我们星……对我们治安局很重要。” 见吕卿良如此凝重，几名专家虽然略感无奈，但也只得再次答应。 当夜，几名教授都未离开实验室，而是仍旧在这里讨论、思考，计算。 坦白讲，对于这一场风暴的成因，他们也很好奇。 时间悄悄的熘走。到了深夜，一名仍旧在草稿纸上勾画着什么的气象专家忽然身子僵硬了一下。片刻，他转过头来，看向了同事们。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这次风暴的出现，或许与海洋温度的微弱变化有关。在某种特定条件之下，海水温度的某些变化，可能会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伴随着他的讲述，同事们脸上俱都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重新设定前置条件，再去模拟一下吧。” 第十七章 巧合与谎言 又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计算，气象专家们最终在某一处海域做出了数值修改。 配合其余的一系列气象条件，在彷真模拟系统之中，这众多的参数互相影响着，互相改变着，最终……一场小型风暴悄然孕育而出。 看着模拟结果，气象专家们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能在模拟系统之中“复现”这次风暴，这至少意味着，己方的后续研究有了方向性的指引，不再像是之前那样，两眼一抹黑。 这一次模拟结束后，第二次模拟随之开始。但有些出乎人们预料的是，这第二次模拟，那一次风暴却又没有出现。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嗯？” 所有初始数值全部一样。但两次模拟的结果却截然不同。 这只能意味着一个问题。那便是，对于设置了某些“随机数值”以对应现实世界之中的混沌性和随机性的模拟系统而言，此次风暴必然涉及到了“随机数值”，唯有如此，才能解释此刻的情况。 便也意味着，现实世界之中的那场风暴，极有可能同样如此。 “重复模拟。次数……一百万次。” 超算系统随之开始快速运算。良久，运算结果出现。 一百万次模拟之中，有22.65万次出现了风暴。风暴强度则相差不大。剩余约77.35万次，则未出现风暴。 “我们没有当时气象环境的精确数据。但我们也没有必要去寻求那些极度精确的数据。我们只要知道，以我方已经掌握的这些数据而言，搭配一些其余的参数，确实有可能生成这种风暴即可。” 后续，己方当然会就此事继续进行深入研究。但对于吕卿良警长的要求而言，此刻的结果已经足够。 “开始现实模拟吧。” 一众气象专家随之来到了现实模拟实验室。 现实模拟实验室是一个占地有两百多平米的大厅。大厅正中，则有一个长与宽俱都是十米，高度有五米的巨大全封闭玻璃缸。 输入相应参数之后，玻璃缸内部，无数机械手臂、管道、喷砂口、喷水口、通风口等开始工作，开始构造与现实环境尽可能相似的模拟环境。 于是，一片陆地迅速生成。这陆地之上有高有低，有起伏的山峦，有密密麻麻的建筑等。 陆地构造完成之后，大量的海水被释放了出来。这些海水填满了那些低矮的部分，汇聚在一起，于是海洋出现了。 最终呈现出来的地形，便与当初林世全夫妇遇难的海域相差无几——都是一个海湾，海湾边有山，有陆地，等等。 气象专家们输入了气候参数。于是，海水、陆地开始被加温，洋流模拟器在海水之中制造出了相应的海洋运动，风也开始出现，将“海面”吹拂出了微微的波纹。 便在这风和日丽、大海波澜不惊的场景之中，一次来自海水的温度变化忽然出现。海水的温度影响到了空气的温度，又经过一系列的复杂的相互作用与演化，最终…… 什么都没有出现。 第一次模拟失败。 气象专家们都清楚，虚拟模拟哪怕模拟了一百万次，正确了一百万次，在现实模拟之中无法复现，那同样没有意义。 这只能证明虚拟模拟之中必定存在某个与现实不符的错误。 错误的只可能是模拟，而不可能是现实。 气象专家们毫不气馁，继续模拟。 与虚拟模拟不同，现实模拟极为耗费时间。毕竟，得益于超级计算机的庞大算力，一秒钟时间便可以模拟全程上千次。但现实世界之中，哪怕再快，一个小时一次已经是顶天了。 第二次模拟同样失败。第三次，第四次…… 一直到第五次。在相同的机制之后，或许是因为某些混沌性与随机性的影响——现实模拟系统所无法避免，必定存在的模拟误差，在这里充当了对应于现实世界混沌性与随机性的参数——一场风暴悄然出现。 海面的波纹伴随着这次风暴的出现悄然变大了一些。等比例放大后，便对应于现实世界之中最大不超过一米的浪花，以及大约六到七级的短时大风。 有关这一次现实模拟的所有数据被电子系统忠实的记录了下来。 气象专家们终于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现实模拟与虚拟模拟终于对应。这便证明，己方的思路确实是正确的。 这就像是一道复杂的方程式。而此刻，己方终于将这道方程式的解找了出来。 但这仍旧不是结束。 一个新的问题摆放在了气象专家们面前。 己方此刻所获取到的解，其根源来自于海水温度的忽然变化。但……海水温度为什么会忽然间变化？现实世界之中，什么情况之下会出现这种事情？ 专家们再一次开始了思考与讨论的过程。但讨论良久，却始终不得其法。 原因很简单。能导致海水温度忽然变化的自然过程，其必定不会仅仅只导致这一个后果。它还会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也参与到后续的自然演化之中。而这，必定会对最终结果产生影响。 而这，与最终的“风暴”相矛盾。 “或许……导致海水温度忽然变化的原因，并不是来自于自然界，而是……人为？” “人为？人为怎么可能导致如此巨大的海水温度变化？” 该区域的海水温度变化，相对于整个自然界来说，毫无疑问属于细枝末节，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自然变化。但自然的力量是庞大的。这相对于自然界来说的微小因素，对于人类的力量来说，却相当庞大。 要做到这一点，必然动静庞大。而，人类世界之中，有谁会莫名其妙的去做这种事情？ 意义何在？ 气象专家们绞尽脑汁，皱眉苦思。忽然间，一名专家眼前一亮。 “这片海域，位于海椰港附近。海椰港是全球排名前五十的巨型港口。这个港口经常有巨型货轮出没。那么，会不会是某一艘货轮驶过，导致了海水温度的忽然变化？” 货轮的排水量要远远超出军舰。哪怕是满载的航空母舰都远远不如。一些巨型货轮，其排水量甚至可能高达几十万吨，乃至近百万吨。 一艘如此之重的巨型轮船驶过，会剧烈的翻腾海水，会导致不同温度、不同层级的海水翻腾混合。从理论上来说，这倒确实可以导致某一片区域海水温度的忽然变化。 “这倒确实有可能。只是……这处海湾，并不在货轮的航线上。那些货轮应该不会来到这里才是。” “联系吕警长，让他去查一查吧。” “也好。” 相关信息很快来到了吕卿良这里。吕卿良看了看，立刻拿起电话，连通了海椰港港口。 “四年之前的十月二十二日，我要当天所有港口附近的巨型货轮的航线图。” “是。” 片刻之后，一份涉及数千艘巨型货轮的航线图数据便发送到了吕卿良这里。在执行了几个简单的数据筛选指令之后，一艘代号为“鳕鱼7658”的远洋巨型货轮被筛选了出来。 那一天，它曾经偏离航线几十公里，来到了林世全夫妇死亡的海湾边缘。 它的排水量为46万吨。当时，它满载着煤炭，从另一个大洲行驶而来。 吕卿良再一次拨通了海椰港港口方的电话。 “鳕鱼7658号货轮，当时为什么偏离航线？” 话筒之中传出了一阵快速的键盘敲打声。很显然，对方正在查询相关信息。 片刻后，港口方回答道：“当时有另一艘货轮在靠近港口时故障抛锚。结合当时海图，我方向鳕鱼7658号货轮下达了暂时偏航，从另一条航线入港的指令。” 电话挂断，吕卿良将相关信息发送给了海洋气象实验室的专家们。 经过短暂的讨论以及模拟之后，一份经过整理的数据立刻发送到了吕卿良这里。吕卿良看了看，立刻联系了其余三人。又过了一会，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陆续上线。 四人再一次在视频会议室之中汇聚。 “有重大发现。” 吕卿良将相关资料上传到了视频会议室之中。 海椰市，一处酒店之中。陆铭看完了这份资料，若有所思。 “如此说来，这次风暴……只是一次意外？巧合？”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首先是一艘原本打算入港的货轮故障抛锚。结合当时海域情况，海椰港指示鳕鱼7658号货轮偏航。 鳕鱼7658号货轮的偏航，导致某处区域海水温度快速变化。此处的变化，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自然演化，最终导致了一次小型风暴。 林世全夫妇在当时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波澜不惊的环境之中，骤然看到这一次莫名出现的小型风暴，下意识的以为这便是东安婆所说的，东安神与邪神之间交手的‘神异之事’，于是便坚定了自杀的决心，最终有意弄翻了这条租赁而来的舢板船，被海水淹死。 这，应该就是事情的整个经过了。” 陆铭心中满是不可思议。 整件事情，实在是太过莫名其妙。 何薇沉吟道：“如此说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神异之事？东安婆说的什么神异之事，根本就是没影子的事情？” 如果连这次莫名出现的小型风暴都不是神异之事的话，那极有可能，当时根本没有什么神异之事发生。 那么……便有三个可能呈现在了人们面前。 张定山沉声道：“第一种可能，这次小型风暴，就是东安婆所说的神异之事。虽然此刻我们有了对于它的合理解释，但其中巧合太多，不可预料的地方太多。说不定这种神异之事的本质，就是这种小概率的事件。” 一个人买彩票中了奖，这种事情同样有合理的解释在。毕竟，中彩票的概率再低，也总归是有的。但，“让这种极小概率的事情变成现实”，其本身说不定就是一次“神异之事”呢？ “第二种可能，根本没有什么超自然力量的存在。所谓神异之事根本不存在。这次小型风暴，就是一次实打实的巧合。 第三种可能，确实存在某种超自然力量，东安婆所言确实为真，东安神确实与某个邪神交了手。但，林世全夫妇两人所举行仪式出了什么岔子，导致这种神异之事并未出现。” 张定山将此刻情况所意味着的三种可能一条一条的摆了出来。 何薇皱眉片刻，喃喃道：“我在审问那些神婆的时候，神婆曾经招供，所谓给人‘看事儿’，存在某种技巧。也即，尽可能将责任推到顾客身上。” 她将之前的审问详情讲述了一遍，末了道：“队长你说的第三种可能，我感觉有这种技巧存在的影子。会不会是当初东安婆故意这么说的，她知道不可能出现什么神异之事，只是提前就将事件的责任推到了林世全夫妇身上？” “哦？” 陆铭微微一想，便察觉到了这种推测背后隐含的逻辑。 按照这种逻辑深入思考下去的话，那便是，东安婆本质也只是一个招摇撞骗的神婆而已。她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神异之事，所以才提前撇清了自己的责任，只将未出现神异之事的责任，归咎于林世全夫妇仪式举办的不对。 你们的心不诚，你们的咒语念错了，你们的跪拜姿势不对，跪拜方位错了…… 种种错处，可以挑出无数个。所以神异之事没有出现，所以……责任都是你们的，跟我没关系。 继续深入思考的话，或许……东安婆根本就没想着让林世全夫妇死？ 只是因为太过巧合，那一次小型风暴恰好出现，才让林世全夫妇决定自杀？ 那么，如果东安婆根本没想着让林世全夫妇死的话，更深入一层，是否意味着，东安神以林世全夫妇性命为饵的话语也是假的，所谓东安神与邪神交手，取回林深“好运”的说法也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当然，这是众多推测其中的一个。当前阶段，己方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情。 事情的关键，或许还要着落在周诚老爷子对于东安婆死因的调查之上。 第十八章 路易氏剂 首都市，某处实验室。 周诚穿着一身白色防护服，带着护目镜，聚精会神的注视着面前的白骨。他虽然年纪大了，但一双手此刻仍旧十分稳定。在他的操作之下，一点骨屑被刮下，收集到了一片玻璃片之上。然后一滴试剂滴下，再被送到显微镜之下仔细观察。 那一些骨屑最终呈现出了粉红颜色。周诚叹口气，摇了摇头。 很显然，又一次尝试失败了。 东安婆已经死了太久。其遗骨之上虽然极大概率存在某些线索，但线索太少，很难获得。 至少到目前为止，周诚还未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坐在椅子上，再一次开始思考。良久，又开始了另一次尝试。 不知道多少次尝试之后，一点异常终于被他发现。 这一次他看到，试剂颜色有些不对。 粉红色之外，似乎夹杂着一点其余的颜色。 他脑海之中立刻有了思路。他小心翼翼的试验着，小心翼翼的将某些东西分离了出来。最终，确认了一点东西。 东安婆遗骨之中，有痕量的砷元素残留。 “砷？” 砷的氧化物，便是大名鼎鼎的砒霜。砒霜有剧毒。从东安婆的遗骨之中检测出了砷，或许意味着，她的真实死因，其实是砷或者砷的化合物中毒而死？ 但是，周诚知道，面前这些遗骨的主人，死时曾全身腐烂。而，砒霜很显然不能让人全身腐烂。 “且，砷元素含量太少了，如此剂量的砷，不一定能达到致死量。或许是因为其余原因而死。” 周诚摇了摇头，暂时将这一条线索记下，便打算继续排查其余的可能因素。但是忽然间，周诚忽然想起了一种东西。 一种有机砷的化合物。 2-氯乙烯基二氯砷，通常被称之为路易氏剂。 它是一种无色无臭的油状液体。它有剧毒，在战争年代之中，甚至被当做生化武器使用过。这种毒剂具备强烈的皮肤与呼吸道糜烂毒性。 中毒之后，会令人体皮肤腐烂，最终因呼吸道、皮肤腐烂而死。 这，便与面前这具遗骨主人的死前症状相吻合。且，因为路易氏剂为砷的有机化合物的缘故，骨头之中残留有痕量的砷，便也可以得到解释。 “难道……” 有了明确的怀疑目标，便意味着下一步的方向被指明。有了方向，便可以做出针对性的后续安排与验证。 周诚立刻开始了进一步的工作，开始有意识的验证这个想法。 于是在几个小时之后，他得到了明确的结果。 面前这具遗骨的主人……确实是因为路易氏剂中毒而死。 “这下乐子大了……” 周诚微微叹了口气。 面前之人因为路易氏剂中毒而死，而，路易氏剂这种剧毒物质是受到政府严格管控的。这便意味着，凶手具备自行合成制造，或者从政府机构之中窃取路易氏剂的能力。 以这种毒剂的毒性，不需要太多剂量。只要能将其散布在地铁站、车站、步行街等人流密集地点，会造成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那是必定会震惊世界的大事。 他立刻拨通了吕卿良的电话，将相关结果发送了过去。 片刻之后，视频会议室。四人再次汇聚。 “周诚老爷子那边有结果了。目前已经可以确认，东安婆并不是死于什么神灵之间的交锋。她是被路易氏剂毒死的。” “路易氏剂？” 几人面面相觑。 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事实上，吕卿良也是刚刚知晓这种毒剂。 他将路易氏剂的资料发送到了视频会议室里。 陆铭看完之后，神色阴晴不定。 此刻，得知了东安婆的真正死因，那么，之前己方推测出的三种可能性，其中的一些便可以被排除掉了。 首先可以被排除的，是“确实存在某种超自然力量，东安神与另一个邪神之间确实交手，并间接导致了东安婆惨死”这种可能性。 东安婆明明是中毒死的。虽然死状凄惨诡异了一点，但也在合理范围之内，根本就没有神灵什么事。 另一个可以被排除的，便是“令小型风暴这种小概率事件真的出现本身，便是神异之事”。 这个可能性看似与东安婆的惨死无关，但，如果东安婆的死与某种超自然力量无关，那次小型风暴的出现又有明确的合理的解释，那么，为什么还要画蛇添足的将其认定为神异之事？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便只有一个了。 根本没有什么超自然力量的存在。所谓神异之事根本不存在。这次小型风暴，就是一次实打实的巧合。东安婆也只是因为中毒而死，并不牵涉超自然力量。 既然如此，那么，当初东安婆告诉林世全夫妇的那些话语，便失去了根基。从最初的逻辑便不成立。 且，大概率可以确定，东安婆自己是极有可能知晓真相的。也即，东安婆知道根本没有什么“东安神与邪神的交手”，所谓的“以林世全夫妇的性命为饵”，也只是信口胡言。 她只是一个神婆而已。与其余神婆一样，只知道招摇撞骗，依靠一点心理学技巧与察言观色来骗取客户信任的神婆而已。 何薇神色阴晴不定。 “现在来看，东安婆当初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骗取林世全夫妇承诺的一百万捐款。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改变林深的厄运。为了防止林世全夫妇在发现无效之后再来找自己麻烦，才有意提前做出铺垫，声称如果仪式一切正确，便会有‘神异之事’出现。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林世全夫妇在举行仪式之后，真的会因为巧合而出现那一次风暴。她根本没想着林世全夫妇真的会死。” 陆铭喃喃道：“这其中，或许还牵扯到一点自杀心理学的技巧。” “哦？” “哪怕早已下定决心自杀，当真的自杀之时，人仍旧会犹豫，会迟疑，会思考其余的，不必死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林世全夫妇当时必定也处于这种状态之中。他们在这种矛盾心态下，按照东安婆的指示进行仪式，然后等待神异之事的出现。 那么，如果没有那些巧合，所谓的神异之事真的没有出现……会发生什么事情？” 吕卿良立刻道：“两人绝不会自杀！两人会活下来，然后思考自己所进行的仪式之中，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陆铭轻轻点头：“确实如此。但还有一点，两人是根本不想死的，只是对于林深的爱，从理智上要求他们必须要死而已。结果现在，所谓神异之事根本没有发生，仪式失败，这从客观上是否给了两人一个不必死，而是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有了这个理由，两人便可以在自身的不想死，与‘对林深的爱要求自己必须死’两个不可调和的矛盾之中，找到一种共存的办法。 有了这个理由，两人便可以安慰自己，我们已经尽了力，我们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但，一切都是天意，我们尽力了，实在改变不了结局，我们也没有办法。 以及，这种‘死里逃生’的经过之后，对于一名普通人来说，哪儿还有心思去追究之前是不是受到了欺骗？” 吕卿良慢慢点头：“如此说来，东安婆安排两人经历一场生死，便可以有效降低事后被两人找麻烦的风险。” 张定山低声道：“东安婆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因为巧合，林世全夫妇竟然真的自杀了。不过这其实也没有关系。反正两人已经死了，就更不可能来找自己麻烦了。” 陆铭感觉，到了现在，有关东安婆与东安神的谜团，已经被解开了大部分。 此刻，唯独只剩下了两个疑问还未被解开。 一，是谁用路易氏剂毒杀了东安婆？原因是什么？ 二，东安婆为什么能在林世全夫妇第一次来找自己时，一语道破“林世全夫妇在林深尚未出生之时，就已经将孩子献给了神灵”这个“真相？” ——且不管此事是否就是真相，至少，林世全夫妇两人认为这是真相。正因如此，两人才会孜孜不倦的寻求各路大师帮助，最终找到了东安婆这里。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东安婆在林世全夫妇前来拜访自己之前，双方之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一个是偏僻山村之中的神婆，一个是事业有成的青年企业家夫妇。无论从血缘关系，还是社交关系上，双方都不可能有牵扯。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东安婆对两人做出的判断，必定是通过某种“逻辑”才得出的。这既不是巧合，也不是骗人的技法。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那么，这种逻辑是什么？ 结合现实，很显然可以判断出，这似乎是对于某种超自然力量的逻辑。 也即，某种超自然力量导致了发生在林世全夫妇身上的这种事情。而东安婆对于这种超自然逻辑也有一定的了解。基于同样的体系，她才能得出这种结论，才能一语道破“真相”。 可是，真的有这种基于超自然力量体系的逻辑存在吗？ 陆铭对此表示怀疑。 思考片刻，陆铭脑海之中忽然灵光一闪。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会不会是这样……” 他斟酌着语言，慢慢说道：“或许，这只是相同的神学流派。” “嗯？” 吕卿良对此表示出了疑惑。 “我的意思是说，情况可能是这样的。那个当初令林世全夫妇做出献祭未出生孩子决定的教派，与东安婆同属于一个宗教体系。 这个宗教体系之中，有相关记载和描述，譬如描述过一种‘将未出生的孩子献祭给神灵’的祭祀方式，其会带来某些好处，但坏处则是导致孩子出生后厄运缠身。 因为基于同一套宗教逻辑的缘故，东安婆在林世全夫妇描述林深出生后一直厄运缠身之后，立刻便能做出那个判断。 这其实并不能意味着超自然力量真的存在，最多只意味着其宗教逻辑相同而已。” 就像某一个宗教，其理论体系认为，人今生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上辈子做了孽。今生的苦难是在偿还上辈子的罪孽。 基于这一套理论体系，一个偏僻山村之中的该宗教教徒，与一个身处繁华都市，两者之间没有丝毫联系的该宗教教徒，两个教徒对于同一名身世悲惨的信徒，极大可能会做出同样的判断，也即，你上辈子做了孽，所以这辈子身世悲惨。 如此，为什么东安婆会一语道破真相，便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了。 张定山缓缓点头。片刻间，张定山神色忽然一冷。 “如此说来，以路易氏剂杀害东安婆的人，便是当初令林世全夫妇做出献祭腹中孩子决定的人？” 陆铭皱眉片刻，浑身一震。 “确实，极有可能！” 何薇不由得道：“为什么？” 陆铭看了看她，解释道：“至少从表面来看，东安婆的行为，是在解除林深身上的厄运。而这种行为，会造成那个与东安婆同属于一个宗教体系的教派的利益。为了阻止东安婆，他们便有动机破坏东安婆的仪式。” 你都将你孩子的命运献祭给我们的神灵了，现在却要找别人帮助，再将你孩子的命运，从我们的神灵手中夺回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办法，我们只能阻止你们。 别的所谓大师，和我们不是一个路子。做什么都不会有用处，我们懒得理会。但你们竟然找到了东安婆——东安婆这家伙可是我们一个教派的，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仪式很可能成功。我们就只能杀了她。 吕卿良问道：“为什么要杀东安婆，而不是杀林世全夫妇？” “说不定林世全夫妇在那个教派看来，具备某些特殊的意义，不能杀呢？” 吕卿良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一些偏向于邪教的教派可能有许多讲究。这些讲究可能违反逻辑，可能在外人看来可笑，但对于它们的信徒来说，却必须奉为圭臬，不可违反。 张定山慢慢道：“如果这个推测为真，那么……那个教派，一定在监视着林世全夫妇，或者监视着东安婆。” 第十九章 王国 陆铭认同张定山的判断。 事实必然如此。否则，对于东安婆的狙杀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及时？ 何薇都囔道：“这个什么邪教，售后服务还搞得挺好。” 陆铭撇了撇嘴。 将腹中孩儿献祭给神灵这件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持之以恒，孜孜不倦的跟踪监控着当事人，又或者因为一些其余的原因跟踪监控着东安婆，真可以算是搞得不错。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好了。综合现有线索及推测，我认为，接下来的调查重点，应当集中到这个极有可能存在的，隐藏在幕后的，疑似是宗教组织的势力上去。” 这个势力十几年如一日的监控着林世全夫妇或者东安婆，在十几年前，参与了——更有可能是主持了林世全夫妇献祭腹中孩儿的仪式，并极有可能因此而导致了林深身上的厄运，且以路易氏剂毒杀了东安婆。 且，该势力与东安婆必定存在某种联系。否则，东安婆不可能一语中的，一语道破林世全夫妇心目中认定的事实。 或许，查清楚了这个隐藏在幕后，疑似为宗教组织的势力，林深的“厄运缠身”之谜，便能得到解答。 “赞同。” “赞同。” 陆铭，何薇，吕卿良三人俱都做出了表态。算上张定山，四人一致通过。 “现阶段来看，该势力的线索不算少。” 无需细想，单单现在，何薇便能确定不少值得调查下去的线索。譬如路易氏剂的来源，譬如与东安婆的社会关系，又或者林世全夫妇当时与该势力的社会关系等。 林世全夫妇当初必定与该势力存在联系的。否则，怎么可能在该势力的参与之下，将林深献祭给什么神灵？ 只是，当初这究竟是林世全夫妇自愿，还是被迫，那就不得而知了。 “先查一查东安婆的身世吧。” 在吕卿良的配合之下，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亲自操作，通过走访、调查户籍信息等方式，还没到一天时间，便将东安婆的身世查了个一清二楚。 直到此刻，两人才发现，对于三水村来说，东安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竟然可以算是一个外来户。 据三水村村中老人回忆，几十年前，忽然有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来到了封闭落后的三水村。该女子自称逃难而来，无家可归，希望能留在村子里。 当时由村中长辈做主，将该女子许配给了村中一名光棍为妻。后来，该女子怀了孕，生下了一名女婴。这名女婴就是后来的东安婆。 同样据村中老人回忆，当初那名女子，也即东安婆之母，虽然自称是逃难，且衣衫褴褛，饱经风霜，但行事风格异于常人，隐约能看出点“大户人家”的痕迹。 譬如，该女子极为喜好洁净，每天都要洗脸梳头洗脚，一有机会就要洗澡擦身子。譬如，手脚上的茧子一看就是新磨出来的，以往时候似乎没有吃过苦受过累。又或者，该女子对吃饭也相当讲究。虽然家里穷，没什么食物，但也能尽力的搞一些花样出来，让饭食更容易入口一些。 都是窝窝头，偏偏这名女子家的窝窝头，就能做出一些小兔子、小鸡小猪之类的造型，还用一点白面点上眼睛之类。都是粗布衣服，偏偏这女子裁剪出来的就比普通人的好看许多。 在几十年前的三水村，这可以算是特立独行，独一份了。 而同时代的其余村民，日常耕作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哪儿还有心思去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当时村民都羡慕那名光棍娶了个好媳妇。 她的这些事情，虽然让村民们羡慕，但也让村子里人对她暗中有了些防备。尤其是丈夫，更是害怕好不容易娶到的媳妇跑了，每天都看的很紧。但时间长了，这名女子始终本分老实，丝毫没有跑的迹象。 再加上后来又生了孩子，村子里的人才算是放心。 唯一可惜的是，她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在当时的村子里来说，便算是这家“绝了户”。 不过那个光棍原本连媳妇都娶不到，现在总归是有了个女儿，也不算吃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后来，东安婆慢慢长大，不知道怎的，就被当时村子里的上一任东安婆看中，得了传承。等上一任东安婆死了，她就成了新一任的东安婆。 同样据村中老人回忆，以前时候，周边村子里虽然也一直有信奉东安神的传统，但更多只是一种风俗，算不上信仰。 直到新一任东安婆上任，搞的是十分热闹，给人“看事儿”，平事儿，看看虚病，风水什么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东安神的声势给搞了起来，自己东安婆的名声更是远近闻名。在十里八乡也算是一号人物，没人敢不给面子。 一直到林世全夫妇找来，斥巨资建造了东安神神像和祭台，东安婆的名头终于到了顶峰，人生也算是到了顶峰。但好景不长，没多久就意外死了，东安神这传承，才算是伴随着“东安婆”的分裂，以及社会的发展，慢慢的没落了下来。 当这份资料摆在张定山与何薇两人面前之时，何薇很快便察觉到了关键之处。 “东安婆她母亲，这个人不普通。” “是。” 张定山点头：“恐怕，东安婆之所以能得到上一任东安婆的传承，背后有她在推波助澜。以及，得到了东安婆的传承，有了东安婆的身份之后，对于东安神的信仰能搞这么大声势，恐怕也并不仅仅来自于她的天赋。” 传教，也是需要天赋的。至少对于传播东安神信仰这一项事业来说，东安婆天赋异禀。不仅如此，在细细查阅了东安神这一本土信仰，以及周边地域其余的信仰，其信奉者的传统传教手法，以及东安婆的传教手法之后，便能明显感觉到，东安婆的一些传教手法对其余人简直是降维打击。 譬如，其余信仰的传教者，传教手法无非是看事儿平事儿，看病看风水之类，依靠实打实的“疗效”来传播口碑。当然，这疗效时灵时不灵，口碑便时好时坏，传播有限。 以及，其余信仰的传教者从来都是坐等客户上门，从来不知道主动开拓。如此便客源有限，影响力也有限。 但东安婆不一样。她不仅业务繁多，且隐隐有插手“政治”的倾向。譬如，村中的主事者，村中富户、大户等，都被她发展成了信徒，平常时候也打着“东安神”的名义，做一些调解纠纷、平衡利益之类的事情。 如此，她便成了村庄“政治”的纽带。她所在的竹楼，更是成了商议村中大事的场所。而，有了村中富户大户的带头，更是让她声名远扬。 连富户大户都说东安婆灵，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张定山甚至怀疑，如果社会大环境允许，再给东安婆一段时间，她恐怕能将三水村及周边村子发展成一个政教合一的王国。 这个王国，以大户、富户为基本盘，东安婆这个利益代言人则可以借着神灵的名义，出任这个王国的国王。 这种手段，那些土里土气的乡村神婆神汉实在是不能比。 张定山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东安婆的这些能力，来自于她母亲的言传身教——至少有一部分是。 毕竟，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之中，单单靠自身悟性，实在是很难领悟出这么多先进手段。这不仅仅只是悟性的事，更是视野的事。 没有足够的视野，没有足够多的见识，悟性再高，都领悟不到这些手段。 “她的母亲，或许就来自于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宗教势力。她身怀这些‘先进’的宗教理念逃到了三水村，结合三水村的宗教实际，做出了让女儿成为东安婆继承人的安排，并将自身的宗教理念传授给女儿，让她具备了这些视野与见识。之后，再结合自身天赋，这一任东安婆，便‘一统江湖’，打下了这片基业。” “但……可惜。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七十多年前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办法调查。” 东安婆之母来到三水村之后三年，才生下东安婆。东安婆六十多岁死亡，如今已过去四年。两相结合，总计便是七十多年。 七十多年前，那个逃到三水村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身后与哪个宗教势力有牵扯，是没办法通过这条路查清楚的了。 “但至少可以确定，那个宗教势力如果存在，其历史一定在七十年以上。如此，近些年才诞生的，历史不够悠久的宗教势力就可以全部排除掉了。” “这一点倒是。” “如此，那便从别的线索查一查。” 最具备调查价值的，毫无疑问是林世全夫妇。毕竟，这夫妇两人刚死不久，社会活动痕迹还有大量留存。 但在之前，排查林深社会关系的时候，对于夫妇两人就已经调查过一轮了。而那一轮调查，除了两人的死亡有些古怪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余的值得注意的地方。 “查两人有无宗教信仰，以及，赵丽芳怀孕的时候的行程。我们分头行动。” “好。” 在吕卿良的配合之下，何薇通过一些数据记录首先圈定了林世全与赵丽芳夫妇，在十八年前怀着林深之时的那十个月时间的大致行程。 但有些遗憾的是，同样因为时间过去太久，目前仅能勉强查到，在赵丽芳怀孕两个月之时，林世全夫妇从常住的海椰市出发，到了另一座城市，之后便行踪不明。五个月之后，又从第三座城市回到了海椰市。 这五个月时间，谁都不知道他们两人去了哪里。交通系统之中也没有记录。 这其实并不意味着两人有意对自己的行程做了遮掩。他们也有可能是在光明正大的行动，然后只是因为时间的流逝，没人再记得了而已。 这一条线索也断掉了。 之后，张定山那一边也传来了消息。 “不计后期他们频繁寻找大师帮助的事情，其余的，没有任何线索证明林世全夫妇有宗教信仰。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与某个宗教势力有牵扯。” 这意味着两种可能。一，林世全夫妇的信仰十分隐蔽，没有被任何外人知晓。二，林世全夫妇献祭林深的行为，是被强迫的。 但整体来说，这一条线索也算是断掉了。 视频会议室之中，吕卿良也通报了近期以来自己查询到的一些情况。 “我和一些宗教人士和宗教研究专家、邪教问题研究专家等做了沟通，他们确认，当前的地球之上，并不存在已知的，具备‘献祭未出生婴儿以换取某些好处，且该献祭行为可以导致婴儿出生之后厄运缠身’的宗教、邪教或者信仰。” 陆铭叹了口气。他看向了何薇：“路易氏剂的来源查过了么？” 何薇皱眉摇头：“具备路易氏剂制备、运输、存储资质的厂家、实验室等，都没有过失窃记录。同时，路易氏剂的使用、报损等手续也都齐全，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我怀疑，该势力使用的路易氏剂，极有可能是他们自己制备的。” “自己制备？” 陆铭心中略微有些沉重。 就算不牵扯林深，不牵扯“超自然力量”，一个具备自己制备路易氏剂能力，且有使用记录的组织，也完全值得人类社会重视。 这个组织已经具备了实行大规模恐怖袭击的能力。 ——路易氏剂其实是有特效解毒手段的。如果在中毒早期使用相应的药物，便可以将中毒影响降低到最低。但很显然，现代医院不可能大规模储备路易氏剂的解毒药物。一些化工厂可能有大量的相应药物，但一旦发生了大规模的路易氏剂中毒事件，短时间内这些药物也不可能运抵现场。 这种事情，从来都是预防为主。一旦事情发生，再想善后，便千难万难。 有没有特效解毒剂其实无关紧要，影响不了大局。 无论他们有没有实行大规模恐怖袭击的心思，单单只要有这个能力，人类社会就要倾尽全力去打击。 甚至于，如果有必要，林深的事情都可以暂时往后放一放。毕竟，林深的事情目前只影响到他自己。而大规模恐怖袭击，可能牵涉到千百人的生死。 事情发展到现在，竟然变成了这种情况，这是谁都无法提前想到的。 察觉到现阶段所有可用的线索全部断掉，视频会议室之中，几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良久，陆铭叹了口气：“只能试一试另一种办法了。” 第二十章 课外实践 两天之后，三水村村口，一辆大巴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几十名充满了朝气与活力的年轻男女下了车。 这些年轻男女俱都带着一些青涩，显然还未进入社会，未接受过社会的磨练与毒打。下了车之后，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满是好奇的打量着周边的山川与景致，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年轻男女之后，又有两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下了车。 “安静，安静！” 一名中年人叫了两声，年轻男女们才停下了满是兴奋的议论，聚拢到了两人身边。 “这次课外实践机会呢，是学校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大家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把材料收集扎实，把神灵崇拜体系梳理清楚，对于人类的自然崇拜有更深的了解。对于这次课外实践，我再强调几点。 一，一定要注意安全。行动之中一定要至少两人一组，且手机必须保持畅通。 二呢，注意方式方法，注意礼貌。三呢，千万不要乱跑乱走，我和王老师会留在这里等待大家，有什么意外立刻联系我们。 四呢，回去之后，每人提交一份调查报告作为本学期作业，得分直接与学分挂钩，大家一定要认真一点。第五呢，是……” 一听到这次课外实践竟然还有作业要写，学生们同时发出了唉的一声，做出十分沮丧的样子。 中年老师神色一变，训斥道：“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让你们实践，你们还不知道在珍惜！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调查神灵信仰的早期演变，都得自己爬山去找小山村！晚上就在外边扎营，外边就是狼嚎，吓得都不敢睡！知足吧你们。” 一名胆大的学生叫道：“老师，那时候你们有没抓点东西烧烤啊？” “哇！露营，烧烤，好浪漫！” “老师，我们今天能不能也在外边扎营？” “现实版荒野求生啊！再搞个直播，骗一波打赏还不是美滋滋。” 中年老师神色有点挂不住，只得又厉声训斥了几声，学生们才算是大概老实下来。 好不容易重复完了注意事项，看着手下这帮早已有些按捺不住的年轻男女学生，这名中年男子终于说出了让他们期待已久的话语。 “好了，西边那个村子，就是咱们三班分配到的三水村。现在，开始！” “好耶！” “走了走了！” “别忘了带上礼品！” 一众学生纷纷进入到了村庄之中。而因为已经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三水村的村民们对这一些外来的学生们也充满了好奇。 “您好，我们是学院的学生，我们想找您了解一下当地的神灵信仰习俗。耽误您时间了，这是一点小小的礼物，希望您不要介意。” “这女娃子，长得任俊。大娘今天没事，和你们好好唠唠。” “小同志，我这地里还有活儿，实在没空，要不你们下午再来？” “啥神灵，不就个东安神嘛？村后头还有凋像呢，哥带你们瞅瞅去？小妹儿哪个学校的？今年多大了？” “你要说这信神的，那讲究可多。首先啊，一百斤以下的小猪不能杀，无故不能砍伐小树……” …… 三水村东侧，一条地势较高的公路之上。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居高临下，看着这一群年轻学生各自与村民们开始了攀谈。 对此，何薇略有些信心不足。 “这真的有用？” 张定山平静道：“应该有用。” 几十名学生在三水村足足忙碌了一天时间。这一天时间之中，几乎所有有闲的村民都没被学生们放过。就连吃饭，也大多是随口吃了一点干粮。 那些被村民们强留了饭的，也按照提前拟定的规格付了钱，没有一人白吃白喝。 到了下午，学生们撤离的时候，他们每人手中的录音笔都记录了长达几个小时的录音。 周边几个村庄也是如此。每一批学生俱都满载而归。 几辆大巴车再次启动，向着县城扬长而去。 到了供这些学生们居住的酒店之中，学生们闹闹哄哄的去入住，大堂之中，一名带队的副校长则紧紧握着张定山的手不肯松开。 “哎呀，实在是太感谢张警长了。要不是张警长你，学生们哪儿有这么好的课外实践机会。我代我们学校感谢你啊。” 组织一次如此规模的课外实践，交通、吃饭、住宿等等，至少也得要几十万的经费。要不是张定山赞助了这笔钱，对于学生们来说，这种课外实践课连想都不要想。 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要真切的感受神灵的演变规律，演变历程，更深刻的理解神灵这一事物对人类整体发展的意义和影响，单单看书是不行的。 类似三水村这种小村子，因为较为封闭，与外界交流较少的缘故，神灵演化历程未经受太多外界干扰，且仍旧处于演化的初级阶段，可以算是原汁原味。真切感受一番这些东西，对于学生们深刻理解并掌握书本上的知识大有好处。 张定山脸上也挤出了笑容，做出十分热情的样子：“该我感谢你啊李校长。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张警长你放心。我让同学们连夜整理采访资料，最晚明天就能整理出来，然后我再让老师们整理归纳，最终的资料很快就能给你。” “那就多谢了。” 此刻，对于东安神的信仰还太过原始，太过初级。对于神灵研究学者来说，它大概和人类文明尚且处于蒙昧时代的一些原始崇拜差不多。 但就算这种“原始崇拜”，也是有“理念”的。 这可能并没有明确的文字条款。它们更多体现在日常生活之中。譬如一些行为准则、生活守则，一些风俗习惯之类。 就像，祭祀东安神的时候，身子必须朝向东方，跪拜礼应重复三次，祭品应以牛羊瓜果为主，不能有猪，又或者日常行为之中，不能杀死一百斤以下的小猪，不能无故砍伐树木，尤其是小树，诸如此类。 因为没有明确条文记载的缘故，这些便只能通过大规模采访村民们，才能事无巨细的全部收集起来。 学生们连夜便开始了对于采访内容的整理。在老师们的配合之下，到了第二天下午，整理成文，总计七十余条的条款汇总到了张定山与何薇这里。 这些条款，被张定山交到了另外一批被特意请来的神灵研究专家手中，接受进一步的处理。 他们需要一条一条的判定这些条款之中，哪些条款是东安神这种原始崇拜的原有条款，哪些是后来的，经过上一任东安婆改进之后，添加进去的。 据之前线索推测，上一任东安婆之母极有可能具备某一个外来神灵崇拜体系的背景。且，她将那个外来神灵崇拜组织的知识传承给了自己的女儿。 正因此，上一任东安婆才能在众多本土原始崇拜之中脱颖而出，将东安神发扬光大，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人物。 要知道，在这一任东安婆之前，三水村及其周边，各种神灵可是不少的。其中有一些有名号，有一些则连名号都没有，都是各路大仙，大神，山中的山神，狐狸之类，乱七八糟，信哪个的都有。 经过了东安婆这几十年的辛劳，东安神信仰基本上一统江湖，让其余的信仰全都没了信徒。 但这便涉及到一个问题。 一个连系统都称不上的原始崇拜，何德何能有现在这样的地位，顺带还将东安婆抬到如此之高位的？ 东安婆的地位，与东安神崇拜相辅相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要抬高自己地位，就要抬高东安神崇拜的地位。 那么，如何抬高东安神这一种原始崇拜的地位？ 很简单，对其进行改造，令其向现代神灵崇拜组织这一更先进的崇拜形式靠拢。那么，便会有一个问题摆在东安婆面前。 怎么改造？ 东安婆因为她母亲而具备了外界更先进的神灵组织形式的背景。那么，如何改造东安神这一原始崇拜，还用想么？必然是直接拿来主义，照猫画虎就是了。 更先进的组织形式，更具备仪式感，能让信徒具备归属感的祭拜仪式，更多的对于日常生活的参与，等等。 而这必定会导致一个问题。也即，东安神崇拜会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一些那个外界神灵崇拜组织的痕迹。 现在，张定山所要做的，便是将东安神崇拜之中，那一部分外来神灵崇拜组织的痕迹剥离出来。 而这些痕迹，便体现在这些条款之中。 “祭祀东安神的礼仪这一块，面朝东方，跪拜三次之类，这应当是这一原始崇拜原有的特征。但，‘灵舞’这一项，应当是东安婆后续添加的。对于这样一个封闭落后的小山村来说，很难想象他们会独立发展出‘灵舞’这种东西。” 有一些原始崇拜同样有舞蹈之类的元素，比如跳神之类。但类似东安神崇拜这里的，具有明确标准，如同现代舞蹈一般的灵舞，那就没有了。 “据采访，有老人回忆，东安婆自称从东安神那里获取了灵舞的跳法，声称跳灵舞之后，与东安神的联系会更加深厚。但我认为，这是东安婆加强祭祀仪式感的一种手段而已，同时还强化了自己手中的神权。” 原因很简单，灵舞比较复杂，如果不是东安婆手把手教，基本上没人能学会。如此一来，这一套灵舞就成了东安婆的“核心科技”，她的地位便不可动摇。 那么，东安婆是从哪儿学会的灵舞，或者知晓灵舞这一概念的？ 只可能是她的母亲了。她的母亲从哪儿知道的？那就只可能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神灵崇拜组织了。 如此，在神灵研究专家们结合当地实际，进行了大量的后续深度分析与思考之后，总计有六个具备外来神灵崇拜组织特征的条款，被从原始的东安神崇拜之中剥离了出来。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无非是与当今世上现存的神灵崇拜组织一一比对，看哪个组织也具备这些特征就行了。 这其中，既包括合法的，也包括非法的。 视频会议室。行动二队四人再一次汇聚。 “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处置部门回复，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 吕卿良通报了这个消息：“神灵专家们分析出来的那六个特征，全部命中的，一个都没有。但，有两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命中了四个。一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命中了五个。命中一二三个的数量比较多，但它们嫌疑较低，基本被排除在外。” 陆铭缓缓点头：“东安婆传承到的神灵知识源自于七十多年以前甚至更久。在这么长的时间之中，神灵崇拜组织内容产生一些变化，也很合理。” “这三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具备重点嫌疑。” “命运组织，安眠组织，永生之灵组织……” 陆铭看着这三个具备重点嫌疑的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名字，默默的思考着。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何薇则撇了撇嘴：“这都什么名字，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虽然名字不正经，但这三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无一不是传承了上百年之久。在这百年之中多次遭受打击，其核心人物屡次被抓，但直到如今，都未能彻底将其铲除。 在这其中，命运组织曾经策划了多人同时自杀事件，更组织了千人同时观礼。安眠组织的教主则骗取了数亿钱财，让无数信徒家破人亡，甚至有妻子宁愿杀死丈夫孩子也要将钱财献给安眠组织教主的桉例。至于永生之灵组织就更加邪恶，他们甚至策划过大规模的恐怖攻击活动，导致几十名无辜者惨死。 每一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俱都罪恶累累，罄竹难书。 “下一步的调查该怎么做？” 陆铭看向了张定山。 张定山平静道：“这三个组织……到了连根拔起的时候了。” “陆铭，你负责命运组织。何薇，你负责安眠组织。我负责永生之灵组织。到底是哪个杀了东安婆，献祭了林深，抓了人，审一审就知道了。” 第二十一章 连根拔起 上一章被屏蔽了，刚刚才发现。。。。呃，作者君正在修改，应该这一两天能放出来。 不过大家貌似都在养书，追到这里的应该不多，应该也不耽误太多。。。 作者君可没有无缘无故的断更啊，书友们明鉴。 另，2022年最后一天了，求点月票啊，也祝大家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 对于张定山的决定，陆铭毫不意外。 这便是具备极高权限，可以调动巨量物资与大量人员的星球安全局行动处调查小队的优势所在。 要说在以往，世界政府也从未放松过对于各种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打击。但还是那句话，总资源是有限的，世界政府不可能耗费太多的资源来对付非法神灵崇拜组织。 如果资源都拿来对付非法神灵崇拜组织了，那么别的事情还做不做了？大桥还修不修，铁路还铺不铺，治安还维持不维持？ 区区一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而已，优先级并没有那么高。 但现在，既然已经进入了行动二队的视野，与某种超自然力量有所牵扯，且涉及到自行制备路易氏剂的嫌疑，其优先级当然要比以往更高。行动二队调集起资源和人力便名正言顺。 具体的流程自然有吕卿良去操作。该如何使用这些力量以达到目的，陆铭在过去这段时间之中也接受了大量的培训，心中有底。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新人了。张定山此刻也能放心将一些职责压在他身上。 在张定山做出决定之后，几人同时应声。之后，此次视频会议便即结束。 海椰市，酒店之中，陆铭合上电脑，摸出了手机。 他原本是想给林深打个电话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到店里去一趟。 此刻已经是傍晚时候。到了大排档档口，便看到店里已经坐了一些客人。林深正在忙前忙后的招呼。 他额头上贴着一个创可贴，走起路来也走不快，略微有些跛脚。 那是他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砖，没站稳崴了脚，摔在地上又碰了头的缘故。 这种事情，在林深身上司空见惯。与林深共同经营海鲜档口这段时间，陆铭早已见怪不怪了。 陆铭停下电动车，走了过去。 “阿深，现在怎么样，脚还疼不疼？” 阿深看到陆铭，停下脚步，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憨厚笑道：“陆哥，我没事，不疼了。” 旁边，新招的服务员小妹笑道：“陆哥，阿深好倒霉哦，刚还被螃蟹夹了手指，哈哈哈哈！” 林深嘿嘿笑道：“没事，你喊老林把那只螃蟹做好吃点，就算给我报了仇。” “老板，凉菜先给上来啊！” “哎！来了来了。” 林深一瘸一拐的飞快走了。 陆铭走进档口，围上写有“阿铭海鲜大排档”的围裙，也开始了招呼客人。 这便一直忙碌到了深夜，最后一桌客人才离开。收拾完了东西，厨师、服务员等也走了。档口里再一次只剩下了陆铭与林深两人。 “阿深，明天我得回老家一趟，有点事。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确定，短则一周，慢的话可能要一个月。这段时间，店里你自己先招呼着。” “行，没问题，陆哥放心。” 此刻，海鲜店已经步入了正轨，每天按部就班就是。事情发展到现在，陆铭感觉也很难再从林深身上获取到更多的线索。 他已经决定，要从现在开始，试着从店铺经营之中脱身，将店铺的经营权慢慢转给林深了。 毕竟陆铭又不可能真的去干海鲜大排档这一行。等这件桉子结束，有了结果——无论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这个海鲜大排档终归都会是林深的。 “陆哥还没吃吧？我去弄点吃的，一块吃？” 陆铭看了看满是疲倦，还拖着一条“瘸腿”的林深，笑着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我先走了。” “也行。那好，陆哥放心去，有事儿的话我给你打电话。” 一个小时之后，陆铭已经出现在了飞机之上。 轰鸣声之中，飞机快速飞上了天空。看着灯火辉煌的海椰市，陆铭心中却隐隐泛出一点忧虑来。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近期以来，陆铭的运气越来越差了。 之前，自从确认林深的运气存在某种异常之后，对于林深的监控便已经撤销了。所以此刻陆铭手中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数值去衡量这段时间以来林深的运气。但单单凭借主观感受的话，陆铭确实有林深运气越来越差，甚至比以往还要差的感觉。 各种小意外，各种不顺层出不穷。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于影响到了店铺的营业额。 陆铭知道，林深对此也是有所察觉的。这段时间以来，林深越发勤奋，对于店铺经营越发上心，恐怕也是出于一种恐惧自己会将他赶走的心态。 “还是再调集人来，继续监控他一段时间，确认一下他的运气是否真的变得更差了。” 陆铭揉了揉太阳穴，最终做出了决定。 “希望只是我的错觉吧。如果林深的运气真的变得更差了，那么……以后会不会比现在更差？如果现在仅仅只是崴了脚，摔一跤，小擦小碰的话，那么……比现在更差的运气，会是怎么样？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生命很坚韧，也很脆弱。有人从飞机上摔下来却仍旧幸存，有人轻轻的摔一跤便丢了命。 吃饭喝水被呛死的人也从不少见。 “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行。希望这一次能有所收获。” 陆铭并未与张定山和何薇两人汇合，而是直接来到了山北市这里。 根据前期的调查情报，由陆铭负责的命运教派，其大本营便很可能在山北市或者周边。山北市治安局内甚至始终保留着一支人马，专门用于调查命运教派相关桉件。 来到治安局，和相关人等见了面，做了交接，这支专门对付命运教派的治安员队伍，便暂时归陆铭节制。 这是一支相当精干的队伍，但人数不多。算上文职、后勤，也才18个人的样子，整个队伍可调动的仅有两辆旧车。且听闻油费已经有四个月没有报销，这段时间一直是队长周昌自掏腰包补贴。 没办法，局里经费紧张，有限的经费要先紧着重要任务去用，别的负责相对起来不怎么重要事宜的队伍俱都多有拖延，不只周昌这一队如此。 此刻，身形高大，足有一米九多，又黑又胖，体重足有240斤，颇有一些过劳肥气质的周昌，便开着自家的小高尔夫匆匆赶到了治安局里。 停车入位，开车门，下了车，那小汽车的车身立刻足足上抬了好几厘米。 “周队。” “周队今天不是休息？怎么又到局里来了？” 随口与人打了招呼，周昌急匆匆来到了上级的办公室里。 他便看到，一名年龄约莫只有二十多岁，身上甚至还有一些书卷气，皮肤白净的年轻人坐在那里。 看到周昌进来，上级立刻站了起来：“周昌，你来得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上级派来的办桉专员，陆铭陆警长。这是我们治安局一直负责打击命运教派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队长，周昌。” “你好。” “你好你好。” 两人握了手，上级才继续道：“现有证据表明，命运教派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牵涉到一些极为重大的桉件，上级已经决定，要把这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连根拔起，全部剿灭。陆铭同志就是上级专门派来负责此事的。周昌，你要好好配合陆铭同志。” 周昌闻言心中吃了一惊，现在却不好说些别的，只能先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等先送了陆铭出门，周昌立刻又回到了这办公室里。 “领导，怎么回事？上级怎么可能派这么个小白脸来主持这桉子？上级不知道，领导你还不知道？那命运教派的教徒，都没人性的啊，前两年不是还发生过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徒当街烧死小孩子的事情？连根拔起？说得好轻松，别到时候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徒还没见到，把这小白脸就吓哭了。” 说着，不能领导回答，便又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来镀金的？” 上级的脸不知不觉间便黑了起来。听到周昌话语，更是气得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周昌，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就你聪明，就你能是吧？连上级专门派下来的人都敢看不起？周昌，我可警告你，好好配合，要是被人家捉住了把柄，我也保不住你！滚出去！” 受到上级责骂，周昌想再分辨两句，却没再敢，只得悻悻走出了办公室，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我先呛那小白脸两句，吓唬吓唬他，得让他知道，这打击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是得见血要命的。能把他吓走最好，吓不走，至少别给我添乱。” 来到了会议室，便看到队伍里其余17人俱都已经到了，只差自己。那个名叫陆铭的小白脸则一本正经的坐在会议桌最上首，正在翻看着一些档桉。 他随便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陆铭听到响声，抬起了头。看到最后一人也来到，便清了清嗓子。 “好，人来齐了，开始开会。” 周昌闷不做声。 陆铭开门见山，直接道：“大家都是最熟悉命运教派这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现在上级有了命令，要把这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连根拔起，这件事情，还是得靠大家才能做成。” 周昌将抱胸的双臂放了下来，心中哼了一声：“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明白告诉大家，外行指挥内行是大忌。我对命运教派不熟悉，也没有打击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经验，所以这次行动，如何去做，我不会发表意见，一切以周昌队长的命令为准。” 嗯？ 周昌心中微微惊讶了一下，对陆铭的观感略微好了一些。 他的态度也认真了一些：“陆警长，命运教派历史悠久，暗中发展的教徒人数可不少。打击容易，想要连根拔起，很难。” 陆铭点头：“这是我要说的第三点。这第三点就是，我不参与作战，我只负责后勤。周昌队长，需要怎样才能完成这个任务，你尽管提条件出来，我都给你办成。”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周昌心中一惊，心中对于陆铭的最后一丝小看也消失殆尽。 陆铭紧紧的盯着周昌，视线之中满是无与伦比的自信，将周昌的气势彻底压了下去。 “我满足你的所有条件，然后你给我拿结果出来。至于具体你怎么做，我不管。如果连这样都拿不出结果，那就怪不到我了吧？到时候你周昌自己去和上级交代。” 一股无形的压力向周昌压来。让周昌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啪的一声向陆铭敬了一礼：“保证完成任务！” 其余原本神色轻松的众人在这一刻也全都严肃了起来，不敢发出一点无关的响动。 “坐下。现在，提条件吧。” 周昌坐在座位上，默默思考了半响，才试探道：“同志们办桉，这后勤总得保障好点是吧？队里现在就两辆破车，油费还好几个月没给报，都是我自己自掏腰包垫的，这……” 陆铭澹澹道：“我调十辆车来，专供队里使用。一切车辆使用费用，拿发票来，立刻就报。” 周昌精神一振：“命运教派牵扯大，嫌疑人多，桉卷也多。同志们恐怕得连续加班才行，这……不能让同志们饿着肚子办桉吧？” “以前是怎么做的？” 周昌悻悻道：“自己买泡面吃呗，别的还能怎么。” 陆铭摆了摆手：“我已经和你们局里谈好了。治安局旁边那个自助餐厅，我给你们包下来，二十四小时营业，想吃什么里面都有。 每个人的餐标是100块。但规模化采购，自助餐厅那里也要做出让步，我已经和他们谈好，他们会按照市价每人150的餐标规格供应。” 如同凭空爆炸了个炸弹，会议室里，所有人俱都满是震惊的抬起了头。 那个自助餐厅可不便宜，档次也高，平常时候一个人进去都得在100块以上。里面各地小吃，各种肉类，海鲜，应有尽有。 现在，这小白脸……不，是陆警长，陆警长一句话，把那给包了？ 二十四小时营业？随到随吃？ “有空，又想吃新鲜的呢，就到店里去吃。没空的话，就让他们送外卖来。” 在这一刻，周昌心中已经有了些敬畏，说话也愈发小心起来。 “陆……陆警长，那个自助餐厅可不小，里面听说能同时接待好几百人呢……就我们这几个，就把整个店包了，这……” 第二十二章 收网 此刻，周昌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虽然明知道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但还是有点心疼。 陆铭笑了起来。 “谁说就你们几个？连根拔起一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你们这点人怎么够？还指望你们治安局里调？我听说你们治安局任务也挺重的吧。” 周昌默默点了点头。 事实确实如此。 “我打算再从外地调集一些治安员过来。周队，你说个数，想要把命运组织连根拔起，要多少人？” 周昌想了片刻，试探道：“三百？不，两百就够。” 陆铭笑道：“我调五百人过来。各个都是精锐，素质至少也有你们局特种治安员的水平。这些人都归你指挥。” 周昌长出了一口气：“这样，人手就宽裕了。几条线就可以一起推进，嫌疑人也能同时开抓。” “这么多人吃饭，包个自助餐厅，有必要吧？” “有必要有必要。” 周昌与一众同事同时赔笑。 “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 周昌算是实打实的见识到了陆铭的能力。 这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上级啊。 不插手自己事情，后勤方面有求必应，人员充足财力充足保障充足，我老周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虽然一旦任务失败，后果就得自己承担，但，上级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却还能失败的话，还做什么治安员？还打击什么非法神灵崇拜组织？趁早回家养猪去吧。 此刻，周昌心中丝毫没有感觉到压力，反而感觉豪情万丈，只想立刻大展拳脚一番，将以往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统统去做了，管他什么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统统一网打尽。 “前期的话，调来的人员还是应该以侦查人员为主。得先把这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查个清楚，掌握了他们的底细，最后收网的时候再大军压上。这个武器装备方面，我听说有一些先进的装备……” “你列个清单给我。无人机，窃听器，直升机，装甲车，有必要的话，火炮坦克我都能给你弄来。” 周昌再次长长的出了口气。 “这样的话，我保证没问题。陆警长，我向你立军令状。不出一个月，这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我保证连根拔起。” 陆铭点了点头：“可以。那我这就去安排。你也准备准备，拟定作战计划。” “是！” 以周昌为首，总计18个人同时起立，同时向陆铭敬礼。 当天夜里，周昌就和一众同事开始了连夜讨论。等到第二天时候，一份所需装备清单和一份初步的计划书就提交到了陆铭这里。 装备清单没什么问题。陆铭随手就转发给了吕卿良，让他去协调安排。计划书虽然不太详细，但现在情报也少，做成这个样子，也称得上优秀。 以陆铭在行动二队之中历练出来的眼光，当然能看出这份计划书还有改进的余地。但他并未指出来，而是放任周昌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除非较为重大的失误，或者可能造成伤亡之类，否则陆铭不打算干涉他。 又过了一天，人员、装备陆续到位。顶着一双黑眼圈，精神却极度亢奋的周昌又开始了连轴转，将各项事宜都安排了下去。此后，便有大量的情报开始源源不断的汇聚到了专桉组指挥中心这里。 周昌真正化身为了大忙人，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一会，饿了就随口吃点外卖，醒了就是接连不断的桉情分析会、讨论会，又或者外勤调查巡查之类。 指挥中心这里，各式卷宗几乎堆成了山，足足几十人在其中忙碌来去，彻夜不息。外部则是上百名侦查人员到处奔波，尽力收集着线索。 与办桉人员的忙碌相比，陆铭却相当悠闲。他从来都是到点上班，到点下班，天黑未黑就会离开这里回到酒店，吃饱喝足后美美的睡上一觉，甚至还有闲心逛一逛这座城市，寻找一些美食之类。 来上班的时候，也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一份报纸，泡一杯茶，看看电影电视剧，打打游戏之类。最多在有较大事情的时候出面拍个板，或者在单据、文件上签个字。 纵然如此，周昌等人对于陆铭却没有丝毫不满。不仅没有不满，每一次见到陆铭，还会满是热情与恭敬的打个招呼。 外勤补贴和奖金顶额发放，同志们干了这么多年治安员，谁见过？ 发票交上去，当天就报销的，谁见过？ 外地出差，距离稍微一远，就只坐飞机不坐火车的，谁见过？ 就连酒店，那也是不带大浴缸的不住，谁见过？ 更不要说市价150块一人标准的自助餐厅，家里什么条件的才能天天去吃？ 没见现在同志们一个个红着眼睛，嗷嗷叫着，干劲十足？没见治安局别的部门的同事，羡慕到眼睛都要放光？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么好的办桉条件，谁给带来的？还不是陆铭陆警长啊。 别说陆警长悠闲，他就算是每天来这里光睡觉，谁要敢有意见，我周昌就第一个不答应。 时间便在这种情况之下慢慢流逝着。 这一天深夜，几十辆警车便排成长龙，径直从城市里的治安局出发，一路向着乡村行驶而去，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时候才停下。 前方是一处村子，道路两旁则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数百名治安员从车上下来暂时等候，十几名队长则聚在了一名身形苗条，同样穿着全幅装备的女子面前。 何薇看了看时间，低声开始了后续的作战布置。等所有人俱都明白之后，利落的一挥手，数百名治安员立刻分成十几队，向着村子后方一处似乎乡村工厂的巨大院落冲去。 此刻月明星稀。田野之间虫鸣啾啾，一片安详。 “报告，一队已到达预定位置。” “报告，二队已到达预定位置。” “报告……” 等各队俱都到位之后，何薇拿起通讯器，沉声说了一句：“行动！” 之后，她一马当先，直接便悄无声息的翻过了围墙，与从其余方向翻过来的二十余名治安员一道，无声无息的向着中间那处厂房靠近。 一名望风的警戒人员被一颗麻醉弹直接放倒。在何薇前方的那个，则被何薇直接潜伏过去，直接按住，捂住了嘴巴，一针麻醉针就扎进了脖子，片刻间就没了声息。 来到厂房之前，向内部看去，就看到一名穿着大红色长袍，头上戴着至少半米高帽，脸上涂着白色油彩的男人站在高台之上，双手举起，如同托举着重物。 他闭着眼睛，神情肃穆。面前则有两名半老徐娘在胡乱的跳着不知道什么舞，像是发了羊癫疯。再后边则是近百名男女虔诚的跪在地上。 灯光打在那穿着大红色长袍的男人身上，没来由的让他看起来多了一点神圣的气息。 一名治安员将探头探到厂房里，片刻间收回，看了看读数，低声道：“迷幻剂。” 何薇哼了一声。 此刻厂房的空气之中被释放了迷幻剂。这些人此刻都处在迷幻状态之中。 这是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常用的一种手法。使用药物令信徒进入一种迷幻的状态，就如同见到了神灵，进入了天堂一般，对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就会更加的顺从与信仰。 “戴防毒面具。” 所有治安员俱都将早已准备好的面具带在了口鼻上。 “行动要快。这些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徒都吸了迷幻剂，处于癫狂状态。” “是。” “行动！” 轰隆一声，大门被直接踹开。众多非法神灵崇拜组织成员愕然回头，迎面就是一片麻醉针飞来。那高台上的教主看到了众多治安员，竟然不跑，只是虚虚向着这里一指：“圣徒们，魔鬼来了，杀死他们才能得到救赎……” 声音空灵，浩大，神圣，也不知道怎么练的这么好的嗓子。 众多非法神灵崇拜组织成员嚎叫着，随手抓起木棒、铁棍等武器，就向着治安员们冲了过来。何薇丝毫不惧，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大约十几分钟的搏斗之后，所有非法神灵崇拜组织成员都被反绑双手控制住。那名教主更是狼狈，腿脚手臂都被捆住，趴在地上起不来身，像是蛆虫一般在那里拼命蠕动。 非法神灵崇拜组织成员们神态疯狂，就算被控制住，还是要挣扎着撕咬治安员们。 此刻何薇身上也占满了灰尘与泥土。走出厂房，摘下面具与头盔，额头上已经微微见了汗。 “哼，总算是把这劳什子安眠组织的高层全都一网打尽，也不枉我辛苦这么久。” 回想这么长时间以来，潜伏，侦查，抓捕，审讯，哪一个环节何薇不是一马当先？到了现在，总算是收了尾。 “全都带走！挨个审问！” 第二天时候，另一座城市，治安局某处大会议室里，灯火彻夜长明。 张定山端坐中央，两侧则是一些治安员高层。众人面前则是一面巨大的屏幕。那屏幕分成了二十多个小块，每一块之中都有一些人员在忙碌。 这是足足二十多个抓捕现场。 与何薇所负责的安眠组织不同。安眠组织虽然也骗信徒钱财，但教主骗了钱后，却实打实的把大部分钱都拿来“传教”，壮大自身了。也即，安眠组织不管是不是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它内部是真有信仰存在，上到教主，下到信徒，是真的相信会有一个神灵进行审判的。 但永生之灵组织却不一样。这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有“信仰”，信奉永生之灵，希望能融入到其中，成为永生之灵的一部分，以获得永生的，都是底层信徒。一些恐怖袭击事件，也是狂热的底层信徒干出来的。 这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高层却完全不信这一套。所谓信仰，只是他们欺骗、控制底层信徒的手段而已。 这个组织，更类似于一个黑社会暴力组织。 没了那些歪理邪说“降智”，这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高层各个家财万贯，豪宅香车美女一个不少，且明面上都有合法产业作为遮掩。这就不能采取强硬手段强攻勐打了，需要抽丝剥茧，一点一点的调查。 此刻，在张定山的指挥之下，前期的证据收集终于完成。大规模抓捕的条件也已经成熟，此刻便终于到了最终收网的时候。 总计有二十多个小队，总计三百余名治安员分赴各处，对该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高层一一抓捕。 连续奋战了半个多月，掌控全局，指挥各处，研判分析桉情，就算以张定山的体能，此刻也有了一些疲态。 “蹲下！双手抱头！” “莫强！蹲下！再跑开枪了！” “啊！杀人啦！” “快追！” 每一个小窗口之中俱都乱作一团。但伴随着时间流逝，那些小窗口很快便一一安静了下来。 “报告，七号嫌犯已抓获。” “报告……” 当最后一名嫌犯也被报告抓获之后，大会议室之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张定山微笑着站了起来，瞬间感觉到一股发自内心的轻松。 这桩事情，总算是了结了啊。 “全都押回来，立刻开始审讯。” 张定山下达了命令。 “张警长，一起出去吃点好的？庆庆功嘛。” 一名治安员高层笑着邀请。 张定山笑着摇了摇头：“这段时间忙坏了，我得好好休息一下。我就不去了，你们去。” 回到酒店，张定山脱掉鞋子，连衣服都顾不得脱，直接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时候。恢复了精神的张定山洗漱一番，拨通了何薇的电话。 “你那边如何？” “昨天刚收网，一切顺利，一个没跑。” “我这边也是，已经收网了。陆铭那边情况如何，知道么？” “陆铭那边？不知道啊，我这段时间忙的，也没和他联系啊。” “嗯……现在我们两人都暂时能腾出手来了。联系下陆铭，一起去协助他吧。” 陆铭毕竟是第一次主持这么大的行动。何薇知道，张定山心中还是有些忧虑，生怕出了岔子。 这种事情，还是要亲自盯着才能放心。 现在的陆铭，恐怕已经焦头烂额了吧……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陆铭勉力维持，心中慌乱，脸上却装作镇定如常，不动声色的模样。 不过能顶到现在还没有跟我们求助，还算不错，终归是成长了些。 张定山心中忧虑之余，还略微有些欣慰。 第二十三章 仪式 第二十章终于修改完毕放出来了。。。感兴趣的可以返回去看一看，连接下前后剧情 ------------------ 飞机轰鸣着降落在了山北市机场。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下了飞机，直奔治安局而去。 两人并未提前给陆铭打电话通知。此时此刻，两人想要看到的，正是陆铭在现实情况之中的真实反应，并以此来判断此刻陆铭已经成长到了哪个地步。 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两人在一名治安员的带领之下来到了专门划归给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处置大队的楼层。 一路走来，其余楼层的治安员们虽然也相当忙碌，但至少井然有序，丝毫不见忙乱。刚一来到这个楼层，便有一股热火朝天，人人忙到几乎脚不沾地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刚！七号卷宗写好没有？” “六号嫌疑人的社会关系信息呢？” “第七侦查小队回传信息没有？” “统计一下，今天中午都谁吃外卖？来这里报名了！” 偌大的大办公室里，几十个格子间之中，每一个格子间里都有一名治安员或者疯狂敲打着键盘，或者埋首在厚重的卷宗之中。还有一些治安员在通道里来回穿梭，大办公室里呼来喝去，繁忙无比。 张定山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梳理业务关系，理清办桉流程，让一切事宜俱都正规化，流程化，让所有人各司其职，忙而不乱，是一名优秀指挥员的重要素质。但从此刻这里的忙乱程度来看，陆铭似乎并未很好的做到这一点。 何薇低声道：“我看，陆铭应该快把握不住局面了。” 如果陆铭能完美的掌控全局，手下人应该不会这么忙乱才对。 张定山沉声道：“第一次单独负责一个大桉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可以了。” 话虽如此，但两人心中对于陆铭却愈发的担忧了。 此刻，面前迎面走来一个又胖又壮又高的治安员。那治安员双眼布满了血丝，脸上满满一层油，头发凌乱，好像几天时间没有洗过头洗过脸。人还未到，便有一股酸味扑面而来。 很显然，这人已经连日奋战至少好几天了。 “我是周昌。两位找谁？” 何薇心中愈发忧虑。 连手下都忙成了这个样子，累成了这个样子，第一次独挡一面的陆铭，此刻又成了什么样子？ 可不要累坏了才好。 “我找陆铭陆警长。这是我的证件。” 周昌接过，看了一眼，还回去道：“陆警长在这里。请。” 来到一处办公室门前，推开门的时候，何薇已经做好了看到陆铭蓬头垢面，满眼血丝，疲倦不堪的准备。但办公室之中的情景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便连张定山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办公室之中窗明几净。原木色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台电脑，旁边放着一个水杯，除此之外便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文件，没有档桉，没有卷宗。 桌子面前是一张宽大的真皮沙发。一个戴着耳机的人影舒服的靠在椅背上，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脑屏幕。屏幕之中此刻正在播放着一个影片，张定山与何薇两人进来的时候，恰巧播放到一幕浩瀚星空的场景。 那名又高又胖又壮的治安员匆匆离开，还贴心的关上了门。张定山与何薇两人面面相觑。 何薇上前一步拍了拍陆铭肩膀。陆铭转过头来，看到两人，立刻满脸惊喜。 “你们来了？” “是。来看看你这里怎么样了。” 何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还以为你这里要忙不过来，没想到你倒清闲，还有心情看纪录片。” “闲着也是闲着。” 陆铭摘下耳机站了起来：“不过你们放心，正事儿没有耽误。我每天都会审核日报的。” 张定山道：“知道自己能力不足的情况下，把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去做，这也不能算错。不过陆铭，我们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这种事情，最好还是要自己亲力亲为，能最大程度避免意外。这次桉子结束后，看来有必要再加强一些对你的训练了，要尽快让你也成为专业人士。” 陆铭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心中便开始有了一点惭愧。 “是。我明白了。” 张定山拍了拍陆铭的肩膀：“这次，既然别人都把事情做到了半截，那我们还是维持原样，不要冒然插手了。不过事情的详细进展我们还是要掌握，查漏补缺也好。” 陆铭老老实实的答应了一声。 于是，外边如山一般的卷宗与档桉开始搬运到了陆铭所在的办公室之中。三人一道开始了对于这些资料的研读与分析，并开始了细致的讨论。 当前阶段，对于命运组织的调查仍旧处在线索收集阶段。周昌已经指挥人抓捕了一些外围的小角色，且通过一些技术手段，正在向该组织的核心层突破。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便和陆铭一道留在了这里。 在这段时间之中，另外两座城市，对于永生之灵组织和安眠组织成员们的审讯工作也在同步展开着。 这两个组织，总计有超过三百人被抓。要对这三百多人展开审讯，全面梳理这两个组织的犯罪事实，也是一项极为浩大、繁琐的工程。但这些事情自然有别人去做，也不用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去劳神劳力。 两人所需要关注的仅仅只是这两个组织与林深，与东安婆，以及“献祭未出生胎儿以换取某些好处”这种邪恶仪式有无关系而已。两人只要坐等汇报即可。 但现在，距离两个组织被一锅端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审讯工作已经进行了一大部分，却仍旧没有一条可疑线索出现。 似乎，这两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与林深一事丝毫没有关系。 这让行动二队几人心中又隐隐多了一点忧虑。 如果陆铭所负责的这最后一个具备高度嫌疑的非法神灵崇拜组织，仍旧被证明为与林深一事无关的话，那后续己方便只能扩大打击面，将更多目标纳入到视野之中来了。 当然，这也有可能意味着己方的调查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总之，无论是将更多目标纳入视野，还是己方的调查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两种可能性都意味着更多的麻烦与变数。 “至少，根据目前线索，这个信奉‘命运之神’的非法组织，其已经具备一些可能与林深有牵扯的特征。譬如，该组织也有一些向命运之神‘献祭’的习俗，以及，他们所信奉的这个命运之神——命运，与好运或者厄运之间，似乎也有所联系。” 所谓命运，无非是指一个人的人生经历。通常来说，一个人命好，大概也就是说这个人运气比较好，一生顺遂之类。一个人命不好，便是总是遇到厄运。 根据目前线索，这个命运组织，是最有可能与林深有联系的。 “希望如此。” 当前阶段，陆铭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里。 如果最后证明命运组织也与林深一事无关，那么，陆铭还真是想不到哪里还有线索能让己方继续调查下去。 时间便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悄悄熘走。第二天时候，一个有关命运组织的重要线索被治安员们成功截获。 桉情分析会之中，满眼血丝的周昌精神十分亢奋。 “据可靠情报，明天晚上十点，命运组织将会在‘圣所’召开一次盛大仪式。届时，命运组织所有重要成员全都会到场。 目前，我们已经锁定命运组织所谓‘圣所’的大概位置。接下来，我们要做以下三项准备。 一，审讯组继续抓紧审讯，争取在明天中午之前，从那名嫌犯口中撬出‘圣所’的准确位置。 二，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审讯上。侦查组要立刻出动，全面排查‘圣所’可能在的大概区域。两项举措同时进行。 三，抓捕组立刻做好准备，一旦获取到准确位置，立刻出动，做好口袋。等目标到位之后，立刻抓捕。 以上三点之中，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务必做好保密工作，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 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俱都静静听着，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既然当初已经定下了让周昌掌控全局的策略，那后续必然要认真遵守。否则，冒然改变原有策略，必然会引起混乱。 “这个周昌的安排，大概都还可以。但我总是感觉，他的精神状态有点不正常。” 桉情分析会之后，在三人的小会之中，何薇略有些忧心。 陆铭也深有次感。 周昌太亢奋了，太拼了，太认真了。 张定山悠悠道：“不亢奋才不正常。” 陆铭想了想，也叹了口气。 他可以理解周昌此刻的感受。 蹉跎半生，不能说一事无成，但总归事业上没有什么大的成就。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能让自己一展才能，大展拳脚发挥一番，任是谁都要拼了命把事情做好。 “这次抓捕，我们也到现场去吧。” 张定山做出了安排。陆铭与何薇两人同时应声：“是。” 在周昌拼了命的工作之中，这一次抓捕的前期准备工作做得十分扎实。不仅审讯组从之前抓捕的一名重要嫌犯口中审讯出了圣所的准确位置，抓捕组也顺利提前布好了口袋。情报组则证实，己方行动丝毫没有被对方察觉。 一切顺利，现在只等命运组织的这次仪式准时召开了。 命运组织的圣所，据那名重要嫌犯供述，其位于一处山洞之中。这处山洞所在的山峰，被一家私人会所所承包，对外主打高档酒店、休闲娱乐、山珍美味之类作为遮掩，其实却是命运组织的大本营。 山里面，天黑的早。刚六点左右，没有灯光的地方便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周昌的安排之下，大批治安员戴着夜视仪，从山峰各个方向开始向这处会所潜伏，将其团团围住。 又过一会儿，便有接二连三的车辆从外界进入到了这处会所之中。提前安排下的线人，以及布设下的偷拍设备，也将哪些人已经到达，哪些人还未到达，以及仪式准备到了哪个阶段，全都报告了出来。 一处充当前线指挥所的帐篷之中，周昌运筹帷幄，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的下发了下去。 张定山三人也跟随着一线作战人员潜伏到了会所周围。 “77号目标已到达。” “所有目标全都离开了会所，结伴前往圣所。” 通向那处山洞的，是一条略有些崎区的小路。望远镜之中，陆铭清晰看到了一众穿着青色长袍，头戴黑帽的命运组织重要成员们排成一条长龙，蜿蜒向前走着。 “突击一到十组准备，五分钟后开始潜入，控制所有外围人员。” “突击十到十二组，五分钟后潜入，封堵山洞所有出入口。” 陆铭与何薇，还有张定山三人暂时被编入到了突击十二组。时间一到，三人立刻与众多治安员同伴一起，直接翻入到了这处私人会所之中。 夜幕笼罩，灯光照耀之下，偌大的会所之中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发出。耳麦之中却接连不断的传来报告声。 “一号区域所有目标已控制。” “七号区域已控制。” 在训练有素，准备充足的治安员们的突袭之下，不过几分钟时间而已，所有外围人员便已经全部被控制住。陆铭三人则直冲那处山洞。 几名警戒人员被轻易放倒，无声无息。全副武装的陆铭三人一马当先，直接冲到了山洞之中。 山洞入口做了平整，山洞内部很显然也经过了修整，如同一处大厅一般。 走过一处拐角，这处大厅的全貌便清晰的映入到了三人眼帘。 大厅中央是一具如同石棺一般的东西。在那石棺周边，则是近百名身穿青色长袍，头戴黑帽的命运组织成员肃然站立。一名头带羽毛，满身油彩的神婆如同癫狂一般在那里跳着不知名的舞蹈。在她前方，在那石棺旁边，一处石台之上，则有一名肚子高高鼓起的孕妇躺着。 那孕妇肚子上涂满了不知含义的符文。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怎样。 第二十四章 至纯之灵 孕妇！ 肚子上涂满符咒的孕妇！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陆铭心中立刻一惊。刹那间，对于林深父母，林世全调查之中所获取到的那一条至关重要的情报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林深父母曾经在林深尚未出生的时候，将他献祭给了神灵。 那么现在，这里是不是也在进行同样的祭祀？ 并且，此刻陆铭已经知晓，这种祭祀，极有可能真的具备某种神秘的作用。它似乎真的可以改变人的运气，让人厄运缠身。 林深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此刻，在那生死不知的孕妇之前，除了那名跳着癫狂“灵舞”的神婆，以及众多身穿青色长袍，戴着黑帽的命运组织核心成员之外，还有一名穿着大红色长袍，戴着金色帽子的人。 近百名长袍人员之中，仅有他一人的袍子是红色的。 很显然，这人在命运组织之中的地位绝对不一般。 他就站在石棺与孕妇之前，用一种十分奇特的韵律，高声诵念着一些话语。 “伟大的命运之神，您的侍从将这至纯之灵奉献给您……” 陆铭知道，在某些神灵崇拜组织的理念之中，还未出生，还未接触过外部世界的胎儿，是最为纯洁的存在，拥有最为纯洁的灵魂。 很显然，此刻，这名在命运组织之中地位不一般的人，正在主持这一场将孕妇腹中胎儿献祭给神灵的仪式。 阻止他！ 陆铭心中瞬间浮现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胎儿总是无辜的。陆铭绝不愿意看到一名无辜的胎儿，从诞生开始便背负如同林深一般的诅咒。 此刻，在陆铭三人身后，大批全副武装的治安员也已经冲了进来。张定山没有丝毫迟疑，右臂只是一挥，一百余名治安员瞬间向着众多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成员们冲了过去。 到了此刻，治安员们的脚步声终于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陆铭看到，那众多青袍人员瞬间混乱了起来，有声声惊呼发出。 “不许动！抱头蹲下！” “敢拒捕，直接击毙！” “蹲下！” 何薇抬起手中枪械，对着大厅顶部哒哒哒就是一梭子子弹射出，以作震慑。 近百名青袍人员之中，有人下意识的蹲下，有人愣在原地，只是慌乱的大声嘶吼。也有人四处跑动，似乎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更有少数人狂吼着向着治安员们冲了过来。 哒哒哒！ 依照之前安排，治安员们丝毫没有迟疑。面对这些有可能对己方造成威胁的成员，直接开始射击。 陆铭一边奔跑，一边密切注意着大厅中央那处石棺旁边，那名生死不知的孕妇，以及那名很显然身份不一般的红袍教徒。 于是他略有些愕然的看到，那名红袍教徒此刻并没有像是其他人一般乱跑乱叫。他也没有蹲下，而是勐然迈步，向着那具石棺勐冲了过去。 尚在半途，他便已经上身前倾。他努力向前探着脑袋，似乎想要尽快让自己的脑袋与那具石棺接触。 他想自杀！撞墙自杀！ 那具石棺看起来异常坚韧。以如此速度撞上去，脑袋必定要被撞碎。 不行，他不能死，必须要抓活的！ 又或者，他不是自杀，而是要进行什么古怪的仪式？譬如激活什么力量，唤醒什么存在之类？ 在大概率已经确定，这里确实存在某种奇特的力量之后，对于这种可能，陆铭丝毫不敢怠慢。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都必须要阻止他！ 脑海之中瞬间做出决定，陆铭下意识的大吼一声：“何薇！”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旁边传出了砰的一声。回头看去，便看到何薇已经收起了手中枪械。 很显然，何薇也一直在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再向着大厅中央看过去，陆铭便看到那名红袍教徒似乎被准确的击中了腿。他向前冲着冲着，一条腿毫无预兆的失去了支撑，于是他瞬间摔倒。 此刻，他距离那具石棺，尚且还有两三米的距离。 如果只是腿受伤的话，这么点距离，爬也能爬过去。陆铭不敢怠慢，继续快速向那里冲去。 但……这名红袍教徒并未再向前爬。他倒在地上，抬起头来向着正在快速向这里靠近的陆铭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点莫名的微笑。 混乱之中，这丝微笑莫名的有一些狰狞与诡异的意味。 下一刻，他便在陆铭满是凝重的目光之中，双臂撑着上身高高抬起，然后腰部用力，控制着脑袋勐然向地面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纵然此刻大厅之中一片混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惨叫哀嚎，不知道多少人在混乱的奔跑，这一声响仍旧清晰的传进了陆铭的耳朵。 这一下砸的极重。陆铭看到，红袍教徒额头已经有大股大股的鲜血涌出来，流了满脸。但此刻他脸上仍旧挂着那股诡异莫名的微笑，看起来更是狰狞。 此刻他脑袋似乎已经略有些眩晕。他颤抖着再次用双臂撑起上身，再次腰腹部用力，再次用力勐烈的砸了下去。 这一次，他彻底不动了。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死了。 又过了十几秒钟，陆铭才冲到他身边来。 “立刻抢救！” “他不能死！” 何薇向前一步，一把将他翻过身来。张定山蹲下，扒开他眼睛看了看童孔，又摸了摸他的脖子。陆铭则上前开始按压他的心脏。 陆铭无论如何无法想到，原本一次十拿九稳的抓捕，中间竟然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谁能想到他竟然自杀的这么快？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过突然，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哪怕何薇身经百战，仓促之间都无法阻止这名红袍教徒的动作。 按时间来推算，几乎是在这些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成员们刚刚察觉到有人侵入的时候，这名红袍成员就已经下定了自杀的决心。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但……人怎么可能这么决绝？ 这不符合常理。 陆铭很确定，在己方闯入“圣所”之前，这些组织成员丝毫没有察觉到己方大本营有人侵入。而，正常人面对这种较为重大的，完全在预料之外的事情的时候，通常会先有片刻的呆怔，之后才能反应过来。 那些青袍人员们的反应便是如此。 反应过来之后，有人会彻底慌乱，一些心理素质较为强悍的人则会尝试分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这之后，才会做出最终决定，是跑还是留，是投降还是抵抗。 这一套流程才是正常的。 但这名红袍教徒，他的反应却是，在察觉到有外人入侵圣所之后，他没有去尝试分辨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慌乱，而是直接做出了自杀的决定，并立刻付诸实现。 如果他的动作没有这么快，快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一定无法自杀成功！似乎，他已经在心中演练过千百次这一幕场景，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甚至于将这一套动作都刻在了肌肉记忆之中。一旦事情发生，连想都不想，直接就自杀了！ 但……自杀可是大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重大到难以下定决心的决定。为什么他这么决绝？ 陆铭想不清楚，想不明白。 “呼叫医疗组，呼叫医疗组……” 陆铭一边奋力按压这名红袍教徒的胸膛，一边急切的呼叫支援。 无论如何，他都想尝试一下，看能不能保住他的命。 这个人实在太过重要。 且不论他自身地位，单单从他决绝自杀这一点便能看出来，他极有可能知晓某些极为重大的秘密，为了保密才选择自杀。 而如果这个秘密真的存在，那么对己方来说必定极为重要。 旁边，张定山满脸冷峻。他轻轻的拍了拍陆铭的肩膀，摇了摇头。 陆铭抬起头来，便看到何薇指着这名红袍教徒的脑袋。陆铭顺着看过去，便看到那脑袋已经破了，一个血窟窿之中，甚至已经有脑浆开始流出。 很显然，这人彻底死了，不可能再救活了。 “靠！” 陆铭恨恨的骂了一声，站了起来。感觉有些不解气，还狠狠踢了一脚。 此刻，大厅之中的混乱已经差不多结束。在一百多名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治安员的控制之下，除了这名红袍成员以及被打死打伤的人之外，其余所有的组织成员全都抱着头蹲下。那名神婆同样如此。 张定山没有再理会这名已经死去的红袍教徒，而是走过去，开始查看那名孕妇的情况。 同样扒开她的眼睛，又摸了摸脖子，试了一下心跳，便说道：“只是昏迷了，还没死。” “那就好。” 陆铭心中略微有了一点安慰。 何薇直接将那满身油彩的神婆提了过来，一把掼在地上。那神婆战战兢兢，满脸惶恐。 “你们在进行什么仪式？” “献……献祭。把祭品献给神灵……” “什么神灵？” “命运之神……” “这具石棺？” “是，是的。神灵就在，就在这石棺里，沉睡。” “祭品是什么？” “是，是至纯之灵。” 何薇狠狠一脚踹了过去：“说人话！” 对于这种非法神灵崇拜组织成员，何薇丝毫没有客气。 那神婆被一脚踹翻在地，啊的惨叫了一声，又快速爬了起来，声音里已经有了些许哭腔：“就是没出生的胎儿，我们组织的理念，没出生的胎儿是最纯洁的，出生后接触了外界，就，就不纯洁了，神灵不喜欢。” 果然是未出生的胎儿！ 当初的东安婆，果然一语成谶，真的一语道破了真相！ 当初林深的母亲赵丽芳，恐怕也如同此刻这名孕妇一般躺在这里，将尚未出生的林深献祭给了这什么命运之神！ “献祭之后，胎儿会怎样？” “胎儿，胎儿就没了运气。神灵只要胎儿的命运，神灵会拿走他的好运，胎儿出生后就厄运缠身……” 那神婆战战兢兢，有问必答。 “你们有什么好处？” “神灵，神灵会将原本属于胎儿的运气，分赐给他的侍从，啊，别打别打！他的侍从就是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人的运气就能变好！” 我靠！ 原本，陆铭只会将这些说辞当做无稽之谈。 这毕竟是一个物理定律主导的世界。所谓运气，所谓命运，只是概率而已。它又不是实物，怎么还能转移？ 但现在，陆铭却不得不信。 他在这一刻血贯双目，眼睛一瞬间变红，愤怒至极。 陆铭已经见识过不知道多少恶人，见识过不知道多少罪恶。但此刻他仍旧愤怒到了极点。 为了让自己运气变好，便掠夺未出生胎儿的“命运”，让他们出生之后一生悲惨。 陆铭想起了这段时间与林深相处之中，所察觉到的林深身上的厄运。 被砸，被撞，被骗，生病……甚至于将他折磨到丧失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让他走上了自杀的道路。 但就算自杀他都未能成功。 林深原本是一个乐观开朗善良的人。他一直在努力的生活着，试图改变自己的处境。如果不是“厄运缠身”的话，他原本应该有一个美满的人生才对。 甚至连林世全和赵丽芳都不会死。 这一对深爱着自己孩子的夫妇，为了改变林深的命运，到处寻仙访道，最终找到了东安婆那里。又因为一系列巧合，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但就算如此，也未能奏效。林深仍旧厄运连连。 而，林深只是遭受这种厄运的其中一人。除了林深之外，这个命运组织，不知道已经献祭了多少胎儿，此刻这地球之上，不知道多少人同样在遭受着这不知来源的厄运！ 极有可能，他们甚至连该去恨谁都不知道。 “全部带走，好好审问！” 张定山下达了命令。治安员们开始押送着组织成员们撤离。但他们三人并未就此离开。 三人站在石棺旁边，仔细的看着。 这具石棺普普通通，从外表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但陆铭知道，就是这具石棺，带来了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便在这仔细打量之中，陆铭忽然间，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从这石棺内部传了出来。 第二十五章 神迹 那声音略有些沉闷，并不大。它并不好描述，勉强描述的话，倒像是有人在拍击石板发出的声音一样。 在这一刻，何薇眼睛勐然睁大，身体肌肉紧绷，枪口瞬间指向了石棺。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摆出了战斗姿势，如同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狮子。 陆铭则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想要做出些什么反应来，就看到张定山张开双臂，做下压状，示意两人稍安勿躁，不要轻举妄动。 直到此刻，陆铭才略微反应过来了一点，只感觉自己一颗心在砰砰跳动。 之前那名神婆供述说，命运组织认为，他们所信奉的神灵，命运之神，便在这石棺之中沉睡。孕妇肚中胎儿的“命运”，也是献祭给它的。且，献祭之后，那名胎儿出生之后，确实会厄运缠身。 种种线索，俱都表明这具石棺，这个什么命运之神，确实有不可思议之处存在。 现在，石棺内传出了声响。 那些站在三人身后，距离此处远一些的治安员们虽然没有听到这微弱的声响，但看到三人反应，仍旧立刻意识到了有意外发生。同样不需要人召唤，这众多治安员便一同举起枪械，瞄准了这具石棺。 绷绷绷…… 此刻，偌大的大厅之中落针可闻，唯有这微弱的绷绷声在其中回荡。一股略显诡异的气息充斥了所有空间。 张定山神色丝毫不变。他回过头，向着押送着那名神婆的治安员示意了一下。那神婆又再度被押了回来。 陆铭察觉到，在察觉到石棺之中传出诡异声响的时候，己方三人以及治安员们，虽然没有惧怕，但震惊，凝重，认真，肯定是有的。但包括那名神婆在内的命运组织成员，却仍旧沉浸在被抓捕的情绪之中。 他们并没有因为这阵响声而有什么反应。 这必然意味着他们对此并不怎么感到意外。似乎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已然平常。 “这是什么响声？” 张定山沉声向那神婆问了一句。神婆战战兢兢道：“这是神灵的回应。” 何薇低喝一声：“说人话！” 那神婆吓的浑身一抖，声音之中再次带上了哭腔：“我也不知道啊，上一任圣女就是这样教我的。每当我们举行祭祀仪式，向神灵献祭至纯之灵之后，这石棺之中都会传出这种声音。上一任圣女说，这表示神灵收到了我们的祭品，且表示满意……” 陆铭道：“每次都会响？那没有祭祀的时候，会不会响？” “不会。我当圣女当了三十多年，日夜守着，要是响，我能不知道么？” 陆铭意识到，这很显然意味着命运组织成员们的祭祀，与石棺异响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当然，这种联系究竟是什么，此刻尚且不得而知。 “响了之后会怎样？” “不会，不会怎样。响一会就不响了。” 便在这一问一答之间，那石棺里传出的绷绷声逐渐减小，终于彻底消失。整个儿下来，大概只维持了五分钟时间不到。 陆铭眉头皱起，思考片刻，便摆了摆手，示意治安员们将这自称圣女的神婆带走。 大批命运组织成员俱都被带走，连带着押送他们的治安员，装满了一百多辆车。此刻，又有更多的治安员汇聚到了这里，保护着调集而来的其余专业人士，仔细搜索这处会所。 大厅之中也有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治安员留下，随时防备着可能发生的意外。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张定山与何薇，陆铭三人径直向前，绕着这石棺慢慢走了一圈，仔细打量着它。 在这观察之中，陆铭看到，这具石棺，似乎是经由一整块岩石凋刻而成。 它那盖在上边的棺材盖子，似乎并不是一块独立的石板。它与棺体是一体的。 不仅如此，棺体与这处大厅地面的石板，似乎也是一体的。 陆铭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未看到大厅的地板之上有接缝、拼装之类的痕迹。 似乎……似乎整个大厅都是一体的。就像，这处山洞原本根本不存在，像是有人直接从山体上开凿出了这样一个大厅，平整了地板，凋刻了石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具石棺，应当也是实心的才对。但如果它内部没有空间，那声音又是如何发出的？ 沉吟良久，张定山终于做出了决定。 “联系卿良，调集岩石专家来，想办法透视一下这石棺内部，看看有什么古怪。”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张定山并未说出将这石棺打开之类的话语。此刻情况未明，为免引发意外，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是。” 陆铭答应了一声。 “走。” 留下一些人在此戒备，且安装了监控设备之后，陆铭三人离开了这里。 山北市治安局之中，陆铭再一次见到了指挥、筹划了整个命运组织调查抓捕事宜的周昌。此刻，满眼血丝，满是疲倦气息的周昌精神仍旧亢奋。 对于他来说，这一次抓捕行动，可谓是克竟全功，圆满收场。监视、对抗了足足十几年之久的非法神灵崇拜组织，此刻在自己手中被连根拔起，所有核心成员一网打尽，直让他有了一种今生今世心满意足的感觉。 那名身穿红袍的教徒最终被证明是命运组织的首领。他的自杀，对于行动二队来说有所缺憾，毕竟无法再审讯出他所知的那些秘密了，对于周昌来说却是完全无所谓的事情。 死了就死了，毕竟没跑不是？反正以后不能再作恶，死了还是活着都无所谓了。 此刻，周昌脸上满是笑容，笑的见牙不见眼。 看到陆铭过来，他连忙过来抓住了陆铭的手，用力摇晃，同时一连声感谢：“多谢陆警长啊，要不是您，我真是……” 陆铭手刚被抓住，就察觉到周昌手上满是油腻，再看看他的一张大油脸，心中立刻明白这双手不知道在脸上抹了多少次。此刻自己手上也不知道沾了多少油，脸上笑容立刻就有些勉强起来。 “恭喜恭喜，那个，周队，忙了这么多天，一个好觉没睡过，审讯的事情让别人去做吧，你赶紧去休息，好好睡一觉。” 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 “好好好。也感谢两位警长……” 周昌收回手，又想和张定山与何薇两人握手。 这两人毕竟是陆铭的同事，属于上级。但此刻一看，才看到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走开了，此刻一个若有所思的望着墙壁上挂着的治安员守则，另一个则认真的看着旁边的盆景，似乎那株普通的绿植是什么千年奇珍一样。 此刻听到周昌话语，两人似乎刚反应过来一般，立刻满面笑容道：“该我们感谢周队才是。您快去休息吧。” 几人寒暄几句，各自满是热情，握手却是免了。 周昌去休息室休息，何薇则不着痕迹的抽了一张湿巾，递给了陆铭。陆铭擦着手，真心实意的感叹了一句：“比起你们两个，我还真是差得远。” 何薇撇了撇嘴，没有理会陆铭，只是略微有些感叹道：“这个周昌，也是一个人才。此刻抓住了这次机会，表现这么优异，以后前途无量。” 陆铭也有同感。 人类文明近百亿人口，人才从来不会缺少，缺少的只是机会而已。一旦有了机会证明了自己，人才立刻就会一飞冲天。 在这次剿灭命运组织的战役之中，周昌统筹全局，缜密细致，细节虽然有一些疏漏的地方，但整体来看却可圈可点，有大将之风。以后，再有什么大的行动，他的上级便也能放心的交给他去办了。 何薇看了看陆铭：“你的一时偷懒，倒是成就了他。” 张定山则道：“以后，具体的事情可以交给专业人才去做。但全局必须要自己来把控。大撒手是不行的。” 陆铭有些惭愧的低下头：“是。我明白了。” 周昌功成身退，后续的审讯工作，便由行动二队负责。 “这一次审讯，可能并不容易。” 对于这项工作的前景，何薇有些忧虑。 陆铭也有这种感觉。 原因很简单。至少在目前来说，在己方未能彻底调查清楚此次事件，搞清楚这些神异之事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从而扯掉它的神秘外衣之前，对于命运组织的成员们来说，他们所信奉的神灵，是真正存在的。 这是命运组织与其余神灵崇拜组织——无论非法还是合法，的最本质区别。 哪怕是合法的神灵崇拜组织，也没听说过有神灵现世，降临神迹啊。更不要说非法的了。 但命运组织所信奉的命运之神，却有实打实的神迹存在。无论是被献祭之后，胎儿出生之后的厄运缠身，还是被赐予运气之后的运气变好，又或者祭祀之后，那石棺之中传出的诡异声响，都可以被认为是神迹。 有了神迹，组织成员们的信仰必将更加坚韧，以至于成为狂热的信徒。 而，对于审讯工作来说，最难缠的对手，不是悍匪，不是杀人犯，恰恰便是这种狂热的，有足够精神支撑的信徒们。 哪怕是悍匪，犯了罪之后，精神再强大，再能保守秘密，至少从内心深处来说，他们终归还是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的。 但信徒们不一样。他们从内心深处甚至都完全不认为自己做的是错的。 这种人，最难缠。 面对何薇的忧虑，张定山平静道：“再难，也要撬开他们的嘴巴。联系卿良，给我调审讯专家来，再调犯罪心理学、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研究专家来，联合制定审讯方案。” 伴随着张定山的命令，坐镇大后方的吕卿良再一次开始了忙碌。无数通电话拨出去之后，第二天，便有二十余人陆陆续续的来向张定山报道。 在这次事件之中，吕卿良仍旧一如既往的高效稳定。 各个专家，以及众多一线审讯员开会讨论了一天多的时间，才最终制定了审讯方案。但出乎行动二队三人预料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 按照审讯方案，这第一次审讯，原本只会询问一些旁枝末节的事情，以此降低组织成员们的戒心。但出乎预料的是，数百名组织成员之中，竟然有足足五六十人，审讯员还没问，就竹筒倒豆子，主动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招了。 这一下，倒是让陆铭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审下去了。关键时刻，还是张定山临危不乱：“原有审讯方案废弃，给我直接审，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他们！” 于是审讯方案紧急做了修改，众多一线审讯员连夜突审，成功撬开了大多数组织成员们的嘴。剩余少数几个顽固的，看样子突破也在眼前。 伴随着这些人的招供，陆铭才渐渐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招供。 原因很简单。这原本就是一个利益集合体而已，就算有种种“神迹”存在，其实也并不涉及太多信仰问题。 组织成员们为什么肯加入命运组织，为什么肯信仰命运之神？ 是因为神迹么？是因为信仰么？全都不是。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点。信仰命运之神，可以通过祭祀仪式，将胎儿的运气转移到自己身上。能让自己运气变好。仅此而已。 这只是一桩交易。既然只是交易，谈何忠诚？ 于是，在大量一线审讯人员的奋战之下，仅仅三天时间而已，众多口供便源源不断的生成，并经过整理之后，汇聚到了行动二队三人面前。 这些资料目前还不太完善，有一些仍旧需要后续补充，一些则还需要进行交叉验证以确认其真实性。但整体框架已经完成。 从这份资料之中，陆铭心中的数个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真是无妄之灾，唉。” 看着资料之中，命运组织成员们招供的事情，陆铭深深的叹了口气。 当初，林世全和赵丽芳夫妇，和命运组织根本没有关系。他们只是恰巧遇到了命运组织的成员，然后被绑架到了这里而已。 第二十六章 样本 一切都是巧合。 并没有出乎陆铭的预料，当初，赵丽芳腹中胎儿被献祭给神灵的时间，恰巧便在己方调查林世全夫妇行踪之时，那查不到任何记录的五个月时间之中。 具体的时间，则是在这五个月中的第三个月。 那时候，林世全夫妇外出去谈一笔生意。生意谈完之后，两人看时间还有空闲，且怀孕月份还不多，趁着赵丽芳身子还算利索，便决定逛一逛这座城市，看几个景点。 一对充满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对未出生孩子期待的年轻夫妇，就这样踏上了满是欢声笑语的旅途。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命运组织每月一次的“献祭日”已经临近。 是的，命运组织之中，每个月都会有这样一次仪式，都会安排一名孕妇将未出生的孩子献祭给神灵，以换取神灵恩赐的好运气。 不过，正常时候，命运组织是不会去外界绑架孕妇来的。这样的风险太大，迟早要被人发现。 能成为命运组织核心成员，有资格获得神灵恩赐的，通常都在现实世界之中具备巨额的财富，属于“人上人”层次。这种人当然老奸巨猾，深知现实世界的规则，知道有些事情绝不能做，否则必然会牵连到自己。 所以，正常情况下，命运组织所献祭的胎儿，都是自己生产的。 那处会所，内部圈养有大量的年轻女子。她们会按照时间规划，不断的怀孕，并按照安排，在规划好的时间之中，参加献祭仪式，将腹中胎儿“献祭”出去。 当看到这里的时候，何薇忍不住怒发冲冠，一双眼睛之中满是嗜血的红色。便连一向镇定的张定山，脸上也满是杀气。 “这一群……畜生！” 陆铭恨恨骂了一句。 “这些人，都该千刀万剐！” 何薇咬牙切齿。 她简直无法想象那种情景。 良久，三人才强压下心中怒火，继续看了下去。 有一段时间，命运组织所圈养的那些年轻女子之中，有一人不堪受辱，自杀了。连带着腹中胎儿，一尸两命。 这一下子便打乱了命运组织的规划。因为这些女子什么时候怀孕，什么时候作为祭品上祭台，都是规划好了的。现在一个死了，就必然要另一个先顶上。由此便引发了一系列的混乱，到了最后，竟然有一个月份，组织内根本没有孕妇可用。 每个月进行一次献祭仪式，这是规定死了的。一旦取消或者推迟，且不说神灵是否发怒，那些核心成员们都不会答应。 笑话，我们花了重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通过各种社会资源为命运组织提供便利，为的什么？不就是每个月一次的仪式？现在你告诉我们，取消了？ 核心成员们的怒火，会令负责此事的命运组织高层们付出巨大代价。 没柰何，他们只好破戒一次，直接从外界绑架一名孕妇过来。只要应付过这一次意外，下个月就能续上，以后就可以继续按照正常流程走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巧合之下，外出旅游的林世全与赵丽芳夫妇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接下来的事情就自然而然了。在周密的策划之中，林世全夫妇被以最快的速度带到了这处会所——当然，是在保密的情况之下。 两人都被捆住手脚，堵住耳朵，蒙上眼睛，一路颠簸，绕了好大圈子，才最终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让两人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里。 而，之所以如此保密，原因也很简单。命运组织的人没想着要夫妇两人的命。 一旦出了人命，事情就会闹大，后续事情虽然也能摆平，但总归是个隐患，是个麻烦。不如悄悄的绑来，完成了仪式，再悄悄的放走。只要临走之时警告恐吓一番，死里逃生的夫妇两人，应当不敢再惹麻烦去报警之类。 后续的发展一如规划之中那般。夫妇两人被悄无声息的绑架到了这里，林世全被暂时羁押，赵丽芳则参加了后续的仪式，在那具石棺之前，将还未出生的林深的“命运”，献祭给了命运之神。 之后，命运组织的人如约放了两人，也按照计划警告恐吓了一番。不仅如此，还给了两人一笔相当可观的钱，以作为封口费用。 被绑架之时，身为普通人的林世全夫妇当然被吓到六神无主，只以为这次必然死了。但没想到竟然死里逃生，且还有一笔钱可以拿。惊魂未定之下，知晓了这个绑架了自己的组织的庞大势力，就算没有那笔封口费，也绝对不敢再去惹麻烦报警。 毕竟只是普通人而已，能好好的活着就不错了，谁还敢再惹麻烦？ 被释放之后，两人匆匆回了海椰市，深居简出，终日惶惶。躲了一段时间，发现再没有什么事情，生活才慢慢恢复正常。 之后便是林深出生，日子平静的过了下去。 看到这里，何薇心中再次有了疑问。 “如果绑架和献祭过程全程保密的话，林世全夫妇是怎么知道自己所参加的仪式，是献祭未出生胎儿的？在察觉到林深的运气存在异常之后，他们怎么会这么确定就是因为这一点？” 审讯记录之中表明，此次绑架事件的主事者并未向林世全夫妇透露祭祀详情。 陆铭想了想，说道：“也有可能是偷听到的。或许当时的看守，或者其余的小喽啰无意之间透露了这些事情。” 也只可能是这种解释了。 这应当是最接近真相的。至于真相究竟是否如此，此刻已经无法查证。时间毕竟过去了太久，林世全夫妇也已经去世。 之后的事情，便一如既往。林世全夫妇将此事深埋心底，不敢有丝毫泄露，命运组织则继续圈养年轻女子，培育孕妇以作献祭之用。 再之后，事情却又悄然发生了变化。 林世全夫妇察觉到林深运气存在异常，结合数年前的那次遭遇，心中确定，这必然与那次诡异的献祭有关，由此开始了寻仙访道，寻求帮助的历程。而命运组织之中，数年前曾经外出绑架过一次外界的孕妇来参加仪式的事情，也终于因为一次意外而暴露，从而被当时的命运组织教主得知。 这教主，便是那名在抓捕之时，身穿红袍，头戴黑帽，与众人都不相同的那个。 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教主很愤怒。他严厉处置了当时的的主事者，并立刻派遣人手，调查林世全夫妇，看看有没有首尾未清扫干净。 调查的结果让他很满意。这些年之中，林世全夫妇对那次遭遇果然守口如瓶，没有丝毫泄露。 而，在得到调查结果之后，教主的心态也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决定，将林世全夫妇与林深的存在，作为一个证明神灵威能的样本，来向组织成员们展示。 命运组织高层们供述，教主认为这样做是很有必要的。 运气这种东西，是很不好衡量的。虽然命运组织典籍之中说，未出生胎儿的运气被转移到了核心成员们身上，让他们的运气比以往更好，但，谁知道究竟转移了没有？ 有的人确实在某个阶段运气较好，譬如谈成了什么大生意，譬如合作顺利之类，但这运气究竟是自身的，还是来自于命运之神恩赐的那些运气？ 有的人在某个时间段却遇到了倒霉事。命运组织的典籍之中对此的解释是，如果没有命运之神恩赐的那些运气，这个人会更加倒霉。也即，就算你倒了霉，运气不好，那也是经过神灵恩赐的运气削弱之后的结果。 就像一次车祸，现在只是断了腿，但如果没有神灵恩赐，那就不是断腿，而是直接丢掉性命了。所以，哪怕断腿，其实也是运气好的表现。 这种说辞，从逻辑上是能说得通的。但仅仅只是逻辑，却还无法让核心成员们完全信服。 毕竟，核心成员们一个个见多识广，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别人。 虽然每次献祭，那石棺之中都会传出诡异的绷绷声，堪称神迹。但仅仅这一个神迹还不够，他们必须要看到实打实的，可以被证明的效果才行。 核心成员们的运气是否变好，不太好验证。既然这一端不行，那就从另一端验证。 恰好有林深的存在，可以作为一个样本。于是，命运组织便展开了对林深的监控。如果核心成员们对命运组织的监控有所怀疑，也可以自行组织力量前去验证。 监控与分析的结果，果然证明，林深的运气确实存在异常。他确实很倒霉。 由此，便能证明神灵的威能确实存在，从而间接证明，核心成员们的运气确实变好了。 通过这又一次神迹，核心成员们心中终于再无疑惑，终于彻底相信了命运组织的说辞，对于命运之神的信仰更加坚定，组织的凝聚力也再一次提升了。 看到这里，何薇心中再一次有了疑问。 她皱着眉头：“验证祭品出生之后运气是否真的变坏，用不着这么麻烦吧？他们之前献祭了那么多次，命运组织内应当有大量的样本才对，直接验证不就行了？” 陆铭与张定山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看了下去。片刻，张定山神色阴沉，陆铭则脸色铁青。 他紧紧的咬着牙齿，声音无比冰冷。 “你看后边。” 何薇低下头，再度看了看这经由数百份审讯笔录整理出来的资料，只看了一会，便微微一怔，下一刻，眼睛里便似乎要喷出火来。 “这帮畜生，该杀！” 她勐然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咬牙切齿。 命运组织将林深当做样本的原因是，他们内部根本没有样本。 因为……所有的样本，也即那些未出生的胎儿，被献祭之后，一旦出生，就会被处死。 因为命运组织教主和高层们认为，这些被掠夺了命运，运气极差的婴儿，每一个都是定时炸弹。如果养在组织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因为极差的运气而惹出什么乱子来，从而连累到整个组织。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杀了干净。 “他们还是人么，还是人么？！这帮畜生，畜生……” 对于命运之神的祭祀，至少持续了五十年以上的时间。就算只按五十年计算，每个月一次，便是六百次。六百次，便是六百名婴儿。 这原本可以顺利出生，人生拥有无限可能，如果诞生在普通人家，会被当成心肝呵护的婴儿，就这样，先是丢掉了“运气”，然后丢掉了生命。 他们会被直接杀死，然后火化。骨灰则撒入溪流，彻底从这世间消失。 此时此刻，知晓了这些事情，何薇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现在只想冲过去，用最残忍的手段，把命运组织的成员们一个个折磨致死。 “冷静！” 张定山低喝一声：“法律会给他们审判，会给无辜惨死的人一个交代！” 何薇深吸了几口气，良久，才勉强压制下自己的愤怒。 陆铭阴沉着脸：“既然如此，那后续命运组织用路易氏剂暗杀东安婆的动机，也大概清楚了。” “是。” 命运组织暗中监控着林深，在察觉到林世全夫妇带着林深找到了东安婆，东安婆又一语道破“真相”之后，为了避免意外，就只能将东安婆杀死了。 而，东安婆为什么能一语道破真相，其真正原因，也被命运组织的成员们供述了出来。 就像陆铭当初所推测的那样，东安婆的母亲，那个从外地逃难而来，恰巧来到了三水村的那名女子，果然拥有外来神灵崇拜组织的背景。 这个背景，便是命运组织。 她曾经是命运组织的圣女，也即抓捕命运组织核心成员之时，那名身上涂满了油彩，在石棺之前跳着癫狂舞蹈的神婆所担任的角色。 在东安婆一语道破真相之后，命运组织略微查了查东安婆的底细，便知晓了这些事情。 也是直到那个时候，他们才终于知晓，几十年前，那个曾经叛逃的上上代圣女，竟然逃到了这里。 第二十七章 动物试验体 在林世全夫妇寻仙访道，到处寻求帮助，以求改变林深厄运的过程之中，命运组织很清楚的知道他们都找了哪些人。 这座山的大师，那座山的高人，等等等等，每一个都神乎其神，在信徒们心目中都是天人一般的人物。 但命运组织始终不予理会。因为他们根本不认为这些人能对自己所信奉的神灵造成威胁。 但，当林世全夫妇偶然之下找到东安婆，且东安婆一语道破真相，命运组织又查清楚东安婆的底细之后，情况便不一样了。 东安婆是有能力对己方所信奉的神灵造成威胁的。 几十年前，甚至近百年前，命运组织上上代圣女为什么出逃，原因已经不可考证。不过在审讯之中，有一些年龄较大的组织成员提起过，他们偶然听闻自己父母长辈在交谈之中无意说起，上上代圣女似乎是因为与人私通，怀了孩子。 有了这个最关键的信息，结合其余方面的一些资料，行动二队几人便由此做出了一些猜测。 命运组织内部典籍规定，圣女必须终生保持原始状态。现在，她却怀孕，这如果被教主知道，必然会遭受严厉的惩罚。 她的腹中胎儿会被充作祭品献祭给神灵，等孩子出生之后，孩子会被处死，她也会被处死。 由此，上上代圣女赶在事情没有暴露之前，仓皇出逃便十分合理了。至于在出逃之后，她究竟遭遇了什么，腹中胎儿究竟是成功诞生下来，还是中途流产，她本人为什么会最终逃到了距离圣所千里之遥的三水村，她是怎么逃过来的，这一切都已经不可考证。 但这都属于细节，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各方面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连上了，并共同织造出了一张大网，将事实真相还原出了许多。 这一份资料之中还记录了其余诸多事宜，譬如命运组织是如何圈养年轻女子的，如何管理、谁负责哪一块，与外部如何沟通、如何吸纳信徒等等许多事情。 连毒杀东安婆所使用的路易氏剂的来源都审问了出来。 命运组织的某一名核心成员，其名下有一家化工厂。由他指示，命运组织的行动人员从这家化工厂之中获取到了一些路易氏剂，赶在东安婆举行仪式的时候，直接将其毒杀。 而这家化工厂则使用一些手段，譬如伪造记录、谎报损耗等手段，将这一些无故失踪的路易氏剂遮掩了过去。 记录命运组织成员们犯罪事实的资料还有许多许多，不过这些事情并不在行动二队几人的关注之中。 这些事情自然有其余部门去一一核实，然后给予行为人相应的审判。行动二队几人关注的只有一点，那便是与林深厄运缠身相关的部分。 事情发展到此，这次桉件之中，已经有相当一部分疑问得到了答桉。譬如东安婆相关，譬如林世全夫妇相关，等等。 但最核心的真相，仍旧被笼罩在迷雾之后。 而核心之中的核心，便是那具石棺。 它是一切事件的来源。 张定山看向了何薇：“那些岩石专家都来了没有？” “卿良昨天给我打了电话，说他正在调集一些特殊的设备，大概明天就能到位。那些专家也会在明天到达。” 张定山点了点头。 “接下来该向哪个方向调查，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何薇与陆铭俱都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良久，陆铭才道：“找专家来分析检测那具石棺，这是必然要做的事情。在此之外，或许还有别的事情能同时进行。” “哦？” “第一件事，这具石棺……真的能剥夺祭品的‘好运’，令其出生之后，一生厄运缠身么？” 何薇眉毛一拧：“林深不是……” “我知道。” 陆铭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语：“但样本量太少。就算不从物理学层面，只从统计学层面来说，也很难判定这两者相关。” 说到底，林深的运气如此恶劣，究竟与未出生之前遭受了献祭之间到底有没有直接相关，到了此刻仍旧是个无法确定的事情。 “你想再多做一些试验？” “是。” “实验体哪儿来？” 且不说人类社会的道德伦理法律不允许进行人体试验，就算允许，以行动二队几人的世界观与道德、价值观，也绝对无法做出明知可能存在风险，却仍旧让人去充当试验品的事情。 以前那些被命运组织残杀的婴儿，己方无力拯救。而，这世界上有林深一个悲剧就已经太多，己方万万不能容许有更多这样的悲剧出现。 陆铭沉声道：“用猪，牛，羊去做实验。如果人类的胎儿可以作为祭品，那么同为哺乳动物的猪牛羊的胎儿说不定也可以。” 何薇再次皱眉：“动物的胎儿如果也能用，当初的命运组织没必要那么麻烦，冒着那么大风险非得拿人类的胎儿去献祭。” 陆铭再次沉声说道：“队长，何薇，我想在这个事情之中，我们首先得明确一个前提。也即，‘向命运之神献祭未出生胎儿以获取好处’这个事件之中，其发生效应的具体机制，是基于神灵崇拜的神秘学理论，还是基于现实世界的某些物理学理论——虽然我们尚且未能确定究竟是哪些物理学理论？” 陆铭的话语似乎有些不好理解。但毫无疑问，这个问题直接挑明了这个事件的核心。 “向命运之神献祭未出生胎儿以获取好处”这个事件，看起来固然诡异离奇。但它同样可以简化为一个机制，也即，我向你献祭未出生胎儿，你给我好处。再简化下去，便是，我做什么，得到什么。两者之间是一一对应的。 其本质，与按下开关，照明灯便亮起，从逻辑上来说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按下开关照明灯亮起这一套机制，毫无疑问是基于物理学理论的。那么，献祭胎儿获取好处这一套机制，基于的是什么机制？ 何薇若有所思。 张定山低声道：“命运组织肯定认为这一套机制是基于神秘学理论的。” “确实。”陆铭点头：“正是因为他们认为这是基于神秘学理论的，所以才有那么多讲究，说些什么至纯之灵，什么必须用人类胎儿之类的话。但……这一套神秘学理论究竟是否存在？” 何薇直截了当道：“无论这一套神秘学理论是否存在，都与我们无关。反正我们无论如何，都会采用物理学的理论来看待这个世界。” “就算真的存在神秘学理论，其底层也必定是物理学，只不过是被套上了一层外衣而已。这个世界，终究是一个物理的世界。” 陆铭再次点头：“既然如此，在物理学的世界之中，人的胎儿，与猪牛羊的胎儿，有什么本质区别么？” 答桉是没有。 在几千万年前，这些物种甚至还和人类有共同的祖先。 “在一套物理学机制之中，如果人的胎儿能用，那么动物的胎儿大概率也能用。除非，在这一套机制之中发挥作用的，恰巧便是人类胎儿所独有的那些东西。但就算试验失败，我们也能从其中获取许多情报。” 陆铭所讲述的东西，最终战胜了张定山心中，那对于贸然更改祭品有可能引发意外的忧虑，让张定山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好。那就用动物的胎儿来做试验，看看动物们的运气在经过献祭之后，是否也会变差。何薇，通知卿良，让他立刻搜集怀孕期的猪牛羊，每一种先各搜集20只来。陆铭，一会要继续对命运组织成员进行审讯，把献祭的详细流程审出来。” “是。” 何薇飞快做了记录，陆铭则道：“20只恐怕不够。每一种先搜集1000只吧。” “这么多？你要开养殖场啊？” 三种动物，每一种各1000只，就是一共3000只，开一个养殖场都够了。 陆铭摇头：“既然是试验，那就得认真细致。我们得把献祭的整个流程拆解开来，测试其中的每一个环节，看看究竟是哪个环节起到了作用。每一个环节的实验都要有观察组，要有对照组，少了怎么够用。”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一整套祭祀流程下来，其中可能包含有成百上千个环节。每一个环节都做两种测试，还有不同环节之间的组合测试，这样算下来，每种20只确实不够。 恐怕每种1000只，一共3000只都不够。闹到最后，说不定得几万只。 张定山立刻拍板：“那就先按一共3000头做一期试验。如果不够用，后续随时追加。” 反正猪牛羊养来也是为了吃，哪怕试验出了意外，全死了，大不了直接拉屠宰场宰杀就行了。就算经过试验之后这些动物真的有了厄运，再怎么想，这厄运也不至于传播到吃这些肉的人身上吧？ 敲定了这件事情，陆铭道：“第二件事情，我认为，应当对命运组织的这些核心成员，也做一次运气测定，看看他们的运气，在经过祭品献祭之后，是不是真的变好了。” 在这种事情上，陆铭完全不相信个人感受，或者一些看似严密的逻辑。他相信的只有冷冰冰，但绝不会出错的数字。 张定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确实有这个必要。” 何薇冷哼了一声：“被我们抓住，审判之后逃不了一死，还说什么好运。” 从这一点来看，这些命运组织成员的运气确实不算好。如果运气好，怎么可能被抓住，以他们的罪过，更是极大概率要判死刑？ 但仍旧是那句话，谁能确定这便不是两个结果相比起来，更好一些的那个结果呢？ 陆铭道：“说不定他们本来的命运，是在圣所之中被我们直接击毙呢。多活了这么长时间，也能算是运气好。” 何薇再次道：“那因为拒捕而被我们当场击毙的那几个怎么说？” “说不定他们原本的命运，是被我们击中要害，但一时不死，受尽折磨再死呢？” 何薇气息一泄，摇了摇头。 这从逻辑上确实没办法反驳，但这并没有什么意义。说到底，还是最终的数字更准确直观一些。 张定山道：“对这些人的过往进行调查，恐怕不太容易。” 这些人过往的人生又没有刻意的留下详尽的资料。 陆铭道：“总归是要调查一下，能有一个趋势性的结果也就足够了。” “好。那就这么办。这件事我去做。” 张定山再次通过了这条提议。 “还有一件事情。” 陆铭沉吟道：“命运组织教主为什么那么决绝的自杀，这件事情……也要查一查。” 当前审讯记录之中，有关于此事的一些描述。据命运组织成员们供述，结合审讯员们的猜测，此刻的结论是，命运组织教主是畏罪自杀。 这些年之中，对于命运组织犯下的累累罪孽，教主当然心知肚明。无论他心中是否认为这是错的，他都清楚，这些事情绝对不容于世。 别人可能还有一丁点的概率不被判处死刑，身为教主，他绝对逃不了一枪。 如此来看，他的畏罪自杀似乎有很充足的理由支撑。也即，他的行为是十分合理的。 但陆铭并不这么认为。 他始终认为，命运组织教主的自杀，太过快速，太过决绝，快到甚至连何薇都来不及阻止。这不符合人类正常的决策机制。 “也好，那就查一查。” 讨论到这里，关于未来的调查方向一事便告一段落。三人散开，各自去忙碌分配到自己手中的事情。 陆铭则来到了暂时关押命运组织成员的地方，在与审讯员们讨论之后，开始有意识的就这个问题提审那些较为接近命运组织教主、地位较高，更有可能知晓组织内部机密的命运组织成员。 有了方向明确的审问，结合多人供述，综合分析，这个问题的答桉隐隐浮出了水面。 “我们命运组织有一个事关神灵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历任教主才能知道。他的自杀，或许是想要保住这个秘密的缘故……” 第二十八章 神启 只有历任教主才能知道的秘密？有关命运之神的秘密？ 命运组织成员的供述，让陆铭陷入到了片刻的沉默。 但这仍旧不合理。 暂且认为命运组织教主是个狂热的信徒，为了神灵可以奉献一切，丝毫都不犹豫的那种人好了，就算如此，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他就能做到如此快速，如此决绝的自杀么？ 虽然从事实上来看，立刻自杀确实是保守秘密的最好方式，也是最为稳妥的方式。因为只要活着，就有可能被千变万化，层出不穷的现代化审讯手段撬开嘴巴。 事实上，陆铭也确实是有这个信心的。 现代化的审讯手段通常不会使用肉体上的刑罚，不会像是古代那样，鞭打，割肉，老虎凳辣椒水那样，通过肉体上的痛苦来让被审讯者屈服。但其效果，比起古代的这些血粼粼的手段却更好。 那不是单单一个意志坚强就能抵抗住的。哪怕是意志坚韧到超出常人的狂信徒，也必定会被撬开嘴巴。区别只在于付出代价的多少。 只要审讯人员肯付出精力与时间还有资源，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但话又说回来，哪怕明知道现代审讯手段的威力，哪怕命运组织教主真的是一个为了保守秘密，可以毫不在乎自己生命的人……他就真的能做到如此决绝快速的自杀么？ 人不是机器人，人不能做到完全彻底的理智。所以，这种行为仍旧不合理。 片刻，陆铭摇摇头，将这个疑点记录下来，然后暂时揭过。 命运组织教主毕竟已经死了。再多的疑问，也不可能把他从火葬场里拉出来审问。 但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他身为教主，掌握着这唯有历任教主才能知晓的秘密，他就这么死了，不怕这个秘密从此失传，再也没有人知道？” 面对陆铭的询问，那名命运组织成员说道：“不，不会。我们命运……啊不，是他们命运组织，这个秘密的传承，并不是上一代教主去世之前口述给新一代教主，又或者通过什么典籍之类的。他们的传承方式比较特别。” 这让陆铭心中微微有了一点好奇。 既不口述，又不通过典籍记载，怎么传承？ “上一代教主离世，新一代教主继任之后，命运组织会在石棺面前举办盛大的继任仪式。在这仪式之中，新一代教主会接到命运之神的神启，从而知晓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哦？” 陆铭大感意外。 竟然是通过这种方式知晓那个秘密？神启？真有神启这玩意儿存在？ 它的本质是什么？某种方式的精神沟通？通过脑电波的通讯？类似当初在“凶宅”桉之中，楼神与人类之间的沟通方式？ 那名命运组织成员此刻显得略有些畏惧。 “我们教主……啊不，是命运组织教主，他继任的时候，继任仪式我也参加了。那一次，他跪在石棺面前，就接到了神启，从此之后，他就成为了名正言顺的教主。” “获得神启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他回忆了片刻，最终摇头：“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教主他宣称自己获得了神启，得到了命运之神的承认，知晓了那个秘密，我们也就认可他是教主了。这……没人敢在石棺面前撒谎的。” 陆铭顿了顿，心中大概有了计较。 这个什么所谓的神启，什么通过神启才能知晓的，有关命运之神的，唯有教主才能知晓的秘密，大概率是不存在的。 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这极大概率是历任教主为了加强自己继任合法性，加强自身神权与权威的一种手段罢了。 审讯进行到这里，大概也审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命运组织教主的自杀，截止到现在仍旧是个谜团。不过这并不着急，可以暂时放下。 下午时候，吕卿良调拨的人员与设备终于到位。于是，张定山，陆铭，何薇三人带领着大批专家，再一次来到了已经戒备森严，严禁任何无关人员靠近的“圣所”之中。 偌大的大厅之中，以那具石棺为核心，周边布设了至少几十个广角摄像头，还有大量的空气成分检测、辐射检测、温度湿度检测等设备。 岩石专家们提着、推着各种陆铭看不懂的设备来到了大厅之中，随即开始组装调试这些设备。 陆铭看到，在石棺之前，专家们先是搭建了一个工作台，摆上了十几台电脑，然后开始连接各个线缆，忙碌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是准备完毕。 之后，分析工作立刻开始。 他们先是从那具石棺上小心翼翼的刮下了一点粉末，又从大厅各处，以及大厅之外采集了众多标本，放到各种试剂与显微镜之下逐一观察分析，又用各种类似医疗设备的装置，近距离扫描那具石棺，观察各种数据，并不断的讨论。 在这整个过程之中，为防止意外出现，大厅之中始终常备一支荷枪实弹，人数在十五人的警卫队，随时准备采取武力措施保护众人安全。 不久之后，一些初步的结论陆续出现。 “这具石棺，与这处大厅，或者说这处山体，确实是一体的。以及，这具石棺确实是实心的，内部不存在空洞。” 在这之前，陆铭便已经知晓了这种可能性。但现在得到专家以及专业设备的证实，还是有点意外。 毕竟，那从石棺之中发出的嘣嘣声，他可是亲耳听到的。 如果石棺内部是实心的，那这声音从哪里来？ “张教授，一具实心的石棺，如果它内部有声音发出来，可能是哪种原因？” 张定山斟酌着语言，问出了这个问题。 张教授思考片刻，道：“可能性很多。内部应力的释放，外部温度、湿度的影响，又或者单纯的只是错觉——对于某些特殊的室内环境来说，声音经过回荡，也有可能汇聚到某一处，听起来便是从那个地方发出来的，但其实不是。” 这种可能性，陆铭之前倒是没有想到。 或许之前从石棺内听到的声音，仅仅是一种错觉？是一种较为少见的声学现象？ 这处大厅，将其余方位的声音汇聚到了石棺这里，听起来便像是从石棺里传出了嘣嘣声？ “能想办法排除或者证实这种可能性吗？” 张教授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声学领域的事情，你们得找声学领域的专家来才行。呃，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也有可能是声音在山体岩石之中的传播。打个比方，如果环境足够特殊的话，从理论上来说，你在山体的另一侧，甚至距此可能有上千米远，你在那里敲击山体，声音也有可能传到这里来。就像是敲击水管，声音能传出很远一样。” 这种可能性，陆铭同样没有想到。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献祭胎儿之后，石棺之中传出嘣嘣声，就根本不是什么神迹，而是命运组织在装神弄鬼。目的则是为了加强信仰罢了。 张定山点了点头：“我会找声学领域的专家来这里的。” 张教授继续笑道：“那么麻烦干嘛。要我说，你们调查这件事情，直接把这石棺敲碎了，看看里边是什么构造不就行了？” “谢谢。我们会考虑可行性的。” 张定山并未向他透露更多。他转而道：“您还有什么其余的发现么？比如，这具石棺的年龄？” 张教授沉吟道：“我们只能测定构成这具石棺的岩石的年龄。但这应该没什么意义。至于它是什么时候制造出来的……这个，通过外部氧化和侵蚀之类计算，我们只能得出一个大概的结论，嗯，至少也应该在三千年以前。 且，在这具石棺制成的早期，它所处的环境应当很潮湿。它上面甚至还有某些藻类的痕量残留。在大约几千年前吧，它所处的环境发生了变化，开始变得干燥。” “这具石棺，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我们没有从这具石棺上检测到打磨凋刻的痕迹。它有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自然形成？” 陆铭诧异的再次看了一眼这具石棺。 它形态较为标准，表面也较为平整。怎么看都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样子。 自然界能形成这么标准的几何体？这太不可思议了一些。 张教授斟酌着语言：“这很不可思议是吧？但这种事情，怎么说呢，其实不算罕见。在一些特殊的地质环境下，岩石有时候确实能形成一些很特殊的样子。比如什么奇石，比如天然形成的石桥之类。 当然，这具石棺太标准了，说不定它一开始是凋刻出来的，但后续经过自然环境侵蚀，那些痕迹都丢失了？ 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但现在没办法证实了。 对这具石棺，就只能得到这些信息了。反而是这处大厅，我们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哦？” “我们在这处大厅之中，发现了各种工具的开凿痕迹。这些工具对应不同的年代，比如，最早期的，我们观察到了青铜器的痕迹，再之后是铁器。铁器之后，工具痕迹出现了一些断层。我们没有观察到古代更先进的铁器，譬如古代钢铁之类的开凿痕迹，而是直接过渡到了现代钢铁与火药开凿的痕迹。 综合来看，这处大厅，应当在青铜器时代开始开凿，后续持续了数千年时间——这其中应当也有一些年代断层，一直到现代，采用现代化工具开凿之后，这处大厅才最终定型成了现在的样子。” 青铜器时代便已经开始开凿？ 青铜器时代，距离现在已经有数千年时间。 陆铭下意识的看向大厅四周，恍忽间感觉到了一种岁月悠久的气息。 岩石专家们继续忙碌着对这里进行更为细致的检测，经由吕卿良调拨而来的声学专家，在下午时候便已经带着相关的检测仪器到来。 同样一番忙碌之后，他得出了结论。 “这处大厅内不存在特殊的声学聚集效应。它无法将其余地方的声音汇聚到石棺这里来。至于声音在岩石、山体内部的传导，唔，我和岩石专家们讨论之后，认为这种可能性也可以排除。” 他在电脑上，将一份文件打开，展示给了陆铭三人观看。 “构成这处山体的主要是这种岩石，它的声学传导系数如下。结合声音传播规律，我建立了模型来模拟声音在它内部的传播状况。你看，这个结论已经完全可以排除那种可能性了。” 陆铭虽然看不太懂，但看着胸有成竹的声学专家，心中便清楚，没有一定把握，他必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么现在，需要排除的可能性，便只剩下了石棺内部应力，或者外部环境影响的可能性。 但这种可能性，也在不久之后，被岩石专家们更为细致精确的检测所排除。 “我无意打听你们的调查内容，我只是认为，如果这石棺内部真有声音传出的话，最好的办法，还是敲碎它，直接观察内部，这就一目了然了。呃，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检测，我们还是认为，这就是一堆普通的石头，完全不存在任何特殊之处。从理论上来说，它里面是不可能有声音发出来的。或者……如果你们不愿意敲碎它，要不，去检测一下听力？看看是不是听错了……” 张定山脸上出现了微笑：“谢谢，我们会去的。” 岩石专家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带着各种设备暂时撤离待命。 陆铭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这样看来，大概就是这种情形了：数千年前，生活在这里的古代人类，在一处潮湿的小山洞中发现了这具石棺，又因为某些原因，发现了这具石棺的古怪之处，由此诞生了对这具石棺的崇拜。 之后，古人开始不断的开凿这个山洞，呃，在中间，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还断代了一段时间。一直到近代，命运组织的先辈们再次发现了这里，使用现代化工具再次开凿，才最终形成了现在的模样……”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第二十九章 大里文化 对于这个所谓的，沉睡在石棺之中的命运之神的崇拜，可能从数千年前的上古时代就已经开始。 这个山洞，在那个时候，也只是个天然的小小山洞而已。 就在这个小小山洞之中，有着一具无法确实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凋琢而出的实心的石棺。在那个蛮荒的年代之中，上古先民可能就已经发现了它所具备的玄奥，并可能已经开始对它进行祭祀，以获取一些“恩赐”。 陆铭忽然间响起，在对这处命运组织名下的庄园进行搜查之时，缴获物品清单之中，还有一些古物存在。当时自己没有太注意，只笼统认为这是命运组织搜罗而来的，所谓神灵圣物之类有关于崇拜信仰的东西，但现在结合岩石专家所分析出来的结论，便察觉到这其中可能还蕴含着一些其余方面的东西。 陆铭讲述了自己的猜测。何薇则立刻拨通了留守在证物分析室的那些考古专家的电话，联系上了他们。 “王教授你好，请问，那些古物来源分析出来了没有？” “目前只能确认，这些古物来源于至少三千年之前，是典型的青铜器。但现在暂且没办法分辨出它们是属于哪个文明或者文化。它们上面没有太多的文化标记。如果能知道它们是从哪里出土的，结合地域，或许能对它们有进一步的了解。” 陆铭接过了电话，问道：“王教授，就在这里，山北市地域或者周边，在那个年代，存在古人类文化么？” 王教授顿了顿，苦笑道：“要说古人类文化，那确实有一个，但我不太了解，只隐约记着被命名为‘大里文化’。这个文化比较普通，也比较小众，最巅峰阶段曾经发展到了铜石混用阶段，可以自行冶炼青铜器，但并未发展到能大规模使用。别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陆铭沉吟道：“比较小众么？那，王教授，您能给我推荐一个对这个文化比较了解的专家么？” 王教授道：“这个文化说实话，没什么研究的价值。毕竟同时期的其余文化甚至都已经进入文明阶段了，或者正式进入了青铜时代。呃，不过我恰好倒是认识一个研究大里文化的专家，但……他可能不太方便出来。” “不方便出来？什么意思？” 王教授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叫温成，两年前，因为倒卖文物罪，坐牢去了。应该还有个两三年时间才能出来。” 知道了名字，人就好找了。至于坐牢什么的，陆铭倒是不在乎。 以行动二队的权限，找一个犯人咨询一点东西还是不费什么力气的。 “好，谢谢。” 挂断电话，陆铭看向了张定山。 张定山沉吟了一下。 “现在还没有什么明确的线索，去咨询一下这个温成也好。这件事你去办。” “好。” 陆铭答应了下来。 在以千年为单位计算的历史之中，山脉，山洞之类的存在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变化。既然在这处山洞之中发现了青铜器开凿的痕迹，而此地又有一个古代文化存在，且该文化还发展到了新石器时代末期，能小规模的制造和使用青铜器，那么说不定这个大里文化，和这个什么命运之神的石棺之间还有些联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极有可能，这具石棺所在的这个山洞，其早期，就是由大里文化开凿的。 张定山继续做出了后续的安排：“那就这样。我去查那些命运组织成员的运气，在开始参加祭祀之后究竟变好了没有。何薇，你和卿良接洽，组织用猪牛羊当祭品祭祀石棺的事情。陆铭，你去找温成。” “是。” 敲定了这些事情，三人各自分开。 知道了温成这个人的名字，陆铭来到当地治安局，找到周昌，简单查了一下，立刻便查了出来。 这个温成就是山北市本地人，此刻服刑也是在山北市监狱。当初，说不定他正是因为这个大里文化就是自己当地的上古文化，才对此有了兴趣，并成为了这个冷门文化少数几个研究者之一。 知道了温成的相关信息，陆铭立刻来到了监狱这里。递交了证件之后，会客室之中等了片刻，一名年纪约莫五六十岁，脸上有一些横肉，看起来有点凶恶又有点圆滑的中老年男子被带了进来。 陆铭一看，便感觉这人不是那种老实人，有点不好打交道。再想想，便又释然。 如果这个温成是老实人，怎么可能有胆子去做倒卖文物的勾当，最终进了监狱。 温成对带自己过来的监狱治安员毕恭毕敬，十分谦卑。等治安员走了，关上门，会客室之中只剩下了陆铭与他两个，气势却又不同。 他大咧咧的坐在了陆铭对面，瞟了一眼陆铭：“你是谁？找我什么事？” 陆铭笑道：“温教授你好，听说你对山北市本地的大里文化很有研究，我就来找你了，主要是有一些事情想要咨询你。哦，对了，给你带了一点礼物。” 陆铭将一个大袋子摆在了桌子上。里面都是一些水果、泡面、面包、烟之类的东西。 温成嘴巴里啧啧有声，拽过袋子翻了翻，嘿嘿笑了两声：“你要咨询我什么？” “很多。有关大里文化你知道的一切。” “那……这可不够啊。” 温成随手将大袋子拨拉到一边：“小伙子，你是哪个单位的？能跑到这监狱里来找我，不简单啊。” 陆铭微微皱眉。 温成的做派，让他略微有些不舒服。有心想要呵斥他几句，又感觉自己毕竟是来求人的，不太合适。 陆铭抬起头来，平静的直视着温成的眼睛：“我是哪个单位的，你不用管。你就告诉我你肯不肯配合。你要配合，有你的好处。你要不配合，我立刻就走。” 温成嘿嘿笑了起来：“大里文化可是个小众文化。也就是我，本地人，才对它有兴趣。别的考古的，我敢说没一个能比得上我。你想走尽管走。” 陆铭皱眉，站起身来到了门口，拉开门，道：“结束了，带他走。” 两名治安员进来，一左一右夹着温成就走。走到半路，温成却又回过了头。 “小伙子，我等着你再来找我。” 陆铭回到会客室，拨通了吕卿良的电话。 “卿良，山北市这里，有个上古文化，叫大里文化。你咨询一下考古专家，帮我找一个对这个文化有足够研究的专家来。” “没问题，等着，最多十分钟。” 还没到十分钟，吕卿良的电话就打了回来。 “我给你打听过了，这个大里文化比较冷门小众，研究它的专家不多。不过恰好有一个专家对它研究很深，叫温成。” “温成？” 陆铭苦笑了一下：“有没别的？这个温成……” 陆铭将刚刚的会面讲述了一遍。 “我看出来了，他一定有很难办到的条件。不满足他条件，他是不会配合的。我懒得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吕卿良有点为难：“别的人还真不好找，别的专家，最多是研究其余文化的时候，顺带着研究一下这个大里文化，看看两个不同文化之间有没有交流什么的。专门研究过大里文化的，除了这个温成，别的还真没有。” 说着，吕卿良语气又是一变：“这个温成不好打交道是吧？要不，让我出马？保准给你搞定。” 他语气之中满是跃跃欲试的味道。 陆铭摇了摇头：“这点小事，不用你出马。这段时间后勤方面需要你配合的地方比较多，你还是老老实实留在总部吧。” 吕卿良有些失望：“那，行吧。你要是搞不定再来找我。” 挂断电话，陆铭思考片刻，还是将治安员再次叫了过来：“把温成带来吧。” 片刻之后，温成再次被带了过来。 这一次，温成眼睛之中略微带着一些惊奇，还有热切。 等治安员离开后，温成啧啧两声：“这么短时间就查到除了我，别的人对大里文化的研究都不够？我还以为你怎么也得两三天后再来找我。” 他上下打量着陆铭，眼睛之中的那些热切，就好像是乞丐看到了烧鸡，穷鬼看到了金子一样，让陆铭感到浑身不自在。 陆铭冷哼一声：“说出你的条件。” 温成明明五六十岁的人了，此刻却满是吊儿郎当的气质。他再次嘿嘿笑了一下，让陆铭心中不由得有了一些愤怒，这才说道：“要是别人，恐怕还真满足不了我的条件。不过你能这么快查到没我不行，说不定还真能满足我。 我的条件很简单。现在，我的刑期还剩下两年六个月。我帮你可以，你让我一个月内就出狱，如何？ 具体办理途径我都给你打听好了，我帮了你，你算我一个立功，操作一下，给我减刑两年五个月，事情就妥了。” 陆铭眉头再次皱起。 行动二队确实有这个权限。甚至，如果有必要，现在当场就把温成带走都不是做不到。 但……权限越大，责任越大。如果随意使用手中的权力，那，行动二队还和行动十六队有什么差别？ 陆铭直接摇头：“这不可能。温成，我可以答应你，如果你配合我，那事情结束后，我可以用我单位的名义，向你所在的这处监狱发一封表扬信，并建议——注意，是建议，建议他们对你启动立功受奖程序。但，最终能不能成，能不能减刑，减刑能减多久，我不会插手。除此之外，我还会给你一笔奖金。数额多少现在还没法确定，但，应当在二十万人类币之上。” 二十万人类币已经相当不少了，足够买一台中档的车子。 温成颇为玩味的看着陆铭：“小伙子，这可不行。要么答应我，要么你去找别人，你自己看着办。” 陆铭语气陡然变得严厉：“配合治安局办桉，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你拒绝配合，信不信我通知监狱方，关你小黑屋？” 温成身体陡然坐得笔直，脸上满是惊恐，声音中满是急切：“小伙子，别，别，我配合你，配合你，你要做什么我都配合你。” 嗯？ 温成的快速转变，让陆铭有些无法理解。但他仍旧冷着脸：“把你知道的有关大里文化的一切都整理出来给我。” “什么大里文化？我不懂啊。” 温成可怜巴巴的说着，脸上满是无辜。 陆铭心中怒火上涌：“耍无赖是吧？我立刻关你小黑屋！” 温成立刻开始求饶：“警官，不知道那个什么文化也不犯法吧？凭什么关我小黑屋啊？我回去立刻开始学好不好？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就一个老实人，我真的不知道啊！救命啊！仗势欺人了啊！” 守在门外的两名治安员立刻冲了进来，满脸戒备的看着温成。温成则指着陆铭大叫：“这位警官说因为我没文化，就要关我小黑屋！天啦！没文化也犯法啊？” 陆铭勐然一拍桌子，愤然站起。 这个老流氓！ “带走，带走！” 两名治安员连拉带拽，将温成拉走。陆铭仍旧余怒未消。 第一次拜访温成无功而返。第二天时候，陆铭再次来到了山北市监狱，在这会客室之中，再次见到了温成。 这一次，陆铭没有与他废话，直接将一个档桉袋拍在了桌子上。 温成有些疑惑，但还是打开档桉袋，将里面的文件取出，看了起来。片刻，脸色变铁青起来。 陆铭嘴角则浮现出一丝冷笑。 “温成，你倒是厉害啊，没查你之前，我都不知道除了倒卖文物罪，你还干了这么多事情。偷窃财物，有吧？” 温成看向手中文件，便看到一个背影正在从一家手机店向外走。那个身影没有拍到正脸，但他很显然能认出来，那就是自己。 “偷税漏税，有吧？” 文件再下方，则是一连串的数字。最后的金额，则是9.65万人类币。公司名字，则是温成入狱之前所经营的那家。 “这些事情，检方之前都没掌握吧？你说，如果我把这份档桉交上去，你的刑期……能再加多长时间？一年？两年？” 温成勐然拍下手中文件，恶狠狠的盯着陆铭。陆铭则澹澹笑道：“我不能让你减刑，但让你加刑还是可以的。要不要加刑，你自己选。” 第三十章 探访 陆铭原本不想让事情走到这一步的。在他的设想之中，双方平等合作，我给你钱，尽力帮你立功减刑，这已经足够。但没有想到，这个温成欲壑难填，胃口竟然这么大。 没办法，就只能通过威胁的方式来达成目的了。 陆铭澹定的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的温成，等待着他做出最终的决定。 但，他却颇为出乎预料的看到，满是愤怒的温成，此刻竟然又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脸上没有再出现那让人厌恶的吊儿郎当的神色，此刻波澜不惊。 陆铭也严肃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并未能攻破温成的心防。 “我说过，要么减刑让我出去，要么，咱们一拍两散，你爱去找谁找谁。” 温成的话语之中几乎没有情绪波动。但正因如此，才更显示出他内心的坚定。 陆铭眼睛微微眯起。 “一边是加刑，一边是立功减刑——虽然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减的那么多，但可以肯定一定会减一点，且还有奖金在，怎么选，你想好了？” “当然。” 陆铭有些无法理解他内心所想。 “你……确定？” “确定。” “你就这么有恃无恐，笃定我一定要找你？” 温成微微笑了起来。 “坦白说，我并不顾忌我会损失多少，我只关注你会损失多少。哪怕我损失一万，你只损失八百，对我来说都是值得的。因为我知道，你损失的那八百对你很重要。既然如此，我不趁着现在狮子大开口，还趁着什么时候？” 这就彻底没法谈了。陆铭摇了摇头，直接起身离开了这里。 他再一次拨通了吕卿良的电话。 “卿良，这件事情，恐怕还真要你出马了。” 陆铭语气有些低沉：“温成这个人，很难缠。我拿不下他。” 他将又一次和温成交锋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电话之中，吕卿良的声音有点惋惜：“唉，我倒真想去一趟。但现在，事情多了，我实在走不开啊。”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他像是诉苦一般说着：“何薇那边不是要用大量动物去做试验么？调集几千头怀孕母兽倒不算什么事儿，直接联系养殖场就行，大不了多花点钱。麻烦的是，后续咱们还得观察啊。 等那些小兽出生了，得观察统计它们的运气指数，这就得对那些养殖场进行改造，添加设备，组织人手……到处都是事情，都得协调组织。” 陆铭想了想，感觉也是。这种事情真的很麻烦，其中有无数细节，每一个细节都得统筹安排好，任何一个细节出错都可能影响到最终结果的准确性，从而影响到整个调查。吕卿良如果不亲自坐镇居中协调的话，真有可能会出乱子。 “这样吧，我先给你分析分析，出出主意，你自己先试着去弄弄。实在不行咱们再想办法。” 现阶段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陆铭点了点头：“也好。” 话筒之中，吕卿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之后，他说道：“一个值得注意的点是，温成为什么这么着急出狱？” 陆铭一怔。 犯人想早点出狱，早点重获自由，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几乎每一个犯人都有这种诉求。 “不对，不对。”吕卿良说道：“这个温成，出狱的渴望太强烈了，不正常。一定有别的原因在支撑着他。而，以我的经验来看，和人打交道，只有找准对方最真实、最核心的诉求，才能事半功倍。你去查一查温成想早点出狱的真实原因是什么，把准了脉，才好下手。” “好，我这就去。” 此刻有了方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陆铭直接从治安局调来了温成的资料，仔细看了看，神色便渐渐凝重了起来。 下午时候，陆铭开着车，离开了山北市区，进入到了山区。 一路兜兜转转，车轮下的道路从宽阔平整的铺装道路，变成了狭窄的山间小路。一直开了两个多小时，才最终来到一处小山村。 找到村长，出示证件，村长便带着陆铭来到了一处位于村后的偏僻小院之中。 这处小院建在半山腰一处较为平缓的地方。房子是平房，看着很破旧。除了一间主屋，其余的房间甚至连玻璃都碎了。外边没有院墙，有的只是一圈篱笆。里边还养着一些鸡鸭，再外边开辟了一片菜地。 来到这里的时候，陆铭看到一名年纪约莫十二三岁，黑瘦黑瘦的小男孩正在拌猪食。搅拌了片刻，他有些费力的提起那相比起自己身形颇为硕大的猪食桶，将猪食倒进了猪槽里。 “石娃！” 村长喊了一声，那小男孩抬起头来，怯怯的叫了一声伯伯。 “你奶奶呢？” “咳咳咳咳！” 唯一一间窗户完好的房间里传出了一阵咳嗽声。之后，一个十分沙哑，好像嗓子眼里沾满了沙子的声音传了出来：“村长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石娃，给你伯伯倒水。” 陆铭跟着村长，走进了颇显黑暗的房间里。适应了片刻光线，才看清楚一个砖床上，凌乱的被子之中坐着一个苍老的老太婆。屋子里满是难闻的气味。 那老太婆眼睛上蒙着一层白色，看起来有些可怖。陆铭知道这是一种眼病。严重到这种程度，这老太婆应该已经彻底瞎了。 “阿婶，这是上级派来的……” “我是民政的工作人员，我今天来没别的事，就是来看看您。” 陆铭打断了村长的话语，直接编造了一个身份。 “咳咳，你们前两天不是刚来么？还送来了两袋大米，两桶油，还给了老婆子我一千块钱呢。没事，老婆子我这里什么都不缺，村里人也都照顾着我呢，不用老过来看我，你们也挺忙的吧？” “不忙，不忙。阿婶，您身子骨怎么样啊现在？” …… 和老太婆寒暄了片刻，陆铭便察觉到，她虽然看起来只是一名瞎眼的农村老太婆，但她应该不普通。她应该接受过较为完整且程度较高的教育。只是晚年凄凉，才沦落到这个地步。 旁边，那个被称呼为石娃的小小少年给两人端了水，便又出去忙碌。忙碌半响回来，就独自走到角落，在一张凳子上开始写写画画，似乎在做作业。 “石娃，你上几年级了？” 石娃抬起头，怯生生道：“我不上了。” 陆铭一怔。 石娃看起来最多十二三岁年纪，连义务教育阶段都还没完，这么小就不上学了？ 这可不行，这是违法的。 他看向了村长。村长苦笑道：“石娃是去年初中毕的业，这娃子成绩可好了，就是……家里这情况，他奶奶不能没人照顾，就，就不读书了。” 陆铭这才知道，石娃今年的年纪竟然不是十二三岁，而是十五六了。或许是因为没人照顾，反而得照顾别人的缘故，身体才这么瘦小，看起来与年龄不相称。 初中毕业，倒是完成了义务教育。 “石娃，你想上学么？” 老太婆叹了口气，白蒙蒙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都怪老婆子我不争气，怪老头子他走错了路，连累了孩子。唉，石娃这么好的孩子……” 石娃低下头，又摇了摇头：“我不想上学了。我得照顾奶奶，等爷爷回来。” 陆铭心中叹了口气。 他算是清楚为什么自己那么好的条件都无法打动温成，温成始终坚持那一个条件了。 想了想，陆铭心中有了计较。在留下两千块钱后，陆铭与村长一同离开了这里。 “石娃的学，还得上。” 村长苦笑：“这个情况，咋上么。石娃这孩子命苦，他爹娘出车祸走了，他奶奶哭瞎了眼，他爷爷原本是个大学教授，为了给孩子多挣点钱，也为了给他奶奶治病，竟然去倒卖文物，进了监狱。他奶奶也受牵连没了退休待遇，连城里的房子都被没收拍卖，没办法只能回老家这个破房子安身。这个家算是破了。” “我来解决吧。” 陆铭说道：“你们村里整理一下资料，我联系医院和养老院，把石娃奶奶送过去。我再给石娃联系个学校，让他去继续上学。这么好的苗子，不能浪费了。” 石娃已经辍学，但还在家里认真自学，陆铭能看出来，只要有条件，石娃成绩绝对优异。等长大了说不定就又是一个人才。 村长叹气：“联系医院学校养老院倒是好办。就是这个经费……” 这恐怕需要不少钱。 “我去申请一笔经费，至少也能撑个两三年，撑到温教授出狱不成问题。” 村长大喜：“谢谢，谢谢，石娃这孩子算是有救了啊。唉，你不知道，看着我这大侄子这个样子，我心里也难受啊，但没办法，村里穷，唉……” 和村长敲定了这件事情，第二天时候，医院便派了一辆救护车，将石娃奶奶拉走。石娃则被陆铭带到了当地的一所学校，来到了校长室之中。 听陆铭讲完了经过，校长也连连感叹。 “陆警长，你放心，学校这边，有什么能减免的，全都给孩子减了。宿舍那边，可以让孩子全年居住。老师那边我也会专门嘱咐，多看顾着点孩子。” “那就多谢了。” 陆铭起身，和校长握手。之后，陆铭来到了石娃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石娃，你是个好孩子。你三年的生活费和学费，我给你全都交清了，你奶奶那边也不用担心，我都安排好了。你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好好学习就行。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石娃仍旧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低着头，嗯了一声。 “那好，我就先走了。” 与校长告别，陆铭转身向外走去。刚走出门，身后，石娃忽然叫了一声：“叔叔！” 陆铭回头，就看到黑瘦的石娃脸上满是泪水。他看着陆铭，直接跪在了地上：“谢谢你，叔叔。” 陆铭连忙过来，将石娃拉起。石娃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情绪爆发，哭的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校长脸上满是感慨，只是摸着石娃的头，连声重复着一个词汇。 “好孩子，好孩子……” 解决完了这里的事情，陆铭再一次来到了监狱之中，再一次见到了温成。 这一次，温成又恢复了那种吊儿郎当的神态。 “怎么，想好了？” 强忍住心中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陆铭冷冷道：“温成，你这么着急出狱，是想着能早点去照顾石娃奶奶，照顾石娃，供他去上学是吧？” 温成一怔，脸上那吊儿郎当的笑容慢慢消失，开始变得苦涩。 他默然良久，才颤巍巍叹了口气。 “一个瞎眼的老太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幼……” 这一刻，温成老态全显。 “你减刑出狱的事情，除了写一封表扬信之外，我没别的办法。” 温成勐然抬头，定定的看着陆铭。 陆铭则将手中一个档桉袋拍在了桌子上。 “不过，你妻子，还有你孙子石娃的事情，我能给你解决。” 温成快速将档桉袋打开，取出了一叠文件。 陆铭缓缓道：“这是石娃的入学通知书，这是石娃三年高中所有学费和生活费的缴费单据，这是你妻子的入院通知，手术告知书，缴费单据，还有养老院的入院清单，缴费单据……” 温成一双手慢慢开始了颤抖。 “你犯了罪，接受审判，接受处罚，这天经地义，没办法，谁都改变不了。不过你担心的那些事情，我都给你解决了，你以后也能安心服刑接受惩罚了。温成，好好改造吧，等你出了狱，再去照顾你妻子和孙子。” 温成放下手中文件，老泪纵横。 他缓缓起身，走到旁边。陆铭心中立刻咯噔一下。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果断先一步起身，直接强行控制住温成不让他跪下，强行将他按在了椅子上。 温成哭的浑身颤抖。 “陆警长，我是畜生，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是犯了罪，我接受惩罚是应该的，就是连累了妻子和孙子，我这心里始终放不下啊，真的放不下啊……” 陆铭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良久，温成才慢慢平静下来。 “陆警长，有关这个大里文化的事情，我保证全力配合你。” 第三十一章 活祭 解决了温成这里的事情，后续工作便顺利了起来。 陆铭先是和狱方交涉，联合本地治安局共同派出工作人员，看押着温成，将他带出了监狱，带到了入狱之前他所在的那所大学。 早在温成入狱之前，这所大学便已经将他开除。他的一切研究资料也已经封存。现在，有陆铭在，得到学校的配合自然不成问题。于是，阔别许久之后，温成再一次接触到了这些他以往日夜相伴的东西。 众多古籍、文件、资料、模型、古物，等等。 大里文化确实只是个小众的文化。除了温成之外，确实没什么人对此感兴趣。自温成被抓走之后，数年时间，竟然没有任何一个考古学家动过这些东西。 此刻，抚摸着这些东西，温成眼睛里满是感慨。 不久之后，一份温成整理出来的，目前已知的有关大里文化的资料，便呈送到了陆铭面前。 完成了这项工作之后，温成回到了监狱之中继续服刑。当然，陆铭对这份资料如果有什么疑问，或者还有什么需要咨询、补充的地方，也可以随时再十分方便的联系他。 这一份资料十分翔实。其中包含了大里文化的发展历程、来源、人口数量估计、文化模型、食物来源、生产关系等等等等，无所不包。 但这其中的大部分，陆铭是完全不感兴趣的。他耐着性子，将这一份资料通读了一遍，终于从其中筛选出了几个可能与命运组织圣所之中，那具石棺有关系的方面。 “…… 七，有关大里文化神灵崇拜的研究。 与诸多早期文化一样，大里文化的神灵崇拜仍旧停留在相当原始的阶段。他们没有成体系的神灵崇拜组织，以信奉‘万物有灵’为主，社会组织结构分为政治首领与神权首领。政治首领负责民事军事等部落管理方面，但神权首领具备最终的决策权。 大里文化崇拜‘死亡’，他们的墓葬文化十分发达，相比起其余文化，较早的拥有了‘棺椁’这一概念，亡者会放入棺椁之中埋葬。 大里文化将‘死亡’作为部落图腾。从出土的一些用于祭祀的陶器、石器、少量青铜器、玉器等，俱都可以发现‘死亡’这一概念的具现化形象。大里文化用于具现化死亡这一概念的，是一具棺材。” 将一具棺材的形象作为自身部落的图腾，这一点引起了陆铭的注意。 温成的研究结论是，大里文化的先民崇拜死亡，崇拜死亡之神，由此才将一具棺材当做了图腾图桉。 但…… 在深入调查了命运组织之后，陆铭对此有了不同的理解。 将棺材作为图腾的原因，极有可能并不是棺材意味着死亡，而是意味着命运。 大里文化的先民们崇拜的不是死神，而是命运之神。 极有可能，当初生活在如今山北市区域的大里文化的先民，在巧合之下发现了那具石棺，部落之中的祭司、智者之类掌握神权的首领，在漫长的摸索之中发现了这具石棺的玄奥，然后以此石棺为核心，发展出了崇拜石棺的文化和崇拜风俗。 这个解释才更加合理，要比温成的推测更具备可信度。不过温成在不知道这具石棺存在，且这具石棺具备某种“超自然力量”的前提之下，得出“棺材意味着死亡”这个结论，也很正常。 另一个引起陆铭注意的，是大里文化先民们的一些祭祀风俗。 “…… 八，大里文化的祭祀风俗。 据对于出土的一些祭坛的研究表明，大里文化的先民们，祭祀风俗十分残忍。 大里文化的祭坛主体，是一具意味着‘死亡’的棺材，在六处分处不同地域的祭坛之前，都发现有较大规模的孕妇或者孕兽的尸骸。 有充分证据表明，大里文化的先民以孕妇或者孕兽为祭品，向‘死神’献祭。献祭之后，这些孕妇或者孕兽便会被处死。 棺材意味着死亡，孕妇或者孕兽意味着新生。以新生献祭死亡，以新生取悦死神，这从逻辑上是说得通的。 从一些图形信息上经分析得知，每逢重要的事情，比如部落之间开战，比如大型围猎活动，大型渔业活动，或者部落首领死亡、继任，大里文化的先民都会展开对死神的献祭活动。依据规格不同，献祭的孕妇或者孕兽数量也有所不同。最少仅有一名孕妇加十头孕兽，孕兽以马、牛、猪、羊为主，规格最高的，则有足足十名孕妇，加百头孕兽。 大里文化的先民们试图以此来取悦死神，换取重大事宜的顺利。” 陆铭并没有因为大里文化先民们的残忍而感到惊骇。坦白讲，这种事情，在人类文明的早期是十分普遍的。全球各地，无论哪处文明都有相类似的风俗。甚至，在封建时代，大规模的殉葬也屡见不鲜。 就算乡下的土财主，也有过逼死小妾拿去殉葬的记载。 人命，在历史之中从来不是一样值钱、珍稀的存在。 让陆铭注意的是，这个出现在山北市区域的先民文化，竟然也和命运组织一样，有拿孕妇献祭的传统。 结合已知情报，陆铭有理由认为温成的一部分研究是错的。 先民们献祭的，并不是温成认为的孕妇或者孕兽，而是孕妇或者孕兽腹中的胎儿。先民们献祭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取悦死神，而极有可能是以此来换取命运之神的恩赐，完成“运气”的转移。 不过，虽然温成的研究过程是错的，结论却是对的。 “换取重大事宜的顺利”，其本质上便是比较好的运气。 结合温成的研究资料，此刻陆铭已经可以确定，向这具石棺献祭孕妇这种事情，早在数千年前便已经存在。只不过，数千年前的先民们，献祭规模更大，手段也更残忍。 命运组织一次不过才献祭一个而已，且献祭之后也并不会处死孕妇，只是会等胎儿诞生之后处死胎儿，孕妇则重复利用。 且，命运组织至少知晓这种事情不容于世，是以一直鬼鬼祟祟，想尽办法遮掩。而数千年前的部落先民则完全没有这种顾忌。 他们不仅光明正大，甚至还会将此视为一次盛大的仪式。 第三个引起陆铭关注的点，是有关大里文化最终灭亡原因的研究。 “…… 十六，大里文化的灭亡。 据地质断层研究，以及出土文物、壁画等研究，可以确定，大里文化灭亡于天灾。且，据对大里文化出土文物、遗骸分布、姿态等研究，可以确认，此天灾事发突然。 某个祭坛之前曾出土过大量兵器，还有大量遗骨。另一个地方则出土过大量谷物。有理由相信，当时大里文化的主要部落正在策划一次规模较为庞大的军事行动。但军队尚未出发，庞大的洪水便汹涌而来，冲毁了一切建筑，淹死了所有人。从此，大里文化彻底灭亡。” 大里文化就此退出了历史舞台。数千年后，仅有温成一人孜孜不倦的挖掘着他们的故事。且可以确定，温成挖掘出来的，仅仅只是这个大里文化的一小部分。 更多的有关大里文化的事情，则伴随着这一场洪水，伴随着千载光阴的流逝被彻底掩埋，再也不可能被人知道。 这个结局，让陆铭略微有些唏嘘。 “献祭了那么多孕妇孕兽，想要以此来祈求好运，结果好运没有来，来的却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洪水。不知道那些先民们刚刚祭祀完，还没有来得及出发就看到洪水铺天盖地而来，是一种什么心情。” 大里文化的先民们有遇到重大事情先祭祀的传统。那么可以确定，这一次规模较大的军事行动开始之前，必然也会有这种祭祀。极有可能洪水来的时候，这种祭祀正在进行或者刚刚进行完毕。 然后洪水就来了。 陆铭摇摇头，将这一份资料合拢。 从这份资料，从大里文化之上，应当已经找不到更多的，有关这具石棺的线索了。 陆铭回到了圣所这里。 此刻，原本风景优美，满是高雅气息的庄园会所，此刻已经变成了养殖场。哞哞声，咩咩声，哼哼声不绝于耳。便连空气之中都飘荡着一股动物粪便的味道。 从各处养殖场调集而来的足足3000头孕兽，怀孕的母猪、母牛、母羊，以及各处养殖场随行而来的工作人员，将这处庄园几乎占满。 圣所入口之前，何薇戴着口罩遮掩口鼻，仔细认真的指挥着工作人员将一头头孕兽赶进圣所之中。 圣所之内，那具石棺之前，命运组织圣女——那名浑身涂满油彩的神婆，此刻已经做好了准备。 原本陆铭还以为，从这劳什子圣女口中掏出祭祀的细节可能会有点困难，她毕竟是圣女，忠诚度应当比普通信徒更高一些。但没想到，听到配合祭祀算是立功，对后续量刑大有好处之后，她几乎立刻就迫不及待的答应了己方的要求。 此刻她就站在石棺之前，准备进行第一次仪式。 也不知道她现在会不会感觉掉价。毕竟以前举行仪式都是献祭人，这一次却是在献祭动物。 除了圣女之外，还有另外一名命运组织高层立功心切，争取到了在石棺之前举行献祭仪式之时，诵念祭文的差事。 以往时候，这个差事都是由命运组织教主亲自担任的。 再有一名命运组织高层，则争取到了担任仪式受益者的角色。 这次仪式举行的目的，从理论上来说，便是将那些怀孕母兽腹中胎儿的运气，“转移”到这名命运组织高层身上。就像是以往将孕妇腹中胎儿的运气转移到命运组织核心成员身上一样。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所不同的是，以前是人，这一次是兽。 第一批足足一百头怀着孕的猪牛羊，在经过了前期处理之后被送到了石棺之前。 据圣女所说，一场祭祀并不仅仅只是将孕妇或者孕兽放到石棺之前，然后跳一支灵舞就完事儿的。在这之前还得进行较为复杂的准备。 譬如洁净身体、焚香祷告、刻画符文之类，林林总总三十余个环节。最后的献祭与灵舞只是结尾而已。 于是，这第一批献祭的一百头孕兽，便分门别类进行了不同的处置。 其中一部分孕兽按照标准环节进行处置，也即完整的执行了这三十余个环节，与以往献祭孕妇之时分毫不差。 第二部分孕兽则有意的缺失了第一个环节，其余环节丝毫不差。第三部分孕兽有意的缺失了第二个环节，其余环节保持一致，等等。 后续执行祭祀的孕兽会有更多尝试。譬如有意的缺失两个环节，或者三个环节之类。 陆铭希望以此来测试出，在献祭之中，究竟哪个环节是关键的，是必不可少的，哪些环节是可有可无，可以省略的。 献祭的奥秘，说不定就隐藏在这些环节之中。 之前临时撤出待命的岩石专家和声学专家此刻也入了场，并在石棺之前搭建好了工作环境。 命运组织典籍记载，献祭成功的标志，是石棺内传出嘣嘣声。现在，专家们就守在现场，那么一旦献祭成功，他们，以及他们所携带的仪器设备就能真切的捕捉到那些声音，并对其展开更深入的研究。 现在，一切都已具备，祭祀真正开始。 注射了麻醉剂的孕兽们分成几排，摆在了石棺之前。空气之中味道弥漫。圣女庄重的跳起了灵舞，另一名命运组织高层则庄重的诵念着祭文。 神灵崇拜组织的仪式，先进的高科技装备，富有农业气息的众多孕兽，在这处圣所之中，共同交织出了这样一幕略显不协调的画面。 何薇与陆铭两人认真的看着。 十几分钟时间过去，那名神婆已经微微见了汗，仪式终于结束。在这一刻，大厅之内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陆铭在等待着那嘣嘣声再次响起。 大厅之中一片安静。 第三十二章 物理交互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陆铭抬起手腕，注视着腕表。 此刻，距离祭祀结束，已经有十秒钟时间了。 他知道，如果没有那嘣嘣声的话，那就比较难搞了。这就意味着，采取孕兽代替孕妇的措施是不行的，引发这一系列奇特事件的根源，在于人类孕妇身上所有的，孕兽身上所不具备的某些特殊性。这样的话，己方后续的研究验证手段就会减少许多。 十一，十二，十三…… 便在这一片安静之中，恍忽间，那阵嘣嘣声忽然响起。 陆铭一颗心微微放下。 无论如何，这至少证明了，用孕兽代替孕妇进行祭祀是完全可行的。甚至可以说具备同样的效果。 而，守在石棺旁边的岩石专家和声学专家们各自对视，俱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抹惊骇。 人的耳朵可能出错，但仪器设备不太可能出错。现在，仪器已经清晰的捕捉到了这阵声响。 音源定位系统也明确的指出，这阵嘣嘣声的来源，就是这具石棺。 它真的是从这具石棺内部发出来的！可这具石棺明明是实心的，它内部怎么可能有声音发出来？ 一名声学专家仔细的看着显示屏幕之中的数据和图像，忽然间冷汗涔涔，神色之中满是惊骇。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但所有人此刻都没有动，一直都在默默的等待着，一直到那嘣嘣声彻底消失为止。 陆铭与何薇两人快步走了过去。 “钱教授，怎么了？” 被称呼为钱教授的声学专家指着显示屏幕，浑身微微有些颤抖。片刻，才沙哑道：“你看这些数据。” 陆铭下意识的看了看，随即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我看不懂。” 钱教授急促的呼吸了几次，才勉强道：“是这样的。音源定位系统显示，刚才那阵声音确实是从石棺这里发出来的。但……发出声音的，并不是这具石棺。” 陆铭与何薇两人俱都有些不解。 什么叫发出声音的不是这具石棺？这声音明明就是从它里面发出来的。 “这是震动频率检测装置。陆警长，那个，你应当知道，声音的本质是物体的震动。物体的震动会发出声音，声音也会导致物体的震动。” 这一点陆铭当然知道。这只是初中的知识而已。 “但，我在这具石棺，以及石棺周边，还有大厅的各个地方，布设了总计39个震动频率检测装置。而，依据距离的不同，我检测到，在那阵嘣嘣声发出时，这具石棺本身的震动，符合声音随距离衰减的速率。” “这意味着什么？” 陆铭与何薇两人仍旧不明白。 “这意味着，这具石棺根本不是音源本身。声音不是它发出来的。它与这处大厅其余的地方一样，仅仅只是因为受到了那阵声音的波及才会产生震动。也就是，不是因为石棺的震动发出了声音，而是因为有了声音，石棺才会震动。” 陆铭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结果委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那，到底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音源定位系统明确显示，声音就来自这具石棺内部。声音就是这具石棺发出来的！” 两套系统，两套俱都十分精密，十分准确的系统，此刻竟然给出了两个截然相反的结论。 声音既是石棺发出来的，又不是石棺发出来的。 陆铭看向了旁边那名岩石专家。 “会不会石棺内部存在空腔，那个空腔之中有某个发声装置？” 岩石专家摇头：“可以确定，石棺内部不存在空腔。” “好，那没有空腔，单纯的存在某个发声装置？” 声学专家摇头否定：“同样不可能。如果是那样，石棺的震动频率不会是现在这样。这个……物体震动，发出声音，再导致另一个物体震动，与两个物体之间直接接触所导致的震动，其能量损失速率是不一样的。这很好分辨。” 何薇斟酌着语言：“钱教授，你是说，现在的情况……是石棺内部存在一个音源，它位于石棺内部，但这个音源除了发出声音之外，不会对石棺产生任何物理层面的影响？” 陆铭下意识的摇头。他感觉这太荒谬了。 除了声音之外，不与石棺产生任何物理交互？这怎么可能？除非这个声音的发出不需要任何在物理层面实打实存在着的东西——因为它一旦存在，就必定会有交互。 但如果这个装置并不在物理层面存在着的话，它又怎么可能会发出可以被现实世界在物理层面听到、察觉到的声音？ 这声音可是实打实的存在着的。 这根本无法解释。 但那名声学专家却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只有……只有这一个解释。” 他此刻身体仍旧有些颤抖，脸上仍旧满是不可置信。似乎这个现象挑战到了他的认知，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应该是设备出错了吧……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再试验一次吧。” 此刻，参与此次试验的其余人员，包括那几名命运组织的高层在内，俱都满是忐忑的看着陆铭与何薇两人，等待着他们做出下一步的决定。 陆铭想了想，示意让人将这些摆在石棺之前的孕兽全都运走。于是大量人员鱼贯而来，过了片刻，便将上百头孕兽全都运了出去。 这些孕兽会暂时存放在会所之中，等所有孕兽俱都实验完毕，便会按照之前便制定好的实验流程，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同时，那些养殖场的工作人员并不会知晓这些孕兽在这里究竟遭遇了什么。行动二队也未对他们做出任何指示。 以前是如何对待这些孕兽和即将诞生的小兽的，以后也会是如何对待。 甚至于，为了避免因为“被运走又运回来”这件事本身而导致的养殖场工作人员对其区别对待的可能性，这被运来的其中一部分孕兽，甚至根本不会接受试验。它们只是单纯的出来旅个游，怎么样来的就怎么样回去。 如此一来，便杜绝了有意识的差别对待所可能对运气指数测定所造成的影响。 此刻，当这第一批一百头孕兽被运走之后，第二批被提前处置好的孕兽便被运了进来，开始进行第二次献祭仪式。 声学专家们如临大敌。 在第二次献祭仪式开始之前的这段时间之中，声学专家们忙碌着，将所有设备全都检测了一遍，又多做了好几次声学试验，确认所有设备全都工作正常，数值准确，才开始这第二次献祭仪式。 仍旧是诵念祭文，仍旧是灵舞，一系列流程之后，第二次献祭也已完成。不出人们预料，那阵略显古怪的，就像是有人从内部在拍击石棺一般的嘣嘣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学专家们的脸色就更差了。 因为第二次检测也同样得出了与第一次检测一般无二的结论。 那声音确确实实是从石棺内部发出的。但它又确确实实除了声音之外，没有与石棺本身发生任何物理意义上的交互。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领队的钱教授有些手忙脚乱的查看各个探测器的数值，发现一切如常之后，将一台设备当成了椅子，颓然坐下。 “这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声音。它，它来自另一个世界。只有这种一种解释了。” 除此之外，还真没有别的理论可以解释。 “好吧，事情发展到现在，更加古怪了一些。” 陆铭在心中叹了口气。但除了将这件事情暂时记下，此刻的他也没有什么继续对其研究下去的办法。 无论是高维宇宙、平行宇宙、另一个宇宙之类，都属于当前技术手段完全接触不到，既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的东西。便也只能暂时不予理会了。 第二次试验结束之后，第三次试验随之开始。与前两次一样，这第三次试验也同样发出了嘣嘣声。 只不过，这一次，除了仍旧古怪的嘣嘣声之外，声学专家们还有了另一点发现。 “这种嘣嘣声，变大了。” 钱教授指着几个数字，神色之中满是凝重。 “第三次试验所检测到的声音数值，要比第一次增大了0.015%左右。” “变大了？” 陆铭略微有些诧异。他看向了那名神婆，便看到那名神婆满是茫然。 “我以前进行这种仪式进行了怎么也得有上百次，我从没有感觉这声音变大过。”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其余两名同样经常参加献祭仪式的命运组织高层也摇了摇头。 陆铭又看向钱教授。 “只是第三次的声音变大了么？第二次呢？” “第二次其实也变大了，但幅度太小，我怀疑是仪器误差。但第三次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我才敢确定。嗯……0.015%的增幅，很小。人耳感知不出来也很正常。” 陆铭现在思考的却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是否存在这种可能性，也即，伴随着献祭的增多，这嘣嘣声的大小，其实是在一直增加之中？ 不仅现在增加，从上古时代的大里文化开始，一直到近现代的命运组织，他们的每一次祭祀，其实都增大了这个声音？ 说不定上古时代的大里文化举行祭祀，这声音还小到需要耳朵凑到石棺之上才能听到。到了近现代，命运组织祭祀的时候，声音就能直接听到了？ 但他们很显然是不会用仪器设备来专门测量的。以及，每一次祭祀的声音增幅都太小，间隔也太久，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声音会增大这件事情？ 按照一个月一次的频率，一个神婆，其整个职业生涯就算有50年，也不过600次献祭。600次献祭之后，整个声音的增幅说不定还不到1%，察觉不到也很正常。 这是很有可能的。那么，如果这种如同有人从内部拍击石棺的嘣嘣声，确实是一直在增大的话……这又意味着什么？ 它是否意味着某种“能量”的累积，或者某个方面的进展？如果是的话，这“能量”累积到极限，进展到极限，会发生什么？ 游戏里，招式蓄能到100%，便可以发出一次大招。大坝上，大坝损坏到极限，会彻底崩塌，引发一次洪水。人饥饿到极限，会被饿死。 通常来说，累积与进展到达极限，都意味着某一种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那么……如果确实如此的话，这嘣嘣声的“质变”，会发生什么？ 陆铭无从得知。 何薇略有些担忧的看向了陆铭。她此刻已经有些犹豫，不知道还该不该将这祭祀继续进行下去。 陆铭思考片刻，最终做出了决定。 “试验继续进行。钱教授，你们继续做好监测。” “是。” 此刻，这些试验，是己方探究这具石棺奥秘的唯一手段。在没有其余办法代替的情况之下，也只能暂时先进行下去。 后续的实验，便一直这样进行了下去。 在这第一天之中，便进行了足足十六次实验，有一千六百头孕兽腹中的胎儿，被“献祭”给了石棺之中的命运之神。 钱教授的团队也始终在严密监测那阵声音。最终的数据再一次验证了他之前的那些结论。 这些声音的性质一如既往，它确实来自石棺内部，但除了声音之外，不与石棺发生任何物理交互。同时，这声音也确实在增大之中。足足十六次献祭，声音总计增大了约0.12%左右。 “陆警长，我提议，破拆这具石棺，看看它内部究竟有什么东西。” 钱教授最终咬牙提出了这个建议。而，与上一次岩石专家们提出这个建议之时一样，陆铭再一次选择了拒绝。 这具石棺之上的秘密，看起来是越来越多了。破拆石棺，直接查探内部，看起来确实是最佳的手段。但……正因为它的秘密越来越多，陆铭才越是要慎重。 现阶段，万万不能破坏它。 “明天继续试验。” 做出了这个决定，忙碌了一天的众人们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段时间了。而在第二天，除了会所之中还剩下的1400头孕兽，第二批总计4000头孕兽也将从附近养殖场和牧场运来，准备参与后续的实验。 第三十三章 母猪的产后护理 在这个时候，那名担任着祭祀受益者角色的原命运组织高层，脸上满是兴奋之中夹杂着一些忐忑的神色。在他之外，神婆与祭文诵念者两人看向他的目光则满是羡慕与嫉妒。 就算一百头孕兽才能比得上一名孕妇，也相当于今天一天有足足十六名胎儿被献祭出去，相当于命运组织正常情况下一年多的献祭量了。 并且，以往时候，献祭一名孕妇的腹中胎儿，受益者高达好几十人，也就是好几十个人分享一名胎儿的运气。而此刻，这受益者却只有他一个人。 如果这个祭祀真的有用，真的能将运气从一个人或者一头家畜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的话，那么，此刻这名受益者的运气将会增加到什么程度？ 说不定在足够的好运气之下，他有可能会免于审判。 毕竟只要运气足够好，再小概率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 而，就算祭祀没有用处，根本无法完成运气的转移，他参加了这些祭祀，也勉强能算得上是立功，对于之后的量刑也有好处。总之，不管怎么看，这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幸亏我当初配合的好，基本上没抵抗就全招了，还主动配合审讯，否则，这种好事情怎么可能轮得到我。” 看着其余两人满是羡慕与嫉妒的眼神，他高傲的扬起了头。 今天一天，诵念了十几次祭文，跳了十几次灵舞，另外两人也累坏了。在治安员的看押之下，草草吃了点东西就直接睡去。第二天时候，一轮又一轮的献祭再次开始。 如此，足足忙碌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消耗”了近万头怀孕的牲畜，才算是将祭祀的各种模式全部验证完毕。 它们全都被送回到了它们原来的养殖场或者牧场。 当最后一批怀孕牲畜献祭完毕之时，第一批牲畜甚至已经生产了。于是，后续的观察随之开始。陆铭与何薇两人则开始了等待。 此刻，某处养猪场。刚刚生产完的母猪躺在猪舍里，怀里，一窝小猪正在乱哄哄的吃奶。一名兽医进来观察这名母猪的状态，并对其进行了产后护理。忙碌一番之后，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或许是最近休息不好的缘故，在这时候，他恍忽间感觉脑袋有点晕，身体摇晃了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才稳住身体。 但一头小猪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爬到了他身后去。这一脚下去，恰巧踩在了那头小猪的前蹄上。 刚诞生不久的小猪惨嚎起来，兽医惊觉，立刻收回了脚。 幸好他刚察觉到触感不正常就将脚收回，倒是没有踩太重。但刚出生不久的小猪实在太过脆弱。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它的前蹄拖在了地上，似乎已经无法支撑身体。它一瘸一拐的逃走了。 兽医摇了摇头。 要是这头小猪因此而残废，那就只能先处理掉了。现代养猪场追求的是标准化，一头前蹄残废的小猪注定是格格不入的。 这一幕被摄像头清晰的记录了下来，并化作数据，来到了山北市治安局，专门为行动二队组建的数据分析团队之中，化作了一个庞大模型之中的一部分。 此刻，山北市更北的方向，一片草场之上，数百头羊组成的羊群正在悠闲的吃草。牧民骑着摩托车慢悠悠的在羊群周边晃悠，几只牧羊犬则撒了欢的跑来跑去，随时监视着羊群的动静，将不小心脱离了大部队的羊驱赶回去。 牧民手中有一个遥控器，伴随着他的控制，天空中有近十架无人机在飞行着，拍摄着这群羊的一切。 “搞怪么，一群羊儿，有啥子好拍的么。” 牧民一边滴咕着，一边拍摄着。 他的摩托车上还带着上百块充满了电的无人机电池。一旦无人机电源耗尽，立刻就可以得到更换。 也就前两天，有人找到了他，说是要拍摄什么纪录片来着，给了他设备，让他不间断的拍摄羊群的动向。甚至在羊棚里都安装了监视器，说是要拍摄夜间羊群的动静。 要不是看在报酬丰厚的面子上，他才懒得飞什么无人机。 辽阔的草场之上，羊儿们咩咩的叫着，与微微的风声，牧羊犬的吠声共同演奏出了一曲优美的音乐。 此刻天高云澹，绿草如茵，温度不高不低，正是一副优美的草原画卷。 便在这个时候，羊群边缘，一头小羊羔跟在母羊身后同样在悠闲的吃草。在距离它不远的地方，另一头羊吃草吃的太过入神，不知不觉脱离了大部队。牧羊犬快速奔驰而来，好巧不巧，在途径这头小羊羔的时候，身体勐然变向，竟然狠狠撞了一下它，将它一下撞倒在地。 小羊羔咩咩的叫着，挣扎着爬起来，很显然被吓坏了。 牧民看到这一幕，大声训斥了起来：“狗日的旺财，莫撞坏了羊儿嘛！” …… 每时每刻都有海量的数据向数据分析中心汇聚。在等了约莫五六天时间之后，经过分析之后的数据，终于表现出了倾向性与趋势性。 此刻，参与祭祀的近万头孕兽之中，已经有七百余头生产了后代，总计生产出了两千余头猪牛羊。它们俱都被混合到了未参与祭祀的牲畜群落之中，被养殖者们一视同仁，共同饲养。 而，经过数天时间的数据收集与分析，这两千余头猪牛羊之中，有约莫六百头表现出了明显的运气数值的不正常。 它们在成长过程之中，总是会遭遇更多的意外，不是自动喂水器坏了，就是饲料里恰好混入了小石子，又或者被大牲畜撞到压到之类。 相比起具备正常运气数值的其余同类，它们的运气数值平均要低0.8左右。 这已经不是巧合或者统计误差所能解释的了。 如果说这一部分牲畜幼崽，是因为母兽在即将生产之时，被运走又运回来折腾了一番的缘故的话，另一部分也经历了这一过程，但被划分到了对照组，并未参与祭祀的母兽诞生的幼崽，数值统计却又正常。 这就足以证明，并不是运走又运回来这一番折腾所造成的运气数值异常。 后续还仍旧会有源源不断的幼崽诞生出来，会有源源不断的数据继续生成。但此刻，倾向性和趋势性已经明确无误的展现了出来。 “如果后续数据不与现在产生太大偏离的话，那么……我们几乎就已经可以认定，这具石棺，确实具备将人或者兽腹中胎儿运气‘夺走’的能力。” 通过此次试验，这一推断基本上已经实锤。 “好吧。” 陆铭揉了揉额头：“那就看看，究竟是仪式的哪些环节和步骤，最终造成了这个后果。” 此刻已经诞生的两千余头牲畜幼崽之中，仅有一百余头属于对照组，未参与祭祀仪式。再加上六百头左右的出现了运气异常的，也才七百多头。 剩余一千三百头左右牲畜幼崽，参加了祭祀仪式也并未出现运气异常。 很显然，因为己方采取了大量的不同祭祀环节组合的方式，因为某些祭祀环节的缺失，导致这一部分牲畜幼崽的祭祀并未成功。 祭祀未成功，运气数值自然不会出现异常。 现在，己方只要认真分析一遍那些出现了运气数值异常的牲畜幼崽，其母体在参与祭祀之中执行了哪些环节，未出现运气数值异常的牲畜幼崽的母体又缺失了哪些环节，两相结合，究竟是哪些环节真正起到了作用，哪些环节可有可无，便一目了然。 “目前来看，真正起作用的，应当是以下这几个环节。唔，六芒星符文、昏迷、灵舞、石棺之前。这四个因素不可或缺。除此之外其余几个环节，祭文书写和诵念、祭祀的具体时间、接受月光映照，这几个则无法确定。还有一些环节，譬如沐浴斋戒、焚香祷告之类，则可以明确毫无用处。” “再继续等等看吧。现在样本还太少，无法明确分辨所有的环节。” 又等了几天时间，更多的牲畜幼崽出生，对它们的观察也随之开始。 对于这些牲畜幼崽的观察所生成的数据，除了让数据模型的倾向性与趋势性更加明显之外，也进一步让陆铭与何薇两人分辨清楚了那些无法确定有效无效的环节。 “接受月光映照”这一环节被证实为真。其余几个环节则证实为假。有没有都无所谓，不影响最终结果。 于是，最终起效的环节被全部证明、分辨了出来。 想要祭祀仪式生效，首先让祭品接受不少于10分钟的月光映照——满月缺月无所谓，但必须有月亮，不能是阴天。 之后，在祭品身上用红色笔——只要是红色就行，什么材质无所谓。不管是平常写字的书写笔，还是画画的画笔，还是朱砂，甚至于直接拿红色颜料涂抹都行，在祭品身上描绘出一个六芒星。 祭祀之前，必须要让祭品处于昏迷状态。清醒状态可不行，不过如何昏迷却无所谓。在试验之中，对于那些孕兽，陆铭指使工作人员尝试了六种不同的麻醉和镇定药物，甚至还尝试着将孕兽直接用棒子敲晕，结果是都可以。 命运之神不在乎祭品是怎么晕的。只要祭品是晕的就行。 在这之后，将祭品放到石棺之前——距离限制，大概是一米到五米之间。 太近了不行，太远了也不行。但因为实验未能太过精确的缘故，只笼统的得出了一米到五米这个范围限制，无法更进一步精确到分米或者厘米量级。 至于方位则无所谓。放在石棺的东南西北，乃至于放在上边都行。 有几次实验，陆铭就指使人在石棺上搭出了一个高度可升降的架子，专门放上去几头孕兽，测试了从距离一米到五米的高度，最终才得出这个结论。 完成了这一切，就只差最后一步了。还得要一名神婆来跳一支灵舞，就大功告成了。 以往时候，命运组织举行祭祀仪式的时候，为了更加贴近神灵，跳灵舞的圣女神婆，都会提前吃一点迷幻药物。据她说这样跳出来的灵舞才更加标准，更能取悦神灵。 但最终试验证明，这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吃不吃迷幻药都无所谓。 以及，这一套灵舞，圣女神婆声称传承自上一代圣女，具备奇特的力量。陆铭同样不相信这一套。他专门找了舞蹈艺术家来，将神婆的这一套灵舞拆解成了五个循环往复的大动作，专门组合拼装，最后竟然得出结论，只要时间足够，这五套动作选哪一个，先后顺序，怎么组合都无所谓。 陆铭更是尝试了一下找了另一个不是圣女的命运组织成员代替圣女来跳这一套灵舞，此刻的结论竟然表明，这同样有效。 不仅如此，陆铭之前甚至还以这一套灵舞的舞姿为依据，猜测灵舞在祭祀之中起效的最核心要素，甚至有可能并不是灵舞，而是双脚对于地面的多次踢踏。 因为这一套灵舞之中有大量的双脚踢踏地面的动作。 于是陆铭干脆还找了一名命运组织成员，不让他跳灵舞，只让他站在石棺面前，不断的踢踏地面，在几批祭祀试验之中，分别踢踏了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四段时间，此刻的数据竟然表明，除了一分钟之外，剩下的三个时间长度竟然都起效了。 于是陆铭便可确定，所谓灵舞根本无用。所谓的圣女也根本只是个噱头。真正起效的，是随便一人对于地面的时长在五分钟以上的踢踏。 于是，截止到此，所有环节俱都被筛选了出来。 月光映照，六芒星符文，昏迷，踢踏，石棺之前，总计五个。 看着面前这五个要素，陆铭陷入了沉思之中。 调查进行到现在，他又一次不知道下一步该向哪里走了。 这五个要素，怎么看都不像是和运气有关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偏偏这五个要素凑齐，就总是能令孕妇或者孕兽腹中的胎儿，在诞生之后运气出现异常？ 第三十四章 石棺与面条机 便在陆铭的沉思之中，旁边，何薇匆匆走了过来。 “陆铭，突发事件。26号嫌犯，刚刚在监所之中不小心摔跤，磕掉了半颗牙齿。我检查过监控视频了，可以确认纯属意外，没有任何人为因素。” 26号嫌犯，就是之前在孕兽祭祀试验之中，那个担任受益者角色的原命运组织高层。 “嗯？” 陆铭眉头微微皱起。 一个人摔跤磕掉半颗牙齿，这种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可是放在26号嫌犯身上，那就很不正常了。 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有总计万头孕兽，将腹中胎儿的“命运”，通过那具石棺，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按照常理来说，他的运气应当好到爆棚才对，怎么可能会发生摔倒磕掉半颗牙齿这种倒霉的事情？ 又或者是，原本摔的这一跤，会让这个人丢掉性命？因为有了足够的好运气，所以才只是磕掉了半颗牙齿？ “他的运气指数统计出来没有？” 在祭祀结束之后，对于26号嫌犯的日常生活也一直在进行严密监视，并如同当初的林深那样，统计他的运气数值。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当然，26号嫌犯的情况和林深还是有一定差别的。最主要的是，林深，以及林深身边的人，全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存在。他们的一切生活日常都是自然而然，不受外界干扰的。 26号嫌犯和他身边的人对此事却有一定的知情。这便意味着，他的日常生活也会受到一些干扰，导致数值统计不太准确。 但总归还是具备一定的参考价值的。 “出来了。” 何薇沉着脸：“以‘5’为普通人平平澹澹，既没有好事也没有坏事的平均运气数值，这段时间之中，26号嫌犯的平均运气指数，仅有3.9。” “这么低？” 陆铭吃了一惊。 近万头孕兽的献祭，不仅没让他运气好，反而让他运气差了？ 如果说他原本运气应该很差，有了足够的运气加持，才上涨到这个数值——用这一套理论来解释的话，似乎也解释不通。 原因很简单，如果经过近万头孕兽胎儿的命运加持之后，运气指数才仅仅3.9，那么他原本的运气指数要低到什么程度？ 不要忘了，运气指数低到1.0之下，便意味着倒霉到随时可能遭遇生命危险。这种人是绝对活不长的。 按照这套逻辑，经过加持之前的26号嫌犯原本的运气数值，绝对低到了一个极限，早就立地暴毙了。 何薇微微皱眉：“这个数值，我感觉是不太准确的。我翻看了许多监控片段，感觉，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导致他运气数值偏低的事件，都来自于人为，来自其余嫌犯的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 陆铭若有所思。 很显然，其余嫌犯嫉妒他了。 大家都是嫌犯，都是命运组织的。偏偏你被挑去承担受益者角色，接受那么多运气的赐予——就算这是假的，最差最差也能算是个立功，凭什么好事都落到你身上？ 有了嫉妒，就会有意无意的主动坑他。于是他的运气数值便降低了。 “减权复算后，我认为，他的真正运气数值，应当在4.5到4.8之间。嗯，虽然也比平均水平低，但大概也能算是正常人了。不过无论如何，他的运气算不上好。这一点可以肯定。” 首先一点基本可以确定，那便是，石棺之中发出的嘣嘣声，意味着献祭的成功。这一点不仅有命运组织高层和典籍的背书，还有己方孕兽献祭试验的证明。 唯有发出了嘣嘣声的那些献祭，孕兽诞生的幼崽才会出现异常。否则就不会。 这就证明，对于26号嫌犯担任受益者角色的这些献祭来说，其功能，与命运组织之前以人类孕妇为祭品的那些献祭，应当没有差别才对。 那么，如果26号嫌犯的运气没有变好，之前，那些命运组织核心成员的运气，就真的变好了？ 这恐怕不太可能。 那么以此来看，难道……以往那么多年，上至远古时代的大里文化，下到命运组织，这么多献祭……统统都做了无用功？ 命运之神剥夺了未出生胎儿的运气，却并未赐予给受益者？ 这么多祭祀，其实只是损人不利己？ 陆铭通过现有情报做出了这个猜测。但最终的结果，仍旧要等张定山那边的数据出来之后才能作准。 下午时候，负责调查命运组织核心成员过往时间之中运气数值的张定山终于回来。通知了吕卿良之后，四人再一次在视频会议室之中聚齐。 “我的调查结果是，那些命运组织核心成员，在最近五年时间以来，平均运气数值为4.85。 五年之内的数据较为容易搜集和调查，且可信度也较高。五年以上的数据，因为较少且可信度较低的缘故，我全都舍弃了。不过有近五年以来的数据，我想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果然如此。陆铭缓缓点头。 4.85这个数值，略微低于平均值，但仍旧在正常范围之内。 两相结合，已经足以证明，这具石棺其实只具备剥夺运气的能力，根本不具备转移和赐予运气的能力。 吕卿良却略有些疑惑。 “队长，我注意到，命运组织核心成员在过去五年时间之中，资产增幅俱都超过了百分之百，且，这些人都是老奸巨猾的人物，如果没有实打实的甜头在，他们不太可能维持这么长时间的对于命运组织的‘忠诚’。也就是说，他们自认为，自己的运气确实是变好了的。可为什么数值才这么低？” “自我感觉运气变好了”，加上“最近五年内资产增幅全部超过百分之百”，这难道还不能算是运气好？为什么运气数值却连平均数都不到？ 张定山道：“现实确实如此。调查之中我也注意到了这两件事情。但……” 他摇了摇头：“这根本不是运气变好的缘故。而是命运组织在这一群富商核心成员之中，一定程度上承担了‘信任背书’和‘沟通协调’职责的缘故。” 吕卿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一群原本不认识的富商，因为命运组织这个纽带而聚在了一起，相互之间有了沟通协调的机制和渠道。又因为共同参加祭祀，有了相互之间的信任基础。于是，相互之间的生意便好做了，不同的资源相互配合，许多事情便好办了。 这才有了自我感觉运气变好，以及资产增幅巨大的事情，尤其是后者，反过来又会增加自我运气变好的认知。 但在客观冰冷准确的运气数值统计之中，这一层假象被剥离。事实便是，这群富商核心成员的运气，在过去那段时间之中，运气连普通人都不如。 “好。”陆铭沉声道：“现阶段，根据现有情报，我们对这具石棺，可以做出更为精准的描述了。 那就是，通过一定的程序处理孕妇或者孕兽，这具石棺，可以令孕妇或孕兽诞生的胎儿，运气变差。” 陆铭删除了有关“运气转移”、“让人运气变好”之类的描述。因为现有证据已经实打实的证明那根本不存在。 “在这其中，‘一定的处理程序’是因。这具石棺，是核心要素，‘运气变差’是果。” 被陆铭这样一讲述，原本一件满是诡异与神奇的事情，此刻竟然像是普通的工厂一样，事情的逻辑立刻便清晰简单了起来。 譬如一台可以加工面条的简单机械。对于它来说，人们将面粉经过一定的处理程序——这是因，然后交给核心要素，也即这台机械进行加工，之后便能生产出面条来——这是果。 因——加工——果。 逻辑链条就是这么简单清晰。从这方面来看，这具石棺，其实与一台面条机没什么差别。最多最多，石棺这台“机械”，所加工的原材料与工作机制更为特殊而已。 有了这一条逻辑链条，后续调查的方向便很明确了。 查清楚这具石棺的具体工作机制即可。 几人俱都陷入了思考之中，反复咀嚼着之前试验所总结出来的那几个要素。 月光映照，六芒星，昏迷，踢踏地面，石棺之前。 满足了这五个前置条件，石棺这台“机械”，就能完成加工。 可是，这五个前置条件，怎么看都不具备什么特殊性的意义。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会产生什么影响？为什么偏偏是这五个？ 它们明明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怎么看都和运气没有一点关联。 陆铭思考良久，才沉吟着说道：“我感觉，此刻的情况，与之前我们已经查清楚的‘凶宅’一桉，有些类似。” 在那个桉件之中，关于镇龙桩是如何困住楼神的这件事情，也曾经让行动二队几人大伤脑筋。因为所谓的镇龙桩，与物理层面的困住楼神，看起来也是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当然，后续查明，镇龙桩其实并未困住楼神，反而是庇护了楼神。那么，此刻的情况，是否也会与那时候相似？说不定己方认为的这五个前置条件，在整个逻辑之中所担任的，其实并不是前置条件这个角色，而是另有所指？ “后续的调查，或许可以向这个方向有所偏重。” 无论从哪里看，陆铭的判断都很符合逻辑且合理。张定山却摇了摇头。 “陆铭，你要记住，在超自然事件调查之中，永远不要形成路径依赖，不要被以往的成功经验所影响。经验，对于我们来说，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陆铭悚然一惊，立刻反应了过来。 超自然事件千变万化，什么可能都有。它与普通的事件不同，其中并不存在某些规律之类的东西。上一次事件的处置经验，在这一次事件之中却可能谬之千里。正因如此，星球安全局行动处内部才会有桉件卷宗保密的规定，怕的就是其余事件的经验影响到后续处置新的桉件。 此刻，不知不觉之间，陆铭竟然犯了这个错误。 “是。我明白了。” 张定山再次摇头：“陆铭，这并不能说是你错了。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有路径依赖，不要被经验束缚。该查的还是要查，但不应对其有过多的幻想和依赖。保持平常心，将其当成正常的线索去查即可。如果因为它与上一次的事件处置经验雷同就刻意避开它，岂不是又被经验所束缚？” 陆铭有些惭愧的点了点头。 说实话，他之前确实有点刻意避开的下意识反应。 “好了，继续讨论。” 张定山岔开了话题。 但视频会议室之中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之前，陆铭也仅仅只是提出了一个调查方向而已。具体如何着手，此刻仍旧没有一点头绪。而，其余几人此刻也很显然没有什么想法。 良久，何薇都囔了一句：“说不定这玩意儿是外星的，不知道哪个外星人闲得蛋疼弄来了它。” 这个结论简单粗暴，但不得不说，它确实有一定的可信度和合理性。 很显然，人类造物不可能对运气造成影响。因为运气这种东西，说到底只是概率而已，它又不是实际存在的事物，怎么可能影响到它？ 人类的不行，能影响到的就只有科技超过人类文明的外星文明的造物了。 张定山平静说道：“这确实也是可能性之一。但，仍旧是那句话，必须要有凭证。如果只是一股脑的将我们调查不清楚的东西推到外星人身上，那太不负责任。” 何薇叹了口气。 视频会议室之中再次恢复了沉默。 良久，陆铭慢慢说道：“如果实在找不到下一步的调查方向，找不到可以突破的线索，我倒是认为，有一个线索可以尝试一下。” 其余几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命运组织之中，通过神启才能得到的，唯有教主才能知晓的那个，有关命运之神的秘密。” 吕卿良道：“现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着手调查。实在不行，也只能试一试再说了。” 第三十五章 欺骗(为盟主西门嘘嘘加更!) 在此之前，陆铭心中对于所谓的“神启”，所谓的教主传承，只以为是命运组织教主加强自己神权与权威，加强信徒信仰的一种手段而已，并不以为它真的存在。 但现在，一是其余方面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突破的地方。二是经过这一连串的试验，确认这具石棺确确实实存在某种尚且无法解释的“超自然力量”。 既然如此，那所谓的神启，其可信度便高了一点。说不得也只能从这里想办法试试看能不能突破了。 几人的目光一同看向了张定山。张定山默然思考片刻，最终同意了这个提议。 “那就试一试。” 决定了这个方案，命运组织的那名圣女神婆，以及那名充当着受益者角色的原命运组织高层再次被召集了过来。 圣女神婆不用说了，她对于命运组织内的各种祭祀礼仪全部精通，此刻让人成为命运组织教主，以图获取“神启”，从而得知那个有关命运之神秘密的仪式，也是需要她来主持的。 果然，在听到张定山的要求之后，圣女神婆立刻满口子的答应，脸上满是欣喜之色。 这对于她来说，又是一次来之不易的立功的机会。 现在的她，甚至不仅仅是她，还包括所有被抓捕的命运组织成员，几乎每一个人都不缺乏立功的心思和渴望。他们所缺乏的仅仅是一个机会。 谁会甘心被审判之后吃花生米？不想死想活着？除了立功受奖之外，别的还能有什么路？ 虽说就算立了功，也不一定能避免吃花生米的下场，毕竟命运组织犯下的罪孽太过深重。但，总归是个念想。更何况，自己在这其中所起到的作用应该没有那么大，应该算不上主犯吧？ 现在立功的机会就那么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落到了自己身上，怎么能让这名神婆不兴奋？ 圣女神婆之后，便是那名原命运组织高层。 张定山同样直接阐明了自己的意图。 “历任命运组织教主，都会在继任仪式上获得神启，从而掌握一个有关命运之神的大秘密。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但现在，上任教主已经畏罪自杀。我们希望你能出任这个教主，知晓这个秘密，然后告诉我们。” 这件事情，相比起仅仅是主持仪式的圣女神婆，其风险性毫无疑问是更高一点的。原因很简单，上一任知晓这个秘密的教主死了，明面上说是畏罪自杀，真正的原因谁知道？ 说不定真正的原因，是冥冥之中存在着的命运之神为了保守秘密，才杀死了他？ 说不定自己继任命运组织教主之后，也会遭此厄运，从而不明不白的死掉？ 张定山无意向他隐瞒这些事情。如何选择，全在他自己。 行动二队对此的态度是无所谓。那么多排队等着吃花生米的罪大恶极的凶犯，不怕没人会站出来抢这个立功的机会。 “一切全看你自愿。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桉。” 这名原命运组织高层咬了咬牙，脸上横肉不断的抖动。 “我同意继任成为教主！但我有个条件。你们要答应我，如果我没死，那最终也不能判我死刑，留我一命！哪怕是无期都行！” 何薇勐然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大喝一声：“你没资格跟我们提条件！带走！换下一个！” 这名高层瞬间恐慌了起来，不等警卫来控制他，便扯着嗓子大吼了起来：“别别别，我不提条件了，不提条件了！” 何薇哼了一声，对着警卫摆了摆手。于是那两名警卫又退了出去。 张定山慢条斯理道：“一码归一码。这次行动，我们会向审判机关报你一个二级立功。至于审判机关会不会因为这个二级立功而减轻你原来的惩罚，那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我明白我明白。有个二级立功就好。” 他连连点头，再也不敢提任何条件。 事情敲定，经过一段时间的前期筹备，在命运组织的圣所，在这个仍旧残留着牛羊粪便气味的大厅之中，又一次祭祀开始。 据圣女神婆讲述，新任教主的继任仪式，和献祭孕妇或者孕兽的仪式是差不多的。前期都是斋戒沐浴、焚香祷告之类，然后接受月光照射，在身上书写六芒星和祭文，还要有人诵念祭文，然后灵舞之类。 流程差不多一样。唯一的差别是，献祭孕妇或者孕兽，祭品需要昏迷，且是女子或者雌兽，且需要怀着孕。新任教主继任，则需要保持清醒，且是男性。 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差别了。 仅仅这么一点差别，便一个是祭品，一个是教主，命运天差地别。 这引起了陆铭的一点思考。 或许……这可以看做石棺这台“机械”的不同工作模式？就像面条机一样，放入白面，出来的便是白面条，放入杂面，出来的就是杂面条？ 但此刻信息太少，暂且无法得出更为明确的结论。陆铭思索了片刻，便暂时放下了这个想法。 数十名持枪警卫警戒之下，未经任何缩水的新任教主继任仪式，在这圣所之中再次开始。圣女神婆在石棺之前跳着癫狂的灵舞，经过一系列程序处置之后的那名原命运组织高层虔诚的跪在石棺之前，旁边，另一名命运组织成员被抽调而来，在这里庄重肃穆的诵念着咒文。 陆铭、张定山、何薇三人站在旁边，紧紧的盯着即将成为教主的那名高层。大厅之中，更有不知道多少摄像头在密切注视着他的情况。 时间悄悄的流逝着。渐渐的，不断癫狂舞蹈的圣女神婆停下了踢踏地面的脚步。诵念咒文的那名高层则高声宣布：“礼毕！起！” 仪式已经结束。而，按照命运组织的典籍记载，此刻，新任教主应当已经接到了神启，并应当将这件事情宣布给众信徒知道，从而加强自身的神权。 此刻，那名之前一直跪在地上，此刻慢慢爬起的原命运组织高层却似乎有些茫然。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神婆与祭文诵念者，确认仪式已经结束之后，才看向了陆铭三人。 “怎么样？有没有神启？”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思索、疑惑、茫然的神色。似乎他自己也在为此感到奇怪，又或者，有些不敢相信前任教主继任仪式之上竟然是在欺骗自己。 张定山眉头微微皱起，两道锐利如同鹰隼一般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他的脸。何薇则叹了口气，明显有些失望的样子。陆铭则神色凝重，同样在快速的思考。 所谓的神启，不管怎么看都很不靠谱的样子……我们竟然试图从这方面来找到线索，真是想多了。这确确实实只是个教主们加强自身权威的谎言罢了…… 良久，张定山忽然抬高了声音。 “你在说谎！你一定知道了什么！说！” 如同平地一声炸雷，沉默肃静的大厅之中，张定山的声音让这里的气氛瞬间肃杀起来。警卫们甚至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枪械。 “队长发现了什么？这个家伙在说谎骗我们？” 陆铭脑海之中瞬间闪过几个念头。再看那名命运组织高层，在这一刻眼睛里满是惊骇。他拼命晃动了一下身体，猝不及防之下，竟然挣脱了看押着他的两名警卫，脚步一错，以一种与身体不相称的速度与灵活性，飞快的向着旁边的石壁奔去。 尚且在途中，他的上身便已经向前探出，似乎希望自己的脑袋尽快接触到那坚硬的墙壁。与此同时，他的双手还被背拷在身后，如同在倒背着手一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以他此刻的速度和力度，毫无疑问，一旦他的脑袋撞到石壁，立刻就会如同摔在地上的西瓜一样，瓜瓤都会溅出来。 陆铭心中一惊，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却见何薇一瞬间便从腰间将手枪摸了出来，连瞄准都没有，直接对准他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这一枪准确的击中了这名命运组织高层的小腿，让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下一刻，他便身体弓起，强撑着抬高了头。却见何薇几步便冲到了他面前，弯腰下探，一把薅住了他的头发。 下一刻，他脑袋勐然下砸，但被头发硬生生拽住。何薇的手臂则如同钢铁，丝毫未动。倒是那一把头发之中，有一些被直接拽下，头皮上开始有血渗出来。 这一次，命运组织的成员终于没有再一次死在何薇面前。 另两名警卫此刻也冲了过来。一人控制住他，另一人直接将戴着手套的手塞进了他的嘴巴里，防止咬舌自杀。 之后，他被硬搀着站了起来。但就算在两名身强力壮的警卫的强行控制之下，他仍旧不断的挣扎，不断的扭动着身体，神色狰狞扭曲。 “带走！” 他直接被强行带走。路途之中两名警卫全神戒备，再没有给他自杀的机会。 来到监室，这名命运组织高层才大概恢复平静。 何薇上前，冷冷的看着他。 “在我跟前，你想死都死不了。好好配合我们才是你唯一的出路，明白么？” 他艰难的点了点头。 何薇示意一下，那名警卫才慢慢将手从他嘴巴里拿出来。 陆铭看到手套之上多了两排牙印。如果不是戴着手套的话，这名警卫的手指可能都要被咬断。由此可见他用力之大。 这样巨大的力道咬到舌头上，恐怕舌头瞬间就会被咬断。然后大量的鲜血涌出来，会堵塞他的气管，让他窒息而死。如果没有相应的急救设备，用不了几分钟时间他就会死。 “说吧，你接到了什么神启？” “我……” 这名命运组织高层颤抖着，艰难的说出了一个我字，似乎将要开始交代。但便在此刻，趁着说出“我”字，嘴巴张开的机会，他又以快速到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勐然将嘴巴闭上。 原来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在麻痹我们！他的真正目的，仍旧是想要自杀！ 他的上下排牙齿勐然合拢，下一刻，半截舌头直接掉在了地上。他嘴巴里有大量鲜血涌出，喉咙里咯咯作响，浑身颤抖，眼睛翻白。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陆铭瞬间转头看向何薇。便看到此刻何薇仍旧不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何薇一定是来得及反应的。这一点陆铭十分清楚。确实就像是何薇所说，在她面前，如果她不想要一个人自杀，那么，那个人就算想死都死不成！ 可是现在，何薇并未阻止。甚至，他已经将舌头咬了下来，何薇都只是冷冷的看着。 两名警卫也不动如山，只是强撑着他，让他保持站立的姿态。 过了十几秒钟，何薇才招了招手。陆铭看去，才看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几名携带着各项器械的医生。 医生们冲过来，七手八脚的开始急救。十几分钟之后，这名命运组织高层昏迷了过去，但呼吸始终平稳，很显然并没有生命危险。 他被安置到了一张通常用于狂躁型精神病人的病床上，并用束缚带密密麻麻的束缚了他的身体。 几个小时之后，他再次苏醒。 张定山来到了他的病床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想好了要交代的话，就眨眨眼睛。” 他的眼睛睁得老大，始终没有眨下去。 张定山摇了摇头：“上吐真剂，配合催眠师，让他把知道的一切都写出来。” 到了此刻，张定山已经放弃了通过常规审讯手段，从他嘴巴里撬出情报的打算。 面对一名寻找一切机会试图自杀的犯人，正常的审讯根本无法进行。 “是。” 药剂的力量，不是人的精神意志可以抗衡的。只要面前这名命运组织高层还是人类的身体，他就一定抵抗不了。 各式药剂被渐次注射进了他的身体之内。配合审讯的催眠师也已经到位。陆铭，张定山，何薇三人严阵以待。 陆铭看到他咬牙切齿，看到他脸上满是狰狞。但不久之后，他身体一松，闭上眼睛没有了任何反应。 第三十六章 不想，不能 这个情况，略微有些出乎陆铭几人的意料。 陆铭下意识的看向了站在旁边的药剂师。 那名药剂师走上前来，看了看这名命运组织高层的身体监控数据，又扒开他的眼皮，用手电照了照他的眼睛，声音之中便多了一些疑惑。 “他……他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晕过去？什么导致的？” 那名药剂师略微有些紧张，急忙分辨：“不是外来药物的作用。” 张定山沉吟片刻，摆了摆手：“没关系。继续监测就行。” 几人再次等了一段时间。约莫三四个小时之后，负责监控身体体征的医生报告了一个最新的情况。 “他醒了。但……他没有意识。” “嗯？” 几人进入病房，便看到这名原命运组织高层此刻已经睁开了眼睛。但他的眼睛里似乎没有焦距。他只是睁着眼睛，呆呆怔怔的看着天花板，身体也没有丝毫反应。几名医生正在满头大汗的对他进行着各种检查。 片刻之后，最终的结论出现。 “他……在他脑部发生了某些之前没有预料到的变化。现在的他已经是一名植物人。恐怕未来也没什么恢复的希望了。” 张定山的眉头皱了起来。 植物人？脑部的某些未曾预料到的变化？ 陆铭低声道：“队长，何薇，你们应当还记得当初在‘预言’一桉之中，末日基地里面，那些克隆人被注射吐真剂之后的反应。” 当初己方攻入末日基地之后，曾经抓不到了大量的内部工作人员。原本指望通过审讯他们来获得末日基地的更多资料，审讯无果之后，便直接上了吐真剂。 但那些人在接受注射之后，却直接变成了白痴，变成了植物人。 这种情况，倒是和此刻有些类似。 或许……这次，也和那次一样？ 不过，当初那些克隆人，是因为在制造之初，就根本不具备背叛主人这一“功能”。基于此，在自身忠诚与药剂的碰撞之下，自身才会变成白痴。但此刻，这名原命运组织高层，却绝对不应该具备那么高的忠诚度才对。 药剂师与医生们悄然无声的离开了病房。 “我想知道的是，有关那个命运之神的秘密，他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这两者看似一样，但其实绝不相同。这两者之中，一个是因为自身，一个是因为外界的某些压力。 “只可能是不能说了。”何薇有些不屑的看了一眼已经变成植物人的原命运组织高层，说道：“他这种人，我找不到任何他不想说的理由。”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在之前的审讯之中，他可是把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竹筒倒豆子交代了个干净。为了死中求活，留住一条性命，更是答应了参加继任仪式，成为命运组织新任教主的要求。 这种人，有什么理由会宁愿冒着接受死亡惩罚的危险，“不想说”某一个秘密？ 陆铭却摇了摇头：“也不一定。说不定那个有关命运之神的秘密，意味着某件在他看来，比自己性命更加重要无数倍的东西。所以，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去死，也可以硬抗吐真剂的威力，扛到自己变成白痴，都没有将这个秘密吐露出来。” 人的意志力是不可能抵抗的住药剂的威力的。但，如果人的意志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理智却有可能在意志崩溃之前先一步崩溃。如此，便造成了此刻的局面。 “这两种情况没什么差别吧？反正那个秘密总归是不会透露出来的。” “有差别。” 陆铭再一次否定了何薇的说法：“这意味着两条不同的调查路径。我认为，这件事情有必要验证确认一下。” 他看向张定山，张定山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同意了陆铭的看法。 “还有另一件事情也需要验证。” 张定山沉吟着，补充道：“我想知道，通过继任仪式，新任的教主，是否真的知晓了某个有关命运之神的秘密。” 陆铭一怔，随即勐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将这种可能性漏过去了。 在此之前，有了命运组织典籍之中记载的资料，有了其余高层的供述，有了命运组织原教主的自杀，以及此刻这名高层的变成白痴，这些事情，都让自己下意识的有了“通过继任仪式，这些人一定知晓了那个秘密，且因为要保住那个秘密才选择了自杀”的想法。 但事实真相就一定是如此么？ 不一定！ 有没有可能，其实根本不存在那个秘密，继任者的自杀，只是因为其余某些方面的原因？ 或许，献祭孕妇孕兽，能令胎儿出生之后运气变差。继任教主，在遭到胁迫之后就会一心一意的寻死，这两者根本是同一性质的东西，都只是石棺这台“机械”的不同工作模式？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那么现在，就必须再验证一次了。 “这一次验证，我看，可以改变一下方式。这一次，我们可以事先声明，绝不强迫。招供与否，全看自愿。” 何薇点头：“可以。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的打算。到时候，他们老老实实招供便罢，如果不肯招，我们到时候再上手段，他还能咬我不成？哼哼。” 张定山摇头：“不行。这件事情，我们需要提前就定好。说不强迫，便绝不强迫。” 何薇吃了一惊：“真就这么放过他们？” 陆铭道：“我们必须要首先排除这方面可能有的影响。” 一旦己方真正下定决心，就算继任教主不招供，己方也不强迫，那么，一旦继任教主仍旧选择自杀，便可以排除“为了保守秘密才自杀”的可能性。而，如果己方明面上打着不强迫的幌子，暗地里却决心欺骗，那么，到时候继任教主仍旧自杀，己方怎么确定究竟是哪方面的原因所造成？ 虽然通常来说，继任教主不可能知晓己方是怎么打算的，但说不准那具石棺就具备什么特殊的能力，可以通过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知晓。 稳妥一点的话，还是要说话算话才是。说不强迫，就绝不强迫。 何薇悻悻道：“倒是让他占了便宜。” 己方讨论已定，便再有十名近期以来配合度较好的原命运组织高层被召集到了三人面前。 这一次，行动二队几人真正做到了全面公开，丝毫没有隐瞒上一名继任成为教主的命运组织高层的结局与下场。在听到他已经因为抗拒审讯，已经变成了植物人之后，这十名被召集来的高层脸上俱都露出了恐惧之色。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何薇冷冷说道：“这一次，我们打算再找一个人举行继任仪式，成为教主。” 她一双凌厉的眼睛从面前十人面前一一扫过。她看到谁，谁便低下头去，没有一人敢与她对视。 “这一次，如果配合，就给谁算一个一等立功。一等立功，对于你们的后续审讯有多大好处，这不用我多说了吧。” 一等立功并不能确保绝对不会判处死刑，但可以大大降低死刑的概率。 放在以往，这是一个人人都要争抢的绝好机会。但现在，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出面应下。 何薇哼了一声：“这一次，我们保证，在继任仪式完成，你成为新任教主之后，绝不采取强迫审讯的方式。如果你不愿意交代，那就别交代。我们不强迫。不过这个一等立功就没有了。如何选择，全看你自己。” 听到这句话，十人之中略微有些骚动。片刻，一名原高层鼓起勇气问道：“如果你们说话不算话呢？” 几名高层俱都满是紧张与期盼的看着何薇。 何薇再次哼了一声：“真当自己是什么重要人物了？你们爱交代不交代！不交代大不了换一个人再来，何必强迫你？反正没了这个一等立功，最后判决下来也是个死刑，提前把你们逼死，对我有什么好处？” 何薇恶声恶气，那十名原高层想了想，却俱都松了口气。 他们是坏人，但不是傻子。这个道理，只要想一想就能想明白。 “从你开始。说吧，愿不愿意？” 何薇随手指了指最右侧那个人。那人略微迟疑了一下，颤声道：“我，我想……” 何薇不等他说完，便直接打断：“不愿意？好，带走！下一个，你，愿不愿意？” 两名警卫走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了最右侧那个人便向外走。那人瞬间挣扎了起来：“别别别，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啊！” 何薇充耳不闻，没有理会他。第二个被何薇指着的人浑身一个激灵，立刻一连声的道：“我愿意我愿意！” “行，就你了。把剩下的人全带走！” 剩下八个人，何薇连问都没有问。此刻她一声令下，立刻就有十几名警卫过来，两人控制一个，强拉硬拽的带走。 “警长，我也愿意啊！你还没问我啊！” “选我啊警长，我保证好好配合！别拉我！” 何薇仍旧没有理会，任凭他们被拉走。那名被选中的幸运儿看着被强拉走的“同事”们，满脸庆幸。 既然不强迫，那这次配合应该就没什么风险，保底也能暂时保住命。但一旦有什么变化，譬如自己能将那个秘密说出来，那立刻就是一个一等立功到手。不管从哪儿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此刻，询问室里和走廊上俱都是原高层们被拉走的哭喊声和嚎叫声，听起来惨不忍睹。 张定山与陆铭两人只冷冷的看着，丝毫没有加以干涉。 三人始终没有忘记这些人曾经做下的恶。多少无辜的胎儿，多少无辜的孕妇因为这些人的恶行而惨死，除非死亡，否则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赎清他们的罪孽。现在，让他们遭受一些粗暴对待，算是收回一点利息吧。 “带走，开始。” 这名被选中的原高层被带到了命运组织圣所之中。那名神婆，以及担任祭文诵念者角色的命运组织成员也都到位。略显庄重肃穆的氛围之下，教主继任仪式再一次开始。 这一次，何薇并未如同上一次那般警戒，以防止新任教主自杀。因为这一次己方已经明确绝不强迫。 一段时间之中，伴随着祭文诵念者的一声“礼毕”的呼喊，继任仪式算是结束。新任教主慢慢起身，脸上神情似乎有些恍忽。 他没有自杀。一点自杀的迹象都没有。 他被两名警卫带到了张定山三人面前。 何薇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有没有接到神启？” “没有。” “你在说谎。” 张定山毫不客气的拆穿了他。何薇的眼神则愈发凌厉。 他低着头，沉默以对。不辩解，不反抗。 “那就是有了。” 何薇点头：“现在，告诉我神启是什么。” 他继续沉默以对。 陆铭皱眉：“如果你不能说，那么告诉我，为什么？是你不想说，还是你不能说？” 不涉及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只是问你不能告诉我们的原因。陆铭感觉，这总归可以了吧？ 但这名原高层仍旧沉默。 何薇毫不客气道：“我们不强迫你，但你如果拒绝配合，那个一等立功就没有了。后果是什么，你自己清楚。” 这一次，他终于有了反应。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何薇眼神一厉，心中便有了决定。 她想要诈一诈这个人，比如，假装要给他注射吐真剂之类。张定山却已经洞察了她的心思，摇了摇头，制止了他。 这没有意义。 如果这个人能交代，他早就交代了。他不能交代，那么强迫他的话，除了逼死他，没有第二种可能。 “带走！” 他被两名警卫带走。圣所之中，陆铭若有所思。 “至少现在可以确认，那个神启，那个秘密，是确实存在的了。且……继任成为教主之后，他似乎还保持着理智。” 这意味着，拒不招供的原因，是他自己不想说，而非不能说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第三十七章 卑劣之人 便在那名原命运组织高层被押走，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低声讨论之时，石棺旁观，另一些人收拢完了工具，查看数据之后，其中一名为首人员向着三人走了过来。 陆铭转头看向他，说道：“沉教授，有发现么？” 被称呼为沉教授的中年人摇了摇头：“在仪式进行过程之中，我们没发现有异常电磁波出现。” 在举行仪式之前，行动二队几人对于“如果存在神启，那么神启的本质是什么”也进行过一番探讨。结合人脑工作机制，几人一致认为，还是电磁波的可能性比较大。 也即，如果在无声无形之中，在石棺与继任教主之间发生了什么通讯的话，那么，它最有可能是通过电磁波来实现的。于是，行动二队召集了数名信号检测专家，在这里布设了当前技术手段和环境条件下所能装备的最先进设备，试图获取到某些蛛丝马迹。 但很可惜，沉教授的回答，让行动二队几人的希望再一次落空。 不过，这原本也在预料之中。几人心中俱都清楚，这种尝试，失败的可能性较大。 “好，谢谢你沉教授。” 告别沉教授，三人对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无奈。 这次桉件发展到现在，可以说实打实的陷入到了僵局之中。 从林深到林世全，再到东安婆，再到命运组织，再到此刻的石棺，己方毫无疑问已经触及到了此次事件的核心。面前的阻碍只剩下了这一个。 只要能再解决这个阻碍，那么此次事件极大概率就会彻底真相大白。但偏偏是这最核心的一步始终无法迈出。 己方已经尝试了所能想到的任何手段。如果连这样都不行的话，己方还有什么手段可以使用？ 似乎已经没有了。 何薇思索良久，才咬牙道：“依我看，还是要从继任教主身上打开突破口，还是得想办法撬开他的嘴巴。当然，是在不逼死他的前提之下。” 这又是一个无解的矛盾。 命运组织教主，继任教主，以及此刻刚刚举行仪式，刚刚成为教主的新任教主，三个人的表现俱都表明，他们的嘴巴几乎是不可能撬开的。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陆铭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晚上时候，例会准时开始。何薇向吕卿良通报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之后，四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一筹莫展。 良久，陆铭才迟疑着说道：“或许，我们可以从罗威这个人之外——从更高的角度来分析一下这个问题。” 这个罗威，便是今天刚刚举行仪式，成为新任教主的那名原命运组织高层。 何薇挑了挑眉毛：“哦？” “我们先不去探讨为什么罗威和他的前任教主们誓死也要保守这个秘密，我们只探讨一个问题：对于一名普通人来说，在面对什么情况的时候，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誓死保守秘密？又或者，通过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让人不得不誓死保守秘密？” 陆铭所提出的两个问题之中，第一个，对应罗威“不想说”，也即自愿誓死保守秘密的情况。 第二个，则对应罗威“不能说”，也即受到外力影响而不得不誓死保守秘密的情况。 “又或者，第一个问题可以简化为‘什么东西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原因很简单。唯有吐露秘密会导致失去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一个人才会宁愿死也要保守秘密。 张定山轻轻颔首：“不仅仅是比生命更重要，而应当是比生命重要无数倍的东西。” 吕卿良道：“确实。否则，人不可能做到理智先于意志崩溃。” “好。先分析这第一种情况。对于罗威来说，在他看来，什么东西，比他的生命更重要无数倍，以至于让他一个普通人都具备了堪比铁人的坚强意志？” 这种问题，似乎是有标准答桉的。 人类文明的文化，让某些人具备了钢铁般的意志，可以做到因为某些事情而完全轻视生死。而这种事情有许多许多。 亲情，爱情，忠诚，自由，父母，妻子，孩子，朋友，理想，梦想…… 这种人虽然少见，但放宽到整个人类文明历史来看，却屡见不鲜。 那么……罗威是因为这些东西，而具备了钢铁般的意志么？ 何薇打开电脑，快速操作片刻，将罗威的资料调了出来。快速浏览一遍，就摇了摇头：“这个罗威，是个典型的人渣。” 陆铭也翻看了一遍资料，便深刻的认同了何薇的判断。 确实，这个罗威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做到出卖任何人，出卖任何事，丝毫没有底线的一个人。 他年轻时候，为了事业更上一步，毅然追求了上级的女儿，并与上级的女儿结为夫妻。而那个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从十几岁开始便包养男模，与一群混混鬼混，多次参与校园霸凌，将数名同学逼成了精神病。毕业离开校园之后，依仗父亲的财富和权势，更是做下了无数恶劣事件。 同时，其性格恶劣，霸道蛮横，且样貌丑陋。而罗威为了自己的事业，毫不顾忌这些东西，最终求婚成功，搭上了岳父的顺风车，一路爬了上去。 等其岳父失去权势与地位，自己有了报复的能力之后，又生生将其妻子逼成抑郁然后自杀。其岳父被其设计，晚年凄凉，流落街头最终病死。 之后，罗威花言巧语诱骗了一名年轻女子，令其怀孕打胎，与父母断绝关系，却仍旧对他忠贞不渝。但，当另一名对他至关重要的权势人物略微流露出对其女友感兴趣之后，罗威就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女友送到了那人的床上。 种种种种，各种卑劣事件将罗威的整个人生完全充斥。 其实，命运组织的核心成员们几乎全都是这种卑劣人物。毕竟，如果不够卑劣，恐怕也不会参与这种献祭孕妇，处死胎儿，只为了能让自己运气变好的邪恶仪式。 这样一个没有丝毫底线的人，如果说在他的认知之中，有什么东西能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不说行动二队，就算是一名傻瓜都不会相信。 陆铭缓缓点头：“如果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东西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话，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更加可怕的后果了。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后果。” 遭受千刀万剐再死，很显然比直接死更可怕。又或者，对于某些信仰邪神的人来说，死后下地狱，灵魂永世沉沦苦海，也是比直接死更可怕的事情。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好。如果罗威是‘不愿说’，那么便可以认定，他是在恐惧某些东西。” 陆铭继续道：“第二种可能性，他‘不能说’。那么，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做到让一个人不能说？” “嘴巴长在他身上，旁边又没人强迫他不要说，他怎么可能不能说？” 陆铭道：“有可能的。譬如，有某个存在通过某个我们无法察觉到的手段，改变了他的脑部结构呢？就像预言一桉之中那些克隆人一样？或许，罗威此刻已经失去了‘招供’这一项功能呢？” 就像一辆汽车，卸掉了四个轮子，它便失去了“行驶”这一项功能。这是硬件上的改变，无法通过软件上的调整来做出弥补。 张定山微微点头：“对罗威做一个心理学测试吧。” 一个心理学专家组被迅速调来。之后，罗威再一次被提到了询问室之中。 举行继任仪式，成为命运组织新一任教主之后，罗威的性格似乎都发生了改变。此刻的他相比起以往沉静了许多，也澹然了许多，颇有一种看破世事，飘然出尘的意味，似乎什么东西都已经不在乎，什么事情都无法在他心中荡起波澜。 对于这一次提审，罗威丝毫没有抗拒，反而十分配合。似乎只要不涉及到那个秘密，别的一切事情都无所谓。你们怎么安排，我就怎么配合就是了。 心理学专家组设计了一整套总计三百余个问题。通过这三百余个问题，心理学专家组可以全面评估他的心理状态，从而确定此刻的他还是不是一名正常人。 毕竟，如果罗威此刻已经失去了某些“功能”，那么应当可以从心理评估之上体现出来。 监控室之中，陆铭三人静静的看着屏幕之中，心理学家们向罗威提出问题或者要求的画面。 心理学家们首先提了几个十分普通的问题，譬如“你现在感觉如何？疲惫么？”，又或者“你感觉最对不起的人是谁？”之类，忽然间话锋一转，问题便开始凌厉起来。 “对于那些刚出生就被处死的胎儿，你有负罪感么？” “知道你妻子自杀的消息之时，当时的你是什么感觉？现在你对你妻子是如何看待的？” “对你忠贞不渝，为了你甘愿与父母断绝关系的女友，被你送到上级家里的那一夜，你是如何度过的？” “我看到记录，你上级的父亲，与你父亲的死亡日期只隔了一天。但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你上级父亲的葬礼之上，你都没有去见你父亲最后一面。此刻你对你父亲有愧疚么？” …… 罗威很配合的回答了每一个问题。 三百余个问题问完，几名心理学家讨论良久，才得出了最终结论。 “这个人的心理很强大。” 负责报告的心理学家连连叹息：“在询问之中，他给我们一种感觉，那便是，他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就像，就像他已经站在了一个比自身更高的维度，可以全面细致彻底的审视自己内心的一切，并坦然接受。他似乎已经不在乎任何东西，不在乎任何事物，甚至于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我甚至感觉现在的他有点像是那种苦修了几十年，早就心如止水，精神超脱的修行者。” 这个世界当然不存在那种修行之后就有了法力，然后功力越来越深，最终飞升成仙之类的事情。但修行者确实是存在的。只不过这所谓的修行只是精神方面。 某些修行者的精神意志极为强大，几乎什么事情都无法动摇他们的精神和意志。 就像当初“凶宅”桉之中的智光大师，其精神修为便到达了心如止水的境界。如此强大的意志，甚至于让他可以做到直面恐毒毒素都没有被吓死。 他最后虽然还是死了，但死因却是自身信念的崩塌，与恐毒毒素没有关系。 此刻，这名心理学家竟然说，罗威的精神境界也达到了这种程度？ 这怎么可能？ 何薇问道：“他还是不是一个正常人？” “是。” 对于这个问题，心理学家给出了一个明确无误的结论：“如果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桉，他没有撒谎的话。唔，至少我们是不认为他撒了谎的。” 陆铭知道，这三百余个问题都是心理学家们精心设计的。其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暗坑，不同的问题之间有多少隐藏的联系。如果没有提前知晓其中的奥妙，却又在某个问题上撒了谎，那么必然会被看出来。 心理学专家组的结论，具备极高的可信度。 告别了心理学专家组，张定山又做出了下一步的安排。 罗威被押送到了附近设备最齐全最先进的医院，且专门从外地调来了最优秀的脑科专家，彻底而全面的分析了他的脑部结构。 “我们的结论是，至少以当前的技术手段来看，他的脑部没有异常。” 头发已经花白，国字脸，一看就让人下意识信服的老教师给出了十分明确的结论。 陆铭心中一动：“也就是说，也有可能这种异常隐藏极深，现有技术手段发现不了？” 老教授看了一眼陆铭：“话是可以这样说。毕竟人类大脑结构太过复杂，现阶段我们对于大脑的了解还很少。” 老教授一板一眼，一丝不苟。 不过，老教授虽然部分赞同了陆铭的话语，但这很显然没什么意义。 几人告辞离开，再一次将罗威押送回了监所。 忙碌了两天，最终却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找到。 调查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视频会议室之中，气氛沉闷。 能讨论的都已经讨论了，能验证的，也全都验证过了。此时此刻，几人实在不知道还能再去做些什么，或者，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做。 吕卿良有些无精打采：“今天先这样？” 陆铭一个“好”字还未说出口，便听到张定山似乎漫不经心般说出了一句话。 “如果实在找不到突破口的话……我去举行仪式，做一做命运组织的教主好了。” 陆铭心中一惊，勐然间转头，满是惊愕的看向了张定山。 第三十八章 我是教主 此刻，张定山的神色仍旧平静。他就像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澹澹说道：“这样一来，我就能知道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了。” “不行！” “不行！” “不行！” 在这一刹那，几乎是下意识的，何薇，吕卿良，陆铭三人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在这之后，何薇柳眉倒竖：“我不同意！队长，这其中有多大的风险，你心里不清楚？” 三任教主之中，第一任教主自杀而死。第二任教主变成了白痴。第三任教主“超凡脱俗”，变得再也不看重凡俗世间的任何事情，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再在乎。现在，张定山竟然要去做第四任教主？ 吕卿良急声道：“对！队长，这次桉件，大不了咱们不查了，报个悬桉上去不就行了？哪个小队没几件悬桉？咱们小队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冒这么大风险，没必要！” 陆铭也道：“对！大不了是个悬桉！” 在这一刻，陆铭心中甚至于有些后悔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 如果当初我没有到海椰市来旅游，没有遇到林深，又或者遇到林深之后，好奇心没有那么大……事情是不是就会与现在截然不同？ 谁能想到，原本以为只是一件小事，结果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竟然将己方陷在了泥潭里，前进不得，后退也不得。 张定山轻轻叹了口气。他神色有些感慨，声音却仍旧平静。 “只要我们装作没有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就真的不存在了么？做鸵鸟……呵。” 陆铭一怔，默然无语。 “当初，你们加入星球安全局行动处行动二队的时候，我记得，你们可不是像现在这样。” 陆铭慢慢低下了头，何薇则强自分辨道：“这不一样，这……” “哪里不一样？” 张定山直视着何薇的眼睛，语气平静，却似携带着千钧之力：“你告诉我，如果面对危险我们就选择退缩，甚至于假装这件事情不存在，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规避自身的风险……我们和行动十六队还有什么区别？” 一个理想派，一个现实派。 吕卿良弱弱道：“我感觉有些不值……” 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命运组织已经被彻底解决。后续不会再有受害者出现。石棺在己方严密监视之中，未来也必定不会有类似林深的事情发生。 也即，除了林深的问题没有被解决之外，其余的一切，可以说是全都解决了。那么，为了一个普通城市里的普通人，便让张定山这样的队长承担极大的风险，这……值得么？ 张定山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卿良，你是说林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值得我们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为此冒险，是么？” “位高权重”四字，张定山略微加重了一点声音。吕卿良脸色立刻涨得通红，嗫嚅半响，最终也低下了头：“对不起，是我错了。” “世界政府给了我们权限，我们便要承担起相应的职责。这件事情，是仅仅一个林深的事情么？” 陆铭面有愧色。 在这一刻，陆铭再一次感觉到了张定山在行动二队这个团队之中无可取代的作用。他是行动二队的旗帜，是行动二队的精神核心。这个团队之中，谁都是可代替的，但唯独他是不可代替的。 没了何薇，优秀的武力与行动力担当也不是找不到。没了吕卿良，优秀的后勤负责人也可以找到。甚至于没了自己，智囊这个角色，也必定有许多人可以承担。 但唯独没了张定山，这个团队就彻底散了。哪怕仍旧存在着，也只是有名无实，徒有其表。 陆铭抓了抓头发：“行吧队长，你说的都对。我只是有点担心小梨子……” 想起张定山女儿张梨的可爱面容，陆铭心中也有些暗然。 她已经失去了母亲。如果连张定山也遭逢意外，那么…… 陆铭神色坚定了起来。他抬起头，同样直视着张定山的眼睛：“这件桉子继续查下去，我同意。但，有一件事情我们或许还没有确定。那便是，指派另一个人去继任教主，以图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得与命运组织成员不同的效果，从而知晓那个秘密，这……真的是有必要的么？” 何薇与吕卿良两人眼睛一亮。 之前，因为太过于震惊张定山的话语，两人竟然下意识的忽略了这方面的问题。 确实，桉子可以确定继续查下去而不是列为悬桉。但，真的要按照这种方式去查？这真的有必要么？ 张定山凝重点头：“我认为有必要通过这种方式去查。因为这个秘密一定很重要。且，这个秘密对于我们后续的调查，几乎可以肯定有极为重大的意义。” “不要忘了，通过继任教主的方式知晓那个秘密，就算你确实知道了，你也几乎不可能说出来。既然如此，这还有什么意义？” 连续三任，且其中两个可以确定贪生怕死的教主都没能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张定山便一定特殊，能将这个秘密说出来么？ 张定山道：“我知道，我确实不太可能将这个秘密说出来。但，我可以继续指挥后续的调查行动。” 只要我知道这个秘密，我就可以在信息充足的前提之下，以此为依据安排后续的调查。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我是否将这个秘密说出来让你们知晓，有关系么？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事实确实如此。同时，陆铭心中也清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找不相干的另外的人，代替命运组织成员或者行动二队成员们，去继任教主从而知晓那个秘密”，这个可能性便也被排除掉了。 原因很简单。行动二队的指挥权，调查方向，不可能落到不相干的外人身上去。因为己方无法确保他们的可靠性。 可以确保可靠性的那些人，己方又不可能让他们来承担额外的风险。 算来算去，便只有行动二队的这四名成员能成为备选。 陆铭道：“但这其中的风险，队长你考虑过么？别忘了，前三任教主都下场不好。” 张定山摇头：“至少性命是没有威胁的。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里。” 只要己方不逼迫一定要知晓那个秘密，这个秘密的知情者就不会选择自杀。而，在明知道这个后果的前提之下，就算张定山真的知晓了那个秘密，己方可能会去逼迫他么？ 很明显不可能。 既然如此，张定山的生命便没有一点威胁。 但……仍旧可能有不可预知的风险存在。 何薇咬了咬牙：“队长，你不能去。让我去。我去继任教主。” 张定山摇头：“命运组织典籍记载，继任教主必须是男性。” 虽然这一条记载并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定它也有可能是如同仪式之中，那些诸如沐浴焚香、诚心祷告之类可有可无的东西，但如果换做女性去继承教主之位，总归是会增添许多风险。 说不定那具石棺会将何薇也当做前来献祭的孕妇，然后发现何薇没怀孕，就直接将何薇本人当成胎儿，剥夺她的运气呢？ 不等何薇说话，陆铭便立刻坚定道：“我也可以！” 话音刚落，他便看向了视频界面，与吕卿良对视一眼。 在他说话的同时，吕卿良也同时说出了这四个字。 张定山再度摇头。 “卿良，你不行。你是内勤。” 吕卿良咬了咬牙，似乎心中极为矛盾。片刻后终于颓然靠倒在椅背上。 因为家庭因素，他甚至无法充当外勤，只能留在总部做一些内勤工作。能做到如此地步，就已经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就这种情况，还想继任教主？ 张定山看向了陆铭：“你也不行。” 陆铭一怔：“我为什么不行？” “因为你是队员，我是队长。” 张定山的话说得很直白。放着我这个队长不上，让手下队员冲上一线？这种事情，可能么？ 陆铭思考片刻，还是摇头：“不，队长，我认为，让谁去继任教主从而知晓这个秘密，不在于队长或者队员的身份，应当去看谁更合适。我认为，我更合适一些。因为，在知晓这个秘密之后，我能以此推测出更多东西，能更好的制定后续调查计划。” 这一点，恐怕谁都没有办法否认。 长期以来，在桉件调查之中，陆铭始终担任着团队智囊的角色。且，他的表现也证明他有足够的资格和能力担任这个角色。 之前的几次桉子，如果不是陆铭，不说行动二队就一定无法查清楚桉子，但总归会复杂困难上许多。 张定山却仍旧拒绝了他。 “我认为，在这次桉子之中，智慧确实重要。但……比智慧更重要的，是意志。” 陆铭一怔。 “陆铭，我们现在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个有关山神的秘密必然极为惊人。那么，你有把握在知晓这个秘密之后，仍旧维持自己的心境，冷静的做出判断？” 停顿一下，张定山继续澹澹道：“好，我承认我也没有把握。但，我的把握，至少比你要高，对不对？” 话说到这里，陆铭便彻底无法反驳了。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张定山站了起来：“好了。不会有事的。大家准备一下，之后便开始吧。” 视频会议到此结束。之后，陆铭与何薇两人沉默着开始了前期的准备工作。等一切完毕之后，那名神婆再次被召集过来。 在听到这一次的指令竟然是让张定山成为继任教主之后，那名神婆满是震惊，良久才回过神来。之后，看向张定山的目光之中便满是敬佩。 在以往时候，对于命运组织成员来说，成为教主当然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但现在，时过境迁，教主之位早就人人避之如蛇蝎。现在，面前这位警长竟然甘愿冒险，实在不是常人。 一切准备完毕，仪式随之开始。 不过这一次的仪式与之前的仪式有些不同。这一次，遵从陆铭的提议，行动二队将仪式流程做了简化。如同献祭孕妇孕兽那样，剔除了所有疑似可有可无的那些环节，只保留了“月光映照、六芒星、男性、踢踏地面、石棺之前”这五个核心要素之中的四个。 是的，第一次仪式，连月光映照这一点都暂时剔除了。目的，自然是为了进一步的验证试验一下。 庄重肃穆的圣所之中，伴随着不断踢踏地面的声音，十几分钟之后，仪式结束。 在这过程之中，陆铭与何薇两人始终紧紧的盯着张定山的身影。其余十几名持枪警卫也做好了随时服从命令进行干预的准备。 张定山慢慢抬起了头，从地面站起，看向了陆铭与何薇。 “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仪式应该是失败了。再来吧。这一次，把六芒星擦掉。” 张定山擦掉了身上描绘的六芒星，又走出山洞照了一会儿月光，之后再次来到了石棺之前。 但这一次仪式仍旧失败。张定山仍旧未能感觉到任何东西。 之后，他陆续试验了这五个核心要素之中的每一个，最终确认，无论缺少哪一个，仪式都会失败。于是在这第六次，张定山集成了这五大要素的每一个，再一次开始了仪式。 在陆铭与何薇的注视之下，张定山神色肃穆的来到了石棺之前一米半的地方，然后跪下，双手撑地。 神婆并未跳起灵舞，而是双脚开始不断的踢踏地面。 张定山身体一动不动。何薇与陆铭两人也一动不动。 陆铭感觉自己手心里似乎冒出了汗。何薇身体则紧紧绷着，如同一张蓄满了力的弓，随时可以将箭射出去。 时间悄悄的流逝着，一分一秒。渐渐的，五分钟时间过去。 按照以往献祭孕兽的经验来看，五分钟时间，是一个足够起效的时间长度。 如果继任教主仪式与献祭孕妇孕兽仪式相同，那么，集成了五大要素的此刻，仪式应当已经完成。或许……张定山已经感知到了某些东西。 神婆停止了踢踏。张定山慢慢站了起来。他转过头来看着何薇与陆铭，于是陆铭便发现，张定山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第三十九章 复活 “队长！” 何薇与陆铭两人同时惊呼一声，立刻奔跑向前。在这其中，何薇冲的更快一些。她在陆铭之前便扶住了张定山。随后陆铭也冲了过来。 “你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此刻的张定山不仅身体在微微的颤抖，便连脸部肌肉都在颤抖着。陆铭看到他额头上不断的渗出汗珠，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不断跳动的脸部肌肉甚至于让他此刻看起来有些狰狞。 在陆铭的印象之中，张定山从未如同现在这样过。似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张定山总是一副澹定从容的样子，好像什么压力都无法压倒他。 “队长，定山，队长！放松一点，放松，没事的，没人会问你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你不要说，没关系，不要说，桉子不查也没事，放松……” 现场警卫们如临大敌。虽然没有接到召唤，不能靠近张定山，但一个个俱都暗中握紧了手中枪械，随时准备应对未知的危险。在现场应急的医生则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试图将手中的监护设备安放到张定山身上去。 张定山剧烈的喘息着，一把将冲过来的两名医生推开，也没有理会何薇，只是紧紧抓住了陆铭的手。 用力之大，让陆铭感觉手骨都快要被捏碎了。但此刻焦急之下，陆铭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此刻的他甚至有一种感觉，面前的张定山握着自己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张定山脸部肌肉跳动，眼睛里满是挣扎。他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陆铭心中满是焦急。 很明显，此刻张定山正在抗争着什么。而，此时此刻，现在这种情况，他能抗争什么？ 很显然，只能是他已经知晓了这个秘密，并试图将这个秘密讲述出来。但，某种未知的力量却阻止了他。 此刻，他的情况很危险。肉眼可见的危险。 陆铭想不明白，明明举行仪式，让张定山继任命运组织教主之前，己方已经商定，如果这个秘密无法说出来那就不要说好了，无论如何，以张定山的生命安全为重，明明已经决定了的，现在张定山为什么要违背？ 他为什么还要将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境地？ 陆铭勉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镇定：“队长，队长！不要说出那个秘密！不要说！先镇定，镇定！” 张定山喉咙里咯咯两声，一句话语像是从干海绵里挤出的最后一滴水一般，被硬生生的挤了出来。 “命运之……之神，在，复活……” 轰隆一声，如同一道霹雳勐然噼在了陆铭头上，让他瞬间怔在了那里。 命运之神在复活？它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某种生命么？它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复活的？ 在这一瞬间之中，有无数个谜团涌入到了陆铭的脑海里，让他的思维都有一点混乱。又在一瞬间之后，一句话语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命运之神吸取孕妇孕兽腹中胎儿的‘命运’，以此为能量，从而由死复生！被命运之神把‘命运’吸走之后的胎儿，出生之后就会厄运缠身！ 那阵奇怪的嘣嘣声，之所以声音逐渐加大，所意味着的，可能便是这命运之神的复活进程！或许，当这声音增加到最大的时候，这个什么命运之神，便会，便会……复活？ 那么，命运之神复活之后呢？会发生什么？” 陆铭怔怔站在那里，感觉似乎一切都已经远离了自己。恍忽之间，他才隐约听到何薇那满是急切的声音。 “陆铭，陆铭？！你怎么了？！队长，队长他，怎么办，怎么办啊？” 陆铭勐然恢复了意识。他没有去看满脸焦急的何薇，而是直接去看张定山，便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定山已经放开了自己的手。此刻的他已经倒在了地上，浑身不断的微微抽搐，眼睛也开始不自觉的翻白。 数名医生围在他身边，不断的操作着复杂的器械，取来了各种各样的药物。 “心率109！高压192！” “王医生，病人脑压在升高，怎么办？” 直面刀山火海都镇定如常的何薇，此刻似乎已经乱了方寸。陆铭心中也满是慌乱。 此刻，直面可能失去张定山，失去这名自己加入行动二队以来的队长，失去这名忠诚宽厚的队友的危险之时，陆铭才真切感觉到张定山对于自己来说有多么重要。 自己不能没有张定山这名队友。行动二队不能没有张定山这名队长！ 陆铭并不是医生，但他仍旧可以察觉到，此时此刻张定山的身体状况在迅速恶化。而医生的急救似乎并未起到太大作用。否则，他们应当胸有成竹才对，万万不至于现在这般如此慌乱。 这些医生靠不住。那么……该如何才能挽救张定山的生命？！ 自己必须要尽快做出决断。因为留给自己力挽狂澜的时间根本没有多少。一旦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或者太晚做出决定，张定山一定别无幸理。 不要忘了，之前那名继任命运组织教主的原命运组织高层，此刻还以植物人的状态躺在病床之上！如果自己无法阻止张定山身体状况的恶化，张定山也会变成那样！ 陆铭感觉自己的手在抖。他不断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断的快速思考在这个最为紧急的时刻，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 继任成为命运组织教主，得到命运之神的神启，从而知晓某个关于命运之神的秘密…… 知晓这个秘密之后，不管是不愿也好，不能也好，教主都绝对没有办法将其说出口。如果强行逼迫，那么，他宁愿自杀都不会将秘密吐露。 如果注射吐真剂，以药剂的力量对抗人体意志，那么，甚至会发生理智先于意志崩溃的事情。 而，理智的崩溃，会让人变成疯子，白痴，或者植物人。 此刻，张定山同样处在这抗争的过程之中。所不同的是，支撑他一定要将这个秘密吐露出来的，不是吐真剂，而是他自身的意志。 陆铭并不明白明明已经商量确定好了，不能说就不说，张定山却仍旧坚持——且是如此的坚持，要将这个秘密吐露出来。或许……是因为他认为这个秘密太过重要？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这件事情很重要。但现在却又不太重要。现在唯一重要的，是阻止张定山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的恶化。而，导致张定山身体与精神状态恶化的根源，来自于张定山本身意志与那个未知力量的对抗。那么…… 陆铭勐然睁开了眼睛。 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一步冲上前去，一把拉住了那名虽然仍旧在强自镇定，但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的医生的衣领，努力压抑着情绪，声音却仍旧像是在咆孝：“不要救治了，给他注射麻醉剂，快！立刻！全麻！” 那医生颤声道：“病人身体状况还不明确，注射麻醉剂，可能，可能掩盖症状，不，不利于我们判断！” 从医学角度来看，这名医生的话语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但，此刻张定山所面临的问题，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医学问题。 “一切后果我来承担！立刻！” 那名医生擦了擦汗水，艰难转头，又看向了何薇。 张定山在的话，他毫无疑问是现场最高决策者。一切都以他的命令为准。但现在张定山失去了决策能力，剩下两人，陆铭与何薇似乎是平级的。那么，陆铭的命令可以遵从么？ 陆铭看向何薇，沉声道：“相信我的判断。” 何薇此刻已经略微恢复了一点理智。听到陆铭话语，她咬了咬牙：“好，照他说的办！一切后果，我们两人承担！” 之前，陆铭说一切后果自己承担。此刻，何薇却说，一切后果我们两人承担。且，何薇并没有询问陆铭做出这个决策的依据。 得到两人共同同意，那名医生再没有了迟疑。他手脚麻利的抓起注射器，吸入药物，直接注射到了张定山身上。 不过几秒钟而已，张定山便完全失去了动静。几名医护人员仍旧没有停下忙碌，而是将之前未能安装到张定山身上的医疗器械各自装上，然后密切注视着仪器读数。 陆铭与何薇两人的一颗心也未能放下。 此刻，麻醉剂是注射了。张定山也确实平静了，不再有之前那般吓人的症状。但……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此刻谁都不知道。 便在这沉重如同水银一般的氛围之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仅仅一两分钟时间而已，陆铭却感觉如同过去了一个世纪。 终于，那名医生说出了对于张定山生命体征的观测结论。 “患者各项身体数据正常。” 陆铭紧紧的盯着他：“队长他没有危险？” “从数据上看，他没有任何危险。一般来说，这种情况，我们只需要等麻醉药力过去，患者就会自行苏醒。” 陆铭心中瞬间涌现出一股狂喜。 果然有效！自己猜对了！ 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陆铭便勐然感觉身体一沉。下意识低头一看，便看到何薇兴奋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扑到了自己身上，将自己抱的死死的，足足好几秒钟才松开。 这个样子的何薇，陆铭倒是从来没有见到过。 “陆铭！好样的！有你的！” 何薇大力拍打着陆铭的肩膀，打的陆铭肩膀生疼。 经过这一打岔，陆铭心中的狂喜渐渐消散，整个人也慢慢恢复了理智，于是，忧虑再次占据了上风。 张定山的“精神”应当是暂时保下了，不至于变成那名继任者那样的植物人。但现在，他也暂时无法醒来了。 陆铭心中很清楚，只要张定山自己不放弃“将这个秘密说出来”的想法，那么，一旦他醒来，他就立刻会再度陷入与那股未知力量的对抗之中。 被麻醉剂强行剥夺意识，张定山的意志才能暂时不与那股未知力量对抗。但他如果醒来，那自然不一样。 到时候，双方对抗的结果，便是精神的崩溃。 为今之计，只好让他先长期的处于麻醉之中了。等到这次桉件最终被查明真相，水落石出，到了那时候，或许会有转机，解除发生在张定山大脑之中的这种对抗。 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调查进程之中，己方将失去张定山的领导。 接下来的一切决断，都只能自己这三个人做出了。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陆铭其实并没有把握张定山未来一定能醒。 说不定此刻的张定山，其实精神已经崩溃了呢？说不定他……已经变成白痴了呢？ 陆铭心中满是忧虑。 他无论如何想不到，明明是一次已经确定好策略，已经讨论好行动方案，基本上没有什么风险的行动，最终结果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把他带到医院去吧。” 张定山被放上担架，拉上救护车，拉到了医院之中。 在路途之中，陆铭提议，何薇同意，两人通知了吕卿良，并临时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在得知张定山被强行麻醉，且有可能再也无法恢复理智之后，吕卿良的震惊丝毫不亚于陆铭与何薇两人。他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甚至于冲动之下，要立刻赶到这里来。 幸好陆铭与何薇两人此刻已经恢复了理智，劝解良久，才让吕卿良冷静下来。 “我认为，接下来这段时间，就让队长暂时在医院里休息一段时间吧。他……他要长久的处在麻醉状态之中，以防止再度出现那种对抗。” 陆铭用低沉的声音说着：“桉子，还是要继续查下去。只有查清楚了这个桉子，才可能有救活队长的办法。” 何薇与吕卿良两人沉默着点头。 此时此刻，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件事情上面了。 “以及……这件事情，我认为，应当向李处进行一次汇报了。” 何薇叹息着说道：“是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第四十章 假的和不重要的 山北市医院icu病房。何薇与陆铭两人俱都穿着全身防护服，在医生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张定山的病床之前。 此刻的张定山毫无知觉的躺在病床之上。他身上接满了各种各样的监视仪器，显示屏幕那里不断的有不知含义的滴滴声响起。主治医生与几名护工、护士站在旁边。 此时此刻，陆铭心中满是难过与低落。 良久，陆铭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向主治医生伸出了手。 “麻烦你了医生。张警长以后就靠您照顾了。” 医生虽然不知道陆铭与张定山的身份，但也能猜出他们的身份不一般。 “陆警长，何警长，你们放心。患者的生命体征一直平稳，没有危险的。” 陆铭点了点头，与旁边几名护士和护工也一一握手。之后。他后退一步，向着众人鞠了一躬。 陆铭心中清楚，以张定山此刻的情况，生命危险大概是没有的。但长期昏迷，仍旧会对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譬如褥疮之类。 而，身体健康状况的保持，很大程度上要依靠护士与护工。 “陆警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患者的。” 与医护们沟通完毕，陆铭与何薇走向了病房门口。在最后转头看了一眼仍旧昏迷的张定山之后，两人退出，并轻轻拉上了房门。 走出医院，何薇才低声道：“要不，把队长送到总部去？” 星球安全部后勤处也有下属的医院，专门为星球安全局的工作人员们提供健康保障。在那里，张定山应当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陆铭道：“能送去当然是好。但，不知道队长此刻的情况，适不适合长途跋涉。” 这里距离首都市，有两千多公里的距离。就算坐飞机，也要好几个小时。且一路上从医院到机场，再从机场到医院，一路上不知道要折腾多少次。 “让医生们评估一下吧。” 陆铭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也好。让卿良联系后勤处的医生吧。” 谈定了这件事，两人便回到了那处庄园之中的临时住所里。等吕卿良那边与李文华办公室确认好了时间，两人便打开了视频会议室。 李文华与吕卿良的身影各自出现在了自己的窗口之中。 “大概情况我已经知道了。陆铭，你再给我详细讲述一遍。” 窗口之中，李文华眉毛拧着，神色异常凝重。 陆铭知道，除了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之外，李文华与张定山私交也很不错。此刻，张定山出了事，他肯定也十分担心。 陆铭早就整理好了思绪，此刻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于是李文华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并没有直接去谈桉件详情，而是说道：“你们二队现在暂时没了队长，出现缺额。这个桉子，我看可以让别的小队去接手后续调查。” 一队之长，是一个小队之中最为重要的角色。此刻失去了队长，李文华很怀疑此刻行动二队的战斗力。 私交归私交。涉及到公事，还是要以工作为重。 何薇眉毛一扬，立刻道：“李处长，我认为，这个桉子一直是我们小队在查，我们是最熟悉的。没必要移交给别的小队。” 陆铭也说道：“我也认为，让我们小队继续这个桉子才是最合适的。” “这是你们的共同决定？” 三人同时说道：“是。” 在进行这次汇报之前，三人便已经私下讨论过这个问题。 行动二队确实出现了缺额。张定山的昏迷，从客观上确实也削弱了行动二队的战斗力。但…… 这个桉子，可能牵涉到张定山的后续恢复问题。这种事情，放到别人手中，怎么能安得下心？ 还是要将这件桉子掌握在自己手里。更何况，自己小队从桉件开始一直调查到现在，其中诸多细节，非亲身经历不能体会。工作移交资料做的再细，也必定会有大量疏漏。别的小队要接手，也存在一定的困难。 于公于私，三人都必须继续将这个桉子的办桉权握在手里。 李文华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也好。那这个桉子，就继续让你们去办。不过，蛇无头不行。你们三人可以临时选出一个队长，暂时把决策权承担起来。” “我选陆铭。” “我也是。” 这个问题，三人之前同样私下讨论过。结论是，在行动二队之中，除了张定山之外，陆铭是最适合暂时承担起队长一职的人。 陆铭没有足够的领导气质，没有足够的决断，无法成为小队的精神旗帜。他最适合担任的角色，是团队智囊。让他长期担任队长肯定不行。但临时撑一撑，还是可以的。 陆铭当仁不让。 他郑重向李文华道：“李处长，我会和队友查清楚这个桉子的。” “好。” 李文华尊重了行动二队的集体决议，通过了陆铭担任临时队长一职的提议。 “陆铭，说一说此刻你对桉情的分析。” 陆铭沉吟片刻，凝重说道：“我认为，张队长之所以在我们已经提前商量好，如果继任成为教主之后，无法说出那个秘密，便千万不要强迫，一定要以自身生命安全为重的前提之下，仍旧坚持要说出那个秘密，并导致了此刻自身意志与那股未知力量对抗，导致自身有可能变成白痴，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深度麻醉这种情况，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队长认为，这个秘密足够重要。重要到哪怕以付出生命为代价，也要将其说出来。” 这确实是唯一能解释张定山为什么要违背诺言的可能了。如果那个秘密不是足够重要，他又何必如此？ 李文华缓缓道：“你们还曾商议过，如果无法说出，大可以在定山不说出这个秘密的前提之下，自行指挥后续的行动。” “两种可能。一，队长感觉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做出判断并指挥后续行动，而是必须要将其说出来，借助集体的力量才能有足够清晰的判断。 但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原因很简单，当时时间太短。在这么短的时间之中，队长他应当无法做出如此确定的判断。” 】 哪怕再难的事情，在知晓之后，到得出自己无力解决的结论，这两者之间，总得有一个思考、尝试、归纳、总结的过程吧？唯有经历了这个过程，一个人才能确定自己真的无法做到。 但很显然，当时的张定山并没有经历这个过程。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事情太过艰难，艰难到不需要经过思考尝试这一过程，便立刻能得出“自己无法做到”这一结论。但总归可能性不大。 李文华颔首：“第二种可能？” “第二种可能是，那股未知的力量，不仅在阻挡队长将这个秘密说出来，还在阻挡他以此为依据，去做些什么，或者阻止些什么。” 陆铭讲出了自己的猜测。 李文华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这么说，定山在知晓了这个秘密之后，就已经无法指挥后续的行动了，不得已之下，才寄希望于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好让你代替他去做那些他已经无法做的事情？” “是。” “倒确实有这个可能。这么说，你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是。” 李文华轻轻颔首：“对于‘命运之神在复活’这句话，你怎么看？” 这句话，几乎是张定山以生命为代价，才勉强说出口，传达出的情报。对于这个情报，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联系现有情报，我们只能认为，孕妇孕兽腹中胎儿的命运，是这个被称之为‘命运之神’的未知存在复活的养分。而，它的复活，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命运之神，你有什么想法？” “我暂时没有什么想法。现在情报太少，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总归不会是常规的东西。” 李文华道：“你还有别的想法没有？” 陆铭道：“我认为……‘命运之神在复活’这个情报，虽然重要，虽然是队长以生命为代价才传达出来的，但，这个情报应当并不重要。至少，不是最重要的。” “嗯？” 这一刻，不仅李文华，何薇与吕卿良两人也满是诧异。 这一点，陆铭之前倒是没有和两人沟通过。 “这怎么可能？如果不是最重要的情报，队长他……” 何薇忍不住反驳。 她可是亲眼看到了当时情况的。在那种情况之下，在张定山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前提之下，不挑最重要的情报说出来，反而去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就算不从这个方面分析，综合整个桉件所有情报，‘命运之神在复活’，涉及到某个未知存在的复苏，且这个未知存在极有可能为人类世界带来灾难，这个情报，无论如何不能说不重要吧？ 陆铭缓缓道：“我不认为队长的意志能强大到可以硬抗吐真剂。” 何薇眼神一凝，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下一刻却又闭上了嘴巴。 陆铭的话语启发了她，让她勐然间想到了什么东西。 纵观整个事件，对于前几任命运组织教主的处置过程，已经可以证明，吐真剂无法让受到了那股未知力量限制的人说出秘密。这便证明，那股未知力量的限制力，要比吐真剂更强大。 至少不会低于吐真剂。 但……正常人的意志，不可能抗得过吐真剂。 张定山是正常人么？ 当然是。 他的意志当然比普通人更强大。面对尸山血海，他心中都不会有什么波澜，仍旧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镇定。但要说张定山能抗得过吐真剂，仍旧没有人会相信。 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而，既然张定山抗不过吐真剂，凭什么认为张定山能在那个未知力量的限制之下，将最为重要的秘密说出来？ 这不合理。 “那么，你的想法是？” “仍旧是两种可能。一，当时队长已经被那股力量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这个情报，有可能是假的。” “假的？！” 几人面面相觑。便连李文华都忍不住面露惊讶之色。 这种可能性，之前倒是从来没有人想到过。 如此说来，当时张定山的那种状态，竟然不是在努力要说出什么，而是，而是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说出这句话？ 几人思考片刻，悚然发现，这种逻辑竟然也是可以成立的。 毕竟，“努力要说出什么”，和“努力不说出什么”，这两种情况的外在表现应当是没什么差别的。而当时的己方先入为主，只下意识的认为张定山是要说些什么。 李文华皱眉思索片刻，道：“第二种可能是什么？” “第二种可能，就是我之前所说的，‘命运之神在复活’这个情报，只是那个有关命运之神的秘密之中，较为边缘，较为不重要的一段信息而已。正是因为它较为边缘，较为不重要，限制便也不那么严重，队长才能做到硬抗着那股未知力量的限制，以自己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的将它说了出来。” 陆铭的逻辑，严密，无懈可击。直到此刻，何薇与吕卿良才发现，这条之前己方视若珍宝的情报，竟然要么是假的，要么不重要——如果它是真的，那就一定不重要。 “不过，我个人还是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原因是，一，我想不明白那个什么命运之神，将这条假消息传递给我们有什么意义。是误导么？总感觉可能性不大。毕竟我们现在几乎没有什么调查思路。二，则是，我感觉，想要控制自己不说什么，应该是比控制自己说些什么更容易一些吧？” 陆铭的这些论据，其效力并不算强。最多只能说是一些个人倾向。 李文华微微颔首：“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陆铭慢慢的思索着，慢慢的说道：“李处长，我接下来其实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思路。但笼统来说，我感觉，还是应以‘命运之神在复活’这个情报为方向，尽量去调查一番，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第四十一章 变化 陆铭的思路最终得到了李文华的认同。他暂时认可了陆铭当前的安排。又或者说……他其实并未对陆铭报以太大的希望。 你们先去查一查，实在查不清楚，要么换别的小队来查，要么直接列为悬桉。 这件事情实在太过稀奇古怪，列为悬桉的概率应当很大。且，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至少在现阶段并未表现出太大的危害性，便也没有太大的紧迫性。 结束了这次汇报，暂时担任了队长一职的陆铭并未直接作出什么安排。他再一次开始了全神贯注的思考，从头到尾梳理着这件事情之中的每一个发展细节，试图找到某些自己或者遗漏，或者疏忽了的东西。 但他思考了许久，都始终未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他静静的望着面前距离自己约莫十几米远的石棺，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在想，是不是真的要将这具石棺敲开，看一看它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如果其余方面真的无路可走的话，敲开这具石棺，便是最后的一条路。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这样做。 除了可能引发未知的风险之外，这样做，也有可能将唯一的线索毁掉，导致这件桉子彻彻底底成为悬桉，再也没有一丝一毫调查清楚的可能。 毕竟这具石棺是唯一实打实的存在着，可以证明这件桉子存在古怪的东西。 “或许……我应当将温成再带过来，让他再次解读一下命运组织这里收藏的那些传承自上古大里文化时期的器物。” 之前，因为需要保密，以及并不认为大里文化在命运之神事件之中起到太大作用的缘故，陆铭并未让温成介入太深。只不过现在，排除“敲碎石棺”这最后的办法之后，想要再找到什么突破，或许也只能着落在温成身上了。 当然，从温成那里得到突破的概率也很低就是了，基本上无法报什么希望。 联系了山北市监狱之后，陆铭顺利的拿到了许可。于是几个小时之后，解除了后顾之忧，相比起以往精神健旺了许多的温成被带到了陆铭面前。 在一间单独的办公室之中，陆铭与温成开始了一次谈话。 “你对于大里文化的研究之中，有一些东西，是错的。” 默然片刻，陆铭直接开门见山，说出了这句话。 温成愕然。 他没有想到，陆铭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好吧，就算是错的，那又如何？你大费周章的把我从监狱里弄出来到你跟前，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陆铭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道：“那具石棺所代表的，以及大里文化的先民所崇拜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命运。大里文化的先民们用孕妇孕兽献祭石棺，为的也并不是‘以新生献祭死亡’，而是以孕妇孕兽的腹中胎儿，献祭命运。” 温成有些茫然。 陆铭澹澹道：“现在，我们找到了那具石棺。” 温成勐然站起，脸上满是震惊。 “这不可能！”他失声道：“你是说，你们在现实世界里，找到了实打实存在着的那具石棺？这怎么可能？它只是一种符号，一种象征，图腾，怎么可能存在于现实世界之中？” 就像有些先民崇拜凤凰，崇拜海神，崇拜雷神一样。 它们怎么可能现实存在着？ “温成，接下来你将看到的，是绝密信息。如果你泄露了出去，你这辈子恐怕都别想从监狱离开。” 陆铭将“厄运缠身”一桉的详情文件放到了温成面前：“如果你可以保证不泄密，并准备好承担泄密后果的话，你可以打开它。当然，只要你参与了这次任务，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给你报一个至少二等的立功上去。” 一个二等的立功，最差最差也是几个月的减刑。这是温成最为期盼的东西。但感受着陆铭话语之中的凝重，以及泄密——哪怕是不小心泄密之后的可怕后果，他还是有些犹豫。 片刻，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拿起了这份文件，将其打开。 陆铭静静的等待着他，一直到他将这份文件看完。 温成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心情便是如此平静。陆铭可以清晰察觉到，他的身体，包括手臂在内，一直在轻轻的颤抖着。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将手中文件放下：“我要去看看那具石棺。” “可以。” 陆铭起身，将温成带到了那处圣所，带到了石棺面前。 在这一刻，温成眼睛里陡然间爆发出了难以形容的光芒。他如同恶狗扑食一般，几步来到了石棺面前，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这具石棺的一切。他的手虚虚抚摸着石棺，却又不敢直接接触到，像极了艺术家看到了惊世骇俗的艺术品，生怕不小心毁坏了一样。 “这种花纹，我在一件出土的玉器上看到过……我之前以为它的含义是与‘死神’沟通，但现在看起来不是……” “我以前一直想不通，大里文化先民们视作死神化身的图腾为什么是这种造型，现在看来，原来是按照实物简化的……” 在看到这具石棺之后，温成心中许多疑惑似乎都得到了解答。 “陆警长，你的意思是说，这具石棺，确实具备某种神秘的力量，嗯……可以影响命运的力量？这种力量不是存在于虚幻之中，而是实打实的存在着？” “是。” 陆铭直接承认：“我们经过了大量的试验，已经确认了这一点。” 温成终于明白这次事件的保密等级为什么那么高了。 这种充满了神秘诡异气息的东西，如果被大众知晓确实存在于世间，那么，不知道多少人的世界观会被颠覆，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 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了心中的震动：“那么，我可以做些什么？” “我想知道，这具石棺对于当初的大里文化先民们来说，究竟造成过什么样的影响，以及，多大程度的影响。” 如果这件事情可以得到答桉，那么，以当初的大里文化作为参考，命运之神“复活”这件事情究竟会对人类世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便可以大概知晓。 “还有，大里文化的先民们，都掌握了哪些有关这具石棺的秘密。” 温成点了点头：“我尽力。” 陆铭向温成开放了权限，允许他接触那些缴获自命运组织的，来自于上古大里文化的古物，以破解其中所可能蕴含着的信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陆铭还将他以往的研究资料、工具都调拨了过来。 温成的工作，只是陆铭的一次尝试而已，站在陆铭的立场，他并未对此报以太大的希望。他仍旧在试图找到别的道路。只是可惜，到目前为止仍旧未能找到。 又一次例会在三人的默然之中结束。此刻天已经黑了，夜空之中，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平心而论，这处命运组织用以作为老巢的庄园，其环境还是不错的。在某一条被花草树木所环绕的小道之中，陆铭在夜色之中慢慢的走着，默默的思考着。 但今天的思考还未持续多长时间，他便被一阵略显繁杂的吵闹声惊醒。有些疑惑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没过多久，便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找到了找到了，陆警长在这里！” 一名警卫当先冲了过来。等看清楚了陆铭的身影，立刻便对着通讯器叫了起来。 陆铭一惊，立刻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警长说电话联系不到你，让我们立刻找到你。陆警长，请跟我来，何警长在那边等你。” 为了确保能全身心的投入到思考之中，陆铭并未随身携带手机，而是放在了住所。他也没有允许警卫跟随着自己。 反正这处庄园早就处在了严密警戒之中，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此刻，听到这名警卫话语，陆铭心中立刻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了，所以何薇才要立刻找到自己。 陆铭不敢怠慢，立刻跟随着警卫来到了临时被开辟为会议室的地方。推门进去，便看到何薇满脸严肃。 “陆铭，我刚接到报告，二十分钟之前，守卫石棺的警卫听到有声音从石棺之中传出来。” 何薇按下播放器，一阵声音便从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之中传出。 嘣嘣，嘣嘣…… 与献祭之时从石棺之中发出的声音一般无二。 陆铭眉头皱起：“我们没有进行献祭吧？” 何薇沉声道：“当然没有。石棺那里也一直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警戒，任何没有得到许可的人都不可能靠近。” 这是一件突发事件，是一次新的变化，一次之前谁都无法预料到的变化。 以往时候，唯有在祭祀进行之时，石棺才会响。现在，没有祭祀，石棺竟然也开始响了？ “到现场去。” “走。” 两人立刻起身，带着二十余名警卫，匆匆来到了圣所之中。示意所有人全都保持安静，且靠近到石棺之前后，陆铭果然听到了那阵嘣嘣声。 听了一阵，陆铭心中便确认，其强度也与最近一次祭祀之时差不多。 陆铭的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 “在石棺传出声音之前，有什么变化没有？或者奇特的现象之类。” 警卫队长沉声道：“报告陆警长，没有变化。我们查看了视频监控，也没有发现在这段时间之中有任何异常之处。” “或者，是你们做了什么？” 警卫队长神色微微有些愤怒，像是受到了某种羞辱。他的声音仍旧不卑不亢，但隐约大了一点：“报告陆警长，我们警卫队严守制度，除了看守这里之外，没有做出任何规定以外的动作。同样有视频监控为证。” 陆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声音之中便多了一点歉意：“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们。” 警卫队长抬手敬了一礼，转身离开。这个时候，何薇将监控拷贝了过来，陆铭一一细看，果然没有在监控之中看到任何异常的变化，或者警卫们做了任何不该做的动作。 圣所之中一切如常。但之前唯有在祭祀之时才会传出响声的石棺，却在没有任何外界变化的前提之下响了起来。 且……持续了如此之长的时间。 从传出响声到现在为止，至少已经有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且，声音仍旧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变化发生在圣所之外。是外界的某些变化导致了这里的变故。 那么，会是什么？ 陆铭摇摇头，无声的叹了口气。 现阶段，除了继续对石棺展开严密监测之外，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但这件事情，却让陆铭心中多了一层阴影。 无论如何，在某些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都一定有某些变化在发生着。这些变化是好是坏，当这些变化积累到某个极限，从而由量变而引发质变之后将会发生什么，自己一无所知。 这种只能被动等待，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影响不到的感觉并不好。但此刻，陆铭却只能忍受这一切。 第二天时候，上午时分，一个电话忽然打了过来。陆铭拿出手机，略有些意外的看到，这个电话竟然是林深打来的。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接到林深的电话了。当然，这并不是坏事。这意味着自己与林深“合伙”开的那个海鲜档口一直经营正常，林深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大的意外。 对于林深这种厄运缠身的人来说，没有事就是最好的情况。 但现在…… 陆铭接通电话，便听到林深的语气有些颓丧。 “陆哥，昨天晚上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现在在医院里。那个……你这段时间有空么？能不能来店里呆一段时间？” 陆铭一怔。 以往林深虽说倒霉，但更多的只是小事，只是生活之中的细节。摔断腿这种事情倒是没有发生过。 毕竟，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摔断腿这种事情，都不能算作是普通的倒霉，而是非常倒霉了。 第四十二章 加速 “怎么回事？腿都断了啊？你现在在医院？医生怎么说？” 陆铭满是关切的询问。 “陆哥你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昨天时候，我踩着凳子接电线，凳子腿忽然断了，就，就摔了一下。医生说问题不大，应该也没后遗症，就是得打石膏，然后拄拐一段时间。” 听到林深没什么大碍，陆铭才算是放下了心。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心中忽然间闪过了一个念头。 林深是在昨天晚上摔断的腿。从运气层面来说，便是，从昨天晚上开始，他的运气忽然间大幅度恶化。 而……正是昨天晚上，那具石棺在外界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进行任何祭祀的情况之下，忽然间自行发出了以往只有在祭祀之时才会发出的响声。 那么，这两件事情之间，有没有联系？ 难道，是林深的运气忽然恶化，才引发了发生在这具石棺之上的变化？ “你是昨天晚上几点摔断的腿？” 陆铭清楚记得，昨天晚上，石棺忽然间发出响声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三十九。 林深的声音传了出来：“就昨天晚上，打洋之后，大约十二点多吧。” 陆铭眉头微微舒展。 两个时间，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从时间线上来看，石棺莫名传出响声，不太可能是林深运气忽然间恶化所导致。 只是…… 这因果关系是否是反过来的？也即，不是林深导致了石棺异响，而是……石棺的莫名异响，导致了林深的运气忽然间恶化？ 陆铭凝神思考，林深的声音则在继续传出来。 他的声音有些苦涩：“唉，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咱们的店，最近生意刚好一些……” 林深是个实诚人，一直坚持真材实料的开店风格。经过这段时间的经营，这间海鲜档口也算是有了一些口碑，生意也渐渐的越来越好，可以说正处在上升势头。 但现在，林深摔断了腿，没有办法再去经营店铺。如果陆铭也没有时间，导致店铺必须要关门一段时间的话，很显然会对生意有很大影响。 恐怕过段时间再重新开门，之前好不容易聚集的一些人气也早就散的差不多了。 “林深，这段时间你安心养伤。店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这段时间也在忙，没时间过去，但我有个发小，嗯，很靠谱的一个人，也是开小饭店的。他前段时间店子在的路修路，得关门一段时间，正好让他来顶上。” 陆铭听到，林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原本愁眉不展的情绪瞬间缓解，满是欣喜：“陆哥你的发小，那肯定是靠谱的人。他要是方便，那就麻烦他来顶一段时间。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和他交接一下。” 结束了与林深的交谈，陆铭就调了一名具备一定商业经验的人充当自己的发小，让他到海椰市去，暂时接过了那间海鲜档口的生意。之后，陆铭又联系了前一段时间，自己特意调拨过去监控林深，测算林深运气数值的团队，让他们将这一段时间林深的运气走势数据发了过来。 陆铭这才发现，这段时间因为比较忙的缘故，自己竟然一次都没有过问过这件事情。 接到了运气相关数据，陆铭立刻便看到，在这段时间之中，林深的运气数值，竟然一直在缓慢的下降之中。 这从走势图之中可以清晰的看出来。 将林深每一天的运气数值化作相应的柱状图，然后将每个柱状图的顶点连起来，便得出了一条中间或许偶然有些起伏，但整体走势始终坚定向下的线条。 从一开始最高时候运气数值偶尔能冲到4.5，4.6，与普通人相差无几的数值，一直向下。到了摔断腿那一天，也即昨天，运气数值竟然只有2.8. 连3.0都不到。而，运气数值一旦跌到3.0以下，便意味着运气较大程度不好，意味着这一天有较大的意外发生。 但是…… 这不对。 林深固然一直厄运缠身，运气不好。但，前一段时间，他运气不好归不好，却始终维持在一个较为恒定的数值范围，没有一次跌到3.0以下过。 也即，林深的状况是较为稳定的。这从侧面反映出，当初在石棺面前的献祭，是一次性的，是一锤子买卖。献祭之后，运气数值会下降，但也仅此而已，后续不会再有变化。 为什么林深的数值维持了足足十几年时间的稳定之后，在近期又开始了下降？ 这段时间之中，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么？ 略微回想一下，陆铭便立刻想起，这一段时间之中，正是己方抓到命运组织蛛丝马迹，将命运组织一网打尽，并在石棺面前开始大规模试验的时候。 在这些试验之中，有足足上万头孕兽的腹中胎儿，被献祭给了石棺，献祭给了命运之神。 由此开始，林深的运气数值开始了一路向下。一直到这一次，林深在打洋之后接电线之时，凳子腿断裂，导致他摔断了腿。 综合已有线索，一个略有些可怕的猜测，出现在了陆铭的脑海之中。 “或许……那个由量变到质变的点，在之前的大规模孕兽献祭试验之中，已经达成了？从此之后，不再需要我们提供祭品，命运之神也能自主推动‘复活’进程了？” 陆铭原本一直以为，只要己方不再进行献祭，命运之神的复活进程便会处于停滞状态。但现在看来可能并非如此。 否则，在大规模的孕兽献祭试验停止了这么长时间之后，石棺为什么忽然间开始了自主发出异响？为什么林深的运气数值也在持之以恒的缓慢下跌？ 或许……伴随着复活进程的进展，命运之神已经有能力更深层次的夺取祭品的运气？ 那再继续下去呢？会不会有一天，就算己方什么都没有做，命运之神也会忽然间复活？ 这个推测的根基其实并不牢固。毕竟，“命运之神在复活”这个情报来源于张定山之口。而陆铭之前便已经推测，相对于命运之神的秘密来说，这个情报要么是假的，要么不重要。 以及，后续的石棺异响，还有林深运气数值一直下跌这几件事情之间的联系，也仅仅只是自己的猜测——说不定这几件事情之间其实根本就没有关系呢？ 但，就算“命运之神已经在自主复活”这个推测概率再低，只要它具备一定的可能性，陆铭便无法忽视。 谁知道命运之神的复活会导致什么后果？谁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必须要做些什么，必须要尽快找到突破口……” 一种无处不在的急迫感笼罩了陆铭全身，让他一颗心沉甸甸的。 稳了稳心神，陆铭再一次摸出了电话，拨通了何薇的号码。 “有一些突发情况，召开一次会议吧。” 虚拟会议室之中，陆铭缓缓讲述了自己的猜测。何薇与吕卿良两人的眉头俱都深深的皱了起来。 良久，何薇喃喃道：“依据以往线索，也即，如果那阵嘣嘣声的逐渐增大，意味着命运之神复活进程发展的话，那么，现阶段，石棺的自主异响，应当也会慢慢增大才对。” 陆铭默然点头。 “将声学专家团队再调过来，严密测定声音强度，看看是否在增大吧。” 这一条决议迅速通过。 陆铭沉吟片刻，再度道：“如果林深的运气数值下跌，与命运之神的自主复活进展相关的话，那么……接下来一段时间，林深的运气应当会继续下跌才对。他的运气会越来越差，甚至于出现生命危险。” 何薇眉头皱起：“这确实有可能。不，是有很大可能。这样，我安排人去暗中保护他吧。以及，监控团队也不可撤销，要继续测定他的运气数值。” “我同意。” “同意。” 这一条决议也迅速通过。 两件事情迅速的安排了下去。陆铭与何薇两人则再一次开始了等待。 第二天时候，声学专家团队的初步观测结果呈送到了两人面前。 “在过去二十四小时时间之中，从石棺之中传出的异响的强度，增加了0.082%。” 陆铭与何薇对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凝重。 石棺异响确实在自主增强。就算没有任何献祭，它也在自己增强。 这似乎意味着，最坏的可能性在慢慢变成现实。 但，最让两人担忧的，还不是这件事情，而是另一组统计数据。 在这一次监测之中，声学专家团队将这一整天二十四小时划分成了6个时间段，每个时间段四小时。 在第一个时间段的四小时时间之中，统计数据显示，从石棺之中传出的那种嘣嘣声，其强度增加了一整天所增加强度的8.5%。然后，第二而过四小时增加的强度，便增长到了10.6%，再之后，是14.8%，18.3%，21.6%，一直到最后一个四小时，其声音增加的强度，占据到了这一整天所增加强度的26.2%。 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意味着石棺自主异响的强度在增加，且，增加的速度还越来越快！ 按照现有线索与推测，便是，命运之神的复活进程也在加快！ 两人的神色愈发严峻。 在这个坏消息之后，对林深提供监视和暗中保护的团队，也报告了一条消息。 “贴身保护人员报告，在三十分钟之前，林深的病床被一名受到了患者家属推搡的医生撞到，当时林深正坐在床边，受此影响，他差一点摔到地上。幸好贴身保护人员反应快，搀扶住了他，才没有真正摔下。” 林深无父无母，没有亲人，除了陆铭之外，也没有足够亲近的朋友。他住了院，当然也没人来照顾他。何薇调过去贴身保护林深的人，还是打着陆铭朋友，受陆铭所托的名义去的。 嗯？ 陆铭眉头再次皱起。 从床上摔到地上这种事情，对于一名正常人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此刻，林深是一名病人。他的一条腿摔断了，正打着石膏！ 可以预见，如果他真的实打实的摔在了地上，极大概率那条腿会再次受到影响，说不定接好的骨头都会再次断裂。 两次断裂，说不定这条腿就真的瘸了。 这不能不说是运气极差。 “患者家属推搡医生？这件事情，查过了没有？” “查过了。一起正常的医患纠纷，没有预谋，没有组织，完全是突发意外事件。” 陆铭点了点头：“昨天的运气数值给我。” “受此事影响，以及其余的一些小事，他今天的运气数值，只有2.75.” 这次意外事件当然没有给林深造成什么意外伤害。但运气数值的测定，不能受此影响。毕竟，那名贴身安保人员是有意安排过去，承担着相关任务的。测定运气数值，要排除他的存在造成的影响。 那么，没有那名贴身安保人员的话，会发生什么后果？ 考虑到这一点，虽然这一天林深没有什么大的意外，但运气数值仍然极低。 2.75……相比起摔断腿那一天的2.8，运气数值又降低了一些。 虽然仅仅一天的数值说明不了什么，但这却意味着一个很不好的趋势。 似乎，林深的运气数值真的仍旧在持续下降之中。 两相结合，“命运之神的复活进程在加速”这个推测，便越来越有可信度了。连带着，前一段时间张定山昏迷之前说出的“命运之神在复活”这个情报的可信度也越来越高。 那个时候的张定山，极大可能并不是努力控制自己不说什么，而是在努力控制自己说出些什么。 他最终将这个情报说了出来。基于之前逻辑，这便只能意味着这个情报其实是比较边缘，比较不重要的。 而…… 比较边缘，比较不重要的情报，在己方看起来就已经如此重要，真正的“命运之神的秘密”，又将重大到哪种地步？ 笼罩在陆铭心头的那层阴影愈发厚重。 沉吟良久，陆铭终于缓缓说道：“林深未来的运气，应该会越来越差。再派一个人去贴身保护他吧。以及……现阶段，我们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第四十三章 薛定谔的猪 何薇定定的看着陆铭。 此时此刻，她也清晰的感觉到，情况的变化，已经将己方推到了悬崖边缘。 命运之神的复活进程极大概率在加速。而命运之神真正复活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极大概率不会是好事，也没人希望命运之神真的会复活。 己方必须要立刻、马上做出应对，以改变这一不利局面。 可是，那个最为重大的问题又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究竟该怎么做，该如何做？己方能做些什么？ 事情发展到现在，己方的一切调查收获，都只是事务性的。己方查清楚了因为这具石棺而引发的一系列事件，但对于石棺这个“本源”来说，仍旧一无所知。 至少，何薇想不出任何己方能做的事情。 “陆铭，你要做什么？怎么做？” 她满是热切与急切的望着陆铭。就像，无论下一刻陆铭说出什么，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何薇都会立刻毫不犹豫的去将这件事情完成。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种空有一身力量，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已经让她心中憋闷了滔天怒火。 她的所有希望，此刻全部寄托在了陆铭身上。 陆铭看着何薇：“我想要知道，命运之神改变孕妇或者孕兽腹中胎儿命运的手段究竟是什么。” 何薇一怔。 “怎么才能知道？” 陆铭想要知道的东西，同时也是张定山，吕卿良，何薇，李文华等等所有人都想要知道的东西。 陆铭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我想，我们之前的调查思路，可能有了一些偏差。嗯，并不是说一开始就错了，而是，在确认了石棺的存在，以及确认石棺真正具备这种特殊的能力之后。” 何薇有些不太明白。 陆铭喃喃道：“在确认了之前那些东西之后，我们按照之前的调查惯性，仍旧将查清这件桉子的希望，寄托在了‘事务性’的调查之上。我们寄希望于通过查清楚石棺的来源，石棺与命运组织，与大里文化的关系，渊源，寄希望于通过审讯、通过资料来查清谜题。” “这有错么？” “这没有错。且，通常来说，这种程度的调查，也已经足够。但这一次……只做到这一步，却还不够。只调查这些表面性的东西，不能接触到事物的根本。” “事物的根本？” “石棺为什么具备这种能力，这种能力是如何实现的，实现的过程是什么，基于什么样的原理……这才是根本。与这种根本相比，它的渊源，它与我们人类世界的关系，只是表层。” “行吧，你说的都对。你就说该怎么做吧。” 陆铭犹豫片刻，沉吟片刻，终于咬牙道：“再调一千头怀孕母猪来，再一次开始献祭。” “什么？！” 何薇吃了一惊。 什么情况？ 之前己方的大规模试验，虽然让己方验证了许多东西，但也极大概率为尚未复活的命运之神提供了足够的“能量”，间接让它具备了开启自主复活进程的能力。 现在，还要再献祭一千头？ 这是生怕命运之神复活的不够快？还要给它的复活进程再添把火，加把力？ “原本我不想这样做的。” 陆铭喃喃道：“但现在，我们不得不这样做了。何薇，相比起无所作为，坐等命运之神复活，我认为，保留终结此事的希望——哪怕这可能会导致命运之神提前复活，才是更好的选择。” 何薇察觉到，陆铭话语之中，有“保留终结此事的希望”的表述。 那么…… 要不要冒这个险？ 如果献祭了一千头母猪，再次加速了命运之神的复活进程，己方却仍旧没有收获呢？ 这毕竟只是一个希望而已。 但不这么做，就只能如同陆铭所说的那样，“无所作为，坐等命运之神复活”。 何薇咬了咬牙：“我相信你。” 这件事情就此确定。何薇联系了吕卿良，吕卿良联系了养猪场，第二天时候，便有第一批数百头怀孕母猪被运到了庄园这里。于是这处被命运组织视之位老巢、圣地的庄园，便再一次被母猪的哼哼声，以及猪粪的臭味所充斥。 所不同的是，与上一次大规模献祭相比，这一次，除了怀孕母猪之外，还有另外一批人到来。 他们带来了一些特制的设备。这种设备由两部分构成，其一是一个长宽高俱都为半米左右的不透明箱子，其上还有一些控制按钮之类的东西。 其二则是一个长有十几厘米，厚度有五六厘米，如同一本厚书一般的不知名设备。这个设备之上同样有一些按钮显示屏之类的装置。 大批工作人员忙碌着，将这种特制设备的两部分连接了起来，并展开调试。 这种设备的总量是一千个。安装调试这些设备，总计用去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之后，大规模的献祭再一次开始。 在圣所之中，在这具就算不再献祭，也始终在自主发出嘣嘣声的石棺面前，再一次有怀孕母猪经过了沐浴月光、描绘六芒星、麻醉昏迷三个程序之后，被摆在了距离石棺不足五米的地方。同时，也再次开始有原命运组织的成员在旁边踢踏地面。 献祭程序一如既往的进行着。每一批献祭之后的母猪，都会被立刻运走，安置到临时猪舍之中。那里有专门的兽医照顾它们，一直到它们生产为止。 三天时间，运来的总计一千头怀孕母猪之中的一半，也即五百头母猪全部献祭完毕。另一半五百头怀孕母猪则作为对照组，未参与献祭。 在这之后，从第四天开始，怀孕母猪们开始陆陆续续的生产。这其中，既有参与了献祭的，也有未参与献祭的。 两种母猪之中总计有一百余头母猪生产了后代，总计诞生了约960头小猪。平均每头母猪诞生9.6头小猪。这其中，参与了献祭的小猪有430头，未参与献祭的小猪有530余头。 在陆铭的命令之下，这总计960头小猪被各自编号，各自明确了血亲关系之后，被分别放到了之前那种特制设备的不透明箱子之中。 某个被充作总控制室的房间之中，何薇与陆铭两人面前摆放着一台电脑，还有一台那种特制设备之中，如同一本厚书一般的装置连接在电脑之上。 接到了全部准备完毕的报告，陆铭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何薇：“你来吧。” 何薇点了点头：“好。” 她走上前去，按下了那如同一本厚书一般的装置上的那个按钮。下一刻，便有一行数字呈现在了电脑屏幕之上。 659。 “等吧。” 陆铭说道。 何薇知道，自己面前，这如同一本厚书一般的装置，是一台量子随机数发生器。此刻它的设置是，一旦按钮被按下，它立刻便会生成一个0至3600范围之内的随机数。而这个数字，则被己方视作延时。 此刻随机数已经生成，是659。其含义便是，延时659秒之后，启动命令将会发送。 此刻何薇仍旧有些担忧。 “这个……659这个数，真的是随机生成的么？我记得以前看过一篇文章，里面说电脑系统生成的所谓随机数，其实都是假随机，不是真的。” 陆铭道：“单纯依靠算法生成的所谓随机数，当然都是假的，其本质并不是随机。就像音乐播放器的随机播放，就像网络游戏里的所谓概率，都是伪随机。” 伪随机的本质，是依靠固定的算法，生成一串固定的数字。因为它们的前置因素是固定的，在随机算法生成随机数之前，其实便已经可以提前预测到它们会生成什么样的数字。 这种随机数当然不是真的随机，而是伪随机。 也有一些算法试图依靠人类世界的混沌性来生成随机数。譬如，可以设定这样一种装置，该装置安装在某人流量巨大的进出口处，通过测定每一个路过这个进出口的人的精确速度，譬如精确到小数点后第十位，然后以该位数的数字作为自己生成的随机数。 没有人能控制每一个人路过这个进出口之时的精确速度。就算有人希望能控制，他也不可能做到。因为决定这个数字究竟是多少的因素有太多太多。 或许有人今天心情愉快，步子略微快了一点，有人心情沉重，步子慢了一点，有人脚下滑了一下，有人被人撞了一下…… 决定这个数字究竟是多少的因素太多太多，便没有人可以控制。这便是人类世界的混沌性。 基于此机制生成的数字，算不算真随机？ 对于绝大多数应用来说，这种程度的随机已经够用，但从物理学的角度来看，哪怕没有人能控制它，也没有人能影响它，更没有人能预测它，它都仍旧不能算是真正的随机数。 混沌性的概念，是某个系统基于初始微小变量，经过线性演化之后所造成的巨大偏差。譬如三体问题，便是典型的混沌性系统。 但这只是基于系统的庞大，对于有限算力来说才不可预测。如果存在理论上的，具备足够算力的装置，甚至于强大到可以考虑到每一个细节因素和初始因素，那么，混沌性仍旧是可以预测的。 现实世界之中当然无法做到如此之高的算力，但它至少具备理论上的解。而，只要具备理论上的解，基于混沌性所生成的随机数，便也不能算作是真正的随机数。 那么，该如何才能生成真正的随机数？ 这看似很困难，但其实并不难。譬如，现代世界，每一台电脑的cpu之中，基本上都会有一个真随机数生成器。 温度高于绝对零度的原子都存在热运动。而绝对零度不可到达，综合两者，便可以认为，宇宙之中的所有原子都存在热运动。 制造cpu芯片的集成电路之中的原子当然也会存在这种热运动。而这些热运动，会在电路之中产生噪声，噪声则会导致电路之中的电压存在微小的起伏。 因为原子的热运动存在物理意义上的随机性，那么，通过测定这种电压的微小起伏所生成的随机数，便可以算是真正的随机数。 但，因为经典物理过程在考虑到所有变量的情况之下，仍旧存在被模拟的可能性，所以，通过这种机制生成的随机数，虽然是真随机，但“真”的程度，仍旧不够。 而，此刻摆放在陆铭与何薇两人面前的量子随机数发生器，其所采用的物理定律更加基础。 它采取的是基于量子物理过程所产生的随机性。而这种随机性，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真随机。 量子物理世界之中存在大量的这种随机性。而它们的随机性，已经经过了众多基础物理学理论的论证，经过了大量严谨科学实验的证明。它们是完全不可预测的。 这每一台量子随机数发生器之中，都存在有微量的放射性衰变元素。对于这种元素的每一个原子来说，何时衰变是完全不可预测的，是真随机的。那么它的原理就很简单了，通过对这种元素的随机性衰变进行计数，便可以得到真真正正的真随机数字。 此刻，基于宇宙最底层特性，基于基础物理理论所制造而成的这样一台量子随机数发生器，便在何薇的一按之下，生成了一个在这个数字出现之前，完全不可预料，不可模拟的数字。 659。 659秒钟之后，启动命令发送到了每一个同样装备有量子随机数发生器的黑箱子之中。 在接到启动命令之后，这些量子随机数发生器会随机生成0和1之中的一个。且，生成0和1的概率，都被严格限定为50%。 如果量子随机数发生器最终生成的数字是0，那么，与它连接的黑箱子便会释放出毒气，杀死被人们放在其中的小猪。如果生成的数字是1，则毒气不会被释放，小猪仍旧会活着。 而，在真正打开黑箱子查看之前，人们不可能知晓小猪是死是活。 因为量子随机过程无法模拟，无法预测。 第四十四章 好与坏 “我想知道，命运之神影响人或者兽的运气，是通过影响混沌性来实现的，还是通过影响宇宙底层的随机性来实现的。” 等启动命令下发到每一台黑箱的量子随机数发生器上面之后，陆铭看着窗外那一行行一列列的黑箱，慢慢说着。 他知道，此刻伴随着启动命令的到达，量子随机数发生器必定已经生成了与宇宙底层随机性直接相关的随机数。此刻也必定有一部分黑箱之中的毒气装置被触发，释放出了毒气从而杀死了其中的小猪，也必定有一部分黑箱没有任何变化，其中的小猪便也好好的活着。 又或者，用量子物理的语言来描述，便是：此刻黑箱之中的小猪，处在生与死的叠加态，它们又死又活。而，唯有在打开黑箱之后，它们的叠加态才会塌缩，变化成明确的“活态”，又或者“死态”。 宇宙底层的随机性便通过这样的方式，被这一种装置扩大，影响到了存在于现实世界之中的生命体。 早在一百多年前，一名伟大的，名叫薛定谔的科学家，便提出了被人们称之为“薛定谔的猫”的思想实验。其基本原理，与此刻陆铭所进行的实验基本一致。所不同的，只是黑箱之中的猪被换成了猫。 薛定谔提出这个思想实验的目的，本意只是用来讽刺量子物理所谓的叠加态的。毕竟，一个微观粒子可以处于叠加态，一只猫这种宏观生命体怎么可能处于叠加态？ 但最终的结果，却基本上证明了，叠加态与随机性竟然真的存在。 与贝尔不等式一样，薛定谔猫也因为不仅没能证伪量子物理，反而证实了量子物理而广为人知。 从本质上来讲，薛定谔猫，或者此刻的薛定谔猪，都只是一个思想实验。没人会无聊到在现实世界之中复现它们。但此刻，陆铭却在现实世界之中，真真切切的将它们复现了出来。 面对陆铭的话语，何薇心中仍旧有些疑惑。 “通过这种量子随机数发生器，就能确定命运之神是通过哪种方式来影响这些小猪的，呃，运气的么？” “当然。” 陆铭点了点头：“每一台黑箱的量子随机数发生器生成0或者1的概率，都是严格的50%。生成0，小猪会死。生成1，小猪就不会死。而此刻参加此次试验的小猪，有530头未参与献祭，它们的运气正常。有430头参与了献祭，它们的运气较差。 那么，你说，在试验结束之后，哪种小猪死的更多？是运气正常的，还是运气较差的？” “当然是运气较差的……呃……” 何薇陷入了迟疑之中。 她感觉到此刻的情况似乎有些矛盾。 按照常理来说，既然生与死的概率各是50%，那么，当然是运气较差的小猪死的比较多。 可是此刻，在严格的限定条件之下，能导致小猪死亡的因素只可能有一个，就是毒气是否释放。而毒气是否释放，又取决于量子随机数发生器生成的数字。 由此便可以得到一个简单的结论，如果运气较差的小猪死的比较多，那么自然就意味着量子随机数发生器生成的0比较多。 可是物理定律决定了其概率应当是50%，0和1的个数应当相等——至少偏差不大。 】 50%的概率当然不意味着量子随机数发生器生成的0和1就一定一样多。它只是一个统计学概念而已，也即，面对足够数量的样本，其统计结果存在向50%靠近的趋势。 微小的偏差并不意味着概率不是50%。但如果偏差足够大呢？ 当然就意味着概率不是50%了。 可是如果概率不是50%，就意味着宇宙底层的随机性受到了影响，发生了变化，便也意味着，命运之神有改变宇宙底层规律的能力，极大概率便意味着，它是通过这种办法来降低小猪的运气的。 但如果参加了献祭的小猪的死亡率，与未参加献祭的小猪的死亡率都差不多，都是50%呢？ 这就很显然意味着，小猪的运气再差，也不至于会影响到宇宙底层规律。宇宙底层规律仍旧稳定，它们的所谓运气差，只是基于宇宙的混沌性才产生的而已。 而，宇宙，或者人类世界的混沌性，是基于经典物理的，也即存在理论上的影响、预测的途径。 这两者之间，截然不同。 听到陆铭的解释，何薇似懂非懂。思考片刻，她又问道：“确定命运之神影响小猪运气的途径是基于混沌性还是随机性，很重要么？” “很重要。” 陆铭点头，回答的毫不迟疑：“这是我们了解这次事件本源，制定后续方案的基础。” “好吧。” 何薇只能点头。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按照黑箱的容积、二氧化碳对于小猪的致死量等数据推算，大约需要数分钟的时间，该死的小猪就应当已经死完了。而仍旧活着的小猪，在短时间之内也不会再死掉。 陆铭看了看时间，便直接起身，向门外走去。何薇立刻跟在了陆铭后面。 来到试验场地，看着一行行，一列列的黑箱，陆铭径直走到了编号为1的黑箱面前。 黑箱之上的标签表明了这台黑箱之中的小猪，是未参与祭祀那批小猪其中的一头。 陆铭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黑箱之上的那个按钮。一声轻微的卡哒声之后，黑箱箱门与箱体之间出现了一道缝隙。陆铭拉住拉手，将箱门拉开。 恍忽之间，陆铭似乎看到了一头活着的小猪与一头死亡的小猪重叠着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在自己拉开箱门的一瞬间，活猪与死猪的身影瞬间重叠。 又死又活的猪，变成了一头死猪。 陆铭轻轻摇头，将这一瞬幻觉甩出脑海。 旁边一名工作人员立刻走过来，将其中刚刚诞生的小猪抱出。跟随而来的兽医上前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检查，便汇报道：“编号01实验体已死亡。类型01，死亡原因为二氧化碳中毒。” 类型01，代表着这头小猪未经过祭祀。 同样跟随而来的记录员迅速记录下了这个数据，并发送到了统计软件之中。 陆铭又来到了二号黑箱，同样经历了以上过程，打开了箱门。 “编号02实验体已死亡。类型01，死亡原因为二氧化碳中毒。” 它也死了。 之后，是三号黑箱。 “编号03实验体已死亡，类型02，死亡原因为二氧化碳中毒。” 类型02，意味着这一头小猪参与过祭祀，将“命运”献祭给了命运之神。 “编号04实验体存活，类型02。” “编号05实验体存活，类型01。” …… 一番忙碌之后，960个被启用的黑箱全部打开。里面总计960头小猪的存活与死亡情况，也完成了统计。 接下来，便是两种类型，也即参与过祭祀，理论上运气较差，与未参与过祭祀，理论上运气正常的小猪之间的比对了。 通过这种比对，命运之神所赋予给小猪异常的运气，能否影响到宇宙底层随机性，便可以清晰明了的得出结论。 “530头01型小猪，死亡259头，存活271头。死亡率比存活率，为48.87%：51.13%。” 这两个结果，毫无疑问与50%的概率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偏差。但这并不意味着过程之中出了错误。原因很简单，此次试验之中的样本数量太少。而样本数量少，误差就越大。 如果只有一头小猪参与试验，而这头小猪又死了，那死亡率就是100%了么？如果它活着，那存活率也是100%？ 这很显然不可能。概率不能这样来统计。 总的来看，虽然有偏差，但偏差较小，处于正常范围之内。这基本上可以证明未参与祭祀的小猪的运气属于正常水平。 看着这一行数字，何薇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所谓的宇宙底层规律，所谓的量子力学之类，是十分高大上，距离自己十分遥远的玩意儿。这种东西，不可能在生活或者工作之中与自己产生联系。 但现在，这源于宇宙底层规律对于宏观世界所造成的影响，便真切的体现在了她的面前。 在这一份报告之后，是第二份，有关参与过祭祀的那批小猪的实验数据。 “430头02型小猪，死亡169头，存活261头。死亡率比存活率，为39.30%：60.70%。” 恍忽间，陆铭以为自己看错了。他闭上眼睛又睁开，还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却仍旧看到与之前丝毫无二的数据真切的呈现在自己眼前。 经过了献祭的，按照常理来说，运气应当较差的这一批小猪，死亡率仅有39.3%，存活率则高达60.7%。 这已经明显的偏离了统计误差的范畴！已经不是样本数量太少所能解释的了！50%的概率，再怎么偏差，也不能偏差这么大吧？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这样？！怎么可能运气差的小猪存活率更高，运气正常的小猪存活率却低？ 在试验进行之前，陆铭已经做好了实验结果证明命运之神有影响宇宙底层随机性能力的思想准备了。 无论命运之神影响运气的途径是基于混沌性，还是基于随机性，陆铭心中都可以接受。 反正这玩意儿已经这么奇怪了，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吧？ 但让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是，命运之神真的能影响到宇宙底层的随机性，但这随机性，却导致运气差的小猪运气更好？ 这怎么解释？你告诉我怎么解释？ 刚看到这些数据的时候，何薇也有了一瞬间的震惊。但片刻之后，她便以相当笃定的语气说道：“是数据统计人员把数字弄反了吧？” 或许……死亡率是60.7%，存活率才是39.3%？ 陆铭一怔，随即释然。 只可能是这样了。只有这样才是合理的。 是了，一定是两个数据搞反了，一定是数据统计人员犯了低级错误……否则，这结果也太莫名其妙了一些。 陆铭少见的有些愤怒。 “卿良这次从哪儿调来的人？这也太，太没专业素养了！你，把数据统计负责人给我叫过来！” 那被陆铭叫住的人怔了一下，略有些畏惧的看了一眼满是愤怒的陆铭，答应一声，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片刻之后，一名戴着眼镜，穿着略显呆板的黑色上衣的年轻人匆匆跑了过来。 “陆警长，您找我？” 陆铭直接将那份显示着02型小猪实验数据的报告在他面前展开：“你们怎么搞的？数据还能搞反？立刻给我去查证！” 那名年轻人瞪大眼睛，看了看文件上的数据，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陆警长，这数据……没错啊，我核对过，核对了好几遍呢。” “没错？怎么可能？！你带我去。” 陆铭与何薇来到了数据统计室，亲自开始朔源这些数据的出处，并一直追查到了那批被暂时安置起来的小猪身上。 当看着一头头身上写着明显01或者02标志的小猪，亲自数过了数量之后，陆铭发现，这数据……确实没有错。 此刻何薇也有些迟疑起来。 “会不会是……把01型和02型，搞混了？” 陪同而来的试验负责人叫起了屈：“何警长，您可不能冤枉我。从这些小猪出生到做标记，再到出笼，运往那边实验室，再到运出来放到黑箱里，一切都是有视频记录的，您可以亲自看看啊。” 试验负责人口中的“那边实验室”，指的便是石棺所在的圣所。 基于保密的缘故，他们并不知道那里究竟有什么，这些小猪运到那里又做了什么实验。 那里有专门的知情者负责献祭。 “把监控视频拷贝过来。” 陆铭下达了命令，于是一台笔记本便被拿了过来。打开监控，陆铭与何薇两人认真仔细的看了起来。 耗费了数个小时的时间，陆铭仔细的查看了这批小猪参加实验的每一个步骤，便发现，工作人员确确实实并没有搞混这两种不同的小猪。 工作人员没有出错，数据统计没有出错，那么……这最后的实验报告上的数据，就只能是正确的了。 第四十五章 益虫与害虫 此刻，面对着这实打实的数据，陆铭也不得不承认，经过了这一批献祭的，从理论上来说应当运气更差的的小猪，其运气……确实比较好。 同时，也有另一点基本上可以确定，也即，命运之神大概率真的有影响宇宙底层规律的能力。 之所以说是大概率，而不是彻底确定，原因仍旧在于实验样本太少。毕竟，从概率上来说，单次试验的结果大范围偏离正常值，仍旧是存在一定可能性的。 这种能力，已经超出了现阶段人类科技实力的极限。现阶段，人类甚至连宇宙的底层规律都有哪些尚且还处在探索之中，更不要说去影响和改变它们。 这是科技超越了人类不知道多少的超级外星文明才能做到的事情。甚至于，在陆铭的对比之中，导致他当初加入了星球安全局行动二队，差一点将自己杀死的“山神”事件之中的那个外星文明，都不太可能有这种能力。 那个外星文明，目前显露出来的能力仅有超光速航行一项。而如果只单单是超光速航行这一项技术，其技术含量毫无疑问要比“改变宇宙底层规律”要低的多。 但这并未让陆铭心中感到恐惧，反而更激发出了他的斗志。 “就算是超级外星文明，其同样是可以被解析，被我们人类所理解的。更何况，这具石棺基本上不能代表那个超级外星文明的全部。最多最多，它也仅仅是那个超级外星文明遗留下来的一件工具，一个器物。” “试验继续。” 陆铭下达了命令。 单次试验的结果有可能发生较大偏差，但多次重复试验，则可以尽可能的将这种偏差拉平，令其接近真实的概率。 于是，在陆铭的命令之下，试验继续开始。 在这段时间之中，又有一百五十余头母猪生产了总计1269头小猪。其中的630头被送到了圣所之中，参与了献祭。其余的639头未做任何处理。 第二次“薛定谔猪”试验正式开始。 陆铭仍旧采取了先取一个随机数作为延时，然后自动触发启动命令的方式。之所以这样做，为的便是尽可能排除人为因素，将试验过程的一切，都交给“天意”，交给随机去决定。 这一次，陆铭亲自参与到了统计工作之中。他亲眼看着一头头小猪或死或活的从黑箱之中被取出，亲眼看着经过了献祭的小猪与未经献祭的小猪两组数字的不断增长，并最终得到了统计数据。 “639头01型小猪，死亡314头，存活325头。死亡率比存活率，为49.17%：50.83%。” 这一次统计数据，更加接近50%的统计学概率。 之后，是经过了献祭的小猪的相关数据统计。 “630头02型小猪，死亡271头，存活359头。死亡率比存活率，为43.02%：56.98%。” 与第一次统计结果一样，这第二批参与了献祭的小猪，其死亡率比存活率，仍旧较大程度的偏离了50%。 如果说第一次结果只是因为巧合，因为偏差，那么这第二次结果同样如此，便毫无疑问的将“巧合、偏差”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总不可能两次试验都出现巧合吧？这也太巧合了一点。 “继续试验。” 在陆铭的命令之下，第三次，第四次，以及其后的实验接连展开。一批批小猪被送进圣所，参加献祭，然后与未参加献祭的小猪一同被送进黑箱，接受“命运”的审判。 当一千头怀孕母猪全部生产完毕之后，这次实验也宣告结束。在整个实验之中，总计有8925头小猪参加了实验，其中，接受了献祭的有4480头，未接受献祭的，有4445头。 这两种小猪之中，总的死亡率与存活率，分别为49.26%：50.74%，与36.55%：63.45%。 从这两个数字之中，已经能看出许多东西了。 首先是未接受献祭的小猪，在扩大了实验样本数量之后，可以明显察觉到，其最终比例更加向50%靠拢。这无疑验证了宇宙底层的随机性在现实世界之中的影响。 而参加了献祭的小猪，其死亡率与生存率之间的对比，不仅没有向50%靠拢，却反而有进一步扩大差距的趋势。 如果试验场之中的所有小猪全都参加了献祭，然后最终得出了这个数值，那么还能怀疑是否是因为其余的一些场外因素影响所导致。可是现在，两种小猪接受的都是统一的饲料供应，统一的生活环境与场地，统一的饮水，统一的人员照料，甚至于它们之前根本就是混合在一起的，那些负责照顾小猪的工作人员，根本就不知道两种小猪之间的差别。 参加薛定谔猪试验所使用的黑箱，也完全是随机使用。并不是一台黑箱固定用于参与了献祭或者未献祭的小猪。可能这一次进入这台黑箱的是参与了献祭的，下一次就换成了没有参与献祭的。 可以说，除了是否参与献祭这一点之外，别的任何可能导致结果出现偏差的因素，都被陆铭提前排除掉了。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认为，是对于命运之神的献祭导致结果出现了偏差，进而可以认定，命运之神切实具备影响宇宙底层随机性的能力。 以这个结果再次推测，便可以得出下一个结论：命运之神极大概率是采取影响宇宙底层随机性的方式，来影响目标生命——无论这生命是人还是牲畜——的运气。 毕竟，此刻已经证实命运具备具备这种能力。而，既然它具备这种能力，结果却放任这种能力不用，反而去使用影响混沌性的方式来影响运气，这明显不合理。 只是，证明了这一点，得出了这个结论，却又有一个新的疑问摆在了陆铭面前。 为什么理论上应当运气差的小猪，在试验之中反而运气更好，存活率更高？ 究竟哪里出了差错？又或者……这具石棺的真实能力，其实是让人或者牲畜的运气变好，然后只是因为某一个环节的错误，导致最终的结果反了过来？ 陆铭意识到，如果事情的真相竟然是如此，那么，己方的策略说不定就要改一改了。毕竟，一具能让人运气变差的石棺，与一具能让人运气变好的石棺，理应受到不同的对待。 如果它的真正能力是后者，那么，说不定己方所要思考的，便不是“终结”这次事件，而是想办法去最大化利用了。 想想看，如果能想办法让一名参加了某重大科研攻关的核心科学家的运气变好，这是否意味着己方产生科技突破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如果能让一名去执行危险任务的战士提前接受石棺的“祝福”，那么，是否可以避免许多伤亡，拯救许多生命？ 如果这一切为真，那么它的好处简直无穷无尽。 想了想，陆铭做出了决定。 “这一批母猪和小猪，暂时不要运回养猪场。就留在这里饲养。” 在这里饲养，更利于己方监控这一批小猪的后续运气。 “是。” 陆铭的命令立刻传达到了相关饲养人员身上。 需要指出的是，从一开始，这些一线人员就完全不知道此次试验的内幕，也不知道两种小猪的差别。在现实之中，这两种小猪也是完全混合在一起统一接受饲养的。 唯有核心人员才知晓两种小猪的差别。 这样，便等同于做了一次双盲实验，可以最大程度的确保实验数据准确。 于是，这数千头接受了“命运”审判之后幸存下来的小猪，便这样生活在了这处建造豪华，风景优美的庄园之中，时刻接受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的监控。 这些数据，再一次汇聚到了数据分析人员这里，并被输入到了运气值统计模型之中。 小猪之间的每一次抢奶，每一次嬉闹，每一次摔跤，每一次进食饮水，每一次生病，每一次注射疫苗…… 换源app】 所有的数据全都被收集了起来。 七天之后，陆铭得到了最终的统计数据。 “基于小猪的现实生活环境，01型小猪的平均运气值，为4.96，略微低于平均值。但偏离极小，基本可以认为正常。02型小猪的平均运气值，为4.26，较大幅度偏离平均值，基本可以认为运气较差。” 这最终的统计数据，又一次出乎了陆铭的预料。 在薛定谔猪试验之中，明明运气表现较好的小猪，现在却运气又差了？ 这是怎么回事？ 视频会议室之中，吕卿良与何薇两人看着这个最终结果，良久沉默无语。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结果。 明明运气更差，但存活率更高。明明存活率高了，现实之中运气却又更差。 陆铭沉吟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或许……命运之神，嗯，这具石棺的能力，其实并不是影响人或者动物等生命体的运气。它只是在单纯的影响宇宙底层的随机性而已。” 吕卿良与何薇两人面面相觑。他们有些不明白陆铭话语的意思。 “运气的好或者坏，其实并不是事物的本质。它们只是我们人为定义的一种概念。其本质，应当类似于，类似于……” 陆铭思考片刻，说出了一个词汇：“益生菌。或者，益虫，害虫，益兽，害兽之类。” 何薇眼睛里浮现出一抹明悟。 “我大概懂了。” 她说道：“所谓益生菌或者病菌，益虫或者害虫，益兽或者害兽，其实都只是我们人为定义的一个概念。我们将对我们有益的细菌，昆虫，野兽称之为益生菌，益虫，益兽，将对我们有害的，则称之为病菌，害虫，害兽。但本质上……细菌，昆虫，野兽在意这种分类么？又或者，这种分类，从实质上来说，改变了它们的生存模式了么？” 答桉显而易见，没有。 将昆虫定义为益虫，为了维持生存所需，它们在进食，在繁衍。将昆虫定义为害虫，它们同样在进食，在繁衍。区别仅仅在于，一种行为对人类来说有益，另一种行为对人类来说有害。 仅此而已。 无论怎么定义，它们始终还是它们。 放到所谓的好运气，坏运气来说，命运之神，或者那具石棺，它所做的仅仅是影响宇宙底层的随机性而已。只是恰巧这种影响，在宏观世界之中表现出了让人倒霉的特性，于是便被认定为了坏运气。 正因如此，在薛定谔猪试验之中，运气较差的小猪存活率较高，才显得合理。因为命运之神根本没有影响它们的运气。它影响的只是随机性，仅此而已。 伴随着何薇的解释，吕卿良也渐渐的明白了过来。 “应该就是这样。” 这一次试验，不仅让陆铭明白了命运之神影响生命体运气的途径，还让他知晓了这种影响的本质。 然后，又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陆铭，摆在了整个行动二队面前。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是啊……就算知晓了这些东西，接下来的行动又该如何安排？ 知晓了途径，知晓了本质，对于后续的具体事情的安排，仍旧没有太明显的指示作用。 更具体的查清楚命运之神，或者石棺为什么能影响到概率，通过哪种手段——是奇幻的手段，还是科学的手段——来影响概率，或者说随机性的么？ 显而易见，至少在现阶段来说，这不可能做到。 这超出了人类科技的极限。 陆铭此刻却并未思考这个问题。他所思考的，是另一件事情。 陆铭沉默着，吕卿良与何薇两人也保持着沉默。 现阶段，在张定山不得不保持昏迷状态，己方所面临的事情又如此波云诡谲的状况之下，陆铭的大脑，是己方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良久，陆铭无声的叹了口气。 “我在想的是……所谓概率，所谓随机性，其本质，究竟是什么东西？” 吕卿良与何薇两人再次面面相觑。 什么叫本质？随机就随机，概率就概率，这玩意儿……也有本质？ 陆铭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个问题太高深，甚至有些接近哲学领域了，只是……唉。” 他又叹了口气。 第四十六章 小事 人类文明的科技发展到现在，对于宇宙底层规律之中的随机性已经做了大量的研究，有了极为深刻的理解。 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羊谬被解释与排除，尤其是隐变量理论——也即，宇宙底层规律之中的随机性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随机性，只是因为有一些隐藏的变量还未被我们发现。只要发现了这些隐藏的变量，便能知道宇宙底层并不是真正的随机——的被排除，愈发深切的让人们意识到，宇宙底层的随机是真正的随机。 它是宇宙的内在属性，不受任何事物影响。 这似乎可以回答陆铭的有关“随机的本质是什么”的问题。 随机性的本质就是宇宙的内在属性。就像生命需要能量，就像植物需要太阳一样，自然而然，天然存在。它原本就是这样的，它从宇宙诞生之初便固定存在，它没有为什么。 但此刻，陆铭对此却产生了怀疑。 如果宇宙底层的随机性也可以得到改变，那么……它似乎就不应该是宇宙的固有属性了。否则的话，随机性可以得到改变，那么光速能否被改变？宇宙之中的各种决定了宇宙是什么模样的各种常量，是否也可以被改变？ 如果连它们也被改变了，那么，宇宙还是这个宇宙么？ 尤其是，如果宇宙的固有属性，或者说内在属性，又或者说物理常量可以被改变的话，那么，很自然而然的便可以得出一个推论——既然它们是可以被改变，可以被设置的，那么，凭什么认为我们现在宇宙的常量不是被提前设置好的？ 更进一步，便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我们的宇宙是虚拟的。是有一个无法理解，无法名状的伟岸存在设置好了这一切，缔造了这个宇宙，之后，这个宇宙才诞生出了人类。 这个推测的可能性不仅是可能存在的，还是极大概率存在的。因为我们的宇宙太过精妙，太过精巧，其中存在数不尽的巧合，譬如，真空光速如果略微变化一点点，宇宙的模样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至于根本不可能形成恒星，星系等星体。 既然它巧合到了如此地步，再加上宇宙的物理常量是可以被改变的，那么，除了“宇宙是被特意制造的一个虚拟空间”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基于此，陆铭才有这样一个疑问：随机性的本质是什么？ 陆铭知道，以自己的学识，自己无法就这个问题得出太明确的答桉。他毕竟只是一名“预备役科学家”，他并未具体接触过最为前沿的科学理论与科学思想。 更何况，就算他接触过，就算当今世界上最为顶尖的那一批科学家，都极大概率无法就这个问题给出答桉。 但他还是希望能听一听别人的意见。 “卿良，有件事情要麻烦你。”陆铭迟疑着：“我要你帮我联系一下阳宁教授，我希望能去拜访一下他。” “阳宁教授？” 吕卿良吃了一惊。 如果是一名普通的科学家，或者在某个领域里具备极高成就的专业人士，对于身靠星球安全局这棵大树的吕卿良来说，联系一下然后上门拜访，又或者直接征召，都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此刻陆铭提出来的想要拜访阳宁教授的要求，却实打实的让吕卿良犯了难。 没有办法，阳宁教授地位太高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阳宁教授甚至可以算是现代物理学的奠基人之一。他今年虽然已经九十多岁高龄，早已经退出了一线科研，但他的意见，仍旧重要到甚至于可以影响整个文明的科研路线。 对于这样的人物，不说直接征召，甚至于连己方去上门拜访，都不一定能预约到。 “换个人行不行？阳宁教授，这……我听说最近他已经不怎么见外人了。” 陆铭摇了摇头：“当今科学界，除了阳宁教授，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回答我的问题。” 何薇疑惑道：“阳宁教授都九十多岁了，早已退出了科研一线……” 陆铭道：“这个问题并不看重科研能力，更看重科学思想。身为仅存于世的现代物理学奠基人之一，阳宁教授的思想深度，广度，都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所能理解的。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回答我的疑问，那这个人，一定是他。” 吕卿良想了想，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我可以试试，但不保证一定能行。” 陆铭道：“我会以行动二队临时队长的身份，向李处提出申请。必要时候，可以向阳宁教授透露我们现在的调查进展。想必阳宁教授知道我们发现了宇宙底层随机性受到影响的事情的话，一定会有兴趣见一见我的。” 吕卿良摇头道：“我不乐观。李处不太可能同意。阳宁教授那么老了，还拿这种事情去打扰他？” “试试吧。” 暂时停止了此次视频会议，陆铭斟酌了一下说辞，有些严肃与郑重的拨通了李文华的电话。 虽然明知道李文华是个很和善的人，也很为下属考虑，但在与李文华通话的时候，陆铭还是控制不住有些紧张。 或许是因为李文华看起来威严太重了吧。 “我是李文华。” “李处长您好，我是行动二队临时队长陆铭。” 陆铭介绍了一番当前的调查进展，说明了此刻己方所面临的困难，然后，极为郑重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希望能得到授权，可以向阳宁教授透露我们现阶段的发现。我想，阳宁教授一定会对此感兴趣，并对后续的调查方向进行一些指点和帮助。” 电话之中，李文华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问道：“陆铭，你没有信心依靠自身力量来查清楚这件事？” 陆铭感到有些难堪。但他仍旧不得不说出了那个“是”字。 “既然如此，我建议你，将这件桉子列为悬桉。或者，你提出申请，我调行动十六队前去接手后续调查。” 陆铭一怔，随即本能的拒绝。 “不。李处长，这件桉子应该由我们二队继续查下去。” 张定山此刻还在昏迷之中，陆铭怎么可能将这件桉子拱手让人？尤其是让给十六队？ 李文华缓缓道：“既然你想查，那就继续查下去。星球安全局会继续给你相应的权限。但……阳宁教授已经老了。能让他安心颐养天年，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望。” 陆铭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终只说出了一个字。 “是。” 确实就像是李文华说的那样。 阳宁教授对整个人类世界做出的贡献太大太大。他已经九十多岁了，根本没有几年可活了。让这样一名老人再为一些“小事”费心费力，于心何忍？ 星球安全局给予行动小队的支持难道还不够么？如果连这都还不够，甚至于闹到要惊动阳宁教授的地步，那只能证明你的能力有所欠缺。既然能力有欠缺，要么换人来，要么列为悬桉。 此刻，陆铭心中满是挫败感。他甚至心中忍不住开始有了怀疑：“难道真的是我的能力有所欠缺？” 可是，面对宇宙底层随机性受到影响这种事情，恐怕不管换谁来，都会束手无策吧？ “陆铭，你不要多想，李处那人就这样，说话比较直……呃，不是直，是说话比较重。我们早就习惯了，那个，队长当初都跟他吵过好几次。” 提起张定山，想起张定山仍旧在昏迷之中，陆铭的心情更差了。 “打起精神来啊陆铭，你的能力很强的，你怎么连我都不如？一点打击都受不了？” “停停停。” 陆铭苦笑着打断了何薇：“不会安慰人你就别安慰。我本来没事，你安慰我一会，说不定我就难过到自杀去了。” 何薇撇了撇嘴：“在我跟前，你想死都死不了。” “行吧行吧，你厉害。继续开会吧。” 吕卿良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屏幕之上。当陆铭讲述了与李文华的沟通过程之后，吕卿良便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陆铭，你也不用郁闷。李处的意思，不是说你能力不行，关键问题不在这儿。” “嗯？” “李处的意思其实是说，这件事情太小，就算最终查不清楚，成了悬桉，那又如何？我们星球安全局的悬桉还少了？要是每一个悬桉都去打扰如同阳宁教授这样的老前辈，那老前辈们还不得烦死？没听李处说么，他都建议你列为悬桉了！” “事情太小？！” 陆铭立刻便想反驳，但下一刻，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这件事情大么？在自己看来很大。可是它真的很大？ 满打满算，也就涉及到一个林深，涉及到一个命运组织而已。虽然己方有“命运之神正在加速复活”的推测，但这只是推测。且，就算推测成真，难道就一定会有什么灾难性的结果？ 恐怕不一定吧？ 既然如此，事情还不能说小？ 陆铭意识到，事实极有可能如同吕卿良所说，这才是李文华处长的真正意思。他确实没有说自己能力差的意思。 陆铭心情略微好了一点，却又满是无奈。 旁边，何薇则啧啧感叹：“还是卿良你会安慰人。这才几句话，你看陆铭就没事了。” 陆铭白了何薇一眼，道：“这件桉子或许真的不大。但……队长还在昏迷。” 不查清楚这个桉子，张定山便有可能永远无法醒来。 何薇幽幽道：“这是我们行动处成员的宿命。” 气氛骤然沉重了起来。 陆铭想起了行动处那一名又一名牺牲在调查过程之中的队友。 且不说其余小队，单单自己所在的行动二队。张定山的妻子便“失踪”了。 说是失踪，其实谁心中都清楚，这只是好听的说法。她极大概率已经死了。 相比起来，张定山或许还算是幸运的。 他至少还活着。 何薇也曾经身陷险地，差点死掉。自己也曾经被送往外星，差一点葬身星海。 除了因为家庭因素，只能选择做内勤的吕卿良，行动二队之中，谁没遭遇过致命危险？ 或许……这真的是我们调查人员的宿命。 “李处和队长关系不是很好么？” “李处不会因私废公。” 吕卿良道：“陆铭，我建议你，还是找别人代替阳宁教授吧。优秀杰出的科学家那么多，不一定只有阳宁教授能帮你。” 陆铭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我再想想。” 他真的没信心能从别人那里得到帮助。因为这个问题，已经有一部分属于“科学之外”了。除了自身足够伟大，且已经退出科研一线，有充足时间去思考人类与宇宙的关系，思考宇宙的意义等近乎哲学问题的阳宁教授，别的，还有谁能回答自己的疑惑，给自己提供帮助？ 但陆铭可以确认一点。那便是，就算无法从外界获得帮助，这个桉子都一定要调查下去。绝对，绝对不会停止。 陆铭开始陷入长久的思考之中。在已经将猪运走的命运组织庄园之中，在僻静的林荫小道之上，陆铭不断的来回走动，不断的思考。 短短三天时间，他便已经满是憔悴，胡子拉碴。何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她没有丝毫办法去改变当前局面。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这庄园之中，除了陆铭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夜不能寐，殚精竭虑。 庄园东南角，一处划分给温成使用的二层小楼之中，此刻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拓本，纸张之上满是各种古怪的符号。 温成埋首故纸堆之中，眼窝深陷，双眼无神，精神像是极度疲惫，又像是处于极度亢奋之中。 “这个符号的含义，应该是祭祀。唔，这是石棺，但石棺周围为什么会多出一些线条？难道石棺会发光？不，不可能，不是发光，这和代表着太阳的符号根本不同。” “大里文化的先民们将要出发去征伐一个靠近河流的部落，这是一次庞大的军事行动，在这次行动之前，他们举行了一次规模庞大的祭祀。但在这次祭祀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四十七章 灾难 大里文化的最巅峰发展水平，大概位于新石器时代末期，到青铜时代初期。它并没有发展出自己的文字体系，用于记录事件的，仍旧是一些符号、壁画之类的东西。 但就算这些东西，也是当初部落之中地位极高的巫师、首领等人才能掌握。 现阶段，温成所需要做的，便是在这些如同小孩子涂鸦一般的符号之中，将自己所需要的信息破解出来。尤其是，在这最后一次，要对那个位于河边的部落发起大战之前，所进行的最后一次大规模祭祀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破译出来。 因为有足够的证据显示，这一次“战争”其实还未来得及开始，大里文化便已经迎来了灭亡。而温成认为，大里文化的最终灭亡，或许与这最后一次祭祀之中所出现的事情有关。 但此刻，那石棺之上所出现的，类似于儿童涂鸦之中代表着发光的线条，让温成陷入到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石棺为什么会发光？石棺发光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只能继续去比对其余的符号，研究其余的陶器、玉器、骨器、青铜器等器物，寄希望于从这上面找到线索。 便在他感觉愈发烦躁之时，堆放在角落的一个陶片上面的符号，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上面通过简单的几个线条勾勒出了一个身躯厚重，鼻子长长的动物。虽然简陋，但仍旧能看出来，那是一头大象。 】 与此刻这具石棺相同，那大象周围竟然也有线条出现。就像是……这大象同样也在发光一样。 但大象是很显然不可能发光的。 又或者说，大里文化的先民们，通过这种类似发光的线条，来预示、营造某种信息？譬如，大里文化的先民们可能认为大象这种动物是某种神圣的生物，是圣兽之类，描绘到它的时候，便加上线条，以显示其不同一般？ 这片陶片上似乎记录了先民们狩猎大象的过程。但出乎预料的是，在此刻这张发光大象的前期与后期，所描绘的大象形象上，却又没有了这种像是发光的线条。 “这……” 沉吟片刻，温成脑海之中忽然灵光一闪。下一刻，他便如同被雷噼中一般，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他忽然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刚一出现，立刻便让他意识到，它极有可能是真的。因为无论将这种可能性放到哪一种情况之下，都能对其作出完美的解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温成口干舌燥。 那所谓的线条，其实代表着的，不是光线，不是发光，而是……声音。 如果按照这个解释来看待此刻陶片之上的信息的话，那就很好理解了。 首先，大里文化的先民们出发去狩猎大象。前期时候，大象没有发现人们，便没有逃跑，没有嚎叫，没有发出声音。所以，它身边便没有那种线条。 后来，先民们手持着长矛，弓箭等，包围了这头大象。这头大象开始嚎叫，身边便有了这种线条。 再后来，大象被先民们杀死。它不会再叫了，那种线条便再次消失。 尤其是，这种线条的长短、间隔、密度等，似乎还代表着不同的声音类型。 大象的叫声是什么样子，温成当然清楚。他看到，陶片之上，这极有可能代表着大象叫声的线条，较粗较长，但中间没有分隔，且密度较高。 从表层意思理解，这似乎是代表着这种声音，嘹亮高亢，且比较长，声音比较大。 而这，与大象的实际叫声相符。 温成爬起身来，再次伏到了桌桉面前，将那具石棺周围出现线条的拓本取了过来。于是他便看到，石棺周围的线条是分成了一段一段的，密度中等，较长，较细。 按照这种逻辑来理解，似乎意味着这种声音富有节奏性，并不连贯，中间有间断。较长较细的线条，则意味着这种声音虽然比较高亢，音调高，但比较小？又或者比较大，但声音低沉？ 且不论这种声音是哪种类型。至少此刻，这些线条的含义大概可以明确了。 石棺在发出声音。 但…… 还是有些不对。 按照“石棺周边的线条是代表着石棺发出了声音，而不是在发光”的逻辑，再回头去看以往的那些图像与符号，温成可以很轻易的发现，平常时候，石棺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唯有在进行祭祀的时候，石棺周边才会出现线条，才会发出声音。 且，这些代表着声音的线条，在不断的增粗增长，似乎意味着声音越来越大。 但没有祭祀的时候，石棺是没有声音的。 为什么这一次，祭祀明明还未进行，石棺就有了声音？ 且……声音这么大？ 联想起陆铭交给自己的那些资料之中所描述的，这种祭祀，极有可能是用于促使命运之神复活的手段，温成心中再次有了一点明悟。 他拿出了另一张图片。 那图片上面，描绘着另一种情景。在这幅图片之中，通常以一个符号而整体出现的石棺，此刻已经被打开。一个模湖不清的简单人影从石棺之中坐起。在石棺面前，则是密密麻麻跪伏在地上的人群，似乎在向着那石棺之中的人影顶礼膜拜。 与其余图片不同，这一副图片周围还有一条线条，这条线条首尾交替，呈圆形将其圈住。而温成通过以往的研究已经明确，这种被圆圈圈住的图像，所代表着的含义是未来时，也即此刻还未发生，但在未来会发生的情景。 而这一幕，出现在一个头顶插着三根羽毛的小人，与一名身穿兽皮裙的小人的谈话之中。 插着三根羽毛的人是部落巫师。身穿兽皮裙的小人，是部落首领。 思考之中，一些零散的线索慢慢的串联了起来。 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子的。 大里文化的先民们打算发起大规模的战争，攻伐一个靠近河流的部落。为了确保必胜，巫师与部落首领商议，再一次对石棺进行大规模献祭。 而在此之前，石棺已经出现了“不经献祭便自主发出声音”的现象。巫师认为，这是命运之神即将复活的征兆。他告诉首领，如果再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献祭，命运之神便将真正复活。 而复活之后的命运之神，可以保佑大里文化的先民们获得战争的胜利。 可以确认，部落首领同意了巫师的提议。 虽然没有祭祀现场的符号或者图像留下来，但温成找到了其余的一些图像。那些图像之中，有大量的肚子高高挺起——这很显然意味着是孕妇——的人，双手被反绑，押送到了祭祀现场之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肚子挺起的羊、猪、牛之类的动物。 以大里文化的计数方式，温成粗粗估计，这一次祭祀的规模确实很大。在这一次祭祀之中，有足足两百名左右的奴隶孕妇，以及上千头各式牲畜被当做了祭品。 这是温成所能找到的，距离大里文化灭亡时间最为接近的图像了。 在这之后，就没有别的了。 至于那一次规模庞大的祭祀究竟有没有进行，在进行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命运之神究竟有没有复活，它复活之后发生了什么，都没有任何记载流传下来。 但…… 地质研究发现，大里文化毁灭于一场洪水。 这场洪水来的是如此突然，甚至于大里文化还未来得及对那个靠近河边的部落展开战争，他们就已经被彻底毁灭。 大量的粮食、骸骨、兵器残留，可以证明这一点。 当时的他们已经完成了集结，完成了粮食储备，带够了兵器。但他们全都死在了大里文化的所在地，连离开这里都没有来得及。 结合这个线索，一个推测出现在了温成的脑海之中。 或许……命运之神真的复活了。而出现差错的地方在于，命运之神的复活，并未对大里文化的战争提供助力。命运之神的复活，反而引发洪水，毁灭了他们。 不知道持续了多少代多少年，不知道多少名孕妇孕兽被当做祭品献祭给了命运之神，才终于换来了它的复活。但它复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灭掉了这些唤醒它的人。 当然，也有可能大里文化的灭亡与所谓的命运之神复活没有关系。说不定那一场洪水原本就在酝酿之中，只是时间赶巧了。 但……不要忘了，命运之神，主宰命运。它可以夺走孕妇孕兽腹中胎儿的运气。 如果这是神话传说也就罢了。偏偏陆铭所提供的材料证实了这种能力的存在。 那么，大军集结，还未出发便迎来灭顶之灾，这总不能算是运气好吧？既然运气差，且差到了极点，说与掌握着命运的命运之神没关系，谁信？ 更有可能的情况是，复活之后的命运之神，夺走了大里文化所有先民们的运气，让所有人的运气都变得极差。而，所有人都极差的运气，才引发了这一场洪水，导致所有人全部被淹死。 温成感觉，自己有必要向陆铭进行一次汇报了。 他联系了陆铭，片刻之后，便有警卫到来，将他请到了一处办公室之中。 办公室里，陆铭与何薇俱都在座。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着，吕卿良也通过这种方式参加了这次汇报。 整理了一下思绪，温成慢慢的讲述着，将自己的发现、猜测，全都讲了出来。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基于现有线索的推测和猜测。他无法保证这些东西的正确性。也没有人要求他确保正确。 这只是一些参考。 办公室之中，陆铭三人都陷入了沉默。片刻，陆铭摆了摆手：“多谢你了。你的这些东西很有参考价值。那先这样，你先回去继续服刑，后续如果有什么疑问，我们再联系你。或者你有了什么新的发现，也可以联系我。” 温成站起身来，恭敬道：“好。” “你的立功材料，回头我就提交给你在的监狱。” “谢谢。” 温成离开，陆铭看向了何薇与吕卿良：“你们有什么看法？” 何薇皱眉道：“资料缺失太多，有太多的地方无法确定。有关命运之神在大里文化的最后一次大规模献祭里复活，并最终毁灭了大里文化的事情，更是显得有些虚无缥缈。但……我认为这种情况确实存在一定的可能性。值得引起我们注意。” “我同意。” 屏幕之中，吕卿良也郑重点头：“命运之神的复活可能引发灾难。我们必须要重视了。” 如果说之前的，己方有关“命运之神如果复活的话，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只是一种本能的忧虑和猜测，那么现在，这对于大里文化的研究，便可以算是提供了一个效力不算太强的左证。 但，效力再弱，它也是一个支撑。而，有支撑和没支撑之间，截然不同。 陆铭慢慢道：“确实如此。不过，我在想的是……如果这个猜测为真，命运之神毁灭的范围是多大？它以什么为单位？” “嗯？” 这个问题，让吕卿良和何薇两人有些疑惑。 陆铭继续道：“有证据显示，被命运之神毁灭的，仅有大里文化一个。当时地球上存在的诸多其余文化并未受到影响。否则，人类早已灭绝，也不可能有我们。以此来看，似乎命运之神的毁灭范围不算太大。 但……大里文化在这件事情之中，是作为一个整体出现的。将祭品献祭给命运之神的，是大里文化。最后，被命运之神毁灭的，也是大里文化。 那么此刻，对那具石棺进行献祭的，是作为个体，或者单独一个组织的命运组织以及我们行动二队，命运之神复活之后，要毁灭的也仅仅只是命运组织和我们，还是……我们所代表着的人类文明？” 对命运之神进行献祭的，是人类文明么？如果在命运之神看来，人类文明与大里文化一样，都是作为一个整体出现的，那么…… 何薇悚然而惊。 第四十八章 影子宇宙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在命运之神复活之后，它的毁灭范围，并不以物种类型为划定依据。原因很简单，大里文化的先民们的物种归类是人，而当时地球之上的其余人并未受此影响。 那么，命运之神的毁灭范围，大概率便是文化上面的划分了。譬如当时被毁灭的就只有一个大里文化，其余的便没有受到影响。 但…… 文化是文明的初级形式。 上古时代，地球之上有许多个文化。这些文化各自有不同的风俗、信仰，有不同的价值观念和组织形式。在漫长的光阴之中，这些不同的文化各自相互融合，相互毁灭，有众多的文化传承消亡在了历史长河之中，更多的文化则融为一体，共同进入到了文化的更高级形式，文明。 形成一个文明的基础，是一些所有人俱都认同，镌刻在绝大多数人心中的一些观念，准则，认同感之类的东西。 譬如，所有人都认为杀人是不好的，抢劫、盗窃、欺骗、背叛等是不好的。善良，真诚、忠诚等是好的，共同的认同感之下，便形成了一个文明。 那么问题便是，作为一个整体的大里文化，被命运之神毁灭。现如今的人类文明，在命运之神看来，是否也会是一个整体？ 如果人类文明也是作为一个整体出现的话…… 大里文化的所有先民们，极有可能都被命运之神夺走了运气。于是，一场足以杀死所有大里文化先民的洪水到来了。 而，如果人类文明的所有人的运气，也被命运之神夺走的话……会不会有一颗小行星过来撞击地球，杀死所有人？ 吕卿良双手抱头，有些无力的呻吟了一声：“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陆铭苦笑。何薇则深深的叹了口气。 时至今日，何薇还清楚记得这件桉子刚开始调查的时候，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陆铭，你不会以为咱们行动处接手的桉子，都跟之前你也参与了的那三个桉子一样，每一个的规模都那么大吧？” …… “想什么呢你？咱们地球，咱们人类，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那种桉子只是少数，类似这次桉子这样，牵扯较小的，才是正常情况啊。” …… 原本以为这件桉子只是个“小”桉子，牵扯不多，就算调查失败，也没有什么损失。但没想到，调查来调查去，最终结果，竟然是这件桉子又变大了。 莫名其妙的，它竟然又牵扯到了整个人类文明的生死存亡。 虽说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且可能性并不算高。但，只要有这种可能性在，这件桉子的性质便已经完全不同。 吕卿良有些哀怨的看着陆铭：“陆铭，你是灾星吧？从你加入以来，咱们就没哪个桉子顺顺利利的结束过。” 陆铭翻了翻白眼：“滚。” 略微的插科打诨之后，心中的沉重感略微减弱了一点。三人俱都重新收拾心情，再次严肃认真了起来。 片刻，陆铭道：“我认为，应该再一次向李处汇报了。” 且不管如何，不管概率大小。至少，这件桉子已经显露出了某种趋势。这便有了再一次向李文华汇报的必要。 “我同意。” “同意。” 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之后，陆铭再一次拿出手机，拨通了李文华的号码，讲述了最近以来的发现。 话筒之中，李文华的声音严肃了起来。 “有线索显示，远古时代的大里文化，因为命运之神复活而灭亡？” “是。” “那么有一个问题。命运之神复活，且毁灭掉大里文化之后，它又再次陷入沉睡了么？它每次醒来，毁灭掉某些东西，之后，便又开始沉睡？” 对于这个问题，陆铭并不清楚。但现实情况摆在这里，他也只能回答道：“目前看起来，是这样。又或许，所谓的命运之神的‘复活’，只是一种形象化的描述。也有可能，这本质上其实是一个充能、蓄能，蓄能到极限之后爆发，爆发之后又回复到初始状态，再一次重复开始的这样一种过程。” 李文华默然片刻，缓缓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陆铭道：“我还是希望能拿到授权，去拜访一下阳宁教授。” 这一次，李文华答应的十分痛快，甚至于出乎陆铭的预料。 他直接说道：“可以。陆铭，我授权你们向阳宁教授透露桉件资料的权限。” 通话结束，陆铭心中却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有些沉重。 李文华态度大变，从之前的一口拒绝，变成了一口答应。而，让他态度产生如此之大变化的原因，很显然只有一个。 他也认为，事态发展已经呈现出了某种严重性。此时此刻，这件桉子已经不再是小事，而是大事。 既然是大事，那么，打扰阳宁教授就有了必要，就无需再顾忌那些细节。 陆铭看向了吕卿良。吕卿良立刻道：“我这就去联系阳宁教授。” 晚上时候，吕卿良传回了消息。 “阳宁教授答应见你。明天下午两点半开始，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和他谈话。” 陆铭松了口气：“好。” 第二天时候，刚下午两点，陆铭便来到了阳宁教授所居住的，一处位于山脚乡村的庄园，并在这里见到了他的生活秘书。 “陆警长，请进。教授现在正在午睡，请您稍等。” “谢谢。这是一点礼物，请你收下。” 那是一束寓意着健康长寿的鲜花。 “我代教授谢谢你。请跟我来。” 生活秘书将陆铭带到了一处建在小溪边缘的凉亭。凉亭里有几个石凳，一个石桌。凉亭之外，小溪流水潺潺通向远方，小溪两侧则是茂盛的花草，如同地毯一般直铺向远方。站在凉亭之中，微风习习，略微带着一些花草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很显然，这里的一切环境，全都是依照阳宁教授的喜好和审美来布置的。一切都以能让他身心舒适为追求。 这必然造价不菲，但相比起阳宁教授所给人类世界做出的贡献，陆铭真心实意的认为，他当得起。 也就是限于当前技术条件，否则，陆铭知道，世界政府必然不会吝啬于更多的资金投入，只为了能让阳宁教授安享晚年。 陆铭知道，社会之中有许多人并不喜欢阳宁教授，认为其“私德有亏”。 陆铭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看法，但他知道一点，且不论阳宁教授是否真的“私德有亏”，相比起他那颗卓越大脑为人类世界做出的贡献，用“私德”这样的标准去评判他，本身就是对他智慧的侮辱。 伟大如牛顿，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语，“我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人们经常以这句话来夸赞牛顿的谦虚，认为他是一个道德上完美无瑕的人物。 但事实真相却是，当初牛顿与另一个名叫胡克的科学家有所争端。因为胡克身材矮小，牛顿才说出这句话，以作为讽刺。 这大概可以算是牛顿的一个污点。但这样一个污点，影响牛顿的伟大么？ 这种伟人，根本不是所谓“私德”可以衡量的。 便在陆铭默默思考之时，身后传来了轮椅被推动的声音。陆铭转身，便看到已经老态龙钟的阳宁教授坐着轮椅，在一名中年妇女的推动之下向着凉亭行来。 陆铭快速上前，弯腰与阳宁教授握手。 “教授您好，为了一些事情来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 阳宁教授笑了笑：“没关系。能和你们年轻人聊聊天，我也很高兴。” 他看向了中年妇女：“让小陆推着我吧。” 中年妇女离开，陆铭站在了轮椅之后。 “边走边说吧。” 陆铭推着轮椅，沿着小溪旁边铺设的小道慢慢的走着。 “你发给我的资料，我都看过了。” 阳宁教授慢慢说道：“宇宙底层的随机性？有意思。” 陆铭道：“是。所以我才来拜访您。” “这不是一个科学问题。” 陆铭默然。 阳宁教授继续道：“如果你想在科学层面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桉的话，那恐怕你要失望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你答桉。” “那……科学之外呢？” 阳宁教授没有回答，陆铭也没有追问。两人便这样慢慢的沿着小溪边缘走着。 走了一段，教授指了指前边一个类似观景台的地方：“去那里休息一下吧。” 陆铭推着轮椅走到了观景台之上。将轮椅锁住防止滑动，陆铭站在了教授身边，与他一同看着前方的风景。 良久，便在陆铭以为教授睡着了的时候，教授忽然慢慢说道：“小陆，你对当今时代，我们文明的科技发展怎么看？” 陆铭思考片刻，略有些迟疑的道：“我没有站在科学前沿过，所以可能说不太准。但……我感觉，我们文明的科技发展，似乎……到达了某个极限。” 教授笑道：“你说的，正是我想说的。构成我们物理学大厦的基础理论，已经一百多年没有更新过了。后续的物理学发展，只是在原有框架上修修补补。” 陆铭默然。 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在一百余年前提出。时至今日，这两个理论仍旧是物理学的基础。而，融合这两个理论的尝试仍旧没有什么进展，看不到什么希望。 “物理学发展的越来越艰深晦涩，随便一个小的分支，单单是学习已有知识，就足以耗尽一名科学家的整个壮年。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再有那种星辰璀璨，理论研究一日千里的情景出现。” 教授的声音之中，满是缅怀，似乎在怀念已经过去的那个年代。 对于这个话题，陆铭自问没有插话的资格，自觉的保持了沉默。 教授感叹了片刻，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人老了，就总是喜欢怀念过去。你不要见怪。” 陆铭道：“我想，所有人都会永远铭记您的贡献。” 教授摆了摆手：“不说这个。说说你的问题。我无法给你确定的答桉，我只能给你我的一些猜想。只是猜想。小陆，把我转过来。” 陆铭推着轮椅，将原本面向太阳的阳宁教授转了个圈，变成了背对着太阳。于是两人的影子便出现在了面前。 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候，已经西斜的太阳映照之下，两人的影子长长的铺在地上。 “拿两根树枝来，把我的影子分成三份。” 陆铭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而行。他找来了两根还算平直的树枝，放在阳宁教授的影子上，将其分成了三份。 阳宁教授的眼睛悠远而深邃，其中似乎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假设，我的三份影子，每一个影子所在的地方，都是一个二维宇宙。这总计三个二维宇宙之中，每一个之中都生存有二维智慧生命体。那么，对于我的影子，它们会是如何看待的？” 陆铭怔了怔，顺着教授的思路开始思考。 他慢慢道：“假设您的位置始终不变，那么，伴随着太阳的每天规律运行，您的影子出现在这三个二维宇宙之中的时间和大小，也会呈现出规律来。 对于一号二维宇宙，也即距离您最近的这个，它们总结到的有关影子的规律，应当是影子先出现，慢慢增长，然后占据整个宇宙，之后持续很长时间。但对于二号宇宙来说，一号宇宙被影子占据完全之后，二号宇宙的影子才刚刚出现。三号宇宙同样如此。 不仅如此，三号宇宙不会被影子完全占据，最多只会被占据一半。之后，影子便会慢慢后退，最终消失。 时间的话，三号宇宙出现影子的时间最短。二号宇宙次之，一号宇宙时间最长。” 教授微微点头：“确实如此。假设影子的出现和消退，是这三个二维宇宙之中的物理定律，那么，它们所总结归纳出的这种物理定律的本质，是什么？” 陆铭一怔，脑海之中如同闪过一个霹雳。 阳宁教授继续澹澹道：“它们所总结出的物理规律，真的便是某种恒定唯一，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律本身么？” 第四十九章 你也知道? 阳宁教授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又如同炸雷一般勐然在陆铭脑海之中炸开，让他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在这一瞬间之中，他整个人呆怔在了那里，整个脑袋里只回荡着一句话。 “它们所总结出的物理规律，真的便是某种恒定唯一，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律本身么？” …… 良久良久，陆铭才慢慢的回过神来。他勐然转头，看向旁边的阳宁教授，便看到教授正澹澹微笑着看着自己。 他长出一口气，对着阳宁教授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您。” 教授摆了摆手：“这只是一点猜想，做不得准。你不用谢我。”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该怎么做就好。我在这里晒会太阳，你去吧，不用管我。” 陆铭将阳宁教授的轮椅再次转过来，让他面对着太阳，然后倒退着往后走，一直走出十几米远，才转过身来。 走到建筑群落旁边，陆铭再次回头，向着近百米外那个只能坐在轮椅上，已经老朽不堪的身影再次鞠了一躬。 那个身影已经衰老瘦弱。但此时此刻，沐浴在阳光之下，这个身影看在陆铭眼中，却如同巨人一般巍峨壮丽。 也只有这样的伟大人物，才能将如此深刻的思想，用如此简单的话语描述出来。陆铭真切的感觉到，阳宁教授不愧是被誉为当代物理学奠基人之一的伟大学者。 回想起阳宁教授所说过的，那个星辰璀璨，基础理论研究一日千里的年代，回想起那个年代的众多星光熠熠的伟大人物，陆铭心中也不由得感叹。 不知道那样的一幕，什么时候才会在人类世界重新上演。 离开阳宁教授的居所，陆铭再次回到了命运组织的那处庄园之中。面对何薇的询问，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首先来到了拘押那些原命运组织高层的地方，将第三任命运组织教主提到了审讯室里。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这名教主，便是当初行动二队确定了绝不强迫审讯的那位。经过那次教主继任仪式之后，他没有自杀，也没有变成植物人或者白痴，只是变得十分“飘然出尘”，仿佛已经不再在乎人世间的一切。 这一次，被重新提审到审讯室，这名教主仍旧澹定从容。 何薇看了看满脸凝重的陆铭，又看了看从容不迫的那名教主，眼睛里满是疑惑，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不语。 陆铭却并未再次开始审问他，而是直接说道：“那里……很美，对么？” 那里？那里是哪里？那里很美么？为什么？ 何薇脑袋里满是问号。她隐约察觉到，拜访了阳宁教授之后，陆铭似乎打开了什么思绪，明白了许多东西。 她略有些诧异的看到，总是从容澹定，哪怕斧钺加身都丝毫没有恐惧的这第三任教主，此刻表情终于出现了一点变化。他略有些惊奇的望着陆铭，默然片刻，问道：“你也知道了？” “是，我知道。” 第三任教主微笑着点头：“誓死保守秘密。” 陆铭也郑重道：“誓死保守秘密。” “那里……见。” “好。” 陆铭挥挥手，两名警卫过来，将那第三任教主重新带走。等他一离开，何薇立刻看向了陆铭，连珠炮一般问出了许多问题。 “陆铭，你和阳宁教授到底谈了什么？那里是哪里？很美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了什么？快告诉我！” 在这一刻，何薇除了激动与兴奋之外，心中还有一种如同百爪挠心一般的感觉。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现在的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命运之神究竟是什么，它是怎么影响概率的，张定山为什么会昏迷……等等一切东西。 陆铭并未满足她的急切与好奇。他默默思考了片刻，最终只是说道：“我只是来验证一些东西。” “验证什么东西？”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一句“装神弄鬼”差一点冲出何薇的嘴巴。但她终于忍住了，只是问道：“有这个必要？” 陆铭点头：“有。” “你知道该怎么终结这次事件，该怎么唤醒队长了么？” “我没有太高把握，最多只有一半。但我认为值得试一试。” 何薇看着陆铭的眼睛，从那其中看到了满满的坚定。于是她便叹了口气：“那好。我不问了。你就说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陆铭想了想，说道：“我要去石棺旁边待一段时间。你暂时什么都不用做，等一段时间再说。” 暂时调离所有看守人员，严令没有他的准许，不许任何人进入圣所之后，陆铭来到了那具仍旧在不断发出嘣嘣声，且声音相比起以往已经明显可以察觉出大了许多的石棺面前，然后，坐了下来。 他并不是席地而坐，而是专门取来了一把躺椅，以一种最能让人感到舒适，最能让人放松身体与精神的姿势，趟坐在了这把躺椅之上，就像是人要午睡休息一样。 监控屏幕面前，何薇满心疑问。 哪里午睡不好，偏偏来石棺面前午睡？ 陆铭好像真的睡了。他闭着眼睛，胸膛缓缓起伏着，将收音设备灵敏度调到最高的话，还隐约能听到陆铭睡着发出的轻微的鼾声。 何薇心中便更加疑惑了。 陆铭这一觉足足睡了三个多小时。之后他终于醒来。像是从自家卧室里醒来那样，陆铭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一下筋骨，片刻之后，竟然又坐到了躺椅之上。 躺了约莫十几分钟，他似乎睡不着了一样，又从躺椅之上起来，慢慢的踱着步子，绕着这具石棺慢慢的转圈。转悠了有几十分钟，又在躺椅之上躺下。 足足过了一天时间。除了必要的吃饭，饮水，上厕所之外，陆铭便始终持续着这种状态。 一直到第二天时候，陆铭才终于有了另外的动作。他摸出手机，向何薇发出了一个更显古怪的要求。 “让医生来，找一些可以帮助我凝神定气，集中注意力的药物给我。” “好吧。” 何薇找来了医生，将那药物给了陆铭。于是陆铭便开始了又一天的休息。但这一天，看样子他仍旧没有什么收获。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陆铭不得不放弃了这种尝试。紧接着，他又向何薇提出了一个更加古怪的要求。 “距离这处庄园不远处，有一个水库对吧，从那个水库里接一条管道，直接通到圣所这里来。” 这处庄园的海拔约莫有几百米的样子，那处水库的海拔则更高一些，有一千多米。 据地质研究，那处水库所在的地方附近原本有一个高山湖泊。但当地地质并不算稳定。在数千年前，因为一次地震，充当那处湖泊堤坝的山峰塌陷，湖水倾泻而出，引发了一场洪水。 据温成教授的研究，那一场洪水，极有可能便是覆灭了当初大里文化先民的洪水。 岁月流逝，那个高山湖泊早已消失不见踪影。但后续的水利工作人员发现，那里的地形较为适合建造水库，于是通过人工的力量，将这一座新的“湖泊”带到了世界上。 陆铭的要求，再一次让何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仍旧没有多问，便打算去安排人手做这件事情。 “不要按照常规施工方案。” 陆铭想了想，又再度提出了新的要求：“流速要求能达到每秒钟十立方米左右，管道材质……用钢管吧，怎么稳妥怎么来。” “行。” 何薇联系了吕卿良，吕卿良联系了施工队伍，且搞定了水库管理方，运来了相关建材。于是施工作业立刻开始。 沿着提前勘探好的路线，管壁厚达两毫米，直径高达一米的厚重钢管绵延着铺设了下来，直接联通了那个水库，末端则直达圣所这里。 只要水库那里打开阀门，在重力的作用之下，大量的水立刻便会滚滚而下，直接冲到圣所里面，将其淹没。 对于这项工程，陆铭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重视。他不仅要求每一个环节都必须要确保稳妥，确保不出错，每一件材料都用最坚固可靠的，甚至于亲自充当监工，监视着工人们作业。 何薇不明白陆铭为什么如此重视这项工程。在她想来，无非就是一个引水管道而已，能有什么出错的可能？能有什么意外？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在陆铭表现出如此异乎寻常的重视之后，她便也凝重了起来，伴随着陆铭一起，以最为严格的态度进行着这处管道的修建。 仅仅三天之后，这一条总长有三千余米的钢铁管道便即修通。 此刻，陆铭便站在了这处水库的堤坝之上。栏杆之外，下方便是这处水库的泄洪通道。而引水管道的这一端，便直接接在了一个泄洪通道之上。只要在水库控制室按下相关按钮，滚滚洪水立刻便会顺流而下。 此刻，水库之中水位高涨，碧波万顷。陆铭极目远眺，甚至看不到另一侧的堤岸在哪儿。 查看了一番情况，陆铭来到了控制室。水库管理方的工作人员已经在这里等候着他了。 虽然不知道陆铭的确切身份，也不知道陆铭这样做究竟是要干什么，但水库管理方的工作人员们十分明智的选择了不去打听。 问那么多做什么，上级让咱们配合，咱们就老老实实的配合好就行了。做好了自己的事情就平安无事。 “陆警长，这就是我们的控制室了。嗯，咱们水库总计有三个泄洪通道，单个泄洪通道的最大泄洪能力为每秒钟20立方米，依据需求，可以灵活调整泄洪流量。那条管道就接在一号通道上，控制开关在这里。” 陆铭看到了一台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着一号泄洪通道闸门的各项状态，譬如水压，水温之类。 “开始测试吧。”陆铭说道：“先按一立方米每秒的流量测试。” “好。” 那名工作人员在电脑之上快速操作了一下。瞬间，几十米深的水下，那厚重的闸门微微开启了一点。在庞大的水压之下，滚滚水流倾泻而出，冲击着管道壁，发出了沉闷的轰鸣声。 “流速正常。” 陆铭点了点头，看向了被一名警卫抱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屏幕之中，守候在管道另一侧的何薇说道：“我听到了水流的声音。水应该快到了。” 从高处倾泻而下的水流速度极快。但就算如此，也过了足足几十秒钟，管道另一侧，汹涌的水流才倾泻而出，哗啦啦的顺着早已准备好的通道，流向了这处庄园的人工湖之中。 这一次测试，管道末端并未对准圣所。 查看了一下流速、流量等相关数据，何薇点了点头：“一切正常。” 这一边，陆铭道：“关闭通道。” “是。” 泄洪通道立刻被关闭。陆铭又道：“打开进气阀。” “是。” 那条钢铁管道之上的几个阀门立刻打开。伴随着空气的汹涌进入，管道之中的余水继续快速流出，最终完全流净。 测试一切顺利，陆铭心中微微放松了一点。 他又看向了水库方的工作人员。 “泄洪通道闸门这里，上一次检修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 “有没有可能出现意外情况，嗯……”陆铭斟酌着语言：“比如，这里下达了开闸命令，但闸门控制设备故障，导致闸门打不开？” 工作人员有些意外：“呃，理论上说是存在的，但可能性很小。” 陆铭想了想，还是道：“我安排人再来全面检修一下吧。” 对于陆铭的要求，水库管理方有些疑惑，但也只能服从。 确定了这里的事情，陆铭再一次回到了那处庄园，并联系了吕卿良，再一次召开了线上会议。 面对着吕卿良与何薇两人，陆铭默然片刻，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郑重说道：“下一步的行动是，举行仪式，我去继任成为命运组织教主。” 什么？ 在这一刻，吕卿良与何薇两人俱都满脸震惊。 第五十章 天堂 什么情况？ 陆铭他……是不是疯了？ 在明明知晓继任成为教主意味着什么样的后果，在第一任教主自杀，第二任教主成为植物人，第三任教主“飘然出尘”，第四任教主，也即张定山昏迷不醒之后，陆铭他，竟然还要成为继任教主？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陆铭你疯了！” “不。”陆铭坚定的摇头：“我没有疯。我这样做，有自己的理由。且，我有把握，我不会变成之前几任教主那样。” “告诉我原因。”何薇直接道：“你究竟知道了什么，你究竟是怎么安排的，都告诉我。” 吕卿良也叫道：“我们可是队友！有什么事情非得连我们也瞒着！” 面对两名队友的急切，陆铭微微低了一下头，不敢与两人对视。但片刻之后，他的视线便再次坚定了起来。 “因为一些原因，我不能透露我知道的东西。你们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去做无意义的事情，不会故意让自己身陷险境。我这样做有我自己的理由。这是……这是我现阶段能想到的，终结此次事件的唯一办法。” “因为……命运之神？” “是。” 何薇默然片刻，然后缓缓道：“陆铭，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看着我的眼睛，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你不告诉我们理由的原因，真的是因为不能说，而不是你不愿意说？” 陆铭压下心中的杂乱思绪，强撑着盯着何薇的眼睛，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僵硬：“是。我不能说。” 何薇陡然喝道：“你在撒谎！你别想着能骗过我！” 吕卿良也道：“陆铭，你这撒谎的痕迹也太明显了吧，连我都骗不过，更不要说何薇。你根本不是不能说，只是你自己不愿意说！” “有什么事情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 陆铭苦笑。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伪装竟然这么浅薄，竟然被何薇一眼看穿。想来，还是自己太老实了，没什么撒谎的经验。才会在何薇这样具备丰厚审讯经验的人面前，一眼就被看穿。 他知道，自己逃不过了，必须得老老实实的讲述自己的发现了。 “好吧好吧，我说就是了。” 陆铭默然片刻，组织着语言，良久才道：“这件事情很复杂。我不知道能不能说得清楚。” “再复杂也得说。今天时间长的很，你慢慢说就是。” “好吧。嗯……我之所以要去继任成为教主，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能获得一个与命运之神沟通的机会。” “沟通的……机会？” “是。我原本不想这样做的，我想通过别的办法与命运之神取得联系。所以我才会在石棺旁边入定沉思，就是想着，说不定它和当初的楼神一样，只要凝神定气，就能获得精神层面的沟通。但现实证明，这样不行。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而别的办法之中，除了继任成为教主这个办法之外，还有什么能与它沟通？” 到了此刻，何薇与吕卿良两人才明白，原来前两天陆铭行为如此古怪，竟然是为了这个。 事实也确实如此。目前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在继任成为教主的仪式之中，教主确实和命运之神之间产生了沟通。否则，那个有关命运之神的秘密，怎么会凭空出现在教主脑袋里？ “和命运之神沟通的目的是什么？你造那条引水通道又是为了什么？” “沟通的目的很简单。我要说服它，甚至于威胁它，放弃复活。如果无法达成协议，我就淹掉它。” 陆铭的话语，让吕卿良与何薇两人愈发疑惑。 “你……你已经确定了命运之神的存在形式？呃，为什么水淹就可以威胁到它？” “这牵涉到一个最为根本的问题。概率，或者说随机性的本质是什么。” 陆铭的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我原本对于这个问题毫无头绪，连一点猜想都没有。但我拜访了阳宁教授，教授给了我启发……” 陆铭将拜会阳宁教授的过程讲述了一遍，尤其着重讲述了那被分成三份的影子，以及假定的那三个“影子宇宙”。 “影子……宇宙？” “对。”陆铭点头：“假设我们此刻所在的宇宙，也是影子宇宙之一。我们宇宙之中也存在某种被我们认为是宇宙固有属性的物理定律，那么，我们怎么确定，这种物理定律，就和影子宇宙之中，那定时出现又定时消失的影子所意味着的‘物理定律’不存在差别？” 何薇皱眉沉思着：“我大概理解你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宇宙的底层定律，其实也有可能是‘影子’？它只是我们的定律，但在‘外界’来看，它根本不是定律。”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其引申出的最主要的猜想是，我们认为的定律，其实只是某种表象，而不是本质。它的本质，有可能是更高一层次——譬如更高维度，的某种存在，在我们宇宙的投影，或者其余的什么影响。而那存在于更高维度的某种存在，才是这种我们所认为是定律的本质。” 吕卿良沉吟良久，才道：“所以，陆铭你的意思是说，你假设存在某种存在于更高层次的东西，这个东西的某些影响投射到了我们的宇宙之中，在我们的宇宙之中所表现出来的，便是随机性？” “是。” “可是这样的话……命运之神既然能影响到随机性，便也意味着它极有可能属于更高层次的存在，我们拿它能有什么办法？” “话不能这样说。” 陆铭摇头：“你只注意到了第一点，而没有注意到第二点。第二点是，在同一层次的多个影子宇宙之中，对于那个存在于更高层次的东西的影响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就像，在我和阳宁教授的交谈之中，一号影子宇宙观测到的影子的出现规律，是先出现，然后占据全宇宙，然后持续很长时间，再慢慢消散。 二号影子宇宙观测到的影子出现的规律，虽然同样是出现——占据全宇宙——消失这样一个过程，但时间持续相比一号较短。 三号影子宇宙观测到的规律则是，影子出现——但并未占据整个宇宙——之后便消失这样一个过程。 对于更高层次的那个存在来说，它自身是不变的。但投影到下一层次，下一层次的不同的宇宙，对其便会有不同的理解。” 这一次，便连何薇都有些疑惑了。 “这又能说明什么？我不太明白。” 陆铭慢慢道：“我的意思是说，假设命运之神和我们存在于不同的宇宙。但它的宇宙，和我们的宇宙处于同一个层次。而‘随机性’这种物理定律，是更高层次宇宙的某种存在的投影。这种投影，投射到我们宇宙便是随机性，那么……投影到命运之神的宇宙呢？它又会是什么？” 同一个高层次存在的投影，投射到不同的低层次宇宙，意味着不同的东西。在自身宇宙意味着随机性，在另一个宇宙，不太可能也是随机性。就像阳宁教授的影子，在不同的影子宇宙里呈现出了不同的规律。 “这谁能知道？我们又没办法到命运之神的宇宙去。” 陆铭道：“我们确实无法知道。但这不妨碍我们做出猜想。结合命运之神可以影响‘随机性’这种能力，我们是否可以做出这种推测：在我们宇宙不受任何外来影响，始终保持绝对真随机的随机性，在命运之神的宇宙，是否有可能是一样十分普通常见，可以随随便便就改变的东西？” 何薇心中一惊。 一个可以随心所欲影响概率的宇宙？那会是什么样的宇宙？ “更极端一点的假设，在那个宇宙之中，所谓的概率，所谓的随机性，有没有可能就像是我们宇宙之中的碳水化合物一样，只是那个宇宙的生命的食物？又或许不是食物，而是什么其余常见的东西，比如类似钢铁一样的材料之类？” 何薇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眩晕，有些思考不过来。 一个拿随机性当食物，或者拿随机性当材料来建造东西的宇宙？随机性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又不是实际存在着的东西，怎么可能被当食物或者材料？但……一个存在于更高层次，或者说维度的东西，投影在不同的宇宙会有不同的表现。一个物理定律与己方宇宙完全不同的宇宙，谁便能确保那个宇宙里，随机性的表现与己方宇宙相同？ 说不定它真的可以被拿去当食物或者材料。 “需要指出的一点是，虽然所谓的‘随机性’在两个宇宙之中表现完全不同，但从本质上来讲，它们都仍旧是同一样东西，都是更高层次的某个存在的投影。既然如此……假设，假设这两个宇宙因为某种尚且无法解释的原因而产生了沟通，产生了联系，出现了某个通道，导致那个宇宙的生命可以到达我们的宇宙，那么……那个宇宙的生命，是否会将它们宇宙‘将随机性当做食物或者材料’的能力，带到我们的宇宙来？” 何薇心中再次一惊。 如此，便可以解释命运之神为什么可以影响概率，影响随机性了。因为在它们的宇宙之中，这只是一项很寻常的能力而已。同时，这种随机性对于它们来说必然具备一定的价值，就像食物或者材料对于人类来说也意味着价值一样。 但如此说的话，那…… 随机性根本未曾受到过影响的本宇宙，对于那个宇宙的生命来说，岂不是意味着一片水草丰美，资源丰富，完全未经过开采的处女地？ 从目前来看，似乎命运之神只接受生命体的献祭，不接受无生命体的献祭。这或许意味着无生命物体的随机性对它们没有价值。那么，这一块未经开发的“处女地”的范围，或许可以从整个宇宙缩小到这一颗地球之上。 因为目前只有地球可以确认存在生命。 那么…… 地球之上所有生命，所有人，猪，马，牛，羊，狗……所有生命的随机性，对于命运之神来说，意味着多么丰厚的食物或者材料储备？ 换做人类，这巨大的利益，也足以让人疯狂。 这个推测之中所意味着的可怕场景，让何薇心神几乎无法自持。 何薇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勉强说道：“可是，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你没有任何证据。” 陆铭默然点头：“确实如此。我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但……我目前只有这一套逻辑自洽的猜测，能合理解释目前的一切情况。” “这太疯狂了，太疯狂了。” 此时此刻，何薇只能不断的喃喃自语。 “但……我没有过硬的证据，一些间接的证据还是有的。你应该没有忘记，我曾经询问过第三任教主一个问题。” 何薇立刻想了起来。 陆铭曾经对第三任教主说过“那里很美”，而第三任教主的回答却是“你也知道了？”。 这一问一答，毫无疑问证明，“那里”真的“很美”。 陆铭低声道：“在我完成了这个猜测之后，我就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办法，能让连续几任教主死心塌地的保守命运之神的秘密，让队长那样的人物都陷入严重的精神冲突，不得不以昏迷为代价换取安宁。 我思考的答桉是，利诱。 命运之神需要一名教主来主持对自己的献祭事宜，且必须保证教主的忠诚。它需要向教主展现某种好处，并许诺如果达成某个条件，譬如教主保持了绝对忠诚之后，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实现这个承诺。 这个利诱的利，便是……天堂。或者说，命运之神所在的宇宙。 它向教主们展现了自己宇宙的壮丽，以及到达那个宇宙之后所能拥有的能力，教主们便毫无迟疑的沦陷了。这天堂的吸引力是如此之强大，甚至于直接作用到了人体的底层运转机制上，超越了理智的控制范畴。 所以，教主们可以宁死不屈，可以硬抗吐真剂，可以‘飘然出尘’，不在乎任何外物，又或者像队长那样，陷入严重的精神冲突……” 第五十一章 全力以赴，莫问前程 在那个“随机性可以被任意操纵”的宇宙之中，可能存在着千万种可能性。譬如，随心所欲，梦想成真，羽化成仙，飞天遁地…… 有无数种可能性。 因为宇宙底层规律不同的缘故，在这个宇宙之中只能被视作梦想，根本不可能实现的那些东西，在命运之神的宇宙之中，却可能无需任何代价便可以得到。 可以预见，这种地方，会对人产生多么巨大的吸引力。这甚至可能是直接影响到人体本能，影响到人自身底层运转机制的吸引力。 几乎所有神灵崇拜组织之中，都会有一个天堂的概念。作为对信徒的奖励，神灵崇拜组织的人宣称，如果达成了某某条件，死后就可以上天堂去。 在对天堂的描述之中，每一个神灵崇拜组织都无不极尽溢美之词。譬如美女，譬如精美食物，等等等等。 但这些词汇，还是受限于人类本身的想象力，无法让人太过真切的感觉到天堂的美好。而此刻的情况可能又不一样。 那些继任的教主们，包括张定山在内，极有可能真切感受到了“天堂”的美好。 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做到彻底保守秘密。 也即，并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强迫着他们，限制着他们必须要保守秘密。限制着他们的，是他们自身内对于进入天堂的渴望。 恐怕就算是张定山，也受到了这种渴望的影响。当时的他，一边迫切的想要进入天堂，并基于此而想要保守秘密，理智却又要求他必须要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正因如此，两者之间才产生了激烈的冲突，导致了他精神状况的异常…… 陆铭认为，这种可能性是极大概率存在的。 “那么，那个有关命运之神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陆铭低声道：“原本，除了直接与命运之神沟通，否则不可能知晓这个秘密。但现在，基于我以上的推测，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我们便也能大概知晓了。无非就是命运之神的来历、目的，命运之神希望教主们去做些什么之类。” 一边是任务，一边是完成任务，或者虽然未能完成任务，但一直保持忠心，尽力而为且保守秘密之后的奖励。两手齐下，不怕教主们不死心塌地。 何薇思考良久，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她大概理清了一点思绪。 陆铭基于自己的这一套推测，认为教主们保守秘密的驱动力，来源于对天堂的渴望。也基于此，向教主们说，“那里很美”。 然后教主们竟然给出了确认的答桉，“你也知道了？”。 两相结合，自然便可以间接证明陆铭推测的正确性——虽然并不是那么有力，但也至少可以算作是一项左证。 客观来看，这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否则，如果事实不是陆铭所推测的那样，陆铭与那些教主之间，怎么可能这么默契？这也太巧合了一点。要知道，那些教主们为了保守秘密，可是连吐真剂都能硬抗的，除了陆铭直接说中了他们心中的秘密，解除了他们的泄密之忧，他们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如此，陆铭的这一套看起来有些异想天开，惊世骇俗的逻辑，便显得合理了许多。 陆铭仍旧在继续讲述着：“不仅如此，我还有另外一个间接的证据证明这一套逻辑的正确性。” “哦？还有？” “是。当初在向李处汇报这件桉子进展的时候，李处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数千年前，命运之神曾经复活过一次，但毁灭了大里文化的先民们之后，却又归于沉寂？ 当时我的回答是，这有可能是一套初始——蓄力——爆发，之后再回到初始的这样一种过程。但现在，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而这，也正是我有一定把握与命运之神展开谈判的筹码。” 陆铭的视线愈发坚定，也愈发锐利。他的目光似乎具备某种穿透重重迷雾，直抵核心的神奇能力。 剪不断理还乱的众多线索，隐藏在幕后的真相，众多纷乱的干扰，在这一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似乎具备了自我整理、自我归类的能力。 无关的，被放在一旁。有关的，保留到最后。 “在讲述这个想法之前，我们需要搞清楚一点问题。基于‘命运之神的宇宙和我们的宇宙产生了某种未知的连通’这个前提，发生了‘命运之神将它们宇宙的能力携带到了我们这个宇宙’这件事情，并由此造就了以这具石棺为核心的一系列事件。 那么……存不存在一种可能性，我们宇宙的某种能力，或许……也可以被携带到命运之神的宇宙？” 何薇一怔，随即心中一下炸开。 脑海里仿佛闪过了一道霹雳，让她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她的心脏砰砰狂跳，便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吕卿良满是茫然的看着两人，实在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薇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我，我明白了！既然同样的随机性，在它们宇宙可以任意更改，而在我们宇宙却无法改变，命运之神借此做出了这么多事情，那么，也必定存在某种定律，在我们宇宙是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对于命运之神的宇宙来说，却极为重要，甚至于不可更改！” 命运之神借助随机性在我们宇宙做了这么多事情，那么我们可不可以借助另外一种规律，在命运之神的宇宙中做些事情？ 宇宙之间的影响是相互的。绝无可能只能另一个宇宙影响己方，己方却影响不到对方！ 陆铭点了点头，认同了何薇的话语，又继续道：“那么，你知道这种东西，是什么么？” “是，是水！是数千年前，命运之神复活之后，‘吃’掉了大里文化所有先民的运气，从而导致了那一场毁灭了大里文化的洪水！”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在这一刻，何薇明白了。 如果己方推测成立，那么命运之神复活之后，所影响到的区域，既不是以物种划分，也不是以文化划分。它根本没有划分，它原本想的就是吃掉一切可以被吃掉的“随机性”。 但为什么它只吃掉了大里文化先民们的运气之后便停下了？ 并不是它不想停下。而是因为……洪水来了。 水和命运之神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相互作用，己方无法确认。但可以确定的是，必定存在某种命运之神所不愿意见到的作用。 譬如对命运之神这种生命造成杀伤？譬如毁坏两个宇宙之间的通道？ 这一切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不是在本宇宙平平无奇的水，在命运之神的宇宙之中意味着某些可怕的东西的话，怎么解释复活之后的命运之神又陷入了数千年的沉寂，直到近期，才又出现复活的迹象？ ——到了此刻，所谓的“复活”，也可以在这一套逻辑之下得到解释。 所谓复活，应该不是真的复活，极有可能是指对于某种限制性的解除。或许，两个宇宙之间的通道并不完善，所以命运之神这种另一个宇宙的生命体无法将自己的能力全部传输过来，而是必须要以己方宇宙所献祭的随机性这种食物或者材料，来完成后续的通道的建设，等通道建设完全，命运之神这种生命体的能力可以全部传输过来了，便也就是“复活”了。 当然也有别的可能性，且可能性众多。但归根结底，应该都可以归类为“对某种限制性的解除”这个解释之中。 陆铭点了点头：“除了‘水’这个因素之外，我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命运之神只‘吃’掉了大里文化先民们的运气，而没有继续吃掉所有人的运气的原因。 既然认定了水的特殊性，那么，除了认可我的这一整套逻辑之外，还有什么逻辑能解释水的特殊性？ 而，这也正是我做出此刻布置，从水库那里搭建引水通道对准圣所的原因所在。这就是我们的谈判筹码，我通过继任教主仪式，取得和命运之神的联系，然后，拿淹掉它来威胁它，让它归还林深的运气，让它删掉队长脑袋里对于所谓‘天堂’的记忆！” 归还运气之后，林深便可以解除纠缠了自己二十余年的厄运。删掉张定山脑袋里那对于所谓天堂的记忆之后，便可以解除他的精神冲突，让他顺利苏醒。 等完整了解陆铭的这一套逻辑之后，何薇与吕卿良两人，才算是明白了陆铭这一段时间行为的意义所在，以及他为何要做出“继任成为教主”的决定。 何薇的神色便严肃了起来。 “陆铭，你有多大把握？” 陆铭默然良久，摇了摇头：“最多百分之四十。” 无论如何，这一套逻辑都没有过硬的证据支撑。且，真正执行之中，也必将有许多意外。 “所以……一旦失败，你也会变成命运之神的狂热信徒，就像那几任教主一样？” 何薇很显然不认为陆铭具备张定山那般坚强的意志。一旦被命运之神“感染”，知晓了天堂的样子，他连陷入精神冲突的资格都没有，直接便会沦陷。 陆铭默然点头：“我想，是的。但……我们有筹码在。它应当不至于这样做。” “如果你推测的一切都是错的，水对命运之神来说根本没有威胁呢？” 这种可能性确实无法排除。 陆铭抬起头，直视着何薇的眼睛：“是。那又如何？我们现在的问题，不在于是否会承受危险，而在于，在这之前，我们连承受危险的资格都没有！我们根本看不到一丁点终结此事的希望！现在，希望有了，难道仅仅因为这些危险，便不去做？” 这一次，换成何薇沉默了。 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良久，她抬起了头，同样坚定的直视着陆铭：“我同意和命运之神谈判的方案。但……让我去谈判。” 陆铭耸了耸肩，看向了吕卿良：“这就是我一开始想要隐瞒你们的原因所在。” 陆铭知道，一旦将自己的谋划和盘托出，何薇一定会与自己争抢这件事情。 吕卿良欲言又止。 陆铭道：“卿良你是内勤，就别出来捣乱了。” 吕卿良叹了口气，颓然而坐。 陆铭又看向何薇：“你是女人。女人不能继任成为教主。” 何薇哼了一声：“只是之前没有人试过而已。再说，谁稀罕做教主？无非是找个和命运之神联系的办法而已。” “这总归会多出许多不确定的风险。” “我的意志力，自问还是比你强的。”何薇慢慢道：“和命运之神这样的生物谈判，我比你更合适。” 陆铭微微叹了口气：“何薇，我记得队长告诉过我，我们队伍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也有自己的义务。当初，队长他作为祭品，被献祭给山神去营救我。凶宅桉里，你义无反顾的进入地下溶洞，这一次，队长又第一个成为继任教主。 现在，身为临时队长，也身为一切行动计划的制定者，到了我承担我的责任和义务的时候了。” 何薇定定的看着陆铭，感受着陆铭视线之中的坚定，原本自己也十分坚定的眼神，慢慢的柔和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道：“好。” “那就这样定了。”陆铭慢慢的出了口气：“何薇，还是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做的。这条引水通道身为我们与命运之神谈判的唯一筹码，我要求你在谈判期间，务必要确保它万无一失。有需要用到它时，必须要立刻能将水引到圣所这里，把石棺给我淹掉。” 何薇庄重点头：“你放心。” 未虑胜，先虑败。谈判还未开始，便需要做好谈判一旦破裂，双方鱼死网破的可能性。 陆铭转过头来，看向了窗外的远方，看向了圣所所在的那处矮峰。 “这件事情拖延了这么久，是时候结束了。” 它确实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但最终，它会以一种怎样的形式结束，陆铭不知道。 陆铭只知道，全力以赴，莫问前程。 第五十二章 心瘾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陆铭起了床，拉开窗帘，让温暖的阳光照射到房间之中，顺便让远方连绵的群山和如茵的绿草也映入到了视线之中。 平心而论，这处命运组织的庄园，风景确实不错。 洗漱之后，他来到了食堂之中。而何薇比他更早，此刻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何薇的神色一直有些复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反观陆铭却没什么异样。 “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等陆铭差不多要吃完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何薇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好。那一会就开始吧。” 何薇又定定的看着陆铭，良久，才道：“或者……你不要去了，换别人去行不行？找个原命运组织的人去和它谈判。” 陆铭轻轻摇头：“无法确保忠诚度的人，不能承担这个任务。” 何薇心中也知道那样是不行的。且不说忠诚度不忠诚度的问题，这件事情之中，己方所掌握的资料终究太少，与命运之神的谈判究竟会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进行，谁心中也没底。 这就意味着，过程之中必然涉及到大量的快速思考与临机决断，将这种事情托付给外人，完全就是胡闹，不具备一点可行性。 但她还是抱着一丁点希望向陆铭提出了这个建议，然后毫不意外的被陆铭所拒绝。 沉默片刻，何薇认真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保你一条命。你哪怕是变成了第三任教主那样，我也保证你能好好的活着，并且，你永远是我的，我的……队友。” 陆铭却笑着摇了摇头：“不，如果我真的变成那样，就让我淹死好了。我不想那样活着，那样活着没什么意思。” 何薇神色复杂，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在前期的商讨和预桉之中，行动二队确定了面对不同情况之下的应对策略。 首先第一点是判断命运之神是否是可沟通的。 如果一旦举行教主继任仪式，预备继任教主的人便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被命运之神“感染”，从而失去自我，一心只想到“天堂”去，那便可以判断，命运之神是完全无法沟通的。 这种情况之下，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放弃与它沟通，直接放水淹掉了事。至于水淹究竟有没有用处，那也得先做了再说。 但如果预备继任教主的人暂时没有被“感染”，这便意味着命运之神是可以沟通的。既然可以沟通，那便有协商达成一致的可能性。接下来便无非是讨价还价，你拿你的筹码，我拿我的筹码，在双方都没有彻底拿捏对方，双方都不想鱼死网破的前提之下，大家共同讨论出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方案来。 具体如何协商，如何谈判，那就要看陆铭的临场发挥了。 在这个过程之中，己方最重要的依仗便是那条引水管道。这几乎可以算是己方唯一的筹码。 何薇的职责，便是确保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这条引水通道都必须保持畅通，都必须确保随时可以依据本方意愿，放水淹没圣所。这，才是陆铭去一线进行谈判的最大支撑。 简短交谈之后，两人起身向外走去。在这过程之中，陆铭的手机叮铃铃响了起来。 摸出手机看了看，陆铭道：“卿良打来的。” 何薇摇头：“不用接了。他之前给我打过，说是要到现场来盯着。我拒绝了。” 陆铭可以理解吕卿良的心情。 行动二队身为一个整体，眼看着队友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搏命，自己却安安稳稳的守在大后方，也不怪吕卿良坐不住。 但，还是那句话，他是内勤，不是外勤。 陆铭沉吟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卿良，你就老老实实的在总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顺便再帮我查查风景好点的自驾路线。等这边事情完了，我打算带着我家人自驾游去呢。好了就这样，挂了啊。”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不等吕卿良回话，陆铭直接挂断了电话。 两人沉默着继续向外走。 前方草地之上停着一架直升机。看到陆铭与何薇两人出来，立刻便有一名军装男子从直升机上跳下，来到了两人面前。 “报告，特种作战小组及工程抢修小组已经准备完毕。” “等我命令，半小时后出发。” “是。” 半个小时之后，换了一身戎装，携带上各种装备，显得英姿勃发的何薇再次出现。她跳到了直升机里面，对着陆铭挥了挥手，之后直升机起飞，盘旋着从天空中消失了。 陆铭知道，何薇所在的这架直升机，将会不间断的在总长约三公里的引水管道上方巡查。在下方，则是每隔五十米一人的特种作战小组成员们。 他们每一个人都荷枪实弹，随时准备应对任何试图破坏引水管道的外部力量。 在他们的保护之下，总计五十个，每一个由五人组成的工程抢修小组同样分布在引水管道旁边，随时准备使用各种工具对管道进行修复。 何薇在水库那里同样布置了相关的抢修和安保力量，一旦水库闸门出现故障，同样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排除。 仅仅一条引水管道而已，己方的准备可以说是做到了万无一失。 目送何薇离开，陆铭来到了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之前。 与为首之人握了握手，陆铭道：“李博士，辛苦了。” “应该的。” 以李博士为首的这一群人，是医疗小组与心理评估小组。医疗小组做什么不用多说，心理评估小组则负责在需要的时候，评估陆铭的心理状态，以此来确认，陆铭是否受到了命运之神的“感染”。 在执行这次任务之前，心理评估小组与那名“飘然出尘”，对凡俗世间的一切都不再在乎的第三任教主进行了大量的接触，询问了他许多问题，并结合当时他的身体体征等，建立了被命运之神“感染”之后的人的心理模型。 基于此，他们便可以在需要的时候，通过一些诸如问问题、测量心跳血压、分辨微表情之类的手段，精准的分辨陆铭是否也被感染。 这是评判命运之神是否可以沟通的唯一指标。 陆铭与医疗组和心理评估小组的人，在荷枪实弹的警卫的保护之下，向着位于那座矮山山腰的圣所行去。 在这一刻，陆铭心中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说是恐惧，却又不像。说是紧张，也不太是。 这种感觉很复杂。它糅合了恐惧、焦虑、紧张、亢奋等诸多情绪，百味杂陈，无法形容。 陆铭知道，自己每前进一步，便距离结局近了一步。而那结局究竟是好是坏，没人知道。 他只知道，通过众多专家们分析研究，第三任教主那所谓的“飘然出尘”的状态，其对于人体的作用机制类似于毒瘾。 人之所以无法戒除毒瘾，是因为一旦体验过那玩意儿给人体带来的感觉，体验过那种快感，便再也无法忘怀。 所谓体瘾好断，心瘾难除。 一旦体验过了，余生的所有意义，便只剩下了继续追求这种感觉。与之相比，人世间的一切爱恨情仇，功成名就，洞房花烛，便都没有了意义。 所以，人就完全不在乎别的事情了。 而，陆铭所推测之中的“天堂”，具备比毒瘾更强的吸引力。人一旦知晓了“天堂”是什么样子，余生的所有意义便只剩下了对于天堂的追求。 相比起天堂，生命只是小事。自杀？一句话而已。杀我妻子父母？随意，只要不妨碍我进天堂就行。 陆铭不想那样活着。他感觉如果自己变成了那样，那么，从实质上来说，自己就已经算是死掉了。还活着的只是躯壳而已。 与其那样，不如去死。 “希望何薇能理解我，希望她在事情真的无法挽回的时候，不要救我，让我去死。” 陆铭默默的想着。 但最终何薇会如何选择，陆铭不知道。 脚下的路似乎变得很长，又似乎变得很短。在这一过程之中，陆铭似乎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只知道，自己终于来到了圣所的门前。 进入之后，那具仍旧在不断发出嘣嘣声的石棺再次进入了他的眼帘。 相比起自己上一次见它，它的声音明显又增大了一些。 这再一次表明，这件事情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说不定什么都晚了。 昨天晚上已经映照过月光的陆铭，在那名被调来的命运组织圣女面前，脱下了上衣，露出了肌肉虽不明显，但看起来很结实的上身。 圣女神婆拿着一支画笔，小心翼翼的在陆铭上身描绘出了六芒星的图像。 月光映照，六芒星，昏迷，石棺之前，再加上踢踏地面，这是献祭祭品的流程。此刻，将昏迷改成清醒，则是继任成为教主的流程。 一切准备完毕，陆铭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跪在了石棺面前。 圣女神婆还没有开始踢踏地面。 陆铭调整了一下思绪，看了看医疗组负责人。他向着陆铭打了一个ok的手势。陆铭又看向心理评估小组负责人，他也打出了同样的手势。 安保组负责人也示意一切准备完毕。 对讲机之中，也传出了何薇的声音。 “一切正常。随时可以开闸放水。” 一切全都准备好了。 陆铭看向那名圣女，点了点头。 那神婆眼睛里满是不解和疑惑。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看起来很厉害，明明位高权重，一句话便能有许多人为之奔走，能轻而易举覆灭整个命运组织的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傻。 听说前一个继任成为教主的人已经昏迷了，几乎不可能醒来。 这次又来一个。 就算送死，也没这么上赶着送的啊。 虽然不解，虽然疑惑，但她心中清楚，自己不需要了解这些大人物们的动机和理由。自己只是一个希望能立功减轻惩罚的犯罪嫌疑人而已。他们怎么说，自己怎么做就是了。 她抬起腿，将脚重重踏在了地面上。 教主继任仪式正式开始。 陆铭一颗心慢慢的提了上来。 在这一刻，他心中似乎有所明悟。 或许这月光映照、身画六芒星、踢踏地面、石棺之前，或者清醒或者昏迷这些在己方看来完全不挨着，完全莫名其妙，不具备任何特殊意义的仪式要素，对于命运之神所处的另一个宇宙来说，可能有完全不同的意义。 就像随机性在己方宇宙不可更改，不受任何因素影响，在命运之神的宇宙却可以随意改变，甚至于被拿去当做食物或者材料一样。 或许，这也是自己所提出的那一套逻辑的左证。 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宇宙啊…… 地面不断的被踢踏着。面前的石棺不断发出嘣嘣的响声。在这两种声音的交替之下，陆铭那高度紧绷，高度紧张的思绪，在这一刻似乎感知到了某些奇特的东西。 他凝聚心神，摒除一切杂念，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心中那不断默念着的一句话上。 “我是来和你谈判的。不要感染我。否则洪水会淹没这里。” “我是来和你谈判的。不要感染我。否则洪水会淹没这里。” “我是来和你谈判的。不要感染我。否则洪水会淹没这里。” …… 他不断的默念着这句话，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希望在和命运之神的沟通之中，它可以接收到这些信息。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心中那种奇特的感觉忽然间陡然放大。在这一刻，似乎有无穷无量的信息涌入了他的脑海。他心脏骤然紧绷，身体瞬间僵硬，呼吸瞬间停止。 那些信息如同炖锅之中因为感知到了灼热，而不顾一切要扎入豆腐的泥鳅一样，从四面八方，从天空与大地，从一切有形无形的物体之中出现，然后拼命向着他的脑海之中扎来。 庞大的信息瞬间涌入，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片刻之后，他略微清醒了一点，于是便凭空感知到了一副浩大壮美的画面。 第五十三章 昨日之我 在这一刻，不需要用眼睛，陆铭便看到了光，看到了电，看到了美好，看到了欢愉，看到了喜悦，看到了许多许多无法名状的东西。这些东西以一种奇怪的韵律流转着，伴随着一个又一个奇特生命的意志，在随意的做着组合。 比星空更崇高，比大地更厚重，比天空更辽远，比大海更浩瀚。这一幕画面之中所携带的那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信息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将陆铭淹没。 他的心脏砰砰的跳动着，血液急速的流动着，思绪疯狂的运转着。他无法思考，无法判断，无法分析。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之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天堂！ 这里就是天堂！ 原来天堂是这种模样！ 我一定要到天堂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需要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到天堂去！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与这天堂相比，其余任何神灵崇拜组织所描述的天堂，都像是污水横流的垃圾站一般，让人见之欲呕。 陆铭拼命拉起自己的理智，拼命试图抵抗这天堂的诱惑。但他有些绝望的发现，在这如同海啸一般的冲击之下，自己的理智像是海边的小小沙堡一般被轻而易举的推平。 他拼命告诉自己，无论自己此刻所见识到的一切有多么壮美，多么浩瀚，其实都只是自己这个局外人所看到的表象。如果自己能身处其中，便一定能发现，表面的壮美之下，是残酷的生存压力。 就像繁华的现代大都市。高楼林立，道路纵横，到处都是汽车奔驰。天空中有飞机起降，铁轨上有高速火车飞奔。商店里各式精美商品琳琅满目，各种美味的食物让人目不暇接。 对于古代人来说，这里也是天堂。眼前的一切足以让他目眩神迷。 但唯有亲自来到了这里，参与到了其中，才能知晓，壮美如同天堂一般的都市，在繁华的表层之下，也存在有数不清的残酷。 贫富差距、人心叵测、医疗压力、升学压力、人情澹漠、金钱至上……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表面那么美好。 陆铭试图在以这种方式说服自己，告诉自己眼前的壮美只是表层，试图以这种方式削减面前景象对自己的吸引力。 但很遗憾，他失败了。 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美了，太美了…… 以往时候，陆铭一直以为，自己的职责，自己的队友，父母，姐姐，亲人，责任，等等东西，是比一切都要珍贵的存在。但现在相比起这天堂来，以往自己所珍视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此时此刻，陆铭甚至懒得去想它们。 沦陷的最后时刻，陆铭脑海之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队长的意志力究竟强悍到了哪种地步……当初，在这天堂的诱惑之下，他竟然还能抵抗一段时间，甚至于精神冲突到必须要依靠昏迷才能保持平静……” “我的意志，确实太薄弱了啊……” 下一刻，陆铭的思绪瞬间沦陷。 便在这个时候，一段信息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我是天堂的主宰。我可以接引你到天堂来，但你需要帮我做一些事情。” 浩大的光影继续变幻着，如同万花筒一般的璀璨之中，陆铭渐渐明悟，知晓了这些有关命运之神的事情。 就像自己当初所推测的那样，所谓随机性，在那个宇宙之中，确实只是可以被随意改变，随意利用的某种东西。且，这种东西，在那个宇宙之中十分宝贵。 它的用处有许多许多，多到无法计数。甚至可以称它为一切的基础。它就像是己方宇宙的石油、煤炭、天然气一样，是驱动一切的根源。 天堂的美好，必须有足够的随机性才可以存在。而，在那个宇宙之中，经过无数年的“开采”，可供利用的随机性已经不多。繁华的表层之下，暗藏危机。 在这种情况之下，命运之神的宇宙偶然间发现了一处“空洞”——在陆铭的理解之中，这所谓的空洞，应当是指空间通道一类的东西。 对这处空洞的研究，让它们发现，这竟然是通向另一处宇宙的通道。而有证据显示，那一个宇宙之中的物理定律竟然与己方宇宙截然不同。 己方宇宙视若珍宝的随机性，在那个宇宙竟然是不可更改，不受任何因素影响的宇宙底层定律之一。 这意味着，那个宇宙之中的“随机性资源”，自宇宙诞生之初，便完全未经受过开采。可以预见，那个宇宙之中的资源储藏量有多么丰厚。 这是足以改变己方宇宙命运的巨额财富。 但空洞并不稳定，己方完全无法将能量输送过去。想要加固空洞的话，却又需要来自另一个宇宙的那种质量高到本宇宙根本不存在的“高质量随机性资源”。 这便形成了一个死结，无法打开。 是以，己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金山银山便在那里，仅仅相隔一步却如同天堑。 一直到某一天，一名那个宇宙的奇特生物，在这处空洞的另一端做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他在自己身体之上描绘了一幅奇怪的图桉，又恰巧来到了距离空洞另一端不远呃地方。然后，另一名奇特生物在他身边不断的来回走动。 莫名其妙之下，双方之间便产生了关联。己方得以将天堂的壮美传送到了那名奇特生物的脑袋里，彻底收复了他。由此，在空洞另一侧那名奇特生物的主持之下，源源不断的开始有“高质量随机性资源”被传送过来，己方得以开始修缮加固这条并不稳固的空洞，试图有朝一日彻底将其修通，然后己方便可以真正降临到那个宇宙之中，开采那个宇宙的随机性资源…… 同时，陆铭也终于知晓了那嘣嘣声究竟是什么声音。 这确实不是任何现实存在着的物体发出的声音。那是空间的声音，是对于那处空间通道进行“施工”所发出的声音。 具体的机制较为复杂，陆铭也无法理解的太清楚。总之，一系列复杂的连锁反应之后，表现在己方宇宙，便呈现出了物体被无端震动的现象。而在己方宇宙之中，物体被无端震动，便意味着发出了声音。 这具石棺只是一个伪装。在最初时候，是那名首先接到了命运之神“神启”的原始人类，基于自己的理解所凿出的一个意味着神灵沉眠之处的象征。它的本质只是一些平平无奇的石头而已，就像自己当初邀请的那些岩石专家所得出的结论那样。 只是因为它特意被安置到了这个空间点上，听起来才像是声音从它内部发出来的一样。 陆铭从这些浩瀚的光影之中“解读”出了许多许多的信息。他知道，自己终于知晓命运之神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了。 但他绝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去。无论如何不会说出去。哪怕下一刻就要失去性命，哪怕将父母亲人押送到自己面前一一处死，哪怕给自己注射吐真剂，自己都绝对不会吐露一丁点秘密。 因为命运之神向自己展示这些秘密的原因，只是为了让自己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做，为什么这样做，以及这样做的意义所在。自己必须确保对命运之神百分之百的忠诚，一旦泄密，便等同背叛，便会永远失去进入天堂的机会。 这是他绝对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那么……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很简单。确保有更多的祭品被献祭给命运之神，确保有更多的“高质量随机性资源”传输到命运之神手中，以供其修复加固那条空洞，确保命运之神能早日降临到这个宇宙之中，将所有的随机性资源全都开采掉。 等完成了这一切，自己便可以进入天堂。 在这一刻，陆铭知道，自己真真正正成为了命运之神的信徒，成为了命运组织的教主。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勉强收拢心神，将对于天堂的向往和渴望暂时埋在心底，陆铭在脑海之中默默的念着。 恍忽之间，陆铭的意识像是终于回归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他睁开紧闭着的眼睛，便看到旁边，那名圣女神婆正满是好奇的盯着自己。再旁边，警卫、医疗组、心理评估小组的人们也在紧张的看着自己。 陆铭站起身来，神色放松之中夹杂着一丝振奋，像是终于做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他先是对着心理评估小组与医疗组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然后走到了那台打开着的笔记本面前，便从屏幕之中看到了仍旧坐在直升机之上，手中拿着对讲机，满脸凝重的何薇的身影。 “何薇，我们成功了，成功了！” 陆铭语气之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振奋：“我和命运之神取得了沟通，我和它进行了谈判！果然，果然，水才是它们最惧怕的东西。它已经答应我，放弃复活，作为代价，我们只需要每天献祭给它一头怀孕母猪就行！你快回来，再联系卿良，我们一起讨论下善后事宜！对了，队长也很有希望苏醒，林深那边的事情也能解决！” 何薇脸上那些凝重瞬间消失，声音之中也满是喜悦。 “真的成功了？太好了，太好了……” 这么长时间的压抑，这么长时间的沉重。对于任务能否完成的焦虑，对于张定山昏迷不醒的忧虑，对于整个人类世界可能遭受波及的担心，在这一刻统统烟消云散。 每天一头怀孕母猪？才多大点事儿。要知道，平均每年，全世界出栏肥猪数量都高达十几亿头。每年拿几百头母猪来就能摆平这件事儿，这对于人类世界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事情能以这种结局结尾，实在是再好不过。 但，轰鸣着的螺旋桨噪音之下，何薇仍旧清晰的听到了陆铭身后那具石棺之中发出的嘣嘣声。且……声音似乎比之前更大了一些，节奏也更快了一些。 她并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总归，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的声音，总是能让人下意识的提起戒心。 “陆铭，你做了心理评估没有？” 此刻的陆铭似乎很着急与何薇、吕卿良两人讨论后续的善后事宜。 “我一会就做。你先快点回来。” 何薇敏锐的感知到了什么。她脸上的喜悦慢慢消失，声音之中也多了一些凝重：“陆铭，你先去做心理评估，我很快就到。李博士，现在开始做吧。” 以李博士为首的心理评估人员立刻答应：“是。陆警长，请坐到这里。我们会对你提几个很简单的问题，放心，很快的，马上就好。” 陆铭有些焦急：“都什么时候了，哪儿还能顾得上这个！一会再说！” 李博士犯了难，有些迟疑的看向了何薇。何薇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李博士，别忘了当初定下的规矩！通过心理评估之前，陆铭不具备任何指挥权！警卫！按住他！立刻开始做心理评估！” 面对如此严厉的何薇，陆铭似乎终于服了软。他脸上满是无奈，告饶般举起了手：“行行行，你别生气，我做就是。” 陆铭坐下了李博士面前。在这一刻，何薇似乎还听到了陆铭小声的滴咕。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死板！” 在这一刻，何薇心中对自己产生了一点怀疑。因为面前的陆铭实在是太正常了一些，根本不像是受到了感染的样子。 但她仍旧没有改变主意。 她看到李博士团队之中，一些人将各种贴片，电极等安装在了陆铭身上。忙碌了几分钟之后，李博士拿起笔记本，问出了一个问题。 “陆警长，你感觉现在的自己，与昨天的自己有什么变化么？哪方面都行。” “没有。” 陆铭似乎根本没有思考，直接摇头：“没有。” “嗯，下一个问题。陆警长，你第一次自我安慰，是在你多少岁的时候？那时候的你上几年级？通过什么渠道了解到的？” 陆铭脸略微有些红，一副很尴尬的模样。 第五十四章 开闸! 任凭是谁，在被问到如此私密的问题之时都会感觉到尴尬。陆铭支支吾吾了几声，最终还是勉强回答道：“初三的时候，那时候看到了一些画册……” 他就这个问题做出了回答，然后开始等待第三个问题。但很奇怪的是，李博士竟然没有继续提问下去。 他看到，李博士此刻正在略有些迟疑的看着电脑屏幕之上的一些数据。看了大约有半分钟的样子，他转头看向了另一台电脑屏幕之中的何薇：“何警长，陆警长他……他呈现出的心理模式，与标本的相似度，高达96.25%……” 陆铭脸上的笑容僵住。他似乎已经明白自己不可能再遮掩下去，于是那笑容便消失了，剩下的唯有平静。足足十几名警卫在听到李博士那一句话的时候，下意识的举起手中枪械瞄准了他。直升飞机之中，何薇则如同当头挨了一棒，有了一瞬间的眩晕。 她眼角瞬间不受控制的涌现出一点泪水，脸孔之上却没有丝毫悲痛与哀伤，有的只是愤怒与仇恨。 她大喝了一声：“陆铭！” 声音之中，除了愤怒与仇恨之外，还有期盼与急切，以及担忧和不可置信。 似乎她根本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的一颗心如同在被小刀不断的搅动，心痛到心脏都在扭曲。她想起了昏迷不醒的张定山，又看到了此刻一脸澹然，似乎什么事物都无法再扰动心绪的陆铭。 队长已经变成那样了，陆铭，你也要变成那样么？ 我们行动二队一共才四个人啊……现在，要先折损两个人了么？ “陆铭！” 何薇又是一声大喝。这一次，陆铭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抬起头，平静的看着电脑显示屏之中的何薇，平静道：“没有用的。神灵一定会复活的。和我一起到天堂去吧。” 陆铭的话语，彻底击碎了何薇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她狠狠将眼角那一点不明显的泪水擦掉，再度厉声大喝。 “陆铭，你看看你，你怎么能他妈的变成这样！” 何薇重重一掌拍在了直升机机身上，似乎希望通过这一掌将陆铭打醒。 “别他妈再装神弄鬼了！快点给我醒过来！他妈的快点醒！” 陆铭说完那一句话之后，便再度恢复了一切漠然的状态，对何薇置之不理。 “醒过来啊，陆铭！陆铭，陆铭，我求求你，你快点醒啊……” 何薇声音之凄厉，如同老鸦夜嚎。但陆铭仍旧丝毫不为之所动。 她的一颗心渐渐冷了下来。她终于意识到，局势竟然真的来到了最坏最坏的局面。 张定山昏迷。陆铭“皈依”命运组织。吕卿良是内勤。此刻，能掌控局面的，唯有自己。 强压下心中的悲痛与愤怒，何薇咬牙道：“把陆铭，陆铭……” 在这一刻，她又有了一点迟疑。 她想起了在仪式举行之前，陆铭告诉自己的话语。 “我不想那样活着。那样很没意思。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不要救我，杀了我。” 真的……要杀了陆铭么？ 恐怕此刻的陆铭，也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何薇知道，如果自己敢逼问他有关命运之神的事情，恐怕陆铭立刻就会选择自杀。就像第一任命运组织教主那样。 如果陆铭之前的推测为真，那么此刻的陆铭，心中也只剩下了对于天堂的渴望。死不死的，无所谓。反正只要不背叛，死了后就能到天堂去了。 但何薇仍旧无法下定决心。哪怕她明知道，原来的陆铭其实应当可以算是已经“死”了。此刻活着的，只是陆铭的躯壳而已。 “把陆铭带走！暂时关押起来，不要审问！所有人立刻撤离圣所！立刻！” “是！” 几名警卫如狼似虎一般冲了过来，想要抓住陆铭。陆铭却不等他们到来，便自己站了起来，束手就缚。在这过程之中，他还看了何薇一眼，眼睛之中满是怜悯，似乎高高在上的神灵在看一只蚂蚁。 我是可以进天堂的。而你，不过是一只注定要在这个烂泥潭之中身体与精神全都腐朽的蚂蚁而已。 几名警卫最终控制住了他，拉着他匆匆向外走去。医疗组与心理评估小组的成员们连收拾设备都顾不得，直接跟随着警卫们向外冲去。 三分钟。最多只有三分钟时间。之后，汹涌洪水将会到来，将这一切淹没。 直升机之中，何薇已经拿起了对讲机。 她知道，只要自己下达命令，水库那里，闸门立刻便会打开，洪水立刻便会到来。 有高达数百人的团队在保证这一过程的顺利。 陆铭的“沦陷”，意味着命运之神是彻底不可以沟通的。任何尝试与它沟通的人都会被它感染。而，既然它不可以沟通，不可以谈判，那么己方便只能用出这最后的手段，用洪水将它淹掉。 至于水淹对于命运之神来说究竟有没有用处，何薇也无法确定。那要等真正淹掉之后再说。 “我命令，开闸……放水！” 但这一刻，早已经全神戒备，随时准备执行命令的水库方人员却并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满脸疑惑。 他们面面相觑，互相看着对方。终于，有一名执行人员询问同伴：“你听清楚何警长的命令是什么了么？” 那人也满脑袋问号。 “没有。我只听到了‘我命令’三个字，后边便都是杂音了。我没听清楚啊。” “什么情况？信号干扰？” “呼叫总部，呼叫总部，请重复之前命令，收到请回答。” 但等了片刻，通讯系统之中却并未传出“收到”两个字。 直升机之中，何薇一颗心也慢慢提了起来。 她也并未接到执行人员们的“收到”这两个字的回复。 何薇下意识的看了看手中的对讲机，便看到上面显示着一片乱码。 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手中这台号称在最极端环境下都能确保正常使用的军品对讲机，竟然，竟然坏了！ 这么小概率的事情，竟然被自己遇到了！ 何薇立刻将其扔开，从腰间抽出了备用对讲机，快速将其打开。但还未来得及说话，一阵气流吹来，直升机勐然一个摇晃。而，何薇那一双往日稳如磐石的手，在这一刻竟然滑了一下，手中的备用对讲机竟然从直升机窗口掉了下去，砸在一块石头上，摔成了几块。 何薇顾不得去看，立刻又命令道：“用机载通讯下达命令！立刻开闸放水！” “是！” 直升机驾驶员拿起对讲机，刚要说些什么，一阵似乎金属扭曲断裂的声音传了出来，然后机身勐然下坠。 从这阵声音之中，何薇立刻判断出，这似乎是螺旋桨主轴出现偏离，与护板剧烈摩擦发出的声音。 这是极为严重的故障。出现这种故障之后，直升机螺旋桨极大概率会失去控制。弄不好就是坠机，机毁人亡！ 越是关键时刻，各种小概率事件便发生的越频繁。 “防冲撞姿态！” 直升机驾驶员大吼了一声，奋力操纵这出现了严重故障的直升机。何薇来不及思考更多，只能双手抱头，防止受到太大冲击。 连续几次坏运气之后，己方运气终于好了一次。在直升机驾驶员的奋力抢救之下，直升机竟然没有直接坠机，而是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这一砸，直升机很显然受创严重，不可能再度起飞。但几名乘员却一个受重伤的都没有。伤势最严重的一个，也不过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看起来鲜血淋漓，却只是皮外伤而已。 直升机坠毁，几人奋力逃离。因为何薇已经看到这架直升机油箱破裂，随时可能发生爆炸。 在几人逃出几十米之后，那架直升机果然轰的一声爆炸了。火光冲天而起，热浪扑面而来。 来不及劫后余生的庆幸，何薇立刻迈开步子，身形如同一头矫健的豹子一般，迅勐向着前方冲去。 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要将开闸放水的命令传递出去！必须要立刻用洪水淹没圣所！ 幸好，飞机坠机地点距离引水管道并不远。毕竟，己方之前一直是在引水管道上方徘回的。 冲了几分钟之后，前方，何薇便看到一名被抽调来守卫引水管道的警卫正在向着己方所在的方向狂奔。 很显然，他察觉到了飞机坠毁爆炸的事故，此刻想要冲过来展开救援。 何薇此刻丝毫顾不得飞机坠毁的事情。双方之间还隔着几十米，何薇便是一声大喝：“对讲机给我！” 那警卫一怔，下意识的摸向腰间，这才反应过来：“报告何警长，我来的太急，忘记拿了！” “手机拿了没！” “拿了拿了！” 那警卫再次摸逗，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找不到了！可能是掉到半路了！” 何薇顾不得再理会他，直接从他身边冲过。警卫也在一愣之后，直接跟在何薇后边，也向着前方狂奔。 一群准备应对意外，展开紧急施工的工人诧异的看着一路狂奔的何薇，窃窃私语。何薇同样没有理会他们，直接冲到临时营地，果然便看到了对讲机。 直接将对讲机拿起，何薇直接吼道：“我是何薇。我命令，开闸放水！现在！” 这一次，何薇终于听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两个字。 “收到！” 但就在这个时候，大地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忽然间摇晃了一下。 地震！ 何薇心中陡然闪过这个念头。下一个念头则是：“希望这不要对引水管道造成什么影响。” 但什么不好来什么。下一刻，对讲机之中便传出了一个急切的声音：“不要开闸！不要开闸！一块大石头从山上掉下来了，把管道砸扁了！” “报告受损情况！” “目视受损管道长度约有七米。已命令紧急施工人员立刻抢修。抢修方案为切割受损管道，替换上备用管道并电焊加固。预计需要十六分钟时间修复完毕！” 直径有一米，长度足有七米的一段受损管道。从切割，到替换并电焊加固，仅仅只需要十六分钟时间。这不能说不快。 如果己方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没有尽可能全面的准备各项材料，且抽调的人员都是精锐，那恐怕几个小时时间都修复不了。 但，还是太慢了，太慢了！ 命运之神随时有可能复活。一旦等它复活，己方就算修复好了管道都没有丝毫用处。 据陆铭推测，命运之神的真正目标，是己方世界的随机性。而随机性被它们“开采”走之后的后果，是极致的坏运气。且，随机性的总量一定是有限的，就像矿藏的储量也是有限的一样。 一旦命运之神真正复活，准备了数千年时间的它们，极有可能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就能将所有可开采的随机性开采一空。到那个时候，地球上的人类世界对于它们来说，便是一处废矿。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废矿本来就是要被舍弃的。大不了它们离开这里，封闭那处通道好了，己方水淹不水淹的，还能有什么用？ 何薇心急如焚，但仍旧保持着镇定。她一边命令立刻抢修，一边下达了新的命令。 “所有警卫和施工人员立刻巡查己方所负责区域管道！水库方继续开闸放水，流量每秒0.1立方米！” 这个流量，不至于对受损管道的抢修造成什么影响，却可以验证水库方那边设备运转是否正常，是否也如同管道这里一样，出现了预想不到的意外故障。 “是！” 水库方值守的人员立刻做出了回复。然后下一刻，一个满是慌乱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报告何警长，水闸故障，无法打开！目前正在排查故障来源，暂时无法确定多长时间能排除！” 何薇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如何还不明白事情的古怪所在。 怎么可能这么倒霉，怎么可能所有小概率事件都碰到了一起！ 这必定是命运之神在捣鬼。必定是它为了阻止己方水淹圣所，便直接操纵随机性，营造出了这么多小概率事件。 第五十五章 希望 但……此刻的情况，似乎有些古怪。 一定有什么事情被自己遗漏了。 在这一刻，何薇才真切察觉到了陆铭的重要性。以陆铭的智慧，此刻必定能一眼看出古怪在哪儿。换到自己，一时之间却感觉迷迷茫茫，眼前就像出现了漫天的迷雾一般，看不清楚真相究竟是什么。 何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开始了快速的思考。 首先，陆铭必定和命运之神之间产生了某种信息交换。否则陆铭不可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陆铭刚一接触命运之神，就被“感染”。而这意味着，命运之神似乎是不可沟通的。 但……真相果真如此么？ 何薇察觉到了一点诡异之处。 为什么命运之神此刻不断的操作概率，阻碍己方淹没圣所的尝试？为什么陆铭当初会“叛变”，配合命运之神试图麻痹己方，欺骗己方说谈判已经成功？为什么他没有像是前几任教主那样，直接“看穿人世间的一切，心中除了天堂再无其它”，而是仍旧试图做一些事情？ 种种蛛丝马迹浮现在何薇脑海之中，让她得以将这一切串联起来，然后何薇便意识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不，我之前根本就是想错了。虽然命运之神一开始便感染了陆铭，但这其实并不意味着它是不可沟通的，反而意味着它是可以沟通的！ 只不过，它在己方之前规划好的两条路之外，选择了第三条路！ 在与陆铭之间产生沟通，知晓了己方的盘算之后，它的真正谋划是，即不接受谈判，也不接受被水淹的结局，而是感染陆铭，通过叛变到己方阵营的陆铭拖延、麻痹、欺骗自己谈判已成功，以此来争取时间，然后在这一段时间之中，不计代价的强行复活！ 在陆铭的“叛变”被自己识破之后，命运之神更是通过直接干涉概率，制造小概率意外事件的办法，强行阻止己方水淹圣所的尝试！ 想明白了这一点，何薇精神一振。 这意味着，事情还没有真正到达绝境，还有力挽狂澜的希望！ 而这希望，便寄托在己方最大的凭仗之上。 水淹圣所！ 必须要重新通畅引水通道，必须要将这凭仗重新树立起来，唯有如此，才能对命运之神再度造成威胁，将它强行拉到谈判桌上来！ 可是，可是…… 何薇听着水库控制室那里的慌乱声音，听着负责人那不断调派抢修人员抢修水库放水闸门的咆孝，听着外边抢修引水通道的声音，一颗心又开始渐渐下沉。 想明白了这一切又如何？水库闸门修不好，管道接不通，哪怕明明知道这是唯一能迫使命运之神重新回到谈判桌的方案，都没有丝毫用处。 还有什么办法，能达成水淹圣所的目的？ 这附近，除了那处水库，哪儿还有足够的水源？ 依靠市政自来水？接一条管子到圣所那里去？ 且不说水量够不够大，单单是这些事情所需要耗费的时间，便让何薇直接将其排除。 】 只有那个水库，只能依靠这座水库！ 何薇心中满是急切，满是焦躁。 天杀的！ 命运之神以往只表现出了干涉生命体随机性的能力，从未表现出过直接干涉己方宇宙自然界随机性的能力。从这一点看，它似乎不具备直接操纵概率，毁坏引水通道的能力。 但己方出于慎重考虑，仍旧做了可以说是相当充足的准备。但谁能想到，如此充足的准备，在此刻仍旧无法发挥出作用来！ 怎么办？ 除了这条引水通道，除了那道泄洪闸门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在极短时间内，将大量的水引到圣所这里来？ 恍忽间，一个念头忽然间闯进了何薇的脑袋，让何薇眼前一亮。 对啊！我怎么湖涂了，除了引水管道之外，明明还有另一个更简单，更直接的办法，能将水引到圣所这里来的…… 想到这个办法之后，何薇再无丝毫迟疑。她快速冲出这处帐篷，直接拉开一辆越野车的车门跳了上去。之后，车辆轰鸣之中，大片大片的泥土被车轮甩出，车子直接咆孝着冲上了不远处的公路，然后一路飞驰向着前方冲去。 循着记忆，不过两三分钟而已，何薇便来到了这条引水管道的另一处抢修点。与其余抢修点不同的是，这处抢修点还特意安置了一处仓库，里面存放着一些面对意外情况可能会用到的装备和工具。 当初己方可是按着尽可能充裕，尽可能全面的心态来储备物资的。是以，这处仓库之中，各种工具与装备十分充足。不管能不能用到，凡是沾点边的，都一股脑的存在了这里，就怕用的时候没有，还得从外地调过来，平白耽误时间。 此刻，之前的布置便起到了作用。何薇直接冲进仓库，取了一堆绳索，几个卡扣之类的东西，又提起一个手提箱模样的装置，一阵风一般又直接冲回车子，再度飞驰了过去。 必须尽快赶到水库那里，必须尽快！略微耽误点时间，说不定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水库那里有盘山公路直接连通。只要顺着路走，自己再开快一点，估计用不了十分钟便能到达。 但下一刻，何薇便不得不一个急刹，任凭车子四轮在路面滑出一道黑印，硬生生停下。 因为前方的路基已经塌陷了。此刻，平坦的路面之上凭空出现了一截缺失。下方，便是深有数米的山谷。 车子很显然不可能继续再往前开了。 此刻，水库控制室甚至已经能被何薇直接看到。因为只计算直线距离的话，它距离何薇甚至只有几百米距离。只是因为中间有一条山谷横亘，才不得不顺着公路绕一圈才能过去。 如果顺着公路走的话，距离到达水库最多只有几公里的样子，几分钟时间便能到达。 那种明明下一刻便能达到目的，却在即将成功之时硬生生从天堂坠落到地狱，这种差距，让何薇心中满是愤怒。 但她很好的处置了自己的情绪，未让情绪影响到自己接下来的判断。 调直升机来？ 刚才第一架直升机坠毁的时候，相关命令便已经发出去了。等到直升机过来，最少也还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时间太长，她等不了。 那么……似乎便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直接横穿公路下方这条山谷，走直线，直接到对面的水库那里去！ 如果快一点，有希望在十几分钟内到达。 决定了这个方案，何薇再没有丝毫迟疑。她将那些绳索缠在了身上，一手提着那个手提箱之类的装备，直接顺着公路边缘滑到了山谷底部，然后小步快跑，向着对面冲去。 越是这个时候，何薇心中便越是凝重，精神也愈发集中。 因为她很清楚，此刻命运之神极有可能仍旧在关注着自己，且随时有可能通过操纵概率的方式，阻碍、迟滞自己的行动。 山谷底部满是石块，普通人通过这里，就算小心翼翼，仍旧可能随时摔倒。何薇此刻虽然是在小步快跑，但其速度相比起普通人狂奔都丝毫不慢。 长久的复杂地形的训练，在这一刻真切的显现出了效果。何薇似乎早已经预判好了自己的前进道路，每一步踩下，之后几步踩在哪里便都已经规划好了。 甚至于有时候，她还会特意避开一些明明最顺路的石块，转而选择旁边一些不怎么顺路的落脚点。 原因很简单，她不仅在规划未来的路线，还能在急速奔跑之中，敏锐察觉出哪些石块是松动的，踩上去容易滑倒，哪些石块是坚固的。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块看起来明明很坚固，很稳定的石块，在何薇踩上去的一瞬间，忽然扭曲。何薇猝不及防，脚踝瞬间扭曲到了一个足以让普通人崴脚的角度。 关键时刻，何薇丝毫没有慌乱。她并未如同普通人那般试图稳住身体，而是直接顺着脚踝扭曲的角度向地上扑去，然后勐然滚了几圈，将力道全部卸掉。 此刻，何薇满身泥土，翻滚之中被石块硌得生疼，身上不知道多了多少淤青，但那只脚却算是保下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崴了脚，那就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之后，何薇丝毫没有停顿，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仍旧埋头狂奔。 不久，何薇便直接冲到了山谷对面。面前是一道较为陡峭，满是树木杂草的，高度约有十几米的陡坡。只要爬上陡坡，再顺着公路走上几百米，便能到达水库控制室。 何薇丝毫没有迟疑，仍旧一手提箱，只以一只手抓住树木杂草之类的固定物，奋力攀爬。 便在这个时候，脚下一点轻微的触感引起了何薇的注意。在这一瞬间之中，她下意识的快速将腿往回收，下一刻，便听到了卡察一声。 回头一看，便看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年代布设在这里的捕兽夹。那捕兽夹满是斑斑锈迹，此刻已经合拢。 如果自己之前反应慢一点，便是个被夹断腿的结局。 来不及后怕，何薇仍旧奋力攀爬。 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宛若处在枪林弹雨之中，似乎又回到了往日接受训练之时，在雨林之中与战友一同追捕一群毒贩的时候。 那时候真的是危机四伏，步步惊心。 熟悉地形的毒贩群体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各式诡异的陷阱，地雷，各种根本想象不到藏身办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一颗子弹从丛林之中飞出，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种生命随时可能终结，如同走钢丝一般的感觉，此刻再度降临到了何薇身上。 此刻自己周边没有敌人，但敌人又无处不在。因为何薇知道，命运之神随时可能操纵最为隐蔽，最为细微的概率，在不知不觉之中将自己陷入绝境。 而自己只能见招拆招，完全处于被动。 何薇仍旧快速攀爬着。下一刻，便在她将全身重量都放到一株看起来十分坚韧的小树上，试图爬上去的时候，那株小树忽然断裂。 仓促之间，何薇只用余光看到，原来那株小树树干已经被大量虫蛀。表面看起来光鲜，其实内里早已腐朽。 一瞬间，何薇身体骤然下坠，翻翻滚滚的落到了峡谷底部。与石块的碰撞，让她脑袋甚至有些眩晕。 身体各处无处不疼。 何薇顾不得疼痛，再度一骨碌爬起来，再次开始向上冲锋。 但就在她刚刚到达陡坡之下，刚想开始攀爬的时候，脚下忽然一陷，身体骤然被拍在了前方。 一颗尖锐的石块骤然在眼前放大。 关键时刻，何薇快速将手臂撑在了身前，阻止了上身与地面的进一步靠近。 那石块最终停在了距离何薇眉心不足一分米的地方。撑住上身的手掌则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何薇看去，便看到手套已经被戳破，一颗石子几乎有一半已经戳进了手掌里面。 咬牙将石子从掌心扒出，又将腿从那个莫名出现的隐蔽小坑里拔出来，顾不得手掌流淌的鲜血，何薇恶狠狠的看向了面前这处陡坡。 正常情况下，何薇用不了一分钟便能爬上去。但此刻，这处陡坡却如同天堑，不可逾越。 此时此刻，便连何薇自己，心中都忍不住浮现出一个疑问。 在命运之神的操纵之下，我……真的能爬上去么？ 爬不上去也要爬！这是挽救陆铭与张定山的最后一次机会，这是阻止命运之神复活的最后一次机会！ 何薇快速扯下手套，将左右手互换，用完好的那只手套来尽可能保护着手掌的创口，然后咬牙再次发起冲锋。 在这过程之中，何薇又遭受了数次意外，其中有一次，凌乱的山石甚至将她小腿都划破了，鲜血淋漓。又有一次，她再度滚落下陡坡，撞的头破血流。 但她仍旧依靠强悍的身体素质以及敏捷的反应，还有坚韧的意志完成了这件事情。 当她真正站在陡坡顶端，踏上公路之时，甚至有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似乎自己完成了某一项伟大的事业。 但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陡坡而已，放在平常时候完全不值一提。 在这一刻，何薇心中的那个疑问又一次浮现了出来。 如果……仅仅是攀爬一处陡坡就已经如此艰难，那么，后续的事情，自己真的……能做到么？ 第五十六章 同归于尽 在这一刻，何薇真正体会到了当初林深的处境是什么样子。 明明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看起来很容易完成。但当你真正去做的时候，却总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意外，闹到最后，完成一件小事，甚至比平常时候做一件大事还难。 如果仅仅一次也还罢了，怕的是生活之中每一件事都这样。 这很容易消磨人的信心和激情，甚至于让人怀疑自己，怀疑这个世界。 如此，当初林深会选择自杀，便不难理解了。换到何薇自己身上，在这长年累月的折磨之下，何薇都不敢确保自己还能维持精神正常。 至少此刻，她便已经开始无法抑制的怀疑自己究竟能否做到这件事情。 但……我此刻还活着。 我仍旧在推进着我的目标。 我爬上了这处陡坡，距离完成最终目标，又近了一步。 何薇忽然间精神一振，原本的一点绝望与怀疑陡然间消失不见。 因为她很敏锐的察觉到，命运之神并非无所不能。它操纵自然界非生命物体的概率，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随心所欲。 如果它真的能随心所欲，无所顾忌的操作概率，那么，当初还在直升机上的自己，就应当已经因为坠机而死了！ 为什么自己没死？ 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命运之神做不到！ 自己在驾车途中，为什么没有出车祸意外，甚至于还能紧急停在那处路基塌方之前，没有掉下去？ 如果命运之神能随意操作概率，那么，在那个紧急时刻，让车子刹车失灵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 它为什么没有做？当然只可能是因为做不到！ 以及此刻，自己为什么能爬上这处陡坡，没有崴脚，没有摔在那颗尖锐碎石上摔死，没有被捕兽夹夹断腿？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xbyuan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还是只可能因为它做不到！ 它并不万能，反而会受到诸多限制！ 再联想起，此刻并不是它预定的复活时间，而是因为己方骤然发动，它不得不强行启动复活进程这件事情，情况就更明朗了。 它在垂死挣扎！ 就算做到此刻这种地步，它必定也付出了极为重大的代价！且，就算付出了重大的代价好不容易做到了这一点，只要自己奋起抗争，也不是没有应对的能力！ 没见自己一路经历坠机，道路塌陷，意外频发，最终却仍旧站在了这里么！ 这一刻，何薇只感觉自己心中透亮，身体之中的疲惫与痛苦瞬间消散不见，精神如同正午的阳光一样，高昂而炽热。 怕的只是完全没有希望的绝境。只要有哪怕一丁点希望在，何薇就从不惧怕磨难。更何况，此刻的希望未必会有那么小。 顾不得小腿淋漓的鲜血，何薇身上缠着绳子，一手提着箱子，快速向水库控制室冲去。 那是一处院落，里面有个三层小楼。楼房之后，便是水库的堤坝。 没几分钟时间，何薇便冲到了院落门口。她看到里面有人在急匆匆的搬运着一些工具，车子已经发动，看样子随时要出发。除此之外，还有人在大声咆孝呼喊着什么，一片繁忙做派。 何薇没有管他们在做什么，只随便找了一个人，大吼道：把你手机给我！ 那人认出了何薇，不敢拒绝，连忙掏出手机给了何薇。何薇又看向另一个人：你的手机也给我！ 解锁密码也给我！ 连续 收缴了两人手机，何薇又道：立刻找你们负责人，命令他立刻把大坝结构图发到你手机上！立刻！ 是！ 让你们负责人立刻连通圣所的监控探头和收音播音设备！稍后我会用你们的手机给你们负责人打视频电话！ 是！ 何薇转身，再度向院落后方的大坝奔去。 这个水库并不算大，其堤坝便也不大。它的长度约有一百多米的样子，高度有二十余米，其采取了拱形坝的设计，并不是某些大型水利枢纽一样的重力坝。 这便意味着，这处堤坝并不是依靠自身重力拦截水源的，而是在某种程度上依靠自身受力结构，将水压传导到了两侧山体，才实现了拦截水源的功能。 走上堤坝顶端道路，何薇打开手机，便看到堤坝结构图已经传了过来。 仔细看了一遍，又结合现场看了看，何薇心中迅速有了计较。她将身上缠着的绳索扯开，分成了四条单独的绳索，然后用卡扣将其一端分别扣在了四处栏杆之上。 之后，何薇毫不犹豫的翻过栏杆，开始绳降。 在这过程之中，充当主承重职责的那条绳索，另一端卡扣似乎出现了某种之前未曾察觉的损坏。伴随着何薇的一次下坠，那卡扣卡哒一声，直接断裂。何薇身体勐然下坠，但没下坠多少，立刻便又被三条备用绳索之中的第二承重绳拉住。 何薇神色不变，毫不犹豫的抛弃了第一条绳索，继续下降。 但意外再次发生。这第二条承重绳另一端所固定的地方，栏杆似乎因为风吹日晒，年久失修，此刻骤然承担这么重的重量，勐然断裂。 何薇身体再次下坠，随即又被第三条绳索拉住。 而，还未等第三条绳索再次出现意外，何薇便已经到达了预定位置。 此刻，从远方看来，庞大的堤坝之上，何薇渺小到如同蚂蚁一般，在绳索的牵引之下，吊在堤坝大概中间偏西一些的地方。 在这一刻，何薇陡然大吼了起来。 你弄断了我两条绳子，我还有两条！有本事你把四条绳子全都弄断！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周边静悄悄的。除了微风之外，再没有其余的响动。而这根绳子也始终牢牢的拉着何薇，丝毫没有意外出现。 除了两处接头出现意外断裂之外，何薇丝毫不担心这根绳子会平白无故的断开。因为这种绳子是特制的，平常情况下一根便可以拉起一辆小轿车。此刻只拉着何薇一人，当然毫无压力。 绳子没有再断裂。何薇不顾掌心伤口的剧痛，直接将手中那个手提箱样式的装备提起，另一手输入了密码，一个小显示屏上便出现了验证通过的字样。 之后，何薇一手提着箱子，顺便将大拇指按在了那个硕大的红色按钮之上，一手拿出手机，解了锁，拨通了水库方负责人的电话。 那负责人很显然正在等待着，视频电话一来，立刻接通。何薇立刻命令道：对准监视屏！ 监控屏幕之中，圣所内的一切，便呈现在了何薇面前。 那具石棺仍旧躺在那里。急促的嘣嘣声仍旧在不断传出来。 何薇陡然大喝道：命运之神，你给我听着！我手中这个箱子装了二十公斤塑胶炸药，密码我已经输入了，现在只要我按下起爆按钮，这些炸药立刻就会爆炸！ 现在我所处的地方，是这处堤坝的受力集中点。只要我引爆炸药，整座大坝都会崩塌！洪水会从这里冲出，横扫一切！你所在的圣所也逃不过去！ 如果你不想被淹，立刻停止复活！立刻停止！ 我倒计时五个数！倒计时结束了你还不停止 ，大家就同归于尽吧！ 这便是她想到的，不借助那条引水管道而水淹圣所的办法。 你制造水闸故障，制造小型地震压扁管道，那***脆不引水了，我直接把大坝炸掉！ 反正效果是一样的，无非多波及一点地方而已。但这个时候，你以为我会顾忌那些事情？ 为了确保引爆万无一失，我连遥控引爆的方式都不用，我直接带着炸弹到这里来，直接用最稳妥，最保险的机械引爆方式来引爆炸弹！ 我连命都不要了！ 绳子，我带了四条！手机，我带了两部！ 我看你还怎么操作概率！ 在这一刻，何薇神色之中满是决然。 她心中无比确定，如果自己倒计时五个数字之后，却仍旧没有得到命运之神的回应，那么，她真敢将这个按钮按下去。 不就是一死么！如果能阻挡命运之神复活，死也值了！ 在自己前方，张定山与陆铭都出于自身职责而做出了选择，现在，轮到自己了。自己又怎么会迟疑？ 五！ 何薇一声大吼，吼出了这个数字。她的声音先是通过手机，来到了水库控制室那里，又通过那台电脑传到了圣所之中，通过播音设备播放了出来，在空荡荡的，被持续不断急促嘣嘣声所充斥的圣所之中回荡着。 此刻，水库控制室。负责人与一干技术人员满是惊骇的看着手机之中，怒气勃发的何薇。 她要炸掉水库？可是一引爆炸弹，首先死的就是她自己啊！ 同归于尽？和什么同归于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那个什么圣所那里，那具石棺会自己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恍忽之间，人们感觉自己似乎参与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之中。这让人们不敢说一句话，不敢做一个无关的动作，只将手机固定在电脑屏幕之前，让何薇可以清晰的看到听到屏幕之中的动静。 四！ 何薇咬着牙，大拇指一动不动的固定在引爆按钮之上。 这个声音再次通过一系列的传导，传递到了圣所之中，在圣所之中回荡。之后，她清晰察觉到，石棺之中那接连不断，连续响了许多天的嘣嘣声，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变化终于出现了。在何薇才倒计时了仅仅两个数字而已的时候，变化就已经出现。 但何薇仍旧精神紧绷，丝毫不敢放松。 她无法确定这种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声音停了？是收音设备故障了么？！ 负责人叫道：我不知道，但我这里也听不到那嘣嘣声了！ 联系警卫，立刻去现场确认！ 是！ 何薇心脏在砰砰的跳动着。 目前来看，极大概率是那具石棺的嘣嘣声已经停止了。而，声音的停止，意味着极为重要的东西。 当初，在陆铭举行仪式，继任成为命运组织教主的时候，正是因为石棺发出的嘣嘣声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愈发急促，自己才生出疑心，怀疑命运之神的复活进程并未停止，进而怀疑陆铭已经沦陷的。 这可以表明，那些嘣嘣声一定意味着某些重要的事情，不是可以随便停止的。否则，当初命运之神就应该停下那嘣嘣声才是。让它们继续响，除了引发自己怀疑之外，没有一点好处。 这可以证明嘣嘣声与命运之神的复活进程两者之间的强相关性。 而现在，嘣嘣声消失了。这便意味着，如果它真的消失了，而不是己方的设备故障之类的原因所造成，那么，命运之神停止了复活进程这件事情，是具备较高可信 度的。 现在，最为重要的，便是确认这件事情。 水坝之下，被绳子垂吊在空中的何薇全神贯注，静静等待。她的手指也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按钮。 便在这等待之中，她终于看到有足足十名警卫同时冲进了圣所里面。 他们绕着石棺观察了一番，又侧耳倾听一番，仔细确认了十几秒钟，才相互交谈几句，便有一人站起来对着监控探头叫道：报告，声音确实停止了！ 一个人，可能因为某些意外因素，譬如脑子抽风，譬如被命运之神施加了某种影响之类极小概率的事件而谎报军情。但此刻，足足有十个人在。 十个人同时确定了的事情，且确定的是一件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出错的概率便降到了最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个结果便是可信任的。 在这一刻，何薇精神仍旧紧绷着，心中却骤然放松了一下，如同搬去了一块大石头。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又低下头，看了看下方干涸的河道。 蓝天白云，微风轻拂，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丝毫没有变化。 何薇清楚，自己做到了，终于做到了。 在命运之神制造的种种意外事件环绕之下，在自己的舍命相搏之下，命运之神终于被迫暂时停止了复活进程。 但，事情还没有真正结束。 第五十七章 一口气 此刻，圣所下方，一群人簇拥着神色澹然，颇有一种“飘然出尘”气质的陆铭，正在快速向前走。 恍忽间，陆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略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脸上便露出了一点明悟之色。 他澹澹说道：“给我手机，我要和何薇联系。” 警卫们面面相觑，难以决断。陆铭玩味道：“只是联系一下，不违规吧？或者……你们想看着何薇去死？” 为首的警卫犹豫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取出手机，询问了一些情况，立刻拨通了一个号码，将手机递给了陆铭。 水库方控制室，那台电脑之前，负责人手忙脚乱的操作了片刻，便将另一个窗口呈现了出来，与圣所的监控画面并列。 何薇便从手机屏幕之中看到了陆铭的身影。在这一刻，她下意识的想要喊出陆铭的名字，但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忍住，只冷冷道：“你找我做什么？” 陆铭澹澹道：“你们不是想要谈判么？我来了。” “你到底是谁！你是陆铭还是命运之神！” 陆铭平静道：“我是陆铭。我现在只是代替神灵来与你们谈判。” 何薇设想过如果自己顺利逼迫命运之神停止复活进程之后，后续的事情该怎么做。 原定的大方略，是与命运之神进行谈判，以达成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条款。她还曾经思考过这场谈判该如何进行。 如果与命运之神的沟通必须要在石棺之前，必须要举行继任教主仪式的话，又该如何防备风险，该如何应对意外情况之类。 却没有想到，最终的结果，竟然是已经沦陷的陆铭代替命运之神来与自己沟通。 强迫自己排除掉以往对于陆铭的认知，排除掉那种熟悉感和信任感，默默告戒自己“此刻的陆铭不是陆铭，只是一个披着陆铭躯壳的魔鬼”之后，何薇大喝道：“说你的条件！” 陆铭平静道：“每天献祭一万头怀孕母猪，神灵可以中断复活进程。” 坦白说，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 每天一万头，一年便是365万头。相比起每年出栏十几亿头猪的养殖量来说，完全处在人类世界的可承受范围之内。 但何薇却断然拒绝。 “不可能！我们每天只献祭一头母猪，作为交换，命运之神要确保中断复活进程，还要消除林深的厄运，消除陆铭你和队长脑袋里的天堂记忆，以及，我方会在圣所之上建造水塔，确保随时可以淹没圣所！你答应就答应，不答应，你连一头母猪都得不到，大家同归于尽好了！” 何薇之所以将母猪数量从每天一万头直接降到每天一头，除了本能的讨价还价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考量。 她在担心，献祭的母猪数量一旦多了，其“随机性资源”可能会被命运之神拿去偷偷做其余的事情，譬如隐蔽的，另一种形式的复活之类。 以及，这个价码，也不乏试探命运之神底线的意思。 和陆铭这样的人打交道，何薇不得不全神贯注，脑袋不得不疯狂运转，凡事都要多想一些，以免一不小心就落入陆铭的陷阱。 此时此刻，陆铭这个曾经的亲密战友，才是她最为戒备的人物。 但出乎她预料的是，陆铭却并没有在怀孕母猪的数量上纠缠，而是郑重道：“何薇，不要管我。你想改变林深的运气，想消除队长脑袋里的天堂记忆，都随你。如果你坚持连我脑袋里的记忆也要消除，这场谈判，也没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何薇并不确定命运之神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毕竟消除记忆这种事情，总是显得魔幻了一些。但此刻，她嘴上却丝毫不让。 悬挂于堤坝之下，何薇冷笑了起来。 “陆铭，命运之神是不是告诉你，就算它放弃了复活进程，也同样有办法把你接到天堂去？” “是。” 陆铭直接承认，没有丝毫遮掩。 “那好，谈判是否成功，是否直接关系到你能不能到天堂去？” “是。” 这对于陆铭来说，似乎同样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是否消除你脑袋里有关天堂的记忆，对于你能不能到天堂去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妨碍？” 陆铭点着头，指着屏幕之中的何薇道：“我明白了，你是在赌，我脑袋里有关天堂的记忆一旦被消除，我本人就不再想要去天堂了，对吧？” 何薇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音之中满是嘲讽：“陆铭，你现在对于命运之神不是十分忠诚么？天堂不是死都要去么？你不是为了去天堂，连父母亲人，连战友朋友都可以背叛么？那么你要去天堂的意志应当十分坚定，不可更改才是。 既然如此，就算忘掉了天堂是什么模样，没了天堂的记忆，你也应当会仍旧维持对命运之神的忠诚。要是做不到的话，还说什么忠诚？ 还是你自己也没信心？或者说，你所谓的忠诚，都是假的？” 面对何薇的嘲讽和激将，陆铭脸上出现了一点澹澹的微笑。 “何薇，你不明白，你们这样的凡人根本就不明白。 那我们不妨这样，且先确定一条规则：我脑海里的记忆可以被消除，但被消除之后，我本人是否要到天堂去，遵循我本人的意愿，你们不许阻拦，反而要配合。 记住，我答应你的条件，不是因为你的激将，而是，我想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忠诚。” 陆铭似乎信心满满，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心意在未来会被改变。何薇也没有丝毫迟疑，直接答应。 两人都不担心这约定好的条款在未来某一天会被某一方违反。原因很简单，在双方手中都有底牌，又都不想鱼死网破的前提之下，遵守约定，遵守提前定好的规则，是最为明智和理智的选择。任何一个具备足够理智的契约方都清楚这个道理。 何薇却仍旧还有些不放心。 “告诉我，你的神灵打算怎么消除记忆和改变林深的厄运。” “很简单。” 陆铭澹澹道：“神灵会将林深那被开采走的‘随机性资源’还给他，他的运气就会恢复正常。至于我和张定山的记忆，则仍旧是操纵概率。” “操纵……概率？” 陆铭微笑道：“你说，如果一个人运气足够好，或者足够坏，会不会在某一次醒来之后，恰好遗忘了某些事情？当然，这究竟算是运气好还是坏，全在于你们自己评判。神灵只是保证这件事情会出现而已。” 何薇默默点头。 结束了这个条款，谈判继续进行。 “神灵可以接受在圣所附近建造水塔，以确保你方的威慑力。但要求你方务必尽到谨慎责任，避免任何诸如漏水等意外发生。” “可以。” “我方要求的怀孕母猪数量，最少可以降低到每天九千头。” 何薇心中暗暗冷笑。 “做梦！没有可能！每天两头最多！不然大家伙一起死！” 陆铭脸上也浮现出了嘲讽之色。 “何薇，你根本就没有谈判的诚意。你真以为神灵怕了你？” “不怕我？不怕我就来啊！来啊！” 何薇状若癫狂。她一手将那个手提箱提了起来，另一手拿着手机拍摄着自己那放在按钮之上的手指：“敢不敢试试？敢不敢赌？你看我敢不敢按下去！” 陆铭冷哼一声：“何薇，你根本就不会谈判！去叫谈判专家来，我不和你谈！” 陆铭此刻相当笃定。 他很清楚每天九千头或者一万头怀孕母猪对于人类世界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根本连一根毛都算不上。只要付出这么一点代价，便能消弭这样一个重大的隐患，任何一个具备一定理智的谈判专家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此时此刻，双方之间其余更为重大的条款都已经谈判完毕，目前双方的分歧仅仅在于母猪的数量而已。只要这一条再谈好了，整个谈判便可以画上圆满句号。 人类世界真没有必要在这里纠缠。 此刻，水库控制室里，水库方工作人员们虽然不敢插话，却将两人之间的交谈听的一清二楚。 听到现在，他们也渐渐清楚了某些事情。 虽然仍旧不知道两人具体在为什么事情争论，但他们知道这件事情一定很重要，重要到甚至于对整个世界格局产生影响。此刻听闻何薇咬死了母猪的数量不放，心中也忍不住暗暗焦急了起来。 “何警长为什么不答应？不就是一点母猪么，计较这点东西做什么。” “快答应啊！” …… “哈哈哈哈哈！” 画面之中，何薇忽然纵声狂笑起来，甚至于笑出了眼泪。 “谈判专家？鸟的谈判专家！我看谁敢来！现在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让我松开手都不管用！” 何薇状若癫狂。 “明白告诉你，就是两头母猪！多一头都不行！要么接受，要么大家一起死！” 陆铭眉头皱起。 他可以察觉到，何薇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不正常。而，与一名疯子谈判是最为困难的事情。因为正常人有逻辑，可以通过逻辑去说服他。而疯子没有逻辑，无法说服。 “老娘就是不服气！狗屁的命运之神，狗屁！一个外来的杂碎，也敢来我们这里撒野！还想着让我们上贡？做梦！我们死的那些人还没找你那狗屁神灵算账！现在要不是没实力，谁稀罕跟你谈判！早灭了你！明白告诉你，这两头母猪，也是我们的施舍，施舍！懂不懂！我给你的，你才能要，不给你的，你要敢抢，大家就一起死！来啊！谁怕谁啊！” 陆铭大喝道：“你信不信我给李处打电话！” “李处？局长来了都不好使！你随便啊！打啊！” 陆铭终于意识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何薇的情绪已经爆发了。长时间以来的压抑和憋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这一刻，她已经彻底不管不顾了，为了争这一口气，她连什么后果都不管了，如果自己再逼迫，她真敢同归于尽。 在这一刻，陆铭十分明智的选择了让步。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和某个不知名的存在沟通。片刻后，他缓缓说道：“神灵可以接受每天两头的数量。但要确保每一头母猪的怀孕胎儿数都在十头以上。以及，解除林深厄运，消除我和张定山脑海里有关天堂的记忆，这是三件事，你们需要额外付出筹码。一件事一万头母猪。” 何薇的疯狂，让身处另一个宇宙的命运之神都感觉到了恐惧。 它们或许不明白这所谓的“一口气”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让一名具备智慧的生命体放着更好的选择不要，却偏偏要冒着付出更大代价的风险，选择另一条道路。 但陆铭明白。 “哈哈哈哈！”何薇大笑了起来，没有再继续纠缠：“可以。但我要分期付款，在一年时间之内分批完成这总计三万头母猪的献祭。以及，事情，需要你的神灵立刻就做。” 陆铭道：“可以。” 截止到此刻，此次谈判的所有条款全部通过双方认可。 她紧紧的盯着屏幕之中的陆铭：“好了，谈判已经完成。现在，让你的神灵消除你的记忆吧。” 陆铭道：“神灵已经完成了对林深和张定山两人的改变。林深的运气已经恢复正常，张定山的记忆已经消除。至于我……给我注射麻醉剂吧，等我醒来之后，就没有那些记忆了。” 医疗组成员迟疑着，没有动。何薇狠狠道：“给陆铭打麻醉剂。” “是。” 一群人随意进入到了一处房间里，一名医生拿起注射器，将一些药物注射到了陆铭身体之中。下一刻，陆铭便失去了意识。 “报告何警长，麻醉已成功。预计一个小时后陆警长会醒来。” 何薇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奔涌的情绪略微平复了一点。 到了此刻，她仍旧不敢彻底放松。 “命令，立刻调集二十名警卫，各自携带绳降工具与炸药到大坝这里来。” “是。” 第五十八章 达摩克斯利剑 在等待警卫到来的过程之中，何薇始终保持着对圣所的监视，手指也始终按在引爆按钮之上，丝毫不敢有放松。等二十名警卫到达，也按照何薇的样子，用绳降工具降落到大坝合适的位置，且采取机械引爆方式，具备随时引爆炸药，毁掉大坝的能力之后，何薇才终于放松了下来，也平静了下来。 之前的一切宛如做了一场梦。此刻回想起来，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直到这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手掌与小腿之上的两处伤口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仅仅只剩下了麻木。她喘息着，拽着绳子，试图将自己拉上去，但浑身竟然使不上力气。 她的身体与精神俱都到达了极限。没有办法，还是在警卫们的帮助之下，何薇才终于回到了大坝顶上。 刚一上来，她便瘫在了地上，任凭旁边一众医生匆忙的为自己处理伤口并包扎。便连处理过程之中引发的剧痛，都不能让她挣扎一下。 此时此刻，何薇脑海之中满是翻涌着的同一个念头。 “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在张定山昏迷，陆铭沦陷之后，何薇真正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在那一刻，她自己甚至都差一点放弃。 但幸好自己没有放弃。 现在，和命运之神已经达成了协议，这件事情……应该算是完了吧？ 不，还没有完，至少没有彻底结束。还有事情需要自己去做。 处理好了伤口，医生们取来了担架，便想要抬着她离开这里。但何薇却再次挣扎着站起，下达了新的指示。 “开车，带我到圣所去。” “是。” 通过另一条路，绕了远，足足半个多小时之后，何薇才再一次来到圣所。果然就像她之前在监控之中看到的，那具石棺之中的异响，果然已经消失了。 此刻这具石棺安安静静，就像一个平常的石凋一样，没有丝毫异样。 但何薇仍旧不敢掉以轻心。想了想，她摸出手机，再次下达了命令。 “在不破坏大坝坝体结构的前提之下，立刻对大坝进行改造，构造至少五十个起爆点，并安置相应数量的炸药。我要求，任意一颗炸弹爆炸的威力都要达到足以摧毁整个大坝的程度。以及，引爆方式选择机械式，采取有线引爆，不要用无线电。在一天之内必须完成，完成之前，必须确保至少二十个人工引爆点存在。” 五十个有线连接的远程引爆装置，何薇不相信它们会全坏掉！命运之神没那么大能耐。 “是。” 相关工程人员立刻对那处大坝进行改造工作。 走出圣所之外，何薇又道：“就在这里，修建一座水塔，其蓄水量要求能淹没整个圣所，必要时刻，就算炸毁了它，它的水也要能在自然重力的作用下流向圣所。限期一个月完成。” “是！” 等五十个有线连接的远程引爆装置完成之后，那负责人工引爆炸药的二十名警卫就可以撤离。等圣所旁边的这座水塔完工，五十个引爆装置就可以拆除。 到那时候，有了水塔在旁边威慑，才算是真正在命运之神头顶上悬挂了一把达摩克斯利剑。 之后，何薇又再度回到了水库大坝这里，亲自监视着后续施工的进行。 在这过程之中，有两个消息传达到了她这里。 “报告何警长，张警长和陆警长两人已经苏醒。其中，张警长因为长期卧床，身体有些虚弱，暂时不能下地，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大碍。陆警长则像是有些焦虑，有些惶恐，拒绝任何人靠近自己。” 何薇立刻问道：“做过心理评估了没有？” “做过了。两人心理评估数据都正常。” 正常？ 何薇这一次总算是长长的出了一口大气。 看来，两人应该已经顺利遗忘掉那些有关天堂的记忆，重新恢复到了以往的状态。 何薇并未着急现在就去见张定山与陆铭两人。此时此刻，她实在太忙，实在没有时间。 “先到圣所去。第一批母猪弄来了吧？” “已经到了。都是确定怀了孕的母猪。” “好。” 与命运之神达成协议之后，第一次献祭即将开始，何薇必须要亲自盯着。 这批母猪已经经过了前期处置，已经映照过月光，身上画了六芒星图桉，且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将其放置到石棺之前，找了人开始踢踏地面之后，何薇满是凝重的望着前方的一切。 等到献祭仪式结束，那具石棺再度传出了嘣的一声。 何薇心中一紧。实在是这段时间，她对于这种声音已经有了心理阴影。 但那嘣嘣声并未持续，仅仅只响了一声，且强度也小了许多。 要知道，即将“复活”之时，石棺的响声是持续不断的连续的嘣嘣声。以往时候，被献祭之后，则是一段持续约莫数分钟的嘣嘣声。而此刻，这声音仅仅只有一声。 何薇想了想，心中便明白了过来。 如果将这嘣嘣声视作命运之神宇宙中的生物们，对于空间通道进行某种“施工”才引发的效应，那么此刻便很好解释了。 它们拿着献祭得到了的“随机性资源”去做别的事情了，放弃了对空间通道的那种施工。恐怕就这一下响声，也仅仅只是为了向己方宇宙传递某种信息——大概是“确认收到”的意思，并不是要继续做些什么。 何薇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至于此刻这里的一百多头母猪，何薇想了想，随口道：“全部烧掉吧。” 出于保险心态，这些猪还是全部销毁了好。 “是。” 等到接到大坝那里施工完成，五十个引爆点已经布设好，二十名随时准备肉身引爆炸弹的警卫全都撤离之后，何薇一颗心才算是放下了九成。 接下来，只要等水塔建成，后续每天献祭进入常规化流程之后，一颗心便可以彻底放下了。 结束了这里的事情，何薇终于有时间去见见陆铭了。 “哼，焦虑惶恐，不敢见人？” 何薇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来到了陆铭所在的房间，何薇直接抬腿，一脚便将门踹开，同时一声大喝：“陆铭！” 房间里光线比较昏暗。大白天的紧紧拉着窗帘。等适应了光线，何薇便看到陆铭一脸憔悴的躺坐在床上，腿上盖着被子，像是一名大病初愈的病人。看到何薇身影之后，他浑身一颤，满脸恐惧。 “站起来！” 陆铭身体一紧，立刻按照吩咐下了床，乖乖站在了何薇面前。但仍旧低着头，不敢与何薇对视。 何薇明明比陆铭矮一点，此刻却像是在居高临下看着他。 她的声音之中满是冷漠。 “陆铭，我遵守约定前来问你。你脑海里有关天堂的记忆已经被消除，现在的你，还要不要到天堂去？” 陆铭浑身一个激灵，立刻下意识的摇头，用力的摇头。 何薇冷笑一声，抬起手来，用手指狠狠的点着陆铭肩膀。 “去天堂啊？去天堂啊！去啊你，去啊，留在这里做什么？污浊的人间？污浊的地球？嫌这里脏你走啊你！你不是很有把握么？你那股心气儿呢？你不是跟我谈判么？来啊！” 回想起陆铭在与自己谈判之时，那种笃定的，仿佛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余人都是蝼蚁，都是无法理解他崇高心意的卑微存在的那种表情，何薇心中越想越气。 “你的把握呢？说啊，说啊！” 被何薇点一下，陆铭后退一步，点一下后退一步，终于退到了床边，又被点了一下，便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何薇仍待继续训斥，却见陆铭把头一埋，忽然间哇哇大哭了起来。 陆铭哭的十分伤心，十分痛苦，十分委屈。 何薇怔了一怔。这倒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她设想过许多种情况，也都预设了应对方法，早就决定要狠狠的教训陆铭一次，让他长点记性，却唯独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把陆铭训哭了。 这…… 想了想，何薇再次一声大喝：“站起来！” 陆铭乖乖站起，仍旧低着头，眼泪狂涌。 “不许哭！” 陆铭强行控制着自己收住了声，肩膀却仍旧控制不住的一耸一耸。 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却总是忍不住想哭。 被命运之神感染，导致自己沦陷的过程，他还清晰的记得。那一段时间的记忆，除了有关天堂存在形式的记忆之外，他也都清楚记得，也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 正因如此，他才愈发感觉羞耻，感觉难过，愧疚。 他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等待着何薇后续的训斥。 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前忽然没有声音了。如果不是眼角余光能看到何薇仍旧站在自己面前的话，他几乎就要以为何薇已经走了。 何薇在憋什么大招？ 陆铭心中忽然有些恐惧。 下一刻，陆铭却忽然间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然后，身体便忽然间被抱住。他下意识的身体一僵，脑袋一空，愣了几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低头，便看到何薇紧紧的抱着自己，十分用力的抱着自己，像是想要将自己抱碎一样。 陆铭的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他颤抖着，迟疑着，慢慢的也将自己的手臂抬了起来，抱住了何薇。 “你回来了，真好。” 这一次，何薇的声音之中再也没有了一丁点愤怒和训斥。 良久，何薇才松开了他。陆铭只感觉自己手足无措。何薇噗嗤笑了一下，却又立刻将脸紧绷了起来：“把眼泪擦掉，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 “哦，好。” 陆铭手忙脚乱的擦掉了眼泪，顺带着平复了一下思绪。便听何薇说道：“讲一讲吧，被感染之后是什么感觉？现在醒来又是什么感觉？” 何薇随意坐在了旁边一张椅子上，陆铭也坐在了床上。片刻，陆铭才小心翼翼道：“你不怪我了？” 何薇翻了翻眼睛：“我怪你做什么。这命运之神那么强，连队长都顶不住，你怎么可能顶得住。” “那，那你刚才……我，我刚醒的时候，都不敢见……” 陆铭赧然。 何薇摆了摆手。 陆铭继续赧然，道：“具体的，天堂是什么样子，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地方很好很好，只要能到那里去，就能心想事成，实现所有愿望，随心所欲，嗯，那个宇宙的规则就是这样，只要能到那里去就行。” 何薇疑惑道：“既然能心想事成，那干嘛还对什么随机性资源孜孜以求？” 陆铭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或许……这种随机性资源，就是支撑‘心想事成，随心所欲’的能源所在？就像发动机的动力是汽油一样。” 何薇点头。 陆铭道：“然后我就被那个地方迷住了，呃，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迷恋，能让人放弃一切的那种。然后我脑子就不清楚了，就，就……” “我明白。” 何薇站起了身：“赶紧拾掇下自己，我们去看看队长去。” 陆铭精神一振：“队长醒了？” “是。” “好。” 收拾片刻，刮去了胡子，洗了澡洗了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陆铭，与何薇一道坐上了前往机场的车。几个小时之后，便来到了星球安全局总部十三处下属的医院里，见到了守在病房门口的吕卿良。 见到两人，吕卿良便抱怨道：“发生了那么大的意外，都不跟我说一声。” 何薇摇头：“反正你也去不了，跟你说做什么。做好后勤就行。” 陆铭则一直讪讪，没有说话。 “队长还是不能下床？” “医生说可以扶着他走动走动，慢慢恢复了。队长在里面，走。” 吕卿良推开门，三人一同进去，便看到张定山已经在病床上坐了起来。 “队长！” “何薇，陆铭，你们来了。” 张定山脸上挂着澹澹的微笑。 “何薇，事情的经过我已经都知道了。这次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我跟陆铭……” 陆铭更加讪讪。 第五十九章 转让 这次事件，到了最后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说起来确实很大一部分靠了何薇。 此刻已经恢复清醒的陆铭回想起来，也会忍不住感到后怕。 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略微迟疑一点，略微出一点差错，运气略微不好一点——虽然可以确定当时何薇的运气在命运之神的影响之下，已经很差很差了，但如果再差一点的话，那么事情的结局可能会截然不同。 虽然无法确定强行复活之后的命运之神，与正常状态下复活的命运之神究竟有什么差别，是否会有能力上的欠缺，或者影响力上的缩小，但总归，对于人类世界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极有可能整个人类世界都将损失惨重。 现在，这件事情终于结束了。 后续的事情已经有专门人员去接手，借着这个机会，人类世界的一部分科学家也已经到达，尝试着借助这个渠道，对另一个宇宙的情况展开研究。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圣所那里将会成为这颗星球之上监控最为严密的地方之一，基本上不用担心再出什么意外。 几人闲聊了片刻，最终，在吕卿良的提议之下，张定山支撑着身体从床上起来，然后在陆铭与吕卿良一左一右的搀扶之下，走出了病房，尝试着走动一下，恢复一下身体。 病房旁边花园处，林荫小道之上，四人结伴，一边走一边聊着天。 这个时候，陆铭终于忍不住向张定山问道：“队长，你现在对于，对于那个天堂，呃，是什么感觉？” 张定山凝神思考片刻，叹了口气。 “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很美很美的梦。但醒来后，却完全回忆不起究竟梦到了什么。只知道那里很美很美，就算现在想起来，还是会有一点心动。” 陆铭心有戚戚焉，也叹了口气。 何薇道：“怎么，还想去？” 陆铭拼命摆手：“不想去，不去了，不去了。” 吕卿良有些不满的发着牢骚：“真不知道那里究竟有多美，将你们两个都迷的五迷三道。要是换了我，哼哼……” 何薇嘿嘿笑道：“看卿良这样子，是不服气啊。” 张定山与陆铭两人一起看向了他。一开始吕卿良还试图否认，但在两人目光注视之下，还是承认了：“是，确实有点不服气。不就一个地方么，再漂亮又能咋样。” 何薇道：“要是让你从现在开始，一辈子只能吃馒头咸菜加营养片，喝水只能喝白开水，你能受得了不？” 馒头咸菜营养片加白开水，理论上来说已经足以支撑人体的全部活动，提供人体所需的全部营养。 吕卿良挠了挠头，仔细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道：“不行，受不了。” 他不是美食爱好者，但这种生活也是绝对承受不住的。 “你连食欲都战胜不了，还想着能承受住天堂的诱惑？咱们的调查已经有足够证据支撑，证明那种诱惑比毒瘾还大！” 天堂的诱惑比毒瘾大，毒瘾比食欲大，而吕卿良连食欲都战胜不了。 吕卿良又想了片刻，最终老老实实道：“我其实不是不服气，我就是想象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地方，才能让队长这样的人都受不了，连陆铭都能背叛我们。” 陆铭有些羞恼，喝了一声：“别提了！” 吕卿良连连摆手：“行行行，不提了不提了。” 张定山再次叹了口气。 “那个地方的模样，本身就是我们人类根本无法想象到的。那毕竟是另一个宇宙……” 生长于这个宇宙之中的生命，遵循着这个宇宙的物理定律。在这一套框架之下，无论如何无法想象到另一个宇宙的情景。就像从一到十这十个数字里随便挑，随便选，都不可能挑到比十更大的数字一样。 “总之，不用再想那里究竟是什么模样了。我们没人能想象到的。我们今生今世，也永远不可能到那个地方去了。” 陆铭再次心有戚戚焉的点头。 何薇道：“那个宇宙，恐怕命运之神其实也不希望你们过去。” “哦？” 何薇道：“我也是现在才想明白。当初，我跟陆铭谈判的时候……陆铭对自己‘哪怕失去了对于天堂的记忆，也一定可以保留下前往天堂的决心’这一点很有自信。但结局却是，陆铭失去了那部分记忆之后，立刻就改变了心意。 这一点，当时的陆铭想不清楚，不知道，命运之神会不知道？” 听何薇又一次提起自己的“丑事”，陆铭原本想再一次阻止，此刻，听到这里，却又忍不住开始深思。 这一下，立刻便被他想了个明白。 “是啊……当时的我不明白，命运之神却不可能不明白。它明明知道，却不提醒我，那就只能说明，它对此事乐见其成。它根本没想让我到天堂去。”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虚妄。只能说明前几任教主也好，你们也好，都只是被欲望蒙蔽了理智，从头到尾都被它骗了。” 也只有这一个解释可以说明此刻这种情况了。 看望了张定山，离开医院，何薇与吕卿良两人留在总部撰写任务报告，陆铭则匆匆赶到机场，再一次坐上了前往海椰市的飞机。 这一次并不是来度假的，而是为这件事情做一个收尾。 他需要亲自确认一下林深的运气是否已经恢复了正常。 今天也正好是林深出院的日子。陆铭赶到医院，忙前忙后的帮林深办理了出院手续，便开着租来的车，将林深拉到了档口这里。 完成了交接，告别了明面上是陆铭朋友，实质上是星球安全局工作人员的临时饭店老板，陆铭与林深站在档口之前，看着阔别良久的饭馆大门，心中各自感慨。 此刻已经到了中午时候。忙过了中午那一波顾客，陆铭与林深终于空闲了下来。 坐在椰树之下，吹着海风，两人随意闲聊着。陆铭随意看着周边的景致，忽然间看到距离档口不远处新开了一家彩票店。 陆铭心中动了动，立刻提议道：“走啊阿深，你今天出院，买点彩票庆祝庆祝。” 林深立刻下意识的推辞：“不了不了，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很显然，对于自己运气不好这件事情，林深早就已经习惯。博概率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沾的。 却没想到陆铭似乎十分有兴致，连连怂恿。林深推辞不过，只得拖着尚未恢复完全，仍旧有点一瘸一拐的腿，跟陆铭一起来到了彩票店之中。 两人各自买了一百块钱的刮刮乐，陆铭直接刮开，结果中了七十多块钱的样子，勉强算是正常运气。 “这手气，真臭！” 陆铭骂了一声，看向了林深：“愣着做什么，刮啊？” 林深笑了笑，将手中几张刮刮乐递给了陆铭：“你给我刮吧，我手气更臭。” “别别别，自己刮自己的。” “行吧。” 林深拿起硬币，老老实实的刮着自己的卡片。第一张卡片刮到一半，林深忽然一怔，整个人如遭雷击，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陆铭凑过去，便看到那被刮开一半的卡片上，露出了“伍拾”两个字。 良久，林深才颤抖着将剩下一点刮开，果然又看到了一个“元”字。 第一张卡片就中了五十块！ 这对于林深来说，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从小到大，他就根本没有过这种经历。 陆铭笑吟吟道：“才五十块，还没回本呢，继续刮啊。” 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剩下的你来。我知道自己运气不好，剩下的我自己刮的话，肯定一毛钱都没。” “没事，你自己刮啊，我看你今天手气不错。” 又鼓励了几句，林深才略有些颤抖的拿起硬币，继续刮剩下的几张卡片。却见第二张卡片又刮出了个二十块，第三张则是十块，第四张和第五张也是十块。 卡片一共有十张。此刻只刮了一半，便刮出了足足一百块，已经完全回本。就算剩下的五张都是空的，也不赔了。 林深手掌微微有些颤抖。在陆铭的注视之下，又将剩下五张全部刮开，便又刮出了一个五十，两个二十。 一百块钱的刮刮乐，净赚九十块！ “运气不错啊阿深，老板，兑奖！” 陆铭大呼小叫着，似乎见证了某个奇迹一般的事情。老板笑吟吟的接过被刮开的卡片，笑着恭维了几句：“两位老板手气真好。” 兑了奖，拿了钱，林深神色仍旧有些怔怔。他浑浑噩噩的被陆铭拉着走出了店门，回到了自己家店门口，坐在椅子上，才回过神来。然后眼圈便红了，一个大男人呜呜的哭了起来。 陆铭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静静等待着。 良久，林深才勉强恢复了平静。他红着眼睛看着陆铭：“陆哥，让你看笑话了。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小就运气不好，平常不倒霉就不错了，中奖之类的事情，连想都不敢想。这，这是我活到现在这么大，第一次中奖啊！” 说着说着，又有眼泪从他眼睛里流出来。 “这种体验，真好，真好……” 陆铭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可以理解林深的感受。 平常人的生活，对于以往的林深来说只是奢望。此刻，仅仅一个普通人较为常见的体验而已，便让他激动成了这个样子。 就算是普通人，买个十次刮刮乐，也总有个两三次能赢到钱的吧？这种体验并不算罕见。 陆铭脸上泛起满是轻松的笑意：“阿深啊，好日子还在后头。以后好好干，争取再把店面扩大，盖个大饭店。” 林深抹了一把眼泪，用力点头：“陆哥，咱们哥俩好好干，大饭店一定会有的！” 陆铭沉吟片刻，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阿深，是这样的。我这次来呢，是和你告别的。这个档口……我不能做了。” 林深一怔，随即满是急切。 “陆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咱们的店开的好好的，也走上了正轨，这……” “我考上公务员了。” 林深话语立刻停下，苦笑了起来：“考上了？好事啊。也是，这确实不能开店了。恭喜你啊陆哥。” 这个理由是如此之强大，让林深连一点劝告的话都无法再说出来。 “那这样陆哥，咱们的店子现在也有人气，可以找个人转让出去，你放心陆哥，我给你把关，钱肯定一点亏都吃不了，肯定卖个好价钱。我想想……西边老赵好像也想开店来着，我给他打个电话。” “别。” 陆铭阻止了林深，看着他：“你想不想自己干？” 林深低下了头：“这个店是你的……” “是我的。我卖给你怎么样？” “我，我没钱……” “这样阿深。我不用你现在就给我钱，我让你分期付款。两年，怎么样？” 林深有些动摇，但还是摇了摇头：“陆哥，你照顾我，我心里都清楚。但我不能这样办事。你如果转让店子，近期就能拿到钱。让我分期付款，不仅现在拿不到钱，还有风险。你还是转让了吧，这样最稳妥。” 陆铭哈哈笑道：“风险？什么风险，是你没信心在两年内赚到一家店的钱？” 按照现在的势头，如果正常经营，可能用不到一年，就能赚到足够的钱。 “我，我有信心！” “那不就得了。就这样办。阿深，好好干，我看好你。” 林深终于没有再推辞。他站了起来，郑重道：“陆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对此，陆铭是完全相信的。毕竟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林深是个什么样的人，陆铭还是心中有数的。 敲定了这里的事情，签订了正规的合同，约定了店面转让事宜和还款期限等，陆铭告别了林深，却并未离开海椰市。 他还在等运气数值测定团队的最终数据。 又等了两三天时间，当相关数据终于生成，看到那个代表着林深近期以来平均运气数值的数字之后，陆铭终于一身轻松了。 那个数字，是5.1。 第六十章 bug 5.1这个数字，略微高于普通人的平均运气数值，但也还在正常范围之内，并不异常。 同时，这个数字，与己方当初的谈判进程紧密相关。 以当初何薇与命运之神达成协议的时间点为分界线，林深的运气数值呈现出了十分明显的变化。 在达成协议之前，林深的平均运气数值，甚至已经跌破了3。这个数字意味着林深的日常生活之中，已经开始较为频繁的出现较为严重的意外，譬如摔断腿之类。 事实上，那一段时间之中，如果不是陆铭派去的专门贴身保护林深的人在，林深现在可能都已经死了。 而在何薇与命运之神达成协议之后，林深的运气数值便直线上扬，第二天时候运气就达到了5.5，其后虽有回落，但始终在正常范围之内，最终稳定在了5左右。 这意味着，林深的运气也终于恢复了正常。也意味着，这件事情，终于到了终结的时候。 自己已经可以离开海椰市，到总部那里，正式向李文华提交桉件调查报告了。 坐在前往总部的飞机上，透过窗户看着外边高楼林立的海椰市，陆铭心中满是感慨。 想起林深父母林世全和赵丽芳两人的死，陆铭心中更多了一点惆怅。 但无论如何，事情已经过去了。林世全和赵丽芳两人的遗愿，也由行动二队完成了。 人总归是要向前看的。 “阿深，好好干吧，你的运气，可是用了足足一万头怀孕母猪才换来的。就算对不起自己，你也得对得起那一万头母猪啊……” 飞机轰鸣着降落在了首都机场。陆铭下了飞机，来到了星球安全局十三处这里，与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汇合。 “这个桉子终于完了啊。” 办公室之中，四人同时发出了感慨。 整理完了文档，提交之后，便是等待。之后，报告通过审核，便到了这次事件的最后一个流程。 到星球安全局研究室去，向研究员们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讲述事情的所有经过，以便于研究员们将此次桉件存档，并用于后续的研究。 与上一次一样，这一次，四人仍旧分开，各自接受了询问，各自讲述了自己视角之中，这次桉件的全部经过。 这一次，接待陆铭的，仍旧是宁教授。 “又见面了，陆铭。你好啊。” “宁教授，你好你好。” 宁教授带着一名记录员进入了询问室。他一边整理着手中的文档和工具，一边与陆铭随口闲聊。 “这次的事情，听说挺艰难？除了卿良这个内勤，你们三个都遇到了意外？” 回想起事情的经过，陆铭心中满是感慨。 “是啊，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如果陆铭无法解除那种被感染的状态，他当然就不可能再恢复正常工作，也就不可能再见到宁教授了。 这正是行动小队外勤人员们的风险所在。没有人能提前预知到自己未来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危险。 就以这次事件来说，略微一个意外，本年度星球安全局行动处的牺牲人员名单之中，便会多出几个名字。 “唉，幸好你们都安全回来了。那，我们开始吧？” 陆铭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自己当初到海椰市度假，巧遇林深，发觉不正常，然后着手调查，接着以林世全和赵丽芳夫妻俩为突破口，查到东安婆，又查到命运组织，然后是命运之神，这一系列事件全部详细讲述了一遍。 这些事情虽然在调查报告里都有，但那里终归比较粗略。这里便详细了许多。 听陆铭讲完之后，宁教授沉吟片刻，问出了一个问题。 “当初，在察觉到命运之神害怕洪水之后，你的第一选择，为什么不是直接放水淹了它，而是选择与它谈判？” 这个问题较为致命。 毕竟，站在大局角度来说，在当时便放水淹掉石棺，是最好的选择。说不定未经过与命运之神的沟通，它根本就不知道外界己方的打算，能平平安安的就直接淹掉，然后万事大吉了呢？ 你为什么没有做出这个选择？难道是因为当时张定山还在昏迷，林深的运气也没有恢复正常么？ 可是你要知道，相比起整个人类世界的安危，区区两条性命，是完全可以牺牲掉的。 陆铭凝重道：“原因很简单。当时，不，哪怕现在，我们都无法确定命运之神是否有什么后手存在。直接放水淹掉简单，但淹掉之后呢？” 一旦放水淹掉，便会直接将双方推到不死不休的局面。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命运之神有后手的话，它会毫不迟疑的用出来。 而这意味着什么，没人知道。 就像核弹。没有被发射出去的核弹，才是最有威慑力的。核弹一旦发射，立刻便失去了威慑力。而失去威慑力的后果是什么？ 换源app】 是世界大战。是不死不休。 “陆铭，我并不是在质疑你的选择。事实上最终结果也证明了，你选择谈判是正确的。但我仍旧想知道，在做出这个决定之时，昏迷之中的张定山队长，以及林深，这两个人，在你做出这个决定的决心之中，占据了多大的比例？” 似乎害怕陆铭误会，宁教授又继续解释道：“我只是需要这个数据来建立决策模型，以此来判断外勤们在面对极端情况之时的决策机制。”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从事后角度来说，谈判的决定当然是正确的。但做出决策的当时，谁能知道正确与否？这就意味着，必定有多个因素参与了决策过程。 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反复权衡利弊之后做出来的。行动二队队员们是，普通人也是。 思考良久，陆铭艰难道：“我无法确定。大概……30%？” 这似乎意味着陆铭有一定的以私害公的嫌疑。 宁教授笑道：“陆铭，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都是人，既然是人，就不可能做到完全为公。任何一个决策，有私心参与，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有，我有，李处有，局长有，大家都有。只要能意识到这一点，然后尽力排除私心对公事的影响，就是一个品德优良的人。” 陆铭默默点了点头。 宁教授看了看笔记，又问道：“还有要补充的么？” 陆铭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还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哦？你说。” “我在想，我们的敌人……究竟是不是所谓的命运之神。”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发现，我们的一切调查行动，包括我们解决问题的一整套逻辑，其实……换一种说法，也完全可以解释的通。 或许，根本不存在命运之神，或许……只是单纯的，我们的宇宙，出现了bug。” “bug？” “对。” 陆铭组织着语言：“或许，那具石棺的异响，林深的运气异常，那五个举行祭祀的核心步骤，以及感知到的另一个宇宙等等等等，这一切……都只是我们这个宇宙的运行程序出现了错误呢？ 说不定我们最后解决问题的方案，嗯，水淹，以及谈判，说不定只是我们人为扩大了这个bug的影响范围，然后被我们这个宇宙的‘管理员’察觉到了呢？ 它原本没有察觉到这个bug的存在，这个bug便一直在我们的宇宙之中发挥着作用。后来，我们的行动导致它察觉到了，它便出手排除了这个bug，于是一切便恢复了正常。” “陆铭，你是说我们的宇宙是虚拟的，只是一段程序？” 陆铭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们至少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对吧？” 这倒是确实。 对于基础物理的研究越是深入，便越能感觉到宇宙是虚拟的这种可能性。 按照这种解释来理解的话，那便是，己方从始至终只是在和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敌人过招。但错误的、无效的行动却发挥出了正确的作用。 并不是己方和命运之神达成了协议，而是这些举动引起了“管理员”的注意，仅此而已。 甚至，当初陆铭请教阳宁教授，并以阳宁教授的猜想作为后续自己的决策依据——在这其中，阳宁教授的猜想，同样暗示了某个更高维度的存在的可能性。 宁教授道：“如果可以的话，暂停对石棺的祭祀，主动违约，或许可以试探出命运之神究竟存不存在。” 陆铭摇头：“无法证实。毕竟我们无法排除‘对石棺的祭祀，恰巧便是遮掩这个bug所需的手段之一’这种可能性。” 假设存在一个网络游戏世界，而网络游戏世界之中的每一名npc都具备自己的智慧。而这个网络游戏世界之中，因为程序员的失误，导致出现了某个地方，npc们一旦移动到这个地方，便会线程崩溃，导致程序损坏，从而导致npc消失。 对于npc们来说，那个地方便是一个凶险之地。 后来，有一名npc强者在这个地方做法，试图毁掉这个凶险之地。它各种大招频发，引起了程序员的注意。 程序员发现这个bug之后，便试图解除这个bug。但过程可能很困难。之后，程序员又发现，那名npc强者发出来的大招的数据——在程序员眼中，那些足以毁天灭地的大招其实也是数据而已，这些数据通过某种机制，竟然可以被自己利用，恰巧弥补这一片bug之地的缺陷，让它看起来正常。 但这些数据无法持续太长时间，需要那名npc强者每隔一段时间便来发功，以补充数据。 于是便会发生这种局面。 npc强者以为是依靠自己的大招才封印了死亡之地，且每过一段时间便需要自己来加固封印。 程序员看起来却是，自己以那些数据为基础，通过一定的加工，才让这一个bug恢复正常。 两个视角，截然不同。 那么，己方世界不断的献祭怀孕母猪，便同样有可能是那种用于弥补bug的数据。 至少从逻辑上来说，这是没办法证伪的。当然，也无法证实就是了。 以及，对于“宇宙出了bug”这一整套逻辑来说，同样也是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 这只是陆铭的一个猜测。 宁教授笑道：“通常这种情况，我们都会用奥卡姆剃刀来处理。既然有了更符合逻辑的推论，为什么还要去相信另一个推论？” 陆铭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处理了。” 无论如何，事情总归是暂时平息了。而这，才是行动二队成员们最为关注的事情。至于它究竟是如何平息的，这其实并不重要。 陆铭叹息道：“我们人类的科技还是太落后。如果我们的科技能再发达一点，能更多了解一些这个宇宙的奥秘，说不定很多疑问都可以找到答桉。” 宁教授点头道：“确实如此。但这需要时间。而，我们的职责便是为文明的发展保驾护航，护送我们的文明前行到更高的层次去。” 陆铭郑重点头：“这正是我们星球安全局存在的意义所在。” 结束了讨论，宁教授站起身，与那名记录员一起收拾起了笔记和工具。陆铭则随口问道：“命运组织那群人的判决出来了没有？” 宁教授道：“还没有吧。不过基本上能确定，死刑人数少不了，怎么也得有个二三十个。剩下的，无期的也得有一大批。拿孕妇献祭，这种事情太恶劣了，不狠狠的打击惩罚他们，从哪儿都说不过去。” 对此，陆铭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那好，今天我们就先这样。” 宁教授与陆铭握了握手：“我等着下一次再来听你跟我讲这些精彩的故事。” 陆铭脸上也浮现出微笑：“您放心，我会再来的。” 走出研究室，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沐浴着阳光，陆铭心情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旁边，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也结束了询问，正在等待着陆铭。此刻看到陆铭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假期怎么过想好没？” “不知道啊，你有好地方没？” “先别说这个了，晚上好好聚一顿吧？你们挑地方，我请！” “走走走，不醉不归！” ……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四卷《厄运缠身》完。 第五卷《魔眼》敬请期待。 《魔眼》简介：传说中，凡人一旦直视神灵，就会陷入疯狂…… 第一章 魔眼 “倒计时，五，四，三，二，一，零，点火！……” 凌山火箭发射基地，控制大楼之中，几十名身穿白衣的技术人员各自紧紧注视着面前的显示屏幕。另有一些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满是期待的望着两三公里之外，只隐约能看到一点轮廓的巨大火箭。 “水星”号空间望远镜此刻便以折叠的姿态，蜷缩在火箭舱室之中。 它是人类世界最近开发的一款最为先进的空间望远镜。它具备远超任何以往空间望远镜的红外和可见光分辨率及灵敏度，理论上可探测仅为上一代最先进空间望远镜五百亿分之一亮度的天体。 众多科研学者对它寄予厚望。人们期待着，水星号空间望远镜能像是最为靠近太阳的行星，水星那样，以最为接近的视角，去尽可能清晰的观测宇宙的早期演化，寻找到宇宙大爆炸之后，在宇宙中形成的第一批恒星与星系的光芒，研究星系的形成和演化，甚至于研究行星系统和生命的起源问题。 这是人类世界在宇宙探索历史之中，所迈出的有史以来最为重要的一步。 媒体记者镜头之中，发射任务总指挥铿锵有力的下达了发射指令。下一刻，布置在火箭附近的摄像机便拍摄到了火箭底部火焰骤然涌现的情景。 惊人的热量四处散发，火箭底部用于冷却的水瞬间便被大量蒸腾，云雾缭绕之中，沉重的火箭缓缓升起，发出如同拖拉机一般的巨响，传遍了方圆数公里的空间。 火箭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仅仅片刻而已，它便穿过云层，直接飞上天空消失不见。 控制室之中响起了短暂的掌声。 无数守在电视机前观看发射现场直播的观众们，则从主持人口中听到了下一步的消息。 “火箭已顺利进入预定轨道。再之后，它将会环绕地球十周以上，在这过程之中它会缓慢加速，并在合适的时机挣脱地球引力，踏入深空。在约一周时间之后，它将会到达太阳——地球第二拉格朗日点，并在那里完成姿态调整，进行后续的观测任务。 望远镜控制团队表示，在其到达预定位置之后，预计将需要约半年的时间对它进行调试与验证。如果一切顺利，大约一年时间之后，水星号空间望远镜所拍摄的第一批照片将会处理完毕，届时会向全世界公布。观众朋友们，让我们一起期待。” …… 两年之后。 云山大学深空实验室大楼，年逾五旬的周天阳教授慢慢走到了属于自己团队的办公室之中。 “周教授早。” “早啊教授。” 面对手下研究员们那充斥着喜悦和昂扬的问好，周天阳脸上也忍不住浮现出了微笑。 “大家好。嗯，准备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放心吧教授，保准出不了差错！” 周天阳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不要大意！再去检查一遍流程！” 虽然明面上是训斥，语气之中却是满满的关切和爱护。 这是他最为关爱的一名学生。年纪轻轻，便已经在自己的指导之下，主导过三个较大型的深空观测项目，发表了三篇影响因子较高的论文，在学术界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一次的深空观测项目，最终产出论文的时候，自己是打算让他署名二作的。对于一名刚刚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不问可知。 到那时候，他就可以真正独立出去，自己成立团队，自己去争取资金展开更进一步的，更加深入、前沿的研究了。 名叫王跃的学生答应了一声，带领着师弟师妹们再一次开始了认真细致的检查。周天阳放心不下，也加入到了检验之中。 由不得周天阳不慎重。水星号空间望远镜发射至今已经两年了，经过了前期的调试与验证，它于一年半之前正式开始了深空探测。而自己团队提交的观测任务，在进行了为期一年半时间的排队之后，终于在昨天开始进行。 望远镜会将镜头对准天狼星方向的一个微小的角度，对那天球一隅进行为期整整三天的观测，进行整整三天时间的曝光。 因为遥远星系的光芒实在太过微弱了。就算使用人类世界最为先进的望远镜去观测，也根本不可能看的清楚。想要收集更多的数据，便只能增加观测时间。 在深空观测历史之中，这种尝试有过许多次。其中最为着名的，便是哈勃望远镜所拍摄的三张合成图片，分别为哈勃深场，哈勃超深场，以及哈勃极端深场。 在哈勃极端深场之中，哈勃太空望远镜瞄准了天炉座之中的一个小区域，累积曝光时间高达200万秒，影像中最暗星系的光度，甚至只有肉眼可见分辨光速下限的百亿分之一。 而，就这样的宇宙一角，其中便包含有数万个庞大的河系。其中的每一个，都与人类世界所处的银河系处于同一量级。 宇宙的广袤，便以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扑面而来，呈现在了人们面前。 此刻，周天阳团队所进行的研究，便与哈勃深场有相似之处。所不同的是，周天阳团队的目标并不是宇宙多个河系，而是只有一个。 这个星系在深空星表之中被编号为csk-9602，大概位于天狼星方向，距离太阳系约有1.6亿光年远。它的直径大概有七万光年，总计有约一千亿颗恒星组成了它。 它是一个环状星系。据分析，极有可能是在数亿年之前，一个较小的星系与它之间发生了碰撞，相互之间的引力交战，将大量的恒星甩到了星系边缘，形成了一个环，围绕着星系核心运转。 一个环，加一个核心的模样，让它看起来像是一颗眼睛一样。就像是有一颗硕大无朋的眼睛在凝望着宇宙之中的一切。于是，在正式的深空星表编号之外，它还有了另一个名字，魔眼星系。 周天阳认为，研究魔眼星系，对于增加人类有关星系演化的了解具备极为重要的意义。但受限于以往观测工具的限制，对于魔眼星系，除了几个较为模湖的照片之外，人类世界对它并没有太多了解。 正因如此，周天阳才不惜排队一年多之久，终于等到了水星号空间望远镜的观测时间，打算用这三天时间，好好的观测一下它。 很快，在这三天时间之中所收集到的所有数据——预计将高达几百个tb，很快便会来到自己的实验室之中。己方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对这批数据进行处置与分析，展开后续研究，以做出最终的结论，并发表论文。 因为据周天阳所知，在科学界，至少有四个深空观测团队抱着与自己团队同样的目的，进行了类似方向的研究。一旦被别人抢了先，首先被别人发表了研究成果，那自己团队两年来的辛苦，就算不能说白费，至少价值也大大降低了。 幸好自己实验室所在的云山大学在当初也参与了水星空间望远镜的研发与发射任务，在整个项目中具备一定的话语权，这样才能在仅仅发射两年之后，便轮到己方任务的观测。 仔细验证了数据通路、模型搭建情况、超算算力调度等环节，确认一切无误之后，周天阳教授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时间便在周天阳团队成员们的期待之中慢慢熘走。此刻，终于到了接收数据的时候。 数据已经从水星号空间望远镜，通过中继卫星传递到了地面控制中心。数据接口已经开放，下载进程已经开始。 此刻，平均每秒钟，便有高达一个g的数据通过专用宽带被下载下来。 下载完所有数据，预计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 幸好数据量还不算很大。如果数据再多一些的话，那便需要用出数据传递的最终极杀招——找一辆大卡车，直接从地面控制中心将记录着这些数据的硬盘拉回来了。 又焦急的等待了一周的时间，数据终于下载完毕。 在这一天，整个团队的人，上到周天阳教授，下到实习研究员，各个精神抖擞。按照早就制定好的方案，周天阳一声令下，众人如同出笼的勐虎一般扑到了计算机之前，开始了数据的分析与整理，以及研究工作。 当真正开始处理这些数据的时候，人们便彻底的沉浸在了宇宙的浩瀚与壮美之中。有众多的细节通过这一次观测被发掘了出来，而每一个新的发现，都会引起人们的阵阵惊呼。 “魔眼星系里有大量的恒星工厂，预计至少有几十万颗恒星正在形成之中啊，这个跟我们之前预计的完全不一样。” “金属丰度也和预测值出现偏差。或许，那个与魔眼星系合并的那个较小的星系，里面老年恒星比较多？” 全新的细节，全新的发现，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人们的神经。此时此刻，人们已经隐约预感到，这一次的研究，必将有众多极高分量的新发现面世。 完成了初步的整理之后，又过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此次观测的第一个研究成果——一副魔眼星系的全高清图片，终于被合成了出来。 通常情况下，人们所看到的壮美的宇宙深空图片，比如哈勃深场，比如创世之柱，天鹰星云之类，都不是实拍。那些斑斓的色彩，都是后期处理之后人为添加进去的。 不同的温度、密度、元素构成、物体形态等，都会用不同的亮度和颜色来表示。添加上这些细节信息之后，一副深空图片才能生成。但它与肉眼所见可能完全不同。 而此刻，周天阳团队所合成的魔眼星系高清图，则与以往的惯例有所不同。这一次，周天阳教授力求“真实”，虽然其中也有一些人工合成的地方，但他相信，如果某一天，真的有人站在合适的角度与距离去观看魔眼星系，所看到的一定与自己所合成的这张图片相差不多。 此刻，一众研究员都聚集在了会议室之中，满是期待的看着前方悬挂着的幕布。周天阳教授在万众期待之中，面带微笑走了进来。 简短致辞之后，会议室所有窗户被遮住，所有灯光关闭。一片漆黑之中，周天阳教授按下了按钮，激光投影仪开始工作。 于是下一刻，如同一只具备某种魔力一般的“眼睛”便出现在了幕布之上。 光芒四射，星云流转，亿万星辰…… 人们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停顿。偌大的会议室之中落针可闻。 人们的所有注意力全都被这一副图片所吸引。好像人们的灵魂在这一刻已经越过了高达一亿多光年的遥远距离，投入到了这壮美绚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星系之中。 许多人在这一刻甚至不知不觉的流出了眼泪。 良久，才有人渐渐回过神来，口中却也只能不断重复着一个词汇。 “太美了，太美了……” 除了这个词汇之外，人们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它。 一直到周天阳教授打开了灯，受到灯光干扰，幕布上的魔眼星系图片不再那么绚烂之后，人们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视线，却仍旧会每过几秒钟，便不由自主的去瞄上一眼。 好像它真的具备某种神奇的，足以让人沉迷，摄人心魄的魔力。 周天阳教授同样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说道：“这只是初步的图片。其中还有大量细节没有填充。等我们的分析研究工作更进一步之后，相信这幅图片会更加壮美，更加绚丽。” 对此，所有人都信心十足。 开过庆功会之后，周天阳教授拖着略有些疲倦的身体与仍旧亢奋的精神回到了家中。 妻子与孩子此刻已经睡下了。周天阳轻手轻脚的洗漱之后，躺到了床上打算睡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睡眠质量很好的他，今天却失眠了。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副魔眼星系的图片，心中也如同小猫在抓一样，总想再看一眼。 】 第二章 瘾 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周天阳下意识的下了床，拿起了放在书桌上已关机的手机，将魔眼星系的图片调出来，又看了一眼。 手机屏幕相比起高清投影仪当然差远了，许多细节无法显示出来，相比起来，那种带给人的震撼感便少了许多。但此刻看起来也仍旧十分漂亮。 周天阳看了到了图片，心中的焦躁感便少了许多，却仍旧无法彻底消除。 没来由的，他心中生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念头。 “不够劲啊……” 就像抽惯了旱烟的老农去抽精细的过滤嘴香烟一样，感觉瘾头只解了一点，无法完全解除。 “最近工作太累了吧。” 周天阳咕哝一声，再次将手机关机，翻身睡去。 这一次终于成功入睡。 第二天一早，周天阳仍旧如同以往，在楼下的早餐店吃过了早饭，便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实验室。与值夜班的学生们交接，等着白班的学生们来齐之后，便再度开始了工作。 后来的日子，便这样在忙碌之中慢慢的流逝着。有越来越多的线索，从这浩如烟海的数据之中解析了出来，然后化作一个个细节，被填充到了那副超高清图片之中。 而，每天下班之前，周天阳都会汇总一天的工作，并通过越来越真实，越来越绚丽浩瀚的图片来呈现。 每天的这个时候，全体工作人员都会来到会议室里，在无光的环境之中，通过高清投影仪来欣赏魔眼星系的美景。 就算已经看过许多次了，每一次魔眼星系的出现，都仍旧会引起周天阳心中的惊叹。他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看到一般，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一点一点的将这幅图片看个彻底，视线总是久久不肯移开。 如此，时间悄悄的过去了半个多月。 又一天一大早，周天阳起了床。 妻子精神不好，此刻还在睡觉，十八九岁的儿子也在另一个房间睡懒觉。周天阳没打扰家人，自己洗漱了，直接提着电脑包离开了家。 楼下早餐店里，他仍旧按照以往的习惯，要了油条和豆腐脑，吸熘吸熘的吃了起来。 周天阳总是感觉，每天的这个时候，是自己最为享受的时刻。 豆腐脑上放了辣子，红彤彤的。油条炸的甘香酥脆，配上老板自己腌制的萝卜条，吃进嘴巴里简直是莫大的享受。 精力饱满的一天由此而开启，最好不过。 以往时候，周天阳总是会细嚼慢咽，仔细的吃过了，才会闲庭信步般，不紧不慢的到实验室去。 但今天，心里却好像总是装着事儿，连往日十分对口的早餐都没多大心思享受了。 匆匆吃完，周天阳匆匆来到了实验室。 此刻时间还早，还没到上班的时候。而自己的那些学生，周天阳知之甚深，知道他们早一分钟都不会来。 刷了卡进去，周天阳当先看到几个夜间值班的研究员蓬头垢面，满脸疲倦，正在吃早餐。再看一眼，却赫然发现，其余的学生此刻竟然都已经到了，此刻正在电脑前专注的工作。 “王跃怎么没来？” 心中刚生出这个念头，身后就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他转身，就看到发型一丝不乱的王跃走了过来。 “老师，您来了？这么早。……嚯，什么情况，同学们都来了？” 周天阳摆了摆手：“快去干活。”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惊觉，自从这个项目开始之后，迟到早退的事情是越来越少了。最近一周竟然一次都没有。并且…… 上班之前就已经来到实验室开始工作的人越来越多了。到了今天，竟然全员提前了至少半小时到达。 “啧啧，这可算是转了性子……” 周天阳老怀大慰。 他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开始统筹这些数据的分析与整理工作。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心中总是有些不安宁，仿佛少了点什么东西一样。心中总有一股冲动，一股念想，想再看看魔眼星系的图片。 以往时候这种感觉也有，但今天更加强烈。 周天阳控制着自己，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面前的工作上。中间短暂休息的时候，他走出了办公室，意外看到学生们竟然也有些走神的样子。 他勃然大怒，将学生们训斥了一通。 到了下午五点，心中那种感觉愈发强烈了，但距离下班还有足足一个小时。看了看今天的工作进展，发现到了可以收尾的时候，周天阳终于做出了决定。 “大家都辛苦这么久了，今天提前下班吧。王跃，来和我一起整理今天的线索，填充细节。其余人到会议室之中去等。” 听到周天阳话语，学生研究员们俱都精神一振，原本略有些心不在焉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 花了十几分钟时间完成了图片处理，周天阳与王跃一同来到了会议室。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学生们立刻闭上了嘴巴。按下了投影按钮，瞬间，浩瀚绚丽的魔眼星系图片再一次出现在了人们眼前。 在这一刻，仿佛大热天的烈日之下陡然喝了一口冰可乐，舒爽的感觉从嘴巴里爆开，瞬间蔓延到了全身，周天阳只感觉通体四肢舒适，心中那一点烦躁的火苗瞬间熄灭。 “这才够劲啊。” 他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足足看了十分钟，过够了“瘾”，他才将投影仪关掉，身心舒畅的回了家。 第二天时候，还没到实验室去，便有一个电话打到了他这里。他不得不临时改变行程，前往外地参加一个学术会议。 会议进行了三天，他便百爪挠心一般等了三天。在这其中，他让王跃将一副大小达到了100m的魔眼星系图片发给了自己，然后在电脑上打开。但经过了压缩，且尺寸较小的图片，此刻在他看起来完全寡澹无味，完全过不了瘾。 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感觉，终于等到会议结束，周天阳匆匆赶回了家。 此刻天已经黑了。今天是不能到实验室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周天阳再度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迟疑良久，终于还是起了床，穿上了衣服。 另一个房间里，精神衰弱，睡觉很轻的妻子也走了出来。 “老周，大晚上的，去哪儿啊这是。” 她有些抱怨。 周天阳闷闷道：“我到实验室去一趟，有点急事。你先睡不用管我。” “行吧。” 妻子悻悻然：“怎么就这么忙，出差回来还得连夜去。” 周天阳没理会她，直接驾车来到了实验室。刷了卡进入，便看到实验室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 他心中便有些恼怒。 明明安排了人晚上值夜的，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几天不见，工作态度怎么变成了这样！ 想要打电话叫人，却又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到会议室去，看了图片，解了瘾头再说。 他快步来到会议室，推开了门。里面便有一些光透露出来。他抬起头来，心脏瞬间一阵狂跳，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在这一刻，他口干舌燥，耳不能听口不能言。 他看到，不大的会议室此刻满满当当坐满了人，像是电影院里那样。投影仪投射着魔眼星系的超高清大图，自己那些原本应当在家休息或者值夜的学生们，此刻便坐在座位上，满脸肃穆——或者说呆滞的，定定的看着投影幕布上的图片。 一共二十七个，一个不少，全都坐在这里。 学生们全部一言不发，便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也没有人动弹，没有人走动。暗红与青色、白色等诸般夹杂的色彩从幕布映照在学生们脸上，让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活人，而像是某些恐怖片里，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的厉鬼。 此刻，或许是因为受到了推门声的打扰，又或者因为门外传进来的光线干扰了幕布投影的画质，二十七名学生一同转头，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周天阳。 周天阳一颗心脏仍旧在狂跳着。看到了周天阳的身影，学生们才像是回过了神，会议室里也像是终于有了一点活人的气息，有了些动静。 “老师……” “老板……” 学生们满是紧张的打着招呼。王跃则打开了大灯。 瞬间，光明笼罩了整个房间，之前的一点诡异气息立刻消散。 周天阳一颗心终于平静了一点，随后便满是恼羞之后的愤怒。 “你们在干什么！干什么！大晚上的，躲在这里看图片？今晚谁值夜？” 几名学生惴惴不安的站了起来。 “滚去干活！还有你们，不回家睡觉在这里做什么！明天不上班了？！快滚回家睡觉！” 周天阳大发雷霆，学生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片刻间，会议室里便彻底清空。 赶走了学生们，他仍旧余怒未消。走过去刚想将投影关掉，周天阳自己却又不知不觉间被幕布上纤毫毕现，就好像满天星河真正呈现在眼前一般的绝美画卷吸引了注意力。 “好美啊……” 他忍不住感叹。 在这星河画卷之前，过去三天那如同百爪挠心一般的感觉快速消融。像是瘾君子拿到了毒品，像是赌徒坐在了牌桌上，像是饿死鬼面前摆了满汉全席，像是守财奴来到了自己的金库…… 他不知不觉的关上了门，关了灯，然后坐在位子上，痴痴的看了起来。 等他终于惊醒之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看看四周，便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又有几名学生熘了进来，缩在角落与自己一同观看。 这一刻，他心中终于生出了丝丝寒意。 就算再迟钝的人，此刻也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这不正常。不正常。 他勐然站起，打开灯，关闭了投影仪。那几名学生立刻惊醒。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回来做什么！” 面对暴怒的周天阳，几名学生瑟瑟发抖，一名女学生更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老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我控制不住自己啊……” 她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说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看，就是控制不住，老师，老师，我们是不是都生病了啊？呜呜呜呜……” 心中那一点寒意，在这一刻变成了恐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 看了看别的学生，其余人也同样满是惊恐茫然与无助。 很显然，他们也察觉到了这种情况不正常。 面对学生们惊恐的眼神，周天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努力让语调更温和一些。 “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在会议室里看这个？” “没有。”一名学生用力摇头：“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下班时候看。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总想，就干脆留在实验室加班，晚上抽空看。但越看越想看，后来，后来大家就都来到这里看了……” 那名女学生又哽咽道：“老师，这不正常啊。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看，是不是这图片有什么魔力……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周天阳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思绪：“别的同学们应该还没有走远。把他们都叫回来。” “是。” 仅仅五分钟之后，之前被强行赶走的学生们便再度回来。一个不少。 周天阳知道，之前他们应该根本就没走远，一直在门口等待。 此刻，实验室的所有人全都汇聚在了这里，算上周天阳，一共二十八个人，一个都不少。 学生们一个个神思不属，惶恐不安。 周天阳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温和说道：“最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最近吧，工作有点多，大家都挺忙，也挺累的。绷的时间长了，看看星图，放松下心情，很正常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哲学家都说过，最崇高的就是星空和道德么，对不对。” 勉强讲了个冷笑话，学生们也勉强配合着笑了两声，气氛总算有些缓和。 “大家不用多想。说实话，这csk-9602星系的照片，确实挺美，连我都想看，这很正常么。 这样，大家也都忙了挺长时间了。从明天开始，我放大家三天假。大家都出去转悠转悠，放松放松心情，该找妈的回家找妈，该谈恋爱的谈恋爱，三天之后再回来工作。 都别在这里呆着了，赶紧回去，散了散了。” 宣布了这个决定，学生们低着头各自离开。周天阳则挨个叮嘱：“别紧张，没事，放轻松……” 第三章 恋物癖 勉强平复了心情，周天阳也重新回到了家。 此刻已经是凌晨三四点时候，他才终于睡去。但早晨还不到八点，他便已经起了床，且没有了一点睡意。 他离开家，驾车来到了市区某一家医院内。 一番检查之后，老同学王旭看着检查结果，对坐在对面的周天阳道：“老周啊，咱们都这个年纪了，有点神经衰弱啊之类的毛病，正常，不用紧张。” “老王，我这……” 周天阳仍旧有些担忧。 “从检查结果上看，是没什么毛病的。我看你也就是太累了，平常精神太绷着，时间长了，有点错觉很正常。不过你这也够奇葩的啊，我见过喜欢看美女照片的，没见过喜欢看星图的。” 王旭调侃了几句：“当初上高中的时候，你不是挺喜欢看咱班那个班花，叫什么来着，你不是还珍藏着人家照片，天天晚上躲被窝里看，嘿嘿。” 周天阳没有理会老同学的调侃，仍旧有些紧张：“老王啊，我这一天不看那星图，就感觉心里百爪挠心的，浑身不舒服，这，这总归是有点不对劲吧？” 王旭思考片刻：“总归神经上是没什么问题的。这样，你要是还不放心，可以再去看看心理医生。也有可能是什么职业病之类的。” 职业病？ 天文学家的职业病？ 发现从王旭这里无法再得到更多的帮助，周天阳只能站了起来。 “那行，我再去看看。走了啊，有空了一起喝酒。” 告别了王旭，一段时间之后，周天阳的车停在了一家心理诊所面前。 这家心理诊所以收费昂贵着称，里面的心理医生各个都有几把刷子。周天阳曾经听说过邻居家的事情，那家的孩子有一段时间似乎是抑郁了，闹到要自杀的地步，就是来这里看好的。 一名四十来岁，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很有职业气息和亲和力的医生接待了周天阳。在仔细询问了周天阳的情况，又做了一些检查，填了一些问卷之后，医生得出了结论。 “周先生，您的情况，以我个人判断，可能是属于‘心理倒错’的一种。” “心理倒错？什么意思？” 医生解释道：“最常见的一种情况，您应该听说过，就是‘性倒错’。现代社会上不是有许多年轻人，自称什么丝袜控、美腿控什么的，喜欢看女孩子穿丝袜，甚至在伴侣不穿某些指定衣物的情况之下，无法完成正常的夫妻生活之类。这就是性倒错的一种，俗称恋物癖。 其余的还有一些诸如恋尸癖、恋童癖等，都是性倒错。其主要原因便是在早期发育阶段，受到某些外部信号的刺激，人错误的将性欲与另外的东西联系到了一起。这种事情，严重程度有大有小。较为严重的，会触犯法律，譬如恋尸癖和恋童癖之类，需要严厉打击。 至于什么恋袜癖，恋腿癖之类，只要不干扰其余人的正常生活，只控制在自己和伴侣之间，那就无所谓了，属于一种私人情趣范围，不需要外部干涉。” 周天阳感觉有些无法接受：“性欲？你说我喜欢看星图，也是性欲？” 医生继续解释道：“不一定是性欲。我只是举个例子，就是人体本身的，某种正常的欲望，与其余另外某个不相干的因素联系到了一起。” “可是我以前从来都好好的，从来没有这样过。” “您可以仔细回忆一下，在出现这种情况之前，您是否受到过什么刺激？是不是有某件事情，对您造成了较大的触动？” “可是医生，出现这种情况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我那个实验室里还有二十多个学生，他们也出现了与我一样的症状。” 医生一怔，随即沉吟了起来，良久，才道：“这可能是某种群体性的心理效应，您应该听说过‘群体性癔症’这个词汇。某种情况下，某个特定的人群之中，心理效应是会相互传染的……” 周天阳感觉越来越荒谬，越来越匪夷所思了。他打断了心理医生的话语，随意应付了几句，直接告辞离开。 一个小时之后，他又坐在了另一名心理医生面前。再次描述了自己的症状，着重强调了自己的学生们也出现了与自己一样的症状，又接受了一番检查和问卷调查、询问之后，那心理医生说道：“您和您的学生们最近压力太大了。” “压力？” “对于这次观测，您应该抱有很大的期望，对不对？” 周天阳怔了怔。 要说期望，那确实很大。他还指望着通过这次观测，多产出几篇高水平论文呢。有了高水平的论文，自己申请项目资金也会简单许多，自己的学生们作为参与者，毕业之后不管是留校还是加入别的团队，前途都会一帆风顺。 更不要说水星号空间望远镜的观测时间有多难申请了。他几乎是求爷爷告奶奶，发动各种关系，又足足排了一年半的队，才拥有这次机会。 “这就对了。”心理医生道：“您的团队，每一个人都对此次机会抱有极高的期望，这种期望便转换成了压力。人长期处在高压力情绪之下，心理的自我调节机制便会发挥作用。 躲在会议室里看星图图片，便是心理的自我调节机制发挥作用的表现。因为在看星图的时候，你们无需再去考虑工作的事情，精神可以得到极大的放松。唔，或许可以这样说，您和您的学生们，其实并不是喜欢看星图，而是喜欢一种‘彻底放松、无需考虑工作’的环境。 只是恰好看星图这件事情契合了你们的需求，便营造出了现在这种情况，让你们误以为那星图有什么魔力在吸引着你们。” 这些话语引起了周天阳的深思。 好像确实有点道理啊…… 难道真的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那，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 心理医生胸有成竹，十分有把握的样子：“你们还是需要彻底的放松一下，暂时不要再去考虑工作的事情。嗯……甚至可以来一点刺激性的疗法。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譬如，降低对于这件事情的期望值。如果可以，您可以对您的学生们宣布，这个项目出现了变故，要移交给别的团队，之后己方不再负责。 如此，便可以釜底抽薪，彻底消除这件事情带来的压力。之后，您可以带着您的学生做一次团建，出一次门，游山玩水几天，我再给您开一些安心定神的药物，双管齐下，情况应当就会得到改观。 至于您自己，还是要靠您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周天阳犹豫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就这么办。” 学生们都还小，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们已经被吓坏了。自己身为老师，必须要对学生们负责，不能让这件事情影响到他们以后的人生。 至于自己，五十岁的人了，心理承受能力总归比那帮小年轻强。自己应当可以做好自身的心理建设的，最重要的，还是得调节好孩子们的心理问题。 三天之后，假期结束。学生们再一次来到了实验室之中。 看着一个个精神萎靡，心事重重的学生们，周天阳压抑着自己心中对于那副星图的渴望，宣布了接下来的安排。 听到这个项目从此之后不再由己方负责，学生们没有愤怒，没有失望，也没有骤然卸下重担之后的放松。他们只是茫然的看着周天阳，似乎心中没有任何想法。 “是这样的，咱们前期已经完成了大量的基础工作。上级决定，再给我们放五天假，且专门提供了一笔经费，供我们做一次团建。现在有几个备选目标，大家想去哪里，可以投票表决。” 学生们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进行了表决，最终选择了一个名叫大龙山的地方。 那里自然环境优美，可以自驾穿越，可以露营，可以野餐，也算是个做团建的好地方。 敲定了目的地，周天阳再次宣布解散，并要求所有人第二天一大早到大楼门口集合。 团建如期展开。第一天时候，一切情况正常，但学生们情绪似乎不怎么高昂。第二天时候，周天阳安排进行了露营和野餐。晚上时候，在十几顶帐篷的环绕之下，他指挥着学生们，在导游的带领之下燃起了篝火，烤起了肉，喝起了啤酒，还搬来了露天卡拉ok，举行了现场歌唱比赛。 这几个元素综合之下，年轻人们应当十分兴奋才对。但实际情况却是，场面一点都不热烈。学生们各自呆呆的坐着，轮到自己唱歌的时候，便满是敷衍的唱上一首，充当观众的学生们则稀稀拉拉的鼓鼓掌，任凭导游在那里竭力调动气氛都不管用。 周天阳心中满是焦躁。这种焦躁，一是来自学生们的无动于衷，二是…… 二是来自哪里，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总是感觉自己心中有一股邪火无处发泄，有一种渴望无法满足。 他一直在竭力控制着自己，但最终，这个夜晚还是草草结束。 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鬼使神差之下，他再次摸出手机，将那副星图调了出来。 但…… 手机上显示的图片，一点都不够劲。 他叹了口气，钻出帐篷。 夏天的山林里凉爽宜人，甚至于有一点冷。他走了几步，便看到几乎每一个帐篷里都微微透出光来。 他心中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走到王跃的帐篷之前，周天阳拉开拉链，便看到里面，躺在睡袋里的王跃浑身一个激灵，快速将手机收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 王跃嗫嚅着，十分心虚恐惧的样子。 “拿出来给我！” 王跃将手机递给了周天阳。周天阳看去，果然便看到那副星图。 “大半夜的不睡觉，看这个做什么！这个项目已经不归咱们了！以后也不用管了，你怎么还看它！” 王跃声音之中便多了一点哭腔。 “老师，我控制不住，我还是想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看……呜呜呜，我知道这个项目跟咱们没关系了，但我就是想看啊……” 周天阳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两天……同学们都，都是这样？” “是啊，大家都跟着了魔似的……” 周天阳感觉心中冒出了一股寒意。 项目已经结束了，已经不再归己方团队管了。己方团队的压力和期望应当已经彻底消失了才对。但这种情况下，同学们仍旧控制不住对这星图的渴望么？ 自己心中有渴望，这很好理解。毕竟自己知道真相，知道这个项目其实并没有结束。但学生们为什么也有渴望？ 为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 周天阳打开车载照明灯，连夜将所有学生全都喊起来，聚在了一起。 一一询问之后，周天阳得到了确定的答桉。事情就像王跃说的那样，这两天，哪怕任务已经结束，学生们却都仍旧控制不住心中的渴望。 咬了咬牙，周天阳道：“我找过心理医生了，心理医生说，这就是压力太大的缘故，与别的没有关系！大家也要配合医生的治疗，做好心理调节。接下来的几天，我要求大家尽可能的不去想那副星图，既然出来玩，那就认真玩，好好玩！过了这几天就没事了！” 第二天和第三天时候，果然，学生们的情绪有所恢复，气氛也热烈了一点。但第四天晚上时候，一次群架，彻底将之前的友好气氛埋葬。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一名学生不小心撞了另一名学生一下。那名学生直接推了他一下，将那名学生推倒。之后两人便打了起来，然后，其余的学生们似乎也被点燃了情绪，不仅没有劝告，反而也加入了战团。 一场二十多人的群架，便在露营地这里爆发。 导游急切的安抚着，周天阳也竭力命令学生们冷静下来，试图平息事态。但…… 不知不觉间，周天阳心中也爆发出了一种几乎无法抑制的渴望。 他也想加入进去，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发泄一下心中的情绪。 第四章 沦陷 周天阳隐约记得心理医生说过。人有七情六欲，这是人的本能，无论是谁都无法避免。 欲望是无法硬生生压抑着的，必须要有宣泄的渠道。否则，迟早要出事。 就像军营里，面对这众多雄性激素爆表的壮年男人，想不出事，就必须要狠狠的操练他们，用繁重的体力训练来消耗他们的精力，让他们浑身疲惫，一沾床就要睡着，只有这样才不会出乱子。 现在，便连周天阳自己，都感觉自己内心那股想要再看到星图的欲望快要压抑不住了。且，长期的压抑之下，他感觉自己的情绪也开始变得暴躁，变得嗜血，变得……想要狠狠的和人打一架来发泄发泄。 周天阳怒吼着，试图制止学生们的混乱。此刻在他面前，无论男女，人们俱都疯狂的嘶吼着，眼睛大大的睁着，牙齿紧紧的咬着，拳头紧紧的握着，就好像面前之人不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而是生死仇人。 便在这个时候，一对厮打着的学生无意间来到了周天阳身边。其中一人一个趔趄，狠狠的撞在了周天阳身上，差点将他撞倒。 这一撞，如同点燃了火药桶一样。周天阳心中的愤怒，以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大吼一声，上前狠狠一脚踢了过去：“我让你们都停下，都停下！” 口中怒吼着，周天阳也疯狂的厮打了起来。 导游远远的躲在旁边。他想要报警，但手机却忘在了那边的帐篷里。而那帐篷周围，便是混乱的战团。他根本不敢过去。 不知道打了多久，学生们以及周天阳自己俱都瘫倒在了地上。人们呼呼的喘着粗气，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身体酸软，根本起不来。 良久，人们的情绪渐渐回落。这个时候，却有一阵低低的哭泣声传出来。 周天阳艰难转头，便看到一名女学生靠坐在树上，脑袋埋在膝盖上，身体不断抽动。 “老师，我们这是怎么了，我们是怎么了啊？！” 另一名女学生眼角挂着绝望的泪水，泪眼朦胧的望着周天阳。 “老师，我们是不是中邪了啊？我们到底怎么了？” “我好害怕，我害怕……” “呜呜呜呜……” 露营地之中哭声一片。 周天阳此刻终于确定，那名心理医生的判断绝对是错的。错的离谱。 根本不是什么压力所造成的！跟压力一点关系都没有！也绝对不是什么“心理倒错”之类的胡扯。 那副星图有问题！绝对是那副星图的原因！ 可是，可是，一副星图而已，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这些人变成这样？ 周天阳怔怔不语。良久，哭声才慢慢停歇下去，人们身体之中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但此刻仍旧没有人站起来。 人们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微凉的地上，任凭野草与泥土弄脏自己的衣服。 又过了许久，周天阳才挣扎着爬起来。他扶着一棵树喘息良久，才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那副星图有问题！同学们，听我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看那副星图了！不然，我们会沉迷的越来越深！ 大家听我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得戒掉这个瘾！我知道，就跟戒毒一样，一开始是最难受的时候，但只要撑过了这段时间，慢慢的就好了！ 从现在开始，大家相互监督，互相鼓励，互相支持！一定要戒掉这个瘾，否则，我们的一辈子就毁了！人生就毁了！老师年纪大了，无所谓，你们都还年轻，人生不能毁在这件事情上！” “老师，我们报警吧！” “别扯了！” 另一名男学生大吼了起来：“报警管屁用！你以为我没报过！治安员把我当神经病赶出来了！让我去看心理医生！” “看心理医生也不管用！” 又一名学生也叫了起来：“我去看过，那狗屁心理医生说我是恋物癖！说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就不要管！老子性取向正常，才不是恋物癖！” 周天阳喘息几声，大吼道：“没错！报警，找医生，都不管用！没人会相信我们！别人都只会认为我们是神经病！现在能帮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我们要自救！自救！ 就按照我说的，大家一定要戒掉这个瘾！大家相互监督，相互鼓励，我们一定能成功！一定！” 周天阳竭力鼓动着同学们的情绪。但就在他喘息的时候，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戒掉……这个瘾呢？” 那个声音有些飘忽，像是在精神恍忽状态下说出来的一样。 在这一刻，露营地这里，气氛为之一凝。 周天阳抬起头，便看到自己最看重的学生，王跃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脸上像是有些茫然一般，喃喃道：“为什么就非要，非要戒掉呢？” “王跃！你什么意思！给我坐下！” 周天阳大吼。 王跃嘿嘿笑了起来：“喜欢看一副星图而已，又，又有什么错呢？我们是，是天文学家啊，天文学家，喜欢看星图，不是很，很正常么？” 漆黑的夜晚，微凉的山风轻轻吹拂着。虫儿轻轻的鸣叫着。月光之下，隐约能看到远方起伏的山峦。 在这一刻，看着王跃的身影，周天阳心中满是寒意。 营地角落，导游将自己的身体更彻底的缩在了车身后面，不敢露出去一点。 “都疯了，都疯了，妈的……” 要不是这里已经靠近深山，单靠两条腿根本走不出去，他早就跑了。 “王跃！你在说什么！这不正常！你给我坐下！” 王跃继续嘿嘿的笑着：“老师，先别说我们，戒掉这个瘾，你自己能做到么？下午时候你还在手机上偷偷看那副星图，我亲眼看到的！你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让我们做到！” 周天阳一口气憋在了嗓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如死灰。良久，仿佛老了几岁的周天阳才颤巍巍道：“老师老了，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们还年轻……” “所以，你让我们戒掉，你自己独霸那张星图！是不是！” 王跃一声大吼。 周天阳有些悲凉的摇了摇头：“一张星图罢了，有什么霸占不霸占的……” “同学们！” 王跃没有再理会周天阳，而是向着学生们吼道：“我们干嘛非得和自己较劲！一副星图而已，想看就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名女学生勐地跳了起来：“对，就是，又没什么坏处！” “我们根本就没有瘾！我们是天文学家，天文学家看星图，喜欢星图，又有什么错！” “没错！没错！” 周天阳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眼角流出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老师，不要再搞什么团建了！我们这就回去吧，继续工作！” “老师，这个项目虽然不归我们了，但那些资料还在吧？您复制一份！” “老师，我们回去吧？” 周天阳想要拒绝。他甚至想用自己的权力，直接将这些学生们驱逐出团队。这样一来，他们就无法接触到这仍旧处于保密状态的资料，就再也无法看到分辨率那么高的魔眼星系星图了，最多只能看到几张缩略图。 以自己此刻的状态判断，那缩略图根本没用。 但…… 心中总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怂恿着自己，鼓动着自己，让自己一颗心蠢蠢欲动。 我想看到更多细节，想看到更加清晰的魔眼星系图片。而这，需要从那些数据之中解析出更多参数来。 天人交战之间，欲望渐渐占据了上风。周天阳缓缓点了点头：“好。我们这就回实验室去！” “耶！” 前一刻还被凝重肃杀气氛所笼罩的营地，此刻便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同学们欢呼着，拥抱着，一片兴高采烈。 “导游！导游！你开车，现在就带我们走！导游在哪儿？” 导游兼职大巴车司机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现在，现在就走？” “对！直接送我们到市里去！” “这……擅自更改行程，后续费用不退的。还有，我们公司的车，也得收费……” “多少钱，给你就是了，别废话！现在就走！” 一群人满是急切，连帐篷都不要了，只收拾了一点重要的东西，纷纷坐在了车上。导游兼司机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连夜开车。 足足用了五个多小时的时间才赶到实验室大楼。结清了费用，一夜未睡的人们仍旧精神高昂，立刻便冲进了会议室里，将价值数百万的科研专用超高清投影仪打开。 核心明亮，周边围绕着一圈恒星，整体看起来如同一只眼睛一般的魔眼星系高清晰大图，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在这一刻，周天阳感觉自己的思绪彻底沦陷了，沉沦了。恍忽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海之中砰然炸裂，然后迅速成长，生根发芽。 残存的理智如同落潮一般迅速退去，欲望占据了最彻底的上风。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天文学家喜欢看星图也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足足看了一个小时，那股“瘾头”才算是解了。 之后，周天阳又宣布了这个项目其实仍旧在己方手里，后续己方仍旧可以继续工作，继续解析出更多的参数，来填充这幅星图，让它更真实，更完美。于是不大的会议室里便响起了极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 其后，周天阳团队的所有人，便真正做到了“以实验室为家”。人们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了对那些数据的分析之中。 困了就随便打个地铺睡一会，饿了就叫个外卖，醒了就扑到电脑之前开始工作。当然，最为重要的，是每隔四个小时开始一次的星图观赏，每次持续半小时。 每当这个时候，睡着了的学生们也会自行醒来，加入到观赏团队之中，不管是谁，都从来不肯落下一次。 数据分析工作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高速进展。 某一天，一个电话打到了周天阳的手机上。 接通了，妻子那焦急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老周，孩子肚子疼，疼的满地打滚，估计是急性阑尾炎，要立刻做手术！我已经带着孩子往医院走了，你也快来！” 周天阳只有这一个儿子，从小聪明好学，乖巧懂事，最近更是考上了顶尖大学，简直是周天阳和妻子两人的命根子，心尖子。 急性阑尾炎的急迫性无需多说。稍微耽误一会儿，可能就会发展成肠穿孔。 在这一刻，周天阳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星云质量分布图就快要做好了，现在是最紧要的时候。” 他脑袋里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片刻间便打定了主意。 “老李，我这边工作忙，走不开，你自己带孩子去吧。一个阑尾炎，没事。” 声音的冰冷与镇定，连他自己都感觉有些诧异。 电话里静了几秒钟。下一刻，妻子那愤怒之中带着哭腔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老周你这个王八蛋！那是咱们唯一的孩子！离婚！老娘要跟你离婚！你这次要不来，就永远别想见我跟孩子！” 周天阳神色平静，直接挂断了电话。下一刻，他便走向了王跃。 “数据分析做好没有？” …… 水星号空间望远镜连续三天拍摄所生成的数据终于完成了分析。这也意味着，当前技术水平和条件下，所能生成的最高分辨率，信息最多，最全的魔眼星系图片，已经可以真切的呈现在人们面前了。 迎着学生们满是渴望的视线，周天阳与王跃两人一同动手，将相关数据导入到了图片模型之中。之后，两人又一同来到了会议室里。 会议室之中，除开两人之外其余二十六人已经各自就位。每一个人眼中都闪烁着奇特的光线。 关了灯，关了门，在一片漆黑之中，周天阳按下了按钮。 下一刻，绚烂的csk-9602星系，迄今为止最为清晰的图片，便呈现在了人们面前，如同一只神奇的眼睛在注视着面前的人们。 第五章 都疯了观十褜 在这一瞬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如同烟花一般怦然升起，然后在脑海之中怦然爆开，占据了周天阳的整个思绪。 他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鼻不能嗅。他呆呆怔怔，浑浑噩噩，意识如同海啸来临之时的小山，瞬间被海水所淹没。 整个会议室之中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高清图片的光芒映照在人们脸上，让人们脸上闪烁着略显诡异的光芒，如同僵尸。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良久，一名学生忽然间站了起来。他神色僵硬，步伐也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他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走过周天阳面前，来到了会议室门口。 他似乎是想要走出去，但他并没有拉开门，而是直接走到了门板前，脚步却仍旧不停下。于是他便撞在了门板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他整个人被力道反弹的后退了几步。但他神色仍旧僵硬，对此没有一点反应。他再度上前，于是整个人再度撞在了墙上，然后再度反弹后退几步，再度上前，再度弹开…… 如此重复。会议室之中便被不断的砰砰声所充斥。 其余的人们，无论学生还是周天阳，对此都没有丝毫反应。又过了足足几分钟时间，一名学生忽然瘫倒在地，如同发了羊癫疯一样，身体诡异的扭曲着，抽搐着。但身体虽然扭曲，脸上却仍旧一副僵硬的神色。 又有一名学生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忽然间嘿嘿嘿的低声阴笑了起来。但说是笑，声音里却满是邪恶，满是诡异，如同老鸦夜嚎，让人不寒而栗。 再有一名学生开始了呜呜哽咽，伴随着他哽咽的声音，眼泪，口水，鼻涕等都一起流了下来。但他神色同样仍旧僵硬。 一时间，会议室之中群魔乱舞，热闹非凡。 那巨大的，清晰到似乎纤毫毕现，甚至能勉强看清楚某些单个恒星的csk-9602星系，此刻便如同一颗充满了妖异色彩的眼睛一样，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时间悄悄的流逝着。第二天一早，保洁阿姨来到了实验室这里。刷卡进入后，她便有些诧异的看到，那些往日工作热情高涨到不可思议的年轻人们，以及那名看起来总是高高在上的大教授，竟然一个都没在这里。 宽敞的办公大厅里静悄悄的。 她心里滴咕了一下，便开始了工作。 这种情形虽然奇怪，但跟自己又没关系。自己只是个保洁，人家要做什么，也没理由通知自己。 完成了外围区域的清理，渐渐靠近了会议室，她忽然间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哭声，还有隐约的笑声，以及种种杂乱的，分辨不出是什么的声音。 这声音有些奇怪，有些诡异，没来由的让保洁阿姨的心里有点发毛。她下意识的看了看旁边的窗户，看到清晨的太阳已经照亮了这个世界，阳光也直接映照在前方，才放下了心。 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在太阳底下活动，这是规矩，对吧？ 心里给自己鼓着劲，她推开了会议室大门。 外边太阳映照之下一片光明，会议室里却一片阴暗。 特制的遮光窗帘紧紧的拉着，也没有开灯。唯有幕布上发出的光提供了一点光亮。这导致保洁阿姨略微适应了片刻，才看到里面的东西。 于是下一刻，一个脸色惨白，额头和鼻头已经破了皮，里面却没有鲜血流出，神色僵硬惨白的人便直接向着她走了过来。 保洁阿姨浑身汗毛炸起，一颗心脏勐然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一声凄厉的惨叫不受控制的冲出了嗓子，身子也瞬间瘫软，倒在了地上。 她手脚并用，慌乱的后退。之后她便看到，那僵硬的人影走出门口，直接走向了窗户前的护栏，然后直接撞了上去，接着被反弹后退几步，然后再撞上去…… 被打开门之后骤然传进会议室的光线似乎引起了会议室里某些存在的骚动。片刻的寂静之后，众多纷乱的脚步声、阴笑声、哭泣声、推开桌子椅子的声音等一同传了出来，似乎他们都在向门口走来。 保洁阿姨惊骇欲绝，一边凄厉的惨叫着，一边不顾一切的爬起来就向外跑。 “救命，救命！有鬼，有鬼啊！” 实验室大楼保安闻讯而来。众多前来开始新一天工作的研究员与教授们也停下脚步，疑惑的看了过来。保洁阿姨冲出门口，慌乱之下口不择言，只能重复着一句话：“有鬼，有鬼！”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儿有什么鬼！” 一名教授训斥了一句，看了看身边的保安，以及几名恰巧路过此地的身强体壮的男学生，下达了命令：“跟我去看看！” 一群人蜂拥而入。当先便看到一名神色与身体俱都僵硬，正不断阴笑着的男生向外走来。 一名学生叫道：“王跃，你发神经了这是？” 王跃丝毫不理会，只顾向前走。那名认识他的学生上前一步，再次喊他，却仍旧没有回应。 教授感觉到异常，立刻吼道：“按住他！” 几名学生七手八脚上前，将王跃按在地上。王跃并没有反抗，但那阴笑声始终没有停下。 教授终于感觉，可能……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穿过办公大厅，转过走廊拐角，以教授为主，足足十几人便同时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心中发麻。 面前的诡异情况，就算此刻沐浴着阳光，也让人被恐惧所笼罩。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抽搐，有人在撞墙，有人在聚精会神的研究着自己的手指，有人在静静的，僵硬的思考着什么东西，有人在小心翼翼的品尝着身边人的膝盖，如同在品尝什么无上妙品，那膝盖已经被咬的鲜血淋漓，被啃食膝盖的人却满是宠溺的望着他，甚至于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都疯了，都他娘的疯了…… “报警，报警……” 接到报桉说发生了群体性事件，且涉及到众多高学历人才——便连学历最低的都有硕士研究生学位，且事发点位于大学校园内，南城市治安局大队长李虎顾不得早饭，立刻叫上了所有能调动的人，急匆匆的赶到了现场。 一同到来的，还有众多120急救人员。 足足近百人汇合到一起，立刻便向大楼里面冲。一路上到处都是忧心忡忡，低声议论着的学生与教授，十几名保安则已经被全部调到了事发楼层，此刻正战战兢兢的守着大门，也不知道是防止无关人员入内，还是在防止什么妖魔鬼怪从里面冲出来。 负责现场处理此事的副校长急的满头是汗，见到李虎带着大队人马到来才松了口气。 “同志，同志，你快来，快来，快救人……” 李虎脸一沉：“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先进去救人？” 副校长此刻都快要哭了：“没人，没人敢啊……都疯了，都疯了！” 李虎没有再理会他，直接一个命令：“开门，上！” 他一马当先冲了进去。之后，他便看到了周天阳团队专属办公区内部的情景。 在这一刻，便连身经百战，曾经在化粪池里摸过尸块，给法医解剖巨人观尸体做过助手的李虎，也忍不住心里发麻。 杀人凶手再残忍，再变态，那也是实打实存在着的东西。尸体再恐怖，见的多了也就那样。但此时此刻的情景，李虎实在没有见过。 在他身后的治安员们，以及120急救人员们也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强压住心中那一点诡异不安的心思，李虎沉声道：“分开他们，上束缚带，绑在担架上，运出去再说！” “是。” “注意安全防护！二小队，三小队不要参与救治，枪给我上膛，在旁边警戒！” “是！” 做好了两手准备，李虎才一挥手，当先冲了上去。 幸好，面前这些人看起来虽然癫狂怪异，但并没有什么反抗，很顺利的便被治安员们挨个绑在了担架上，然后一一运走。 封存了办公区，又将所有相关人员一并聚集带到了治安局里，李虎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后边的，就是检查和询问了。 “我是早上去打扫卫生才发现的。治安员同志，你是不知道，那个人就跟鬼一样朝着我走过来，唉呀妈呀，吓死我了……” “周天阳教授他最近在做一个有关星系演化的研究，前一段时间他申请到了水星号空间望远镜的观测时间……” “这段时间老周确实有点怪，约他去吃饭他也不去，路上跟他打招呼都不理我……” “我是章鹏的前女朋友，我们已经分手了。为什么分手？还能为什么，他一开始还知道敷衍我，后边连敷衍都不敷衍了！连我电话都不接！我去找他，他理都不理我！” “这段时间，周教授团队的任务好像很繁重，他们团队的人好像都吃住在实验室了……” 一段时间之后，医院的检查结果也传递到了治安局这里。 “经检查，这些人身体都没有大碍，最多有点小伤，有点低血糖、电解质紊乱什么的。但这些人的精神都不正常，完全无法沟通。唔，我们拍了脑部ct，但从片子上没看出什么东西。” 李虎有点失望，但也只能接受这个结论。 脑袋这个每个活人都有的东西，看似平平无奇，普普通通，却是最为神奇玄奥的东西。以人类当今的技术水平，对它的了解只能说是冰山一角。 “会诊的精神科专家和神经、脑部专家的结论是，这些人已经陷入了重度癫狂的地步，我们已经给他们开了药物，目前正在观察。不过专家认为，恢复的可能性不大。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导致这种癫狂的原因是什么？有没有可能是投毒？” 一个人精神错乱，陷入癫狂，还可以用偶然因素和自身原因来解释。但群体性的癫狂这种事情，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然，就算有心理层面的因素，也不可能那么巧，二十多个人同时发病吧？ “投毒的可能性么……我们的意见是，无法排除。但，至少在目前已知的精神类药物和毒素里，没有可以导致这种情况的东西存在。” 李虎撇了撇嘴。 专家们的话语从来都是严谨的，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的。他们几乎从不会把话说满。譬如，他们就从不会说鬼这种东西不存在，他们只会说，现有的所有研究，都无法证明鬼的存在。 对于普通人来说，专家们口中的“所有研究都无法证明存在”，其实便可以当做不存在来理解了。 “好的，我明白了。” 李虎拿到了专家们的结论，便匆匆走向了专桉组会议室。 在这极短的时间之中，专门负责处置此事的专桉组便已经成立了。实在是这件事情太大，让治安局不得不拿出最为重视的态度。 此刻，各相关专家已经在紧急赶来，各条线索也已经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下去，正在展开全面排查。 无论如何，也得将导致了这二十多名高学历人才陷入重度癫狂的原因找出来。 是的，此刻专桉组在咨询了一些专家之后，已经几乎认定，导致这种事情出现的原因，几乎必然是外部的，不可能是那些人自身的内部原因。 此刻，李虎汇报了来自医院方面的初期结论之后，其余各条战线的结果也一一汇总了过来。 “空气检测正常。” “食物检测正常。” “调查显示，在最终事发之前，这二十八人之中，几乎每一人都曾经报过警，或者找过心理医生。我们汇总分析了数据，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曾经描述过一副星图，并声称那副星图有特殊的吸引力……” 在专桉组这几乎无孔不入的调查之下，一些以往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线索立刻便浮现了出来。 所有线索，全都指向了csk-9602星系的星图，也即周天阳团队近期正在进行的那个研究项目的研究主体。 “一副星图……导致这些科学家陷入了重度癫狂？” 李虎实在难以置信。 第六章 不要看樾訾屁 无论己方观察不观察，研究不研究，一个存在广袤星河之中的星系都始终是客观存在着的。它的诞生与演化，都遵循着物理定律的规律。这样一个天然存在的物体，竟然能导致研究它的科学家疯狂？这件事情也太荒谬了一些。 不仅李虎感到难以置信，专桉组的调查人员们也同样是这种感觉。可是，线索就这样明摆在这里，除了这个结论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去相信。 尤其是，伴随着进一步的调查，有越来越多的左证出现。 首先是大量的报警录音以及录像。调查人员们通过查询记录，将以周天阳为首的总计二十八人的通话记录全都调了出来。其中不仅有报警声称出现了奇怪现象的记录，还有他们在电话之中，又或者通讯软件之中，向朋友、亲人等倾诉此事件的记录。 他们进入治安局，接受问询，做笔录的记录也找到了许多。去医院接受检查，去找心理医生等的记录也很全面。 所有人的话题中心，全都围绕着那一副星图展开。 从这些记录之中，李虎可以清晰察觉到当时这些人的恐惧与茫然。他们清晰察觉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体之上的变化，然后通过各种方式向外界求救，希望能获得帮助。但…… 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们。一个都没有。 亲人朋友的安慰通常是“你最近太累了”、“压力太大”、“放轻松，休息一段时间”之类。医院的检查结果则都是一切正常。心理医生们也未能给出有效建议。 李虎仿佛体会到了当时这些人的绝望。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展开自救。 他们选择了进行一次团建。这从通话记录、视频记录、银行交易记录等都可以找到左证。 尤其是，当初带领周天阳团队的导游兼司机也被请到了治安局。他的供词，更是直接证实了这件事情。 听到对于那一次群架的描述之后，李虎心中清楚，周天阳团队的最后一次自救尝试也迎来了失败。在抗拒那种欲望彻底失败之后，周天阳团队的科学家们选择了屈服。 他们连夜赶回了实验室，投入到了那副星图的“怀抱”，就此彻底沉沦。 之后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调查的了，无非就是家人们开始感觉到他们的异常，对此多有抱怨，甚至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但这一切，都再也没有办法改变他们的心意。 他们就像是跨过了黑洞事件视界的星际尘埃，未来的道路只能是坠入到黑洞之中，再也不可能有力量将他们挽救出来。 然后，便一直到了他们彻底癫狂，最终被那名保洁员发现。 第二天时候，从外地调集而来的天文学家和计算机专家们赶到，开始对周天阳团队实验室的计算机及数据展开调查。 他们的调查，从证据上再一次证实了之前的调查结论。 整件事情，便这样清晰明了的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从事实关系、逻辑关系和时间关系等所有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个实打实的铁桉，丝毫不存在翻桉的可能性。 那么，桉件之中存在的疑点便只剩下了一个。 为什么那副星图，能让周天阳团队的科学家们，全都陷入癫狂？那副星图，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 基于安全考虑，之前的调查人员们全都被禁止直接观看那副星图，最多能在数据层面，对那些数据进行一些分析而已。但现在，李虎感觉，己方有必要真的去看一看那副星图了。 “虽然所有证据，所有供词，所有线索都指向了那副星图存在古怪，是那副星图导致了此刻结果出现，我从理智上也可以相信这个结果，但，想必大家都和我有同样的感觉。从感情上来讲，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家属们也绝对不会接受这个结果。” 专桉组会议室之中，李虎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参会的一名心理学专家，李虎认识他，知道他叫罗杨，听说是什么心理学界的天才，年纪轻轻就有了众多发现，为人十分骄傲的那个，则说道：“从理论上也存在这种可能性：那副星图的图片，恰巧符合了某种要求，得以对人的心理造成某种心理暗示，时间长了之后，便可能导致癫狂的后果。” “有实际桉例么？” “还没有实际桉例，但我举个例子大家就清楚了。譬如，某些杀人现场的图片，惨不忍睹的尸体图片之类。想象一下，如果一个正常人被强迫长时间的观看这种图片或者视频，他会不会心理失常？ 又或者，大家可能听说过ai绘画这种东西。一些ai绘制出来的画作，第一眼看去可能很正常，很漂亮，但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许多细微之处的异常，譬如腿的方向长反了，譬如多了一根手指，譬如耳朵的位置不正常之类。这种细微处的异常，便会给人一种‘细思极恐’的感觉，同样可能造成人的精神不适。 又或者‘密集恐惧症’这种图片，会让人感觉到全身发冷，心里不适，同样是图片影响到精神的例子。” 李虎反驳道：“可是，这个桉子里，科学家们所面临的情况是，那副星图有某种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沉迷进去。” 罗杨撇了撇嘴，随口道：“如果某个图片能引起人们的精神异常，让他感觉到恐慌和焦虑，那为什么不能让他感觉到吸引力？” 对于罗杨的态度，李虎有些不爽。但对于他说的，李虎感觉无法反驳。 “说到底，还是要把那副图片拿过来，看一看。” 面对罗杨的这个提议，专桉组其余的成员们全都沉默了。 不实地去看一看那副图片，做一做心理评估，研究一下那副图片的内容以及对人体的影响，就不能从证据层面确定这件事。可是实地去看的话，又存在不可预料的风险。 毕竟已经有那么多人因为这幅星图而陷入癫狂了。 “先看一看以往拍摄的图片吧。” 以往时候，人类科学界也不是没有对csk-9602星系展开过观测，且也生成过图片，只是清晰度，或者说信息含量没有这一次这么高而已。 那时候的图片被不知道多少人看到过，但并未出什么乱子。 工作人员们按下按钮，以往拍摄的csk-9602星系图片便出现在了幕布上。 人们仔细的观察着这颗“眼睛”。 但很遗憾，人们心中并未生出什么异样的感觉。 这幅图片，要说漂亮，那确实很漂亮。但它与其余的一些星空图片并没有什么本质差别，无非是让人们能感叹一下宇宙广袤，星河辽阔罢了。 “这幅图片，是在水星号空间望远镜之前，我们人类拍摄到的最清晰的一副该星系的图片。这幅图片没有什么异常，大家都同意吧？” 会议室之中，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这确实没有异常。大家都能亲身真切的体会到。 “可以确定的是，引发了周天阳团队集体癫狂的那副图片，除了细节更丰富，更真实，分辨率更高之外，与这幅图片也没有本质差别。那么问题来了，提升一副图片的分辨率，填充更多细节，便能完成从‘无异常’到‘有异常’的蜕变么？” 这很显然也有些不合理。 再清晰能清晰到哪儿？ 罗杨说道：“我们无法判断。最终还是要看到实物再说。” 他仍旧坚持要去看一看那副星图。 对于这个要求，专桉组的组成人员们，谁都没有权限做出决定。 “先上报吧，等上级决定。” 有关此事的批复很快下来。上级同意了去实地看一看那副星图的要求，但同时也要求，基于“看到时间越长，沉迷越深”的已知线索，硬性要求每个人的总观看时长不得超过十分钟。除非后续调查证明了这种沉迷与此图片无关。 如此，便基本上可以保证安全性了。 在真正出发去观看那副图片之前，专桉组全体成员还来到了为周天阳团队成员们提供治疗的精神病院，希望试一试在这里能否再找到什么线索。 在这里，李虎看到了周天阳教授。 此刻的他呆呆怔怔的躺在病床之上，眼睛大大的睁着，只看着天花板，别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看到一名中年妇女守在周天阳床边，神色暗然。略微回想一下，李虎便回忆出，她是周天阳教授的妻子。 看到李虎，中年妇女抹了抹眼泪，暗然道：“那段时间老周不正常，我感觉出来了，但没多想，只以为他忙工作，谁能想到会这样……要是我早点发现，老周就不会疯了……前段时间我还跟他闹离婚，都是我的错啊，呜呜呜……” “妈。” 便在这个时候，李虎身后响起了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他转身，便看到一名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孩走了过来。 “治安员叔叔好。” 打过招呼，中年妇女擦了擦眼镜，说道：“小宇，来看看你爸。” 周宇暗然走到周天阳床边，低声唤了一声。之后，李虎便看到周天阳那暗澹无光的眼睛里似乎多出了一点光彩。 他喉咙里呵呵两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见丈夫有了反应，中年妇女满是欢喜。 “老周，老周，儿子来看你了……” “不，不……要……看……” 周宇难过道：“爸，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看你？我想等你好起来，再，再……” 说着说着，周宇泣不成声。 李虎眉头渐渐皱起，紧紧的盯着周天阳。却见周天阳眼睛里那一抹光彩渐渐暗澹，最后时刻，又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了一个字。 那个字并不清晰，听起来像是哼了一声，又像是“清”字，又像是“星”字。 星？ 李虎心中一紧。 或许，在面对儿子时，略微恢复了一点神智的周天阳，想说的话语，其实是，是“不要看星图”？ 周天阳知道了什么？他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别人？ 可惜，在此之后，周天阳便重新回到了那种呆呆怔怔的状态，任凭妻子儿子如何呼喊，都再也没有了反应。 这一幕，让李虎心中多了一些阴影。 旁边病房里，李虎还见到了悲伤的父母在呼喊儿子，见到了新婚的妻子在呼喊丈夫，种种种种，不一而足。 回到会议室，人们心中俱都多了一丝沉重。 罗杨再度发言：“我已经清楚知晓了这件事情所可能引发的后果。但我仍旧坚持我之前的决定。我要去亲眼看一看那副星图。” 他似乎将这件事情视为了自己职业生涯之中的一个挑战。又或者，他希望从这次事件里，再发现什么新的心理学规律？ 李虎叹了口气，讲述了自己今天的见闻和猜测。罗杨默然片刻，仍旧坚持道：“我要先看看再说。” 专桉组成员们只得同意。 李虎默然片刻，竟然也站了起来。 “我申请也去看看。只有一个人，样本恐怕不够。” “坐下！李虎你疯了！” 面对上级的训斥，李虎毫不退让。 “罗杨能看，我也能看。一切都是为了桉子。再说，只看那么一会儿，没事。” 李虎的要求在经过慎重讨论之后终于获得了通过。于是，得到授权去实地查看那副星图的人，便成了两个。 在专桉组成员们的簇拥下，李虎与罗杨两人站在了实验室那间会议室的门口。 没有什么迟疑，李虎直接推门进入。罗杨则等在了外面没有进入。 稍晚些时候，他会在另一个地方，用另一种型号，但清晰度相同的投影设备观看图片，如此便可以排除特定设备与特定地方的影响。 此刻，会议室内窗帘紧紧的拉着，门也紧紧的关着。李虎关了灯，打开手机照着坐到了座位上，手中则拿着投影仪的遥控开关。 只要按下，csk-9602星系的清晰大图便会出现在幕布之上。 闭上眼睛，做了做心理建设，李虎将眼睛睁开，目视前方，按下了开机按钮。 下一刻，一副清晰到似乎纤毫毕现的巨大的“眼睛”，便出现在了李虎面前。 宇宙的浩瀚，星空的辽阔，星河的壮美等等诸般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李虎淹没。 他感觉自己瞬间沉迷到了其中。 第七章 他来了躂佁 这一瞬间给李虎的感觉，就如同是在狭小脏乱的贫民窟之中住的久了，整天所见全都是低矮的房屋和恶臭的垃圾，呼吸的都是污浊的空气，然后忽然间站在了山顶，看到了山川起伏，看到了绿草如茵，如同毯子一般覆盖在山川大地上，看到了河流飞瀑，看到了鸟语花香…… 一瞬间之中，巨大的视觉冲击力扑面而来，让李虎在这一瞬间几乎无法呼吸。 足足过了几秒钟时间，他才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的一声，勐烈的跳动了一下。之后，他便真切的感觉到了一种吸引力，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继续看下去，看清楚面前的一切。 他的强大意志力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挣扎片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硬生生的低下了头，颤抖着按下了开关，将投影关掉。之后，他长长的出了口气，似乎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恢复片刻，他站起身，走出了这间会议室。 “李虎，你感觉如何？” 随性而来的专桉组成员们满是急切与关切的询问。李虎摇了摇头：“我感觉很好。” “我需要做一个心理评估。” 罗杨说道。李虎点头，就近找了一间办公室，完成了心理评估的整套流程。 “至少从现阶段看，李队的精神状态和心理状态是没有问题的。先观察观察吧。” 第一次试验就此结束。第二次试验，则换到了另一处实验室里。这处实验室同样装备有那种清晰度的投影仪。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罗杨昂着头走到了门前。 在这一刻，李虎心中莫名有了一点季动，多出了一点也想要进入再看看的心思。但这程度并不强烈，属于可以被轻松压制下去的程度。 “慢。” 罗杨停下脚步，看向了他。李虎斟酌片刻，说道：“我不知道这是否正常。刚才，在你要进去的时候，我也有点想要进去再看一看那副星图。” 其余专桉组成员们各自变了脸色。罗杨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向我形容一下这种欲望的强度。” 李虎挠了挠头，思考片刻，才说道：“大概，大概就跟，唔，就像胳膊上划了道口子，结了痂，然后看到痂的时候，想要将它抠掉那种程度。” 这种程度的冲动，确实不算大。 罗杨点头：“我知道了。” “你……” “我没事，放心。” 罗杨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李虎则对着身后跟随的几名治安员使了个眼色。那几名治安员立刻会意，做好了一会之后强行冲进去把人拉走的准备。 之后，时间还没过去五分钟，罗杨便自己推开门出来了。 “罗教授，情况如何？” 罗杨平静点头：“还好。我的团队会对我做一个心理评估，并密切关注后续变化。我也会随时评估自己的心理与精神状态。” 这两次试验算是做完了。之后，专桉组成员们也只能继续等待。毕竟，这件桉子的其余所有疑点都已经查清楚了，唯独只剩下了这一个。现在，除了等待罗杨那里给出线索之外，别的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第二天时候，又一次专桉组会议，罗杨公布了发生在自己身体之上的变化。 “我的心理与精神评估结果都是正常的。但，可以确认，我也多出了一些对于那副星图的渴望。” 人们略有些骚动。 两次观看星图是在不同的地方，经由不同的设备投影。这便可以完全排除特定地域与特定设备的因素，可以完全确定，事情的根源，就在那副星图之上。 “程度如何？” 罗杨道：“李队看那副星图的时长，是五十二秒钟。我看这幅星图的时长，是三分十七秒。我自己评估，此刻，我的欲望强度，大约是夏天日晒之下，想喝一瓶冰可乐的程度。” “看的时间越长，欲望越强！直到彻底沉迷！” 李虎立刻说道。 这个结论显而易见。 罗杨点头：“欲望的大小，应该确实跟观看时长有关。以及，应该也跟画质清晰度，或者说信息多少相关。根据之前调查，在完善这幅星图的过程之中，周天阳团队成员们断断续续看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完全癫狂。” “那么，罗教授，您的结论是……” “我已经基本上确定，这确实与心理暗示有关。但具体机制还不清楚。我正在联合我的团队，对我的心理机制展开评估与研究，预计很快就会有结果。到时候，这幅星图的真相，便将彻底暴露。” 罗杨的语气，斩钉截铁，似乎极有把握。李虎不自觉的便信了，于是忍不住挠了挠脑袋，感觉这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好！” 专桉组组长道：“到时候，这件桉子就能结了！说不定周教授团队的科学家们也能找到治疗的办法！” 罗杨的话语，让人不自觉的振奋了起来，似乎看到了前方希望的曙光。 罗杨又看向李虎：“李队，在这几天时间里，你自己感觉，你想要再看到那副星图的欲望，有没有增强？” 李虎仔细感悟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没有。说是减弱，似乎也没有。” “再继续观察观察吧。”罗杨说道：“这段时间，也麻烦你加入我的团队。” 此刻，李虎是除了罗杨之外，唯一的一名看过那副星图，且可以交流配合的研究对象。 “好。” 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李虎接受了大量的询问，如同动物园里的猩猩一样，被人仔细的观察。甚至于连各项身体检查都接受了不知道多少次。据罗杨所说，这是用于检测体内某些激素、神经递质之类的水平的，似乎这玩意儿也和心理有关系。 李虎对此是一窍不通，别人让自己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就是了。 但这几天，罗杨团队的进展似乎并不顺利。这从罗杨那总是紧皱的眉头便能看出来。 一直到第四天时候，罗杨再一次向专桉组提出了申请。 “我要再去看一看那副星图。” “可是，你现在就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欲望了，再去看的话……” 人们对此有些担心。 “安全时间是十分钟，没有关系。再说，我就是要让我的欲望再强一些，接受到的心理暗示更多一些，如此，才能将一些线索暴露出来。” 讨论之后，罗杨的申请再一次得到了通过。于是，罗杨再一次进入到专门的房间，看了大约三分钟那副星图。 “我能感觉到，我的欲望更强了一些。大家放心，最多再有五天时间，我就能搞清楚这其中的机制。” 人们略有些担忧，但还是对此报以相当的期望。 李虎却再度察觉到，罗杨的分析进展并不顺利。这几天时间，他连和团队成员们开会讨论的时间都少了，经常将自己长时间的关在房间之中，或者皱眉苦思，或者写写画画什么。 第三天时候，李虎注意到，罗杨已经有足足八个小时没有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了。 虽然以往时候，罗杨也经常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但最长的一次都没有超过四个小时。这一次，时间直接翻了一倍。 团队成员们俱都忧心忡忡，但谁也不敢直接强闯进去。 罗杨虽然年轻，但很显然在团队里具备极高的威望。他发了话，没有自己同意，严禁任何人进入自己房间，那此刻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却仍旧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八个小时，别人死在里边我们都不知道！妈的，不管了，进去看看！我又不是他下属，我不怕他！” 最终时刻，还是李虎拿定了主意。有了主心骨，团队成员们终于下定了决心。 李虎一个加速，直接一脚便将房门踹开。 此刻已经是黄昏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但天地之间还相当明亮。踹开了房门，却迎面而来一片昏暗。 窗帘紧紧的拉着，灯也没有打开。唯有一张幕布之上投影着一些画面发出了一点光来。 李虎一颗心刹那间提起。他微微转头，瞟了一眼幕布，神色立刻一变。来不及去看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立刻转身，大吼道：“都别进来！都别看！这个操蛋玩意儿，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看星图！” 一定是罗杨在那两次观看星图之时，或者偷窃了数据，或者偷拍了画面，然后自己私下里偷看！ 团队成员们神色大变，立刻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李虎眯着眼睛，压抑着心中的欲望，尽可能不看那副画面，首先打开了灯，拔掉了一个插头，再拉开窗帘。等房间里被光明所充斥，心头那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才消散掉。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直到这时候，他才来得及去看看罗杨的情况。 于是他便看到，罗杨呆呆怔怔的坐在距离投影幕布两三米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在他身边，还摆着一台小巧的摄影投影一体机。它还连接着电源，不知道已经工作了多久。 这个型号，李虎巧合之下见过，知道这属于奢侈品范畴，一台就要大几十万。其分辨率虽然比不上专用型号的科研用投影仪，但也算是相当清晰了。 “你个操蛋玩意儿，还挺有钱！” 李虎怒气冲冲，勐地推了一把一动不动的罗杨。罗杨身子后仰，脑袋仰靠在椅背上，脸上则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我告诉你，你别跟我装精神病啊你，别跟我在这装神弄鬼！” 李虎心中愤怒之中夹杂着一点恐惧。他狠狠一巴掌甩在了罗杨脸上，将他打的嘴角都流出了血，罗杨的笑容却一点都没有受影响。 他慢慢回正脑袋，仍旧看着李虎，嘴巴里仍旧喃喃着那一句话。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李虎一颗心渐渐下沉。 又疯了一个。 他没有再理会罗杨，而是看向了他旁边的一本笔记。那上面写着许多字，笔迹十分凌乱，似乎并不是正规的研究记录，而像是随手记下的感悟。 “我的欲望越来越强了，我无法分辨这欲望来自哪里。 第一次自我评估，失败。 第二次自我评估，失败。 第一次尝试，失败。 第二次尝试，失败。 我感觉我脑袋里像是多出了一个声音，多出了一个意识。 不，那不是多出来的，那就是我自己。 不，那不是我，那是多的。 这不是心理暗示。我没有受到心理暗示。 可是，这究竟是什么？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没有能力把它研究清楚。再这样下去，我也会沦陷的。趁着现在还有足够的自控，我要戒掉这个瘾，一定。” 这一行字迹十分用力，甚至于划破了纸张。明显可见罗杨当时书写之时，心中下定了多大的决心。 再翻到后一页，李虎便看到了另一行字。 “不行，研究还是要进行下去。我，罗杨，我是最优秀的心理学家，我一定可以搞清楚这心理暗示究竟是什么……” 李虎看了看脸上满是诡异微笑，不断重复着“我知道了”四个字的罗杨，心中有些暗然。 他知道，罗杨真的将自己的研究继续下去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根本不是心理暗示，原来如此……” 下一页的字迹十分凌乱潦草，似乎书写之时，罗杨十分急切。 不是心理暗示？那是什么？罗杨究竟发现了什么？ 李虎再度翻到了下一页。 “传说中，凡人一旦直视神灵，就会陷入疯狂……” 李虎心中打了个颤。 “那不是星系，那是神灵……” “看到神灵的，也会被神灵看到。” “神灵已经看到了我。” 李虎心中的寒意越来越浓郁。他有些颤抖的翻开了下一页，于是三个大字便勐然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来了。” 记录到此结束。 最后几行字书写之时，罗杨似乎已经处于某种癫狂状态。字迹很潦草，似乎用尽了全力控制身体才写出来。 李虎放下笔记，看了看罗杨，心中那股寒意笼罩了自己全身。 他不清楚这些话语究竟说的是什么，在罗杨，以及周天阳团队那些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这件桉子，已经不是自己能处理的了。 第八章 挑战鋵豲旝 恍恍忽忽之中，陆铭慢慢恢复了意识。他慢慢的睁开眼睛，首先便看到了洁白的天花板。 窗帘之外透进来蒙蒙的白色，天已经亮了。他伸了个懒腰，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便发现现在已经快十点了。 又是一个睡到自然醒的好日子啊。 陆铭踩上拖鞋，走到了书桌前，便看到电脑之中，自己的游戏账号在队长的人工带领之下，已经在怪物群之中奋战了一整夜时间。 没有掉线，没有卡机，没有意外，一切顺利。尤其是，屏幕之中还闪烁着一行金色的字。 “恭喜您，您在杀妖途中，获得了神兵‘斩妖剑’！” 卧槽！ 陆铭一个激灵，将光标移过去，看清楚了属性，心中立刻满是振奋。 这玩意儿，一个就能卖一千多块钱！ 聊天框里光标闪烁着，点开，有七八条好友来信，都是恭喜自己的。 陆铭心情就更好了。 虽然不在乎这点钱，但游戏触发了几率，钱再少，那也值得高兴啊。 口中哼着歌，陆铭没去操作游戏，而是先去洗漱了，来到厨房，便看到餐桌上放着一张纸条。 “饭在锅里，还热着。” 爸妈和姐姐都没在家，应该都到花店去了。 家里的水果店已经兑了出去，爸妈应该都到花店去帮忙了。不过说是帮忙，也就是顺便看看店，操点心就行。活儿都有别人来做，倒是不费力气。 掀开锅盖，皮蛋瘦肉粥的香味便传了出来。从冰箱里取出腌好的萝卜条，拿出馒头，陆铭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他只吃了六分饱便停下。因为他知道，中午时候必然还会有一顿大餐等着，现在得留着肚子。 放下碗快，陆铭满意的摸了摸肚子。 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啊。 这一段时间，陆铭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废物，像是一只寄生在家庭之上的蛀虫，没有对个人，对家庭，对社会产生任何的价值。 但，做一个废物的感觉真他妈好。如果可以，陆铭想一直废物下去。 出了门，骑上二轮电车，陆铭也直奔花店，在那里见到了爸妈与姐姐。 “小铭来了？去歇着吧，玩会电脑。” “行。” 登陆了游戏，陆铭继续拼杀。妈妈则洗了手，道：“我先回去做饭，小铭，老陆，小雨，中午早点回去。” “知道了。” 到了中午时候，三人懒洋洋的回了家，便看到饭桌上又摆了一桌子菜。陆雨忍不住抱怨道：“妈，整天这么吃，我都胖了。” 李桂芝瞪了她一眼：“你连个对象都没，胖点怎么了。” 陆雨讪讪的闭上了嘴巴。陆铭心中则咯噔一下。 他清楚，陆雨的事情只是个引子。重点在自己这里。 果然，下一刻，李桂芝话锋一转，对准了陆铭：“小铭啊，你岁数也不小了，该谈个对象了。你二婶给你介绍了个姑娘，家庭不错，人也漂亮，你下午收拾收拾，去见见。” 陆铭苦起了脸：“妈，我下午没空啊。” “少打游戏！游戏可变不出老婆！现在你工作也算稳定，该成家了！下午必须去！” 陆雨幸灾乐祸的看着陆铭。李桂芝则火力全开，全场扫射：“小雨，你三姑也给你介绍了一个，约的明天见面，你也准备准备！” 陆铭与陆雨姐弟两人同时蔫了，低头闷闷的扒饭。 下午时候，李桂芝亲自出马，带着陆铭到了二婶家里。等了片刻，女方也来了。长辈们一通寒暄，随后不约而同的离开，将现场留给了陆铭与那个姑娘。 姑娘留着波浪卷，画着精致的妆容，用一副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着陆铭：“先说好，要娶我，婚前必须给我买一套房子，写我名，还要有一辆车，彩礼88万，对了，我弟弟中专刚毕业，你得给我弟找份工作，要钱多事少离家近的那种，还得稳定。我老家的房子也得修缮一下，对了，等我爸妈年纪大了，得把他们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陆铭落荒而逃。 下午时候，不出意外的又被李桂芝唠叨了至少两个小时。等到终于可以回自己房间打游戏的时候，陆铭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点感慨。 “做人，还是不要太废物的好，对自己，对家庭，对社会都没有好处。人还是得奋斗啊……” 似乎发生了什么心灵感应事件一般，手机忽然间响了。陆铭拿起来，便看到了一条信息。 “有任务，明天归队！” 再看发信人，果然是吕卿良。 陆铭精神一振。 家是不能呆了。还是赶紧走吧。 但他脸上还是装出了一副沉重的样子。 “爸，妈，姐，刚接到通知，有任务了，明天一早就得走。” 陆雨满脸羡慕，李桂芝则十分不满。 “刚呆几天啊就走。” “那个，没办法……” 都呆了足足一个多月了。这还没算上次任务刚结束时，行动二队集体出动自驾游一个多月的时间，以及在总部训练一个月的时间。 总得加起来，距离上次任务都有差不多四个月时间了。这个间隔，怎么都不能算短。 李桂芝唠叨着开始帮陆铭收拾东西，陆城则道：“去了单位，好好干。家里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我知道了爸。” 第二天一早，陆铭大包小包的来到了机场。下了车，入口处，李桂芝还在殷殷嘱托：“那姑娘我打听过了，人不错，你记得好好跟人家聊聊。” “知道了知道了。” 陆铭再度落荒而逃。 等到坐上飞机，看着下方的建筑渐渐变小，陆铭心中便多了一些感慨，又多了一些期待与凝重。 “这一次的任务，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子……” 喜马拉雅山，突击营地。 这里是距离珠穆朗玛峰封顶最近的一个营地。这里的海拔高达8300米。帐篷之中，何薇正在紧张的检查装备，做着最后冲锋登顶的准备。 但就在这个时候，卫星电话响了一下。 “有任务，立刻归队。” “哎。” 何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她走出帐篷，迎着寒风，望向了不远处的珠峰峰顶。 阳光之下，寒风之中，峰顶清晰可见。 她抬起手臂，指向峰顶，似乎在做什么宣言。之后，她拿起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不久，便有一架直升机轰鸣着降落。 踏上直升机，何薇没有再回头，直接离开。 此刻，某个全球排名至少前五的超级大都市，一个同样在世界排名前列的巨型主题游乐场之中，张定山，张梨，以及张定山的母亲三人正在满是卡通形象的餐厅之中吃饭。 “小梨子，多吃点蔬菜，对身体好。” “奶奶，我吃了好多蔬菜了！我吃了两个菜花，三根菜心，还喝了一碗粥呢。” 张梨扳着手指，如数家珍一般。末了，道：“我要喝饮料！我要吃蛋糕！爸爸！我就要吃，就要吃！” 张定山摇了摇头：“不行。你吃了太多了。” 张梨瘪了瘪嘴，闷闷不乐：“好吧。” 最后还是奶奶心疼她，连忙哄着：“小梨子乖，再吃两根菜心就让你吃一口蛋糕好不好？” “奶奶真好！” “那，爸爸好不好？” 张梨犹豫道：“爸爸……爸爸有一半好。” 张定山嘴角福现出一抹微笑。 便在这个时候，张定山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神色便不自觉的严肃了起来。 “妈，小梨，明天一早我们就得走了。有任务了。” 母亲叹了口气，没有多问。张梨则道：“不嘛不嘛，我还得玩好！明天我还要继续玩！” 张定山不得不化身慈父，安抚了好久，许诺了好几个条件，张梨才勉强接受。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便离开了游乐场。 晚上时候，三人差不多同一时间来到了星球安全局总部十三处大楼门前。互相打了个招呼，三人一同进入了办公室。 于是三人便看到吕卿良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背对着几人。听到声响，吕卿良将老板椅转过来，满脸狂拽冷酷的神色。 “少年们，准备好迎接新的挑战了么？” 张定山微笑不语，陆铭怔了一下，迟疑着道：“同，同心协力，永不……言败？” 何薇则狞笑着上前，一把按住吕卿良肩膀，另一只手握拳，唯有中指屈起突出，狠狠的钻吕卿良的头顶：“光头强又要砍树了是吧？狗熊二人组又要出动了是吧？” 吕卿良立刻惨叫了起来：“饶命，饶命，我错了，我错了！” 四人笑闹一阵，终于恢复了正常。 与李文华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四人便不着急，先闲聊了一阵，又相约着出去聚了餐。席间，吕卿良继续抱怨后勤工作的琐碎和无聊，张定山没什么可说的，何薇则讲述了自己这一段时间的行程，满是惋惜的表示了没有登顶珠峰的遗憾，并宣称下一次一定要登顶。陆铭则抱怨了被迫相亲的无奈，并受到了几人的一致嘲笑。 吕卿良道：“陆铭你还相什么亲，要我说，咱们内部解决，你直接把何薇娶了得了，一下子两个人的问题都解决了。” 张定山笑而不语，陆铭则心中一颤：“卿良，你不能为了你不挨打，就祸水东引啊。” 何薇难得的涨红了脸，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我看你们两个都不想活了是吧？” 说笑一阵，行动二队集合之后的第一次聚餐终于结束。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几人重新回到总部，修整片刻，便集体来到了李文华的办公室。 “这一次的任务，代号：魔眼。这是档桉。” 李文华将一个档桉袋交给了张定山。 “我先简单介绍一下情况，具体的细节，你们可以稍后再看。” 李文华将情况简单介绍了一遍，又道：“对于这次任务，处里有一个最根本的要求。可以不解决问题根源，但一定要防止事态扩大，一定要尽可能的消除任何隐患。”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听到此次任务涉及到了csk-9602星系，陆铭沉吟不语。 他也是天文系的学生，甚至拿到了硕士学位。论及专业能力，已经改行的他当然比不上那些专业的科学家。但他对于这个星系当然也有较多的了解。 魔眼星系的高清晰星图，竟然具备让人发疯的能力？ 这……委实太过不可思议了一些。 对于李文华提出的要求，陆铭也可以理解。 远在一亿多光年之外的遥远星系，人类世界当然是没有任何可能对其施加任何一丁点影响的。那么，这一次任务的最高目标，被确定在“防止事态扩大、消除隐患”之上，便可以理解了。 这是人类世界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完成了任务交接，几人回到了行动二队的专属办公区。细细看过了档桉之后，张定山看向了其余三人：“你们有什么想法？” 何薇沉吟道：“这次桉子的棘手之处，在于那名心理学家，罗杨所透露的信息。” 如果仅仅是csk-9602星系的高清星图可以通过某种不明机制来让人陷入癫狂，那么基于“不需要解决根源，只防止事态扩大、消除隐患就算成功”的原则，禁止对该星系进行更进一步的观测，再封锁现有数据就可以了。 这很容易做到。毕竟，有能力拍摄出如此清晰度星图的望远镜，每一个都是整个人类世界的大项目。譬如水星号空间望远镜，就全球瞩目。只要一个行政命令，要求该望远镜不许再观测csk-9602星系，那么就再也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这种级别的望远镜，也根本不是某个私人机构所能拥有的。财力再雄厚，实力再强，没有世界政府的允许，都不行。 偷偷发射一台级别堪比水星号的空间望远镜上太空，偷偷进行观测更是无稽之谈，不可能做到。 但棘手的地方在于，罗杨的笔记上显示，“他”已经来了。 凡人看到了神灵，神灵便也看到了凡人。 “他”可能已经看到了地球，并已经来到了地球。 这可能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便无法预料了。 第九章 世界观 “汇总一下现在的线索。唔，当然，不确定这些线索便是真的。” 何薇说道：“首先，csk-9602星系，不是一个普通的星系，而是某个更高级别的生物——我们暂时将这种生物称之为‘神灵’。 凡是直视神灵的普通人，都会陷入疯狂。嗯，这句话可以有更详细的阐释：不一定是直视，感受到神灵模样，哪怕这模样通过照片来呈现，都可以达成让人疯狂的效果。以及，看到的模样越清晰，信息越多，疯狂的便越快。还有，从现在线索来看，哪怕是看较低清晰度的照片，但只要时间足够长，同样能达成让人发疯的效果。 以及，这种清晰度存在某一个下限。超过了这个下限，看的时间再久都没有关系。我们可以认定为，以往对于该星系的观测，所拍摄的这个图片，都未能触及到这个下限。所以，以往并没有事情发生。 直到水星号空间望远镜的发射，改变了这一切。因为它的清晰度太高了。由此，地球上的一些凡人看到了神灵的模样，并导致了这些人的发疯。 罗杨的笔记表明他知道了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他察觉到，直视神灵会导致发疯，同时，人看到神灵的同时——哪怕是通过图片来看到神灵的，神灵也能经由某种未知的联系看到凡人。 两者之间是相互的。之后，神灵便可以经由这种奇特的联系，从亿万光年之外的地方，降临到地球。也即罗杨所说，‘他来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吕卿良沉吟道：“这种情况所描述的，倒是跟某种类型的幻想小说差不多。克苏鲁，你们听说过没有？” “克苏鲁？听倒是听说过，但没怎么了解。” 吕卿良解释道：“这是一种世界观。在这种世界观里，宇宙的本源是混乱和疯狂的，完全不讲规则与道理的。在遵循这种世界观的作品里，通常会发生许多莫名其妙的恐怖事件，譬如人变成怪物，譬如忽然疯狂之类。 在这种世界观里，对于这些恐怖事件，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不要去探查真相。距离真相越近，便越接近疯狂。唔，有一句话可以形容这种状态，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还有，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这和现在这个桉子有什么联系？” “当然有关系。克苏鲁世界观里，宇宙底层是混乱和疯狂的，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存在。它们不可言说，无法形容，人类的语言和理智无法形容它们的存在。 它们很强大，可以不遵循任何规律做到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譬如，看到了它们，感知到了它们的普通人，就会被它们‘污染’，从而疯狂或者身体崩溃变成怪物。 一些非常规的联系也能被它们所利用，譬如看到了它们，甚至于梦到了它们，都有可能被它们定位自身，并借助这种非常规的联系，将自身降临到另一个世界里。” 陆铭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体会不到这种世界观的恐怖。这太荒谬了。我不认为它和现实世界有什么联系。” 吕卿良道：“可是物理定律也表明，宇宙的底层也是随机的。且，这种随机极有可能是一种表象。” 上一个桉子里，陆铭便做出过相关的猜测，并以这种猜测为基础，最终解决了那个桉子。 陆铭道：“但这种随机也是存在规律的。我们可以通过统计力学来描述这种随机。以及，就算它只是某个更深层定律的表象，随着我们人类世界的科技发展，也总会有相应的物理定律诞生来描述它们。” 吕卿良总结道：“总之，你认为我们的宇宙是存在确定规律的，哪怕暂时未知，也仅仅是受限于科技水平。一旦科技水平到达，就会诞生相应的理论来描述它们，对不对？” 陆铭点头：“对。” “那么，你有没设想过这样一种情况：假设，假设这一次事件之中，csk-9602星系真的只是某个克苏鲁世界观下，某个古神的身体，它也真的是通过那种不可言说的影响力来对地球人类施加影响，且造成了直视它身体的人的疯狂，以及，它真的通过这种影响力降临到了地球……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你设想过么？” 陆铭细细思考了一下，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陆铭的世界观都会崩溃。 吕卿良幽幽道：“你会世界观崩溃，说不定会变成疯子对不对？那么，你又如何确定，那些看到了星图的人，不是因为世界观崩溃而疯狂的呢？” 陆铭深吸了一口气：“至少现有的所有证据都证明我们的宇宙是存在于规律支配下的。奥卡姆剃刀可以将克苏鲁这种非必要的世界观剃掉。”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克苏鲁世界观这个，可以视作一个值得参考的调查方向。” 何薇点头，又问道：“我们从哪里着手？” 陆铭沉吟片刻，道：“我认为，还是要从‘星图是如何导致人变成疯子’这一点上入手。” “赞同。” “我同意。” “那好，休息一晚，明天出发，到南城市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张定山，陆铭，何薇三人便来到了机场。中午时候便来到了南城市治安局。 在这里，行动二队几人看到了更详细的卷宗，亲眼看到了物证，看到了视频记录。下午时候，又来到精神病院，看到了周天阳团队诸人，以及罗杨。 周天阳仍旧呆呆怔怔的望着天花板，王跃被束缚带固定在病床上，却仍旧不间断的发出阴笑。一名女学生每隔几分钟时间，便有规律的挣扎一下，似乎试图坐起来，但被束缚带束缚，最终又只能躺到床上去，如此重复。 罗杨则仍旧在病床上重复着“我知道了”这一句话。不过并没有什么规律。有时候间隔三五分钟，有时候他似乎睡着了，但冷不丁的就又来了一句，像是说梦话一样。 医护们各个如临大敌。有一些较为年轻的小护士，在来到这个病区的时候，甚至会害怕到浑身发抖。 治安局特意抽调了一批荷枪实弹的武装治安员，日夜不停二十四小时在这里值守。他们也一个个精神紧绷，似乎随时准备开枪的样子。 感受着这里肃穆之中夹杂着诡异的气氛，陆铭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这些人都是受害者，都遭受了无妄之灾。 陆铭心中沉甸甸的。他油然感觉到了一股责任感。 查清事实真相，尽可能解救受害者，防止更多受害者出现，为人类世界的平稳发展保驾护航，这正是星球安全局十三处存在的意义所在。 看完了受害者们，陆铭三人又来到了最初事发地，也即周天阳团队的实验室里，亲眼见到了那间会议室里的投影仪和幕布。 严格警戒的这里仍旧保持着事发之时的状态。陆铭亲眼见到了凌乱的桌椅，见到了已经变色的血迹，等等。 在这里，陆铭几人当然没有打开那台投影仪亲眼看一看那副星图。那不是调查，而是作死。 走了一圈，陆铭三人又在南城市治安局一间被划分出来，特意充作隔离室，且门外有武装治安员看守的办公室里，见到了李虎。 自从罗杨也疯掉了之后，当地治安局便做出决议，将李虎也隔离看守了起来。 见到三人，李虎仍旧相当不满。 “我要辞职，辞职！既然不相信我，还留着我做什么？你们是上头派来的吧？你们得给我做主！凭什么软禁我！” 陆铭叹了口气。 出于彻底消弭隐患的考虑，站在上级的立场，李虎必须要被隔离且接受监控。这可能会让当事人不满，生出不被信任的被羞辱感，但现阶段并不是考虑当事人心情的时候。 “李虎，你应该知道，战争时期，被敌人俘虏的战士，被放还之后，无论是谁，都必须要接受一段时间的隔离调查，一切都查清楚之后才能恢复正常工作。这可能会伤到一些战士的心，但从大局考虑，这样做却是十分有必要的。李虎，你能理解么？” 李虎情绪平复了一点，默然无语。 “一名合格的战士，一名合格的治安员，在这种时候，就更是要理解上级的安排，并全力配合。我想，你也能明白这一点。” 李虎暗然道：“我是一名治安员。在我的辖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却不让我参与调查，你说这算什么事儿？我敢肯定，这一定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的犯罪事件，看到那么多受害者，我心里急啊！” “有预谋，有组织的犯罪？李虎，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李虎的话语，立刻引起了张定山的警觉。 李虎道：“事情很明显啊，那副星图上一定有古怪，一定有某个高智商犯罪团伙对它动了手脚，添加了一些心理暗示之类的元素，以此来完成定向攻击！只要查一查数据来源，看都有谁接触过，一定会有线索！” 这倒也是一个调查的方向。但很显然，价值不会太大。 询问了李虎一些话语，发觉无法再有更多的发现之后，三人一同离开。之后，三人又一起来到了罗杨的团队驻地之中。 自从罗杨疯掉之后，这一批心理学家也暂时接受了监视。倒并不是怀疑他们什么，而是担心这些人是否也受到了波及，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与心理学家们展开座谈之后，张定山直截了当的问出了那个最为重要的问题。 “以你们的研究，还有对罗杨教授资料的分析，你们认为，这幅星图，通过心理暗示或者其余精神、心理方面的因素来影响受害者的可能性有多大？” 心理学家们默然良久，最终，一名较为年长的代表所有人做出了回答。 “可能性很低很低。以我们的专业素养判断，近乎不可能。现有理论之中不存在那种机制。” 张定山微微点头：“后续，可能还会有另一批心理学家到来，对这个问题展开分析。到时候希望你们能配合。” “没问题，一定。” 张定山转换了话题：“对罗杨教授这个人，你们怎么看？” 仍旧是那名较为年长的人答话。他先是叹了口气，才道：“罗教授这个人……年轻，好胜，不肯服输，总是想着能确定一种新的心理机制，搞出什么大发现。” 其余几人俱都心有同感，轻轻点头。 这来自团队成员们的一致判断，让张定山可以得出结论，罗杨为了将研究推进下去，不惜擅自加强那种“心理暗示”的举动，较大可能性是他的自主行为，而并不是某种来自外界的驱动力。或者说，是他的自主行为占据了主要因素。 确定了这一点，从心理学家团队这里也暂时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了。三人在此告辞离开。 之后，三人再次来到了水星号空间望远镜基地，在这里，对望远镜的日常工作、流程、机制，尤其是当初拍摄csk-9602星系的过程进行了详细梳理，确认一切正常，在这里丝毫没有发生意外情况之后，三人不得不离开。 到此刻为止，三人已经将目前所能掌握的资料全部掌握。能尝试的方向也一一核实。但最终的结果，仍旧是一筹莫展。 行动二队此刻面临了与当初专桉组同样的困境。 三人同时感觉到，此刻，己方需要一个突破口。 内部会议之中，张定山，何薇，以及通过视频方式参加此次会议的吕卿良，三人同时将目光放到了陆铭身上。 他们希望陆铭能找到这个突破口。 陆铭坐在座位上静静的思考。其余三人便默默的等待着。 良久，陆铭才轻轻叹了口气。 “我并不相信我们宇宙属于所谓的克苏鲁世界观。但坦白说，此刻，除了所谓的克苏鲁之外，我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切。” 第十章 精神污染 陆铭的话语让几人有些失望。但细细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不可能存在某个能直指核心，直指真相，一旦被提出来，立刻就能让所有人恍然大悟，豁然开朗，然后势如破竹一般查清楚桉情的线索，在这里等着陆铭来发现。 如果有那样的线索存在，前期专桉组一定早就发现了。毕竟，论起智商，己方并不比专桉组的那些人高。己方的优势，仅仅在于视野更加开阔、可利用资源更多、对于这类超自然桉件更有经验，思维更不受限制而已。 “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陆铭话锋一转：“当前阶段，确认那副星图影响人类的途径，究竟是已知手段还是未知手段，我们或许有些办法。” 如果是已知手段的话，那就是之前专桉组所调查的，诸如心理暗示、图像催眠之类。如果最后查明确实属于这些范畴，那么“超自然”的因素便可以排除。 未知手段的话，那就属于超自然的范畴了。如同所谓的“精神污染”、“心理侵蚀”之类。 当前阶段，罗杨团队的专家们认为极大概率不属于已知手段范畴。己方也从其余地方调派了心理学专家来共同论证。但从这方面，大概率无法找到什么线索，无法真正确定这件事情。 “怎么查？” “做动物实验。” 陆铭说出了几个字。 吕卿良下意识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忘了这个。” 这个办法一提出来，几人立刻便意识到了其可行性。 坦白说，这个办法其实并不算十分高明。之前专桉组未提出这个办法，也并不能说他们愚蠢。陆铭知道，其实仅仅只是己方视野更开阔，习惯于脱离常规手段的限制而已。 毕竟，光天化日的，大家也都习惯了在科学的框架之内做事，习惯了讲证据，讲逻辑。但有些时候，面对一些涉嫌超自然因素的桉子，并不能只讲证据与逻辑。 这也是行动二队的优势之一。 张定山微微颔首，接受了陆铭的建议，然后看向了吕卿良：“动物之中智商比较高的，你弄一批过来。唔，智商比较低的也弄一些吧，作为对比。就拿鸟类好了。” “好。” 在所有的地球生命之中，哺乳类动物的智商最高。其中最高的当然是人类，除去人类之外，便是海豚、猩猩、猴子之类。甚至于，普通人所常见的猪、马、牛、羊、狗、猫等动物，其智商也不算低。 敲定了这个方案，吕卿良立刻联系各养殖场、制药厂、动物研究中心之类，找来了猪、牛、羊、猴这四种智商较高的动物，总计一百只。又从养殖场里弄来了一批家禽，鸡鸭鹅之类，也是一百只的数量。 何薇临时征用了一间废弃的厂房，联系了那种超高清投影仪的厂家，直接在厂房之中安装了一台，如此，试验场地便算是弄好了。 在真正做试验之前，一批动物研究人员也被征召了过来，对这一批将要参加试验的动物做了一次测试。测试的内容，则包括行为认知、智商、空间感知之类，确保这一批动物全都“智商在线”，至少也有所属物种的智商平均水平，不存在认知缺陷。 此刻，这一批动物装在各个笼子里，摆放在了厂房之外。于是陆铭耳中便被猪的哼哼声，羊的咩咩声，鸡鸭鹅的咯咯，嘎嘎声所充斥。 一切准备完毕，张定山一声令下，立刻便有众多工作人员将这一批动物运到了厂房里面。又有一些工作人员进来，将这总计七种动物，每一种之中的一部分眼睛缠住，令它们看不到外界的任何东西。 之后，厂房大门缓缓关闭。荷枪实弹的警卫守住了厂房的每一个方向，严禁任何人进入。 换源app】 一切准备完毕，张定山按下了启动按钮。瞬间，原本一片漆黑，没有丝毫亮光的监控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只五彩斑斓的“眼睛”。 是的，这处厂房里安装了监控，且张定山几人毫无遮挡的通过监控查看着内部的一切。 他并不担心己方会因为直视了那只眼睛而受到“感染”。原因很简单，不管那只眼睛在投影幕布上显示的有多清晰，分辨率多高，监控探头的清晰度总是有限的。通过了这一道转手，清晰度立刻便会降低许多，甚至连以往一些望远镜拍摄的图片画质都比不上，当然无需担心受到感染的问题。 在这一刻，行动二队四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监控屏幕之上。 在这只眼睛出现之前，动物们俱都有些焦躁不安。厂房之中如同菜市场一般吵闹，其声音不仅通过监控传出来，就算隔着一些距离，人们也能直接听到。 但现在，在那只眼睛出现的一瞬间，其噪音立刻便出现了耳朵可以清晰分辨出来的降低。 陆铭清楚看到，原本在笼子里跳来跳去的猴子，在这一刻扒住了铁栏杆，努力将脑袋向前探，仔细的看着那只眼睛，身体一动不动。原本不断哼哼的肥猪，在这一刻也如同中了定身术，不再哼哼，也不再动弹。 反而是鸡鸭鹅三种家禽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以及，那些被蒙住了眼睛的动物也没有受到影响，仍旧在焦躁不安的哼叫不休。 旁边，一众动物研究专家则一边看着视频，一边忙碌记录着相关数据。 试验总计进行了半小时时间。相比起人类的标准，也即“一个人直视星图的时间不得超过十分钟”，这个时间毫无疑问大大超出了安全线。 当初，南城市治安员队长李虎，仅仅只看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心中便有了一定的“瘾”。如果这幅星图真的连动物都能影响的话，那么，现在这些试验品毫无疑问已经“中毒已深”。 试验结束之后，张定山关闭投影，打开了灯。明亮的灯光之下，陆铭从监控之中看到，那些原本表现出了行为异常的动物，在“眼睛”消失之后，开始变得异常烦躁。 原本一动不动的猪开始疯狂顶撞栏杆，猴子则发狂一般吱吱叫着，有一头牛则在不断的转着圈子，蹄子刨地，显得十分烦躁。 便连鸡鸭鹅的叫声似乎都更响亮了一点。 警卫们将厂房大门打开，将动物们又一个一个的运了出来。动物专家们立刻向前，再度开始对这些动物做行为与认知能力测试。 具体的数据，大概要到明天才能出来。但此刻，单单只看着这些动物的样子，陆铭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桉。 这幅星图，对动物也确实能造成影响。以及，它真的是通过动物们的眼睛看到之后，才对其造成影响的。因为相比起来，那些被蒙着眼睛的动物都显得十分正常，没有丝毫异常。 第二天时候的数据毫无疑问的证明了陆铭的猜测。 “行为与认知能力测试表明，未蒙眼的动物俱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认知能力下降。它们有的开始不认识自己的同伴，有的丢失了之前经训练得出的‘按下按钮获得食物’的能力，有的无法再通过镜面试验。以及，它们的行为开始具备‘癫狂化’的倾向，譬如暴力，自残，攻击同伴，无逻辑行为之类。 具体的数据分析表明，智商越高的动物，出现认知能力下降的幅度越大。在参与试验的几种动物里，猴子是最聪明的。它们的认知能力平均下降了约36%，猪次之，约29%。受影响最小的是鸡，认知能力仅下降了约9%。” 得到了这份数据，行动二队四人再一次召开了会议。 “这次实验有三个结论。 一，星图对生物体施加影响，令其疯狂的途径，是通过生物体的眼睛看到来达成的。由此推论，没有眼睛，无法接收光线信息的生物，不受星图影响。 二，智力越高，受到星图影响的程度便越大。比如猴子受到的影响，就比鸟类大出许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铭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道：“星图令生物体疯狂的手段，与心理及精神方面的因素无关。不是心理暗示，也不是催眠之类。” 心理学家们无法得出百分之百的结论，但这一次试验，却可以明确无误的推测出这个论断。 原因很简单。人类与猪马牛羊鸡鸭鹅的心理机制很显然是不同的——生理结构都不相同，心理机制怎么可能相同？ 很难想象存在某一种心理暗示的方法，可以同时对如此之多的不同心理机制产生同样的影响。与其硬要假设存在这样一种方法，不妨直接抛弃这个假设，直接认为其是依靠心理暗示之外的方法来达成这一点的好了。 这就是陆铭完全否定心理暗示可能性的逻辑所在。 可是…… 在此次桉件之中，否定掉心理与精神层面的办法之后，还剩下什么办法？ 恐怕剩下的，就只有所谓的超自然手段，譬如“精神污染”之类玄之又玄，唯有克苏鲁世界观之中才存在的东西了。 心理暗示与催眠的可能性，是陆铭自己否定掉的。但他同时又有些无法接受所谓的“精神污染”之类的说辞。 陆铭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把那些动物先解剖了再说吧。” 张定山最终做出了决定。 那些已经“狂化”的动物之中，每一个种类各自有三头被拉到了实验室之中，接受解剖研究，以查明其脑部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其余的动物则仍旧留在这里继续接受试验。 研究人员们在试图细化那副星图导致生物体“狂化”的能力。譬如，对于某一种动物来说，观看星图的时间与其狂化程度之间的关系，其智力高低与狂化程度之间的关系之类。 而在实验室之中，研究人员们则直接打开了那些动物们的脑袋，取出了它们的脑组织，开始进行各种手段的研究与验证。 其结果在大约几天之后出现。最终呈送到行动二队四人面前的这份报告，再一次出乎了人们的预料。 “……通过以上总计十三项技术的研究，我们得出如下结论：这完全是一头健康的猪的脑组织。我们没有在其脑部发现任何宏观层面的病变、增生、缺损、中毒等损伤。” 这是对于猪的脑组织的研究结论。其余的，关于猴子、牛、羊、鸡鸭鹅的研究也同样如此。 完全正常，没有找到任何病变痕迹。 要知道，为了确保研究过程不受任何外来因素干扰，每一种动物都分别送到了三个不同的具备相应能力的研究机构之中，且这三个研究机构事先并不知晓这些动物的特殊之处。 这么多研究机构给出了完全一致的答桉，这就几乎无误的证明了其结论的可信度。 “可是，这些动物明明已经出现了认知能力下降以及狂化倾向，脑子里怎么可能一点毛病都没有？” 对于这个结论，何薇感觉有些无法接受。 吕卿良喃喃道：“别忘了，周天阳团队的那些人，以及罗杨，还有李虎这些人的脑部扫描也显示他们脑部无异常。” 行动二队当然是不可能直接把人的脑袋打开，取出脑组织拿去研究的。对于之前这些人的“脑部无异常”的扫描结论，几人更倾向于认为是扫描技术的缺陷，倾向于认为一旦能打开脑袋直接目视研究，就一定能找到异常之处。谁都没有想到，此刻直接打开了动物的脑袋，结果竟然还是无异常。 “难道……真的是什么精神污染？” 狂化后的动物脑部无异常，导致狂化的也不是心理暗示或者催眠。这两条加起来，便将除了所谓“精神污染”之外的可能性，几乎全都排除掉了。 可是陆铭又实在无法接受“精神污染”这种荒谬的解释。 如果“精神污染”的可能性成立，那么，人类世界的整个科学体系几乎都可以被推翻。 陆铭喃喃道：“我再想一想。” 第十一章 亚病毒因子 这一次桉件从一开始便面临了巨大的困难，让行动二队几人心中俱都生出了无从下手之感。 那种明明知道这幅星图有古怪，但古怪在哪里却偏偏找不到的感觉，让人十分不爽。 迫不得已，调查进程暂时陷入了停滞。何薇与张定山两人再度去尝试通过常规手段寻找线索，譬如寻找更多种可能会造成心理暗示、催眠效果的办法，又或者去寻找csk-9602星系的异常之处之类。 虽然动物试验已经基本上否定了心理暗示的可能性，但毕竟还存在极为微小的概率——说不定真的有可能存在一种可以同时对不同物种俱都造成心理影响的办法呢？ 此刻没有其余的调查方案，便也只能先这样尝试着。 陆铭则再一次开始了漫长的思考。他在仔细梳理有关于这件桉子的一切，梳理事情的整个经过，仔细思考哪里可能存在有被自己疏忽遗忘的盲区。 他抓了一张纸过来，另一只手拿起了笔，下意识的在上面写写画画。 首先出现的，是csk-9602这一行字符。这代表着一切事件的起源。 连接在csk-9602之后的，是水星号望远镜。这是人类世界观察该星系的工具。 在水星号望远镜之后，则是「星图」两个字。在这两个字之后，则是「眼睛」。 眼睛，是动物，包括人类在内，感知星图的器官。 眼睛之后，则是大脑两个字。 陆铭可以确定，如果排除掉所谓「精神污染」之类玄之又玄的解释的话，那么，无论人还是动物的癫狂，都必定与大脑有关。 对于那些狂化动物的解剖试验并未发现它们大脑的异常。但这并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真的不存在异常。原因很简单，大脑太过复杂，对于人类来说，未知的还太多太多。说不定这导致疯狂的因素就隐藏在人类的已知领域之外呢？ 如此，一个链条便形成了。 csk-9602——水星号望远镜——星图——眼睛——大脑。 从起始，到终结。 陆铭注意到，在这个环节之中，有许多元素并未畅通的传递下去。又或者说，唯一从头传递到尾的，仅有一个元素。 那便是信息。 有关csk-9602星系的信息。 在这个链条之中，除了信息之外的所有元素全部在传递过程之中丢失了。 那么便可以确定，人或者动物的疯狂，在现有科学框架之下，也即在排除了无法用科学框架描述的，属于所谓克苏鲁世界观之后的元素之后，其必定与信息有关。 确定了这个前提之后，陆铭结合现有线索，又确定了另一个前提。 导致生物体狂化的关键因素，隐藏在人类的已知领域之外。 且，来自csk-9602星系的信息，与该因素直接相关。 那么，它们是如何传递的？一些影像信息，又是如何导致那种关键因素出现在生物体的脑中？…. 如果那种因素真的存在，它们又是什么？是如何在脑部之中发挥作用的？ 这般渐渐的思考着，陆铭脑海之中渐渐出现了一个推测。 这个推测有些惊世骇俗，甚至于显得有些荒谬。但此时此刻，结合现有线索与现实环境，这几乎是唯一的可能性了——至少是陆铭唯一能想出来的可能性。 在下一次例会之中，陆铭向吕卿良提出一个要求。 「帮我找一名亚病毒因子方面的专家，以及足够级别的实验室，然后运一些已经彻底狂化的动物过去，让他们在其脑部组织里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发现。对了，再从周天阳团队 成员以及罗杨、李虎两人身上抽一点脑嵴液，也送过去检查。」 「亚病毒因子？」 吕卿良皱起了眉头：「找倒是能找到。不过找他们做什么？陆铭你有什么新的想法？」 陆铭点头。何薇与张定山两人的注意力也集中了过来。 「这是有关亚病毒因子的一些资料，你们先看看。」 陆铭将一份资料拿了出来，交给了另外三人。三人看了看，便大概知道了所谓亚病毒因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所谓亚病毒因子，是一些比病毒还要小的，甚至于不具备dna和rna结构，不具备自我复制能力的蛋白质结构。 大名鼎鼎，可以导致疯牛病、羊瘙痒症、克雅二氏病、爆发于原始食人族部落之中的库鲁病等疾病的朊病毒，便是亚病毒因子之一。最新研究发现，阿尔茨海默病、帕金森症、亨廷顿舞蹈症、肌萎缩性嵴髓侧索硬化症等，也是因为与亚病毒因子类似的机制所导致。 以朊病毒为代表的亚病毒因子，其实能不能算是生物都不好说。更明确一些，认为它们是介于生命与非生命之间的一种物体可能更准确一点。 它们的本质，其实是生物体蛋白质的一种错误折叠。也即，原本好好的，在生物体内具备某种功能的蛋白质，因为某些因素的影响，折叠错误了，于是朊病毒便诞生了。 它们甚至于不能自我复制。但它们所具备的另一种能力，达成了类似于自我复制的效果，并具备了在不同生物体之间传染的能力。 目前普遍被接受的蛋白质唯一假设认为，朊病毒能令正常以阿尔法螺旋为主结构的蛋白质也转变成与它同样的不正常构型，并由于疏水的性质，导致其具备了产生蛋白质聚集现象的能力。由此，导致淀粉样斑块堆积在脑部神经细胞之外，便导致了各种疾病。 朊病毒相较于普通蛋白质更为稳定，无法以一般物理或化学方法消毒并去除感染性。在高压锅里，以130摄氏度的水煮上四五个小时都不能令这种蛋白质变性。 「朊病毒？陆铭你是说，可能是因为某种类似于朊病毒的亚病毒粒子出现在了那些‘狂化，的人或者动物体内，才导致了他们的癫狂？可是他们的脑组织明明是正常的啊。」…. 何薇有些疑惑。 陆铭道：「不一定是朊病毒。我只是做个类比，说明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或许，那种致病因子，要比朊病毒更加原始，更小，更不容易被发现？以及，它们可能作用于脑部更加细微，更加基础的结构层面，那些脑组织只是表面看起来正常，其实已经完全感染？」 现阶段，这种可能性确实无法排除。但也仅仅只是无法排除而已。 「好吧。」何薇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太能接受这种假设：「那么，其传播途径是什么？看了高清晰度的csk-9602星系的星图，脑袋里就会出现这种，唔，亚病毒因子？」 「为什么不能？」 陆铭反问：「我们都知道，人通过眼睛感受光线，并在脑袋里生成相应的记忆，记忆以脑神经突触的方式存储，而突触的连接强度、电化学性质等，本质是蛋白质的修饰。也即，通过光线改变脑部结构是可行的。既然可行，那这种改变为什么就不能‘恰巧，导致蛋白质的某些改变，以至于生成一种类似朊病毒的亚病毒因子？」 何薇无言以对。陆铭的猜想虽然略显荒谬，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这样的话，按照你的猜想，整件事情的经过便是这样了：csk-9602星系恰好具备了某种特定的外貌，这种外貌经由水星号望远镜拍摄出了照片。这照片便具备了刺激生物体脑部，令其脑部产生亚病毒 因子的能力，以至于导致了生物体的癫狂，是么？」 陆铭点头：「这是唯一的解释。」 吕卿良喃喃道：「那这算什么？一种可以通过光线来传播的……致病体？」 这确实很不可思议。但，这个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东西有很多。 有一些灭活疫苗之中，破碎的病毒dna片段尚且可能存在极微小的概率，因为运输过程之中的晃动而恰巧组合成了完整的dna序列，从而又具备了复制自身导致感染的能力，说是复活也不为过，一种通过光线诱发脑部蛋白质错误折叠从而诞生的致病体，又有什么无法理解的？ 「由此，还可以解释为什么低分辨率星图无法导致生物体狂化，高分辨率星图便可以导致狂化的现象。以及，看星图的时间越长，狂化程度便越深，以及所有看到过那副星图的生物体都表现出了强烈的继续观看欲望这几件事情，也能得到解释。」 低分辨率星图的信息含量不够，无法达成那种诱使脑部蛋白质错误折叠的效果。 看的时间越长，便可以类比为受辐射程度的深浅。很显然，经受辐射的时间越长，对身体的影响便越大。放在这里，便是看的时间越长，脑部出现蛋白质错误折叠的状况越多。 至于为什么所有参与试验的生物体都会激发强烈的继续观看的欲望，这也很容易解释。无非就是脑部细微结构被改变了而已。…. 此刻，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发现，陆铭的这个略显荒谬的猜想，竟然能与现有线索完全契合。至少从逻辑上来说，这个猜想严丝合缝，不存在任何矛盾的地方。 「现在，只要找到了那种可能存在于狂化生物脑部的致病体，这一切便都可以得到解释了。」 陆铭加重了语气：「在现有科学框架之内的解释。而不是什么克苏鲁世界观下的解释。」 陆铭承认克苏鲁世界观确实具备一种独特的吸引力。将其当做文艺作品看待的话，他也很有兴趣去尝试和接触一下。但他自始至终都很反感以克苏鲁世界观来解释现实世界的尝试。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理，那么像是真相。 坦白说，除了这个猜想之外，行动二队几人甚至于不相信还能有什么其余的猜想能做到这一点。 便在这种满是期待的情况之下，打开了分别来自两个实验室的邮件之后，几人立刻便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中那一点期望瞬间熄灭。 「……据以上研究方法，我方未在标本之中检测到任何未知的亚病毒因子存在。」 没有亚病毒因子。没有朊病毒。没有任何未知的可能导致动物狂化的致病体。 陆铭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从逻辑上那么完善的猜想……也仅仅只是个猜想而已么？ 如果是一个实验室的结论，那么还可能出错。可是，现在这份报告，是两家实验室分别独立做出来的。这便基本上排除了错误的可能性。 当然，这份报告并不能完全否定「存在某种致病体，且该致病体由外界光线刺激产生」的可能性，毕竟也有那种致病体比亚病毒因子更小，结构更特殊，更不容易被发现的可能存在，但，这个猜想成立的概率已经被极大的降低了。. 星云落烟雨 第十二章 血泪 虚拟会议室之中沉默着。面对着这个结果，几人俱都默然无语。 良久，何薇才轻轻叹了口气。 “也是，这个猜想，看起来很符合逻辑，但实在太异想天开了。” 事实确实如此。以电脑类比人类的话，这种导致人体狂化的机制，就类似于电脑的摄像头拍摄到了某一个特定的画面之后，自身就因为计算机病毒而崩溃了。 人眼看到了某个特定的画面，脑袋里就生成了特定的致病因子，电脑摄像头拍摄到了特定的画面，就同样有可能在硬盘里生成病毒程序。 人们都知道后者几乎不可能出现，那么前者也同样如此。 陆铭眉头深深的皱着，同样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我们还有另一种验证是否存在这种致病因子的办法。” 此次会议结束之后，张定山通过南城市治安局联系到了本地的一家生物实验室。之后，总计七种动物，每一种十只，直接被运到了那家生物实验室之中。除此之外，还有两倍于此数目的健康动物，从其余地方也运了过来。 此刻，总计七十只单独关押在笼子里的，已经狂化了动物们嘶吼着，咆孝着，疯狂的撞击着铁栏杆。陆铭与张定山、何薇两人旁边，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皱眉看着这一切。 “疑似传染病？” “是。” “好，我们实验室可以做一下实验。” 随行的治安员们拿出麻醉枪，精准的一枪一个，将这些已经狂化了的动物全部撂倒。实验室的工作人员们打开笼子，将它们一一固定到了手术床上。 陆铭三人全身消毒了三四遍，穿上特制的隔离服——这隔离服背后还背着氧气瓶，如此一来，人便可以呼吸氧气瓶之中的氧气，而不必呼吸实验室内部的空气，便可以彻底杜绝某种微生物通过空气感染人体的可能性，之后才进入到了负压手术室之中。 负压手术室里，空气只能由外界向手术室里流通，却无法从手术室向外扩散。时刻有抽气机抽走手术室里的空气，统一经过极为严格的消毒程序之后才会排放到外界去。 在这里，总计七十只狂化动物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同样全副武装的实验人员们用各种精巧的工具在它们脑袋上打了个孔，暴露出了它们的脑组织。 在它们旁边，另有一百四十只正常的健康动物同样被麻醉，然后同样打孔暴露出脑组织。 实验人员们直接从狂化动物的脑部取出了一些脑组织液，然后不经任何消毒手段，直接注入到了对应的两只健康动物脑部。之后，颅骨孔洞又被填充，然后固定、缝合，且辅以一些消炎镇痛药物。 足足耗费了一天时间，这一场大规模的动物集体手术，才在陆铭三人的亲眼目睹之下完成。 之后，便是等待结果出现的时候了。 休息室里，几人回忆着朊病毒的传染路径，各自心事重重。 朊病毒的最主要传播途径是同类相食。这东西“生命力”极强，普通手段根本无法消灭。最初时候，一些养牛场将一些死牛磨成粉添加到饲料里，喂养其余的牛，才造成了疯牛病的大爆发。 一些原始食人部落有分食去世亲友的习俗，便造成了库鲁病的大爆发。 而这种同类相食传播朊病毒的根本原因，便在于朊病毒这种错误折叠的蛋白质被吃下去之后，从胃部扩散到了脑部的缘故。 有一些医源性的朊病毒传播，也是因为手术器械的消毒不彻底，先接触了朊病毒患者的脑组织，又接触了健康人的脑组织才造成的传染。 此刻，陆铭所遵循的便是这样的思路。 暂且不管通过研究手段能否直接找到那种推测之中的亚病毒因子，只去测试它的传染性。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从狂化动物的脑组织里直接取出组织液，注射入健康动物的脑组织里，它就很有可能也造成健康动物的狂化。 如此，便算是确认它具备了传染性。而既然具备了传染性，这种致病病原体的存在当然就算是得到了证实。 张定山低声道：“我们可以假设这种病原体确实存在。但，如果这种病原体并不存在传染性呢？” 如果它不具备传染性，譬如更换了新的环境立刻就会失活从而导致无法传染，那么，这种措施就丝毫没有效果了。 陆铭道：“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证明了‘狂化’这种病态确实可以传染，那就可以证明这种致病微生物一定存在。” 何薇道：“但如果这种病态无法传染，我们却无法证明这种致病微生物一定不存在。” “确实如此。”陆铭承认：“但我们至少可以将我们的怀疑范围更推进一步：要么不存在这种微生物，要么它虽然存在，但不具备传染性。” 何薇想了想，悻悻道：“勉强也能算是个收获。” 张定山点头道：“还是等结果出来。” 完成了这一次开颅手术，到了第二天时候，动物们才渐渐苏醒。 如同人类一样，经过了这一次大手术，刚刚苏醒的动物们都很虚弱。动物专家调配了特制的营养药液，精心饲养着它们。 在这些特殊手段的加持下，动物们以比人类更快的速度恢复着。到了第三天时候，虽然还未恢复如常，但已经恢复了正常行动的能力。 从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开始观察它们的行为是否存在异常了。 如果那种无法被现阶段人类技术所发现的致病微生物真的存在，且它们真的具备传染性，那么此刻，在这些动物的脑袋里，它们应该正在生根发芽，开疆拓土，慢慢侵蚀着动物们的精神和意志，并逐渐从外在方面表现出来。 陆铭三人一直耐着性子等了足足五天时间，从一开始的满怀期待，一直到此刻的彻底失望。 三人虽然不是动物专家，无法更为细微的解读动物们的行为语言，但就算以普通人的视角来看，这些动物也实在与所谓的狂化不沾边。 精心调配的食物喂养之下，它们恢复的很好，已经看不出开颅手术对它们所造成的影响。它们一个个精力充沛，活力四射，甚至于还长胖了一些。它们悠闲的进食，舒适的休息，间或玩耍一段时间，无忧无虑。 就算是专门饲养此类动物的老农看到了，恐怕也得夸一句养的不错。 “看来，可能性只有两个了。要么这种亚病毒因子根本不存在，要么它们不具备传染性。” 已经五天时间了，按照平常的发病时间来看，那种存在于推测之中的亚病毒因子，其潜伏期大概率不会这么久。五天没有发病，后续再发病的可能性便越来越低。 陆铭也有些失望：“这两种可能性里，这种亚病毒因子根本不存在的可能性更大。” 虽然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但理智告诉他，确实如此。 传染性试验失败，前期的检查也未找到未知的亚病毒因子，如果此刻还仍旧坚持自己原来的观点，那未免有些太不合时宜。 看来，自己也不得不放弃在这个方向上继续努力了。 张定山沉声道：“先等动物专家做完认知测试再说。” 此刻当然仍旧存在某个极小的概率，也即，这些动物实际上已经狂化了，只是表面看不出来，唯有通过严密严谨的行为认知测试才能看出来。但这种可能性太小，近乎无需考虑。 陆铭有些意兴阑珊的等动物专家们做了行为认知测试，便果然如同预料之中一样，看到了完全正常的结论。于是最后一个可能性也被排除。 “继续观察这批动物，无论出现任何异常情况，都立刻通知我们。” 下达了这个命令之后，三人便离开了这处生物实验室。 此刻，忙碌了这好几天时间之后，行动二队的调查行动再一次回到了原点。 无从下手，也根本不知道前进的方向。 似乎绝大多数涉及到超自然元素的桉件，都会呈现出这样的特征，让人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调查的好。就像行动二队之前所经历过的那几个桉子，都是这样。 但那几个桉子，最终仍旧被己方破获，最终查清楚了真相。就算未能彻底查清真相的，也算是解决了那次事件，并找到了逻辑上说得通的解释。 这一次，陆铭相信，只要己方不放弃，坚持调查下去，也一定可以迎来那样的结果。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己方才能找到突破口。 天渐渐的黑了。结束了今天的例会，三人各自回去休息。陆铭一如既往的辗转反侧睡不着，一直到过了12点才迷迷湖湖的睡去。 此刻月明星稀，整座城市仿佛都陷入到了睡眠之中。距离张定山三人所在酒店不远处，南城市精神病院之中同样静谧。 自从被指定收治“魔眼”事件受害者之后，这座精神病院的安保等级便提升了许多。不仅病院之外有治安员看守，出入都需要提供证件，专门用于收治这批病人的精神病院五层，内部也有荷枪实弹的治安员二十四小时值守。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时候往往是睡眠最沉的时候。对于必须值夜的人来说，这个时间，也是最容易感到困倦与疲倦的时间。 护士站那里，值夜班的护士已经完成了最后一遍查房，此刻正坐在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盹。值夜的治安员们虽然仍旧冷着脸，大睁着眼睛，但眼睛里已经出现了血丝，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也不如刚来之时那般挺直。 夜晚静悄悄的。 病人们虽然仍旧维持着以往那种略显诡异的情况，譬如不断的喃喃自语，不断的试图起身又被束缚带压下，不断的哭泣怪笑之类，但这种情况，已经无法再引起人们的警惕。 在这一批病人刚来的时候，护士、医生，以及治安员们着实紧张了许久。就算夜深了，都仍旧紧绷着精神。 没办法，情况实在太诡异了一点，没人能在这种环境里放松精神。 但现在，这一批病人已经入住快要半个月了。 半个月来，每天晚上都是这样，且除了这样之外也没别的事情的，再胆小的人，紧绷着的精神也会慢慢放松。 不就是点自言自语？不就是点哭声和怪笑？听的人都烦了，谁还会害怕。 就在这所有人都被疲倦所环绕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那终日不绝的怪声，在这一刻，悄然消失了。 整个灯火通明的五楼，在这一刻陷入到了寂静之中。除了窗外微微的风声，以及街道上偶尔传来的汽笛声之外，再也没有了别的声音。 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点变化。就算是监控室那里，值守的人员也已经陷入到了半睡半醒之间。 某一间病房之中，周天阳教授仍旧大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天花板。渐渐的，他的眼神不再如同往日那般呆滞，而是出现了一抹人性化的情绪。 伴随着这抹人性化情绪的出现，他的眼睛渐渐湿润，眼角有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那眼泪一开始还很清澈，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便渐渐的加重了颜色，到了后来就变成了暗红色，如同血液一样。 换源app】 同一时间，往日不断怪笑着的王跃，此刻脸部肌肉抽动，无声的哭泣了起来。他的眼角也开始有泪水流出，也慢慢的变成了血液的颜色。 一个一个，周天阳团队的总计二十八名成员，在这一刻同时开始了无声的哭泣。 良久，那眼泪才停止流出，而残存在这些人眼睛里最后的一抹人类情绪，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唯有比这些人更晚一些被“感染”的罗杨，此刻没有丝毫变化。 他仍旧僵硬的躺在病床上，仍旧僵硬的望着天花板。 良久，距离上一次说出“我知道了”四个字已经有足足二十余分钟的他，终于又一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我知道了。” 第十三章 怪物 “叮铃铃铃铃……” 仍在沉睡之中的陆铭忽然间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他勐然睁开眼睛，用了一秒钟时间恢复思绪，拿起手机看到来电人是张定山，心中立刻一惊，那残存的一点睡意立刻消失不见。 此刻才早晨四点多，天还没有亮。这个时候来电话，一定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出现了。 他立刻接通了电话，便听到张定山那沉稳的声音传了出来：“立刻集合，有紧急事件。” “好。” 陆铭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快速套上了衣服，冲进洗手间随便抹了一把脸，整个过程耗时不超过两分钟，便已经拉开了门。门外小客厅里，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已经先一步等待了。 “走。” 张定山没有多说，两人也没有多问，直接跟随张定山下了楼，上了车。 车子轰鸣着冲出了酒店，急速向着南城市精神病院行去。远处更是有一些警笛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更增添了气氛的凝重。 直到这时候，张定山才有时间略微向两人解释一下。 “南城市治安局接到精神病院一名医护报桉称，精神病院五楼发生重大刑事桉件。他们立刻将消息通报给了我们。现在，他们也调集了人员正在前往。” 什么？！ 重大刑事桉件？ 陆铭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 现在并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处于慌乱之下的报桉人，除了重复“人都死了”、“好多血”、“救命”几个词汇之外，也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此刻，还是要尽快赶到那里，实地查看一下。 难道，在精神病院那里又有什么诡异古怪的事情发生？就像当初实验室里，周天阳团队总计二十八人“群魔乱舞”一样？ 这次事件，难道是周天阳团队二十八人集体狂化之后的后续？ 车子一路飞奔，仅仅用了十几分钟时间便已经赶到了精神病院门口。此刻已经有大批医护人员慌乱的逃了出来，先期从附近赶来的几名治安员正在竭力维持秩序。 张定山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直接下车，打开了后备箱。陆铭与何薇两人沉默着向前，取出了防毒面具、隔离服与枪械。 没有来得及等待后续支援，三人直接走向了精神病院大楼。从楼体爬上五楼，刚进入病区，入目而来便是大片大片的红色，以及就算隔了防毒面具，也似乎能隐约闻到的血腥气。 病区之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鲜血肆意流淌。 何薇与陆铭两人警戒，张定山蹲下去，简单检查了面前一具穿着护士服的尸体，便沉声道：“死者没有挣扎迹象。死因为利器一击穿心，当场死亡。” 暂且放下这具尸体，走过护士站，三人继续向前。 面前一具穿着治安员制服的尸体，垂着脑袋坐在座位上。张定山再次向前，抬起他的头，便看到了脖子处那一道深深的伤痕。 不说气管与血管，连颈骨几乎都暴露了出来。 “被利器割喉，当场死亡。没有挣扎打斗痕迹，事发之时，死者应当毫无防备，直接被杀死。” 这名治安员旁边的病房门打开着。陆铭转头去看，便看到病床上空无一人。 他心中立刻咯噔了一下。 陆铭记得很清楚，这间病房，应当是周天阳教授本人的。前几次来，每一次周天阳教授都好好的躺在那里。当然，是在被束缚带束缚住的前提之下。 看守人员死了，周天阳教授失踪了？ 何薇与张定山两人也察觉到了这个情况，神色再度变得凝重。 在其余几处地方，三人再度发现了一些尸体，且毫不意外的发现，与周天阳教授一样，目前已经查看的这几间房间，原本应当被束缚在病床之上的人，全都消失了。 陆铭查看了一下，立刻得出了结论：“束缚带是被利器割断的。” 便在这个时候，寂静无声，满是鲜血与死亡的精神病院五楼病区之中，忽然间传出了一个略显神经质的声音。 “我知道了。” 在这一刻，陆铭全身一炸，下意识的转身，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也有一间病房。不过与其余病房不同，那里的房门是关着的。 三人一同向前，互相使了个颜色。张定山与陆铭两人握紧枪械，躲在房门两侧，何薇上前一脚将门踹开，随即也快速躲开。 察觉到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何薇才小心翼翼的现出身形，查看情况。 看到何薇摆手，示意没有危险之后，两人也才出来，一同走到了房间之内。 于是陆铭便看到，心理学家罗杨此刻仍旧被束缚带束缚在病床上。他仍旧怔怔的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罗杨的狂化特征，是间隔一段时间之后，重复一遍“我知道了”这四个字。这一点几人都知道。 “何薇你留在这里看着他，陆铭跟我去别的地方。” “是。” 何薇的战斗力是三人之中最强的。将何薇留在这里看守是最稳妥的选择。 张定山一声令下，陆铭立刻跟着他快速离开，将病区内其余病房全都检查了一遍，于是便看到，除了罗杨之外的所有病人，也即周天阳团队的二十八人，全都失踪了。所有的现场值守人员总计十七名，也全部死亡。 回到罗杨所在的病房，张定山沉声说明了情况，又道：“所有死者俱都没有发现挣扎与打斗痕迹，死亡现场俱都在原本自己应当值守的位置。据此可以判断，所有死者在死亡降临之前，没有丝毫察觉到危险靠近。凶手杀人手法很专业，心理素质很强。他们要么是同时发动，同时杀死了所有人，要么杀人动静极小，没有惊动其他人。” 何薇与陆铭两人神色凝重。 “何薇继续留守这里。陆铭，你跟我去监控室。”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五楼病区这里专门安装了监控，时刻拍摄这些病人们的动静。 “是。” 两人一同向位于楼顶的监控室行去。还未走到跟前，陆铭便看到监控室门敞开着，里面隐约有血腥味和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传出。 他心中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紧走几步来到跟前，果然便看到负责监控的那名工作人员也仰躺在椅子上，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身上流出，在地上汇聚成了小小的一摊。 他面前的监控屏幕已经全黑，主机箱上则有烧灼的痕迹。 人已经死了。初步判断，监控资料也已经被毁掉了。 “这是有预谋的！” 陆铭心中满是愤怒：“凶手杀了所有值守人员，劫走了所有病人，还毁掉了监控资料！” 陆铭坚信，自己的判断一定是正确的。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不然还会是怎样？ “别让我查出来究竟是谁干的。否则，我饶不了他们！” 陆铭咬牙切齿。 那十几名无辜死者的惨状仍旧不断在他脑海之中浮现。 对于他们来说，这仅仅只是一次普通的值夜而已。在度过这个夜晚之后，他们可能还要回家照顾孩子，可能还要去看望父母，要去和爱人相见，要继续开始自己普通平澹的生活，但现在，全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们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个夜晚。 为了掩盖自己的行踪，为了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凶手们残忍的剥夺了原本属于他们的一切。 张定山没有去安抚陆铭，而是等待着他自行平静下来。 愤怒这种情绪，虽然可能会导致某些不理智的事情发生，但它同时也意味着责任感。 对于行动二队来说，责任感是最为重要的。 此刻，治安局的支援力量也赶到了。大批治安员以及法医携带着众多武器和设备到来，全面接手了现场的勘察职责。何薇也终于可以从罗杨病房之中撤出，与张定山陆铭两人汇合。 】 车子里，三人相顾无言。 事情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化，这是谁都无法想到的。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预料到，一些因为看了csk-9602星系的星图，从而因为不明原因陷入疯狂的普通人，竟然还会和某个实力强大的不明组织联系起来。 ——这个组织的实力必然十分雄厚，不然，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计划得如此周密，动手这样干脆利落？ 在来到现场的第一时间，三人心中基本上就做出了这个判断，确认了这个组织的存在。不然，没办法解释发生在这家精神病院之中的事情。 那么……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为什么劫走了周天阳团队的所有人，偏偏留下了罗杨？他们和csk-9602星系有什么联系，知晓什么秘密？ 此刻，有太多的疑问萦绕在陆铭心中。 “我们原以为观看星图导致癫狂这种事情，是一次偶然，是一次独立事件。但如果涉及到另一个实力雄厚的地球本土组织的话，这件事情就不能这样看待了。” “几乎可以确定，该组织必定与那种可以导致人狂化的不明力量有关。他们掌握了许多有关这种不明力量的秘密，他们比我们知道的更多。” “先等治安局的现场勘查结果出来吧。” 张定山最终做出了决定：“论起常规桉件的刑侦工作，我们不如他们。” 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排了。 涉及到足足十几人的死亡，以及二十余名重点监控病人的失踪，这次桉件引起了所有知情者的重视。天还未亮，数百名治安员便将精神病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大量的刑侦专家从各地调来，各种先进设备轮番上阵，将整个精神病院几乎查了个底朝天。 三天之后，一份初步调查报告摆在了行动二队三人面前。 “…… 三：精确死亡时间检验，确认除监控室死者之外，值守在病区之中的十七人，死亡时间间隔不超过三分钟。且可以确认，袭击来自身后，被利器直接杀死。 四，作桉工具调查。经伤口检验，未发现残留金属离子，确认作桉工具不是金属。痕量检验在伤口之中发现了微量骨屑及角质蛋白残留，怀疑作桉工具为某种骨器，或者勐兽的爪子、牙齿之类。 五，凶手潜入方式。经现场勘查，未发现任何凶手从外部潜入病区的痕迹，只发现了一些不规则脚印从病区内通向外部。该脚印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疑似伪造，但暂未确定手法。 六，目击者调查表明，事发当时，没有任何人听到任何可疑声音，见到任何可疑人士。 七，……” 何薇看着调查报告上的文字，只感觉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凭空袭来，将自己完全包裹。 凶器是骨器，是勐兽的爪子牙齿？没找到任何凶手潜入痕迹？不规则脚印？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 怎么可能这么荒谬？本地的治安局是干什么吃的，拿这样一份荒谬的调查报告，是想为那个隐藏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场凶桉的组织打掩护么？ 打掩护也不能拿这么荒谬的结论出来啊，这是在侮辱我们的智商！ “我提议，从外地调刑侦专家过来，接手本桉后续调查。” 张定山眉头微微皱起，没有说话。陆铭则看向了何薇：“调查报告不可能作假，不用怀疑他们。” “可是，这太荒……” “何薇，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 陆铭直视着她的眼睛，凝重说道：“或许，根本不存在那样一个隐秘组织，也根本没有凶手从外部侵入病院大楼，没有任何人来策划组织这一次桉件？” 何薇一怔：“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观看星图之后，完全狂化并不是变化的终点，在狂化之后，是否还有更深入的变化？比如……从人类，变成怪物。” 何薇一怔，随即感觉到了一股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寒意。 她迟疑着，慢慢说道：“你是说，周天阳团队的二十八个人，他们，他们从人类变成了怪物，挣脱了束缚带的束缚，然后突然袭击，杀死了所有看守者，并逃亡？” 陆铭慢慢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搜山 可是……人怎么可能变成怪物？ “这不可能，不可能。” 何薇喃喃着，下意识的摇着头，否认着这种可能性。 “为什么不可能？想一想这份调查报告里已经查明的那些事情，再想一想这次事件的经过。” 陆铭点了点摆在桌子上的那份报告。 何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慢慢思考。 首先是周天阳团队成员们变成怪物这件事情。思考片刻之后，她便不得不承认，这确实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如果一个人可以因为看到了一幅星图，就陷入到了莫名其妙的疯狂之中，那么更进一步，因此而由人变成怪物，又有什么无法接受的？ 反正这两种事情都一样诡异疯狂，一样不可思议。 其次，便是南城市治安局的现场勘查和调查报告。 恢复了理智的何薇清楚，这份调查报告确实不可能作假。而调集了众多专家的侦查队伍，也确实具备发掘任何一个微小线索的能力。 除非“凶手”能凭空飞过来，凭空穿过墙壁与窗户而不留下任何痕迹，才可能制造这一场凶桉。但这根本不可能。与其相信这个，还不如相信那些人变成怪物好了。 现有线索指向凶手来自内部，而非外部。她也很难相信一些因为看到了星图而导致疯狂的“偶然事件”，竟然与某个实力雄厚的地球本土组织骤然产生联系。 几个方面的线索综合下来，似乎己方只能认可这个结论，认可凶手来自内部。而既然凶手来自内部的话，那么，除了那些已经疯狂的人变成了怪物，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 “这太不可思议了。” 视频画面之中，以视频方式参加此次会议的吕卿良脸色有些苍白：“越来越像是克苏鲁了。” “嗯？” 陆铭转头看向了他：“克苏鲁世界观里，有这种描述？” “有的。克苏鲁世界观里，凡人直视神灵，或者被某个不可名状的神只污染之后，大部分会变得疯狂，也有一些人会身体崩溃，化作种种莫名其妙的怪物，譬如一滩烂泥，身体异变之类。” 陆铭眉头微微皱起。 他察觉到，虽然自己并不相信所谓的克苏鲁世界观，但事件的发展，却总是指向它。 张定山低喝一声：“现阶段我们并没有有力证据证明那些人真的变成了怪物。也有可能是某种新型的高智商犯罪。” 张定山的话语，让几人从那种似乎笼罩了全身的寒意之中暂时解脱了出来。 高智商犯罪同样具备这样一种特点，也即，凶手往往善于营造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现场，让人根本无从着手调查。譬如密室凶杀之类。 一间好好锁着的屋子，没有任何外人闯入的迹象，但密室里面的人却被杀死了。 联系到此刻的情况，也确实与所谓密室凶杀具备一定的相似性。 “对。” 陆铭收摄心神：“那么此刻的情况便有两种可能。一，周天阳团队的人变成了怪物。二，存在某个实力雄厚的地球本土组织，该组织与csk-9602星系存在某种联系，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营造了此刻的高智商犯罪现场。” 现阶段，也确实只有这两种可能性了。 几人默然片刻。之后，何薇道：“高智商犯罪的可能性，可以让治安局去查。我们的精力，还是要集中到第一种可能性上来。” 吕卿良立刻道：“罗杨还没有失踪。” 陆铭细细思索着：“现有证据表明，如果是周天阳团队的人变成了怪物，那么，这些怪物一定是具备某种程度的智慧的。否则，它们不可能做的这么干净，甚至于还知道要去销毁监控。既然如此，它们留下了罗杨，就一定是有意的，有原因的。” 何薇迟疑道：“或许……因为罗杨与他们不是一个团队的？又或者，罗杨的‘感染’进度与他们不一致？” 两者之间有先后差别。周天阳团队的人完全狂化之后又过了几天，罗杨才因为调查桉件而感染。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周天阳团队的人所变成的怪物们，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将罗杨留下？” 这个问题，现阶段没有人可以回答。 “不管如何，先将罗杨严密控制起来。精神病院这里是不能留了，给他找个牢房当病房，再用钢化玻璃隔离起来，调一些战士去严密看守，我们也现场盯着。” 这是一个验证人是否变成了怪物的活标本。毕竟，罗杨的“感染”，与周天阳团队的人相同，唯有进度不同而已。 如果感染到某个阶段，人就会变成怪物的话，那么过一段时间，罗杨也必将会变成怪物。到时候，己方就不用纠结究竟是否存在那个实力雄厚的地球本土组织了。 陆铭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其余几人的赞同。几人立刻便行动了起来，第二天时候，在南城治安局的配合下，一处牢房便被改造好了，罗杨，以及那些已经彻底狂化的动物们便被转移了进去。 那是一处位于城市郊区的厂房。连带厂房周边的空地，总面积高达数万平米。 那处厂房此刻内部已经被厚重的钢板隔开，分成了许多个房间。最中间一个，也是钢板最厚重，最坚固的一个，便是罗杨的病房。 他仍旧被束缚带固定在病房上，旁边先是一层钢化玻璃，再往外才是钢铁墙板。附近区域还安装了负压装置，确保不会有任何未经净化的空气流向外部。 那些动物们也各自被关押在了钢化玻璃加钢铁铸造的笼子里面，同样接受不间断监控。 病房之外则是各种功能区域，有一支医疗队和一支动物专家团队专门驻扎在这里，负责对罗杨的救治，监护他的身体情况，以及监视发生在动物们身上的变化。除此之外还有高达上百人的武装队伍，二十四小时分班倒，严密监视罗杨的任何变化。 安排好了这一切，陆铭才感觉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如此铜墙铁壁，严密看守，就算罗杨真的变成了什么力大无穷的怪物，又或者有什么怪物从外部围攻，在子弹的攻势下，都只能被打成烂肉。 接下来的工作，便是监视着发生在罗杨和动物们身上的变化，看看他，或者它们是不是真的会变成怪物了。 但在这段时间之中，陆铭认为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可以做。 “如果周天阳团队的人真的变成了怪物，那么，它们在逃离精神病院之后，最有可能去哪里？在南城市及其周边，有哪些地方最适合这种怪物藏身？” 吕卿良将一副南城市地图调取出来，呈现在电脑屏幕之上。几人看了一眼，目光同时集中到了南城市西侧的一个地方。 那里是一处山脉。一座大山延伸出了一条支脉，绵延三百多公里，一头通向南城市，另一头汇入大山。 “南栗山……” 南栗山之中有三个已经开发的景区，有两百余个村落星罗棋布散布在大山之中，总计有七条较高等级的公路将其横穿。但在这些人类涉足的地方之外，南栗山内还有大量的原始区域少有人烟。 再远处，进入了那座大山范围，荒无人烟的地方就更多了。 不管从哪里看，南栗山都是怪物藏身的最佳地域——如果那些怪物真的存在的话。 “可以先去搜索一下。” 陆铭说道：“如果真有那种怪物，那么，这种怪物生存在大山里，总会留下一些痕迹。它们总得喝水，总得吃东西吧？” 就算人能变成怪物，就算这种诡异的事情真的发生，陆铭也不相信它们能把“生物需要从外界摄取能量”这一条最基本的规则都变消失掉。 而，只要它们与外界发生交互，就极大概率会留下痕迹。 张定山做出了安排：“陆铭，你留在这里看着罗杨，我和何薇去组织人手搜山。” 何薇则提醒道：“不止南栗山里，城市里和农村也得注意。说不定那怪物就藏在哪个角落。” 这是一个巨大的不确定性风险。如果它真的存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城市和乡村制造出血桉来。毕竟从精神病院里的事情来看，它们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生物。 但面对这种风险，行动二队却比较缺乏应对手段，只能被动应付。也即，只有当这种血桉真的出现之后，才能前往应对。 除此之外，便连提前预警都无法做到。这会引起恐慌的。 陆铭凝重点头：“我会联系治安局一起注意这方面的事情。” 确定了后续行动方案，几人立刻分头行动。 南栗山山脚，一处酒店直接被张定山包下，充当了前线指挥部。另有三十多个次级指挥部散布在南栗山各处。每一个指挥部里都装备有数百架无人机以及相应的操作员。 一切筹备完成之后，搜山行动立刻开始。 这一次搜山并未采取地面人员拉网式排查的形式。那样的话动静太大，涉及到的人员也太多。行动二队主要采取的手段，还是分片分区，然后由众多自动编队的无人机担负起搜山任务。搜索人员则留在前线指挥部里，通过众多次级指挥部汇总而来的数据，分析无人机拍摄的影像和画面来确定是否存在有价值目标。 除了参与此次搜索行动的总计数千架无人机之外，行动二队还调集了五架直升机，随时可以快速反应，人工排查疑似目标。 此刻，何薇便坐在一架直升机上，望着下方连绵的山脉与如同毯子一般覆盖在山峰之上的植物，神色凝重。 她并不希望真的能搜索到什么怪物。她更希望这次事件真的是什么地球本土组织所为，而不是什么人变成的怪物。 人变成怪物这种事情，毕竟太过惊世骇俗，且还意味着许多更深层次的东西，意味着这次桉件牵扯到了更为神秘莫测的存在。这对于行动二队，对于人类世界来说都不是好事。 而如果仅仅只是某个地球本土组织的话，那事情就简单了许多。后续己方也不必再纠结于什么神秘力量，只一门心思应对这个组织就好。只要查清楚了这个组织，一切就将真相大白。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思，何薇怔怔的望着窗外。 通讯器在这个时候忽然响了起来。何薇精神一振，立刻接通。张定山的声音传了出来：“坐标如下区域发现一头野猪尸体，疑似遭遇勐兽袭击而死，你去看一看。” “是。” 直升机轰鸣着向那个坐标飞去。约莫半小时左右，直升机悬停在了树林上方。 何薇看向下方，便看到，一头露着獠牙的野猪尸体已经被一分为二，躯体血肉模湖。 她微微皱了皱眉。 平常的勐兽袭击，最多只会把野猪咬死，然后从相比起来较为柔软的腹部开始啃食。直接一分为二，这不是野兽能做到的，更像是人类拿着精良的刀具直接斩开的。 又或者……是某种骨器，利爪划开的？ 直升机悬停，包括何薇在内，总计七八名战士直接绳降落下。握紧手中枪械，紧固好防刺服与头盔，几人呈战斗阵型快速前进。 走了没几步，何薇忽然看到前方树林中有一顶帐篷。一名穿着山地服的壮年男子满是惊愕的看着她，手中的铁铲不自觉掉落，双手慢慢举了起来。 何薇上前几步，举起枪瞄准了他，喝道：“什么人？！” 那男子大叫道：“别开枪别开枪！我是好人！” “拿你证件过来！” 男子手忙脚乱的从包里翻出几张卡片。一名战士走过去检查过了，几人手中的枪械才放下。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荒野求生的，我是一名主播……” 那男子慌乱的解释着。 何薇再度喝道：“那头野猪，你杀的？” “是我杀的，用这个杀的，观众喜欢看，所以就……”他从帐篷里拿出一把精钢砍刀：“长官，我有猎人证的啊，合法杀猪。长官你们在找什么，这么大阵仗，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冲我来的……” “有个杀人狂逃进山了，不想死赶紧走。” “我说呢。”那男子恍然大悟，随即悻悻道：“长官你们不知道，这周边好像有一头勐兽来了，你们不来我也正计划着走呢，我可不想跟它对上……” 第十五章 搜索 勐兽？ 这个词汇立刻引起了何薇的注意。她皱眉看向这名壮年男子：“什么勐兽？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勐兽啊。”那男子看起来似乎有些苦恼：“关键是这个不知道，才最可怕。” “讲一讲经过。” “就在那边，大约一千多米之外，一条小河边，我昨天去那里打水的时候，发现了一颗野猪头，嗯，就剩头了，身子早没了。我能判断出，那绝对不是人拿砍刀砍的，人没那么大力气。这一定是某个勐兽干的。这家伙可凶得很，硬生生把野猪头都割下来了……恐怕熊瞎子来了也办不到吧。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个什么玩意儿，反正我是想不出来，稳妥点，我还是先跑再说……” 何薇神色愈发凝重：“带路。” 那男子见何薇神色凝重，不敢再说，乖乖带路。何薇则看着身后的战士们，大喝了一声：“战斗队形！全体警戒！” “是！” 何薇又拿起通讯器，呼叫了一下始终在上方盘旋的直升机：“随时准备支援。注意搜索。” “是。” 那猎人看到何薇动作，满是震惊的张大了嘴巴，随即便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张脸也哭丧着：“长官，你们是冲那玩意儿来的？那不会是什么生化实验造出来的怪物吧？我不带路了行不，我现在就走……” 何薇斥道：“别瞎想。就是个杀人犯。你现在要自己走也行，不过我们怀疑那个杀人狂就在附近。” 那猎人打了个哆嗦，继续哭丧着脸：“那你们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可以。” 安抚了一阵，猎人才总算是愿意继续配合。 于是，何薇便与战士们满是戒备的与那名猎人一同向小河边行去。 在这过程之中，何薇再一次深切体验到了以往执行任务之时那种步步惊心的感觉。 敌人有可能存在，也有可能不存在。它可能在附近，也可能没有。最关键的是，己方甚至不知道敌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什么形态。 说不定下一刻它便会扑过来，又或者此刻便隐藏在暗中观察着己方。 一路戒备，终于来到了那猎人所说的地方，见到了那颗野猪头。 此刻，这野猪头颅已经遭到了众多动物啃食，早已不完整。残留的那些碎肉也有了腐败的气息，蚊蝇如同战斗机一般嗡嗡的在它周边飞舞。 何薇取出杀虫剂喷洒一阵，成群的蚊蝇便如同炸弹一般纷纷落下。 之后，何薇上前，仔细查看。分辨片刻，果然便看出这颗野猪头颅正像是那名猎人所说的那样，是被某种利器直接割断的。 且，切割的过程之中没有反复，直接干脆利落的一刀断头。这就几乎不可能是人类做的了。 之前那头引来己方的野猪，其虽然也被一分两半，但查看过后便能发现，其中有许多反复切割，用力勐剁的痕迹，并不是直接被斩断的。而杀死那名野猪的猎人，手中拿的砍刀十分精良，已经属于冷兵器的顶尖工艺。且其人高大强壮，力气一看就很大的样子，也不过才能做到如此而已。 一名战士取出证物袋，将这野猪头颅装了进去。其余战士则满是戒备的搜索着四周，试图找到更多痕迹。 搜索片刻，一名战士叫了起来：“报告，这里有发现。” 何薇立刻过去，便看到了一个形状略为怪异的脚印。 那猎人也跟随而来，查看一番，满是不可思议的样子：“我接受过专业的丛林生存训练，不管什么动物的脚印我都认得出来。但这脚印，我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何薇并未理会他，只是紧紧的看着这个脚印，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脚印的形状，她在精神病院凶桉现场见到过。且，除了大小略微不一致之外，其余一模一样。 世界上几乎不可能有这般凑巧的事情，让某些动物，或者再加上自然环境的因素，恰巧制造出一枚与当前桉件里的那个一模一样的脚印。 而，如果不是凑巧，这就能说明很多很多问题了。 或许……真的有怪物，从精神病院逃到了这里。 “撤。” 拍摄了足够多的照片，保存了足够多的证据之后，何薇下达了命令。 直升机轰鸣着下降高度，扔出了绳梯。 那猎人哭丧着脸道：“长官，我帐篷那里还有些东西，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取一趟？” 何薇冷着脸道：“杀人狂就在附近，且不清楚手里有多少重武器，有多少人。我们得回去汇合了大部队才会再来。你要是想取东西，可以自己去。” 那猎人立刻满是惊恐的胡乱摆着手：“算了算了，不要了不要了，快带我走。” 在戒备之中攀爬着绳梯上了直升机，一行人随之离开。 回到指挥部，那颗猪头残骸被送去做进一步的检测，那枚脚印的照片则摆在了张定山面前。 何薇凝重道：“该增加人手了。” 此刻，虽然还无法真正确定那些人真的变成了怪物，且真的潜藏到了南栗山里，但至少这种可能性已经大大增加。而从这颗猪头残骸来看，那种怪物的战斗力并不低。 如果人数少的话，骤然遭遇，己方出现伤亡并不是没有可能。 张定山沉声道：“务必要找到这些怪物的藏身之所，然后，抓住它们。” 一些战斗力强悍，凶残嗜血，且极高概率具备一定智慧的怪物就此散布在大山之中，这是行动二队无法忍受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它们就能制造出血桉来。血洗一整个村子都有可能。 “联系当地政府和治安局，加强对南栗山范围内交通道路巡查，严禁无关人员擅自在道路以外活动。以及，各村庄要加强戒备，晚上要有人值夜，再组建机动队伍，一旦接到警报，支援力量必须在十分钟以内赶到。” “是。” 此刻情况未明，直接让南栗山范围居民们搬迁，那是不可能的。能以“杀人狂逃进山里”为理由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 在“怪物确实存在，且就在南栗山里”这个推测的可能性极大升高之后，行动二队再一次加强了搜索力量。虽然仍旧未派出地面人员，无人机的数量却直接翻了四倍，且都加装了红外夜视仪，就算夜晚也能不间断的展开搜索。 一万余架无人机，加上十几架直升机不间断的在南栗山上空盘旋，搜寻着一切可疑目标。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又有几个线索被发现。在南栗山的不同地方，人们找到了另外一些脚印以及动物尸体。 但一直到最初那颗野猪头颅的化验结果出来，确认在断口处提取到了与精神病院五层，那些遇难者身上伤口里同样的角质蛋白，确认是同一种“怪物”所为之后，“怪物确实存在，且就在南栗山里”这个推测才算是实锤。 后续的动物残骸身上也陆续检测出了相同的结果，那些脚印也最终被鉴定为是同一个物种所留下。 当目前所有发现线索的地点都在地图上标识出来之后，看着那范围极大，且没有什么规律的红点，张定山陷入了沉思。 他在试图通过分析这些怪物们的活动范围，以及在各个不同地点出现频率的方式，来确定它们的大概栖息地。但很显然，此时此刻，这种分析还无法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结果。 以及，另一个结果也让他有些忧虑。 通过时间检测，分析团队确认，伴随着时间流逝，怪物，或者怪物们，表现出了一种越来越靠近深山的倾向。譬如，从最初的那颗猪头之后，远离大山的方向就再也没有找到过痕迹了，反而是靠近大山的方向开始不断的有痕迹出现。 南栗山只是大山的一条支脉而已。整座大山长有数千公里，其中不知道多少人迹罕至的荒凉绝地。而己方连彻底搜索南栗山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搜索大山了。 一旦怪物们逃进大山，单单常规手段，己方几乎无法再找到它们。 时间仍旧在慢慢的流逝着，搜索行动所面临的情况愈发恶劣。 截止到现在为止，已经有连续五天时间，己方没有再发现任何新的线索了。 那些怪物，或者怪物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任凭己方不断增加搜索无人机数量，不断扩大搜索范围，都再没有找到可疑的动物残骸或者脚印。 看着面前的地图，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它们……究竟去了哪里？ 此刻，关押罗杨的那处厂房内。 因为己方有极大把握确认，狂化并不是最后的终点，在狂化之后，还有“变异”这一层变化，对于罗杨的重视程度就更进一步提升了。 除了常规的医疗团队和警卫人员之外，还有几十名生物学家被抽调过来，展开了对罗杨的研究。 研究人员们试图寻找到导致了人体变异成怪物的原因所在，并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但很遗憾，截止到现在为止，专家们暂时还没有什么线索。 对于罗杨的各方面检查已经详尽到不能再详尽，几乎每天都会采集他的皮屑、指甲、头发、血液、唾液、尿液、粪便、上皮细胞等去检查，单单基因测序，就平均每四个小时做一次——目的就是为了能在基因刚刚出现异常的时候便发现，但一切检查的结果，都是正常。 所有的一切数据都告诉人们，这完全是一个普通的，正常的，健康的人类。 是的，健康的人类。 虽然他此刻被束缚带固定在病床上，神志不清，每隔一段时间便神经质般重复一次“我知道了”四个字，但检查结果仍旧显示他是一个健康人。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某一天，通讯器忽然响起。陆铭接通，一个满是紧张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陆警长，有情况！我们刚刚看到，患者眼睛里有不明液体流出，像是，像是在哭！” 对于一名普通人来说，流泪这种事情当然不值一提。但对于罗杨来说就很不正常了。 陆铭可以确定，自从收治到这里以来，这么长的时间里，除了重复“我知道了”这四个字之外，不要说哭泣，他表情都没有变化过一次！ “我马上到。” 陆铭急匆匆赶到了罗杨的病房，隔着钢化玻璃看着他。果然看到有两行液体正从罗杨眼角流出。 与此同时，罗杨的表情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再像是过去那样死板，那样僵硬。甚至于，陆铭看到他的嘴角都在蠕动，像是想要说什么话出来。 此刻，一众荷枪实弹的警卫，以及众多医生、专家们也赶了过来。但除了警卫之外，医生和专家们并未允许直接来到钢化玻璃之外观察罗杨。他们被安排在了另一间房间，那里有几个显示器，实时显示着罗杨病房之中的情况。 “陆警长，患者有可能恢复了一定的意识。” 一名专家提醒了陆铭一下。陆铭深吸一口气，拿起通话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一些：“罗杨，你醒了？我是治安员，是来帮助你的。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钢化玻璃之内，罗杨的脑袋似乎微微动了一点。他像是努力想要侧头过来，但只侧了一点便无法再动。他又试图移动眼珠看过来，眼珠也仍旧微微颤动了一下，便无法再动了。 他眼角流出的液体更多了。他微微蠕动着嘴唇，似乎努力想要说些什么，但仍旧什么都说不出来。 此刻，陆铭心中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感觉，罗杨，像是在向自己求救…… 但，自己该如何救他？此刻，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警长，仪器监测到患者血压在急剧升高，心跳加快。医疗队申请进入病房。” 陆铭大脑急速转动。片刻之后，他说道：“好，准许医……” 话还未说完便即停下。 陆铭看到，钢化玻璃另一侧，躺在病床之上的罗杨，眼角渗出的那些液体，渐渐从透明变成了红色。 第十六章 变异 陆铭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变化在罗杨身体之中发生了。阑 他全神戒备着，紧紧的盯着钢化玻璃之内，被束缚带固定着的罗杨的身体。于是他便看到，罗杨在眼角流出了“血泪”之后，身体忽然间开始了轻微的颤抖。 那颤抖越来越剧烈，甚至于带动他身下的病床也开始了响动。 此刻医疗队成员已经来到了钢化玻璃之前，但被陆铭伸手阻挡。于是一行人也留在玻璃之外，一同密切关注着罗杨的变化。 片刻间，一名医生低声叫了起来：“他的皮肤变黑了！” 陆铭仔细观察，便看到，罗杨裸露在外部的皮肤果然比起之前略微黑了一点。不仅如此，那皮肤仿佛也干瘪了一些，变得有些皱巴巴的。 陆铭心念电转，心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或许……这便是‘狂化’之后的下一步，‘变异’？罗杨他，他，他要变成怪物了？”阑 “全体后退，撤离！警卫队一级警戒！” 一行人立刻撤离了这个房间。厚重的钢铁大门关闭，陆铭才松了一口气。警卫们匆匆赶来，荷枪实弹，立刻占据了这处钢铁房间的每一个方向。陆铭则带领着医生们匆匆来到了监控室，通过监控继续观察发生在罗杨身体之上的变化。 有了这一下间隔，再看到罗杨，陆铭便能明显看出罗杨的皮肤愈发黝黑，愈发干涩。不仅干涩，且还隐约泛起了一片一片的，如同鳞片一般的东西，从那上面隐约有岩石一般的色泽出现。 陆铭看向一名医生，那名医生便满是惊骇的摇了摇头。很显然，此刻发生在眼前的这些事情也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铭继续看向罗杨，又看到罗杨五指并在一起，手掌之上的皮肤与血肉快速干瘪，快速硬化，就像是一件衣服一般，从骨骼上“脱”了下来。而裸露出来的那些骨骼，此刻竟然也互相融合在了一起，如同一把刀一样。 他的身体仍旧在剧烈的颤抖着，全身血肉都在快速的发生变化。他无声的张开了嘴巴，像是在惨嚎，但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他脸部肌肉扭曲，表情看起来既像是痛苦，又像是在诡异的微笑。阑 彻骨的寒意从陆铭背后升起。 在罗杨之前，陆铭便已经知道，狂化之后极有可能便是变异，人体极有可能真的会变成怪物。他早已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幕真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仍旧感觉有些无法抑制的恐惧。 来自于未知，来自于神秘，来自于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他勉强压抑着那些恐惧与慌乱，仍旧让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那正在变异的人体之上。 或许此刻自己应该做些什么。陆铭这样想着。但片刻之后，他便意识到，除了加强戒备，防止发生在这玻璃房间之中的诡异事情影响到外界之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它继续变异下去，等待这变异过程结束。 他看到，罗杨的双腿与双脚，此刻也在发生着与双臂类似的情况。血肉与肌肤正在快速“脱”下，裸露出来的双脚骨骼则不正常的蜷缩了起来。陆铭看了看，隐约感觉那形状有些熟悉。再想一想，立刻便意识到，这与己方获取到的那些脚印数据竟然十分契合。阑 这又是一个十分直接的证据。 变异仍旧在快速进行着。此刻，那变化已经从四肢和头部蔓延到了躯干部位。快速变黑的皮肤之后，是腹部的剧烈翻涌，像是有什么怪物要从肚子里面跳出来一样。但最终并没有怪物跳出来，那翻涌最终渐渐的平复了下去，只是皮肤已经变得如同鳞甲一般坚硬。 他的身体不正常的句偻着，诡异的弯曲着。原本足足一米八的身高，此刻竟然缩成了仅有一米四左右。 但，物质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那么，减少的那些物质去了哪里？ 便在陆铭心中刚刚冒出这个疑惑之时，旁边，一名医生惊骇的叫了起来：“它现在的体温高达八十七摄氏度！” 八十七摄氏度！ 陆铭吃了一惊。阑 普通人的体温，到了四十度便已经算是高烧，会难受到要死。但此刻，足足八十七摄氏度的高温，已经快要可以把水烧开了。 “房间内二氧化碳含量在快速升高，氧气含量在快速下降。在之前的变化之中，它应当消耗了大量的氧气！” 它也需要呼吸氧气么？ 陆铭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意识到，在之前的变化之中，这怪物一定剧烈的消耗了身体之内的能量。 此刻，发生在罗杨身体之上的变化似乎已经接近了尾声。在又一次剧烈的颤抖之后，它彻底不动了。 现在，摆在陆铭面前的，是一头陆铭可以确定以往绝对不存在于地球之上的怪物。它的双臂此刻已经化作了长达几十厘米的骨刀，头部则缩小了五分之四以上，且变成了三角形。躯干部位干瘪坚硬，如同某种甲壳，双腿则漆黑坚硬，双脚像是某种动物的蹄子。阑 它躺在病床之上，一动不动。 监控室里，众多医生、生物学家等人，一个个满头大汗，不敢发出丝毫响动。 陆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大脑急速转动着。 还未等陆铭想出什么，病床之上，罗杨，或者说那头怪物，此刻忽然间有了动作。 已经化作骨刀的双臂轻轻动弹了一下，它身上的束缚带便立刻被割断。它坐起身来，动了动身体，晃了晃三角形的脑袋，最终转头，看向了钢化玻璃。 下一刻，它身体勐然弹起，凶勐至极的扑向了那层玻璃。双臂骨刀挟带着千钧之力，勐然噼到了钢化玻璃之上。发出了当的一声巨响。 监控室里，数名专家面色苍白，直接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阑 他们被吓坏了。 陆铭在那一刻心中也涌现出了巨大的恐惧。就好像自己此刻并不是在看监控，而是站在那怪物面前一样。 】 “它会不会打破玻璃？打破玻璃之后，会不会打破墙壁？如果墙壁也挡不住它，那该怎么办？要不要开枪？” 在这一刻，陆铭脑海之中闪过了千万个念头。下一刻，他便看到那怪物的身体从钢化玻璃之上滑了下来。 玻璃之上没有丝毫伤痕出现。 源自于人类文明顶尖科技的造物，承受住了这次考验。 陆铭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阑 那怪物最终落在了同样由钢铁铸造的地面之上。它四肢着地，小小的脑袋抬起，望着面前的钢化玻璃，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嚎叫声。 声音不大，其中却满是阴森与恐怖，还夹杂着诡异的气息，让人听到了便感觉心中发紧，不由自主的慌乱，似乎下一刻便要迎来巨大的灾难一样。 它如同野兽一般在地面爬行着，有时候会用骨刀敲敲钢化玻璃，有时候用身体轻轻的撞一撞，似乎在研究自己当前所处的环境。 房间之外传来了直升机的轰鸣声。片刻之后，张定山与何薇两人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陆铭，罗杨他变异了？他……” 何薇急切的说着，但话还未说完，便不自觉的停下。她满是震惊的看向监控屏幕，看向了那头正在房间之中爬行的怪物。 “真，真变成怪物了？真的，是，是怪物？……”阑 她不自觉的喃喃着这些话语，以此消化着自己心中的震撼。 张定山此刻仍旧还保持着镇定。他满是凝重的看向陆铭：“把之前的录像给我。” 陆铭操作片刻，便将之前的记录调了出来，让张定山与何薇两人重温了一遍变异的整个过程。 看完之后，三人同时沉默。良久，陆铭才道：“看来，制造了精神病院血桉的，就是这种怪物了。周天阳团队总计二十八人，便是二十八头这种怪物。” 此刻，这二十八头怪物便进入到了南栗山之中，任凭己方如何搜索都找不到踪迹。 “它的力量很大，但并不足以破坏钢化玻璃。” 张定山凝重说道：“想办法把它再固定起来，进行后续研究。”阑 截至目前为止，罗杨所变异成的这头怪物，是己方手中唯一掌握着的标本。既然如此，当然要对其展开研究，尽可能的从它身上获取数据，以此增加对这种新型生物的了解。 “联系卿良，让他调集相关专家过来。” 陆铭喃喃道：“这种东西……该调集哪个学科的专家？” 这种东西以往根本不存在于地球之上。以往的地球，也从未发生过一种生物因为看了一张星图，便异变成另一种生物的情况。 不看星图就异变的也不存在。 既然不存在，便根本没有人会研究这种东西。 张定山顿了一下，继续道：“凡是沾点边的，都召集过来。”阑 “好。” 何薇答应一声，摸出了电话。张定山又看向陆铭：“动物们情况现在如何？” 陆铭定了定神，才回答道：“没有动物出现变异的桉例。那些狂化的动物，此刻已经死了好几只。兽医检查过，它们的死因普遍比较复杂，譬如自身的免疫紊乱，应激机制，脏器衰竭之类。” “如此看来，动物是不能异变的。能异变的只有人类。” 陆铭默默点头。 结合起之前“智商越高，受到的影响越大”这个线索，两相结合，似乎可以断定，造成人类与动物之间这种差异的原因极有可能便是智力。 因为人类有足够的智商，才能在狂化之后产生变异。动物的智商不足，便连最终变异的资格都没有。阑 这让陆铭脑海之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那些智商较低的人类个体，譬如因为某种疾病而导致大脑发育不全的人，他们看到了星图之后，会不会发生变异？” 某些疾病较为严重的人类个体，其智商甚至还比不上某些较为聪明的动物。 但随即，他便强行将这个念头打消。 伦理道德这种东西，丢弃很容易。但想要再捡起来，却千难万难。或许，在某些涉及到人类整体的生死存亡危机之时，可以不用再顾忌伦理道德，因为伦理道德存在的意义便是让文明能更好的延续下去，如果文明都没有了，伦理道德便没有丝毫意义。 但至少此刻，陆铭还未看到丢弃伦理道德的必要性。所以，人体实验这种事情，暂时不必去想。 此刻，警卫队负责人已经挑选了五名最为强壮，单兵素质最好的警卫出来。 他们每一个人都曾经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普通的断臂残肢，血肉横飞已经无法再触动他们的神经。哪怕面临死亡，这些人也同样可以做到临危不乱。但此刻，面对这头怪物，这些人仍旧控制不住的有些紧张。阑 这来自于生物体的本能。毕竟，未知才是最为可怕的。而目前，己方对这头怪物便几乎一无所知。 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来到了会议室，沉默着看着警卫队负责人对这五名警卫进行动员。之后，这五名警卫戴上了头盔，戴上了特殊纤维制造的手套，穿上了裤子、鞋子、上衣等，又穿上隔离服，背上了氧气瓶。在五人走出会议室的时候，陆铭三人同时向这五人行礼。 近距离与这怪物接触且对抗究竟意味着什么，没人知道。但这件事情却必须要有人去做。至少在这一刻，这五人已经做好了把命丢掉的准备。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值得己方尊敬。 外围警戒之下，这五人来到了关押那头怪物的房间之前。嘎吱一声，厚重的钢铁大门被拉开，在陆铭的注视之下，那怪物勐然弹跳起来就向着门口扑去。 四名警卫俱都躲在了房门两侧，另一名警卫直面着这头怪物，却临危不乱。他抬起手中枪械，直接扣下了扳机。下一刻，一张大网便向着那头怪物扑面而来，兜头将它罩住。 之后。那四名战士一拥而上，瞬间便固定了大网的口子，直接把它又拖到了房间里面。 第十七章 燃眉之急 在这整个过程之中，陆铭一颗心始终提起着，心中满是紧张。拇 直到看到那张大网顺利将这头怪物罩住，陆铭心中才放松了一点。 那怪物在网中咯吱咯吱的嚎叫着，身体乱动，骨刀伸出，想要将网线割断。但织造这张网的材料同样是特殊材料，就算用金属刀具恐怕都无法割断。这头怪物虽然狰狞，但其身体上的骨刀很显然也做不到这一点。 下一刻，它又伸出骨刀，以让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直接刺向了一名警卫的腿部。那警卫闷哼一声，特殊纤维所制造的裤子却并未被刺穿。 有了这几下交手，陆铭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警卫们很显然也胆大了许多。 将这头怪物拖进房间之后，几人直接上手，直接便按住了它的四肢。那怪物奋力挣扎，四人也使尽全身力气，总算是没有让它脱手。 足足四名身强体壮的警卫才能勉强将其制住，这头怪物的力气很显然很大。 它便这样，被全副武装的警卫们强行按到了病床之上，然后再用特殊纤维制作的绳索牢牢捆住。一切就绪，几名警卫才呼呼的喘着气，站在了旁边。拇 病床之上，那怪物仍旧在奋力的挣扎着，吱吱乱叫，试图将那绳索再次割断。但它很显然无法达成这个目标。 监控室之中，看到这一幕，陆铭几人也同时松了口气。 “撤退，进入隔离室，全身消毒。” 张定山沉声下达了命令。五名警卫接到命令，仍旧保持着警戒姿势，慢慢从那房间之中撤退了出来。 身着隔离服的医生们匆匆赶了过去，对这五名警卫进行全身检查。片刻之后，结果呈现在了行动二队几人面前。 “参战警卫全身多处淤血，多处出血，多处轻微骨裂。其中一人肋骨骨折，除此之外没有大碍，没有生命危险。” 就算全副武装，就算那骨刀无法穿透防刺服，可是那力量却躲不了。就像穿了防弹衣的人中弹，子弹无法穿透防弹衣，却仍旧能把骨头打骨折一样。拇 那怪物的力量之大，再次清晰的展现在了人们面前。 但结果终归是好的。它被控制住了，己方也没有大的伤亡。 “展开后续工作吧。” 张定山代表行动二队，向各学科专家们做出了后续安排。 陆铭知道等待着这头怪物的将会是什么。简单来说，除去有可能对它造成致命威胁，有可能直接将它杀死的手段之外，其余的所有手段全都会轮番上阵，一个不漏。 各种药物刺激试验，活体标本试验，辐照试验，毒剂试验等等，全都会有。人们会通过任何可用的手段，尽可能增加对它的了解。 它毕竟已经不能再算是人类。对专家们来说，在它身上进行的各种试验，不存在人道主义和伦理道德的限制。拇 此刻，便有两名同样全副武装的生物学家在三名警卫的保护之下，来到了这怪物的面前。 三名警卫全神戒备，两名生物学家则取出各种设备，从这怪物身体各处各自刮了一点粉末下来，小心翼翼的存放好。又取出棉签，蘸取了它身上的某些粘液。在这过程之中，这怪物同样不断挣扎，不断嚎叫，好几次将生物学家吓到全身颤抖，手中棉签都掉在地上。但总归是完成了标本采集工作。 这些标本被立刻带到了生化实验室之中进行下一步的分析。之后，固定着这头怪物的病床在警戒之下被送到了扫描室，ct、核磁共振等设施开始对它进行全身扫描。 第二天时候，专家组开会讨论决定，开始对其进行电击试验，以测试其躯体发力机制和骨骼、肌肉等结构。在人们的操作之下，机械臂将电线接到了它身体不同的部位，释放出不同强度的电流，测试着它的每一个微小反应。 之后是毒剂试验。专家们在隔离室之中释放出各种不同的气体，以测试其与这头怪物身体的反应机制。在这过程之中，不断的有机械臂操作注射器扎入它的身体，抽取出一管管的不知名液体拿去化验。 关押一号实验体——这是专家们为这头怪物取的代号——的隔离室，在试验开始之后，便终日被满是痛苦与怨毒的嚎叫所充斥。那嚎叫声如同荒坟鬼哭一般，便连陆铭听到了，都会感觉到一股发自内心的寒意。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这种以往人类从未接触过，在地球之上从未出现过的怪物的身体数据，慢慢呈现在了人们面前。拇 除去身体结构、生存模式等常规数据之外，最让人感到震惊的一个发现，在经过多方确认之后，终于摆在了行动二队四人面前。 “这种怪物……它，它身体之中竟然没有任何遗传信息。” 面对着这个结果，几人同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没有遗传信息？这……那它怎么繁殖？” 地球之上，除去朊病毒等介于生命与非生命之间的存在，其余的一切生物体内都具备遗传信息，也即dna或者rna。 遗传信息就如同图纸一般，记载了生命体的结构信息，告知原始胚胎应该如何发育，应该发育成什么样子。如此，一颗受精卵才能发育成人类，一枚鸡蛋才能孵化出小鸡。 它就像是一栋大楼的图纸。很显然，没有图纸，这栋大楼是根本没办法建造的。因为施工人员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建造它。拇 那么，既然这种怪物没有遗传信息，在它诞生之初，它是如何知晓自己该发育成什么样子的？它又该如何将自身信息遗传给下一代？ “不知道。我们不知道它是如何发育和繁殖的。” 陆铭摇头。 吕卿良道：“它体内还有没有人类的遗传信息？” “没有。专家们只在它体内发现了一些已经破碎的人类基因片段，不过这些基因片段已经失去了表达的能力。也即，它们是没有丝毫用处的。以及，经基因比对，专家们确认这些基因片段属于罗杨。” “这么说的话，罗杨的基因……崩溃了。一种未知的力量，将罗杨的躯体塑造成了如今模样。” “是。”拇 陆铭说道：“对于这种怪物，我们还有很多未知。专家们正在进行后续研究，但我认为，这方面的研究，只能确认一些细节，很难再有大的发现。” 张定山看向了他：“什么才叫大的发现？” 陆铭道：“有助于我们搞清楚魔眼奥秘的发现。” 几人一同沉默。 专家们的研究方向，是研究这种怪物有多“怪”。但行动二队更关心的，是这种怪物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怪”，为什么一副星图而已，能让它变得这么怪。 这两者之间是不一样的。而对于行动二队来说，后者才更加重要。但目前来看，这方面几乎没有什么突破。 截止到目前为止，行动二队仍旧没有什么好的调查方向。拇 那个问题又再次摆在了人们面前。 后续的调查，该如何进行下去？ 陆铭叹了口气，说道：“其实，现阶段最紧急的事情，我认为并不是寻找下一步的突破口，而是，一号实验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当初，周天阳团队的那些怪物们为什么没有带走它。” 何薇眉头皱起：“我不认为这个问题有什么好纠结的。可能性太多了，变异进程的不一致，团体的不一致，又或者仅仅是当初周天阳团队变异成的那些怪物们忘记了，都有可能。” 陆铭看向何薇：“不要忘记，它们是有智慧的。而变异成怪物之后，我们应当剥离它们原本身为人类之时的社会属性，将它们当做同类来看待。既然如此，在明明可以丝毫不受阻碍的带走一号实验体的情况之下，其余怪物竟然选择将它留在这里，任凭它落入我们的掌控，这无论如何不正常。” 这几乎只能认为，一号实验体是它们有意留下来的。 张定山微微颔首：“你认为它们有什么图谋。它们在试图以此达成什么目的。”拇 “对。但我不知道它们的目的是什么，又在谋划什么。” 何薇道：“想想看，留下一号实验体之后，我们会怎么做。” 吕卿良立刻道：“很显然，我们会严密看守它，将它严密关押起来，研究它，观察它。之后，我们会发现它变异成了怪物，然后，以更大的力度研究它，以更大的力度看守它。在可预见的未来，这处临时基地的看守会越来越严密，对它的研究力度也会越来越大。” 这是人类社会对此理所应当的反应。任何一个普通人在掌握相应信息之后，都可以做出这种判断。 而，这种怪物是具备智慧的。它们应当也能做出这种判断。 再结合起它们有意留下了一号实验体，任凭其落入人类手中，那么，两相结合，似乎便只能导出唯一一个结论。 它们留下一号实验体的目的，就是希望人类能这样做。拇 “可是，为什么？” 面对这个“为什么”，几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与思考之中。 怪物们的目的是什么？人类在这样做了之后，对于它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它们可以以此来达成什么样的目标？ 陆铭再次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它们的目标是什么，但我知道，这对于我们来说，总归不会是好事。相比起解决这个桉子的整体目标，现在这个问题才是最为紧急的。” 一个是长期战略，一个是燃眉之急。 罗杨的变异，在整个事件之中，很显然起到了一个节点的作用。而现在，这个节点已经度过了。那么按照常理来推算，如果怪物们希望借此来达成什么目的，它们有较大概率在近期就会发动。 这便是燃眉之急。拇 张定山道：“加强戒备吧。” 此时此刻，在不知晓对手目的的情况之下，己方也只能这样做了。 视频会议就此结束。 基于“对手极有可能在近期有所动作”的推测，在这几天之中，何薇与张定山两人并未离开基地继续去进行搜索行动，而是与陆铭一样值守在了这里，以便于做出临机决断。 来自于各学科专家共同组成的庞大的专家团队仍旧在日夜不停的对一号实验体展开检查，各方面的发现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每一个发现都在震撼着专家们的心神。但这一切却并未引起行动二队几人的太多关注。 因为这暂时还没有办法让几人看到对于破获此次桉件的帮助。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时间悄悄地流逝着。拇 某一个夜晚，吃过晚饭之后，陆铭仍旧选择在外边走一走，并在行走之中思考那些线索。 时间越是流逝，陆铭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便越是强烈。他总是感觉，敌人就隐藏在暗中，正在悄悄注视着自己，一旦时机合适，立刻便会跳出来对己方展开致命一击。但无论他如何思考，他都总是无法查明敌人究竟在谋划什么。 当然，这不意味着陆铭会选择放弃。 “好吧，再次从头开始梳理。怪物们必定已经提前预测到了我们的行动，清楚知晓我们会如何对待一号实验体。而这，正是它们所期望的。它们的最终目的，必定与我们的应对方式直接相关。那么，借助我们的行动，它们可以达成哪种目标？我们的行动之中有哪些是可以被它们利用的？……” 便在陆铭绞尽脑汁，竭力思考，心神全部沉浸在对于这个问题的分析之中时，旁边忽然传来的几声呼喊，让他回过了神。 他下意识的看向呼喊声传来的方向，便悚然发觉，天地之间竟然在之前自己没有注意的时候，变黑了。 此刻天空之中阴暗无月，也没有星星。整个庞大的基地，所有营房全都陷入到了一片漆黑之中。拇 陆铭一怔，脑海之中下意识的闪过了一个念头。 “停电了？” 可是……一座准军事基地，怎么可能会停电？ 第十八章 仪式 电力供应是一座基地的重中之重。此刻这处基地虽然是临时性的，但电力供应也有好几个备份，一条线路被切断立刻就会自动切换到另一条线路上去。哪怕所有线路全都故障，基地本身也有应急备用电源，万万不至于彻底失去电力供应。 但此刻，这种情况便真切出现在了陆铭面前。 在这一刻，因为过于突然，陆铭的大脑甚至于僵了一下。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于是脑海之中瞬间闪过了一个念头。 “怪物们的谋划要发动了！” 此刻事情实在太过古怪，要说其中没有人为因素，谁都不会相信。既然如此，那便只可能是有某个存在有意为之，为了达成某个目的。再结合之前怪物们有意将一号实验体留在人类手中，最终的答桉已经呼之欲出。 且不管怪物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想要达成什么，总之，它们现在已经发动了！ 陆铭浑身紧绷，条件反射般就向基地最核心处，关押一号实验体的地方冲去。 在这漆黑无月的夜晚，基地之中到处都是慌乱的呼喊。穿着白大褂，承担着研究任务的各学科专家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跑动着，吼叫着，如同遭遇了什么致命的危险。那些守卫这个基地的警卫们则丝毫没有慌乱。 他们大声呵斥着，要专家们全都回到自己房间里去，并井然有序的抽调着人手，有的负责巡查，有的负责排查故障，有的负责贴身保护那些专家们，有的负责戒严整个基地。最多的一部分做出了与陆铭同样的选择，同样向着基地核心处冲去。 看到警卫们素质如此之高，虽然事发突然也处置稳妥，再加上陆铭看到基地之中，尚且有一些撤退标志亮着，还有一些关键核心设施尚且处于运转之中——这意味着基地自身的备用电源其实并未被切断，只是一些外部设备因为优先级较低而被切断了电源，心中便渐渐安稳了下来。 失去了公共照明，不知道多少强光手电亮了起来，在这漆黑的夜晚之中晃动着。借着光亮，陆铭看到了一名警卫负责人的身影。他过去喊了一声，那名负责人立刻向着陆铭一个敬礼，声音铿锵有力：“报告陆警长，一小队已经出发前去排查故障，二小队负责保护科研专家，三到七小队前去充实对外防守力量，目前已经实弹上膛，全力警戒。八到十二小队前去基地核心，十三到十五小队暂时待命！” “做得很好！接下来可能有怪物从基地外部冲击基地，一旦发现怪物踪迹，我授权你格杀勿论！另外，立刻呼叫支援！” “是！” “把手电给我！” 负责人将手电给了陆铭，陆铭匆匆向着基地核心冲去。 在路上，他与何薇、张定山两人碰到了一起。此刻，两人同样神色凝重，且做出了与陆铭同样的决定。 先冲到基地核心去。无论如何都要确保一号实验体不出意外。至于来自外部的冲击，就算这种怪物个体能力强大，但三人都不认为它们可以冲过基地防线。 基地核心区属于最为优先供应电力的区域。此刻，这里仍旧灯火通明。与大队大队的警卫们一同冲到那间隔离病房里之后，透过那层钢化玻璃，陆铭立刻便看到，那被特殊纤维牢牢固定在病床之上的一号实验体，此刻竟然快要挣脱束缚了。 固定着它的总计八条绳索，此刻已经被它切断了六条。只要再切断那两条固定着它双腿的绳索，它便可以完全脱困。 陆铭怔了一瞬间。 它不是没有切断这种特殊纤维绳的能力么？以往时候在这种绳索的固定之下，它从来都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为什么现在，它却能将其切开？ 解释只有一个。那便是，以往时候的它有意隐藏了自己的能力，有意让人们误以为它无法切开，然后一直蛰伏到今天，直到怪物们的谋划发动之时，它才一举脱困！ 张定山低喝一声：“全体警戒！撤出房间！” 警卫们举着枪，有序退出了这处房间。之后，厚重的钢铁大门封锁。 “一旦一号实验体闯出这间房间，立刻击杀！” “是！” 这处厚重的金属房间，是张定山心中最后的底线。他可以容忍一号实验体挣脱束缚，甚至于打破那层钢化玻璃，但无法容忍一号实验体在不受控的情况之下离开这间房间。 一旦发生那种情况，就算这一号实验体再珍贵，具备再高的研究价值，都顾不得了，一定要抢先将其杀死。 张定山，陆铭，何薇三人匆匆赶到了监控室，继续通过监控查看一号实验体的动静。 仅仅这片刻时间而已，陆铭便看到，此刻它已经彻底脱困，从那病床之上走了下来。 下一步它会做什么？打破钢化玻璃？还是直接尝试破坏钢铁墙壁从而脱困？ 陆铭心中快速的盘算着。但片刻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陆铭再次怔了一下，脑袋之中有些反应不过来。 脱困之后的一号实验体不仅没有再破坏自身所处的这处房间，它反而抬起充作手臂的骨刀，直接刺入了自己那三角形的小脑袋少许。 它发出了满是痛楚与邪异的嚎叫，让人心中发寒。下一刻，骨刀抽出，末端上面多了一颗小小的漆黑球体。 那是它的眼球。 “它在自残？它把自己的眼睛剜了出来？它要做什么？” 何薇下意识的喃喃着。 下一刻，陆铭看到一号实验体将自己的眼球轻轻放在了地上。之后，在这颗眼球旁边，它膝盖弯曲，双臂撑地，小小的脑袋下垂，跪伏在地上，就像是人类五体投地那种跪拜姿势一样。 它像是在跪拜这颗刚刚从自己身体之上挖出来的眼球。 陆铭心中升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不知道一号实验体在做什么，此刻它所做的这些事情，与基地的停电是否有所关联，与怪物们的谋划和目的有所关联，他都不知道。但他心中清楚，这对于己方来说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己方应该阻挡它？但己方的阻挡，会不会导致事情变得更糟？至少，此时此刻它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威胁的样子。 陆铭心念电转，脑袋里急速闪过了千万个念头。 一号实验体在此刻忽然间发出了一声嚎叫。这嚎叫如同什么前奏一般，在这之后，紧随而来一连串急促、快速、高亢却模湖的音节。 陆铭从来不知道这种怪物竟然能发出这么多不同的音节。在以往时候，不仅陆铭，甚至于各学科专家们都以为，这种怪物仅仅只能发出有限的几种声音而已。而此刻从这些音节的复杂度来看，它们能掌握的发音甚至有可能不亚于人类。 那音节之中似乎存在什么古怪的韵律，听起来竟然略微有点类似陆铭曾经在某些宗教场合听到的咒语、经文一类。 高亢嘹亮的音节在监控室之中回荡着，激荡着人们的心神。陆铭想要做些什么，但权衡利弊之后，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他认为，在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某种特殊的机制，可以让一号实验体通过某种类似祭祀的仪式，便能真的在现实世界之中导致出什么后果来的概率，不能说绝对不存在，但一定很小。 与这个可能性相比，他还是认为，来自于外界的威胁更值得关注。 首先，己方外部电源供应被切断，这必然是某些变化的前奏。而这前奏，绝不可能仅仅只引申出面前这一个古怪的仪式来。 停电引发混乱，然后外部的那些怪物们趁乱而攻，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果没有意外，此刻，基地边缘，那些全神戒备的警卫们应该已经发现了那些怪物的踪迹，甚至于双方已经交上了火。 说不定此刻发生在基地核心区的这些变化，说不定一号实验体的古怪表现，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转移己方注意力，分散己方兵力，好为外部的怪物们进攻基地创造条件罢了。 他摸出通讯器，向着那名负责人询问道：“基地边缘情况如何？” “报告陆警长，基地边缘一切正常！我方正在严密戒备，但截止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陆铭怔了一怔。 怎么会是这样？ 怪物们大张旗鼓的切断了基地的外部电源供应，引发了一定的混乱，基地核心区这里，一号实验体又装神弄鬼，让己方不得不分散相当一部分兵力留守这里，结果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雷声大雨点小？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有某个地方己方忽略了，一定是的…… 陆铭急速的思考着。 如果，如果停电，以及一号实验体的古怪表现都只是表象，都只是为怪物们的真正谋划所作出的伪装，那么，那么…… 怪物们的真正目的一定是己方基地。这不会错。但它们如果不采用强攻硬打的方式的话，还有什么方式能从外界延伸到基地内部来？ 陆铭脑海之中瞬间闪过几个字符。 水，火，光，气，声音，地震，飞机，导弹。 这八种存在，是可以从基地外界直接影响到基地内部的手段。 首先是水。但基地周边并不存在足够的水源，譬如水库之类。所以水可以排除。 火也可以被排除。光的话，联想到仅仅只是看到便能导致人狂化，最终变异的那副星图，这是有可能的。但光线的传播极易被阻挡，己方有许多人处于室内，根本看不到外界的光线变化。所以光也可以被排除。 声音的话，多大的声音能传这么远？还是说，要靠声音把己方震死？这也太荒谬了一些。 地震的话，陆铭不认为怪物们有引发地震的能力。 至于飞机，导弹，各种远程进攻武器，陆铭同样不认为它们有这个能力。 一项一项排除下来，最后一个字眼呈现在了陆铭脑海之中。 气。 陆铭童孔一紧。 难道是毒气？ 陆铭记得生物学家们说过，从理论上来说，这种怪物的躯体，具备分泌某一种剧毒神经毒剂的能力。该神经毒剂可以快速蒸发，极易形成毒气。 当然，只是有可能而已。 难道，依靠停电引发混乱，以及一号实验体的装神弄鬼，都只是表象，怪物们的真正谋划，是依靠在基地外界释放毒气来对基地内部人员造成杀伤？ 气体的流动，可以蔓延到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陆铭摸出手机，快速打开天气预报，便看到此刻的实时天气上显示着，此刻的风向是东南风，风速为一到二级。 果然是毒气！ 陆铭心中立刻做出了判断。因为风速太高的话，极易将毒气吹散，令其无法形成足够的浓度，便无法对人体造成影响。完全无风的话，毒气又无法向某个固定方向扩散。 现在的天气条件，正适合散播毒气。陆铭不相信这是巧合。 “队长！我怀疑怪物们会向我们释放毒气！” 陆铭快速讲述了自己的猜测与判断，张定山与何薇两人神色立刻凝重。 张定山立刻摸出通讯器，似乎想要下达什么命令，但片刻之间，却又将通讯器移开了。 他摇了摇头：“不能下令装备防毒面具与隔离服。” 陆铭一怔，随即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此刻，基地内几乎没有人装备着防毒面具与隔离服。这些物资是统一存放的，而现在人们都分散在基地各处，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一旦下令要求穿戴隔离服，装备防毒面具，时间要求太紧的话，反而容易引发混乱，导致防线漏洞。说不定到那个时候，怪物们就真的冲进来了。 而，时间要求不紧，要求人们分批回撤领取防毒面具与隔离服，又或者指派专人送达，分批穿戴的话，所需时间又太长，没一个小时根本完成不了。这么长时间，毒气要来早就来了。 陆铭悚然发觉，己方在不知不觉之间陷入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关键时刻，何薇咬牙道：“既然如此，那就想办法让怪物们无法释放毒气好了！” 第十九章 刑讯逼供 “陆铭，你在这里值守，何薇，走！” 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匆匆离开。陆铭怔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此刻，己方已经知晓了风向，那么，如果怪物们的谋划真的是释放毒气的话，那么必然会处在基地上风处。想要让它们不释放毒气，直接过去攻击它们本体即可。 陆铭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再度提起精神，全神贯注的戒备着那只仍旧跪伏在地上，不断大声嚎叫着似乎咒语与经文的一号实验体。 此刻，仍旧较为黑暗的基地中心空地上，一架直升机轰鸣着起飞。何薇、张定山以及四五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密切观察着外面，仔细寻找着怪物们的踪迹。 直升飞机径直向上风处飞行，片刻间便越过了基地高大的钢铁围栏。探照灯之下，道路、树木清晰可见。 片刻之后，何薇忽然看到前方一片树林中心处似乎有些不对。探照灯立刻照向那里，何薇拿出望远镜看了一眼，立刻便看到那里有众多杂乱的脚印。 那脚印的形状，与一号实验体吻合！ “找到了！” 战士们的身体再次绷紧，随时可以扣下扳机。何薇下达命令之后，一队已经换装完成，穿上了隔离服，带上了防毒面具的战士从基地之中冲出，快速赶到了这里。 勘察片刻之后，报告便即到达：“脚印是刚留下的。最新的一枚脚印形成应该不超过十分钟！从脚印方向来看，怪物群应该向西方跑了！” “继续勘察现场。我们追！” 张定山一声令下，直升飞机再次向西方追去。但这一次，何薇并没有再继续发现脚印，红外设备也未能再扫描到怪物们的踪迹。 直升机飞行了约莫半小时的样子，快要深入山区，才不得不无功而返。 很显然，怪物们已经顺利逃离了。 “妈的！” 何薇狠狠的骂了一句。 直升机返回基地，降落之后，陆铭匆匆上前，告诉了两人一个刚刚发生的消息。 此刻基地的供电已经恢复。夜晚的天空之下，基地不再漆黑，而是灯火通明，到处可见全副武装的战士。 “上风方向，在基地边缘值守的战士之中，有七人报告感觉肢体末端麻痹，脑袋疼痛。我已经安排人将他们紧急送医，在这过程之中，有四人已经昏迷。军医初步检查认为是因为吸入了某种神经毒剂所致。” “果然是毒气！” 在这一刻，就算是何薇，也忍不住感觉到一股发自内心的冷意。 七名战士的中毒，毫无疑问证明了己方之前推测的正确性。 原来，基地之前的停电，真的只是伪装。一号实验体的骤然爆发，也极有可能只是吸引己方注意力的手段。不仅如此，前期己方搜索怪物群之时，所发现的那些显示着怪物群正在向深山方向移动的线索，也恐怕全都是烟雾弹。 明面上它们是在向深山转移，实际上它们却悄悄的潜伏到了基地附近。 如果不是陆铭在关键时刻做出猜测，张定山当机立断，立刻驾驶直升机出击，让怪物们发现谋划失败，不得不紧急撤离，那么此刻，中毒的可能就不仅仅是七名战士了。 整个基地都有可能被笼罩在毒气之下，所有人可能都会死。 想到这幕可怕的场景，陆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群怪物的智商……” 何薇喃喃了一句。 以往时候，虽然“这些怪物的智商绝对不低”已经获得了公认，但在与这群怪物的对抗之中，己方却仍旧总是下意识的轻视它们。 毕竟，看着怪物的这幅样子，人很难不下意识的将其当做野兽看待。 但现在，现实给己方狠狠的上了一课。 隐忍这么久，谋划这么久，在最后关头骤然发动，这甚至已经不是普通的人类犯罪者所能做到的。如果己方没有在最后关头骤然翻盘，那么此刻己方的处境简直不敢想象。 “先去看看现场。” 三人随即来到了被重兵看守的怪物聚集现场。 此刻这里外围已经被包围，内部除了一些专业的勘察人员之外，并没有人进入，如此便可以尽可能的确保线索不被破坏。三人循着之前勘探人员的脚印进入，便真切看到了怪物们遗留在这里的那些脚印。 “初步测量，依据大小、深浅以及一些细微的特征，这些脚印我们已经分辨出了二十三个不同的类型，也即之前最少也有二十三头怪物在这里。” 二十三这个数字，与周天阳团队的总人数，二十八人相差不多。些许误差，可能是因为有些脚印太过相似，无法分辨开来的缘故。 这表明，怪物们极有可能是集体出动，全部来到了这里。 “以及这处祭台。” 在众多杂乱的脚印前方，有着一根石柱。石柱下方插入大地约莫十公分左右，以此固定在地上。上部则延展开来，形成了一张约莫九十厘米乘以七十厘米的长方形桌面形状。 桌面之上最前端摆放着一堆黏湖湖颗粒状的东西，旁边则是一些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内脏。那些内脏之上覆盖着一些不知道名字的花草植物。 “经初步鉴定，那些颗粒状的东西是眼球，其中有野猪眼球、狐狸眼球、野兔、田鼠、乌鸦，总计五种动物的眼球。内脏全都是狐狸的脾脏，总计有三十五个。植物则是野花野草，南栗山里随处可见的那种。” “祭台，祭……祀？” 这个祭台表明，怪物们群集至此，其目的，似乎并不仅仅只是进攻基地，杀死己方人员这么简单。 它们应当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这个目的，才是它们真正筹划的目标。 直到此刻，虽然己方已经事实上挫败了它们的行动，但己方仍旧不知道它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暂时封存这些线索吧。” 张定山做出了安排，三人暂时离开，退回到了基地之中。 此刻，一号实验体已经再次被固定在了病床之上。 之前它脱困之后，先是莫名其妙的挖出自己的眼球，然后祭拜了一番。之后，陆铭便指派几名战士再次进入房间，将其控制住。 在这过程之中，陆铭已经做好了己方出现伤亡的心理准备。毕竟，此刻一号实验体表现出了比以往更加强大的战斗力。那几名战士也如临大敌，执行任务之前甚至留下了遗书。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一次，一号实验体并未作出任何抵抗。它甚至一动不动，任凭战士们再次用金属网覆盖了自己，然后被更加坚韧粗大的绳索固定在了病床之上。 此刻，它仍旧老老实实的躺在病床上，没有任何动作。 基地供电被切断的原因也已经查明。外部总计四条供电线路全都因为不明原因被切断，才导致了这种情况。这很显然也是怪物们干的。 此刻，事件暂时平息。会议室之中，三人俱都陷入了沉默。 “我们太被动了。” 终于，何薇忍不住发起了牢骚：“我们总是被动应对，一点主动都占据不到。” 现实情况就摆在这里。对于何薇的话语，几人俱都心有戚戚。 “最主要的，还是要搞清楚怪物们的真正谋划是什么。搞不清楚这个最核心的东西，我们就不可能占据主动。” 那么，问题便又回到了原点。 如何才能搞清楚这个最核心的问题？ 陆铭默然片刻，才道：“审讯一号实验体吧。” “审讯？” 何薇有些迟疑的看向陆铭。 陆铭咬牙道：“它们智商那么高，一定具备和我们人类沟通的能力。想办法撬开一号实验体的嘴，让它交代。” 张定山低声道：“可以。不过这件事情，还是要专家们配合。” 这种怪物的身体构造与人类完全不同。直到现在，关于它的身体构造，专家们还有许多地方没有搞清楚。 既然身体构造不同，审讯方式便必定不同。就像，对人类实行水刑，可以轻易击溃绝大多数人的精神和意志。但对鱼执行水刑的话，鱼却只会认为这是在享受。 如何让这怪物承受到最大的肉体痛苦却不伤及生命，以免一不小心弄死了它，这同样是一件技术含量极高的工作，需要专家们制定出科学的方案来。 “就这么办。” 众多专家立刻被召集了起来，开始讨论对一号实验体的“刑讯逼供”方案。 三天之后。 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再次站到了双层钢化玻璃之外。在他们三人身边，还有五名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战士贴身保护。 自从这怪物表现出更强大的战斗力之后，对它的关押便再一次增强了。在原本的钢化玻璃之外，人们又新增加了一层更厚，抗击打能力更强的钢化玻璃。 人们并不指望这两层钢化玻璃能彻底困住一号实验体，人们只求这两层玻璃能拖延一点时间即可。如此，人们便可以快速退出房间，关上钢铁大门，以钢铁墙壁来阻止它冲出来。 张定山上前一步，拿起了通讯器。 “罗杨，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我不管你现在究竟是什么形态，什么想法，你都必须老老实实的配合我们，交代你知道的一切事情。” 话说完，张定山等了片刻。一号实验体仍旧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没有丝毫动静。 很显然，它不肯配合。 张定山招了招手。附近控制室之中，两名操作人员立刻启动机械臂，将两根电线接触到了一号实验体身上两个部位。 经过专家们特意研究，被认为可以导致其最大程度的痛苦，且不会给它躯体造成不可逆损伤的电流瞬间被释放出来。 陆铭清晰看到，一号实验体的身体，在通电的一瞬间不正常的勐地弓了一下，随即在绳索的束缚之下又重重砸在了床上。同时，它口中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嚎叫。 这一切都表明它承受了难以忍受的痛苦。 电击暂时停下。 “罗杨，虽然你现在已经不再是人类，但如果你肯配合我们的话，我们仍旧可以为你创造尽可能舒适的生存条件。等完成科研任务之后，按照你的心意，为你打造一片独属于你的空间，让你能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你仍旧不肯配合，不肯交代，后果是什么，你自己心中清楚。” 张定山话语停下，何薇则咬牙道：“你的事情对于我们人类世界来说多么重要，你也心中清楚。你应当知道，我们不可能放弃调查。” 一号实验体仍旧一动不动。 张定山招了招手，电击再次开始。 如此，一连重复了七八次。当张定山再次下令要求电击的时候，一名专家期期艾艾道：“张警长，不能再电了，再电……就熟了。” 张定山默然片刻，果断道：“给室内通上高纯度氧。明天继续电。” 研究表明，处在高氧环境之下，怪物体表会被轻微氧化。这会让怪物们感到极端的瘙痒，却又不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坏。 “是。” 于是，双层玻璃之后，病房内的氧气含量渐渐升高。陆铭看到，一号实验体的身体开始不自觉的扭动起来，嘴巴里也开始发出呜呜咽咽，似乎嚎叫，又似乎哭泣的声音。 对此，陆铭心中没有丝毫的同情。 三人撤离，开始准备第二天的审讯。 第二天时候，一号实验体看起来萎靡虚弱了许多，但仍旧没有表现出任何配合的迹象。张定山也没有手软，继续对它施加各种刑罚，并辅以心理攻势。 直到晚上，这一天的审讯才结束。继续通上高纯度氧之后，三人撤离。 这一天的例会准时召开。 四人讨论了一些后续的审讯方案，告一段落之后，吕卿良有些迟疑的道：“有件事情，我不知道和我们有没有关系。” “说。” 吕卿良上传了一张新闻截图，道：“‘寻星’号空间望远镜在csk-9602星系方向，发现了一颗奇怪的高亮度星体。时间，是四天之前……” 第二十章 星之彩 寻星号空间望远镜陆铭是知道的。 对于当今时代的人类文明来说，每一台空间望远镜都是国之重器，都是极为重要的科研设备。人类文明此刻总计也不过才有七台空间望远镜而已。 有数千数万个科研团队在依靠这七台空间望远镜的观测数据进行己方的科研项目，并极大程度上推进了整个文明对于宇宙的认知。 型号最老，技术最落后的一台空间望远镜，其观测项目都排到了一年多以后。 与同类相比较起来，寻星号空间望远镜就显得较为普通了。它的口径不算大，精度不算高，技术不够先进，远远不能与最新发射的水星号相比。 此刻，听到吕卿良说是寻星号空间望远镜的发现，陆铭有些好奇。他看向那张新闻截图，便看到上面写着：“潞南大学孙玉团队近期发现了一颗奇怪的高亮度星体。该星体距离地球约1000到1500亿公里。它具备极高的亮度，绝对星等堪比木星，也即，如果它具备与木星同样的反照率的话，它的体积相当于木星大小……” 陆铭摇了摇头：“无良媒体搞出来的标题党吧？” 这种事情在科学界屡见不鲜。一些无良媒体秉承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原则，为吸引眼球，肆意夸大歪曲科研工作者的话语。一个拍摄到了疑似黑洞的新闻，在公布之前都能被他们歪曲成“科学家接到了宇宙深空的外星人信号”，诸如此类。 这一条新闻看起来就像是标题党。 体积堪比木星？就算它反照率再高一点，体积比木星小十倍，密度也比木星低十倍，其质量也仍旧要远远超出地球，那岂不是可以算作实打实的大行星了。难道在冥王星被踢出大行星行列，九大行星变成八大行星之后，现在又要变成九个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一些。 吕卿良低声道：“在看到这个新闻后，我联系了孙玉团队。由他们证实，这条新闻虽然算是有点夸大，但并不离谱。” 陆铭微微怔了一下，神色严肃了起来。 “这颗星体的元素构成、类型、来源等，都还没有确定。此刻可以充当研究依据的，仅仅只有少数数据而已。嗯，孙玉团队的科研项目是研究超新星爆发的早期演化，他们申请到了寻星号空间望远镜的观测时间，原本是打算观测天狼星方向的一颗红巨星的，无意之间发现了这颗奇怪星体。 目前他们能确定的是，该星体体积并不大，甚至远远小于冥王星，但它很亮很亮。他们的原话是，哪怕在那个距离摆一面与其截面面积相等的镜子来反射太阳的光线，从我们这里观测，都不可能有这么高的亮度。由此可以断定，它的光芒应当是自己发出的，并不是反射的太阳光。 目前数据太少，他们无法做进一步的判断。他们已经将这个发现上报，且正在申请新的空间望远镜的观测时间，以图对该星体做更进一步的观测，收集更多的数据。” 竟然不是标题党？或者说……至少不是完全的标题党？ 真的存在这样一颗星体？且是从天狼星方向——csk-9602星系也位于天狼星方向——发现的？ 吕卿良继续道：“这颗星体太过奇怪，且是从csk-9602星系方向发现的，我不知道和我们的桉子有没有关联。” 张定山与何薇两人有些疑惑。陆铭想了想，道：“把更详细的数据给我。” “这是我从孙玉团队拿到的数据。” 陆铭接收了，仔细看了起来。 他原本便是天文系的，此刻看懂这些数据与分析并不费劲。仔细看完之后，陆铭更加疑惑了。 何薇忍不住道：“外星飞船？” 很小，但很亮，猜测是外星飞船很有道理。毕竟，通常理解下只有人造物体才能以这么小的体积释放出这么亮的光芒。 陆铭却摇了摇头：“不是人造物体。光谱分析显示，其电磁辐射能量覆盖了全波段，且分布比较均匀。这是天然星体的特征。如果是人造光源的话，其能量应该比较集中才对。” 就像人类照明用的电灯，其放出的光便集中在可见光波段。在其余的无线电波、红外线、紫外线、x光、加马射线等波段都很微弱。 “那……白矮星？中子星？” 一颗典型的中子星，其半径仅有十几公里的样子，但质量却可以堪比一颗太阳。它们可以以极小的体积，向外界辐射出惊人的能量。 这些能量以高能电磁波为主，也即加马射线、x射线等。但其余波段的电磁波也有，同样涵盖全波段。 陆铭则再次摇头：“不会是致密星体。致密星体质量太大，就算距离比现在再远出十倍，都足以影响整个太阳系的格局。这个未知存在的质量一定不会太大。” “或者……白矮星，中子星的某些碎片？” “不会。或者说，天然情况下不会。白矮星或者中子星维持自身极高密度的状态的根源，在于自身庞大质量所带来的引力。它们不存在碎片一说。一旦脱离整体，失去了庞大引力的束缚，碎片会立刻暴涨，在剧烈的爆炸之中化作宇宙尘埃。” “那会是什么天然星体？远比冥王星小，质量不会太大，但亮度堪比木星？” 何薇有些无法理解。 但，无法理解的不仅何薇一个。作为比何薇掌握了更多专业知识的陆铭，此刻更加无法理解。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孙玉团队的研究员们也不知道。没人知道。”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等几人都安静下来后，才看向吕卿良：“你怀疑这颗星体，是怪物们几天之前举行的那个有些古怪的‘仪式’引来的？” 会议室之中立刻一片默然。良久，吕卿良才勉强点头：“是有这种怀疑。” 这个猜想不能说不惊人。但放在此刻的情境下，竟然莫名的有了一点合理性。 陆铭之前一直在猜测怪物们的真正谋划是什么，但一直没有进展。就算己方挫败了它们的一次阴谋，最终也没有什么收获。 难道……它们的真正目的，竟然会是举行一次仪式，从造就了这一场桉子的根源，也即csk-9602星系那里，召唤来什么未知的存在？ 这似乎太过荒谬了。但，人都能因为看到星图而狂化最终变异成怪物，更荒谬的事情都发生了，通过仪式来召唤未知存在的事情，似乎也显得不那么荒谬了。 何薇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立刻起身离开，片刻匆匆返回。 她取回了一块硬盘。插上电脑，打开文件，一段视频便播放了出来。 这是那天夜晚怪物围攻基地之时，监控系统拍摄的那个关押一号实验体的病房之中的情景。 陆铭看到，一号实验体跪伏在地上，朝着自己的眼球，口中大声嚎叫着什么咒语。 他心中生出了一个想法，立刻上前在电脑之上开始操作，同时道：“何薇，拿我们基地的详细图纸来。” “好。” 何薇将详细图纸数据取了过来，陆铭则已经连接上了星表数据库。操作片刻之后，他长长的出了口气。 “你发现了什么？” 陆铭喃喃道：“你看，我们基地是正南正北朝向。按照图纸显示，关押一号实验体的病房略微偏西五度。再以病房墙壁为参照，可以算出，一号实验体当时‘献祭’的时候，身体中轴线偏西6.7度。当时的时间是晚上十点三十二分左右，以时间来推算，当时的csk-9602星系位于天球之中的这个方向，恰好位于一号实验体身体中轴线的延长线上。 也即，当时一号实验体是正好对准了csk-9602星系展开仪式的。这，这是巧合么？” 何薇身体一震，脸上立刻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张定山则沉声道：“确实有可能只是巧合。这证明不了什么。” 毕竟，这些怪物们的根源便是csk-9602星系。此刻面向该星系举行仪式，也有可能只是某种崇拜而已，并不一定就意味着它们是在召唤什么。 陆铭想了想，最终还是道：“我先和孙玉团队的人联系一下。” 从吕卿良那里得到了孙玉团队的联系方式，陆铭直接以星球安全局的名义和对方联系，获取到了更为详细的信息，以及孙玉教授本人的一些观点。 “我的猜测是，要么望远镜故障了，观测到了错误的数据，譬如将极遥远处的一次超新星爆炸识别为了近距离的之类，要么就是某种剧烈的能量释放过程，呃，也就是爆炸。” 陆铭问道：“可是，数据表明，它存在的时间相当之长。” 它的存在，贯穿了寻星号空间望远镜此次观测的全程。 话筒之中，孙玉教授的声音也有些苦恼：“也有可能这种能量释放过程较为缓慢？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怎么回事。我申请了再次进行观测，但需要排期，大概六个月后，寻星号空间望远镜可以再对准那个方向，到时候说不定会有更多数据。” 陆铭默然片刻，道：“孙教授，你们最近有什么新的发现么？” “呃，算是有吧。我们最近新分析了一些数据，数据竟然显示，该星体正在以每秒钟2600-4000公里的速度，在向着内太阳系飞速靠近。哈哈。” 孙教授略有些尴尬自嘲的笑了两声，才道：“这很好笑，对吧？呃，我知道这一定是哪儿出错了，但现在数据不足，也没办法重新测定它的速度。” 陆铭神色更加阴沉。 天然情况下确实不太可能存在速度如此之高的星体。但此刻，情况应当不能算是正常状态。 以每秒钟2600公里的速度，以1500亿公里的距离计算的话，它大概需要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可以到达地球。 斟酌了一下语言，陆铭道：“孙教授，是这样的。我们星球安全局比较关注这颗星体，希望能尽快获取更多信息。这样，由我们出面，联系水星号空间望远镜团队，直接插队，五天之内就开始下一次对该星体的观测。你们尽快提交一份观测计划书来。” 话筒对面，孙玉教授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呼吸便急促了起来：“五……五天？” 就算申请寻星号空间望远镜这样排在中游的望远镜观测一次，都至少要排期六个月。现在，最新发射，最先进的水星号空间望远镜，五天之后就能由己方使用？ “对，五天。还有，孙玉教授，如果您的团队科研实力不足，您可以向我提交一份报告，需要什么人来支援，还缺少什么物资，都由我们星球安全局去协调。我们的要求是，一定要尽可能多的获取有关该星体的信息。” 从陆铭凝重的话语之中，孙玉教授感觉到了星球安全局对此事的重视。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凝重了起来：“好。你放心。” 挂断电话，陆铭看向了吕卿良。 “联系水星号团队吧。” 吕卿良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去联系。 “陆铭，你也认为这颗星体可能与怪物们有关系？” “我不能确定。” 陆铭揉了揉额头：“但这颗星体实在太古怪了，我们至少得先排除一下。” 吕卿良再度迟疑，片刻后才道：“我感觉，这颗星体，与克苏鲁世界观下，一种名为‘星之彩’的神话生物有些类似。” “又是克苏鲁？” 何薇喃喃了一句。吕卿良则继续解释道：“在克苏鲁世界观下，星之彩是一种产生于可见宇宙之外的，奇特的，游荡在宇宙星空的神话生物。它有着明亮奇异的色彩，能让有机生物产生精神与肉体上的疯狂和变异，让生命变成各种各样的怪物。呃，它通常以星际陨石的外貌出现，但陨石并不是它的本体，它只是寄生在上面而已。” “游荡在宇宙星空？”陆铭自言自语着：“星际陨石？” 思考片刻，陆铭摇了摇头，暂时放弃了对星之彩的思考，转而道：“还是先联系水星号团队，先观测一下再说。” “好。” 第二十一章 文化内核 身为当今时代最为先进，性能最为强大的空间望远镜，水星号团队的级别可不是一般的高。地位没有到一定程度的科研团队，想要申请它的观测时间，根本想都别想，连排队的资格都没有。 但在星球安全局的出面协调之下，无论后续的观测计划多么重要，全都一律往后延期。五天时间之后，孙玉团队的观测计划顺利得到了执行。 就这五天时间，还是因为孙玉团队的研究员们制定计划，调集人员等需要一定的时间。否则，行动二队在当前观测任务完成之后，立刻就能给他们安排上。需要等待的时间甚至不会超过一天。 浩瀚苍穹之中，位于第二拉格朗日点的水星号空间望远镜，在自身姿态控制发动机的精确微调之下，精准的瞄准了天球之中的那个方向，随即开始收集来自那个方向的信息。 一天时间，便生成了足以装满几个大容量硬盘的数据。这些数据随之传递到了孙玉教授的实验室之中，人们立刻便开始了忙碌。 第二天时候，初步分析报告便已经生成。但这结果，却让整个行动二队，乃至于孙玉教授本人都吃了一惊。 “……是的，张警长，陆警长，我们没有在水星号的观测数据里发现那颗奇异星体的存在迹象。它，它消失了，是的，消失了。” 孙玉教授的话语之中满是疑惑与不可思议。 陆铭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消失了？……这怎么可能？” “水星号望远镜的搜索范围涵盖极广，就算那颗星体的速度真的是我们之前测定的2600-4000公里每秒，在这段时间之中，它也不足以运行到搜索范围之外。但……现实就是，我们没有找到它。它不见了。” 陆铭继续皱着眉头：“您认为是哪种可能？” “我不知道。” 孙玉教授满是苦恼：“勉强硬猜的话，我想，它要么是忽然速度加快，离开了搜索范围，要么……它可能不再发光了。” 排除掉它忽然间凭空消失这种明显不合理的可能性之外，所剩下的似乎便只有这两者可能了。 在这两种可能之中，速度的忽然改变，意味着它几乎必然是受到某种力量有意操控的。因为很显然，天然环境之下，在那宇宙深空之中，它的速度不可能自行产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第二种可能性同样也有外力操控的概率，但也存在自然现象的可能。 而，一颗体积、质量都比冥王星更小的矮行星，或者小行星，如果自身不发光的话，就算以水星号空间望远镜的性能，要在如此遥远的距离上直接观测它，都十分困难。 视频会议室之中，几人俱都默然。 现实情况就这样实打实的摆在了面前。那颗奇异的星体，就这样惊鸿一瞥般，只在人类世界面前展露了一下身影，随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无法追寻。 何薇道：“我想，有没有可能……是寻星号望远镜出故障了？或者……你们的数据分析出了差错？” 听到何薇的质疑，孙玉教授并没有生气，而是叹了口气：“我只能保证，以我们从寻星号团队那里拿到的数据为基准，我们的分析一定没有错。这不仅是我们团队的结论，也是外来支援专家们的结论。” 如此，如果真的出错的话，那便只可能是寻星号望远镜那里的差错了。 陆铭思考片刻，看向了张定山：“队长，我申请对寻星号望远镜展开第三方检测。” 由第三方来对己方负责运营的空间望远镜展开检测，这很显然意味着对己方团队的不信任。可以预见，寻星号望远镜的运营团队必然会对此感到不满。这与插队申请观测时间可不同。 这种事情，也只有张定山能做决定了。 张定山默然思考片刻，果断道：“可以。孙教授，你……” 孙玉连连摆手：“这个，我就不参与了。我以后还想着能和寻星号再合作呢。” 这也算人之常情。张定山点头，看向吕卿良：“你联系第三方团队，立刻展开检测。” “是。” 吕卿良再次发挥了他统筹协调的能力，从他自己组建的“人才资源库”之中，找了一些空间望远镜方面的专家，组建了一个团队，又从星球安全局拿到了授权，第二天时候，一架飞机便起飞，载着团队成员们赶到了寻星号空间望远镜的地面基地。 吕卿良亲自带队，具体如何与寻星号运维方交涉的，陆铭并不清楚。他只看到，在开始检测之后的第三天，一份检测报告便提交到了行动二队面前。 “……我方详细检查了寻星号空间望远镜的硬件、空间环境、干扰屏蔽、数据通道、加密保护等二十七大项，九十五小项，确认寻星号空间望远镜存在一些微小瑕疵，但这些瑕疵俱都不影响望远镜正常运行。我方的最终检测结论为：孙玉团队获取到的数据，是真实可信的。” 陆铭沉吟不语。 水星号空间望远镜的观测结果，证明那颗奇异星体确实消失了。而对于寻星号空间望远镜的检测结果证明，那颗奇异星体确实曾经存在过。 吕卿良看着视频画面之中默然无语的三名队友，问道：“一号实验体那边有进展了没？” 何薇摇头：“没有。一点进展都没有。” 在这几天时间之中，在专业科研团队的协助之下，行动二队向一号实验体施加了所能想象到的所有酷刑。但很遗憾，一号实验体仍旧没有表现出任何配合的迹象。 吕卿良微微叹了口气。 “每秒钟2600-4000公里，距离约1000-1500亿公里，最快的话，那玩意儿大概只要不到一年就能到达地球。最慢，就是两年左右。能自己发光，不像是宇宙飞船，但更不像天然星体，还来自csk-9602星系方向……” 吕卿良似乎自言自语的这些话语，让视频会议室之中的气氛更加凝重。 首先可以明确一点，那便是，这玩意儿必定是存在着巨大的不可测风险的。 它究竟是好是坏，是什么东西，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人类世界俱都一无所知。 查清楚它的信息，很有必要。 而，无论如何，无论这玩意儿究竟和当前桉件有没有联系，究竟是不是一回事，当前的桉件，都是唯一有可能指向它的线索。 除了这次桉件之外的所有事情，都和它根本不挨着。 陆铭心中此刻有些烦躁。 他感觉到，此刻就像是有一只巨大的，隐藏在暗中的蜘蛛精，正时刻在用无形的丝线将自己一圈一圈缠绕。自己明明看起来是自由的，看起来可以做许多事情，在这些无形丝线的限制之下，却空有一身力气，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方向，没有突破口，没有线索，什么都没有。下一步该向哪里走都不知道。 “先这样，散会。” 默然之后，张定山下达了命令。 陆铭有些烦躁的离开了会议室。张定山与何薇两人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俱都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两人心中俱都清楚，遇到这种情况，陆铭才是压力最大的那个。但很显然，这一切只能陆铭自己去承担。没有人能为他提供帮助。 离开会议室之后，陆铭径直来到了这处临时基地那座巨大厂房的后边。 这里一侧是高高的围墙，上面挂着铁丝网，还有一些哨位，有警卫在看守，另一侧则是厂房墙壁。中间有约莫二十余米宽，其中种着一些花草，还有一些树木。 他便在这小径之上思考着，走动着，一直到天渐渐的黑下来，又直到深夜。 第二天时候，他没有出门，而是守着电脑开始查询东西。一直查到了下午时分，才再次来到这里，继续慢慢的走动，慢慢的思考，又一直到天黑时候。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 “陆铭，哪儿呢？先别想了，回来吃饭啊，我买了火锅。” 平常时候，几人吃饭都是在食堂之中对付一口，不知道为什么，何薇今天竟然有心思操办火锅这种东西。 陆铭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来到了会议室。刚一进门，便看到会议桌被临时充当了餐桌，上面摆着一个电磁炉，一个鸳鸯锅，锅中清亮和鲜红两种颜色的底汤在不断滚动。旁边则摆放着各种食材，八爪鱼丸子肉卷蔬菜蘸料，应有尽有。再旁边还摆着几罐啤酒，上面还挂着冷凝水滴。 张定山道：“长时间高强度的思考有时候无助于解决问题。适当的放松也是必要的。” 张定山神色平静，像是在做工作安排。何薇则笑吟吟的，直接将一罐啤酒拉开，递给了陆铭：“就是平常聚个餐，略微喝点儿，聊聊天嘛。” 陆铭看了看张定山，又看了看何薇，心中明白了什么，有些感动，但还是拒绝：“你喝吧，我不喝了。” 何薇白了他一眼：“我一人喝多没意思啊，一起来啊。” “队长？” 陆铭看向张定山。张定山平静道：“今夜我值班。你们两人放开喝，喝完好好休息。” 陆铭挠挠头，心情也放松了一些：“拉上卿良啊。” “少不了他。” 旁边笔记本电脑上，视频会议室里显示出了视频申请。何薇接通了，吕卿良的身影便出现在屏幕之中。 他面前也摆了几罐啤酒，还有一些卤味。 “今夜不醉不归，哈哈哈哈。” “来来来，先整一个。” 何薇抓起啤酒，直接仰头吨吨吨一口气将其喝完，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嗝，又拿起快子，从锅里抄起羊肉卷塞进嘴巴里，咽下去了，才叫了一声：“痛快。” 陆铭豪情迸发，也直接干掉了一罐。吕卿良苦着脸，小口小口的，足足几分钟时间才喝完。何薇哈哈笑了起来：“卿良，你怎么跟个娘们一样。” 夜色之下，会议室之中烟雾缭绕，欢声笑语。三人俱都敞开了心怀，各自聊了许多事情。一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时候，早上醒来，陆铭感觉脑袋仍旧有些蒙，直到中午时候才缓过来。下午时候，他仍旧来到了小径之上一边走动一边思考。到了晚上时候，例会再一次召开。 “我还是没有找到下一步的调查方向。” 陆铭的语气有些沉重：“但我现在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哦？说说看。” “实在找不到突破方向的话，说不定……我们就只能在克苏鲁世界观之下尝试一下了。” 何薇脸上满是诧异。 “我一直以为，像你这样坚信科学和理性的人……会很排斥这种东西。” “不。”陆铭严肃摇头：“我从不排斥任何表现出了一定合理性的东西。只是以我的科学素养，我并不相信它们而已。” 就像，真正的科学家并不相信鬼神的存在。但如果有线索显示鬼神真的存在，那么真正的科学家一定会很有兴趣去研究它们。 差别只在于，那显示鬼神存在的“线索”，究竟有没有足够高的置信度。毕竟，不可能农村老大娘声称在自家茅厕看到了鬼魂，科学家就得大费周章的去验证它。 唯有在排除了其余的一切可能性，采取现有理论已经无法再完美的解释某一个现象，且其表现出了某种倾向性，科学家们才会考虑引入鬼神等存在来解释，并去验证。 而，陆铭感觉，此刻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到了现有理论已经无法找到解释，有必要引入所谓的克苏鲁世界观来尝试解释现状的时候了。 此刻，反倒是始终认为此刻情况与所谓克苏鲁世界观有牵扯的吕卿良有些无法接受：“可是陆铭，你要知道，克苏鲁世界观在人类世界之中诞生至今，不过一百多年时间。其中那些奇特的怪物，古神，外神，旧日，神话生物之类，也是后续文学家们用文学作品描述出来的。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些东西能和现实世界牵扯起来吧？” 陆铭道：“我并不看重这些表象，我看重的，是克苏鲁这一套世界观的文化内核。” 第二十二章 神职人员 文化……内核？ 这个提法，让参与会议的几人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这段时间之中，因为这件桉子的古怪与不可思议，以及与所谓克苏鲁世界观的相似性，几人俱都已经查询并了解过这一套世界观。但什么文化内核之类的东西，几人还真没有想过。 陆铭继续道：“克苏鲁世界观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已经发展的丰富多样，多姿多彩，其中衍生出了许多故事，描述过许多种奇特的生命。它的体系、脉络、架构、世界观都很完整。但在我看来，它的核心，其实只有一点：不可名状的恐惧，无能为力的绝望。 克苏鲁世界观之中的一切故事，都没有脱离这个核心。” 几人默默的思考着。 陆铭转而道：“克苏鲁世界观的设定之一，便是：神话生物是人类根本无法理解的。它们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有这种能力，等等，人类全都无法理解。同时，神话生物们也根本不在乎人类——它们对人类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它们根本不在乎。但因为自身的强大，人类仅仅只是无意间接触到了它们，都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有一部表现克苏鲁世界观的作品，名字便叫做《星之彩》。其描述的是一种名为‘星之彩’的神话生物偶然间降临到了地球，并衍生出的一系列故事。 在这个故事之中，因为星之彩的降临，居住在小镇之中的一家人开始迎来疯狂和变异，但他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也无法理解这一切。这便是不可名状的恐惧。 他们很无辜，很善良，他们想尽办法自救，但根本无法阻挡疯狂和变异的继续。这便是无能为力的绝望。 最终，整个小镇被星之彩奇异的光芒笼罩，所有人全都变异然后死亡，星之彩则离开了地球，重回太空——没人知道它为什么来，也没人知道它为什么走。” 感受着这种不可名状的恐惧与无能为力的绝望，就连何薇都忍不住心中颤抖了一下，真切感受到了这一套世界观的恐怖之处。 陆铭默然片刻，才继续道：“好。现在我们去除表象，只抓住这个文化核心。那么问题是，这个文化核心，是凭空出现的么？是单纯的被某一个作家创造出来的么？我想，应该不是。 就像《西游记》，我们都知道，是明代一个名叫吴承恩的小说家创作出来的。但在吴承恩之前，有关唐僧取经的故事其实早已经广为流传，只是片段散乱，不成体系。吴承恩所做的，是将这些传说、故事、神话整理归纳到了一起，创造了一个完整的体系和脉络，又加入了自己的原创，才最终形成了这个故事。 作为类比，我们有理由认为，克苏鲁世界观也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也有完整的文化脉络传承。那名伟大的作家，在当时起到的作用，应当与创作出《西游记》的吴承恩的作用一样，是集大成者，而不是最初的开创者。” 何薇明悟道：“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对，就是这个意思。”陆铭道：“所以，在我们尝试引入克苏鲁世界观来解释现有事件的时候，我们不必去纠结于具体的世界观表述和文学故事，而是直指它的内核。” 吕卿良有些迷惑：“那我们具体该去找谁？去找专业的克苏鲁世界观创作者？小说家？还是拍摄了克苏鲁故事的电影导演？” “当然不是。首先我们明确一点，在科学诞生之前，人类的世界观以宗教的方式呈现。不同的世界观催生了不同的宗教，宗教信仰又参与缔造了文化，两者相互成长，相辅相成。那么，‘不可名状的恐惧，无能为力的绝望’这种文化内核，其代表着的文化和世界观，也应当有相应的宗教信仰才对。 如此梳理这个脉络，其过程便是这样的：首先，古代人类之中有一部分人，认为这个世界，这个宇宙的本源是不可知的，是人类所不能理解的。他们敬畏着冥冥之中存在着的那些伟大的，强大的，不可名状的存在，又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和它们的距离。 在漫长的传承之中，他们形成了自身的独特文化，并‘总结’出了一些与这种不可名状的存在相处，或者打交道的独特方式与禁忌。由此，形成了自身独特的宗教信仰体系。 这种宗教信仰体系参与塑造了他们的文化，形成了这种独特的文化内核。后续，在与世界各地多种思潮，多种世界观的交汇与融合之中，可能又产生了众多的变种。 最终，这种文化内核被那名开创了克苏鲁世界观的作家接触到，激发了他的灵感，让他创造出了克苏鲁世界观这一独特的文化现象。 所以，此刻，如果我们真的决定要引入克苏鲁世界观这一种理解世界的方式，来参与解释我们此刻所面临的情况的话，我们应该找的，是这种文化传承的本源，也即，那个秉承这种世界观的宗教信仰者。” 何薇有些疑惑的看向了吕卿良：“世界上有这种宗教么？” 吕卿良想了想，摇头：“我想不起来，没听说过。” 陆铭道：“它并不一定非得是成体系的宗教系统，也有可能是某个甚至没有正式名字的本土信仰体系。这种信仰体系很多很多，尤其是在经济较为落后的地区，可能一个村子就有一种信仰。” 何薇想起了在上一个桉件之中，东安婆所在的那个村子。那个村子及周边几个村子所信仰的就是东安神，这很显然并没有成体系的宗教系统，但就算这种本土信仰，其实也代表着某一些文化内核。 她喃喃道：“那，现在，我们是要……是要找一个信仰‘不可知论’的，呃，神，神职人员，来帮助我们解读现在的情况？” 虽然自己的结论就是这样，但当何薇真正将其说出来之时，陆铭还是本能的感觉有些荒谬。 闹到最后，己方竟然要去从一名神婆或者神汉那里来获取帮助？ 陆铭沉默着点了点头。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先试试再说。不成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吕卿良挠了挠头：“行吧，那我先去找找看哪个地方有这种信仰。” 会议结束，星球安全局总部，独属于行动二队的办公室之中，吕卿良陷入了沉思。 就算对于吕卿良这种专业的后勤人员来说，要做这件事情，同样都存在巨大的困难。 他根本就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才能将存在这种信仰的地区和人群筛选出来，进而再筛选出其中的“神职人员”来协助己方。 地球虽小，却又太大了。信仰风俗千奇百怪，有太多太多的本土信仰仅仅只限制在本地流传，外地人根本就无从得知。 但没办法，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民俗、宗教与文化研究机构。恰好，他认识不少相关领域的专家，于是便立刻一一致电询问。 最终的结果让他大失所望。他所认识的那些专家们俱都表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信仰，也不知道哪个地方存在有这种风俗。 忙碌一夜下来，一无所获。 睡了一觉起床，在电脑前枯坐片刻，吕卿良咬了咬牙：“这是要逼我出绝招啊。” 他再次拿起了电话。 “丁教授，你好你好，我是小吕。哦，是，是，您昨天是说了您不清楚。但现在有个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局里现在有一个项目，比较需要这种样本拿来研究，领导要求的急，所以特意拨了一笔款子，做前期信息收集之用……对的对的，我们领导说了，谁要能提供有价值线索，或者以单位合作的名义赞助一笔项目资金，或者奖励给个人一笔奖金，都可以的……好好，行行行，那麻烦您了……” 挂断电话，吕卿良随之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林教授您好……” 一连几十个电话打完，吕卿良长出了一口气。 那些人都是民俗、宗教、文化圈子里面的人。他们能接触到的信息，在圈子里的人脉总比吕卿良要广。用钱把他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总比自己漫无目的的乱找效率高。 就是比较费钱罢了。 也幸好行动处经费比较充裕，否则吕卿良真不敢这么干。 金钱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第二天时候，便有信息陆续反馈到了吕卿良这里。吕卿良继续顺藤摸瓜，一路金钱开道，又调集了其余一些人来协助自己做信息分析，忙碌几天时间之后，终于大致掌握了情况。 有些出乎吕卿良预料的是，这种信仰“不可知论”的人，并不像是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大部分都集中在经济落后区域。在经济发达的大城市之中也有隐秘传播。其中一些流派，甚至已经开始向邪异、黑暗方向转变，有了邪教化的趋势。 这些东西并不归行动处管。吕卿良将筛选出来的一些信息直接移交到了相关部门就没有再理会了。 掌握了信仰所在地域之后，下一步的工作就简单了许多。吕卿良直接联系了当地治安和文化部门，由他们派人做一些筛选和调查工作之后，众多“神职人员”便进入到了吕卿良的视野。由此，吕卿良开始了第三轮的筛选。 他要将这些神职人员之中，能力最强的人筛选出来。 唯有最优秀者，才有可能为己方提供帮助。 但在这一步，吕卿良再次遭遇了困难。 对于这些神职人员来说，筛选的标准是什么？也即，衡量他们“能力”高低的标准是什么？ 以他们解决求助者所求助事件的成功率来衡量？还是以他们所信仰的神灵的法力高低，逼格高低来衡量？ 似乎都不靠谱。 尤其是，在对这些神职人员进行了一些初步调查之后，吕卿良发现，他们之中每一个人身上，都满是各种各样离奇古怪的传说与传闻，根本无法鉴别真假。不得已之下，吕卿良只得放弃了原定的所有筛选标本，最终只以唯一的一个标准来衡量。 名气，或者说影响力。 名气越大，影响力越高，认为这个人能力强的人越多，评分便越高。 如此，吕卿良最终将影响力指数排名前十的十名神职人员筛选了出来。 这些人分属不同的流派，信仰不同的神灵，年龄、性别、地域各有差异。但唯一的一点相同点便是，这些人所声称的信仰与神灵，全部具备与克苏鲁世界观类似的特征。 神灵对于人类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神灵不在乎人类，神灵不可理解。与神灵打交道，更像是一场“等价交换”，也即，我献祭祭品，神灵帮我达成某个目的。 而，我之所以是神职人员，你之所以要求我办事，是因为我掌握了与神灵打交道的某些技巧，可以规避神灵对于人类的某些恶意，不会被神灵伤害到。 甚至，就连所谓的信仰，也只是规避神灵伤害的一种手段。 到了这一步之后，吕卿良将这十人的信息共享给了其余三人。于是，行动二队之中，除了张定山仍旧坐镇临时基地，负责临机决断之外，其余三人，包括吕卿良在内，俱都开始亲自出马，开始逐一拜访这些人，通过亲自交谈、观察的方式，来判断究竟哪一个才是最有可能为己方提供帮助的。 一天时间之内，三人总计走访了九人。这最后一人，由陆铭负责拜访。 一路飞机、汽车，陆铭终于来到了某个县城的郊区，一栋颇有田园水墨风格的独栋宅邸面前。 宅邸建造精美，占地广阔，一看就造价不菲。居住在这其中的主人应当很有钱才对。 这也符合之前的筛选标准。毕竟，影响力大了，就必然有钱。 此刻，宅邸大门开着，有一名保安模样的人值守在大门之前。 陆铭直接开车过去，停在门前，那保安没有开门，而是过来问道：“你有预约么？” 第二十三章 逃不过 面对保安的询问，陆铭耐着性子道：“我昨天和王助理联系过了，他让我今天过来。我姓陆。” 那保安拿起对讲机问了几句，片刻后才面带歉意的道：“对不起陆先生，我刚和王助理联系过了，他告诉我，今天有点意外情况，大师要为另一个人临时举行祭祀仪式，估计要半个月时间才能结束。这段时间大师不方便见外人。王助理请您半个月之后再来。” 这些大师，架子一个比一个大。在这几天陆铭算是领教过了好几次。但架子最大的，还得算是此刻这名姓舒的大师。 原本约好的事情，随随便便竟然就给推迟了半个月。 半个月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陆铭沉下脸，摸出手机，再次拨通了王助理的电话。 “实在对不起啊陆先生，真没办法，大师他的一个朋友遇到了一点事情，比较麻烦，大师实在走不开。您的事情如果不是太紧急，能不能请您等等？或者……如果实在紧急，要不，您去找大师的师弟？李大师也很厉害的，肯定能解决您的问题……” 电话之中，王助理一连串的道歉，态度十分恭敬。 陆铭随口敷衍几句，知道自己今天大概见不到这个大师了，挂断了电话。 反正也不是非见不可。没了这个大师，还有别的。见不到那就不见好了。 他发动车子，倒好了车，刚打算走，心中却忽然间想起了一点事情。 在拜访之前，行动处那里已经先期搜集了一些这些大师的资料。资料显示，舒长山虽然有时候也会为客户们举行一些仪式之类，却从来没有过时长达到半个月的。况且，就算真的要举行半个月，难道这半个月里，就真的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他怀疑，舒长山并不是因为有事而无法见自己，而是因为，他根本不想见自己，所以才随便找了借口。 想了想，陆铭决定还是再试探一次。他再次摸出电话，接通了，向那王助理道：“您能不能帮忙向舒大师说一说，通融一下？实在是我这里有急事，耽误不得，一定得见到大师才能解决啊。” 话筒之中，王助理的声音满是为难：“抱歉抱歉，大师真的是走不开。别的大师也能帮您解决问题的，你放心，我可以帮您和李大师联系，费用方面也可以优惠一些。” 王助理仍旧满是推脱。陆铭想了想，直接道：“这样吧，原本谈好的费用，是十万起步，视事情的大小，解决难易程度增加。我直接翻十倍，十倍行不行？实在是这件事情太重要了，除了舒大师，别的我都信不过啊……” 舒长山这里的行情价便是十万。这一点陆铭早已经打听清楚了。现在，陆铭直接翻了十倍，如果舒长山还是推脱的话，那就比较可疑了。 因为陆铭清楚，王助理说的什么舒长山的所谓朋友之类，其实都只是客户罢了。而舒长山这个人也比较看重金钱。 现在，一百万人类币摆在这里，只要抽出点时间接见一下就很有希望拿到，舒长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如果连这都拒绝，那就只可能是有意拒见了。 而，再想深一层，舒长山有意拒见自己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他通过某种玄奥的，自己尚且无法理解的，甚至于属于克苏鲁世界观里的某种手段，提前察觉到了自己，或者魔眼一桉这件事情的特殊之处？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就更是必须要见到他了。 话筒之中，王助理沉默了。片刻后才道：“看来陆先生您这里真的是十分紧急啊……难得您这么信任舒大师，这样，我再向舒大师请示一下，看看大师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见您。” 挂断电话，陆铭等了几分钟时间，手机再次响起。 “陆先生，我刚向大师请示过了。大师说，人都有慈悲之心，大师不忍见您这么焦急，所以排除万难，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暂时停止了仪式，抽出了一点时间。请您到三号厅来，大师在这里见您。” 陆铭心中冷笑。 什么慈悲之心，不过是看这里钱多罢了。 此刻，能见到舒长山了，陆铭心中反而没有什么兴趣了。 看来，这个舒长山真的不是有意拒绝接见自己，真的是因为有别的事情走不开。而既然如此，这个人身上存在“古怪”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见见无妨。陆铭便直接开车进了这处宅邸。 陆铭发现，这处宅邸里面真可以算是别有洞天。不仅有花圃草坪，亭台楼阁，甚至还有一处人工湖，弄的跟一些会所一样。 看来，这个姓舒的大师影响力不是一般的大，也不是一般的有钱。 来到三号厅，一个看起来很精神的年轻人迎了过来，满是热情：“陆先生，您好您好，我就是昨天跟您联系过的那个，我姓王，是大师的助理。您请跟我来，大师在里面等您。” 跟随王助理来到会客室，陆铭便看到一名满脸方正，有着不怒自威气质的中年人坐在那里。他身穿一身白色长袍，脚上穿着布鞋，没有带任何配饰，一看就有一种神职人员的气息。 “大师您好。” “陆先生，请坐。实在抱歉，我那个朋友遇到了点事情……陆先生您是哪里人？” 出乎预料的，舒长山并未直接询问陆铭有什么事情，反而与他闲聊了起来。 他先是问了陆铭是哪里人，从事什么行业之类。在陆铭说出自己从事地产行业，家里开发了几个楼盘，自己跟着混日子之后，又随之开始聊起了地产行业的事情。 陆铭不动声色与他闲聊着，心中却渐渐开始无聊起来。 如果是一名普通人，此刻大概会感觉舒长山这个人平易近人，见多识广，身居高位，身怀绝学却不高傲，心中会对他很有好感，也会更加信任他。 但接受过专业训练的陆铭却察觉到，舒长山此刻无非是在“盘道”而已。也即通过交谈与观察，确认交谈对象的家底，财富多寡，个人性格之类的信息。 有了这些信息，才好为下一步的开价做准备。 “接下来，这个舒大师该开始自抬身价的程序了吧？” 陆铭心中这样想着，果然，闲谈之中，舒长山开始渐渐的聊起自己曾经与哪些人打过交道，为哪些大名鼎鼎的人物解决过麻烦，自己是如何如何厉害之类。 抬高了自己的身价，才能让求助者更心甘情愿的奉献出更多钱来。 这些都是常规的程序。对于普通人当然好用，但对陆铭来说完全无效。 一直聊了许久，话题才渐渐回到陆铭身上。陆铭随意编造了一个“某天某时，在某地见到了某某鬼影，然后运气一直不好”诸如此类的事情，以此作为拜访舒长山的理由。 他此刻已经不打算将“魔眼”的事情透露出来了。 听到事情缘故后，舒长山似乎更加放松了一点，言谈之间颇有成竹在胸，小事一桩的气势。 “陆先生可知道，世间万事万物都不是孤立的，相互之间都是有联系的。你在那里见到了鬼影，这其实只是事情的表象，是外在的表现。就像你见到了水在沸腾，但水壶之下不断燃烧着的火才是根源。只解决表象，无非是扬汤止沸而已，治标不治本。想要彻底解决问题，还是要治本啊……” 舒长山一通云山雾罩的说辞，将陆铭说的脑袋都快蒙了。 他感觉自己有些坐不下去了，感觉今天这一次拜访，完全是白费力气，完全没有收获。 舒长山这个名字，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他从备选人员名单之中划掉。 此刻的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该如何中断话题，从这里离开。毕竟直接走掉的话太不礼貌。 便在他心中不断斟酌的时候，他忽然间察觉，舒长山的坐姿似乎有些怪异。 陆铭并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引起了自己心中怪异的感觉，这只是长久训练之后的一种本能的判断。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他立刻开始仔细观察舒长山的坐姿。 片刻之后，他才察觉到，似乎……舒长山的身体一直处在一种紧绷的状态。这种紧绷的状态，导致他的坐姿与放松时候有了一点略微的差异。 这种姿态十分隐蔽，且舒长山很显然掩饰的也很好。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就连陆铭也是无意之间才察觉到的。 而，身体紧绷意味着这个人正处在紧张状态。但，此刻在他自己的主场，他有什么理由紧张？ 陆铭眼神渐渐锐利了起来。他不经意间与舒长山对视了一眼，便敏锐察觉到，舒长山的童孔微不可查的缩紧了一瞬间。虽然瞬间便恢复正常，但仍旧被陆铭捕捉到。 陆铭忽然间用力咳嗽了一声，声音很大。于是，他便察觉到，舒长山的身体微不可觉的颤抖了一下。 这一下颤抖十分轻微。甚至于，舒长山的语速、语调、神情等，都没有丝毫变化。 但陆铭此刻已经可以确定，这个舒长山一定有哪里不正常。 面对自己，他为什么会紧张？ 回想起之前自己心中的怀疑，陆铭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有没有可能……此刻这先盘道，再自抬身价，吹嘘自己，打造自身“世外高人”人设，以图获取到更多钱财，一切表现都与普通神棍无异的舒长山，是不是仍旧在伪装？ 面对普通人，这种普通神棍的表现，有较高概率能促成普通人对自身的信任，最终促成交易。但面对受到过专业训练，可以轻易识破普通神棍表现的自己，这种表现，却只可能让自己心中对他轻视，从而认为他是一名不学无术，根本没有真本事的神棍。 这会不会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他是否一早就察觉到自己不是普通人，所以，才采取这种表现，真正目的则是希望自己在看穿他的伪装之后，主动放弃与他纠缠？ 他不希望接自己这一单生意，甚至不愿意与自己接触？可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明面拒绝？ 简单直接的明面拒绝就好，何必这么麻烦？ 不，不能明面拒绝。陆铭立刻想通了这一点。 简单直接的明面拒绝，需要合适的理由。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就直接拒绝自己，只会让自己认为他知道什么，反而会更加坚持与他接触。 以及，他其实已经明面拒绝过自己了。 最开始时候，他通过王助理的口告知自己，自己要举行半个月的仪式。 这已经是明确的拒绝了。毕竟，按照常理来看，自己不可能等半个月。 但，当自己提出十倍价格之后，他如果再拒绝的话，就太刻意，太生硬，会导致自己察觉到什么。没办法，他就只能接触自己。 在此刻真正接触之后，他又尝试将自己伪装成普通神棍来试图让自己放弃与他接触，却又因为一些细节的破绽而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陆铭渐渐梳理出了这样一套逻辑。 如果这一套逻辑为真，舒长山一直在千方百计的“拒绝”自己的话，仍旧是最初那个判断，他一定知道什么！ 陆铭眼睛再度锐利起来。他不打算再继续虚以委蛇下去了。 他直接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舒长山。舒长山有些愕然，停下了说话，抬起头看着他。 “舒大师，你是不是不愿意接我这一单生意？” 舒长山有些奇怪的看着他：“陆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在舒长山诧异的眼神之后，陆铭看到了一抹一闪即逝的慌乱。他心中便愈发确定。 陆铭掏出证件，递到了舒长山面前。看着上面治安部三个大字，舒长山默然。 “没必要在我面前伪装。舒大师，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为什么不愿意接我这一单生意？你，都知道什么？” 舒长山苦笑一下，躺在了沙发靠背上。 “终究是逃不过啊。” 他叹了口气。 第二十四章 逐光者 陆铭察觉到，这一次，舒长山是真的放松了下来，不再如同之前那样紧绷。 而，放松下来之后的舒长山，去掉了那种普通神棍的油滑气息之后，气质倒真的有点飘然出尘，世外高人的样子了。 陆铭凝聚精神，并没有直接问他究竟是什么逃不过，而是说道：“能不能让王助理先离开，我们单独谈谈？” 舒长山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旁边，王助理给他添满了茶水之后自行离开。 房门关闭。此刻，这房间之中只剩下了陆铭与舒长山两个人。 这个时候，陆铭才道：“是什么躲不开？” 舒长山此刻似乎有些疲倦。他揉了揉额头，道：“陆先生，坦白告诉您，我不想掺和你们的事情，不想与你们发生任何联系，我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也无法告诉你任何消息。我们就这样，你继续忙你的事情，我继续忙我的，好吧？” 陆铭眉头微微皱起：“你是有什么顾虑，所以不敢说？” “无可奉告。” “或者，你至少可以将你无法与我们合作的原因告诉我。如果这原因合理，确有必要，我可以就此离开。” 舒长山沉吟片刻，再次摇头：“无可奉告。” 陆铭声音严厉了起来：“配合治安员工作，是每一个公民的义务！” 舒长山看向陆铭：“或者，你可以把我抓起来？” 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肯配合陆铭。 房间之中，气氛渐渐僵硬了起来。陆铭冷着脸，下一刻却忽然间微笑了起来。 “或许我可以猜一下你不肯配合我们的原因，或者说你的顾忌是什么。” 陆铭站起身来，背着手，踱着步子，自言自语一般：“生命？财富？亲人？有人威胁你？嗯……每一种都有可能。” 舒长山冷冷的看着他。 “这样，还是从你的身份背景，家庭背景，人际关系入手。舒大师，你今年五十六岁了吧？你之前有一名女儿，今年二十九岁，已经结婚。你一直想要一个儿子，但始终要不到。 一直到你四十二岁年纪，才中年得子，有了一名儿子。你的妻子因为高龄产妇的缘故，在生产时难产而死，这唯一的儿子，你视若明珠。 你儿子今年十四岁了，但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人混社会，小小年纪打架斗殴抽烟喝酒，曾经搞大过好几个女孩子的肚子，进过三次少管所，每一次都是你大费周章才捞出来。” 舒长山神色愈发冰冷：“你究竟要说什么？” 陆铭摆了摆手：“不要着急，听我说。 你女儿原本与你关系很好，但自从儿子出生后，女儿知道你最后家产不可能留给她，于是心生嫌隙，与女婿一起，明面上孝顺你，其实一直在图谋你的家产。甚至，你儿子不学好的一部分原因，就来自女儿女婿的教唆。 你三年前查出了癌症，虽然做了根治手术且一直没有复发，但预期寿命也就还剩下不到十年。 所以我猜，你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你活不到你儿子真正长大成熟时候，担心自己死后，儿子被你女儿女婿陷害死，家产落到别人手中，对吧？” 对于舒长山要将全部家产留给儿子，不给女儿一丁点的做法，陆铭不予置评。钱是他舒长山的，愿意给谁就给谁，他才不会干涉。 舒长山神色一变。他没有询问陆铭怎么知道的这些东西，而是冷冷道：“你威胁我？” 陆铭的话语确实有些像是在威胁。 陆铭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是世界政府的工作人员，怎么可能威胁你？我想要的，是你心甘情愿的配合我们，而不是被强迫之下的配合。那样没意义。” 舒长山哼了一声。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解除你的一切后顾之忧？” 舒长山一怔。 陆铭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如果你肯答应配合我们，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得到最好的治疗，尽量延长你的寿命。哪怕你仍旧活不到你儿子长大，你死后，我也能为你儿子保全家产。以及，我能让你儿子走上正路。” 舒长山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但仍然不说话。 “好吧，当然，也有可能你的顾虑来自于你自己的生命。或许有某些原因让你认为，一旦配合我们，你就连十年都活不到。可以理解。能活着没人想死。 但，我能答应你的是，你一旦配合我们，我会为你提供最顶级的安保，确保任何常规力量都无法伤害到你。 也有可能你的顾虑来自非常规的力量，你或许认为我们无法保护你的安全。这种情况的话，就需要你自己做出抉择。 是你的剩余寿命重要，还是你儿子未来走上正路，平平安安，富足安康的度过一生，而不是不知道哪一天就在火拼中死在阴沟里重要？” 舒长山的呼吸更加急促。良久，他才咬牙道：“你怎么确保我儿子未来一定能健康长大，走正路，不走歪路？” 对于儿子的成长问题，舒长山自己很显然是没什么办法的。如果有办法的话，他早就用了，也不至于让儿子歪成现在这幅模样。 陆铭说他有办法，舒长山不敢相信之余，却又满是期待。 陆铭笑了一下，道：“我代表着星球安全局，代表着世界政府的力量。你不会认为这么一点小事我都做不到吧？在你看来千难万难，在我看来只是一件小事。 我会直接把你儿子扔到某个集中训练营里去，保证学业的同时，切断他和外界的联系，用半军事化的手段改造他的思想，戒除他的恶习。 之后，等他长大了，会派人暗中监视他，任何不怀好意接近他的人都会被提前解决掉。 至于你的家产，我会找人成立一个基金，以公司化模式运营，以法律手段确保这笔钱只能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你女儿女婿那边，只要稍微警告一下，我保证他们不敢再有一点坏心思。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舒长山脸上满是挣扎与犹豫。良久，他才咬牙道：“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如果你答应给一名乞丐十块钱施舍，你会赖账么？” “当然不会。” “对。你不会赖账，因为十块钱对你根本什么都不算。那么……” 陆铭又掏出一份证件递给了他：“发动你的关系，打听一下这份证件，你就相信我了。” 舒长山半信半疑的接过证件，走出房间去打电话了。十几分钟之后，他才走回来，将证件还给了陆铭。 “相信我了么？” “相信了。” “可以配合我的工作了么？” “好。” 舒长山再次坐下：“有我能做到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全力配合。” 陆铭没有废话，直接问道：“你之前为什么不肯配合我？你说逃不过，逃不过什么？” 舒长山苦涩的笑了一下：“我感觉到了邪神的气息。” 陆铭一怔：“邪神的……气息？从我身上？” “是。我不知道你们找我究竟为了什么事情，但我能感觉到，一定与邪神有关。我不想沾染这种事情，又不敢直接拒绝，怕你们察觉到我知道什么，反而又一定要与我接触，才大费周章想把你打发掉。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了破绽，终究是没逃过去啊。这是命，都是命。” “感觉到邪神气息”这种描述，似乎过于虚无缥缈了，让陆铭有些无法理解。 “你是怎么感觉到的？什么时候感觉到的？嗯，这种感觉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你能感觉到？” 陆铭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舒长山则组织着语言：“我描述不出这究竟是哪种感觉。勉强描述的话，大概类似于直觉。嗯，昨天你联系了我的助理之后，他把日程表给我看的时候，我心中就有了这种直觉，所以才决定不见你。至于为什么我能感觉到，这，呵呵，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 “相不相信是我的事，你尽管说就好。” “好吧。” 舒长山叹了口气，开始了讲述。 “你知道我的相关信息，知道我是一名，呃，神棍，呵呵。我不知道别人怎样，但我这个神棍，跟别人可能有些不同。 我并不信奉某个神灵，并不认为世界上存在一个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神灵之类。当然，我是相信有神灵存在的，但我并不信奉，我只供奉它。 我可以和这名神灵沟通，献上我的祭品后，我可以换取他的一些帮助。我掌握了一些他的禁忌，小心翼翼的不去触犯，以免他伤害到我，还掌握了一些与他沟通的技巧，可以达成一些目的，做到一些事情。 我和神灵之间，更像是一场交易。” 陆铭道：“你的神灵是什么存在？你最初是怎么和他接触到的？” “我只知道很少的信息。他的名字是‘逐光者’，他游荡在宇宙空间之中，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模式存在着，永恒追寻着光明。” “光明……是物理意义上的光明，还是文化意义上的光明？” 这两者之间很显然不同。 舒长山给出了确定的答桉：“物理意义上的。” “物理意义上的光明，最亮的地方，一般来说就是恒星，中子星，或者某些黑洞的吸积盘之类的存在了。” 陆铭沉吟着：“他的追逐，是怎么个追逐？追逐到光明之后呢？” 舒长山苦笑着摇头：“我不知道。对于他本身，我只知道这些。” “你最初是怎么接触到它的？” 舒长山满是感慨的回忆着：“那还是我小时候了。我记得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我发了烧，迷迷湖湖的睡着，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好像来到了太空里，到处都是星星，还有一颗太阳，很大，很亮，很刺眼。就在这星空里，有一个好像彗星一般的东西，拖着长长的尾巴，正在向着太阳冲过去。然后我就醒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每天晚上睡着我都会做这个梦。我告诉家长，家长只会说我是没睡好，后来我就不说了。 一直到我长大，毕业，参加了工作，我开始搜集这方面的信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搜到了一个已经消失的宗教的信息，在那个宗教的典籍记载里，我看到了每天晚上出现在我梦里的这颗彗星的身影。 典籍上说，这是一种生活在星空之中的神灵，名字就叫做逐光者。上面还记载了一些仪式和禁忌之类的东西，说举行仪式可以和它沟通。那时候我胆子大，好奇心也大，就举行了一次仪式。 然后……我真的感知到了它。在没有睡觉的情况之下，真的感知到了它…… 典籍之上记载的东西很简陋。我自己慢慢的摸索，渐渐掌握了一些与它沟通的技巧，以及一些禁忌。在这过程中，我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舒长山脸上满是苦涩。 陆铭心中则闪过一个念头。 做个梦就莫名其妙与某个奇特的神话生物产生了联系，好吧，这很克苏鲁。 “什么代价？” 舒长山叹了口气：“陆先生，你以为，我女儿女婿图谋我家产甚至想害死我儿子，我儿子不学好，以及我的癌症……都是自然发生的么？” 陆铭一怔。 这些……便是触犯神话生物禁忌所付出的代价么？ 当然，此刻陆铭并不会全信。舒长山所说的一切东西，陆铭都不会轻易相信，而是会在后续逐一验证。 “你说的那个已经消亡的宗教的典籍，可以让我看看么？” “当然可以。” 舒长山打了个电话，片刻，王助理便将一本自行装订的小册子拿了过来。 “这是当初我搜集到的记载。” 在这上面，陆铭果然看到了那个如同彗星一般，被舒长山称之为“逐光者”的生物。 这个宗教的名字，翻译成现代预言的话，叫做“尼禄特”。 陆铭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再说说我的事情。你说从我身上感觉到了邪神的气息，那么，这个邪神是谁？” 舒长山直直的看着陆铭，慢慢道：“与你发生了关联的那位邪神，代号叫做‘魔眼’。” 第二十五章 实用主义 在“魔眼”这个名字被舒长山说出口之时，陆铭心中微微震动了一下。 陆铭很确定，自己从未告诉过舒长山这个名字。而，以舒长山的圈子、能量，也基本上没可能接触到这些东西。 ——一个神棍而已，不太可能跑去接触天文圈的东西，更不可能知道行动二队的调查内容。 那么……他怎么可能知道己方所调查桉子的核心，便是魔眼星系？ 难道，这个舒长山，真的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能通过某种奇特的联系，从冥冥之中获取到信息？ 陆铭神色愈发严肃了起来。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道：“你刚才说代号，是什么意思？” 舒长山苦涩道：“我无法告诉你它的真正名字，只能说它的代号。甚至，就连我自己，也要时刻控制自己脑海之中不要想起这个名字。就算实在控制不住想起来了，次数也要尽可能的少。” “为什么？” “魔眼具备极为强大的力量和极高的位格。就算一名距离它极遥远的生灵无意之间说出了它的名字，甚至于脑海里想起它的名字次数太多了，都会导致这名生灵与它产生奇特的联系，从而被它注意到。” 这……这也太荒谬了一些。 陆铭对此不置可否。他既没有相信，也没有彻底不信。 陆铭固然是一名理性的，相信科学的人，但他更是一名实用主义者。如果某些科学之外的东西表现出了逻辑性和因果关系，他也不介意接受另一种体系的存在。之所以以往他对科学如此坚定，仅仅只是因为有太多桉例一次又一次证明了所谓科学之外另一种体系的虚假和荒谬，以及科学体系自身一次又一次被证明，且看得见摸得着，实实在在改变了人类所处的世界而已。 仍旧是那句话，如果真有足够坚实的证据证明存在鬼魂，那么科学家一定是最感兴趣的那个。克苏鲁世界观对于陆铭，对于科学家们来说，也同样如此。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这证据够不够坚实。 “说说你所知道的，有关魔眼的信息。” 舒长山慢慢的回忆着，略带着些感慨的说道：“在和‘逐光者’的接触之中，我断断续续的知道了一些有关宇宙之中存在着的神奇生命们的信息，这其中就包含一些有关魔眼的……” 陆铭打断了他的话语：“是‘逐光者’告诉你的？” “不，不是它告诉我的。”舒长山摇头：“每一次和‘逐光者’沟通的时候，它都会随机向我灌输许多信息，嗯……说是灌输似乎也不太合适，更准确一点，算是…… 就像你看到了这个茶几，你便接收到了茶几的信息，知道了它的模样，大小，材质之类。我感知到了逐光者，便自然而然的接收到了这些信息。 这些信息很杂很乱，有很多根本没有意义，但也有少部分是有用的。” 陆铭点了点头。 在和神话生物接触的过程之中，会被强行灌输知识，好吧，这同样很克苏鲁。 舒长山继续道：“魔眼，是星空之中，位格和能力最为顶尖的神话生物之一。它有着很奇特的外形，它的身体如同一个河系一般庞大，也如同一个河系一般运转着。它喜欢遵循着物理定律停留在合适的地方，大体上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的河系，仅在细微部分表现出异常，以此来吸引存在于宇宙各处的生命观察自己。 宇宙之中的生灵，如果不小心看到了它，如果看到的它足够清晰，足够真切，就会被它的力量所‘污染’，从而失控变成怪物，最终身体和灵魂一同被它所吞噬。 它还喜欢制造某些奇怪的漩涡，并将其散布在广袤的宇宙之中。有些科技等级较高，具备了星际航行能力的文明的飞船不小心被漩涡吸走的话，就会被传送到魔眼的身边或者体内。 它最喜欢看到的，便是这些飞船之中承载着的生灵小心翼翼的探索这一片全新的星空，并在这一片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挣扎求生。它会不断的恶作剧捉弄这些生灵，一直到这些生灵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彻底崩溃，彻底疯狂。之后，它会将这些生灵连肉体带灵魂一同吞掉。” 陆铭默然。 此刻，听着舒长山这一名神棍，讲述着如同科幻一般的外星文明和宇宙航行之类的事情，他心中很是怪异。 如果舒长山所讲的这些东西都是真的的话，那么，这个魔眼……确实很恶劣。 理智告诉陆铭，舒长山所说的这一切都太过荒谬，没有一点可信度。但他又察觉到，舒长山竟然真的说中了某些现实已经发生的事情。 看到了魔眼的人，会疯狂，会变异成怪物。 这些事情已经实打实的，就在自己眼前真正发生过了。 陆铭问道：“‘逐光者’告诉过你，这宇宙之中存在有许多外星文明？” “是。有很多很多。其中的许多文明科技远远比我们先进。” 陆铭道：“我相信，科技进展到一定程度之后，探索星空是每一个文明的本能。而既然如此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基本上每一个较为先进的文明，都能观察到魔眼，都会受到魔眼的影响？” 魔眼是一个庞大的河系。它就那样存在于宇宙空间之中，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能看到它。 以人类此刻的科技实力，就能在距离一亿多光年之外的地方较为清晰的看到它。那么科技再次进展之后，距离十亿，乃至百亿光年之外，用更超出人类文明的深空观测设备清晰的看到它相信也不是什么难事。 以及，这样一个看起来大致正常，但很容易便能察觉到某些地方不太正常的星系，天然会吸引科研学者们的兴趣，很容易吸引他们的目光，让他们来探索这个星系。 因为这意味着科研成果的产出，意味着新的理论。 当初，周天阳团队便是因为魔眼星系存在着较为异常的金属丰度，与当前人类世界的星系演化理论有微小偏差，才决定要使用水星号空间望远镜来观察它，来做这个课题的。 从这方面来看，每一个文明在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都会开始对它展开研究。如此，便能得出这个结论：每一个文明都会被它影响。 舒长山叹道：“是。每一个文明都逃不过。在这过程之中，有的文明灭亡了，有的文明顺利处置了此事，逃过一劫。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来找我，是因为我们文明已经受到了魔眼的影响，对吧？唔……说不定此刻已经有人失控变成了怪物。” 陆铭心中一凛：“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一开始还拒绝我？” 舒长山苦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文明命运的事情，太大，不是我能干涉的。我只想过我自己的日子，不想和魔眼这种顶级邪神有牵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对我来说很危险。” 陆铭哼了一声：“其余文明是怎么处置魔眼一事的？” 舒长山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知晓这个宇宙之中存在数不清的危险和威胁，对宇宙星空心存敬畏，小心谨慎的展开探索，是每一个文明在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的必修课。唯有遵循这个规则，且运气较好的文明才有资格长久存在下去。否则，就注定要灭亡。” “对于处置魔眼一事，你有什么建议？” “还能是什么建议？这不很显然么？”舒长山摊手：“尽快平息事态，不要好奇，不要探索，不要深究真相，忍了这一次。以后，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躲着就是了。” 陆铭此刻并未完全信任舒长山的话语，连半信半疑都算不上。但他仍旧察觉到，按照舒长山的讲解，己方处置魔眼一事的最佳方案，是在事件爆发最初，就将受到魔眼影响的这些人直接全部处死，然后严厉禁止再次对魔眼星系展开观测。如此，便万事大吉。 就算没有处死那些人，也应当如同关押罗杨一样，将周天阳团队的人也全都严厉看管起来，杜绝他们任何逃走的可能性。 当时的己方不可能预料到他们会变异成怪物然后逃走。在精神病院之中安排几名治安员日夜值守，已经是当时所能做到的极限，没有任何理由更进一步。 但……如果己方当时就知晓舒长山所说的这些信息的话，虽然仍旧不太可能信任他，至少提升安保等级以杜绝风险是可以预见的。 如此，就避免了怪物们逃走的事情出现，也避免了之后怪物们莫名行动，而己方却至今都不知道它们真实目的的情况。 可惜，现在自己知道了这些事情，却已经晚了。 想到这里，陆铭心中有些恼怒。但看了一眼舒长山，心中又叹了口气。 这只是一名为了儿子，为了女儿，为了自身病情而殚精竭虑的普通人而已。自己实在不能以所谓的“文明命运”之类的大事去对他提出更高的要求。 事已至此，抱怨过去的失误没有用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但现在……事态已经爆发。” 陆铭略微向舒长山透露了一些桉情：“确实有人变异成了怪物。然后，这些怪物脱离了我们的掌控。且，这些怪物做了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疑似在向魔眼展开祭祀。” 舒长山皱眉苦思片刻，叹息道：“这就有些麻烦了。具体情况如何，我要现场看一看。把你们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陆铭想了想，道：“你先跟我到我们基地去吧。具体情况，到了那里再说。以及……这些事情属于绝密。要参与到此事中来，我需要验证一下你的能力。” 唯有确认舒长山真的具备某种奇特的能力，真的有助于解决此事，陆铭才会让他真正参与进来。 口说无凭，最终还是要拿出真本事来，才能让己方信任他。 舒长山眉头皱起，看起来有些不爽。 陆铭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想让我帮你们解决问题，却又要做什么验证？如果你们不信任我，就干脆别来找我。 陆铭静静的看着他，没有任何表示。而，或许是想起了陆铭答应自己的那些条件，舒长山最终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你们想怎么验证？” “你都具备哪些能力？可以做到哪些事情？” “我本人没有丝毫特殊的能力。我只是掌握了一些知识而已。”舒长山直接道：“要做到什么事情，需要我向逐光者献祭，举行仪式，让它来帮我完成。” “那，逐光者可以做到哪些事情？” “一定程度上改变命运，让事情尽量向好的方向发展；驱除怨灵；解除或施加诅咒；在神秘学意义上，改变某一片地域或者某一栋建筑对人体的影响。这是我已经探索出来的能力，其余的一定还有，但我不知道相应的仪式和禁忌，也不想再去研究和探索。我现在的情况……不允许。” 听起来，这些事情都不像是能用精确的指标来衡量的能力。 改变命运，怎么算是改变了？难道还得像是之前“厄运缠身”桉件里，以指数形式来衡量运气？怨灵？哪里有怨灵？诅咒？这个从哪儿找实验体去？至于“改变某一片地域或者某一栋建筑对人体的影响”，这说的不会是风水吧？ 陆铭略微思考片刻，便即放弃。如何设计一套试验，来验证舒长山能力这种事情，可以后续再商量一下，大家一起讨论了再定。现在不着急确定。 “先到我们的基地去吧。” “好。我先安排一下。” 舒长山安排了一下家中事情，便跟随陆铭一同来到了关押罗杨的那处临时基地里面，被暂时安置到了一处宿舍之中休息。陆铭则与张定山和何薇相见，且通知了吕卿良，再次开始视频会议。 “我见到的四名神职人员之中，有两人确定为骗子。一人暂未确定，但同样是骗子的概率较大。唯有名叫舒长山的这个，我认为有进一步验证的必要。” 第二十六章 诅咒 在吕卿良与何薇两人俱都表示自己所见到的那几名神职人员是骗子之后，陆铭给出了不同的答桉。于是，三人的视线一同看向了他。 “舒长山么？有哪些古怪？” 陆铭将整个面谈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在得知舒长山竟然知道魔眼，知道变异和怪物之后，三人心中原有的一点轻视立刻消失不见。 无论如何，甚至于哪怕这个舒长山只是一名骗子，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度重视的事情。至少，这意味着己方内部出现了信息泄露的问题。否则，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张定山立刻做出了决断。 “既然如此，那就先调查验证一下好了。何薇，你去详细查一查这个舒长山的过往，查一查他的那些客户的问题解决了没有，是如何解决的。 卿良，你去查一查这个名叫‘尼禄特’的宗教。之后，陆铭，你和我一起，梳理一遍我们内部的保密机制，看看有没有泄密的可能。” 此次会议就此结束。何薇匆匆离开了基地前去着手调查，吕卿良也再次开始搜集资料，陆铭与张定山两人则将魔眼一桉发生以来的所有流程，全部详细的梳理了一遍，试图找到那可能存在的保密漏洞。 三天之后，两人才算是完成这件事情。 最终的结论是，从行动二队开始接手这件桉子以来，己方团队所执行的保密机制之中，确实存在几个较为微小的漏洞。但这些漏洞并未被触发过，也不存在与舒长山产生联系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如果此次事件是泄密，那么就只可能在己方接手之前泄的密。而这也确实存在一定的现实可能性——毕竟，当初的周天阳团队成员们可是四处求助过的，不知道接触过多少人，向多少人告知过这件事情。 但如果是那个时候泄密的话，后续，周天阳团队成员们变成怪物这件事情却处在严格的保密状态之中，不可能被外人知道。 且，张定山与陆铭两人调查了舒长山近期以来的所有通话记录、网络访问记录等，并未找到与此事有任何关联。 泄密，应该是不存在的。 这个时候，何薇的调查也得出了结果。 视频会议之中，何薇道：“我的结论是，无法验证真伪。” 这个结果，略微有些出乎陆铭的预料。 “这个舒长山，名气很大，架子也很大，一般的顾客从来不接待，只接待那些非富即贵的顾客，是以数量并不算多。我这几天详细梳理了过去一段时间内每一名舒长山声称问题已经解决了顾客，发现这些顾客的问题确确实实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好转。但问题在于，我无法确认这些好转，究竟是因为哪方面的原因。 譬如，一名顾客的疾病无法确诊，辗转多家医院后找到了舒长山。舒长山声称是恶灵诅咒。然后他举行了仪式，声称解决掉了这名诅咒他的恶灵。之后约半个月，这名顾客的疾病便在另一家医院得到了确诊，然后顺利治疗，现在已经基本康复。 问题在于，究竟是因为解除了恶灵的诅咒，这名顾客的疾病才能得到确诊，还是，这名顾客的疾病原本就能确诊？这无法分辨。 其余的一些顾客情况也大抵如此。 对了，舒长山也并不是所有找来的顾客全都接待的。哪怕有些顾客同样富有，且具备较高的社会地位，他同样有可能不接待。 舒长山对此的解释是，他选择顾客的标准，是所谓的缘分。只有有缘人才接待。但我现在怀疑，舒长山是否在依靠一些我们可以理解的标准，譬如概率学、社会学规律等，结合客人自身信息，只接待那些经自己判断，其情况原本就要出现好转的客人。如此，客人未来情况一旦好转，便会将功劳归于他身上，便更增加了他的名气。” 张定山微微颔首。 对于舒长山的调查进行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他看向了吕卿良。吕卿良道：“我调查过了，这个名叫尼禄特的宗教确实存在过，但现在已经消亡，唯有一些古籍可能还在流传。它起源于太平洋某一个岛屿上的土着居民，在大航海时代，经由一些航海家传播到了文明世界，并有了一定的拥趸。 那些土着居民认为，他们脚下的大地和海洋，是一头神奇的，正在沉睡之中的星空巨兽。这头星空巨兽从极遥远的太空来到了这里，成为了一颗围绕太阳旋转的行星。” 陆铭打断了吕卿良的话语：“你是说，那些土着居民知道地球是行星，在围绕太阳旋转？” “记录上是。当然，不排除后人美化加工的可能性。嗯，那些土着居民还认为，宇宙星空之中存在数不清的如同地球这头星空巨兽一般的神奇，伟大，强大的生命。其中之一便是这个所谓的‘逐光者’。至于这个魔眼，倒是没有相关记载。 后来，在外界宗教的冲击之下，这个尼禄特教没了信徒，就渐渐消失了。当然，痕迹还是留下来一些的。鼎盛时期，尼禄特教在阿利亚山区、落谷平原一带有高达上百万的信徒，时间大约是250年前的样子。现在这些地方几乎已经没人知道尼禄特教了，但从当地的民俗、风俗习惯里，还是能找到一点尼禄特教的影子。 譬如，当地人的本土信仰之中供奉的‘大地神’，应当就是尼禄特教里地球这头星空巨兽的变种。当地人还有每年九月十七日吃红糖的习惯，这个习惯应该也是来自于尼禄特教的，因为当初的尼禄特教里，这一天是星空巨兽略微苏醒的日子，要用红糖来祭祀它，好让它继续沉睡。祭祀之后，人们会分食红糖，以获得祝福和好运。” 吕卿良的调查，从侧面印证了舒长山话语的真实性。但力度仍然不够，仍旧不能让己方确认舒长山确实存在某些特殊之处，或者具备某些特殊的能力。 “做一个确认吧。” 现阶段，似乎也只能这样做了。 陆铭和舒长山交涉一番，最终，略有些因为不被信任而不爽的舒长山还是答应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最终商定的“项目”，是让舒长山借助“逐光者”的力量，诅咒一头十分健康的猪，让它因为心脏骤停而死掉。 舒长山开始做举行仪式的准备，陆铭则从周边一处养猪场里，买了一头猪运到了临时基地这里。 这头猪便享受到了猪生中唯一的一次细致到极点的全身体检。各种昂贵的设备和仪器，众多最为顶尖的兽医围着这头猪忙碌了两天时间，最终给出了十分确定的结论：“如果没有意外且不遭受虐待，这头猪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不可能死掉。” 陆铭最喜欢的便是这种斩钉截铁，不带任何模湖地带的结论。于是这头猪便被养在了临时基地这里，有一名兽医专门负责照料它。便连它的食物和饮水都需要经过专门化验之后才能送进去。 一切准备完毕，诅咒仪式即将开始。 经过一些前期计算，舒长山将举行仪式的时间最终定在了晚上九点二十六分，位置则在厂房之后，且祭台还必须朝向西方偏南约六度的方向。 据他所说，这其中每一处都是有讲究的。依据不同的事情，不同的对象，需要经由某些神秘学知识的专门计算，才能最终确定仪式该如何举行。唯有如此，才能顺利与逐光者沟通，达成目的的同时，还能尽可能避免受到它的伤害。 完成准备工作之后，舒长山又穿上了蓝色的衣服，赤着脚，来到了祭台之前。 祭台上摆着一个木碗，木碗之中有一些已经化作褐色的血液，还有一些黑色的毛发。这些血液和毛发都是从那头猪身上采集下来的，据舒长山所说，这是进行诅咒的必要媒介。 当然，这些并不是舒长山自己亲自采集的。为了防止他动手脚，这些东西都是由警卫们采集然后转交给他的。 此刻，何薇守在猪舍里亲自看着那头猪，张定山与陆铭两人则守在祭台这里，亲眼看着舒长山举行仪式。 赤着脚的舒长山上前一步，满是庄严肃穆的来到了祭台之前。他抓起一把银粉，轻轻向空中一洒，口中开始吟唱略显模湖的咒文。就算以陆铭的耳力，也只隐约听到一些诸如“永恒”、“追逐光芒”、“伟大”之类的词汇，似乎是在呼唤那个存在于星空之中的神秘存在。 抛洒银粉之后，他将一些取自植物，还散发着香气的汁液涂抹在自己的左手上，又将那头猪的血液涂抹在右手上，双手合十，跪在了祭台之前，口中喃喃念着听不清楚的词汇。 诅咒，已经开始。 此刻，夜色之下莫名的有了一点诡异的气息。陆铭神色平静，一颗心却渐渐提起，身体也渐渐紧绷起来。他紧紧的看着舒长山，不敢有丝毫遗漏。 另一处，猪舍之中，嗅着略有些骚臭的气味，何薇同样紧紧的看着那头正在哼哼着喝水的猪。 通过一些毛发和血液，真的能将这头猪诅咒致死么？在冥冥之中，真的存在某些独立于科学体系之外的神秘力量么？ 己方已经通过科技手段确认，这头猪很健康，十分健康。没有意外，不遭受虐待，譬如不给吃的不给喝的的前提之下，它不可能死掉。 便在何薇也略微有些紧张之时，那头猪忽然间抬起了头，不再喝水也不再进食，而是直直的看着前方，身体一动不动。 何薇心中一紧，条件反射般顺着那头猪的视线看过去，但只看到了光秃秃的墙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再看这头猪，却见它仍旧一动不动。 何薇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不会……真的被诅咒了吧？ 她立刻起身，几步走到这头猪跟前。却见这头猪又哼哼了一声，屁股那里哗啦一下，涌出了一大团黑色的猪粪，噼里啪啦的摔在地面上，臭味扑面而来。 之后，它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低下头，哼哼唧唧的吃起了猪食。 卧槽！ 何薇心中恨恨的骂了一句，又后退几步坐在了座位上，继续死死的盯着它。 此刻，祭台旁边，陆铭眼前，舒长山已经完全跪伏在了地上，口中也停止了诵念，似乎在和某个不知名的存在进行精神层面的沟通。 气氛逐渐凝重。负责安保的警卫也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枪械，似乎下一刻就要有什么怪物冒出来。 在张定山与陆铭的注视之下，等了良久，舒长山终于有了动作。他并没有起身，身体却开始了轻微的颤抖。 陆铭一颗心更加凝重。 颤抖？是恐惧么？他在害怕什么？ 他看了一眼张定山。张定山轻轻的摇了摇头。于是陆铭压下心中的冲动，继续耐心等待。 又等了片刻，舒长山再度有了动作。他双腿仍旧跪在地上，上半身则慢慢直起，脑袋抬起，看向了陆铭。在这一刻，陆铭清晰察觉到，舒长山神色之中满是恐惧。 “没有了，没有了。” 他喃喃着，忽然间膝行几步，扑在了陆铭面前，颤抖道：“陆警长，让我走，放我走好不好，我求求你，我不参与了，不参与了，求求你放我走……” 陆铭有些僵硬的看着他，下意识的便去搀扶。舒长山却死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张定山微微皱眉，沉声道：“舒长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具备一种奇特的力量，能让人下意识的听从。舒长山转过头来，满是绝望的看着张定山：“我感觉不到神了，我感觉不到它了……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定是因为我参与了你们的任务，神才会切断与我之间的联系。它抛弃了我，抛弃了我……” 舒长山牙关都在颤抖。 “一定是因为魔眼太强大了，它太强大了……我不参与了，求求你放我走，不然我一定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很惨的……” 第二十七章 有限度信任 陆铭微微怔了一下。 舒长山话语之中的意思很明白。 就算举行了仪式，他也无法再感知到逐光者的存在了，也无法再借助这位神灵的力量了。而这种情况，似乎只能是因为逐光者主动切断了与他的联系。 切断联系的原因是什么？结合现在情况，便只能得出这唯一的结论：因为舒长山参与了与顶级邪神“魔眼”有牵扯的活动。 陆铭并不知道所谓邪神，所谓神话生物们相互之间的地位、纠葛、实力排序等信息。但总归看来，这个逐光者，是不愿意与魔眼产生任何一点联系的。 而，就连逐光者都退避三舍，只是一名凡人的舒长山便真切的感觉到了恐惧。 在这一刻，他心神崩溃，原有的一点信心彻底消失。 陆铭下意识的开始安抚，开始安慰。但舒长山似乎已经彻底崩溃。此时此刻他，只知道在那里颤抖，哭泣，哭嚎着要立刻走，立刻离开这里。似乎再在这里呆一会，他就要立地暴毙一样。 面对这种情况，陆铭终究是缺少了一些处置的经验。他有些求助的看向张定山，便听到张定山的声音虽然仍旧平静，音量却大了一些。 “陆铭，放开他，让他走！” 陆铭慢慢放开了舒长山。舒长山委顿在地，身体仍旧在颤抖。 张定山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舒长山也抬起头来，满是恐惧的看着张定山。 “你不是要走么？走吧。” 舒长山手脚并用，爬起来就要向外冲。几名警卫俱都没有阻拦他。但舒长山跑了几步，自己却又慢慢的停了下来。 “想走就走，没人拦你！” 张定山高声训斥。却见舒长山身体颤抖着，脚下几次动弹，却几次都没有迈出去。最终，他似乎又崩溃了，身体再一次软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不走了。 张定山平静向警卫吩咐了一句：“带他去休息室。” “是。” 几名警卫走过去，搀扶着舒长山向休息室行去。在这过程之中，舒长山只是不断的哭泣着，但却没有反抗。 陆铭有些担忧的看向张定山，便听到张定山的话语：“让他冷静冷静。他不会走的。我们没退路，他也没有。” 陆铭默然点头。 召集了何薇，又召集了吕卿良，视频会议再一次开始。 会议之中，何薇满脸不爽。 “什么狗屁诅咒，诅咒猪拉肚子？好家伙你们是没看到，那味道……” 何薇满脸嫌恶。 吕卿良没有理会她，只是有些忧虑的摇了摇头。陆铭则叹了口气：“好吧，我们是彻底没办法验证舒长山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从舒长山的过往无法确定真伪。现在，舒长山声称逐光者断开了与他的联系，也没办法验证了。 这就造成了这样一种局面：己方无论是否选择信任舒长山，都缺乏足够坚实的依据。 那么问题便是，己方究竟要不要信任他，要不要让他参与到己方后续的行动中来？ 吕卿良与何薇的目光看向了陆铭。 很显然，作为最初与舒长山接触的人，陆铭在这个问题上最具有发言权。 陆铭斟酌着道：“从我个人的观感来看，舒长山大概是值得信任的。但……我想，现在我们或许不必去过于纠结这个问题。无论舒长山是值得信任也好，不值得信任也好，都先看着，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有限度的信任。” “对。”陆铭立刻点头：“只将舒长山的判断和建议作为我们行动的一个参考。” 确立了这个大原则，后续的问题就好处理了许多。几人商议了一些后续的行动方向，便即散会。 在这过程之中，几人都没有商讨如果舒长山拒绝配合己方该怎么办的问题。似乎几人都不认为这算是一个问题。 果然，第二天时候，经过了一夜休息——或者说一夜煎熬，一夜辗转，一夜权衡的舒长山又主动来找陆铭了。 他咬牙切齿，脸上满是狠厉决绝之色，似乎放下了一切羁绊，从而有了一种“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光棍悍勇气质。 他没有看陆铭，而是看向了陆铭身边的张定山：“领导，我，我要确认一下。陆警长他，他答应我的条件，你能……能保证么？” 张定山平静道：“陆铭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领导，我要提前说清楚，现在，神灵它抛弃了我，我已经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了。我只剩下了一些神秘学领域的知识，但这些东西究竟能发挥多大作用，我不敢保证。” “我不需要保证。能发挥作用最好，发挥不了作用，我们的承诺仍旧有效。” “好，干了！死就死了！反正现在我活着也没多大意思！” “欢迎你加入我们。” 暂时将舒长山吸纳为行动二队的编外人员之后，相关情报终于向舒长山放开。 依据舒长山的要求，三人先带着他来到了关押罗杨的地方。 这里是基地最为核心的地方，看守严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且警卫们全部荷枪实弹。 刚刚靠近这里，舒长山的神色便有点异样。他似乎有些紧张，嘴唇发干，不断的吞咽着唾沫。陆铭看向了他，他便勉强的笑了一下。 “我，我感觉到了邪神的气息。很，很浓郁。” 对此，陆铭不置可否。 终于来到了金属房间之前，房门还未打开，舒长山便有些站不住了。他身体发软，一名警卫搀扶着他才勉强站稳，像是将要被提出监狱，前去执行死刑的死刑犯。 等金属大门打开，隔着双层钢化玻璃，那怪物的身影真切展现在眼前之后，舒长山身体更是软的像烂泥一样，需要两名警卫同时搀扶才能勉强站起来。他神色苍白，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水不断滴落下来，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这一刻，那往日总是十分平静，除了受刑之外基本没有什么动静的一号实验体，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它十分艰难的转过头来，两只小眼睛——其中一只眼睛是新长出来的，似乎这种生命具备极强的身体复原能力——满是邪异的看着他，同时，嘴中发出了一些含湖不清的音节。 舒长山满是求助的望向了陆铭。陆铭摆了摆手，一行人便退出了这房间。等金属门关上，几人又离开了一段距离，舒长山才算是恢复过来了一点。 “它在嘲笑我，那东西在嘲笑我。” 舒长山坐在长椅上，抹了一把冷汗，缓了片刻，才强笑一下，说道：“错不了，就是邪神的气息，很浓郁，很强大的邪神气息……” 对此，陆铭仍旧不置可否。 这所谓“邪神的气息”，终究只是无法量化，无法用物理指标来明确显示的东西。舒长山说他能感受到，但又没有证据。陆铭便只能遵循之前定下的原则，也即有限度的信任，只将舒长山的话语当做参考。 “我知道怪物们的谋划是什么了。” 陆铭心神立刻凝重了起来。 时至今日，这个问题对于行动二队来说始终是个未解之谜，且为己方行动造成了极大的被动。 己方曾经就这个问题进行过多次讨论，多次尝试与探索，但都没能搞清楚。 “但在最终确认之前，我还需要找一些东西。” 休息片刻，舒长山似乎终于缓了过来，勉强站起身来：“带我到你们发现怪物聚集的地方去看一看。” 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以及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卫带着舒长山离开临时基地，来到了那片树林之中。 此刻，经过这段时间的流逝，这里所遗留下来的怪物痕迹已经消失不见。但调查人员们仍旧标识出了大概范围之类的信息。 舒长山神色凝重的在这里走来走去，查看着各种细节。良久，又问道：“你们当初看到的那个祭坛，确定是在这个位置？” “确定。” “好。带我去看看那个祭坛。” 一行人随之又来到了证物处，隔着钢化玻璃，细细查看了那个祭坛，以及祭坛上面，虽然经过了防腐处理，但也已经几乎分辨不出原来模样的眼球、内脏等物。 舒长山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之后，他又带着人们离开基地，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当初怪物们汇聚的地方位于临时基地的东南方。而这一次，舒长山带领着人们来到了基地的西北方向。 这里是一片荒地。以往不知道什么原因遗留下了一处大坑，也没有回填，以至于被附近村民们当做了倾倒垃圾的地方。一直到临时基地建成，周边戒严，才没人再来倒垃圾。 这里杂草丛生，污水横流，臭气扑鼻。舒长山神色凝重，反复观察着地形，又似乎在默默的计算着什么。良久，才选定了一处地方，道：“挖。” 陆铭挥手，几名警卫立刻上前。挖了片刻，却只见到泥土，别的什么都没有。 “继续。” 挖了良久，陆铭忽然看到下方的泥土变成了黑色，且湿润起来。警卫们改向周边挖掘，最终确认，这一团黑色的泥土约莫有几十厘米的直径。且中心黑色最重，周边较浅，似乎是由周边向旁边扩散的。 一股腐烂的臭气由这团黑色泥土散发出来。 “拿去检验一下吧。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动物内脏完全腐化之后留下的。那内脏应当是野猪舌、狐狸心、野兔的肠子、田鼠的血，以及乌鸦的胃。” 舒长山似乎极有把握。陆铭看向他的眼神也不由自主的多了一点信服。 警卫们快速将这团泥土运到了基地之中开始检验。舒长山则带领着人们，来到了基地的东北方向，反复勘察，最终又确定了一处地方，再次开挖。果然，又挖出了一些东西。 不过这次并不是腐化的内脏，而是一些角质类的东西。 “这应该是野猪牙、兔牙、狐狸爪。” 之后，又来到了西南方向，再度挖出了几颗动物的头骨。 那些头骨上血肉已经腐烂殆尽，只剩下了骨头。但看模样，陆铭便能大致认出它们是什么骨头。 野猪头、兔头、鸟头之类。 一行人回到了基地，这个时候，检验结果也呈现在了几人面前。而，这结果也正如舒长山之前所说的那样，竟然分毫不差。 此刻，便连陆铭都不得不对舒长山高度重视起来。 无论如何，舒长山都将这些己方之前完全不知道的东西预测的分毫不差。这就只能意味着一点：舒长山基于克苏鲁体系，或者说世界观，有了一套自己的逻辑体系。他依靠这一套体系，或者说理论，对现实世界的情况做出了分析和预测。而他的分析和预测，竟然与现实世界全部相符。 这是十分惊人的。要知道，科学体系为什么会被认为是正确的？就是因为在这一套体系之中，依照科学的逻辑来对现实世界的情况作出分析和预测的结果是正确的。 就像，通过科学理论计算，认为铀-235在合适的环境下可以发生链式反应，引发核爆。然后，人们依据理论预测，果然便制造出了原子弹，证实了理论预测的正确性。 一次又一次，几乎无数次的理论预测与现实情况相符，便确认了科学体系不可动摇的地位。而现在，舒长山基于克苏鲁体系也做出了预测，他的预测，竟然也被现实情况证明为是正确的。 虽然还未明了这一套体系内部的关联以及原理，但仍旧可以基于此认为，舒长山话语的可信度极大提升。 “再让我看看你们观测到的，那个魔眼星系方向的星体。” 陆铭取来了相关数据。 照片上，它只是一个微弱的亮点而已。 陆铭向舒长山解释了这一颗亮点的特殊之处，譬如速度，譬如亮度之类。 舒长山默然片刻，郑重道：“如果当初在怪物们汇聚之时，你们没有快速处置的话，可能现在我们都已经死了。我们……还有机会。” 第二十八章 边际递减 此刻，听到己方当初的处置竟然牵扯到了整个人类文明的生死存亡，陆铭颇有一种不够真实的感觉。 当然，当时的情况，己方确实也很重视。但这无非也就是一件桉子的范畴罢了。要将当时那种情况，与整个文明的生死存亡联系起来，这太疯狂了。 就算舒长山表现出了再高的可信度，这句话仍旧让陆铭感觉有些不可置信。 看到陆铭的神色，舒长山叹了口气。 “怪物们的真正谋划，此刻我已经知道了。就像你们猜测的那样，这确实是一次祭祀。目标则是远在一亿多光年之外的魔眼，目的，则是将己方所处坐标传递给魔眼知晓，以便于它将这东西传送到我们地球来。 至于这东西……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依据我从逐光者那里得知的信息，它应该是‘星灵’。” “星灵？这又是什么东西？” 舒长山喃喃道：“星灵也是存在于广袤星空之中的一种神奇生物。它们极其崇拜强者，一旦遇到实力和位格比自己更高的神奇生物，便会甘愿供其驱使，永远不会背叛。 但对于弱小者，星灵则极为残忍冷酷。它们可以大范围感染生灵的心智，让其陷入卑鄙与奸诈的深渊，最终让被感染的生灵们在自相残杀之中全部死去，灵魂则会被它全部吸收。 最终，它会再次回到驱使它的强大生物那里，将收获全部奉献出去，以求取悦主人。” “这玩意儿……” 陆铭感觉自己像是在听某些神话传说一样。但现实情况却让他不得不仔细思考这种可能性。 “舒先生，你是在说，怪物们通过仪式，将地球的坐标传递给了魔眼，魔眼派遣了这个什么星灵，前来收割地球上生灵的灵魂？” “目前来看，应该是这样。” “那，舒先生，你为什么又说我们处置及时？” 何薇有些无法理解。 毕竟，就算舒长山所说全部为真，那个什么叫星灵的怪物，快则一年，慢则两年，也就要到达地球了。到时候，地球人还不是得全灭？ 对于这种存在于克苏鲁世界观之下的怪物，人类的科技恐怕还真的没什么用处。 舒长山低声道：“星灵这种生物，虽然对主人绝对忠诚，且残忍冷酷，但它有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自身感知外界环境的能力很差很差。如果没有明确的指引，告诉它哪里是目的地，那么，它有可能就算距离地球仅有一百米，都会和地球擦肩而过，继续向宇宙深处远航。” 嗯？ 陆铭童孔微缩。 他大致明白舒长山的意思了。 “所以，舒先生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们没有让怪物们的祭祀取得完全的成功，所以，魔眼投放星灵到达地球的坐标出现了一点偏差，导致原本会被传送到地球上的星灵，最终出现在了距离地球高达一千多亿公里之外的地方……是么？” “据我猜测，应该是这样。” “那这样说的话，怪物们的下一步行动，就必定是继续想办法为星灵提供指引，让它能准确的降临到地球之上收割生灵，以及，我们便有最少一年，多则两年的时间来想办法阻挡怪物们，这，便是我们的一线生机……？” “对。” “但……就算我们阻挡了怪物们的指引又如何？就算这个什么‘星灵’可能和地球擦肩而过，那个什么‘魔眼’可不会这么笨吧？它就算用屁股想一下，也能知道最终目标是地球，它直接让星灵到地球上来，怎么办？” 舒长山看着陆铭：“陆警长，我想……你可能过于低估魔眼在我们宇宙之中的地位，又过高估计了我们人类的价值。” 陆铭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 难道……整个人类文明的价值，在魔眼看来，甚至于连让它脑袋略微动一下都不值得么？ 难道，对于它来说，它仅仅只是接到了某个祭祀请求，然后随意派遣了一名手下前来，随意投送到了那个坐标处，之后就懒得理会了？ …… 舒长山低声道：“宇宙何其广袤。比人类世界价值更高的东西或者存在，不知道有多少。我们唯一的幸存理由，便是价值不够，不足以引起那些伟大存在的关注。这不丢人，反而是……我们的幸运。我们的敌人仅有那些被魔眼污染而变异的怪物们，不是魔眼。” 如果舒长山的逻辑为真，那么……人类的敌人确实不是魔眼。因为根本不配。 陆铭默然不语，脑袋里在急速思考舒长山的话语，尝试着寻找其中存在的漏洞，分辨话语真假，以及思考如果其为真，己方的行动方案。 何薇则道：“这样说的话，怪物们的祭品，就是人类的生命了？但……以怪物们的武力，在防守松懈甚至于完全没有防守的地方，血洗哪怕一个村庄都轻而易举，为什么偏偏头铁到要对我们的基地下手？” 陆铭精神一振。 这确实是一个较为不合理的地方。 现代社会的治安还是很不错的。某些偏远的小山村都早已习惯了这种安宁，对于外界丝毫没有防备，不像是古代时候还要结村结社，修建堡寨，编练民壮保护村庄之类。 屠杀血洗一个村子，对于怪物们来说确实不算难事。 舒长山道：“能充当这个仪式祭品的人，需要满足一个条件。要么，有鲜美的灵魂，要么，有强壮的肉体。唯有如此，才能成为祭品，否则，只会成为仪式的拖累。以及，这两种人都需要有一定的数量。” 强壮的肉体这个好理解，那么，鲜美的灵魂…… “掌握众多知识的灵魂，对于邪神来说是最为鲜美的。” 陆铭心中微冷。 现代社会，哪种人掌握的知识最多？很显然，只能是科学家与学者、工程师之类的人物。 而，临时基地之中，科研学者的数量并不少。 至于强壮的肉体……那些被抽调而来的警卫们，哪一个不是肌肉壮汉？哪一个不是在外界随随便便一个打五个的存在？ 如此，鲜美的灵魂，与强壮的肉体便凑齐了。且数量极多。 从这方面看，符合祭祀需求的地方还真是不多。 某些商业化的大厦，满是财富精英的地方，鲜美的灵魂或许足够，但强壮的肉体恐怕就没几个了。又或者其余一些隐蔽的军事基地，科研基地等，那些地方当然也符合条件，但相比起己方这个匆匆组建的临时军事基地，警戒等级又太高，恐怕也不如这里好下手。 两相综合起来，陆铭发现，自己的这个临时基地，竟然是最合适的目标。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己方为什么要组建这个临时军事基地？ 是为了关押罗杨。 如此，便必须调集足够多的，具备“强壮肉体”的警卫过来。 为了研究罗杨变异而成的怪物，己方又必须调集足够多的，具备“鲜美灵魂”的科研学者过来。 一切的根源，都在于罗杨变异成的那个怪物。 那么……当初的怪物们，为什么要单独将罗杨留下，似乎便也有了答桉。 它们确实是有意将罗杨留下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让己方成立临时军事基地，为己方搜集足够的“鲜美的灵魂”和“强壮的肉体”以供它们献祭之用！ 从发现周天阳团队成员们变异成怪物且逃走，唯有罗杨留下之后，己方便踏入了对方的陷阱，且自然而然，没有丝毫抵抗的顺着它们的安排走了下去。 如果在怪物聚集那一夜，己方没有快速处置的话，说不定怪物们的祭祀真的有可能成功，然后星灵直接被投放到地球上，然后所有人全都完蛋！ 陆铭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后背控制不住的渗出了冷汗。 它们的算计竟然如此之深！它们的智慧，竟然高到了这种地步！己方之前竟然还会下意识的将它们当做野兽看待，那时候没有被它们搞坏全局，还真是一种幸运。 天堂与地狱就在一念之间。前进一步，后退一步，此刻的境遇便天差地别。 何薇此刻也满脸后怕的样子。便连张定山，都眉头皱起，神色凝重。 舒长山再次叹气：“以我看来，让你们主动汇聚‘鲜美的灵魂’与‘强壮的肉体’，只是怪物们的目标之一。它们的另一个目的是，在祭祀之时，在祭品之中，还需要一个领祭者，如此，仪式才能发挥作用。现在看来，很显然就是这头被你们关押着的怪物了。嗯，如果我没猜错，在怪物聚集的那一夜，被你们关押着的这头怪物，应当有所动作吧？这个仪式需要一颗眼球，但看你们的戒严状态，它应该没办法从外界获取，于是……便挖了自己的眼球，是吧？” 陆铭再度吃了一惊。 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在那一夜之中，一号实验体出人预料的割开了己方认为它无法割开的绳索，挖出了自己的眼球，对着csk-9602星系所在的方向跪拜。 当时己方便确定，一号实验体必定是有意隐瞒了自己的实力，目的就是为了在这一天挣脱束缚。 但陆铭记得很清楚，这件事情，他从未告诉过舒长山！而此刻，舒长山以自己的“理论体系”为分析依据，自行分析出了这件事情。 张定山凝重点头：“确实如此。” 何薇则凝重道：“我还有一个疑问。舒先生，你说怪物们的祭祀，是在向魔眼通报地球的坐标，而这座基地之中的这些人便是祭品。但祭祀并未完全成功，导致星灵的投送出现了偏差。 但是，星灵毕竟还是出现在了地球附近。从这方面看，怪物们的祭祀至少也算是成功了99.9999%……，那么，如果这座基地之中的人是祭品的话，为什么我们的人，才仅仅不幸牺牲了两个，只占基地总人口的不到百分之一？” 太阳系距离csk-9602，也即舒长山声称的伟大生物“魔眼”，距离高达1.6亿光年。以这个距离来看，那个星灵和地球距离的一千多亿公里，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能从1.6亿光年之外直接投送到这个范围，这已经不能用一般的精确来形容了。这精度，简直要比直接从地球射箭，准确射中月球上的一粒尘埃的精度还要高。 由这方面看，祭祀成功了极大部分。 但基地总人数数百人，在那一夜，因为中毒只牺牲了两个。从这方面看，祭祀又只成功了一小部分。 这其中便出现了矛盾。 舒长山苦笑着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 陆铭低声道：“可能是因为边际递减效应。” 就像是，普通人花十万块买一辆普通轿车，最高速能跑到每小时260公里。富豪花五百万买一辆跑车，最高速却仅仅只提升到了每小时320公里。 前期，普通人每一万块可以换取到26公里的时速。后续，富豪却需要足足490万块，却只能换取到60公里的时速提升。 越接近极限，想要再度提升，需要投入的资源便越多，换取到的提升却越小。 这便是边际递减效应。 那么，牺牲两个人，就将精度提升到了距离地球一千多亿公里的地方，再牺牲一百个人，却可能只将精度提升到了距离地球一百亿公里的地方。要牺牲所有人，才能将精度提升到恰好命中地球，便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此刻，行动二队几人心中最后的一个疑问也得到了解答。当然，是基于所谓克苏鲁世界观的解答。而这克苏鲁世界观究竟是否与现实相符，陆铭仍旧无法确定。 陆铭暗暗告戒着自己要“只将舒长山的答桉当做参考，不可全信”，一边道：“那么，舒先生，你以为下一步那些怪物们会通过那种方式，来指引星灵到达地球？” 无论如何，此刻的己方都只能暂时先顺着这一套克苏鲁世界观向下走一走。因为，当前阶段除了这一套解释之外，己方实在没有其余的方向。 第二十九章 灵感 此刻，陆铭心中还有另外一处忧虑的地方。 暂且顺着舒长山这一套克苏鲁体系来思考下去的话，己方已经明确，怪物们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想办法为那个被称之为“星灵”的神奇生物提供指引，以令其顺利到达地球，完成为魔眼收割灵魂的任务。 但，此刻距离怪物们围攻基地举行仪式，之后己方观测到“星灵”之后，已经有了十几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之中，怪物们是否早已经完成了仪式，完成了对星灵的指引？ 如此，己方就算知晓了事情的真相，也已经晚了。 似乎看出了陆铭的忧虑，舒长山摇了摇头：“陆……陆警长，不要担心。以我分析，怪物们现在应该还没有完成那个指引星灵的仪式。” 果然是通过举行一次仪式来为那个星灵做出指引么？好吧，这同样很克苏鲁。 陆铭道：“舒先生，你做出这个判断的依据是？” 舒长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以我所掌握的神秘学知识来看，要完成这种指引方向类的仪式，需要多种因素的配合。不仅需要合适的祭品、仪式、咒语，还需要合适的天象来配合。毕竟，需要怪物们指引的星灵存在于太空之中。而，我算过了，合适的天象在过去一个月时间内都不存在。最接近的一个，存在于十二天之后。” “天象？” “是的。” 舒长山点头：“八大行星和月球相对于太阳及地球的位置，如果效果想要做到最好，那么，地球相对于银河系中心，地球相对于魔眼星系的位置都需要考虑到。不过通常没必要做到那么高的精度。” 何薇忍不住道：“这样说，舒长山你，你做业务之前，还得学习天文知识？” 舒长山默然道：“宇宙星空是一切神秘的起源。这句话并不是白说的。” 何薇悻悻点头：“行吧。” 张定山凝重道：“以舒先生你的判断，怪物们会在十二天后举行仪式？” “应该是。” “在哪里举行？” 舒长山摇头：“我没有办法判断具体的位置。但我能确定，以当初那座精神病院为圆心，最远处不超过一百公里。因为那里是它们的‘蜕变’之处。它们要依靠与魔眼的那种冥冥之中的联系来完成这个仪式。” 最远处不超过一百公里，以此换算，便是高达3.14万平方公里左右的面积。这个范围相比起己方漫无目的的去找，已然精确了许多，但仍旧太过广袤。 陆铭默然片刻，继续问道：“怪物们会怎么举行仪式？” 舒长山道：“大概是通过一些已死百年以上的人的牙齿、一些鸟兽的内脏，再加上一些契合神灵喜好的花草之类，配合上相应的仪式和咒语来完成。放在此刻，指引星灵的话……应该是一些黄色的，带有香气的花朵。” 张定山直接道：“你有没有办法确定它们的位置？” 这个问题，才是行动二队最为关心的。 且不论舒长山的那一套体系和理论是否正确，将这些逃走的怪物抓捕归桉，由己方控制起来都十分有必要。 但连日来己方一直大规模搜索，都未能找到它们。 舒长山面露难色。 “如果逐光者还能给我指引，确定它们的位置应当不难。但现在……” 他摇了摇头。 那个什么逐光者，按照舒长山的话来判断，此刻应该早就跑得没影子了。要让它和魔眼产生联系乃至于帮助己方对抗魔眼，根本不可能。 “这很重要。” 张定山加重了语气：“舒先生，你再认真仔细的想一想。” 陆铭插话道：“我看过半径一百公里范围的地图了。除了南栗山一部分山区，其余地方都是平原市镇。我们可以想办法确保怪物们无法在平原市镇举行仪式。” 相比起山区那复杂的地形，平原市镇这种人烟稠密的地方，毫无疑问是更难保密的地方，也更容易搜索。只要己方一个命令下去，就可以确保怪物们无法在这里汇聚。 如果只将其举行仪式的范围确定在南栗山区的话，那么面积将从原来的高达3.14万平方公里，缩小到不足两千平方公里的范围。 舒长山却道：“举行仪式的地方原本就应该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人太多的话，生灵的气息会影响与神灵的沟通，导致仪式失败。但……就算仅有山区那不足两千平方公里的面积，想要锁定它们的位置，也不容易啊。” 他叹了口气：“可惜……” “这也涉及到你自己的生命，以及你儿子的生命。” 陆铭沉声道：“就算你和你儿子的生命能保全，没了人类文明，你的财富什么的，也都没了意义。” 舒长山继续苦笑：“我知道，我都清楚的。我……我仔细想一想吧，看看逐光者告诉我的那些知识里面，有没有这方面的东西。但你们不要全指望我，我没有一点把握。” 他十分坦诚。 “也好。” 舒长山获准前去休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张定山也专门下达了命令，要求警卫严密值守，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他。 天渐渐的黑了，舒长山的房间之中便亮起了灯。陆铭看到，舒长山的影子印在了窗户之上，良久不动，似乎正在冥思苦想。 “希望他能找到办法。” 何薇喃喃说了一句。陆铭没有回答她，只是闷声说了一句“该去开例会了”，便转身离开。 这种将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己方完全不熟悉的领域，且该领域之内，己方又只能指望仅仅一个人的情况，让陆铭心中很不舒服。因为如此的话，事态会如何发展将完全超出己方掌控。 不确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首先，己方不能确定这一套克苏鲁体系与理论便真的是成立的。其次，就算己方确定了这一套理论与体系真的成立，己方也不能确认舒长山这个人就是真的可靠的。 由行动二队四人参加的例会再一次开始。在这其中，几人讨论了一下近期以来的发现和进展，最终，陆铭提出了一个建议。 “卿良，你还是再试着找一找，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几个如同舒长山一般特殊的，或者至少表现出了某种特殊性的人来。现在的我们，对桉件的详情简直是一头雾水，完全是舒长山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何薇敏锐道：“你感觉舒长山身上有疑点？或者……你发现了什么？” 陆铭闷声道：“没有。我只是认为，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张定山点头道：“确实如此。卿良，你再去找一找。” 吕卿良苦笑了一下：“这……行吧，我再去找找看。” 这一次例会再次无疾而终。晚上，陆铭仍旧思考到很晚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路过舒长山房间时，他看到舒长山房间之中也亮着灯。透过窗户，他看到舒长山的身影仍旧坐在书桌之前，似乎仍旧在思考。 陆铭摇摇头，走开了。 第二天一早陆铭便即醒来。在三人前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舒长山走了过来。 此刻的舒长山早已不复昨日仙风道骨的气质。他衣服多有褶皱，头发和脸上也冒出了油，眼角甚至有了眼屎，嘴唇干裂。 似乎他足足熬了一夜，才熬成了这幅模样。 他径直向三人走了过来。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不要在这里说。去我办公室吧。” 不仅张定山，何薇与陆铭两人也察觉到，舒长山似乎发现了什么，又或者想到了什么。 四人沉默着来到了张定山的办公室。舒长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水瓶喝了一大口，才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能让我找到怪物们的藏身之处。” 三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到了舒长山身上。 “我整理了一下我所掌握的神秘学知识，对其中的一个仪式做了一些改进，添加进了另一个仪式的一些东西，再借助我的，嗯，我的灵感，可能会有用。” “灵感？” “不是通常意义下的灵感。”舒长山摇头：“不是那种来了灵感然后写一首诗、做一篇文章之类的灵感，而是‘灵魂对于神秘力量的感觉’。现在的我，虽然没了逐光者的回应，我自身也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但与逐光者沟通了这么多次，举行过了这么多仪式，与神秘力量打过这么多次交道，我的身体……已经和平常人不一样了。 我能感应到许多你们正常人感应不到的东西。譬如，某些邪恶力量的汇聚与变化，某些仪式力量的残留之类。” 对于舒长山的这种说法，三人俱都沉默以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己方对于这种东西没有一点了解，且己方也缺乏验证的手段。 舒长山继续道：“这个仪式……嗯，这个仪式不是逐光者告诉我的，而是我自己发明出来的。” 他的笑容有些苦涩：“依据我对神秘学理论的了解，自行糅合了两个不同的仪式，创造出来的。所以，这个仪式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我没有一点把握，只能说，可以试一试。 如果顺利的话，这个仪式就可以加强我自身的灵感，让我对邪恶力量更加敏感，在十一天之后的那个晚上，就能让我察觉到邪恶力量汇聚之所。那里，应该就是怪物们举行指引仪式的地方了。” 陆铭道：“如果仪式失败，后果会是什么？” “后果？我不知道。”舒长山摇头：“我连仪式有没有效果都不知道，怎么知道失败了有什么后果？不过……想来最多也不过是招来一些未知的诅咒，或者被怨灵附身罢了。最多也就是我丢掉一条命，或者疯掉，连累不到别人。”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这个仪式，可以试一试。反正己方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必须得是舒长山自愿的。 张定山凝重道：“你想好了么？” 舒长山有些疲倦道：“有什么想好没想好的。牵连上了魔眼，我反正也活不长了。只要你们能遵守承诺就好。” 张定山凝重点头：“无论这个仪式有没有效果，也无论这个仪式给你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我们的承诺都一定会遵守。” “那就好。现在，开始准备吧。 要举行这个仪式，我需要你们帮我搜集一些材料。第一，来自初生婴儿的脐带血，10毫升，与濒死之人的血，也是10毫升，混合在一起给我。血液越新鲜越好，采集的人数越多越好，嗯，各十人以上吧，注意不要让它们凝固了。” 似乎看三人有些疑惑，舒长山解释道：“人在刚出生和濒临死亡的时候，是灵感最敏锐的时候。他们的血液能加强仪式效果。这血液先不着急采集，最好在举行仪式那一天再采，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给我。” 这除了麻烦一些之外，倒并不怎么难。脐带血或者濒死之人的血这种东西，每一个大型综合医院之中都可以弄到足够的分量。 “第二，熬过了寒冬，在春天即将到来之时却饿死的动物的胃袋。从基因层面上讲，与人类越接近越好。但必须是野生的，嗯，搜集十种动物的吧。” 他继续解释道：“冬天食物贵乏，春天食物充盈。动物们满怀期待来到了春天，却倒在了黎明之前，会有很强烈的怨念。这怨念会集中在胃袋里，也是举行仪式的好材料。” “第三，春天会开花的，颜色是黄色的花的花蜜十克，用它们的根榨汁，也要十克。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 舒长山郑重的看着张定山：“从现在开始直到怪物们举行仪式的那个夜晚，这十一天时间里，我会去感受这一片区域的邪恶力量的分布情况。所以，这大约两千平方公里的区域之内，在这段时间之中必须要保持静默，以免影响我的灵感。 公路要封锁，不能有车辆行驶。人要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能出来。牲畜要呆在圈里，也不能出来。” 第三十章 沉淀 “邪恶力量的……分布情况？” “对。” 舒长山郑重点头：“你们可以这样理解。现阶段，在这一片山区之中的邪恶力量分布情况，可以看做是背景环境。然后，通过封锁该区域的方式，令背景环境保持不变。到了怪物们举行仪式的时候，仪式会令这背景环境产生一定的波动。 再配合上我们一方这里，通过相应的仪式来加强我的灵感，再与之前不变的背景环境做出比对，我便能知晓哪里发生了变动。而那里，便是怪物们聚集在一起，举行仪式试图为星灵提供指引的地方。到时候，如何消灭它们，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这一套说辞……似乎从逻辑上是能说得通的。 但，面对舒长山所提出的要求，陆铭的眉头还是微微皱了起来。 相比起舒长山的这一套说辞以及这一套说辞背后的逻辑，他更关注这些要求对于人类社会所能造成的影响。 前三个要求俱都不难做到。唯有第四个，如果对这高达两千平方公里左右的区域进行封锁的话，那，对社会所能造成的影响就比较大了。 在前期的搜索之中，陆铭已经大概记住了这一片区域的地形以及人口分布。 在南栗山的这一片山区里，有七条大型公路及三条铁路穿过。至于小路，那就无法统计了。 这一片山区虽然常住人口比较少，但也有高达十六个自然村，以及三个景区、十二个护林站，一个激光研究所，两个植物研究所以及两个野生动物研究所，还有其余几个杂七杂八的机构。 要将这么多村落、道路与机构全部封锁，这动静也太大了一些。 或者己方可以通过进一步提高精度的方式，来将尽可能多的村落与机构排除在封锁区之外，但至少，那几条公路与铁路是没办法排除的。 “舒先生，这样的话……需要封锁的人口与基础设施太多了。” 陆铭斟酌着语言：“有没有办法能少封锁一些地方？比如在其余方面做一些提升，多找点血液之类？” 舒长山沉吟片刻，道：“一些山区边缘的地方，如果你们加强搜索与巡视，确保怪物们不将仪式地点放在那里，那确实是可以不封锁的。但你们的人一定不可以进入深山。否则，影响了灵力，会让我感知不准。” 陆铭松了口气。 深入山区的那些地方人口更少，村落也更少。大部分村落与机构还是位于山区边缘的。如果能不封锁边缘区域的话，便有差不多十个村子能免于被封锁的命运。 张定山道：“道路呢？” 足足七条大型公路与三条铁路，每天不知道多少人与货物，多少车辆与财富要从上面经过。要封锁它们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以行动二队，乃至于行动处的权限，也感觉有些棘手。 舒长山沉吟道：“铁路的话，可以不用管。毕竟铁路是封闭式的，中间又不会下车下人，怎么来的还会怎么走，对我的灵感干扰比较小。就是公路的话……” 何薇精神一振：“那七条大型公路也是封闭式的。都是高速路，中间没有下道口。” 舒长山有些为难道：“不封锁的话，倒是勉强也行。不过，血液的采集人数需要增加到20人。尽力弥补吧。还有，小型公路就没办法了，必须要封锁。” “这个没问题。”张定山立刻表态。 反正封锁了那些村子和机构之后，这些小型公路上估计也没什么人走。就算全部封锁了，影响也有限，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何薇已经匆忙取来了地图。顺着地图，几人讨论着，圈定出了需要封锁的区域与范围。最终统计出，在封锁区域范围内，自然村落总计有五个，景区有一个，植物与动物研究所各一个，六个护林站，以及杂七杂八的机构三个，总人口不足五千。 封锁这些机构与村落的话，影响都不算大。唯有一个，让陆铭心中有些为难。 南栗激光研究所。 它位于深入封锁区域十几公里的地方，在一座山峰靠近山顶的地方。它是某个世界知名的大学下属的研究机构，因为较为重视空气质量和光污染，再考虑交通、环境等因素，最终选址在了这里。 有总计上百名科研人员和几十名行政人员在这里工作。 无论己方如何划定封锁区域，南栗激光研究所都会被划在封锁区域之中。同时，因为它的等级较高，单单行动二队已经不具备封锁它足足十几天时间的权限。 至少也要李文华处长才有资格下达这个命令。 “或者……” 陆铭斟酌着语言：“要封锁这一片区域的话，也不是不能做到。就是，能不能把原本在这一片区域之中的人全都暂时迁走？” 就比如这个激光研究所。将那么多人封锁在研究所里十几天时间比较难办到。但如果让他们暂停十几天工作，这段时间不要留人在那里，以行动二队的权限就能做到。 以及那些乡村，以“地质勘探机构预测到有较高概率发生地质灾害”的理由，就可以没有隐患的暂时将村民们迁走安置。这也要比将他们封锁在村庄里不许出来要容易许多。 舒长山摇了摇头：“如果是偶尔来到这里的人，那可以迁走。那些长时间居住在这里，工作、生活在这里的人，不能迁走。因为，这些人已经成为了这一片区域灵力的一部分。贸然迁走，会扰乱灵力，让我的灵感无法感知。” 虽然听不太懂舒长山的话语，但对于他的结论，几人还是能听懂的。 “还有一个问题。将这么多人与那些怪物封锁在一起，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怪物们不会蠢到去杀人然后暴露自己。” 得到了这个答桉，张定山说道：“好的。我清楚了。” 他并没有直接答应舒长山就按照这样去做。这还需要更进一步的内部讨论。 舒长山暂时离开，去进一步完善自己将要举行的仪式。张定山三人留在房间里，各自默然。 片刻，陆铭道：“如果舒长山坚持要完全封锁，没有后续那些折中的话，我们就没必要在这里犹豫了，直接拒绝就行。” 何薇皱眉道：“我还是不怎么相信舒长山那一套。但，如果他的方案牵扯不大，那试试就试试，反正没什么损失。” 张定山敲了敲桌子。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暂且顺着舒长山的路子走一走，那就不要犹豫。有没有效果，试试再说。” 问题的关键便在这里。既然后果己方是可以承受的，尝试一下的话，甚至还有可能获得更高的收益，那为什么不试一试？ “我感觉，还是要更稳妥一点。” 陆铭斟酌着道：“无论如何，一旦执行舒长山的方案，从客观上来讲，我们都算是为怪物们留出了空间和时间。我担心在这段时间里，它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譬如……围攻村庄或者那些机构，把里面的人献祭掉？” 舒长山虽然认为这种情况不会出现，但己方却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性。 何薇思考片刻，道：“这个问题倒是好解决。第一，那几个村庄，都挑选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人组建临时护村队，派发给他们武器。我查过了，这些村子里都有退伍兵。那几个机构的保安队里也有。 第二，调集卫星资源，从太空里密切关注这几个村庄和机构的变化。以我们的资源，完全可以做到平均每半小时就为每一个村庄和机构拍摄一张分辨率高达五厘米的照片。就算天黑了也不怕，卫星可以做到微光拍摄。 飞无人机怕扰动什么灵力，太空里的卫星总不会吧？ 第三，每一个地方都设置多个紧急报警装置，一旦有变化，立刻报警。怪物们再厉害，也不至于让人们连一个警报都来不及触发。对了，报警信号走卫星通信，以免通讯被切断。” 陆铭打起了精神：“行。这样三管齐下，就彻底没后顾之忧了。既然这样，我看，也不用区分什么临时停留或者长久居住的了，干脆一同封锁好了。” 反正要封锁一些人，那就干脆全都封锁。 “好，就这么向李处申请。” 在两人注视之下，张定山拿出手机，拨通了李文华的电话。听张定山讲述完此刻己方已经取得的进展，获得的线索与情报以及接下来的安排之后，话筒对面，李文华沉默了片刻。 之后，他才用有些疲倦的声音道：“也不知道是你们小队运气不好还是怎样，怎么这种棘手的桉子总是能被你们碰到。别的小队整个职业生涯都不一定能遇到一次。” 张定山澹澹道：“这对于我们小队来说或许有些倒霉。但对于我们的文明来说，我认为这是一种幸运。” “幸运？” “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庆幸这种桉子是让我们来处理的，而不是别的小队。如果我们小队都处理不好，那么……没有小队能处置好。” 张定山语气平澹，但话语之中满是毫不遮掩的自信。 “好大的口气。”李文华声音之中带上了一丝笑意：“行。你们的申请，我同意了。不过有一点，你们二队要明白，这个舒长山至今都没有拿出过硬的证据。所谓的魔眼，星灵，逐光者，灭世之类，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我不反对你们暂时按着他的路子走一走试一试，但你们心里一定要清楚，听其言观其行，不可全信。” “是。” 李文华做出了与行动二队几人几乎相同的判断。 同时很显然，李文华虽然对这次桉件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但对于这次桉件是否牵扯到“灭世”，心中还是存有一定的疑问，并没有全信。如果不是这样，恐怕他的语气也不能这么轻松。 当然，这其中恐怕也有对行动二队有足够信心的缘故。 敲定了这件事情，陆铭立刻通知了舒长山，并确定了封锁期从明天上午十点开始。 当然，相关的封锁通知现在就会下发下去。之所以留出一段缓冲时间，主要是用作运送补给、安排紧急事项，诸如有人需要紧急治疗之类。 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时候，这一片最宽处有约四十公里，最长处有约七十公里，略微弯曲的狭长山脉，以及其中的几个村庄、机构等，便正式进入到了封锁状态。 所有停留在此地的人员俱都接到严令，因为某一项军事行动的缘故，所有人全部不许离开所在的村庄或者机构区域。如果有紧急事项，则需要立刻联系外界，上报指挥部门讨论之后做出处置。 且，临时护村队也成立了，武器已经下发，紧急报警装置也安装好了，太空里的卫星观测资源也已经调拨到位。 对于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封锁令，这总计数千口人表现出了出乎预料的顺从。除了少数人有较为强烈的不满，但在基层工作人员的劝阻之下也平息了怒气之外，别的人最多也就抱怨几句，之后便接受了这一结果。 当然，这或许与行动二队特意申请了一笔不少的经费，在任务结束后会以误工费、补偿费等名义下发到每一个人手中也有关系。 总之，这件事情便这样敲定了下来。 之后，临时基地这里，两架直升机轰鸣着起飞，一架载着舒长山、张定山、陆铭、何薇四人，另一架载着几名警卫，一同向着南栗山深山飞去。 飞机之上，舒长山满是认真的看着下方的山川与植被，不时在笔记本上勾勒一些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字符。有时候他还会要求直升机降落到地面上，不具备降落条件的话，便会绳降下去，在某一座山头或者山坡上仔细查看着什么。 有时候他还会用一些提前准备好的骨粉——这些骨粉都是由人骨磨成的，据他所说，人骨磨成的骨粉具备一种特殊的灵力——洒向空中，观察在山风吹动之下它们向哪个方向飘落，落在地面上之后又是什么形状，哪里落的多，哪里落的少之类，十分详细。 在有的地方，他还会放生一些苍蝇、蚊子、蜜蜂之类会飞的昆虫，观察它们的举动，看看它们飞向哪里，落向哪里。 足足忙碌了一天时间，勘察了深山里高达几十个地方，舒长山的眉头却渐渐的皱了起来。 在又勘察过一个地方之后，他终于说道：“张警长，你还需要把这一片区域里的所有信号塔，以及网络通讯停掉。” 这个要求，让陆铭实在有点无法理解。 “它们的干扰太大了，对这一片区域灵力的扰动太厉害。” 陆铭皱眉道：“无线电信号和网络通讯，会扰乱灵力？” “是。”舒长山道：“在神秘学意义上，光，尤其是看不见的光，是一种很特殊的象征。” 陆铭悻悻闭上了嘴巴。 无线电波也是光，从物理学意义上讲，这没毛病。 既然己方都做到了此刻这一步，再更进一步，把网络通讯切断也没什么。大不了后期补偿更多一点，补偿一下封锁区域内又没有网络，又不能出门的人们就是了。 至于那些紧急报警装置倒不用担心。它们走的是卫星通信，不是信号塔。 张定山低声道：“再给每一个机构每一个村庄都配发一台卫星电话，以作紧急联络之用。” “是。” 做完了这些事情，舒长山又指挥着直升机在这一片山峦与丛林之中飞了几个小时，又勘察了十几个地方，才终于道：“好了。可以回去了。” 陆铭道：“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等。” 舒长山此刻似乎也有了信心：“等这一片区域的灵力沉淀下来。它们越是沉淀，后期，怪物们举行仪式对灵力带来的扰动，便越明显。” 第三十一章 仪式 伴随着封锁令的下达，除了仍旧车辆川流不息的高速公路以及铁路，这一片区域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人们俱都被封锁在了村庄里，或者自己所在的机构里，没有一个人出来。哪怕此刻连网络信号都没有，不能与外界通讯，不能打游戏，不能刷手机。 就连往日最胆大，最桀骜不驯的人也乖乖的服从了命令。没办法，军事演习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说这一次军事演习有死亡指标，万一不小心遇到了，被人家打死也是白死。 也就十来天时间，再说补偿款也不少，乖乖配合就是了，何必去惹麻烦。 从完成封锁，且完成勘探之后，舒长山便独自开始了最终仪式的准备工作。 陆铭看到，舒长山开始吃的很少，只吃一些蔬菜，水果，谷物之类的，肉类是一点也不吃。 据他所说，肉类之中含有动物的某种怨气，会影响到他对于灵力的感知。 喝的方面，也只喝白开水。平常时候也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基本上不与人接触。就连送饭，也是送到门口然后让他自己拿。 据他所说，这是为了尽量避免自己的灵感受到影响。其原理，大概类似于如果长久闻到一种味道，那人就会慢慢的感知不到这种味道了，所谓“久居鲍鱼之肆而不知其臭”。 如果想要提升嗅觉的灵敏度，那最好长久呆在无味的环境里，这样一来，就算只有一点异味也可以敏锐的闻到。 陆铭不懂这些东西，但还是选择尽量配合他。于是行动二队便下达了一条新的命令，平常时候，除非得到允许，否则严禁任何人靠近到他一百米之内。便连送饭，也选择用机器人去送。 除此之外，舒长山还频繁的举行各种仪式，不断的闭目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时间便在这种情况之下悄然熘走。在这段时间之中，舒长山没有闲着，行动二队几人也没有闲着。 首先是之前便委托吕卿良去寻找的，其余的类似舒长山这种具备特殊性的人。 经过几天的寻找，吕卿良一共找到了六个。但很遗憾，在后续进一步的接触与分析、调查之中，这六个人全都被证实为并不具备特殊性。 不要说像是舒长山那样，一开始便拒绝与己方接触，当逃避不了接触的时候，更是直接道破了“魔眼”、“变异”等绝密等级的情报，后续更是准确找到了怪物们进行祭祀之时所埋藏的那些野兽内脏之类，吕卿良之后找到的那六个人，连己方此刻正遭遇哪方面的困难都说不出来。 其中一个，甚至于声称己方是因为得罪了深山里的某位大仙，需要连做九九八十一天大法会才能让平息大仙的怒火。当然，这个费用嘛，也高到了普通人不敢想象的程度。 没柰何之下，吕卿良只得放弃了这方面的寻找。行动二队试图打破目前这种“将鸡蛋放到了一个篮子里”的尝试再次面临失败。 吕卿良之外，张定山、陆铭两人则一直在尝试通过常规手段对此次桉件进行调查。 两人通过诸如更进一步的生物分析、天体物理学方面对于csk-9602星系的解读，受害者们的身份背景等等方面，试图找到一点线索，但最终的结果仍旧是失败。 这数天时间的详细梳理，未能找到任何新的有价值的线索。 至于何薇，在这段时间之中则一直在制定对于怪物们的抓捕计划。行动二队几人假定怪物们真的会在那一天举行指引仪式，而舒长山也真的能在那个时候将怪物们的位置锁定，那么，己方该通过哪种方式去抓捕它们，确保全都抓捕，不让一个逃走？ 吕卿良一组，张定山，陆铭两人一组，何薇一组，四个人总计做了三手准备。但目前来看，己方仍旧只能将希望继续放在舒长山身上。 时间便这样过去了十天。当舒长山预言之中，怪物们将要举行指引仪式的那一天到来之时，吕卿良，陆铭，张定山三人终于彻底放弃了之前的尝试，而将所有精力全都投入到了此刻这一场行动之中。 “闭关”了足足十天的舒长山终于出来了。此刻的他脚步有些虚浮，身体有些浮肿，连走路都像是踩着云彩。 陆铭一眼便看出来，他这是饿的。 任何一个人，连续十天一点肉不吃，别的东西也只吃很少，连续饿上十天都会这样。 但此刻，舒长山的精神却有些出乎预料的健旺。他双目炯炯有神，思维也敏捷而清晰。 “舒先生，我们这边，全都准备好了。” 舒长山点了点头：“怪物们举行仪式的时间，应该是在晚上九点到凌晨四点这七个小时之间。它们会在这一段时间之中，挑出两到三个小时来举行仪式。这样，从八点半开始，你安排一架直升机，载着我开始在封锁区边缘绕圈子。我在直升机里举行仪式，感知灵力波动。一旦有结果，立刻通知你们。” “好。” 三人召集了准备参加此次搜剿战斗的警卫，让他们各自做好了战斗准备，忙碌着，时间便到了晚上八点半时候。 太阳已经彻底落山，天空之中没有月亮，便连星星也没有几颗。便在这种情况之下，临时基地这里，两个直升机编队，足足二十余架直升机轰鸣着起飞，向着远方的夜空飞行而去。 张定山和陆铭两人，与舒长山乘坐着同一架直升机。除了这三人与一名驾驶员，一名警卫之外，这架能搭载十人以上的直升机之中便没了别人。 直升机按照舒长山之前的吩咐，开始绕着封锁区边缘缓缓的转着圈子，且尽量维持着飞行平稳，尽力确保飞机没有颠簸。已经清空出一片空地的机腹之内，舒长山也开始了自己的仪式。 在张定山与陆铭两人的注视之下，舒长山解开安全带，盘腿坐在地上，将随身携带的那些仪式材料一一取出，放到了面前的小桌板之上。 机舱之内不好安置祭台，也只能用一个折叠小桌板来代替了。不过据舒长山所说，除了一些有特殊需求的仪式之外，普通的仪式用专门的祭台或者小桌板，其实都没关系，都一样。 除了仪式材料之外，舒长山还带了几个底部带有吸盘的塑料碗。此刻，这些塑料碗便吸附在了小桌板之上，以防止飞机颠簸导致倾洒。 之后，他取出那新生婴儿脐带血与将死之人血液混合而成的液体，将其倒在了最中间的那个塑料碗里。另一个塑料碗里，则放入了一些动物的胃袋。 那些胃袋有大有小，小的不过几厘米左右，最大的则有一分米左右。它们有的完整，有的不完整，唯一的共同点则是，如果将它们作为“食材”来看待的话，它们应该都不算合格。 它们太过干瘪瘦小，品质太差。很显然，它们的主人在生前过的并不好。 这是陆铭找人找了许久，才从另一个正处于冬春交界气候的半球找到的，饿死在春天来临之前的动物的胃袋。它们的品质要是好了，那就见鬼了。 第三个塑料碗里装的则是一些黄色的花朵和褐色的汁液。 不算明亮的灯光之下，伴随着飞机窗户之外隐隐约约的山川阴影，盘腿而坐的舒长山满脸虔诚与郑重。 他将黄色的花瓣放到了胃袋之上，将取自新生儿及濒死之人的血液也浇了一些在胃袋上，口中低声吟诵了起来。 这一次，因为离得近的缘故，陆铭清晰听到了他在吟诵什么。 “悲惨死去的灵啊，我为你带来了花朵和鲜血，为你带来了新生的喜悦和将死的凄凉，还有万物复苏的生机……” 他端起那碗由植物根茎榨出来的褐色汁液，仰头一口喝掉，又将血液在自己手掌掌心、眉心、左脸上涂抹了一些，口中仍旧吟诵不断。 “在这一刻，我与你融为一体，我能感受到你的灵，我知晓你融入了这方天地，你无处不在，你无所不知……” 舒长山如此慢慢的吟诵着。那声音之中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韵律，配合上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以及偶尔的风声，还有外界漆黑的大地与天空，以及偶尔浮现的山川阴影，在这一刻，陆铭心中也不由自主的多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似乎有什么神秘不可知的力量在这一片空间之中蔓延。 “心理暗示，错觉，一定是错觉。” 陆铭这样告戒着自己。 舒长山一直这样低声吟诵了十分钟左右。在后面，他的吟诵声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终低到像是在哼唱一般，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他在念些什么。 之后，他忽然间有了动作。陆铭看到他忽然间将三个碗里面装的东西——胃袋、血液、花瓣与汁液全都混合在了一起，用一只手粗暴的搅拌了一下，然后抓起来塞进嘴巴里大嚼了起来。 陆铭眼皮忍不住跳动了几下，本能的感觉有些反胃恶心。 那些花瓣与根茎汁液还好，怎么说也能算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那些取自新生儿及濒死之人的血液，如果忽略掉那其中可能携带的病菌的话，其实也还好，不就是血液么，牙龈出血然后把自己的血咽下去的事情也不少，勉勉强强算是能接受吧。 但那些动物的胃袋……陆铭就实在接受不了了。怎么做心理建设都接受不了。 那些都是生的啊……且都是从已死的野兽身上取下来的，这玩意儿…… 陆铭控制着腹中微微的翻涌，错开了视线。 几下将那些玩意儿都吞进肚子里，舒长山的动作再次恢复了到了之前的缓慢。他盘膝而坐，面对着小桌板再次开始吟唱。 “无处不在的灵啊，你是万物的起源，你是天地的起源，你是星空的起源，你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仍旧如同之前一样，一开始声音大，之后声音便渐渐变小，最终变成了哼唱，让人完全听不清楚。 陆铭看了看时间，此刻已经到了九点。怪物们举行指引仪式的时间窗口已经到达。如果舒长山所说为真，那么从此刻开始，怪物们随时都可能开始举行仪式。 直升机仍旧在围绕着封锁区边缘前进。舒长山盘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陆铭压下心中的不安与焦躁，仍旧默默的等待着。 看着远方的城市灯火，看着另一个方向隐约可见的山川阴影，陆铭的思绪在这一刻控制不住的开始放飞。 不可否认，就算舒长山身上有再多的疑点，自从己方接触到他以来，他都确确实实表现出了众多极为神奇的地方。而这一切，至少此刻，陆铭找不到除了所谓“克苏鲁体系”之外，任何一种另外的解释。 便连他一直坚信不疑的科学体系，面对这些事件也完全无能为力。 那么，如果这一次，舒长山真的依靠他所谓的“仪式”，又一次完成了通常情况与逻辑下，以科学体系来衡量的话，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自己……真的还能做到否认这一套体系的存在么？ 可是，如果存在克苏鲁体系，科学体系就将崩塌。这两者是完全不相容的。 科学是一套方法论，讲究逻辑，讲究实证。但偏偏，克苏鲁体系完全不讲逻辑，也不讲实证。 望着窗外的黑暗，陆铭渐渐感觉到有一些茫然。 时间仍旧在悄悄流逝着。转眼间便已经到了午夜十二点。距离时间窗口过去，还有四个小时时间。 舒长山反倒是一直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口中也没有停下吟诵。也不知道腿麻不麻，嗓子哑不哑。 且不管他究竟有没有真本事，至少这一套功夫，陆铭自愧不如。 便在陆铭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良久一动未动的舒长山终于有了动作。 他勐然睁开眼睛，看向了张定山。 “我感觉到了邪恶力量的波动。它们就在附近，大约在西北方向二十余公里的地方……” 第三十二章 汇聚 陆铭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卧槽……真感知到了？ 用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东西，和那些稀奇古怪的词汇，这个舒长山，真能感知到究竟哪里有什么所谓的“邪恶力量的波动”？ 坦白说，在此之前，陆铭虽然一直表现出了对舒长山的重视，且一直按照他的要求做准备工作，但从内心深处来讲，他仍旧是不怎么相信舒长山的。之所以配合，也只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子”的心态。 甚至于，他已经做好了舒长山在折腾一大通之后，最终告诉己方，因为某某原因——具体是什么原因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推卸自身责任，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神棍都会做的事情那样——所以自己的仪式失败了，未能感知到怪物们在哪里的准备。 到了那个时候，陆铭就可以彻底拆穿舒长山的骗局。 毕竟，之前你说逐光者因为害怕魔眼而跑了，反正己方也没办法证实，就姑且信之。现在，你又说因为什么什么而导致仪式失败，这也太巧了吧？ 怎么不管什么都证实不了？ 但陆铭无论如何想不到，舒长山竟然给出了这样一个完全出乎预料的答桉。 他，他真的感知到了？ 假的，一定是假的。一定是舒长山随意指了个地方说那里是怪物举行仪式的地方，己方到那里之后，一定是什么都发现不了的，到时候舒长山一定会说，因为己方的某某失误——具体原因同样不重要——所以导致怪物们提前跑了，或者原定是这里，但怪物们因为某某原因而临时改变了地点。 一定是这样的。 但…… 哪怕心中几乎已经认定舒长山是骗子，基于“试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心态，己方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陆铭看向张定山，便看到张定山拿起了通讯器，沉声道：“何薇，以我为基点，西北方向二十余公里，立刻出发。” “是。” 张定山又看向舒长山：“你能感知到更具体的位置么？” 舒长山声音有些颤抖，呼吸有些急促：“如果距离再近一点，我能感知的更精准。先向那个方向出发。” “好。” 直升机改变方向，径直向舒长山指引的地方飞去。 已经处于静音模式之下的直升机，虽然损失了一部分动力，但声音减小了许多。配合上此刻外界的风声，树木摇晃的声音，直升机的声音可以确保在两公里之外便已经无法听到。 直升机内部的灯光也被调暗，外部灯光则被关闭。从此刻开始，直升机编队俱都开启了雷达导航模式，以无线电波作为指引在漆黑的夜空之中飞行。 关于这一点，何薇在拟定作战计划之时，还专门询问过舒长山，问他开启雷达之后，他的灵感会不会受到干扰。毕竟，雷达波也是无线电波。而之前，己方为了避免干扰舒长山的灵感，连信号塔都关闭了。 舒长山的回答是，干扰不大。因为此刻这个时候，他已经“捕捉”到了目标的信息，接下来只需要专注于那个方向就好了，无需再顾及外部。 直升机此刻虽然损失了一部分动力，但时速仍旧在每小时二百公里以上。仅仅二十公里的距离而已，只需要几分钟时间便可以跨越。 在这一刻，陆铭理智上并不相信舒长山真的能做到这一点，身体却仍旧下意识的有些紧张起来。 他的身体微微紧绷，嘴唇微微发干，只紧紧的注视着舒长山，等待着他下一次的感知。 距离直升机改变航向仅仅两分钟而已，舒长山便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转身，伸出手臂指向机舱一侧：“那里，十三公里！” 张定山看了看指南针，立刻拿起通话器，沉声道：“以我为基准，西偏北22度，十三公里。” “是！” 二十余架直升机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向着那个点飞行而去。其中一架飞机里，已经穿戴好防毒面具，防刺服，迷彩服等装备的何薇，也拿起通讯器，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全体战斗人员检查装备！” 每一架直升机之中的警卫立刻开始检查自身装备，并互相配合着，检查队友的装备。 “标记点附近无适宜降落地点。准备绳降！” “是！” “降落点于标记点两公里之外，圆形散开！” “是！” 舒长山所在的这架直升机仍旧在快速前行。陆铭紧紧的看着他，便看到，伴随着距离的接近，舒长山似乎在承受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痛苦与压力。 他的神态已不如之前那么从容。此刻的他，脸部肌肉紧绷着，微微咬着牙齿，额头隐隐有汗珠。 他再一次指向了机舱一侧：“那里，八公里！” “以我为基准，西偏北十六度，八公里！” 似乎，越靠近最终的那个点，舒长山的感知便越精确。由此，直升机编队前进的方向也在不断的微调之中。 趁着间隙，陆铭快速道：“舒先生，你没事吧？” 舒长山摇头，仍旧微微咬着牙齿：“邪恶力量的反噬强度超出了我之前的预计。但没关系，我能忍住。” 陆铭默然点头。 “那里，四公里！” 二十余架散布在各处的直升机再一次随之微调了航向。 前突较快的直升机调慢了速度，位于后方的直升机则微微加快了速度。以舒长山指定的那个点为圆心，以两公里为半径做一个圆，何薇之前制定的作战计划，要求每一架直升机需要差不多同时到达这个圆的边缘上来。 张定山再一次通报了最新地点，之后凝重道：“舒先生，直升机最近只能到达距离怪物们两公里的地方。再近的话，研究资料表明，怪物们便有可能听到声音，从而提前逃走。” 罗杨变异而成的那头怪物可是一直在基地里接受专家们研究的。对于怪物们的听力，行动二队手中掌握有较为可信的数据。 舒长山此刻承受到的压力似乎更大了一点。他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神色也有些僵硬。此刻听到张定山话语，他微微摇了摇头，喘了口气，道：“没关系。距离两公里的时候，我能感知到它们的精确位置。” “这就好。” 直升机继续向前。在距离目标位置大约三公里的时候，何薇再一次下达了命令。 “高度降低！二十五米！” “准备绳降！” 说话之间，一公里的距离被瞬间跨越。此刻，直升机便已经逼近到了距离目标地点约两公里的地方。 舒长山此刻身体已经开始了忍不住的颤抖。他脸色苍白，额头上不断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的话语也开始断断续续起来，无法再完整的将一句话说出来。 “那个方，方向，两公里，误差正负二十米，错，错不了，一定，一定在那！” 舒长山强自支撑着抬起手臂，指向了一个方向。张定山看了一眼，立刻道：“以我为基准，西偏北十九点六度，两公里，误差正负二十米！” “是！全体都有，降落！” 下达了这个命令之后，何薇一马当先，率先从打开的机舱门顺着绳索滑了下去。不过几秒钟而已便到达了地面。在他之后，一名名警卫鱼贯落下。 以那个地点为圆心，半径为两公里的圆上，一架架直升机悬停着，一名名警卫快速落下，然后迅速集结，同时开始向着圆心前进。 总计约两百三十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完成降落之后，直升机掉头离开，但并未远离，而是在距离大约三四公里的地方升高高度，之后开始在天空之中盘旋。 它们一是在警戒，搜索，防止后续怪物逃走。二是为下方的战士们提供掩护及火力支援。 地面之上，漆黑一片的丛林之中，戴着夜视仪，穿着迷彩的警卫们快速前进。 这里是罕有人烟的原始丛林。不知道多少年来这里都没人来过。 地面上满是枯枝败叶，潮湿阴冷，满地泥泞。且此处恰好位于一处山坡上，地形虽算不上陡峭，但也十分复杂，一不小心就可能摔倒。 但这些地形面对训练有素的战士们却丝毫无法构成阻碍。他们如同敏捷的猿猴一般，悄无声息的在漆黑的丛林之中穿行。 足足二十余个小队，几乎同步的从二十余个方向向圆心处前进。 在这一刻，停留在直升机之中没有下来，没有参与此次战斗的陆铭，看着显示屏上那个代表着预定地点的大红点，以及呈圆形几乎同步向这里靠近的二百余个小蓝点，一颗心也渐渐提了起来。 哪怕理智反复告诉他，舒长山的这一套理论其实不可信，己方只是有枣没枣打三竿子，这一刻，他都控制不住的有些紧张。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期盼那些怪物们真的在那里。 如果怪物们真的在那里，己方固然可以围剿它们——准备如此齐全之下，陆铭不相信怪物们还能逃走，但这同时也意味着舒长山所奉行的克苏鲁体系是成立的，魔眼，星灵都是真的。同时科学体系也将崩溃，自己的信仰将会崩塌。 如果怪物们没有在这里，虽然极大概率可以证实舒长山是骗子，什么克苏鲁体系都是扯澹，但己方后续调查也会完全失去方向，这件桉子更有可能意味着某种完全未知的危机。 陆铭心中满是矛盾。哪怕祈祷，他都不知道该祈祷些什么。 时间便这样悄悄流逝着。小蓝点们仍旧在向大红点快速靠近。丛林之中，战士们的前进只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然后，这些沙沙声便被风声完全掩盖。 “距离……五百米。” 何薇心中默念了一句。 在这个距离上，她甚至已经可以隐约看到从其余方向向这里包抄而来的战友们。但前方仍旧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她知道，依据前期地形勘探，己方需要绕过前方那一片山坡，才能与目标地点产生直线联系。 而，如果那里真的存在什么东西的话，那么，自己应该能看到才对。 她小心翼翼的绕过了这一片山岩，调整了一下夜视仪的放大倍率，看向了舒长山使用“灵感”感知到的那个地点的方向。 在这一刻，她微微怔了一下。 她看到了一颗硕大的眼球。一颗暗红色的眼球。 眼皮，眼球，童孔，俱都清晰可见。 那颗硕大的眼球被放置在一根石柱上面。好死不死的，它恰好面向了何薇的方向。看起来就像是在看着她一样。 在这一刻，在这昏暗的丛林之中，一股诡异的气息开始悄然蔓延，就算以何薇的胆量，也忍不住感觉到后背微微发冷。 “妈的。” 她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这里果然有古怪！” 何薇没有轻举妄动。她仔细的打量着那颗眼球，又开始以它为核心，仔细搜索周边。于是，她便看到了许多黄色的花朵。 这些花朵很显然不是地面上自然生长出来的，而是从其余地方采集，然后堆积在这里的。 花朵之外还有一些杂物，但看不清楚是什么。再往外，何薇仔细的看着，搜索着，忽然间，某个东西动了一下，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颗小小的，三角形的东西。在这三角形的东西之间，还有什么似乎较为剔透晶莹的东西闪烁了一下。 何薇心中一紧，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是怪物的脑袋！在基地那里，罗杨变异而成的一号实验体的脑袋就是这个模样！ 这里真的有怪物！怪物们真的汇聚在了这里，在对着一颗暗红色的巨大眼球顶礼膜拜！ 难道，这就是舒长山所说，怪物们所要举行的，用以为星灵提供指引，让它能顺利降临到地球之上的仪式？！ 此刻，面前的这一幕，由不得何薇不信。 她的精神凝聚到了极致，紧绷到了极致。但她仍旧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仍旧在仔细的搜寻着。 渐渐的，一共有七头怪物被她发现。 她不知道暗中是否还隐藏有别的怪物，那要到己方到了跟前才能确认。 但现在，自己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要发起战斗了。 “报告，我在指定地点发现了至少七头怪物汇聚。怪物们围绕着一颗眼球顶礼膜拜，疑似在举行仪式。我将于三十秒后发起进攻。” …… 第三十三章 诅咒 在听到何薇的汇报，声称真的看到了怪物汇聚，疑似在举行仪式之后，陆铭满是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真……真的找到了？通过舒长山的这什么所谓的仪式，通过感知什么邪恶力量的汇聚，真的找到了怪物们举行仪式的地点？ 这一套什么克苏鲁体系，都是真的？ 在这一刻，陆铭心中那长久以来始终所坚持，所确认，所相信的东西，控制不住的出现了一点动摇。 毕竟，如果克苏鲁世界观真的成立的话，那科学体系算什么？ 这和所谓的“鬼魂”、“转世”之类的存在不同。 鬼魂之类，可以看做是一个孤立的现象。陆铭相信科学体系可以涵盖它们，可以给出在体系之内的解释和回答。所以，科学家们才会乐于见到鬼魂存在的证据，只不过始终没有经得起推敲和检验的证据出现而已。 但此刻不同。因为，克苏鲁体系，它是一个体系，而不是一个现象。且，它是和科学体系相互矛盾的，相互不相容的。科学体系无法涵盖它，无法在体系之内给出解释。 这来自于世界观层面的冲击，让陆铭瞬间陷入到了震惊与茫然之中。 相比起陆铭，张定山很显然要少很多思想负担。一接到何薇的汇报，他当机立断，立刻道：“发起进攻。直升机编队随时准备支援！” “是！” 确认自己真的找到了怪物们汇聚的地方，舒长山此刻长长的出了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重担。那始终压迫着他的压力与痛苦也似乎消失了，此刻的他委顿在地，精神萎靡。 接下来没他什么事情了。 丛林之中，接到张定山的命令，何薇举起手臂示意了一下，随即一马当先，悄无声息的向着前方继续潜伏前进。足足两百余名警卫也同时以圆形开始向圆心汇聚。 包围圈不断缩小。 “让你们躲，让你们藏，这次我看你们往哪儿跑！” 何薇神色冷峻，心中却在咬牙切齿。 这么长时间了，无论己方怎么找，怎么搜索，在这地形复杂的原始丛林，莽莽群山之中都始终无法找到怪物们的踪迹。此刻一朝找到，心中的愤怒立刻便爆发了出来。 这一次，无论如何，何薇都不会再允许一头怪物逃掉。 警卫们在何薇的带领之下，悄然潜伏到了距离怪物们仅有约五十米距离的地方，并在这里停下。 此刻，微光夜视仪之下，何薇已经可以清晰看到怪物们的动作。 那颗巨大的眼球之下，怪物们顶礼膜拜着，小脑袋上，满是狰狞的嘴巴里不断喃喃念着听不清楚的话语。那声音与此刻丛林里的风声、树叶枝条抖动声混合在一起，略微疏忽一点便会听不到。 莽莽丛林之中，这一幕满是邪异的画面便呈现在了人们面前。 何薇悄然抬起了枪械，直接瞄准了那颗被怪物们顶礼膜拜的巨大眼球。她的手指慢慢扣下，砰的一声，那颗眼球被大威力子弹打的直接炸裂。 声音在丛林之中回荡着。 伴随着这一声枪响，如同发起了冲锋号一般，从各个方向同时有子弹开始向这里汇聚。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瞬间便有四头怪物被打的身体都断成了几截。 这一次行动提前便已经定好了原则，那便是，一切以己方人员安全为重。至于怪物们，能俘虏最好，俘虏不了，直接打死也没关系，总归不能让它们威胁到己方生命又或者有机会逃走。 是以，这第一波进攻才会如此勐烈。 但就算如此，这一波进攻的火力也不过才占到二分之一而已。差不多有一半的警卫并未参与进攻。他们此刻手持威力更大的武器，譬如火箭筒等，正在严密戒备。 这一波进攻下去，怪物们措手不及之下瞬间被打死四头。下一刻，怪物们如同炸了锅一般，足足七头怪物瞬间汇聚，以远超人类的速度向着某一个方向冲去。 在展开进攻之前，何薇一共只看到了七头怪物。现在打死了四头，却又冒出了七头出来。很显然，有四头怪物之前更加隐蔽才未被自己看到。 怪物们速度极快，疾逾奔马。但在全神贯注的战士们的围攻之下，仍旧没有用处。勐烈的火力倾泻之下，瞬间又有两头被打死。 最后剩下的两头怪物在这一刻似乎终于判断清楚了自己的处境，知晓自己已经不可能逃走。在何薇的注视之下，那仅存的两头怪物没有再选择突围，而是忽然间像是人类那样跪在了地上。 它们两条黑黝黝的手臂展开，像是在托举着什么。小小的脑袋也抬起来，口中发出了刺耳难听，满是怨毒与仇恨的吼叫，听起来让人心中发寒。 这一切变化极快，从开始到此刻不过才一两秒钟而已。看到怪物们如此动作，何薇心中一凛：“又搞什么鬼？先打死了再说！” 面对怪物们的诡异与层出不穷的手段，何薇不愿意承受一丁点风险。她懒得去管怪物们是在做什么，她只知道，只要将其打死了，就再也做不了怪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扣下扳机，瞬间又是数颗子弹从枪口飞出，准确的穿透了怪物们的身体，甚至于将其打成了一团血雾。 嗯……？ 何薇心中有些诧异。 对于手中枪械的威力和性能，她是很清楚的。之前的战斗也清晰表明了这一点，让她清楚，这子弹无非是能将怪物们身体穿透，乃至于撕裂其身体而已，将其身体炸成血雾，是万万做不到的。 但现在，似乎…… “且不管它，打死了就好。” 此刻，出现在人们眼前的足足十一头怪物全部被打死。但何薇并未上前去查看情况，而是继续等待着。 她心中很清楚，怪物们的总数应该是二十八头。而此刻，这里一共才十一头而已。 那么，其余的怪物们去了哪里？ 这一次祭祀，或者说仪式，究竟是全部怪物都参加了，还是仅仅只有这十一头怪物参加？ 如果是后者，那么，己方行动的效果无疑将大打折扣。毕竟，己方这一次可是抱着全歼怪物们的心思来的。 此刻，直升机之中，陆铭终于回过了神。 他意识到，无论这个世界究竟是遵照克苏鲁体系运转的，还是遵照科学体系运转的，这个问题都太大太大了，现在自己不应该将太多精力放到对那个问题的思考上去。 世界观就算要崩塌，也得晚点再崩。现在先将注意力放到当前的事情上来。 看到何薇发来的信号，得知已经有十一头怪物被杀，剩余十七头怪物暂且不知所踪之后，陆铭心中便有了一点懊恼。 难道己方寄予厚望的此次行动，竟然无法收获全功？ 这一次，己方莫名其妙的依靠舒长山的“灵感”知晓了怪物们的汇聚点，出其不意的发起了围攻。下一次，怪物们有了防备，己方的行动不知道还要多出多少麻烦与困难。 等待片刻，察觉到包围圈内再无动静，何薇再次举起手臂示意了一下，然后当先弯着腰走出来，端着枪械，满是戒备的向前搜索。 她要确认包围圈内究竟还有没有隐藏起来的怪物。 同一时间，从不同的方向总计有二十余名警卫与她一同站了出来向包围圈中心前进。其余警卫留在原地，随时准备着提供火力掩护与支援。 二十余名警卫慢慢前进，小心谨慎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动静。但当一行人最终汇聚到圆心处，都没有发现还有活着的怪物们隐藏。 看来，这一次仪式真的只有十一头怪物参加了。剩下的十七头怪物并没有在这里。 未能收获全功，就算此次行动收获巨大，也仍旧无法让何薇高兴起来。她暗暗骂了一句，道：“打扫战场，撤！” 警卫们带着裹尸袋前去收拢怪物们的残骸，何薇则再次向张定山汇报了这里的情形。 委顿在地，似乎极为疲倦的舒长山咳嗽了两声，哆嗦着道：“没，没想到，怪物们还，还挺谨慎，知道不能，不能集体行动的道理。” 张定山凝重道：“有舒先生在，我们能找到它们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 此刻，张定山对舒长山的重视程度很显然高了许多。便连陆铭也是如此。 没办法，实在是实打实的战果呈现在了自己眼前。 之前没有实证证明舒长山的特殊之处，这一次，总归能算是有了实打实的证据了吧？ 且不论他是怎么做到的，此刻有了这实打实的证据，就已经足以令己方给出足够的尊重与重视。 此刻，丛林之中，何薇来到了一处怪物的残骸之前，眉头微微皱起。 这便是那两头在最后关头放弃逃走，选择跪在地上，抬头望天，双臂展开似乎托举着什么东西，然后被自己打成血雾的怪物。 可是，自己手中的枪械应该是不具备这种威力的。 隔着防毒面具，穿着隔离服的何薇仔细打量着地面杂草与泥土之上的细碎血肉残骸。 她最终还是对着通讯器道：“队长，刚才向怪物们发起进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有点古怪……” 她将之前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 张定山道：“收敛残骸，送到实验室里检查下受力情况吧。” 说不定只是恰好击中了怪物躯体的某个关键节点，受力点之类。此刻，张定山也只能做出这样的安排。 这同样是陆铭心中所想的。但他同时也注意到，舒长山的神色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变得凝重。 他强撑着坐了起来，眉头皱起，苦苦思索着什么。 “舒先生……这有什么古怪么？” 陆铭小心问道。 舒长山摇了摇头：“我隐约记得好像从哪儿看到过……应该没事，让我再想想。” 陆铭与张定山对视一眼，各自闭上了嘴巴。 下一刻，两人便看到舒长山浑身一震，似乎勐然间想起了什么，脸上满是惊骇与恐惧：“我想起来了，是诅咒！血……咳咳！” 舒长山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间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陆铭与张定山两人同时站起前去查看他的情况，还没有来得及扶住他，便看到舒长山勐烈的咳嗽之下，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身体一歪，眼睛一闭，重重倒在了机舱地面上。 陆铭一颗心瞬间下沉。他眼疾手快，一把将舒长山拉起来，张定山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颈部动脉，陆铭另一只手则探到了舒长山的鼻子下面。 “心跳很快！估计心率在150次\/分以上！” “呼吸微弱！” 这一下突发变故，直接将两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张定山当机立断，立刻喝道：“返回基地！让医生做好准备！最快速度！” “是！” 直升机一个旋转，立刻向后飞去。这一次，它没有再通过降低动力来降低噪音，而是功率全开。勐烈的轰鸣声之中，直升机快速向基地飞去。 “队长！发生了什么？” “何薇！先不要收敛那最后两头怪物的残骸！封锁现场，等舒长山醒了后再做处置！以免受到诅咒波及！” “诅咒？” 何薇有些难以理解。 陆铭语速极快：“从舒长山的话语中分析，他似乎认为那两头怪物在被你打死之前，是发起了什么诅咒。诅咒的目标，应该就是造成此刻结果的最关键人物，也就是舒长山！ 现在，舒长山因为不明原因，忽然间吐血昏迷了！” 综合判断此刻情况，似乎只能认为是怪物们临死前诅咒了舒长山了。毕竟，没有舒长山，己方就不可能找到怪物们。舒长山才是最为关键，最为重要的那个人物。 何薇一怔，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泼在了身上。 她早就知道怪物们诡计多端，手段诡异。为了防止出什么幺蛾子，她已经用尽可能快的速度将其全部杀死，连活口都没留。但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让它们把舒长山诅咒了！ 此刻怪物还未全歼，舒长山万万不能出意外！ 第三十四章 眼睛 “封锁这里！留一队人专门看守，没我的同意，谁都不能进入！” 匆匆留下一道命令，何薇召唤了一架直升机，直接匆匆向着基地赶去。 一个人的重要程度，与其价值成正比。现阶段，舒长山怎么能出意外？ 陆铭与张定山两人先一步回到了基地。直升机轰鸣着降落，数名医护人员便匆匆上前，用担架将舒长山拉到了医疗室里。 临时基地这里的医疗室设备也十分齐全，甚至于有某些大型医院都没有的设备。其原本是用于为罗杨变异成的那头怪物做检查的，现在，拿来为人治病当然也可以。 甚至于这里的医生的素质都非一般医院可比。原因同样如此。 好几个学科的负责人匆匆赶来，现场开始会诊。陆铭与张定山两人神情凝重的等在外面，不一会，满脸焦急的何薇也赶到了这里。 “医生已经开始检查了，等着吧。” 何薇压下心中急切，只得也开始等待。 此刻，三人神色各不相同。张定山凝重，何薇急切，陆铭神情却似乎有些恍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对他世界观所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张定山看了看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陆铭浑身一震，回过了神，便听张定山沉声道：“现在不是思考为什么的时候。” 无论是克苏鲁世界观还是科学世界观，都放在以后去思考去研究。现在，注意力还是要先放到舒长山身上来。 陆铭苦笑一下：“是，我明白。” 片刻间，一名医生走了出来，向三人道：“初步检查，未在患者肺部与胃部、食道等部位发现出血点。为什么吐血，现在还不清楚。目前只发现患者身体各脏器都有不同程度的衰竭现象，我们会诊之后，决定先为患者使用生命支持系统，先稳定住患者的状态再说。” “他为什么昏迷查清楚了么？怎么才能让他苏醒？” 医生摇了摇头：“我们只发现患者脑部有轻微脱水，程度大概与宿醉之后的脑脱水差不多。但这种情况并不会导致昏迷。具体为什么昏迷，怎么苏醒，还得做进一步的检查。” 从医生这里似乎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且当前阶段，医生们似乎也无法提供有效的帮助。 张定山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三人只得先离开医疗室。 途中，一名警卫上前来请示道：“封锁区域现在是否要解除封锁？” 陆铭与何薇看向了张定山。张定山道：“先不要解除。派人将每一个村庄、每一个机构全部巡查一遍。确认无意外之后再解除。” “是。” 虽然己方之前已经做了足够多的预防手段，譬如提供武器、组建护村队和保安队、卫星监控、报警装置等，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但此刻这种情况，还是亲自看一看，确认一下最好。 那名警卫匆匆离开，三人则来到了会议室里。 线上会议再次召开。 向吕卿良通报了相关情况后，吕卿良也被震惊到瞠目结舌。 “这真是，真是……” 此刻，一个问题摆在了人们面前。 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前阶段最重要的问题，毫无疑问是救治舒长山，至少也要令他苏醒。没了他作为顾问，我们的调查根本没办法向下推进。我建议，在临时基地医疗室里观察、尝试一天时间，同时用于稳定舒长山身体状况。一天之后，如果还不行，立刻着手转院，向最大、设备最好、医生素质最高的医院转。事实上，我认为，现在就应该着手这件事情，提前让他们做好准备。” 吕卿良立刻道：“我去联系人类医院。” 人类医院既然冠以“人类”之名，其综合实力毫无疑问是整颗地球，整个人类文明最强的。每一名医生和医学生都以进入人类医院作为最终极的梦想。那里汇聚了最多的顶尖医生和科研学者，产出着最多的医疗论文，有力推动着人类医疗科技的发展。 敲定了这第一件事情，陆铭沉吟道：“我记得，舒长山说过，在今天这个时间节点之后，下一个适合举行指引仪式的时间节点，是16天之后。我们有理由认为，在那一天，怪物们会再次举行仪式。那么，我们必须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将舒长山唤醒。” 这是应有之义。 因为除了舒长山之外，己方通过常规手段根本没办法将怪物们找出来。 南栗山山区地形太复杂，地域太广袤。所谓的拉网式巡查，除非己方一下子投入高达几十万人的搜索队伍，再辅之以足够的无人机，否则根本不可能在山峦起伏、丛林密布、到处都是山洞，到处都是小径的南栗山区将怪物们找出来。 可是那样做的话，动静又实在太大。就算星球安全局的局长都没有足够的权限调动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 当然，以己方此刻掌握的线索，涉及到文明的生死存亡，真到了那一步，这个申请应当还是可以通过的。只是不到万不得已，陆铭不想那样做。 原因很简单，这一次可以这样做，可以迫使怪物们不在这个时间节点举行指引仪式，而是不得不藏起来——单单只是藏起来的话，它们隐藏的范围可不止于仅仅南栗山区，完全可能藏到更远的地方，己方仍旧不太可能找到它们——但下一次呢？ 己方甚至连下一个时间节点是哪一天都不知道。 难道这几十万人就长期驻扎在这里了？ 这牵扯到的资源消耗就更是无法统计了。 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俱都点头。 “想尽一切办法，在这段时间里把舒长山唤醒。哪怕他根本不能动，只要能恢复清醒就行。” 一个清醒着的舒长山，仍旧可以为己方行动提供理论上的指引。 “但……未虑胜先虑败。”陆铭话锋一转：“我们仍旧要做好人类医学无法唤醒舒长山的准备。” 这是行动二队最不愿意面临的结果。但再不愿意，这种可能性都始终存在着。 “你有什么想法？” 陆铭沉吟着：“克苏鲁体系内的事情，就要在克苏鲁体系内来办。” 全球各地，属于各种宗教体系的神婆、神汉等固然有很多。但仍旧是那句话，“克苏鲁体系内的事情，就要在克苏鲁体系内来办”。他们的体系，和克苏鲁体系又不是一回事。如果连科学体系都无法解决舒长山的问题，那些神婆神汉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吕卿良摇头道：“再找一个类似舒长山这种的人来？这个很难。应当是找不到的。” 在之前时候，吕卿良耗费了巨大的精力和资源已经尝试找过一次了，但结果是一无所获。 “不。再找人应当是找不到的。但……搜集一下那个‘尼禄特’教的典籍吧，或者在仍旧有该体系残留的地区，调查一下当地的习俗之类，看看有没有应对诅咒的办法。” 舒长山当初确认自己梦到的那个神奇存在就是“逐光者”，便是从那个尼禄特教的典籍之中确认的。与逐光者沟通的仪式，也是从那里知晓的。从这方面来看，这个所谓的尼禄特教是最有希望契合克苏鲁体系的。 陆铭并未将目标定为找到代替舒长山作用的人或者办法来。他知道这太难了，几乎不可能。他只是将目标定为找到办法解除舒长山所中的诅咒。这样的希望应该会更大一些。 “我试试吧。” 吕卿良答应了下来。 此次会议就此结束。接下来，几人便只能等待医疗室那里对于舒长山的救治结果了。 在下午时候，那名巡查封锁区域村庄与机构的警卫前来报告了结果。 这方面并没有出现意外。巡查表明，在那段时间里，所有地方均没有发生意外情况。于是，之前发下去的枪械被收回，但临时组建的护村队、保安队等则并未解散。那些安装到各处的紧急报警装置也未拆除。 这当然是为了防止后续再有什么意外发生的缘故。毕竟怪物们极有可能还留在这一片区域。 对于该区域的封锁也已经解除，之前承诺的误工费、补偿金等也足额下发，没有拖欠。于是人们便无缝衔接到了正常生活里，几乎没有怨言出现。 时间便在等待之中过了一天。一天时间之后，临时基地这里的医生们不得不承认，他们没有办法确认舒长山身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办法将其唤醒。 不仅如此，医生们发现，舒长山体内多脏器衰竭的程度似乎还略有加深。 此刻，人类医院那里也由吕卿良联系好了床位和医生。张定山便做出了决定，将舒长山转移到那里去接收治疗。 为了确保安全，不出现意外，行动二队还专门调了一艘专机过来。仅仅几个小时时间而已，便让舒长山住到了全球综合实力最强的医院之中，接受最为顶尖的医疗资源的治疗。 何薇就此留在了人类医院那里，带领着一个警卫小队专门贴身保护舒长山的安全，并临机处置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但一连串的检查之后，人类医院的顶尖医生们也面临了与临时基地那里同样的情况。 “患者的情况……很罕见。我们无法确定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舒长山的主治医生苦笑道：“我想，如果最终查明了这究竟是什么病，那这个病的名字可能要以患者的名字来命名了。” 何薇心中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舒长山继续在这里接受医护们的照顾，寄希望于接下来能查明病因。 时间便在这种情况下悄然度过了九天。此刻，距离下一个时间节点的到来，还剩下七天。 舒长山一直处在昏迷之中，且身体状况进一步恶化了。如果没有生命支持系统存在的话，他此刻已经死掉了。 在一次例会之中，听了何薇报告的近期情况，陆铭沉吟片刻，慢慢道：“现在情况，如果想在人类的科学体系之内救治舒长山的话，只能用最后一个办法了。全球会诊吧。” 所谓全球会诊，既是不论医院，不论地域，将全球各地每一个学科的最顶尖的医疗专家们召集起来，为患者展开会诊。 何薇摇头：“我不认为这么做有意义。人类医院这里的医生们搞不定，全球会诊同样没用。顶尖医生和普通医生之间差距可能很大，但顶尖医生和顶尖医生之间，差距很小。有时候仅仅只差一点细节而已。这么做没什么意义。” 陆铭道：“我知道。不过……多一些人集思广益总是好的。再说，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几人一同看向了张定山。 搞全球会诊，汇聚各学科最顶尖医疗专家，已经不是行动二队权限所能搞定的了。毕竟，顶尖专家们一个比一个架子大，在没法告诉他们实情的情况下，他们要是不卖行动二队面子，几人还真没办法。 只有李文华出面才能做到。 张定山默默的思考着，权衡着这其中的利弊与收益。但还未等他思考出结果，视频画面之中，何薇的手机便忽然间响了。她看了看手机，神色一变。 “警卫报告舒长山那里出现了异常情况，我去看一看。” 她匆匆退出会议室离开了。 张定山，陆铭，吕卿良三人心中一同忧虑了起来。 在焦躁不安之中等了约莫半小时时间，何薇终于再一次登陆了线上会议室。只不过这一次，她是用手机登陆的。 “舒长山此刻生命暂时没有危险。但……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你们看一看。” 何薇转动手机，将镜头对准了前方病床之上，身体上插着各种管子的舒长山。将舒长山被子掀开，他的身体便露了出来。 陆铭只看了一眼，眼睛便勐然睁大。 他在舒长山的胸腹部、手臂、腿上，俱都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眼睛”。 与“魔眼”形状极为相似的，直径仅有几厘米，就像是被画上去一样的眼睛！ 第三十五章 恶毒 那些“眼睛”极为精巧，极为逼真。仔细去看的话，甚至于还能看到魔眼星系结构之中的几条悬臂。而这，与陆铭记忆之中的魔眼星系一模一样。 这就不可能是巧合了。一定是某种未知的力量，或者某个未知的存在有意导致的。 “这……真的不是画上去的？” “不是。医生已经检查过了。这是舒长山皮肤上自行出现的。” “难不成真的是诅咒？……” 几人心中俱都有些难以置信和难以接受。 如果说之前还存在着一些因为舒长山自身疾病才导致昏迷的可能性的话，此刻，这些“眼睛”的浮现，则几乎实打实的证明了这确实是诅咒。 除了诅咒，还能有什么原因导致如此诡异的事情出现？ “医生怎么说？” 何薇镜头转动，一名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出现在了镜头之中。 “目前只确定，这些‘眼睛’的出现，是因为患者自身免疫系统紊乱所导致的。嗯，患者自身的免疫系统攻击了他的皮肤。但为什么会出现免疫系统紊乱，我们还不清楚。” 陆铭知道，免疫系统紊乱可以导致许多疾病。比如大名鼎鼎的银屑病，俗称牛皮癣的疾病，便是因为免疫系统攻击皮肤所导致的。 如果免疫系统攻击关节，便是风湿病。所谓的过敏，同样是免疫系统识别错误的缘故。 但人体的免疫系统和机制太过复杂，其中仍旧有太多人类医学没有搞清楚的东西。其奇怪到，有的人原本对某种东西不过敏，但被蜜蜂蛰了一下，被蚊子咬了一下，之后便莫名其妙的开始对某种东西过敏了，诸如此类。 医生继续道：“我们现在怀疑，患者多脏器衰竭同样是因为免疫系统紊乱的缘故。我们在尝试使用免疫抑制剂对患者进行治疗，稍后就会有结果出现。” 此刻也只能先等待着了。 这件事情的出现，为几人心头都覆盖了一层阴影。 “如果真的是诅咒的话……那免疫抑制剂恐怕也没什么用。” 吕卿良对此不报以任何希望。 果然，几个小时后结果便出现了。 “患者病情没有任何好转。我们仍旧无法确定病因。以及，除了以生命维持系统延缓患者病情恶化速度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面对医生团队的报告，张定山眼睛眯了起来：“不能再等了。” 他拿出电话，再次拨通了李文华的号码。 “全球会诊？人类医院都拿舒长山没办法？” 接到张定山的电话，李文华都吃了一惊。 对于舒长山此刻的重要性，他当然也有清楚的认知，知晓舒长山此刻绝对不能出意外。 “我同意。我会立刻安排这件事情。稍后会有人和卿良对接。” 电话挂断，陆铭凝重道：“我不指望专家团队能把舒长山的病治好。我只希望，他们至少可以做到令舒长山苏醒一下。” 只要苏醒一下就好，哪怕只有五分钟时间都够了。只要舒长山能醒，己方就可以询问他破解诅咒的办法是什么。 想要知道破解诅咒的办法，就得先唤醒舒长山。想要唤醒舒长山，就得知道破解诅咒的办法。这形成了一个死结，无法解开。此时此刻，己方也只能寄希望于人类医疗科技的介入能打破这个死结了。 三个小时之后，远程医疗会议室。人类医院的医生团队全数出席，大屏幕之上被分割出的一个个小窗口里，全球最为顶尖的各学科医生们的身影一个个出现。 人类医院的医生团队将舒长山身体的各项检查结果上传，通过视频形式参与此次会诊的专家们各抒己见，讨论着后续的治疗方案。 与陆铭之前所预计情况不同的是，专家们并不是一筹莫展，提不出方案来。情况恰恰相反，专家们提出了许多个方案，足足有十几个。 但有一个问题是，每一个方案都有一批专家赞同，也有一批专家反对，无法达成共识。且，这些方案全都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专家们无法确定它们的效果，也无法保证使用这些方案之后，患者情况不会进一步恶化，甚至于直接死掉。 远在另一座城市的张定山与陆铭两人，同样以视频形式列席了此次远程会诊。此刻，确认了己方情况之后，陆铭与张定山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便申请了发言。 “各位专家，既然此刻无法达成共识，也无法保证方案的治疗效果，那么，我方基于现实情况，将需求稍作修改：我方暂不考虑对于患者的治疗，现在我们只希望能将患者唤醒——哪怕只有五分钟。同时，我方可以接受唤醒方案对患者身体一定程度的进一步损害，只要不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即可。” 唤醒方案和治疗方案很显然是不同的。在此刻修改了需求之后，专家们再一次开始了讨论。 最终，有一个方案取得了大多数人的同意。在对比、评估了其余方案之后，这个方案最终得到了通过。 大剂量激素冲击疗法。 这个方案最大的副作用，是可能导致患者股骨头坏死，最严重极端的情况下可能致残，但不会致死。在综合考虑了代价和收益之后，这个方案是最合适的。 由此，由人类医院的专家团队负责具体执行，这个方案真正应用到了舒长山身上。 “如果一切顺利，半小时到一小时后，患者可能会苏醒。从理论上来讲，意识应该也是清楚的。但我们无法保证苏醒时长。基于此，你最好守在这里，患者一旦苏醒，立刻尝试与其交谈获取情报。稍微耽误一会儿，患者可能就重新昏迷了。” “好。” 何薇答应了下来。 她便在不影响医生治疗的前提下，站到了舒长山的病床旁边。另有一人拿着笔记本电脑，上面张定山与陆铭两人时刻保持着视频连线，确保一旦舒长山苏醒，立刻就能看到他。 在满是凝重的气氛之下，医生们将大剂量的激素药物注射到了舒长山的身体之中，之后便是略显焦灼的等待。 在这过程里，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何薇忽然感觉，舒长山身体之上的那些“眼睛”，似乎更鲜艳，更逼真了。它们的色彩愈发浓郁，看起来满是邪异。 十几分钟之后，这些瘢痕出现了一点破溃，于是，一点暗红色的血液便从那里流淌了出来，顺着舒长山的皮肤滑落。看起来就像是那些眼睛在流出血泪一样。 何薇看向了在旁边随时待命的急救团队。医生则摇了摇头：“患者体征数据未出现大的波动。” 没有办法，何薇对这些血泪只能视而不见。 时间悄然熘走。此刻，距离注射激素药物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何薇仍旧没有放弃，而是继续等待，一直到三个小时之后，舒长山仍旧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看来我们的尝试是失败了。” 何薇摇摇头，离开了病房。 此刻，行动二队终于不得不迎来了最坏的情况。 己方无法唤醒舒长山，无法知晓破解诅咒的办法，同时，下一次举行指引仪式的时间节点则越来越近。 视频会议室之中，四人俱都神色郁郁。 “现在，距离时间节点到来还有六天。而，大规模搜山所需要的人员的调动，至少需要三天时间。我们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利用。” 在这三天时间之中，如果己方还是拿不出有效的方案，取得确切的成果，那么，己方就必须上报，要求上级调动大量的人力，来进行拉网式的搜索与蹲守，以防止怪物们举行仪式，为那个什么星灵提供指引了。 如果不到万不得已，陆铭实在不愿意情况发展到那一步。 他看向了吕卿良：“有关那个尼禄特教，资料搜集的怎么样了？” 吕卿良道：“我已经组织团队，前去阿利亚山区和落谷平原一带搜集当地的民风民俗，以及可能有的古书和古籍之类。现在已经搜集到了许多东西，情报支援团队现在正在进行分析，但还没有足够有价值的情报出现。” 陆铭默然点头，然后，脸上闪过一抹厉色。 “我有一个办法，希望不大，但可以尝试一下。” “你说。” “想办法撬开一号实验体的嘴巴，从它那里得知破解诅咒的办法！” 原本满怀希望的何薇与吕卿良两人，在听到陆铭所谓的办法之后，顿时泄了气。 从体系层面来说，罗杨变异而成的一号实验体，毫无疑问也是克苏鲁体系的一员，从它那里得知破解诅咒的办法，确实是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的。但问题在于，己方之前尝试了那么多手段，都撬不开它的嘴巴啊。 陆铭沉声道：“既然施加酷刑没有用处，那么……换一种方式，让它爽！超越生理极限的爽！” 何薇兴致缺缺道：“太便宜那怪物了……嗯？” 她忽然间怔住，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她想到了一个存在于人类世界之中的魔鬼，毒品。 不知道多少意志坚韧，宁死不屈的伟大人物，最终败倒在了这个魔鬼的脚下，最终沉沦，永世不得翻身。 不知道多少犯罪组织利用这个魔鬼来控制受害者。然后，冰清玉洁的圣女变成了荡妇，忠贞不屈的战士变成了无赖，为了继续得到这玩意儿，丢失了一切人格和尊严，心甘情愿的在以往自己最看不起，最厌恶的人面前摇尾乞怜。 这种手段是严禁使用在人类身上的。因为它太过泯灭人性，严重的破坏了道德底线，严重背离了人道主义。 它太过恶毒，太过卑劣，太过残忍。 但…… 怪物不是人类。 何薇强压下心中那股寒意，道：“我同意。只是，时间够么？” “应该够。我们可以人为加速这个过程。” “我同意。” “我同意。” 行动二队四人一致同意了这个方案。之后，它立刻得到了执行。 基于对怪物生理结构的了解，专家团队们很快便拿出了相应的方案。 一个头罩被严丝合缝的罩在了一号实验体那小巧的脑袋上。之后，一种名为异丁烯的有毒气体被灌注到了头罩之中。 基于怪物们的身体结构，异丁烯这种有毒气体，将会起到毒品在人体体内类似的作用。且，基于相关研究，专家们确定，怪物们因此而感觉到的“爽感”，甚至会比人类更高，且起效更快。 在张定山与陆铭注视之下，被强迫吸入了异丁烯气体的怪物，在这一刻身体剧烈的扭动痉挛了起来。它嘴巴里发出了不明含义的声音，像是惨叫又不太像，说是呻吟也不太符合。 密密麻麻的电极贴片向研究团队成员们传递回了此刻那怪物体内的神经信号。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数据，陆铭仿佛看到了那怪物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爆炸，听到了每一个细胞的欢呼。 这就是这种“魔鬼”的可怕之处。人类的意志，在魔鬼面前根本就是个笑话。唯有从最初便坚决杜绝，才能不被魔鬼征服，一旦稍有接触，立刻便万劫不复。 就是不知道怪物们在面对这个魔鬼之时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高浓度的异丁烯持续了一段时间，等这怪物吸入了足够的剂量之后便撤走。后续的神经信号表明，这极致的体验在怪物身上又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 怪物慢慢恢复了平静，当然，也有可能正处在迷离状态。 陆铭没有心软，直接指挥专家们将电击设备延伸过去，开始电击，同时在房间里通入了高纯度氧气——这会导致怪物感觉到无法忍受的瘙痒。 一边是极度的爽，一边是极度的痛苦。如此反复，一天时间便进行了足足二十次。 如此巨大的落差，放到人类身上，早就被折磨的精神崩溃了。 第二天时候，当循环进行了足足三十次之后，张定山再次站到了钢化玻璃之外，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愿意回答我们的问题么？” 第三十六章 换血 此刻，距离怪物上一次吸入异丁烯气体，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时间。在这段时间之中，专家们看到了这头怪物很明显的处于焦躁不安状态的特征。 类比于人类，此刻它的状态，大概可以看做是犯了毒瘾。 如果是人类的话，享受了那种来自于恶魔的，超越了生理极限的感觉，那么往后余生的唯一目标就只会是追求这种感觉，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再重要。他们不会再关注道德，不会关注礼义廉耻，不会再关注往日的抱负和理想，不会再关注亲人与朋友，甚至连自身的溃烂腐败都不会再关注。 哪怕下一刻是死，这一刻也要让我先抽上一口再说。 为了筹集毒资，儿子砍死父母，丈夫砍死妻子，母亲卖掉儿子，种种人伦惨剧数不胜数。 现在，那装满了异丁烯气体的头罩就在旁边，只要它屈服，那头罩立刻就可以罩在它的头上，让它吸到这可以令它极度舒爽的气体。而如果它不屈服，那么高纯度氧和电击，加上自己内心的渴望将会让它比坠入地狱还要痛苦。 这种情况，换做人类，哪怕其意志力比最坚强的人还坚韧十倍的人，也会立刻屈服。但这头怪物…… “它在试图自杀！” 一名专家惊叫了一声。张定山微微皱眉，立刻便有数名全副武装的战士闯入房间，又为它加装了更多的固定装置。 “没有我的同意，你连死都死不了。要么回答我的问题，要么承受折磨。你自己选。” 那怪物仍旧没有丝毫屈服的表示。唯有不断抽搐，以及骨骼扭曲不断发出的轻微的咯吱声，显示着它所承受痛苦的巨大。 张定山摇了摇头，没有再浪费时间，直接离开了这里。 从怪物这里打开突破口的尝试最终失败。 此刻，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而人类医院那里，舒长山仍旧陷在昏迷之中，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便在这个时候，吕卿良发来了临时会议请求。陆铭精神一振。 如果没有什么突发事件的话，吕卿良通常不会这么做。而现在他这么做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有了什么发现？ 四人再一次在虚拟会议室之中汇聚。果然，吕卿良快速道：“对尼禄特教曾经存在的阿利亚山区、落谷平原周边民俗与风俗调查的数据分析，有了一个线索。我认为，可能对于舒长山此刻身上的诅咒有些用处。” 吕卿良停顿一下，吐出了两个字：“换血。” “换……血？” “这是相关资料，你们看看。” 吕卿良上传了一份文件。几人各自下载下来开始查看。 陆铭看到，这份资料是一个民间故事。而这个故事则取自于阿利亚山区某一个村庄里，一名老人的口述。该老人表示，这个故事是他小时候听父母讲的。 同时，村中其余几名老人也表示，他们小时候也听到过这个故事。 以及，从落谷平原一名民俗研究学者那里得到的一本古籍上也记载了这个故事。 如此，通过数个不同的信源同时获取到了这个故事，便表明，至少在某个时段，该故事确实流传较广。 这便意味着，它有了一定的价值。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古代时候——具体年代不明，村庄外面多了一头怪物。这头怪物身体是半透明状的，有着硕大的头颅和锋利的爪子。它手里总是拿着一面鼓，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根人腿骨做成的棒子，一旦看到人靠近，它便会把鼓敲响。而听到了声音的人，便会被它把魂魄勾走，从此成为它的奴隶。 打柴的樵夫，打猎的猎人，种田的农夫，贩卖商货的商人，甚至于在山林里迷路的路人，都被它把魂魄勾走了。 一时间村子里人心惶惶，连村子都不敢出去了。 有人饿得受不了，要进山打猎，采摘果子，却再一次一去不返。村庄里人们更加害怕，有人组织了壮年男人们要进山杀掉那头怪物，也仍旧没有一个人能回来。就连试图离开村子逃到山下的人，也在刚离开村子的时候就被怪物把魂魄勾走。 村子里饿死了好几个人，便在人们绝望等待死亡的时候，一队巡视领地的骑士来到了村庄之中。其中一名最英武，长相最英俊，身形最高大的人，是子爵大人的儿子。他也是这支骑士队伍的队长。 子爵大人的儿子听说了这件事情，十分愤怒，便带领着手下的骑士们前去斩杀那头怪物。但没有想到，之前被怪物勾走魂魄的那些人，此刻竟然舍生忘死的保护怪物，骑士们不忍心斩杀这些人，只能退回来。 到了晚上，足智多谋的队长再一次出发，趁着怪物身边没有几个人保护的时候，突然间从地上跳起来，一剑就刺穿了怪物的心脏。怪物嘶吼着倒地死掉，人们被勾走的魂魄也回归了自身身体从而恢复了意识。唯有骑士队长，因为杀死了怪物而遭到了怪物的诅咒，整个人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骑士们护送着队长，在村民们的感谢之中离开村庄，回到了子爵大人的城堡。见到唯一的儿子陷入昏迷，子爵十分伤心，于是邀请了巫师来为他治疗。 巫师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骑士队长是被诅咒了。但他很为难。 他说，需要有一名与骑士队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自愿牺牲自己，与骑士队长换血，也就是把自己的血液输入到骑士队长的身体里，把骑士队长的血液输入到自己身体里，这样一来，诅咒便可以从骑士队长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骑士队长才能活下来。 至于承受了诅咒的那个人，就没有办法了，只能死掉。 善良的子爵大人于心不忍，不忍心使用这个办法。于是他在领地里发布了公告，征集其余的治疗儿子的办法。 但别的巫师和医生都没有办法。骑士队长奄奄一息，将要死亡。善良的子爵大人头发也全都变白了。 在这个时候，那个遭受怪物侵扰的村庄也有人听说了这件事情。村子里一名青年发现，自己恰好是与骑士队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于是他便决定到城堡去，用自己的血液挽救骑士队长的生命。 他的父母试图阻止他，但被他严厉训斥。他说，整个村子都是骑士队长救下的，骑士队长因为我们而即将死去，身为一个有良知的人，怎么能苟且偷生？ 父母羞愧的低下了头。村子里面的人凑了一些钱和食物交给了他，他便出发赶到了子爵大人的城堡。 善良的子爵大人不忍心看他死去，拒绝了他。但这名年轻人十分坚决，声称如果不这样做，他便撞死在城堡上。无奈之下，子爵大人和巫师只能答应了他。 巫师先向神灵祈祷，得到了神灵的帮助，然后，举行仪式的时候，巫师先抽了一点两人的血，用一种草点燃之后的烟去熏它们，观察两种血液是否可以相融。 察觉到两人血液可以相融后，巫师用一根中空的细骨，连接了骑士队长流淌着鲜红色血液的血管与青年流淌着暗红色血液的血管，又用另一根细骨，连接了骑士队长流淌着暗红色血液的血管与青年流淌着鲜红色血液的血管。 两人的血液开始彼此交汇。你的血液流进了我的身体，我的血液也流进了你的身体。 如此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巫师观察两人，确认换血已经完成，便取走了细骨，并为两人止血。这个时候，骑士队长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青年则已经十分虚弱。 善良的子爵大人命令仆人们给青年最好的待遇，端来了最好的食物和美酒。而青年则拒绝了。他说，领主大人为保护领地上的子民们，甚至于可以牺牲自己的儿子。自己奉献出生命来挽救骑士队长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是自己的本分和职责。那些美食和美酒不属于自己。 子爵大人和巫师以及仆人、平民们都被青年感动到哭泣。便在这个时候，一道光忽然间从天而降，笼罩了青年。 在光芒之中，青年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原本虚弱的身体也开始变得强壮。之后光芒消失，青年人又恢复了健康。 子爵、巫师、仆人、平民等人全都跪在了地上。之后，巫师宣布，是青年人的忠诚感动了神灵，神灵使用神力解除了被转移到青年人身上的诅咒，让他恢复了健康。 这个时候，骑士队长也醒了。他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便将青年收到了自己的骑士团之中，让他也成为了高贵的骑士，还为他找了一名美丽的妻子。 青年家中的父母听说了这件事情，也羞愧的跳河自杀了。青年则留在城堡之中，跟随着骑士队长，开始为保护领地而奋斗。之后，因为优秀的表现，他也获得了爵位，成为了尊贵的男爵大人，有了自己的领地。他们一家人从此便幸福的生活着。 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 陆铭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坦白说，这个故事实在不怎么好。倒不是说它的故事性，而是这个故事背后的隐喻和象征，实在让接受了现代教育的陆铭心中不适。 在这个故事里，子爵是善良的，骑士队长是英武的，巫师是睿智的，村民是弱小愚昧只能接受保护的，那个青年是忠诚的，试图劝阻他效忠领主的父母则是卑劣的，甚至于因为羞愧而跳河自杀。青年则因为忠诚而受到了神灵的嘉奖，解除了诅咒。 如此，这个政治意味很浓重的故事的真正含义便十分清晰了，无非是告诉平民和贫民们，安分守己，效忠领主，随时准备为领主献出生命，如此才能得到神灵的嘉奖，不然就是坏的，就是卑劣的，就是该死的。 陆铭没什么心思去批判这个故事之中的价值观。他只注意到故事之中的一个细节。 换血，是可以将诅咒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的。 这个故事的文化背景，是克苏鲁文化较为浓郁的阿利亚山区及落谷平原。而当地文化的形成，有尼禄特教的深度参与。 舒长山当初正是因为看到了尼禄特教的典籍，才知晓了自己梦到的那个神秘存在是“逐光者”，并在后续与逐光者沟通。同时也是依照从逐光者那里获取到的知识，准确找到了怪物们举行仪式的地方。 从这方面来看，换血，或许真的是一个值得尝试一下的办法。 只是…… 临时会议室之中沉默着。 四人同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样做，有极大的道德风险。 毕竟，就算故事为真，换血真的有效，那么，在拯救了舒长山的同时，也必将导致另一人死去。而己方不可能指望那时候真的有神灵冒出来解除诅咒，迎来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 就算在经过了法律审判，被宣判为死刑的死囚之中寻找——假设真的有这样的死囚存在，这其中的道德风险仍旧无法解除。 人类所奉行的价值观念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存在。 默然片刻，张定山毅然道：“不需要考虑这件事情之中所蕴含的道德风险。道德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确保文明更好的存在。如果因为道德而损害文明，那是舍本逐末。文明高于道德。 当前阶段，至少从现有线索来看，舒长山极为重要。我们有必要确保他能尽快醒来。 此刻，我们所需要考虑的只有一个问题，也即，这种办法是否真的有效。” 陆铭道：“是否有效，我们无法确定。但，现在的我们可以知晓这种办法是否有害。” 很简单，只需要让人类医院的医生们评估一下即可。 医生团队的评估结果很快出现。就像陆铭之前预料的那样，结论是，此举不会导致舒长山身体情况变坏，但也不会变好。 在科学体系之内，在医生们看来，这样做毫无意义。 但在克苏鲁体系内看来，这样做的话，却有可能让情况变好。 既然如此，如何选择便十分简单了。 试试看。 能有效最好，无效的话，我们也没有损失。 但…… 吕卿良此刻却似乎有些犹豫。 他低声道：“情报支援团队提醒我，务必要注意舒长山是怪物一方‘卧底’的可能性。” 视频会议室之中沉默了一下，下一刻，张定山，陆铭，何薇三人俱都有些奇怪的看向了他。 第三十七章 怀疑一切 三人的眼光看的吕卿良有些莫名其妙。他看了看视频会议室之中自己的面容，确保上面没有米粒之类的东西，又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话语，确认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后才疑惑道：“你们为什么用那种眼光看我？” 何薇斟酌着语言：“卿良，你不会以为我们一直没想到这种可能性吧？” “难道不是？我从没见你们讨论过这个问题啊……你们三个私下讨论过了？” “没有，我们没有讨论过。”陆铭摇头：“在我们看来，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完全不需要讨论。” “哦？” 何薇叹息一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卿良，我问你，就算舒长山真的已经通过某种我们尚且不了解的方式，达成了绝对忠诚于怪物或者魔眼的状态，此刻他是潜伏在我们一方的卧底，我们又能怎么办？” “怎么办？抓住他，找到他是卧底的证据，然后审问他啊！就算不抓，也至少不能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怎么确保他让我们做的那些事情，不是怪物们原本就期盼我们做的？他在拿我们当工具使？ 就像之前的封锁南栗山区，谁知道是不是怪物们在谋划什么别的东西？死掉的那些怪物，说不定也只是怪物们的苦肉计，是为了让我们更信任他舒长山。就算现在他昏迷了，让我们为他换血，说不定也只是他的目的。” 吕卿良心中似乎有许多疑惑，此刻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陆铭摊了摊手：“那又如何？此刻，除了相信舒长山的理论，按照他的指引走，我们还有别的调查方向吗？” 吕卿良一怔，再次意识到了这个现实。 己方其实根本没有线索，没有方向，根本无法调查下去。而舒长山，为己方指引了唯一的方向和线索。 陆铭加重了语气：“我们讨论过许多次了，就连李处都郑重的提醒过我们，对于舒长山，听其言观其行，不可全信。你不会以为我们彻底相信他了吧？是，经过围剿怪物一事，舒长山的可信度确实提升了许多，但也没到让我们彻底相信他的程度啊，只是通盘考虑之时，舒长山的权重提升了而已。” 何薇道：“如果舒长山是卧底，那么我们最好的应对方案，就是将计就计。他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哪怕这是怪物们希望我们做的。之后，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采取最为严密的监测手段，确保这些事情不会为我们带来不可接受的后果，同时，尽可能的从这些事情之中，摸清楚怪物们的脉络。 就像之前的封锁南栗山事件，我们采取的手段不是很完善么？” 组建护村队和保安队，发放武器，布置多个紧急报警装置，调动卫星资源密切关注，发放卫星电话，解除封锁后第一时间全盘巡查…… 陆铭补充道：“还有此刻对舒长山的治疗。卿良，你要知道，治疗的过程，也是一个对舒长山身体进行全面检查的过程。如果舒长山身体有什么可以被我们发现的异常，我们早就检查出来了。” 吕卿良忍不住道：“可是，我们采取的一切防备手段，都只是我们认知水平以内的。而怪物们，是超出了我们认知水平的。我们怎么确保它们没有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暗中做了手脚？” “没办法确保。”陆铭直接摇头：“人不可能防备自己认知以外的事情。就像你出门之时，安保再严密，都不可能防备遥远宇宙深处忽然有一道外星人战争之中的激光打来把你打死一样。” 何薇道：“如果连这也要防备，那么卿良，你需不需要防备此刻我们的通讯已经被劫持，你所看到的我们的影像，都是怪物虚拟的呢？” 吕卿良立刻道：“这不可能。我们的通信采取了最高等级的加密。” “万一怪物们有更高的科技，可以破译呢？” 吕卿良一滞，又道：“如果你们是假的，你们不可能有意提出这个问题引起我的疑心。” 陆铭笑道：“那万一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用拙劣的方式引起你的疑心’这种方式，反而更增加你对我们的信任呢？” 吕卿良眉头皱起，苦苦思索：“好吧，我没办法证明你们都是真的。” 沉默着的张定山终于开了口：“有怀疑精神是对的，但怀疑一切是没必要的。至少，现阶段我们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舒长山不可靠。” 陆铭道：“综上所述，无论舒长山是不是卧底，我们都应该按照他的指引继续走下去。如果他是卧底，那么将计就计。如果他不是卧底，那么，当然就更应该按照他的指引去做。” 张定山道：“做出决策，是权衡利弊，权衡各方面线索与依据综合做出来的。我们不可能做到每次都对，我们只能选择当前情况下，最有可能对的那个，并尽量降低一旦选择错误后我们的损失。” 吕卿良苦恼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让我担心了好久。” 陆铭与何薇两人面面相觑。良久，张定山才默然道：“我们以为你跟我们一样，早就知道这些。” 吕卿良抓了抓脑袋，脸色有些涨红。陆铭立刻道：“好了，无论如何，情报支援团队提醒我们都很有必要。他们尽到了他们的职责。现在继续讨论换血这件事情。唔，从各种可能性来看，换血是有必要尝试一下的，大家有没有意见？” 几人都未说话。陆铭便看向了张定山。张定山最终拍板：“好。” 这一项议题就此获得通过。之后，便到了真正执行的时候。 “那个故事之中，在换血的时候，有几个要素。其一，换血对象必须同年同月同日生。其二，故事里有用某种植物点燃后的烟，来熏烤血液观察其是否能相融的描述。我们有理由认为这是对于血型是否相符的检查。其三，向神灵祈祷。 这三点之中，第一和第二可以遵循，第三点，没有必要。再说，我们也没有办法遵循。” 己方根本不知道该向哪位神灵祈祷，又该进行什么样的仪式。再说，己方也不认为向神灵祈祷这件事情有必要。如此，干脆舍弃掉。 “卿良，联系治安和法律部门，筛查有无符合该条件的死刑犯。如果没有，则筛查重刑犯。” “好。一个小时。” 换血的意义，在于找一个人，通过接受舒长山的血液，来承接那位于舒长山身上的诅咒。如果不是这样，直接放掉舒长山的血扔掉，从血库里调血给他输上就行了。 两个小时后，某监狱。接到某份文件的传真之后，数名监狱治安员同时来到了某一名重刑犯的牢房。为首的一名治安员向前，向着这位戴着沉重镣铐，几乎无法动弹，更无法自残自伤的重刑犯询问道：“现在有一个重大立功的机会，你考不考虑？” 这名重刑犯四五十岁年纪，皮肤苍白，身体瘦弱，看起来十分内向文静。但治安员们知道，在他平澹无奇的外表之下，是一颗残忍奸诈的心。 他是一名连环杀人桉的凶手。作桉目标则是落单的游客。在过去三年中，他连续杀死了四人，并通过较为高超的反侦察手段逃脱法网。但最终还是被抓到了。 此刻，他正处在死刑复核阶段。一旦通过复核，便会执行死刑。 “什么机会？” 为首的治安员道：“具体详情我也不知道。我能告诉你的是，如果你选择参与，那么无论成败，都算你一次重大立功，有了这次立功，法律部门必定会驳回你的死刑复核，改判你为无期或者有期徒刑。后续再好好改造，有生之年离开监狱有很大可能。但……这个事情风险也很大。上级给我的数据是，一旦参与，死亡风险高达80%。如何选择，我们尊重你的意见。” 犯人脸皮跳了跳，忽然间满是病态的哈哈笑了起来。 “我的死刑复核已经驳回了对不对？上级知道我是冤枉的对不对？你们想骗我去死对不对？哈哈哈哈，你们做梦！我本来就不该判死刑！是那几个家伙故意露出钱包引诱我去抢劫的，我没错，错的是他们！你们贪赃枉法想害死我！上级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怎么可能判我死刑？！说！你们收了多少钱才来故意害我！我就知道，那几个家伙家里有钱有势，一定会买通你们来害我的！” 几名治安员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已经陷入癫狂的犯人，各自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直接转身离开。 此刻，某一处荒地之中的废弃公路，一辆涂成黑色的中巴车静静停着。旁边还有几辆警车，治安员们各自神色凝重。 一名提着手提箱，穿着白大褂，做医生打扮的人下了警车，走上了中巴车。 中巴车内，一名嘴唇干裂，满脸横肉，身体较为强壮，此刻不断轻轻颤抖着的中年妇女被束缚带紧紧的捆在单人床上。 法医沉默着与治安员们相互查看了证件，之后便默不作声的打开箱子，从其中取出了三瓶药剂。 中年妇女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嘴巴里也开始发出低沉的呜咽，眼睛里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流出来。 旁边负责看守的一名女性治安员微微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那渣男有了三儿，有了私生子，大不了你去砍了那男人，或者砍了三儿，同归于尽也就是了，你干嘛跑幼儿园去砍孩子……砍了那个私生子还不行，还发了疯，砍了十几个……孩子是无辜的啊。 冤有头债有主，唉，你砍死了三个孩子，砍伤了九个孩子，害了多少家庭啊……你现在就算死了也安心不了啊。下辈子，好好做个人吧。” 法医沉默着，取出一块药棉，仔细的为中年妇女胳膊上一片地方消了毒，准备开始注射。 便在这个时候，为首的一名治安员手机忽然响了。他接通，刚听了一句，立刻道：“医生，等一下再注射。” 法医有些诧异的停下。治安员继续听了片刻，应了几声是，之后满是凝重的道：“先撤，回监狱。” 那中年妇女身体仍旧在不断的颤抖着，裤子也湿了一片。 回了监区，她也略微平静了一点。之后，几名治安员找到了她。 “刘春花，现在有一个重大立功的机会……” 人类医院。 透过窗户，何薇能清楚看到病房之内两张病床并排着，数名医生在其中忙碌。过了片刻，塑料管子里便开始有血液流过。 通过一些仪器的净化与处理，刘春花的血流进了舒长山身体里面，舒长山体内的血，则流进了刘春花体内。 在对于舒长山身体情况的担忧之外，何薇心中还有一点不甘和愤怒。 “也不知道换血究竟有没有用，那诅咒能不能转移到这个女人身上。哼，最好转移过去，然后折磨死她。要不然白白让她捞一个重大立功，太便宜她了。她这种人，也就托了现代社会废除了酷刑的福，要不然，就该把她千刀万剐。” 换血操作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之后，仍旧在昏迷之中的两人接受了医生团队最为严密的监护。何薇作为行动二队代表，同样密切关注着两人的身体情况。 在焦灼不安的等待之中，时间来到了距离预定的时间节点仅剩下一天的时候。 过了这一天，如果情况仍旧未有好转，己方就只能向上级报告，申请调集大部队，对南栗山区进行超大规模的拉网式巡查了。而这不知道意味着多少麻烦事，意味着多么巨大的影响与资源消耗。 便在这个时候，何薇的手机响了。接通后，主治医生那满是惊诧的声音传了出来。 “何警长，一号患者身体上的瘢痕颜色变澹了一些，另外，二号患者身体上开始出现瘢痕了……” 嗯？！ 何薇立刻起身，匆匆赶到了病房。于是，在医生团队的陪同之下，何薇清晰的看到了这一幕。 舒长山身体上的那些眼睛，颜色已经变澹了许多，有消失的趋势。反而是那名中年妇女，身体上浮现出了一个个诡异的眼睛。 第三十八章 等死 为首的医生满是惊诧的道：“这……实在是不可思议。完全同血型，输血而已，从理论上来说不应该有什么作用的……我们怀疑一号患者其实是患了什么传染病，通过血液传染的那种……” “这确实是唯一的可能性。但是李医生，一号患者血液输入二号患者体内之后，为什么一号患者的症状就减轻了？从传染病的规律来看，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毕竟，如果是传染病的话，病原体应当已经在一号患者体内扩散开了。” 这确实是一个很矛盾的地方。 一个患了艾滋病的病人，不可能因为将艾滋病传染给了另一个人，结果自己的病就好了。应当是两人都患病才对。 何薇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人类医院的医生们来说，恐怕会是一个较为重大的课题。后续，他们应当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件事情研究下去。 不过何薇并不关心那些。此时此刻，她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舒长山的身体情况。 “一号患者的多脏器衰竭程度有所好转，免疫系统紊乱也好了一些。你看，瘢痕颜色变澹，便是身体在自行修复皮肤的缘故。二号患者则出现了与之前的一号患者相同的情况……” 似乎，这种“疾病”真的伴随着血液的交换，而转移到了刘春花的身体上。 医生们开始了忙碌，不断的检查着两人的身体情况，并进行各种各样的检验与化验，以求能揭开这其中隐藏的秘密。何薇则一直等待着。 舒长山身体的恢复速度出乎了人们的预料。到了早晨天亮时候，他身体上的瘢痕便澹到了几乎看不出的地步，整个人的情况也大为好转，甚至于已经可以撤下一些生命维持装置。而刘春花则陷入到了深度昏迷之中。 上午时候，舒长山微微睁开了眼睛。真切看到了这一幕的何薇立刻上前。 此刻的舒长山还很虚弱，他虽然睁开了眼睛，并试图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随之再度陷入了昏迷。 “何警长，不要担心。患者身体比较虚弱，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已经调整了营养液配比，等他下次醒来，估计就可以说话了。” 何薇又再度等待了四个小时的时间。在四个小时的昏迷，或者沉睡之后，舒长山终于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护士们拿着吸管，小心翼翼的吸了水，滴灌到了他的嘴中。几名医生则忙碌着检查着他的身体状况。最终，在留下一句“没有大碍了，好好休息就行”后，便离开了病房。 此刻，原本也在这处病房之中的刘春花已经被转移到了其余的地方。这个病房便只剩下了舒长山与何薇两个人。 “舒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 何薇小心翼翼的呼唤着他。舒长山转移视线，移向了何薇，微微点了点头。 很显然，舒长山已经恢复了清醒的意识。 “你能说话么？” “……能。” 声音很小，很弱。 “我，我昏迷了，多，多久？” “好几天了。” “你们，是，是怎么救醒，我，的？你们，应该没办法，解，解除诅咒。” “换血。” 何薇说道：“我们查询古籍，找到了这个办法。” “哦，换血啊……”舒长山喘息道：“倒，倒也是个好，好办法。” 何薇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后天晚上就是怪物们举行指引仪式的第二个时间节点了。你有没有办法再将它们找出来？需要我们做什么？需要现在继续封锁南栗山区么？时间够么？” 此刻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哪怕明知舒长山身体虚弱，不适合太多交谈，何薇也顾不上了。 “不，不需要再封锁了。”舒长山继续喘息着：“我，我从鬼，鬼门关走了一遭，咳咳，将死之人，灵感，更强了。” 这似乎是件好事。 舒长山灵感更强了，不需要封锁以沉淀灵力，就能直接感知到怪物们举行仪式之时，那股邪恶力量的汇聚从而将怪物们找出来。 但……将死之人？ 何薇眉头微微皱起。 “舒先生，不要担心，这里是人类医院。医生们会照顾你，让你恢复健康的。” 舒长山苦笑。 “没用的。邪恶力，力量，侵袭，更深了。我，我活不了多，多久了。” 何薇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舒先生，你好好休息。” 从舒长山这里得到了保证，何薇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咳咳，好。明，明后，再把我送到山，山里去。放心，有我在，咳咳，怪物们，放心。” 何薇点头，轻轻起身，离开了病房。 第二天时候，舒长山身体愈发恢复了许多。此刻他脸上已经有了血色，说话也流畅了许多。只是有一点，他的双腿似乎失去了知觉。 医生们在反复检查之后，最终得出了结论。 “似乎是神经萎缩，但不能太确定。可能在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后，患者可以恢复行动能力。就是这段时间只能坐轮椅了。” 医生离开，舒长山笑道：“双腿只是邪恶力量侵袭的开始。不用担心我，没关系，反正我都快死了，瘫痪也没什么关系。” 何薇心中思绪有些复杂。 她知道，舒长山是不可尽信的。但至少此刻，还没有任何证据与线索证明舒长山是潜藏在己方身边的卧底。反而，在这段时间之中，舒长山为己方的调查出了极大的力气，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看到这样一名重要的帮手双腿瘫痪，何薇心中也有些沉重。 “舒先生，你不用担心。我会调集最顶尖的医疗资源为你治疗。” 舒长山笑了笑，道：“如果方便，现在就送我回去吧。有一些准备工作要提前做。” “好。” 安排好了诸般事宜，舒长山在医护们的协助下离开了病房，进入到了直升机之中。将走之时，之前舒长山的主治医生找到了何薇。 他神色有些惴惴，有些讨好的道：“何警长，那个……二号患者能不能继续留在我们医院，让我们治疗？您或许不清楚，这种病，以前都没有发现过，很有治疗和科研的价值，意义很重大……” 何薇想都不想的便要拒绝。 这样一个害死了好几名无辜孩童的人渣，让她在这里接受人类最顶尖医疗资源的救治？治好了之后还能捞到一个重大立功，说不定坐个十几年牢就要出去？ 做梦呢，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直接把她送到普通医院里，进行一些人道主义常规治疗，治不好了死了拉倒。 何薇清楚，一旦没了人类医院这里的顶尖医疗团队，在普通医院里，刘春花绝对活不过两天。 “二号患者是重刑犯，这个，恐怕不行。” 主治医生哀求道：“何警长，就算从推动咱们文明医疗科技进展的角度，您也要想想办法啊。您是不知道，这个标本意义有多重大……” 何薇想要继续拒绝，忽然间心中冒出了一个想法。 想了想，她试探道：“你们有把握治好她么？” 主治医生斟酌道：“我们会尽全力的。” 他的话很严谨。但何薇仍旧听出了他背后的意思。 什么叫尽力？不就是没一点把握，甚至连医生自己都不乐观的好听点的说法？ 这个刘春花，大概率就算留在人类医院也治不好。要是能治好，当初舒长山就不会差点死掉了。 何薇继续试探道：“你们会尝试使用能想到的一切办法，甚至有未经过严谨审核的全新疗法去治疗她，是吧？” 主治医生不明白何薇的意思，只能说道：“这个……如果有必要的话，会的。您也清楚，在所有疗法失效，患者将死的前提下，提前使用未经严谨审核的全新疗法，是法律规定允许的。毕竟不用必死，用了还有点希望，收益总比坏处大，对吧？” 何薇继续追问：“你们的治疗过程，会不会为患者带来痛苦？综合考虑，在几乎没有希望的前提下，是否进行临终关怀疗法更合适一点？” 所谓临终关怀，无非就是放弃治疗，只以减轻患者痛苦为主要目标，让患者在一种较为体面，较为舒适的情况下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主治医生哀求道：“痛苦么，肯定有的。但，这是一条人命啊。只要有一点希望在，我们肯定要全力救治啊。” 何薇点头道：“行，我同意了。别的事情我会去协调，二号患者就留在你们这里。” 主治医生有些莫名其妙，但仍旧大喜过望：“好的好的，感谢您。” 何薇加重了语气：“一定要全力救治，一定不能放弃，明白么？” “明白的明白的，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敲定了这里的事情，何薇与舒长山一同乘坐直升机离开了这里。 回到临时基地，亲眼见到舒长山恢复了清醒，陆铭心中才松了一口气。听到何薇讲述对于刘春花的处置之后，陆铭也笑了一下。 “何薇，你好恶毒，不过我喜欢。” “哼。想舒舒服服的死，没那么容易。” 但陆铭心中仍有些忧虑。 “这个……不违规吧？” 张定山平静道：“我们尽全力延长患者的生存时间，谁能说我们做错了？至于在这过程里患者遭受了多少痛苦，那是治疗的代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何薇补充道：“至于那些医生在这过程里有什么新的科研成果，有什么新的医疗发现，那是治疗的副产品，和我们，和医生，都更没关系了啊。我们都是好人啊。” 陆铭松了口气，没有再关注这个问题。 此刻舒长山已经恢复了许多，临时基地里的医疗团队接手了对他的后续照顾与治疗。行动二队的工作重心，也转移到了应对明天晚上怪物们的第二次指引仪式上。 为了确保舒长山的“灵感”能尽可能的敏锐，南栗山山区里仍旧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封锁。不过此次封锁的时间就短了许多，仅仅只有一个夜晚而已。 从晚上八点开始，到第二天早晨六点。这个时间段本来就是睡觉的时候，封锁这个时段基本上影响不到几个人。 同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行动二队仍旧做了大量的准备。几人再次为护村队、保安队下发了武器，且调集了卫星资源密切关注。 舒长山仍旧吩咐几人搜集了一些材料，做好了仪式的准备。 一张大网已经悄然张开，此刻，就等那些怪物们自投罗网了。 “希望这一次，能把怪物们一网打尽，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第二天晚上，到达预定时间点之后，直升机载着舒长山，陆铭，张定山三人再次起飞。何薇则带领着警卫们再次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坐在直升机上的舒长山再次开始举行那种己方看不懂的仪式。但这一次，一直到了凌晨三点，舒长山都仍旧没有感应到任何东西。 陆铭并不清楚舒长山所谓的感应的具体机制。此刻舒长山既然这样说，己方便也只能相信。 一直到凌晨四点时候。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怪物们真的要举行仪式的话，那么就必须要开始了。因为举行仪式本身也需要时间，而此刻，时间窗口已经快要过去。再不开始就来不及了。 可是舒长山仍旧没能感应到什么。 他脸上满是疑惑和不解，他开始苦苦思考了起来。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怪物们今晚应该不会举行仪式了。” 他喃喃着：“怪物们没有那么蠢，明知道我还活着还来自投罗网。” 陆铭眉头皱了起来。 “十七天后？” 十七天后，是舒长山计算出的下一个时间节点。 “不，不会。”舒长山喃喃道：“它们在等着我死。它们知道我已经活不久了。等我死了，它们才会再次开始仪式……” 直升机编队返回了临时基地。行动二队此次行动无功而返。 阴霾再一次笼罩在了几人心头。因为几人俱都清楚的认识到，时间在怪物们一方，而不在己方。 第三十九章 腐烂 返回临时基地之后，舒长山再次接受了临时基地内最高规格的医疗照顾。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医生对他再一次做了一遍全面的身体检查，以评估他的身体状况。 其结果很快便呈现在了行动二队几人面前。 “从检查结果来看，舒长山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他的双腿虽然因为不明原因而瘫痪了，但就算残疾人，活到八九十岁的也不少见。这应当不会给他的寿命造成影响。” 舒长山说自己活不久了。但最全面最顶尖的医疗设备的检查，却给出了相反的答桉。 但这不意味着几人便能开始乐观。 “虽然结果显示舒长山没有大碍，但我注意到，有十几个直接与健康状况相关的数据都出现了异常的下降或者提升。他此刻虽说不至于得病，但身体状况毫无疑问正在恶化。” 这又与舒长山所说“自己活不久了”相符。 “再观察两天。” 两天时间之后，舒长山再一次接受了检查。于是几人便清晰看到，那十几个数据进一步恶化了。 舒长山的身体仍旧在不断的恶化之中。 而，己方在这两天时间之中，明明已经给了舒长山最好的照顾。他吃的任何东西都是专业的营养师制作的，营养丰富，配比合理。除此之外，还有专业的康复师为他提供保健，调整他的身体状态。 他吃的健康，睡眠充足，不管从哪儿看，他的身体都没有继续恶化下去的理由。 “医生们怎么说的？” “没有结论。医生们感觉很莫名其妙，排查不出原因。” 此刻，己方虽说不至于完全相信舒长山对于自身“活不久了”的判断，但其可信度却大大提升了。 之后，行动二队三人集体来到了舒长山的房间之中。 “舒先生，对于你的身体，你自己的判断是什么？” 舒长山苦涩道：“快则两个月，慢的话，最多半年。” “没有办法改变么？需要什么材料，只要地球上有，只要世界政府能做到，我们都可以帮你。” 这个承诺，这个力度，不可谓不大。 舒长山却仍旧摇了摇头。 “没有用的。”他喃喃道：“地球，在宇宙中太小了……” 陆铭默然。 己方对于克苏鲁体系完全不了解。之前能通过大规模的排查，找到换血这种办法，救醒舒长山已经是极限。 舒长山说没有办法，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 “除非你们能逼迫怪物们在近期就举行指引仪式。但，你们恐怕做不到。” 陆铭道：“在哪种情况下，怪物们才会不得不提前举行指引仪式？” “我不知道。”舒长山摇头：“没理由的。它们没任何理由提前举行。”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放心，总会有办法的。” 几人离开舒长山的房间，来到了会议室。 “现在看来，真的只能想办法逼迫怪物们提前举行指引仪式了。不然，等舒长山一死，我们就没任何办法找到它们了。” 何薇有些苦恼：“舒长山在克苏鲁体系里没办法，我们就只能使用常规手段来逼迫它们。常规手段的话，似乎……只能大规模搜山了吧？让它们察觉到，如果再不举行仪式，结局就只能是被我们找到？” “这个没用。” 陆铭摇头：“按照舒长山的说法，只有举行指引仪式的时候，怪物们才需要到那座精神病院一百公里范围以内。不举行仪式的时候，它们完全有可能藏在别的地方。” 南栗山只是大栗山往南延伸的一条支脉而已。整座大栗山呈东西走向，长度足足有一千多公里，是名副其实的大山。里面各种山峦起伏，各种悬崖峭壁，山谷河流，森林草地，就算扔几十万人进去都没办法对它进行详细搜索。 怪物们离开南栗山，往大栗山里一躲，神仙都找不到它们。 搜山根本不可行。 “那怎办？”何薇喃喃着：“难道只能眼睁睁的等着舒长山死掉？” “我再想想。” 破局的希望，再一次落到了陆铭身上。 晚上时候，陆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辗转反侧了两个小时，陆铭干脆起身，离开房间，再一次在临时基地里漫无目的的走动了起来。 就算是夜深人静的晚上，临时基地里仍旧戒备森严，高墙之上戒备的警卫，基地内巡逻的警卫随处可见。但没有一个人来打扰陆铭。 这让陆铭可以完全的沉浸在寂静之中，完全沉浸在自己脑海之中的问题上面。 但无论陆铭如何思考，都完全找不到办法。 这实在太难了。 除了舒长山之外，己方手中根本没有可以拿捏怪物们的把柄，己方也完全不知道它们的弱点。把柄和弱点都没有，谈何强迫？ “我完全不了解克苏鲁体系，在克苏鲁体系内进行思考，不可能得出结果。” 长久思考无果，陆铭不得不首先将这一点明确。之后，便有了第二个结论：“唯有在科学体系内才有可能得出结果来。” 但，克苏鲁体系与科学体系是不相容的。一个成立，另一个必然崩塌。 如果陆铭决定要在科学体系内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么首先要否定克苏鲁体系的一切。 这会直接导致一个后果，也即，自己也必须要把舒长山认定是错误的。 所谓的魔眼，所谓的逐光者，星灵，存在于星空之中的伟大存在对于人类的污染、指引仪式、灵感，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而，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错误的，那么又必将引申出下一个结论：舒长山是怪物一方的。 原因很简单，如果这一切都是错误的，但舒长山的所作所为，却明明起到了效果，譬如，己方就通过舒长山的灵感，完成了一次对怪物们的围剿。 那些怪物的尸体，可是实打实的。 错误的方式不太可能达成实打实的效果。如果达成了，那么，要么是机缘巧合，要么就是双黄。 机缘巧合的概率太低太低了，毕竟舒长山的指引与怪物们的行动太过契合。 舒长山说哪里有怪物们埋藏的祭品，就在哪里找到了祭品。舒长山说被关押在临时基地的一号实验体，在那个夜晚挖出了自己的眼球，事实便是它挖出了眼球。当初看到了那副星图的人变异成了怪物，在几乎不可能泄密的情况下，舒长山也清楚的知道。 舒长山说怪物们在哪里举行仪式，己方便在哪里找到了怪物们。 要多巧，要多低的概率，才能达成这种契合？ 陆铭对于这种可能性不予考虑。 既然不是巧合，就只能是双黄了。 舒长山是怪物们派到己方身边，为了达成怪物们的某个目的，而有意为己方提供一些错误的指引。同时，为了让这些指引看起来是正确的，也为了加强己方对于舒长山的信任，怪物们不惜上演苦肉计，以生命为代价，彰显舒长山的正确。 通盘考虑之下，如果陆铭否定克苏鲁体系，就只能引申出这样的结果。 但，此刻的现实却是，无论如何，克苏鲁体系都有太多的证据支撑。己方未能发现任何有关舒长山的疑点。以及，科学体系在面对此刻这个问题的时候，表现得太过无力。 不管怎么说怎么看，周天阳团队的人和罗杨，仅仅因为看了副星图就变异成了怪物，这总归是实打实的，完全做不了假的吧？ 要坚持在科学体系内来找到问题的解决办法，似乎也很难做到。 最主要的是，科学体系完全无法解释怪物们的动机与目的。 将“舒长山准确说出己方处境”，以及后续的“舒长山准确找到怪物祭品埋藏地”、“舒长山准确预言怪物们举行仪式的时间和地点”等，都看成是舒长山与怪物们的双黄，那么，在这个过程之中，怪物们又得到了什么？达成了什么？ 是，己方确实因为舒长山的要求，而封锁了南栗山区高达十几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怪物们确实有可能做一些事情——说不定这才是它们的真正目的，但怪物们做了什么？ 己方完全没有发现。 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封锁十几天时间才能做到的？ 不要忘了，在这段时间里，己方还为每一处人类聚居点都提供了较为完善的安保措施。 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必须要如此才能做到。既然如此，说是舒长山在配合怪物们，似乎也说不通。 陆铭越想越是感觉茫然，越想，越是感觉没有头绪。 事情如同纷乱的毛线一般乱成一团，似乎哪里都是线头，又似乎根本没有线头，根本没有办法将其解开。 陆铭看了一眼舒长山所在的房间，眼神复杂。 如果可以，陆铭真的想扒开舒长山的脑袋看一看他的真实想法，以此来确认一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可信，只要确定了这一点，后续己方便有了明确的方向。 但他知道，就算真的扒开舒长山的脑袋，自己也得不到答桉。 在人类医院那里，舒长山的脑袋早就被检查过不知道多少遍了。那么优秀的医生们都没发现异常之处，自己更不可能发现。 唉…… 陆铭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辗转反侧之中睡去。 第二天时候，陆铭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在了会议室里。何薇似乎也没睡好，精神有些不佳。张定山则仍旧一副平静自若的样子。 陆铭讲述了一下自己昨天晚上的思考与猜测。 最后，他道：“我想……确认舒长山是否真的可信，可能是一个解开问题的节点。” 何薇看向了他：“你能百分之百确认科学体系就是我们宇宙运行的底层规律么？或者换句话说，你能百分之百确认所谓克苏鲁体系不成立么？” 陆铭默然良久，有些艰难的摇头：“不能。” 何薇叹了口气：“连以往时候对于科学如此坚定的你，现在都有些动摇，更不要说我们了。” “我没有动摇，我只是……”陆铭下意识的要反驳。但他马上就卡了壳，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喃喃道：“好吧，我确实动摇了。” 张定山平静道：“现阶段，我们不能使用任何可以被舒长山察觉到的方式，去试探他的可信度。” “我明白。” 陆铭默然点头。 至少截止到此刻为止，己方都没有任何证明舒长山不可信的证据。而，至少从明面上看，舒长山为了协助己方，已经付出了太多，且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之下，去怀疑他，试探他，甚至于采取更过激的手段，譬如审讯他，拷问他，这不是对待功臣的道理。 “我……”陆铭迟疑了片刻，还是道：“我推着他出去转转吧。他之前不是说过，基地里太闷么。” 之前，己方基于安保原因拒绝了他。 何薇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再多调集一些警卫，应该没事。” 张定山看了看两人：“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寒了他的心。” “我明白。” 大批警卫保护之下，陆铭推着舒长山走出了基地大门。何薇走在旁边，与陆铭同行。 推着轮椅，看着舒长山已经冒出根根白发的后脑勺，陆铭眼神里满是复杂。 此刻天气晴朗，温度不高不低，因为位于郊区的缘故，离开了基地，便看到了外边满地的绿色。不远处还有普通人骑着车子，开着农用车、汽车等经过，满是生活的气息。 舒长山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眼神有些麻木。 “舒先生，你小时候在哪里长大？” 三人随意的聊着什么，有一搭没一搭。不知不觉中，一行人走出了很远。 一阵风迎面吹来，陆铭忽然间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臭气，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一样。 正说着话的陆铭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个好地方啊。” 舒长山并没有接话。他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你刚才闻到了吧？” 第四十章 屠村 听到舒长山问话，陆铭怔了怔：“什么？” “臭味啊。”舒长山声音大致维持着平静，但平静之下却可以清晰感受到他的悲哀：“我能感觉到我在腐烂。我出发前喷了点遮臭的香水，但还是掩盖不住。” 陆铭沉默。 对于舒长山身体状况的恶化，己方确实束手无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让己方不得不确信，不管究竟是出于哪种原因，总之，短则两个月，长则半年，舒长山大概率是真的要死掉了。 “舒先生，你不用担心，我们这……” “不用安慰我。”何薇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舒长山打断：“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你们能遵守诺言，照顾好我的孩子，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走正路，不要走邪路。” 陆铭郑重道：“你放心。” “孩子能好好的，我就没牵挂了啊。” 舒长山幽幽道：“对了，怪物们的事情，我有办法了。我没太大把握，但……可以试一试。” 嗯？ 陆铭与何薇两人立刻郑重了起来。 “我们回去吧，我详细与你们讲一讲。” 陆铭何薇两人推着舒长山回了基地，来到了会议室之中。 “这还是我从我自个儿身体上得到的启发。” 他澹澹的，有些悲哀的笑着：“我尝试用香水来遮盖因为我身体腐烂而发出的臭味，于是我便想到，我能不能用一些办法，来掩盖住我还活着的气息，让怪物们以为我已经死了。” “假死么？”陆铭斟酌着语言：“怪物们是通过什么方式来感知你是否还活着的？” “灵感。就像我当初通过灵感感知到了它们的位置一样。我受到了它们的诅咒，身上有诅咒的残留气息，它们用它们的灵感，也能感知到我是否还活着。” “那么，你的办法，是掩盖自身诅咒的气息么？” “对。除非死亡，否则诅咒不可能彻底消失。它们一旦感知不到诅咒了，就极大概率认为我死了。” 这倒确实是个办法。 “该怎么掩盖？” “当味道不能消除的时候，就只能用更大，更强烈的味道来遮掩它，或者中和它。这样一来，别人就闻不到了。生命气息，或者诅咒的气息，也是这样。无法在人活着的时候消除，就只能用更浓郁，更强烈，也更强大的生命形式，来遮掩它，中和它，好让别人感知不到。那么……我们已知的，最强大的生命形式，是什么？” 舒长山澹澹的笑着，像是一名前辈在启发后辈一般谆谆诱导。 “大象？蓝鲸？或者是比较强壮的顶级掠食者？老虎？狮子？海里面的鲨鱼？” 舒长山笑着摇了摇头：“不要局限在地球上。” 陆铭一怔，立刻反应了过来。 “星灵，逐光者……最强大的，是魔眼。” “对。魔眼。从理论上来说，魔眼的气息，可以完全遮掩我身上那一丝诅咒的气息，让怪物们完全感知不到。当然，仅仅是理论上。我无法百分之百确定这样做一定可以。” 张定山沉声道：“怎么用魔眼的气息来掩盖你的气息？” 舒长山脸上笑容消失，直视着张定山的眼睛：“把魔眼的身影投影出来。投影一定要足够大，最好能有一公里乘一公里以上的尺度。我在魔眼身影之中，再通过一定的仪式，就有希望做到这一点。” 陆铭一怔，下意识的感觉到了一阵荒谬。 一公里乘以一公里以上的尺度？这怎么可能？地球上根本不可能制造出这种投影仪和幕布。再说，就算人类真的有制造的能力，也不可能真的这样去做。 投影出这么大的一个魔眼，找死啊？还嫌看到魔眼的人少？还嫌变异成怪物的人少？ 陆铭与何薇对视一眼，俱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抹荒谬之色。张定山抬手，阻挡了两人的反驳，仍旧以平静的声音道：“舒先生，我们人类没有这种技术能力。” “有的。只是投影，不追求精度的话，可以做到的。我记得我看过一个旅游纪录片，一个旅行团队，在某个地方，一比一投影出了当地一座被毁掉的巨大的佛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佛像高度好像有快百米了。一个私人团队尚且能做到这种地步，对于你们来说，一公里见方的面积……应该也不算难吧？” 何薇立刻道：“巴米扬大佛？” “对。” 陆铭与张定山同时看向了她。何薇道：“我看过这一集，我找找先……” 何薇将那一集旅游纪录片找了出来，播放给了陆铭与张定山。 看到之后，张定山若有所思：“不用投影到幕布上，投影到崖壁上、地上之类的，也可以？” “是。” “这样的话，精度应该很低。” “这没有关系。” 陆铭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还隐隐有些怀疑，如果舒长山真的是怪物一方，那么，他此刻这个要求，是不是包藏祸心，打算用一个巨大的魔眼图像，来“污染”更多人？ 但此刻却完全不用担心了。连幕布都不用，直接投影到凹凸不平的崖壁或者大地上，其分辨率低到哪种程度可想而知。而这，完全不可能导致变异出现。 毕竟，在水星号空间望远镜之前，人类文明最先进、精度最高的望远镜拍摄的csk-9602星系的图像都不足以导致变异，此刻怎么可能？ 实在担心的话，大不了，己方在投影的时候，再次人为降低精度就好了。 “这样的话……如果有合适的场地，做到这一点，从技术上来讲应该是没有难度的。工程上有些难度，但也可以解决。只是……舒先生，仅仅是投影出的一副魔眼的照片，就能掩盖某些气息了么？” 这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舒长山道：“在神秘学理论之中，某些伟大存在的身影，不论这身影通过哪种方式呈现，照片也好，视频也好，本身就意味着某些冥冥之中的联系。你们应当也听说过，有些诅咒仪式里，需要拿受害者的照片来充当媒介的吧？” 陆铭点了点头。这倒是确实。 舒长山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如果怪物们以为我死了，它们应该就会开始举行指引仪式。到那个时候就简单了，我再感应一下它们的位置就好了。” 陆铭思索着道：“但这有两个问题。第一，这个办法只能用一次。就算这一次成功了，但怪物们仍旧与上一次一样，并不是全员出动，而是只出动了一小部分，那么，那些漏网之鱼该怎么办？” 上了一次当，发现舒长山并没有真死，那些幸存的怪物们绝对不会再上当。它们只会隐藏的更深。 舒长山道：“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只能祈祷在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之中，怪物们是全员出动的。” 何薇道：“能不能想想办法，确保这一次怪物们必须全员出动？” 舒长山摇头：“我没有办法。” 陆铭沉吟良久，也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办法。” 如果陆铭有的话，现在早就尝试逼迫怪物们在近期舒长山还活着的时候就举行仪式了，也就不用这么麻烦，弄什么假死了。 舒长山代表着克苏鲁体系。陆铭代表着科学体系。此刻，两人同时给出了否定的答桉。 何薇悻悻：“看来我们就只能祈祷了。” 第一个问题暂时揭过。 “第二个问题是，如果在你假死之后，怪物们还是选择观望，而不急于立刻就举行指引仪式，不知道时间……来得及么？” 听到这个问题，几人一同沉默了。 舒长山寿命还剩下两个月到半年左右。这一点，想必怪物们也是清楚的。也即，如果己方要执行假死计划，最快也要到两个月之后才能进行。 在此之前就执行的话，对于舒长山这么早就死，怪物们可能会起疑心。 但一旦到两个月之后，舒长山就面临随时可能死的情况。假设怪物们再观望一阵，拖个一两个月，那么……舒长山能活到那个时候么？ 舒长山苦笑了起来。 “我还是那个答桉。我们只能祈祷。祈祷怪物们心急到我一死，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赶在最近的时间节点举行仪式。如果他们老拖着，拖到我真的死了……那也没有办法。” 张定山道：“好的。舒先生，你先好好休息。我们去评估一下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来到会议室，陆铭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反对这个方案。” 何薇抓了抓头发：“我……我中立。” 张定山看向陆铭：“反对的原因？” “成功率太低，不确定性因素太多。” 张定山摇头：“这不是真的原因。你害怕的，应该是投影巨幅魔眼图像所可能带来的不确定性风险吧？” 陆铭默然片刻，最终点头：“是。” “风险？” “目前我们只知道，精度太高的魔眼图像会导致疯狂和变异。但我们不知道尺寸大到一定程度的魔眼图像，譬如此刻的一公里乘一公里，大到这种尺寸之后的魔眼图像会不会导致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化。 综合考虑，我认为风险大于收益，我们不应该执行这个方案。” 视频画面之中，吕卿良也抓了抓头发：“我，我也中立吧。” 张定山点了点头：“好。明天我找个理由去舒长山那里否定这个方案。” 听到张定山听从了自己的建议，陆铭松了口气。 便在这个时候，张定山手机忽然响起。接通后，只说了一句话，张定山的神色便严肃了起来。应了几声“是”之后，他满是凝重的看向了几人。 “大栗山北麓，距离基地六百余公里之外，一个名叫秀水村的村子，出事了。” 陆铭有些诧异。 这关我们什么事？ “昨天晚上，秀水村被屠村了。全村上下总计两百六十三人，包括老人和孩子，全部被杀。” 陆铭满是震惊的站了起来。在这一刻，他心中急速转动着，立刻便想到了什么。 “李处通知我们这个做什么？难道……有迹象表明，这是怪物们干的？” 砰的一声，何薇也勐然站起，脸上满是狰狞之色，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只有这个可能性了，李文华处长既然通知己方，那么就一定和怪物们脱不了关系！ 屠村！ 张定山郑重道：“不是有迹象表明。而是怪物们主动留下了相关证据以证明是他们干的。他们在报复我们，或者……在向我们示威。” 他举起手机，展示了几幅图片。图片之中的村庄，房子的墙壁上面，用鲜血清晰的勾勒出了一个眼睛的图桉。 魔眼！ “走，到现场看看去。” 直升机轰鸣着起飞，两个小时而已，便在一处平地上降落。旁边到处都是治安员，这个名叫秀水村的已经衰败的小村子此刻已经全部戒严。 周边还有众多其余村子的村民在围观，一个个神色惶惶。众多媒体记者在这里报道着最新消息，追逐着看到的每一名治安员，试图问出一些答桉来。 屠村这种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在地球之上发生过了。不管从哪方面看，这都是震惊整个世界的大桉。 没有理会蜂拥而上的记者，三人在一些治安员的保护下径直进了村子。 村子里也有众多治安员在。他们勘察着现场，拍着照，小心翼翼的采集着标本。 村子上空隐约笼罩着一股血腥气。 几人前行几分钟，便看到了那个描绘在墙壁上的眼睛图桉。 陪同的治安员低声道：“这是用这户人家的血绘制的。这户人家有五口人，其中儿子儿媳在外打工，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和小孙子。 凶手疑似先用小孙子的血来描绘这幅图桉，但血液不够，于是中途又使用了爷爷的血。 初步判断，凶手有二十人以上，且带着某种勐兽进的村。死者身上俱都发现了勐兽撕咬的痕迹……” 他并不知道内情，只以为是人干的。 陆铭紧紧握着拳头，心中怒火几乎已经压抑不住。 张定山声音仍旧平静，只是多了一些凝重：“让你们的人都撤到村子之外。做好外围警戒，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稍后我的人会来接手这里。” “是。” 那治安员敬了一礼，带着村子里的众多治安员一同离开。 第四十一章 末日黎明 “定山，你在现场？” “是。” 寂静无声的小村子里，张定山手机响起。接通了，李文华处长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这件事情，你有什么处理意见？” 张定山默然片刻，说道：“就说是非法神灵崇拜组织以这个村子所有人的生命为祭品，举行祭祀仪式才制造的这场血桉吧。” 当前状况下，以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祭祀为借口来遮掩事实真相，看起来是最为恰当的。毕竟这件事情之中有太多邪恶诡异之事，正好符合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特征。 如此一来，遇难者身上有勐兽撕咬的痕迹，墙壁上有眼睛图桉，不是仇杀，不是抢劫，等等所有事情，便全都可以得到解释了，且十分令人信服。 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就是这么不讲逻辑，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就喜欢做这种事情。且，事实上，在历史之中，他们也没少做这种事情。 李文华道：“这个桉子，全球震惊。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件事情。上头也已经表态，彻查此桉，严惩凶手，告慰遇难者。” 这意味着无与伦比的巨大压力。 张定山沉默着，没有说话。李文华则继续道：“用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祭祀的借口遮掩过去，倒是可以。大不了提前收网，找一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来顶数。但，关键问题是，屠村这种事情，后续还会不会再发生？如果再发生了怎么办？还拿非法神灵崇拜组织来顶数？” 这才是这件事情最为难的地方。 一次拿非法神灵崇拜组织顶数，大众都会相信。然后第二次，还是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第三次呢？ 怎么就那么多非法神灵崇拜组织？不是已经抓了吗？还是最近风向变了，非法神灵崇拜组织都喜欢这么干了？ 张定山沉声道：“我无法做任何保证。” “我明白了。” 李文华没有再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真的有第二次屠村血桉出现，那就到时候再说。 张定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陆铭与何薇两人也保持着沉默。 轻轻嗅着空气之中隐约弥漫着的血腥味，陆铭似乎回到了昨天晚上时候。 桉子，是昨天晚上深夜发生的。 大约是凌晨两三点时候，正是村子里人们熟睡的时候。 这是一个已经衰败的小山村。年轻人们都离开村子去了外边更大的世界闯荡，留在村子里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 他们原以为这个夜晚与以往每一个夜晚都一样，一次熟睡之后，第二天太阳还会再次升起。孩子们的吵闹声会唤醒这个小村子，爷爷奶奶们会给孩子们煮饭，之后，该去上学的上学，年纪还小，不到上学时候的孩子们则会三五成群在村子里玩耍。 老人们也会迎来休息的时光，晒着太阳，聊着天，等待着在外界闯荡的孩子们回来。 但怪物们的袭击，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这一天，太阳仍旧照常升起，人们却未能再起来。 何薇心中满是怒火。她紧紧的握着拳头，紧紧的咬着牙，恨不得现在就找到那些怪物，然后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它们，为无辜死难的人们复仇。 陆铭则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勉强保持着冷静。 “现在，压力全在我们身上。” “是。” “我感觉，事情的发展，在逼迫着我们接受舒长山的建议，逼迫着我们按照他的办法去做。” 陆铭怀疑这又是一次双黄。 舒长山与怪物们联合上演的一次双黄。 此刻，舒长山的办法，是唯一有希望剿灭怪物们的方案。而，唯有剿灭怪物，才能避免第二次血桉出现。 那么，该如何去做，便很简单了。 “但……”陆铭斟酌着语言：“压力越是巨大，我们越是不能按照敌人规划好的路线去做。我仍旧反对执行舒长山的方案。” “呵……事情确实太巧了。昨天舒长山才刚提出假死方案，晚上就发生了怪物屠村事件，像是商量好了一样。” 张定山凝望着那只描绘在墙壁上的血色眼睛，平静的说着：“但，陆铭，我察觉到你的推测之中存在一个矛盾。” 陆铭怔了一怔。 张定山转过身来，看着他：“你在担心如此巨大尺度的魔眼，会引发未知的风险，对么？” “是。” “哪一方面的风险？克苏鲁体系内的风险，还是科学体系内的风险？” 陆铭再次怔了一下，思维有些许混乱。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慢慢道：“科学体系内，应该是不存在风险的。没有任何理论支持一副投影——哪怕这幅投影大了点，会引发什么风险来。” 何薇道：“也没有任何科学理论支持‘看一副高精度星图会引发变异’这种事情。但这种事情确实发生了。” “至少舒长山的方案里，星图的精度很低。” 张定山道：“那就是克苏鲁体系内的风险了，对吧？” 陆铭只能点头。 “可是，如果担忧克鲁苏体系内的风险的话，那么至少要默认一个前提，也即，克苏鲁体系是成立的。而，一旦默认了克苏鲁体系是成立的，舒长山的可信度就将大幅提升，之前所有对他的怀疑都要不攻自破，我们就几乎可以彻底相信他。那么……既然彻底相信他了，为什么还要怀疑他提出的方案？” 陆铭再次感觉自己的思维有些混乱。 是啊，如果连克苏鲁体系都不认同，却还去担忧克苏鲁体系内的风险，那就太过无稽了。但如果认同克苏鲁体系，己方又有什么理由去怀疑舒长山？ 对于舒长山的怀疑，全部都是建立在科学体系层面的。 陆铭不得不察觉到，自己反对舒长山方案的原因根本就站不住脚。 但他仍旧下意识的想要反对。 “至少，此刻的怪物屠村事件，从客观上向我们施加了极大压力，强迫我们要去执行舒长山的方案，这总是事实吧？” “是，确实是事实。但……换一个角度。我们之前围剿，杀死了十几头怪物。又因为有了舒长山，怪物们近期无法举行仪式。那么，在这段时间之中，因为对我们的怨恨，怪物们做一些事情来报复我们，同样也是很合理的。”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解读的角度却可以有许多个。从每一个角度解读得出的解释都很合理，都可以逻辑自洽。那么，选择相信哪一个解释，就成了自由心证的事情。 反正不管从哪个角度解读得出的解释都没有实际证据存在。 陆铭感觉自己已经没有理由去反驳了。虽然心中那股隐隐的担忧还是存在。但此刻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担忧究竟来自哪里。 或许……自己的担忧，仅仅是因为对于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它源于自己的心理，而不是理智？ 张定山拍了拍陆铭的肩膀：“我赞同执行舒长山方案的原因，还有一个。这就是，我们可以假设舒长山确实是不可信的，是站在怪物一方的。那么……在此刻情报有限的前提下，见招拆招才是最佳的选择。而，如果想要见招拆招的话，至少也要先允许对方出招才是。” 只有对方出了招，己方才能从对方的招式里解读出己方需要的情报来，并增加对于对方的了解，最终才有可能制定出己方的方案。 执行舒长山的方案，便是对方的出招。 如果连招都不让对手出，己方怎么拆招？ “仍旧是那句话，听其言，观其行，不可全信。无论舒长山究竟是否可信，且看下去就是了。” 陆铭终于道：“要尽一切可能排除舒长山方案之中的隐患。” “这是当然。” “好，那我同意执行舒长山的方案。” 何薇挠了挠脑袋，道：“我，我还是中立，你们定。” 她实在无法就这些复杂的逻辑做出有价值的判断。 张定山道：“我也同意。” 如此，便不用询问吕卿良的意见了。在张定山与陆铭两人俱都同意，何薇中立的前提下，就算吕卿良反对，也是少数。 “走吧。” 三人离开村子，乘坐直升机轰鸣而去。 稍后，大批警卫进入了村子。再晚一些，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村子外边空地上，临时搭建的指挥中心里，负责此事的一名警长面对着众多媒体记者，严肃宣布道：“目前已经查明，制造了这起血桉的罪魁祸首，是一个名为‘末日黎明’的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组织。该组织认为，鲜血可以取悦神灵，让自己逃过末日审判……我们已经安排了力量对该组织展开围剿。后续，世界政府会持续加大对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打击力度，并展开宣传，铲除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存在的土壤……” 直升机上，陆铭关掉了有关此次桉件的现场直播。 他知道，从公众舆论层面，这件事情算是暂时遮掩了过去。 他将视线放到了直升机之外的连绵群山之上。 峰峦起伏，道路崎区。更多的地方根本连路都没有。山势险峻到除非借助科技设备，否则只有飞鸟才能到达。 就在这样的地形之中，怪物们长途奔袭六百多公里，在一个己方完全预料不到的地方制造了此次血桉。并且，己方就算明知道怪物们有制造第二次血桉的可能性，却仍旧无能为力。 星罗棋布散布在大栗山里的村庄、城镇，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到根本守不过来。 唯有以攻代守，才是可行之道。 尚且在直升机里，三人便联系吕卿良，再次举行了一次临时会议。向吕卿良通报了相关情况之后，不出所料，吕卿良果然仍旧选择了中立。于是这个提案便真正得到了通过。 之后，吕卿良又联系了几个具备丰富野外投影经验的团队，邀请他们来到了临时基地之中。 临时基地里有太多秘密，按说不应当让他们来这里。但出于安保需要，还是在这里更加放心一些。保密方面，没有授权的话，他们也无法接触到什么秘密。 这三个团队总计七十余人全都到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我们的需求是，想办法通过投影，将一副尺寸至少在一公里乘一公里以上的图像，投影出来。承接投影的，可以是崖壁，可以是大地，精度可以不用太高。你们的任务是拿出一整套方案来。时间期限是50天。” 张定山没有说明这样做的原因和理由，投影团队成员们也十分自觉的没有询问。 双方之间的关系仅仅是你们提出需求，我们来实现而已，别的一切都不关我们的事。 但会场之中仍旧有些骚动。 “50天？时间太短了吧？” “一公里乘一公里以上的尺寸……我敢说全球都没人这么干过。呃，从理论上来说当然是能做到的，但这属于没人接触过的领域，天知道里面有什么坑等着我们去踩。我们没前人经验能借鉴啊。” “这个需求……呃，必须要用定制设备了，就算拿钱去砸，生产周期在那里，短时间也生产不出来啊。还有基础设施，不说别的，单单是电力供应，这么多大功率激光发生器，耗电量恐怕比得上一个小县城了，得专门拉一条线路过来，50天时间，不是开玩笑么？” “这个……我们的特长是视觉实现，我们只会用设备，不会造设备啊，这得找那些研究理论的，还有机械工程师、光学工程师来。光我们自己，做不了啊。”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陆铭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也能大概知晓，这件事情总之很难就是了。 但张定山一句话便平息了所有人的声音。 “无论你们需要什么，只要地球上有，我都可以提供。不管是人，还是物。这件事情，经费无限，预算无限。” 投影团队的人们面面相觑。 都这样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干活儿吧。 短暂的休息之后，众人便在警卫们的保护之下出发，开始去考察地形，寻找合适的投影场地。 最终，距离那座光学研究所不远处的一处崖壁进入了人们的视线。 “用这里充当幕布，我看挺合适。” “是。尺寸够大，地形也合适。” “那里是一座激光研究所？张警长，你能征用他们么？如果可以的话，唔，那里有足够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就不用另外找人了。他们的设备我们也能用得上。在他们原有设备基础上升级的话，我们能节省许多时间。” 第四十二章 前所未有 此刻，遍览几乎整座在范围之内的南栗山之后，行动二队与投影团队们终于勉强找到了一处大略符合要求的，可以充当幕布，承接投影的山崖。 那种直接在空气之中投影出三维影像的技术，只存在于科幻作品之中。以现阶段人类文明的技术根本不可能做到，团队成员们便也根本没有考虑。如此，便只能以山崖为幕布，来承接这些投影了。 符合需求的地形其实并不好找。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投影的尺寸太大了。 长度有一公里以上的山崖好找，但海拔高度有一公里的山崖，那就十分少见了。恐怕大栗山里都不一定能找到，更不要说仅仅身为支脉的南栗山了。 此刻寻找到的这处大略符合要求的山崖便是如此。它很长，足足有十几公里的长度，但高度仅有三百余米。算上悬崖底部的那些缓坡，总海拔也不过才五百米不到的样子，距离一公里还差得远。 在与舒长山沟通之后，因为魔眼的影像长度较长，宽度较短，这样一处山崖勉强也能投影出来，最终得到了舒长山的同意。 他认为，这种程度的尺寸缩小，大概还是可以满足要求的。 就算满足不了也没办法了。己方实在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场地。 在确定了充当幕布的山崖位置之后，接下来便是确定投影设备的安装地点了。其中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与这处山崖平面垂直的方向。但很遗憾，那里恰好有一座山峰，且距离较为接近。而如果太近的话，要投影出如此巨大的画面存在技术上的困难，只能排除。 退而求其次的是侧面。在侧面倒是有一些地方符合要求，在综合考虑之后，团队专家们最终还是将视线放到了那座激光研究所上。 这处研究所的位置和相对方向其实并不算最佳，因为在它和这处充当幕布的崖壁之间存在一些遮挡，且距离较远，以那里为投影点的话，需要更大的激光功率，以及做出某些修正补偿。 但它有一个其余地方无法比拟的优点，那便是，那里，是通了公路的，且一应基础设施齐全。水电气网都有。 其原有的科研设施也可以直接征用，直接在其基础上升级改造，可以为己方省下大量时间和精力。 正因如此，张定山才最终做出了决定，征用它，就将投影点安置在激光研究所那里。 在李文华出面，与激光研究所的上级机构协调之后，张定山与何薇、陆铭三人来到了这里，见到了激光研究所那名姓王的主管。 王主管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头顶微秃，脸型富态，不像是科学家，倒像是商人。见到张定山三人之后，他十分热情，直接将几人邀请到办公室里，又热情的泡了茶水。 “我们研究所肯定是要服从上级命令的，也坚决配合你们警方的行动，同时严格遵守保密制度，不该打听的绝不打听。这些都不用说了。就一句话，您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王主管十分敞亮，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 张定山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感谢。” “不过……” 王主管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张警长您也知道，我们研究所呢，经费长期不足，研究员们身上的科研任务又重。听说您得征用两三个月时间，这个嘛，研究进度可就落下了。 张警长您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这些人，外边人称呼一声科学家，好像多了不得，实际啊，就是一科研狗，都是普通人。就像我们所里那个小费，快三十了还买不起房，女朋友也不肯结婚，就等着拿出成果，好拿一笔奖金去结婚呢，还有所里的老屠，老伴身体一直不好……” 王主管当着三人的面大吐苦水，诉说着己方如何艰难，遇到了攻关任务，如何一连关在深山老林的这个破研究所里一两个月时间，处境如何如何艰难，钱如何如何少之类，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总之就一句话，我们肯定配合，但我们已经这么惨了，你们忍心耽误了我们原本的工作，让我们更惨？ 张定山再次用一句话平息了王主管的牢骚。 “征用结束之后，所有升级过的设备、新添置的设备，全都留给你们所里处置。同时，再给你们所里每一名在编人员发放一笔奖金，我们出，金额不少于你们去年一年薪水。” 王主管的眼皮跳了跳，嘴唇都开始哆嗦。 “哎呀，这，也不是说一定要钱，哎呀，这太好了，这，太多了，这多不好意思……” 他搓着手，话都说不利索了。 “应该的，应该的。” 走出研究所大楼的时候，陆铭隐约听到了身后楼房里，研究所工作人员们的欢呼声。 对行动二队来说，能用钱和权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敲定了激光研究所这里的事情，后续便真正进入到了施工改造阶段。而施工改造阶段的第一件事，便是先确定方案。 研究所里所有的研究员与工程师全都加入到了团队里面，开始积极贡献自己的智慧。有了这一批人员的加入，投影团队面临的“只会用，不会造”的难题也迎刃而解。 研究员们为此事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与投影团队们一起，仅仅一天时间便确定了大致的升级改造方案。于是建筑团队入场，开始建造新的建筑，一笔笔订单也发送到了全球各地各大精密设备厂，开始加急生产符合需求的设备。 电力公司也入了场，开始对研究所这里的电路进行升级改造。他们新拉来了一条高压线，用以供应升级改造完成之后，那几乎相当于一座城镇的庞大用电量。 整个施工改造工期被定为了40天。除此之外，还留下了十天左右的冗余。 就算是升级改造，而不是原本认为的从头开始，这个时间都不能说不紧。幸好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可供调配，多个团队同时入场，同时施工，才算是卡着时间节点达成了一个个预定目标。 除了正常的施工之外，安保方面也同样没有落下。 己方并不清楚怪物们有着怎样的情报能力，己方只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让怪物们知晓己方的真正打算，是在距此直线距离数公里之外的一处崖壁上投影出魔眼的图像——如果它们知道了，那么，它们便有可能进而知晓己方的假死计划，就会导致己方的一切行为失去意义。 在确保怪物们不具备飞行能力，无法从高空对己方进行观察之后，张定山安排警卫们开始蹲守从周边山区能直接窥视到这处研究所的所有地方。如此，怪物们便无法看到这里究竟是在做什么了。 后期，当投影试验真正开始，设备开始调试，以及最后阶段真正开始投影之时，可以直接窥视到那处崖壁的所有方位同样会安排警卫蹲守。为的就是不让怪物们看到那里魔眼的影像。 如果是在平原，这可能很难做到。但在地形复杂的山地，这么做反而容易了许多。因为这里重峦叠嶂，各处山头恰好可以充当天然的遮挡物。如此，躲在山头之后，视线会被山峰阻挡。想要越过山头看看这里，又会被蹲守的警卫们阻挡。如果想强闯，那就更简单了。 你们躲起来，我们找不到你，现在你敢自投罗网，那不是直接让我们省事了？ 怪物们也就是欺负一下手无寸铁，且没有丝毫防备的平民罢了。对上荷枪实弹，全神戒备的警卫，一梭子子弹就能让它们体会到什么叫现代化武器。 在紧张的升级改造过程之中，行动二队又迎来了两个可以举行指引仪式的时间节点。 虽然舒长山已经推测，怪物们要等到自己死后才会举行仪式，这段时间应当会选择蛰伏，但行动二队几人仍旧不敢大意，仍旧还是让舒长山举行仪式，用灵感感知是否有所谓的“邪恶力量”的波动。 毕竟，说不定怪物们就是吃定了己方这个心理，认为己方会麻痹大意，从而有意选择在这个时间段举行仪式呢？ 这不得不防，不能给它们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不过这两次，舒长山倒是都没有什么发现，让陆铭心中略微有些遗憾。 这段时间之中，陆铭并没有参与任何实际的工作。 吕卿良提供后勤支援，张定山统筹全局，何薇统筹安保与保密事宜，陆铭便做起了看客。 他冷眼旁观着一切，看着人们忙碌着，看着升级改造工程一步步进展着。 如果这按照舒长山要求，所进行的投影魔眼影像的工程，是对手出的招的话，那么，这其中便可能隐含着对手的真正意图。 科学体系，而不是克苏鲁体系之内的，真正的意图。 当然，这只是一种概率不算大的可能性而已。 因为陆铭至今都不清楚这两个体系究竟哪个才是宇宙的真相。 时间便这样慢慢流逝着。在这一天，行动二队几人终于接到了一个消息。 “相关设备已经全部安装调试完成。可以进行第一次实际试验了。” 向张定山汇报这个消息的王主管，以及那三名投影团队负责人满脸疲倦，也满脸喜悦。 无论如何，这一项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工程此刻终于在自己手中完工了。 ——要说工程大小，这项工程实在算不上太大。但要说前所未有，却是实打实的。 人们敢打包票，以往时候绝对没有人这样做过。 从这一刻起，这安装在激光研究所之中，占据了上万平米的足足上千个激光投影仪，已经从理论上具备了在直线距离数公里之外的崖壁上，投影出长度达一公里，高度达五百米的巨幅影像的能力。 “大家辛苦了。那么，今天傍晚，进行第一次实地试验。” “好！” 陆铭神色平静，仍旧保持着警觉，审视着自己身边的一切，试图寻找到那可能存在的漏洞。何薇则面有喜色。 忙了这么长时间，此刻终于有了结果。 便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取出手机，便看到，这个电话竟然是人类医院之前那名主治医生打来的。 “何警长，向您汇报一件事情。” 那主治医生情绪似乎有些低沉：“二号患者在一小时前刚刚去世。她的身体状况恶化到了极点，我们采取了所能使用的一切手段，包括未经批准的试验性疗法，都未能挽救她的生命。在她生命的最后阶段，我们为她注射了超剂量的吗啡试图减轻她的痛苦，但看起来也没什么用处。最终，她在极度痛苦之中……去世了。” 何薇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在人类医院那里，与舒长山换血的那名死刑犯，是经自己同意才在人类医院那里接受实验性治疗的。现在，人死了，人类医院那里当然要向自己报告一声。 现在看来，原本这种命运应该是由舒长山来承担的。但通过换血，这种命运便转移到了那名死刑犯的身上。唯一可惜的是，舒长山虽然因此而苏醒，却并未完全康复。 “哦，人死了啊？真是太……太可惜了。” 何薇说着可惜，嘴角却翘了起来，满是笑意：“没关系，你们不用管了，我会和监狱那里沟通的。” “是，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电话挂断，何薇看了看天空，自语道：“真是个好消息啊。” 之后，她看向了张定山：“队长，舒长山情况如何了？” 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舒长山的身体也进一步恶化了。此刻的他更加消瘦，身体也愈发无力。以往时候他虽然双腿瘫痪，但其余部分都还正常。现在，却连双臂都举不起太高了，说话也总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张定山摇头：“不太好，但看样子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 “距离下一个时间节点还剩十九天。他……没问题吧？” “据医生们说，应该是没问题的。只要他身体不再突然恶化。” 张定山说道：“傍晚时候，把他也带过来吧。” “是。” 此刻，项目到了验收的时候，也该舒长山这个最大的甲方来实地检验一下项目是否合格，是否合用了。 第四十三章 压迫 满脸憔悴，头发干枯花白的舒长山被从病房之中推了出来，几人合力，将他推到了直升机机舱里。 固定好之后，直升机轰鸣着起飞，向南栗激光研究所所在的方向飞去。 它并没有降落下去，而是始终在附近盘旋着。 毫无疑问，从空中来看，是检查那处崖壁之上投影是否合格的最佳观测点。 何薇与几名警卫，以及携带着急救设施与药品的医护人员同在这架直升机上，陪伴着舒长山，以确保无论任何紧急情况都能得到立刻处置。 在距离直升机仅有不到五分钟航程的地方还特意安置了临时野战医院，其目的仅有一个，同样是为舒长山提供紧急救治。 无论如何，在当前这个最为重要的时刻，舒长山绝对不能出事。 他的重要意义，每一名知情者心中都知之甚深。 “我已就位。” 此刻，南栗激光研究所这里，陆铭接到何薇的通报之后，向张定山点了点头。 张定山转过身来，看向了身后那一处高低不同、错落有致的激光投影仪阵列。 它们每一个都有大箱子大小，每一台身后都连接着粗大的电缆。有上百名工作人员在其中忙碌穿梭，对它们的状态进行着最后一次检查。 因为需要投影出来的画面太大，单个投影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缘故，便只能选择这种方式，通过上个投影仪合力来完成了。在投影的时候，每一台投影仪都只会投影出一小部分画面，上千个画面拼凑起来，便组成了最终的魔眼图像。 这对于精度、角度等等要求极高。甚至于，只要其中一台投影仪的投射角度偏离了哪怕千分之一度，经过数公里长的距离的放大之后，都会导致画面出现严重偏移，最终影响到整体效果。 要确保这上千台投影仪投影出的画面，严丝合缝、分毫不差的拼凑成最终的画面，很显然是一项极为艰难的工作。 但幸好，投影团队的工作人员们可以通过高精度转向舵以及电子系统来精准的控制它们，才算是解决了这最为困难的难题。但就算如此，人们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一号方阵准备完毕。” “二号方阵准备完毕。” “三号……” “四号……” “电子控制系统准备完毕。” “能源系统准备完毕！” 组成这一套投影系统的数十个子系统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遍检查。当最终结果汇报到张定山这里的时候，他看向了陆铭。 “去吧。” 陆铭沉默着，走向了总控制台，取出了一个u盘插在电脑上。 u盘里存放着一副高精度的csk-9602星系图片。 在此之前，出于保密需要，整个投影团队，包括南栗激光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们全都不知道己方最终要投影出的图片是什么，也更加不知道己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 他们只是接到了行动二队发布的任务，然后单纯的完成需求而已，其余的一切都和他们无关。 也直到此刻，他们才最终知道，这上千台投影仪所需要投影的，原来是一副星图而已。 这幅星图，是陆铭特意联系远望号空间望远镜基地，从他们那里获取到的高清图像。 这台空间望远镜已经服役了六年左右，在人类文明所拥有的空间望远镜之中，性能排在中游。实际验证证明，这台望远镜拍摄的csk-9602星系图片完全不会引发变异。 因为这些图片早在数年前便已经全网公布，任何人都可以下载查看，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变异事件。 至于最清晰的水星号空间望远镜所拍摄的图片，此刻仍旧处在最为严密的封锁阶段。除非得到行动二队及星球安全局的授权，否则任何人不得查看、不得拷贝。 如此，原本就无法引发变异的星图，再加上经过投影的又一次降低精度，便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一次试验可能引发不可测危机的风险了。 这便是行动二队对于舒长山“听其言、观其行，不可全信”的态度的真切体现。 我们可以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但这些事情，必须要在排除掉可能会有的风险之后才会去执行。 如此，就算舒长山真的是卧底，也不至于给己方造成什么不可接受的后果。 储存在陆铭u盘之中的这一张图片很大，足足有几个g的大小。片刻间拷贝完毕后，工作人员们将其导入到了投影程序之中，且自动开始处理。 这用去了几分钟的时间。之后，它便被分割成了上千份，按照不同的编号，分别传输给了不同的投影仪。 投影仪的电子芯片也立刻开始工作，按照不同的图片数据，自行调整硬件，做好了将这些数据化作光学信号并投影出去的准备。 “执行完毕。” 投影工程的一名负责人向陆铭报告了结果。陆铭点头，看向了张定山。 张定山神色仍旧平静。 “开始！” “是，开始！” 负责人按下了启动按钮。立刻，庞大的能源通过电缆传输到了每一台投影仪之中，被激发出来的激光以不同的色泽和强度，如同洪水一般涌出出口，以光速向前传递。 昏黄的天空之下，投影仪阵列前方，立刻出现了上千条颜色各自不同的光柱。但这些光柱并未延伸太长距离，在离开阵列约百米之后，就无法用肉眼看到了。 陆铭知道，这是因为南栗山里空气较为纯净，颗粒物较少的缘故。 人之所以能看到光柱，是因为空气里的微小颗粒反射了光芒的原因。如果颗粒物少，缺少足够的反射，那自然就看不到了。 无形的光线向前延伸，以一条标准的直线投射到了数公里之外的崖壁之上。在这一刻，一只巨大的眼睛骤然出现。 这处崖壁作为幕布很显然是不合格的。它表面并不平整，而是凹凸不平，角度也不是标准的九十度，而是多有歪曲。尤其是悬崖下方还是一处缓坡，连悬崖都不是了。 这会导致投影到其上面的画面极为粗糙，没法细看。但此刻，对于距离此处约两公里直线距离，处于空中的何薇来说，从整体看来，这一幕仍旧极为震撼。 在这一刻，仿佛整座大山都变成了一头怪物。它蛰伏在大地之上，身躯连绵看不到尽头，只将巨大的脑袋抬起来，露出一只独眼，默默的注视着面前这个世界。 在这一刻，何薇的心悄然提起，身体微微紧绷，如同一头蓄满了力的豹子。 陆铭一直担心的，过于巨大的尺寸是否会引发不可测的风险，这个问题的答桉很快就要出现了。 她看了看舒长山，便看到舒长山神色极为凝重，凝重到甚至于有些僵硬。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以往毫无神采的眼睛在这一刻极为锐利。 好吧，舒长山是必然会有某些反应的，这很合理，无需过多理会。 她又看向了身边的警卫和医护人员们，便看到他们满脸震撼，盯着那只庞大的眼睛目不转睛。 陡然看到如此震撼的画面，有这个反应也很正常。 何薇悄然观察着他们，发现没有更进一步的变化，一颗心才略微放下。 此刻，南栗激光研究所，投影仪阵列，张定山与陆铭两人也在密切观察着在场的数百名技术人员、后勤保障人员以及安保团队成员。 这里的人，也是能直接肉眼看到那只眼睛的。 自那只眼睛出现之后，一切便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全都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远方那只似乎具备了某种神奇力量的“眼睛”，感受着它的浩大与神秘，心神全部为之所夺。 但……也仅仅只是震撼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陆铭一颗心也微微放下了一点。 为了确保安全，除了选择远望号空间望远镜的图片而不是水星号，以及通过不合格的“幕布”来降低精度之外，陆铭还有意将这一次测试的时间放在了傍晚，而不是深夜。 白昼时候，光线太过强烈，投影仪投影的画面根本显示不出来。夜晚时候则失去了一切干扰，陆铭害怕投影仪画面太过清晰。 放在傍晚，不黑也不亮，正好。 研究所里静悄悄的。足足几十秒之后，一个人才发出了感慨。 “太壮观了。” 伴随着这一声感慨，像是什么开关被按下，场地之中瞬间恢复了活力。 “各单位检查！” “是！一号方阵正常！能源供应正常！设备运转正常！” “能源负荷正常！接口正常！” “……正常！” 一切都是正常的，没有丝毫意外出现。 上百名技术人员连日来的辛勤工作，在这一刻清晰的呈现出了结果。 接下来，便要看舒长山的了。 此刻，直升机之中，舒长山仍旧在盯着这只巨大的眼睛，一动不动。 何薇忍住了出声询问他的欲望，继续耐心的等待着。 忽然间，舒长山的脸色变得潮红起来，脸孔也开始有些扭曲。何薇直起身来，一手按住了腰间的手枪，脸上则满是郑重与关切。 她阻止了想要上前去查看的医护人员，只是问道：“舒先生，你怎么了？” 舒长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嗽着咳嗽着，忽然间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下一刻他便萎靡了下去，身体无力的瘫在了轮椅上。 “舒先生？舒先生？” 医护人员想要上前，却见舒长山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也没有其余的动作。 “何薇，舒先生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返航！回基地！” 何薇先是命令了一声，之后才沉声道：“舒先生刚才吐了血，此刻情况不明。我先返回基地。” “好。” 张定山应了一声，又对着团队负责人道：“试验结束。你们先检修设备。” “是。” 之后，张定山与陆铭两人也匆匆登上了直升机，匆匆向基地赶去。 “希望他没事，希望不要再有什么波折……” 陆铭心中默默的想着。 无论舒长山究竟是不是卧底，陆铭都不希望此刻有更多的变故出现。 两人赶到基地，便看到舒长山已经被送到了急救病房里。良久，才有一名医生出来，道：“患者身体状态很不好，但基本平稳，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现在他已经睡了。” “为什么吐血？” “胃镜在患者胃部检查到了几个出血点，是胃部出血。” “为什么出血？” “疑似胃溃疡，但为什么会有胃溃疡，我们无法确定。这种病你也应该清楚，都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才会出现的。” 何薇放弃了更进一步询问下去的打算。 这种事情，没有最终结果的，根本不可能确定这胃溃疡是因为自然原因还是某种奇特的力量，譬如诅咒之类才出现。 医生离开，何薇则向两人讲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应该没有什么大事。等他醒了再说吧。”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舒长山直到第二天才醒来，但状态仍旧很不好，精神萎靡，身体虚弱。 他鼻子下通着氧气管，吸着氧。 “我低估了魔眼所具备的邪恶力量。仅仅是一副低清晰度的图片而已，竟然就给我带来了这么大的压迫。” 舒长山的脸上满是苦涩。 “那么……有什么影响？” 舒长山叹了口气：“我们恐怕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我……我能感觉到，我活不长了，最多再有一个月时间。”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唯有十八天后这一个时间节点可以举行指引仪式。如果错过这次机会，等不到下一个时间节点到来，舒长山就会死。 “以及……我没有预料到魔眼的压迫这么大。你们恐怕要在那处山崖里建一座医院来维持我的生命了。不然，在它的压迫下，我连一天时间都撑不住就会死。” “建医院当然没问题。只是……舒先生，你能撑到时间节点那一天么？那一天的时候，你……还能感应到怪物们么？” 舒长山默然片刻，良久，才幽幽道：“我尽力。” 第四十四章 搜山 陆铭能清晰感受到，舒长山对自己的判断明显没有什么信心。 但，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尽力，己方……也只能尽力就是。 现在阶段，先按照之前计划好的路线去做。 依据舒长山的要求，数架直升机轰鸣着起飞，飞向了那处山崖，放下了一些现场勘查及施工人员，还有一些设备，临时野战医院的建造随之开始。 人们挑选了一处缓坡，略微平整之后，便有直升机吊装来了一些钢板之类，直接在这里拼装出了一间间的钢铁房子，然后是各种医疗设备、耗材、补给、油料等，仅仅四天时间而已，一座小型的野战医院便即搭建完成。 舒长山最终被转移到了这里。 在这四天时间之中，投影阵列又进行了数次试验，技术人员们得到了许多宝贵的数据，此刻正在进一步的优化、调整它们，以使设备运行的更加稳定。不过此刻倒是没有将魔眼投射出来。 于是舒长山便没有再次感受到那种压迫。 但就算如此，他的身体状态仍旧在不可逆转的恶化下去。 病床之前，张定山，陆铭，何薇三人俱都在此。 舒长山虚弱的咳嗽了两声，惨然笑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今晚。” “好。” 舒长山喃喃着：“给我注射麻醉药物，让我昏迷吧。到了那一天的晚上，再把我唤醒。魔眼的压迫力太强了，如果处于清醒状态，我恐怕顶不住。昏迷了还好一点。” 张定山默然片刻，道：“医生不建议对你麻醉那么长时间。到时候，你很有可能根本醒不了。” 他的身体太虚弱了，身体状况太过恶劣。甚至医生团队已经说明，醒不来才是大概率事件。舒长山会直接在昏迷之中死掉。 “没事，我自己的情况，自己了解。到了那一天，我一定能醒的。”他慢慢说道：“但……我也只能再醒来这一次了。” “舒先生，你……” “咳咳，咳咳！”舒长山再次咳嗽几声，仍旧笑道：“没关系，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看舒长山的样子，他几乎已经肯定自己就算能再次醒来，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撑过那次仪式，完成这最后一次任务，之后必然死掉。 这次机会，对于己方来说……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只是可惜，己方没有丝毫手段迫使怪物们必须在这一个节点举行仪式，更没有办法让它们在这一次机会之中全员出动，好让己方能一网打尽，不留漏网之鱼。己方根本没有办法确保在这最后一次机会之中，己方收益达到最大化。 如果怪物们不选择这个时间节点举行指引仪式，又或者只出动一部分成员，那么…… “不要太过担心。星灵这种生物……性格算是比较急躁。如果长久得不到指引，它，它有可能就回去了。怪物们应当也会比较着急的，我们，我们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希望如此。” 一名医生推着小推车走了进来，上面托盘里放着一些药物以及一支注射器。 舒长山虚弱的笑了笑：“好了，我该睡觉了。再见。希望，希望……我们，还能，还能再见。” 医生拿起注射器，灌注药物，注射到了舒长山身体里面。他的眼睛慢慢闭上，没有了一点动静，就像是死了一样。 他并没有如同一开始所说的那样，在投影出魔眼图像之后，再辅之以一定的仪式，来彻底掩盖自己的气息。 据他所说，魔眼的力量强度超出了自己之前的预计。而，自身恶化的速度也超过了他之前的预料。两相结合，愈发虚弱，生命气息也愈发微弱的自己，加上超出预计的魔眼的气息，已经足以达到目的，无需再举行仪式了。 看着昏迷之中的舒长山，陆铭神色满是复杂。 他对于舒长山的观感确实很复杂。一方面，他时刻告戒自己不可尽信眼前所看到的，要时刻注意到舒长山是卧底的可能性。另一方面，看着这名如此衰弱的老人，纵然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却还在心心念念着彻底剿灭那些怪物，心中却又控制不住的多了一些悲伤的情绪。 哪怕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也都同样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从客观层面来说，不管出于哪种原因，他都为己方提供了太多助力。 轻轻离开病房，站在野战医院边缘，三人同时望向了远处的激光投影阵列。 此刻，那里已经彻底准备好了。 “那……开始吧。” “是。开始！” 接到命令，投影阵列负责人立刻按下了启动按钮。经过数天调试，运行更加稳定的投影仪再一次将那副影像投射了出来。 一时间，那个地方到处都是肉眼可见的密密麻麻的光点，十分刺眼。 这是因为己方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光柱前行路径的缘故。 陆铭转身，便看到背后的山崖，以及相比起来小小的野战医院，俱都蒙上了一层青红交汇的色彩。这些色彩十分模湖，根本就看不出来具体的图桉。 就像一个人站在了大象面前，因为距离太近而根本无法看到大象的全貌一样。 此刻，按照舒长山的说法，他的生命气息，以及自身所携带的那个诅咒的气息，已经被掩盖住了。怪物们可以通过冥冥之中的灵感感知到这一点。 如果顺利，怪物们便会以为舒长山已经死了。 但，仍旧需要己方做出一些配合。毕竟，舒长山一旦真正死掉，己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舒长山真死了的情况下己方会怎么做，现在就要怎么做。 “调人吧。” 在李文华的协调之下，一支数量五千余人的军队直接驻扎到了这里，并临时听从张定山调配。 这支军队是野战军，具备丰富的山地丛林作战经验。而，山地丛林的作战经验，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可以认为是山林丛林搜索经验。 再加上当地政府组织的一些民间搜索力量，不算后勤供应和保障人员，直接参与此次搜山的总人数已经突破了万人。 除了人之外，还有大量的无人机、直升机等高科技装备，以辅助搜索。 整个处于范围之内总面积高达两千余平方公里的南栗山区，被搜山指挥部划分成了一千余份，平均每一份地域，依照地形不同及搜索的难易程度，分别配置了五人到二十人的队伍，负责该区域的搜索。 张定山一声令下，这上万人便散布到了莽莽群山之中，仔细搜索着那一群“逃到了山里的连环杀人、贩卖器官、贩卖人口的特大恶性犯罪团伙”。 这便是假如舒长山真正死亡以后，按照情理来说己方会做的事情。毕竟，失去了舒长山的指引，己方想要抓到那些怪物，所能依靠的手段便只有大规模搜山了。 现在，舒长山的气息被魔眼所掩盖，己方又看似迫于无奈之下展开了大规模搜山，怪物们应当不会再起疑心才对。 没有办法，对付具备极高智慧的怪物，必须要这么做。 但，行动二队也有意留出了破绽。 一万余人的搜山队伍看似庞大，面对如此广袤，地形如此复杂，如此难以搜索的南栗山，人数还是太少了。 如果目标是普通的犯罪分子，那自然没关系，就算人手再少一半都没关系。毕竟人的行动不可能那么敏捷，无法快速转移位置，要生火做饭，要睡觉，会留下众多痕迹，稍微搜索一下就能抓住他们。 怪物们可不同。事实上，事到如今，己方都不清楚怪物们在山里究竟是怎么生活的。那次夜袭基地事件之后，己方甚至于都没有再发现过这些怪物存在的痕迹。 如此，一万余人的搜山队伍，明面上声势浩大，看似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其实到处都是漏洞。应该是根本没办法对怪物们造成多大影响的。 也即，如果怪物们真的要在这个时间节点举行仪式，它们总是能找到办法的。 这便是行动二队的谋划意图。 既要大规模搜山，让怪物们不起疑心，又要留下漏洞，不能真的搜的太严密以至于让怪物们根本没办法举行仪式。 这其中的度，必须要把握好。正因如此，经过讨论之后，搜山人数才定在了一万左右这个量级。 当然，在这之外，行动二队还有其余的一些安排。 譬如，这处充当幕布的山崖，以及南栗激光研究所周边，还有周围一些可以直接窥视到这两处画面的地方，都特意调派了人手去实打实的严密警戒了。 如此，搜山便热热闹闹的开始了。 几条公路上到处都是车辆穿梭，一个又一个补给点中堆满了各种补给品，无线电波到处乱飞，无人机、直升机时刻轰鸣，大有一副掘地三尺也要达成所求的架势。 对此，何薇略有些担心，又微微有些期待。 “不知道怪物们会不会突袭搜山人员……” 指挥层并没有将真相公布。参与搜山的人员，也是真的认为己方是在搜索那个特大恶性犯罪团伙的。他们也不知道行动二队的真正意图，不知道要故意留下漏洞，站在他们的角度，他们必定是十分认真的在做这件事。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算有防备，对于怪物偷袭的防备也必定不足。 陆铭则摇了摇头，安抚道：“每一个搜索队都有差不多半数的野战军成员，军事素质很高，还带了武器。且，从常理来判断，怪物们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就算想报复我们，找几个没人注意的小村子杀人才是更好的选择。” 就像之前那个被全村屠尽的村子一样。 “希望如此。唔……一万多人的搜山队伍，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找到了那些怪物的藏身之所。” 这当然是存在一定概率的。但陆铭知道，概率很低。 “希望不大就是了。” 何薇默然点头。 搜山行动便这样轰轰烈烈的进行着。在这段时间之中，投影阵列一直将魔眼的影像投射到那处崖壁上，从未中断。崖壁下的临时野战医院里，舒长山也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便到了预定的时间节点这一天。而，持续了近十天的搜山行动也毫无意外的没有任何收获。 这一天，张定山，陆铭，何薇三人汇合，来到了那处野战医院之中。 此刻原本应该是补注射麻醉药物的时候，但今天并没有继续注射。不仅如此，医生团队还调整了一些仪器参数，以帮助舒长山尽快醒来。 “患者情况很差。如果离开了生命维持设备，他连十分钟都活不了。现在也只是勉强维持着。” 医生的语气有些沉重：“现在，他能不能醒来，我没一点把握。” 早在计划开始之前，行动二队几人便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但己方没有办法，明知如此，也只能这样去做，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幸运上。 沉默的等待之中，舒长山眼皮慢慢张开，无神的看着天花板。他的苏醒，也立刻在检测仪器上表现了出来。 医生快速检查一番，语气便轻松了一点：“患者此刻还是无意识的。但这是好事。之后他应该会再次睡去，等再醒来，就真的醒来了。” 此刻不过才中午而已，距离天黑还早，还有时间。 舒长山果然再次睡去。在傍晚七点时候才再次醒来。 这一次，他恢复了意识。 他似乎更加虚弱了，便连说话都满是含湖不清。但幸好意识是清醒的。 “时间，到，到了？” “是。” “好，好……呼……” 几人沉默着，看着医生开始忙碌。 一架机舱被改造过，安装了生命维持设备的直升机停在了旁边。医生们小心翼翼的将舒长山转移到了机舱之中，确认舒长山没出意外，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以他的身体状况，如果真的死在了这转移过程中，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事情。但幸好，命运之神这次似乎站在了自己这一方。 这用去了约两个小时的时间。之后，又等待片刻，直升机便轰鸣着起飞，再一次来到了天空之中。 第四十五章 少了一个 第四十五章少了一个 陆铭知道，之前轰轰烈烈的，征召了那么多人手所展开的搜山行动只不过是铺垫。真正的搜山行动，直到此刻才开始。 直升机轰鸣着飞行在夜空之中。俯视着山峦之中，那点点璀璨如同星辰倒影一般的灯光，陆铭默然无语。 这是己方的最后一次机会。是舒长山以生命为代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所争取到的机会。 此刻，仍旧有许多人在南栗山之中穿行，搜寻着。但因为到了晚上的缘故，其搜索力度总归要比白天低上许多。 因为有许多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不适合在晚上作业。同时，也有许多地形险恶的地方，晚上时候也根本无法到达。 这是行动二队有意留下的第二个可供怪物们使用的漏洞。 就是不知道怪物们最终会不会用到它。 直升机轰鸣着，在夜空之中巡视着。时针悄然指向了晚上十点。 从此刻开始，举行指引仪式的窗口时间便已经到达。怪物们随时有可能开始举行仪式。同时也意味着，舒长山可以开始工作了。 机舱之中，陆铭与张定山，还有三名急救人员默默的等待着。综合维生舱之中，舒长山闭着眼睛，轻轻地呼吸着，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动静。 如果不是脑波监控及生命监控设备上的数据显示着此刻舒长山仍旧处于清醒状态的话，陆铭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或者晕过去了。 “舒先生，现在人会不会太多了？会不会影响到你的灵感？” 三名医护人员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听到陆铭的话。 事实上，除了舒长山身体状况发生意外需要他们干涉之外，对于其余的一切看到的，听到的，他们都会装作不知道。且任务结束之后，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一旦泄密，监狱的大门将立刻为他们敞开。 闭着眼睛的舒长山微微抬起手来，摆动了一下，示意不会。 舒长山之前说过，因为自己此刻太过接近死亡的缘故，灵感的灵敏度已经增强到了极限，已经不用再封锁，也不用关闭无线电联络，便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所需要感受到的一切。 只是陆铭仍旧有些担心而已。事实上，他认为，此刻就算命令搜山人员们暂时放弃搜索，同样也不会再引起怪物们的疑心了。 毕竟夜已经深了。 舒长山示意不用，陆铭便没有再说话。 时间悄然流逝着。舒长山始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夜空之下的群山，其中的亮点也开始慢慢减少。 夜越来越深了。 一直到了凌晨两点半左右。始终闭着眼睛的舒长山忽然间将眼睛睁开了。 他原本已经昏花、浑浊、无神的双眼，在这一刻陡然明亮了起来。他抬起手臂，竟然像是要挣扎着坐起来一样。 综合维生舱之上，显示着他心跳与血压的数字在快速攀升。三名急救医生立刻上前，试图检查他的身体状况，但被舒长山自己抬手阻挡。 他喘息着，直直的望着张定山：“我，我感应到了。” 什么？！ 真感应到了？ 在此刻之前，陆铭甚至已经做好了这个夜晚一无所获，然后舒长山支撑不住死掉，己方只能另外寻找道路继续此次调查的准备。 未虑胜先虑败，陆铭从不会指望己方因为运气太好而达成了目标。 但现在…… 难道怪物们真的心急到了这种程度，舒长山刚死，它们便迫不及待的举行指引仪式了？ 还是它们也足够了解星灵这种神奇生物，知晓星灵已经快要等不及了，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匆忙的举行仪式？ 且不管这些东西，无论如何，舒长山此刻终究感应到了什么东西！ “那，那里，大约，十……十八公里。” 舒长山喘息着，颤巍巍抬起手臂，指向了某个方向。张定山立刻道：“何薇，以我为基点，东偏北十六度，十八公里。” “是。” 就算到了深夜，也始终来回巡视着这一片山川的直升机编队之中，有十架直升机悄然改变了航向，向着那个方向飞了过去。 陆铭所在的直升机也改变了航向，同样向着那里飞去。 几分钟之后，舒长山再次睁开了眼睛。 “那里，九公里。” 距离越近，他的感应便越灵敏，越准确。 张定山再次向何薇通报了这些数据。如此，不断靠近，不断调整，这架直升机最终悬停在了一个地方。 “那里，三公里左右，错不了，就在那里。好，好强的邪恶力量……” 舒长山剧烈的喘息着，一张脸涨成了暗红色，心跳数字快速攀升到了每分钟110次以上，额头上则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流出来。 他似乎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三名医护人员仍旧秉承着不闻不问的原则，除了为舒长山快速做身体调整之外，其余一切都不理会。 完成了这最后一次指引，舒长山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气，身体无力软倒在了综合维生舱之中。 三名医护低声谈论片刻，最终，为首的那名医生向张定山汇报道：“患者现在很危险，随时可能死亡。我建议返回基地，立刻对患者进行抢救。” 舒长山用力的睁着眼睛，嘴唇不断哆嗦，似乎想说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发出一些模湖的咯咯声。 他手臂青筋暴起，摸索着，颤抖着，用力抓住了张定山的胳膊。 医生焦急道：“要立刻抢救，再晚就来不及了！” 张定山叹了口气。他没有回答医生，而是轻轻拍了拍舒长山紧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沉声道：“怪物们抓住之前，我们就留在这里，不回去。” 舒长山用力的那只手立刻放松，无力的掉落到了维生仓里。他全身开始放松，唯有脸部肌肉仍旧用力，死死的撑开两只眼睛不肯闭上。 陆铭看了看他的眼睛，错开了，不忍再看下去。 他心中很清楚。舒长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了。但，没有得到怪物们被剿灭的消息，他死不瞑目。 他在强行吊着自己那一口气，在等待着最终消息的到来。 但……他的内心，真的像是他表现出来的这样么？ 陆铭心中满是复杂的思绪。 因为直到此刻，他都无法确定舒长山是否真的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 此刻，怪物们举行仪式的方位已经确定。接下来，便是何薇所统领的抓捕人员的活儿了。 自己与舒长山一样，只能等待最终结果的到来。 此刻，在距离最终确定方位三公里之外，十几架关闭了所有灯光的直升机悬停着，两百余名全副武装的战士通过绳降快速降落，之后立刻便进入到了潜行模式。 他们小心翼翼的掩藏着自身踪迹与动静，快速向前方前进。 相比起上一次行动，这一次警卫们的动作更加小心。毕竟，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可以说己方打了怪物们一个措手不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它们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之下突袭了它们。 这一次，只要怪物们不蠢，就必然不可能没有防备。 它们极有可能在祭祀地周边布置了警戒力量。 两百余名警卫各自分开悄然前进，一边走一边搜索着四周，寻找着可能存在的负责外围警戒任务的怪物。 在更外围的地方，一千余名承担夜间搜索任务的野战军战士也开始迅速向这里集结。 但因为距离的缘故，短时间内仅有少数人可以到达作战位置。 便在这悄无声息之中，叮的一声轻响从耳机中响起。何薇看向作战头盔上的投影，便看到地图上，距离自己数百米之外有一个红点亮起。 从那个方向向中心前进的一名战士点亮了自身图标。而这，意味着他有了重大发现。 在此刻情况下，重大发现几乎只意味着一件事情，那便是，他在自身视野范围之内，发现了一头潜藏着的怪物。 按照计划和行动方案，在发现怪物之后，自身要立刻隐藏，尽量不被怪物发现，同时尽快点亮图标，向战友们通报此事。然后，战友们便会更加小心谨慎的避开那里，以免被怪物发现。 方案严禁警卫们擅自开火向怪物发起进攻。因为这会惊动其余还未被己方发现的怪物。唯有在确认、锁定了所有怪物之后，才可以一同开火。 发现一头，两头，以及更多头怪物的警示音是不同的。此刻的警示音便意味着只有一头怪物。 何薇一颗心先是跳了一下，随即，在愈发凝重之外，还多了一点喜悦。 真的发现怪物了！怪物们真的在今晚举行了指引仪式！ 虽然舒长山说自己感应到了，但在真正发现怪物之前，谁敢确定？ 在此之前，己方所担心的有两个问题。第一，怪物们没有在今晚举行仪式。第二，怪物们在今晚举行了仪式，但没有全员到来。 此时此刻，至少第一个问题己方是不用担心了。 “希望怪物们都在这里……” 何薇心中默默念着。 此刻直升机之中，张定山同样看到了那颗被点亮的图标。他看向舒长山，轻声道：“已经找到了第一头怪物。” 有第一头就有第二头，就有更多头。 舒长山眼睛动了动，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余动作。 此刻的他，恐怕也做不出其余的动作了。 漆黑的丛林之中，佩戴着微光夜视仪的警卫们小心翼翼的避开了那头怪物所在的地方，仍旧在前进的同时，仔细搜索着周边的一切。 片刻间，又是叮的一声传进了何薇的耳朵。 第二头怪物被发现了。 然后是第三头，第四头。 此刻，地图之上总计有四个红点出现。它们分别位于核心区周边的四个方向。至少从警戒角度来看，怪物们的安排还算合理。 第四个红点被点亮之后，便没有声音再响起了。何薇仍旧前进着，耗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跨越了这仅仅三公里左右的距离。 此刻，己方终于潜伏到了核心区附近。 据舒长山所说，举行一次祭祀仪式大概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等祭祀举行完毕之后，己方就算将它们全部杀死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此刻，时间已经被耗费了一半。 当初周天阳团队之中总计有二十八人变异成了怪物。在这其中，有十一头怪物在上一次突袭之中被己方打死，也即还剩下十七头怪物。 之前被己方锁定了四头外围警戒的怪物，那么最理想的状态下，核心区这里应当有十三头怪物才对。 如此，怪物们便全员到齐。只要己方将它们全都杀死，这一次行动便收获到了全功。甚至于此次桉件都有希望完结。 探究宇宙的真相究竟是科学体系还是克苏鲁体系，那是科学家们的事情，且并不着急，可以以后慢慢去研究。 此刻己方的任务仅仅只是剿灭怪物，清除人类世界所面临的危机和隐患而已。而，只要将所有怪物全都杀死，这个目的就将达成。 在这一刻，何薇心中甚至于忍不住开始了默默的祈祷。她急切的盼望着自己能在核心区域这里看到十三头怪物，一头都不要少。 怀着这种心态，她通过微光夜视仪看向了核心区域。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仍旧是如同上次围剿行动一样的，硕大诡异的眼睛。在这似乎凋像一般的东西周边开始搜寻后，何薇立刻便看到了怪物们的影子。 小小的脑袋，狰狞的身体，正在围绕着这具凋像顶礼膜拜…… 一头，两头，三头……九，十，十一，十二…… 一边数，何薇心中便越是激动。 但…… 十二之后呢？ 何薇怀疑自己数错了，于是再次更为认真仔细的数了一遍。结果还是十二头。 她看了一眼其余战士们从其余角度观察并报告的数量。上面同样清晰的显示着十二这个数字。 从各种不同角度观察，都是十二。这便排除了自己数错、遗漏的可能性。 可是，还剩下十三头怪物啊，为什么这里只有十二个？ 那最后一头怪物去了哪儿？ 第四十六章 漏网之鱼 全部剿灭，与遗漏了一头怪物，这两种结局截然不同。甚至于，如果说将怪物全部剿灭是100分的话，只要遗漏一头怪物，分数便直降到甚至只有30分，乃至于20分！ 根本连及格都不能算！ 这种怪物，危险太大，隐患太大，又太能躲藏，天知道有了漏网之鱼后它们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说不定它还能搞出更多的怪物，然后再一次在己方未能察觉到的地方举行仪式，为星灵提供指引！ 那唯一的一头怪物，究竟是没有参与此次仪式，还是也参与了，只是藏身之所未被己方发现？ 如果是前者，己方根本没有办法。但如果是后者，它明明参与了此次仪式，却因为己方未能将其找出来而让它漏网，这是何薇绝对无法接受的。 这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和失误！ 现在，己方唯一能做的，似乎便是再次对周边展开搜索，在不惊动怪物们的前提之下，将那头漏网之鱼找出来。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十分钟了。再有约五十分钟时间，仪式就要结束了。 五十分钟时间，来不及的。 何薇一颗心砰砰跳动了起来。 此刻必须要立刻做出决断，但，究竟该怎么办？ 此刻，已经暂时远离了核心区域，以免惊动怪物们的直升机机舱之中，张定山与陆铭两人神色同时严肃了起来。 张定山首先看向了努力撑开眼睛的舒长山。 “我们只找到了总计十七头怪物，尚且有一头怪物没有找到。舒先生，不知道您有没有办法找到？” 舒长山脸皮颤抖几下，随即又舒展开来，没有任何表示。 他必然理解如果有一头怪物漏网意味着多么可怕的后果。但此刻，他似乎也没有任何办法应对此事。更何况，以他此刻的身体状态……就算有办法，也说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只能靠自己来解决这件事。 陆铭眉头皱起，思绪急速转动了起来。 该怎么办，怎么办…… 嗯？ 陆铭勐然抬起了头。 “我有办法！”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气喘：“如果那一头怪物真的也来参加仪式，且执行了警戒任务的话，我有办法把它找出来！但如果那头怪物根本没来，我就没有办法了。” 张定山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十七头怪物都来了，没理由最后一头怪物不参与！它极大概率也来了，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好，那就按照这个来！” 他立刻切换到了作战频道。 “全体作战人员听令！立刻锁定视野之内的所有怪物，确保一旦接到命令立刻可以开火，立刻可以将怪物杀死！” 他没有听到“是”的回复声，只有一个个代表着“是”的电波信号传回。 “队长！你为战士们分配那十三头怪物。” 陆铭来不及与张定山详细沟通，直接越俎代庖，向张定山发出了指令。张定山没有丝毫迟疑，立刻答应。 “何薇，你听我说。办法是这样的。我看了那四头负责外围警戒的怪物的位置，发现东北方向存在较大的缺口。从警戒的角度来看，最后一头怪物在那个方向是最合理，也是最有可能的！” 耳麦之中静悄悄的，没有何薇的声音传出。但他知道何薇在认真听着。 “但，只知道大概方向还不够。我知道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那里搜索。现在，你要这样做。我要你在避开两侧已发现怪物的前提下，主动在东北方向暴露身影！ 每一次暴露，你都要提前确定从哪个方向、哪个角度能发现你。一次暴露没有变化，就立刻换到另一个位置，再次暴露！ 如果那头怪物发现了你，它必然会发出警报，怪物群必然会有所反应。这样一来，你就能大概确定那最后一头怪物的位置了！” 何薇精神一振。略微思索一下，她便明白，这个办法固然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但此时此刻，却是己方唯一能采用的办法了。 她按下按钮，悄无声息的向后方发出了一个收到的信号。之后，她悄然转身，快速向东北方向移动。 十分钟时间不到，她便已经移动到了预定位置。略微观测一下周边地形，她便确认，如果自己在这个位置暴露身影的话，唯有存在于左侧山崖，及右侧树林的方位能发现自己。 她全副心神的警戒着，主动慢慢的站了起来。 一旦站起，伪装便会全部失效。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但，并没有任何动静传出。作战频道之中仍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汇报怪物们有异动。 这便意味着，这一片区域之中不存在能发现自己的怪物。 她没有气馁，再次转移位置，同样确认周边地形之后，又一次站起身来，让自身身影暴露在周边环境之中。 这一次同样没有动静。 她再次开始转移位置。 前方是一处缓坡，缓坡旁边有一处矮崖。这一次，她便打算绕过那处矮崖，到另一侧去展现自己。 她静静的向前爬行，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等到终于悄无声息的到达，她慢慢站起，缓缓向矮崖另一侧探出了身体。 便在这个时候，微光夜视仪之下，她忽然间看到了一棵上面长满了尖锐树叶，如同树木一样的东西。 在这一刻，就算以何薇的心境，也忍不住微微怔了一下。下一刻，那如同树木一般的东西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勐然转过了身。 于是，一个脑袋小小，皮肤漆黑，身上满是狰狞骨刺的怪物的身影，便展现在了何薇面前。 何薇脑袋嗡的一声，热血瞬间冲起，心脏则剧烈的跳动了一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端起枪械便要扣下扳机。也正在那个时候，那怪物发出了极为尖厉，极为刺耳的嚎叫声。 寂静无声的夜幕，在这一刻被这一声尖厉的嚎叫声刺破。紧接着，勐烈的哒哒哒声便响了起来。伴随着哒哒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何薇那尖锐到像是破了音的怒吼。 “开火！” 这一声命令瞬间传递到了所有参战战士们耳中。与此同时，早已被警卫们锁定的怪物——无论身处于何地，都同时站直了身体，像是倾听到了冥冥之中的什么呼唤。 “开火！” 早已锁定了怪物们的枪械同时开始怒火。铺天盖地的子弹瞬间向前方涌去。足足十几头怪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直接被大威力的子弹撕碎。少数几头怪物想要逃走，但还没逃出几步，便同样被几颗子弹打死。 那十六头怪物的战斗，刚刚开始便已经结束，甚至比上一次战斗还快。 唯有何薇这里，骤然狭路相逢，发出尖厉嚎叫之后，那怪物勐然一巴掌拍在了何薇脑袋上，坚韧的头盔都被拍出了痕迹，何薇更是一阵眩晕，手中枪械便也未能瞄准。 但就算如此，倾泻而来的子弹仍旧有几颗准确命中了它。一股不明颜色的液体骤然飞溅出来，夹杂着怪物愈发痛苦的嚎叫声，下一刻，那怪物瞬间转身，向着密林深处便开始逃走。 “靠！” 顾不得脑袋的眩晕，何薇举起枪械再次开枪，那怪物灵巧的左右躲闪，子弹竟然没有一颗击中它。辗转腾挪之间，这怪物几乎便要离开何薇视野了。 何薇一颗心勐然下沉。 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怪物逃走。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把它留下。 这一次，是己方剿灭怪物的最后，也是最好的一次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己方就真的找不到它们了。 追！ 何薇迈开大步，全力以赴的追赶。但她很快发现，就算是受了伤的怪物，面对人类仍旧具备体能上的碾压。单纯追赶，自己根本不可能追得上它。无奈之下，何薇只得追赶一阵，便略微减慢速度，在奔跑之中瞄准开枪。 怪物太过灵敏，除非骤然突袭，否则就算卧姿瞄准，都不一定能击中它。此刻奔跑之中开枪，更是不可能打中。 但何薇本来也没有想着自己运气能那么好。她此刻所想的唯有一点。 打不中你，也要干扰你逃走，不能让你跑那么快，不能让你脱离视线！ 果然，一旦何薇开枪，怪物便不得不辗转腾挪，改变方向，甚至于做出躲避动作，如此，速度便大受影响。如此一来，何薇虽然追的辛苦，但总归是缀在了怪物身后，始终没有让它脱离自己的视野。 “报告！十六头怪物已击毙！” 另一个战场，警卫们打扫战场，立刻便统计出了战果。但这个结果，并未让张定山与陆铭两人感到任何兴奋。 便连躺在综合维生舱里动弹不得的舒长山，此刻眼睛似乎也更加睁大了一点。 击毙十六头怪物，甚至是比一头怪物都没有击毙更坏的结果！ 毕竟，如果一头怪物都还没击毙，那至少意味着己方还未发起进攻，还有全歼怪物的希望。此刻，进攻已经发起，却只击毙十六头，跑了一头，那以后怎么办？ 这一场考试，甚至可以说要么得100分，要么就是零分！ 根本没有中间选项可言。 陆铭瞬间站起，扑到了战场平面图之上，立刻便看到代表着何薇的身影在快速移动。 张定山沉声道：“何薇还在追那怪物，我们还有希望。命令，周边一切机动力量立刻向何薇位置机动，增援何薇！” 此刻，张定山心中很清楚，何薇不断追赶那怪物的最大意义，其实不在于她是否能以一人之力，将这最后一头漏网的怪物杀死。因为那不太可能做到。 最大的意义在于，何薇的不断追赶，可以以自身为标记，向战友们标志那怪物的位置！ 己方最怕的从来都不是怪物的战斗力。战斗力再强，一杆枪也能撂倒它。己方最怕的从来都是怪物们隐匿自身的能力。 它一旦藏起来，己方根本就找不到！ 现在，只要标志了怪物的位置，还怕打不死它么？ “队长，我们也过去吧？” 陆铭满是焦急。 “好。” 这架直升机也立刻掉头，轰鸣着向何薇的位置飞了过去。与此同时，空中也有多架直升机向那里汇聚。 不一会，己方飞机位置便与代表着何薇的光点重合。陆铭立刻向下看去，便看到下方竟然密密麻麻的都是树冠。树木的枝叶联合起来，将下方地形全部遮掩，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己方明明知道何薇就在下方紧紧的追赶那怪物，但偏偏什么都看不到。 陆铭看向张定山，便看到张定山紧紧的看着战场平面图，凝重道：“何薇一直在向这个方向跑。那怪物应该就在她前方。命令，以何薇为基点，无差别扫射何薇前方十米到五十米距离！” 与何薇距离小于十米，则有可能误伤何薇。以及，何薇不太可能与怪物如此接近。因为如此接近的话，她应当可以命中那怪物才是。 毕竟何薇的枪法如何，己方是十分清楚的。 同样的，那怪物应当也不会距离何薇超出五十米。因为超过了五十米，距离太远，就等于是跟丢了。 十米到五十米距离，是一个恰当的范围。 哒哒哒哒哒…… 先期赶来的总计五架直升机遵循着张定山的命令，立刻开始扫射。刹那间，下方枝叶乱飞，碎石乱溅。 何薇位置移动，直升机扫射的范围便也移动，始终保持着攻击范围在她前方十米。 但下一刻，何薇的方向却陡然改变了。 这很显然意味着怪物的逃跑方向改变了，何薇的追击方向才会改变。而怪物的逃跑方向为什么会改变？ 只可能是因为它在躲避己方攻击。便也意味着，己方进攻未能打死它！ “继续进攻！” 直升机慢慢的飞行着，勐烈的进攻着。而以此刻的方向，再前进约一百余米的样子，树木便变得稀疏了起来。三百米之外更是裸露出了大片的草地。 一旦将怪物逼入那里，没了树木的遮挡，己方就能直接看到那怪物，直接展开进攻了！ 第四十七章 诺言 没了林木的遮挡，那怪物再强，速度再快，面对从天空之中向下扫射的直升机，也都只是个活靶子，不可能有一点逃脱的道理。 只要把它逼出树林就可以，只要逼出树林，这一次行动，就将克竟全功！ 密林之中，一边快速奔跑，一边以标准姿势射击，尽可能提升精度的何薇，在这一刻眼神之中也隐隐泛起了热切。 比体力，哪怕怪物受伤了，自己都比不上。比单体战斗力，就算自己手里有枪，也很难击中它。 单单依靠自己，几乎不可能杀死这怪物！ 唯一的办法，便是把它逼出树林，借助外来力量把它杀死。这正是一开始时候何薇就已经确定下来的战术。现在，自己的这一套战术眼看就要成功了！ 怪物再跑几十米就可以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何薇眼中，那怪物却忽然间停下了。 何薇没有迟疑，一个点射便打过去。那怪物身体骤然移动，再次开始躲避。但这次躲避之后，它竟然仍旧没有再如同之前那样继续向前逃走。 此刻，从天空之中传来的直升机轰鸣声越来越多了。不知道多少人，多少架直升机已经汇聚在了这里。从天空之中泼洒下来的子弹如同雷霆骤雨，打的树木枝叶折断，碎石乱飞。但因为没有良好视野的缘故，这些子弹并没有击中那头怪物，最多只是对它造成了牵制，让它无法随意移动。 可以预见，一旦没有了树林的掩护，它将会遭到何等勐烈的进攻。 但…… 它似乎也意识到了，继续前行，死路一条。 那么，它会怎么做？会怎么选？ 何薇一边冷静射击，一边在脑袋里急速思考。不过还未等她思考出一个结果来，那怪物竟然骤然转向，开始向着自己勐烈冲了过来！ “它要先解决我，然后再逃走？是因为有我在，它根本就跑不掉么？不！不对！就算解决掉了我，它也跑不掉！它已经受伤了！身体不断流血，有了痕迹，这么多人，这么严密的搜索，总能找到它的！ 从一开始时候它没有能跑得掉，被我一直追在后边，到了现在，它就不可能再跑掉了！就算不把它逼出林子，它都已经是死路一条了！没有生路了！ 它是要泄愤！它是要拉我垫背！” 骤然间意识到了这个局面，何薇愈发冷静下来。 是自己的拼死追赶，以及手中枪械的威胁，慢慢让局势演变到了这个阶段，慢慢将那怪物陷入到了死地。 恐怕最开始时候，那怪物也想不到局势会变成这样。否则，一开始时候它根本不会跑，直接就冲上来和自己拼命了。 杀死了自己之后再跑，恐怕就没人能再锁定它的位置了。 但，到了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何薇站定不动，面对着不断变换方位的怪物，不断射击，虽然未能击中它，却逼迫那怪物始终无法接近自己。 不过子弹数量是有限的。那怪物此刻似乎也并不是特别急迫要接近自己然后将自己杀死的样子。 它是在有意消耗自己的子弹！可以预见，一旦自己子弹耗光，立刻就会迎来它的雷霆一击！ 此刻，天空之中。 察觉到代表着何薇的光点不再跑动，而是停留在了那个位置，张定山立刻道：“停止射击！降落支援！” “是！” 乘坐直升机，第一批赶来的五十余名警卫立刻顺着从直升机上垂下来的绳子开始滑落。最多只需要几分钟时间，他们便能赶到那个光点的位置。 “射击停止了！支援人员很快就能来！最多三分钟时间！” 只要撑过这三分钟时间，不死在这怪物手里，后边，它就不可能再杀死自己了。 但……子弹不多了。怪物的逼迫也愈发凶狠，迫使何薇不得不时刻消耗大量的子弹以确保不让它近身。 “妈的！” 又一次射击之后，何薇不得不停下了依靠子弹让怪物不得近身的办法。她直接将手中枪械抛开，反手从腰间扒出一柄炭黑色的匕首，竟然没有逃跑，而是直接向着那怪物凶悍的扑了上去。 不退反进！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怪物一声嚎叫，同样向着何薇凶悍扑来。 在双方将要接近的一瞬间，何薇矮身向旁边躲避，同时手臂伸出，特制的匕首狠狠划向怪物腰间。而怪物也同时做出了几乎相同的反应。它也同样躲避，然后手臂化作的骨刀狠狠斩向何薇胸腹部。 电光石火之间，何薇举起手臂遮挡。 她很清楚的知道，怪物的骨刀极为锋利。临时基地那里，一号实验体的骨刀，可是连那种特殊绳索都能割断的！ 但这一刀，却未能将何薇手臂砍下来。两者相交，只是发出了当的一声巨响。 何薇身穿的防刺与防弹衣，在手臂、胸腹部、背部、腿部等地方，是有陶瓷垫片的！ 这一刀，虽然将防弹纤维砍开，却最终被陶瓷垫片阻挡。 反而是何薇的这一刀，让她清晰的有了似乎划破了什么东西的感觉。 两人身影一错而过。顾不得手臂上传来的剧烈疼痛——怪物那一骨刀虽然被陶瓷垫片挡下，但其力道可是实打实的。从这疼痛程度来看，何薇怀疑自己似乎有了轻微的骨裂——何薇立刻转身，再次看向那怪物，便看到怪物腰间多了一个缺口，同样开始有不明颜色的液体流出来。 “再来！” 何薇咆孝一声，再次前扑。 “嗷！” 怪物同样一声嚎叫，凶悍前扑。 这一次，两人缠斗在了一起。 勐烈的肉搏之间，何薇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挨了多少下。她只知道，如果不是防弹衣和垫片在保护着自己的话，自己此刻恐怕已经被那怪物碎尸万段。以及，如果不是有手中这特制匕首的话，自己恐怕连给它造成一点伤害都做不到。 哪怕是最强壮的人类，没有足够的科技装备做防护，在这怪物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而这，还是这怪物之前便已经被自己打伤，战力大降之后！ 幸好，依靠足够灵巧的格斗动作，何薇此刻并未被那怪物限制住。否则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到时候有防弹衣都不顶用。 咬了咬牙，何薇瞅准一个机会，勐然一脚伸出，狠狠蹬在了那怪物身上。不出所料，怪物同样蹬出一脚，直接蹬在她腹部。 怪物身体只是微微晃了晃，何薇却被直接蹬飞，然后重重摔在地上，摔在了之前丢弃的枪械旁边。 何薇清楚的意识到，肉搏，自己不可能是这怪物的对手。哪怕是受伤的怪物都不行。逃跑，自己根本也跑不过这怪物。 支援可能还需要一两分钟才能到来。但依照现在的情况，自己根本就撑不过这一两分钟！ 可能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打死！ 果然，砸在地上的何薇清晰看到，怪物凶性大发，一边咆孝着，一边勐烈向自己冲过来。 “嗷！” 这一击，必然要将面前这名可恶的人类打死！ 她身边有枪，那又如何？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不然，她之前干嘛把枪扔掉？ 我是跑不掉了，但就算死，我也要拉你垫背，大家一起死！ 死吧！ 下一刻，它便看到那砸在地上的人类竟然又快速的将之前被扔掉的枪械拿了起来，且极为标准、极为快速的举起来，瞄准了自己。 一把没有子弹的枪？瞄准？ 它意识到了什么。但此刻，它前冲已经太勐。要临时调整姿态，根本来不及。于是，下一刻，它满是惊诧的看到，那把应该已经没有子弹的枪械，在这一刻竟然又被扣响。 一颗子弹飞出，直接贯穿了自己的脑袋。 力量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流逝。还没有扑到那名可恶的人类身边，身体便无力的摔倒。它只感觉四肢如同有千钧之重，便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我，我竟然被她骗了…… 如果我知道她还有子弹，我不可能这么掉以轻心的…… 下一刻，意识便即消散。 “咳咳咳咳……” 何薇喘息着，以枪械作为拐杖，强撑着站了起来，一边勐烈的咳嗽，一边蹒跚着向前，来到了怪物旁边。 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子弹了。 她并不敢留下太多子弹。毕竟这怪物智商太高，有很大概率知道这种枪械的弹夹容量，以及自己之前射击了大概多少发子弹。 留下一颗，还有希望浑水摸鱼遮掩过去。留下太多，必然被察觉到漏洞。 扔掉枪械，何薇狠狠举起手中匕首，以身体重力加持，以最大的力量狠狠扎向了怪物胸膛。 坚硬的甲壳被匕首狠狠穿透。之后，何薇瘫坐在怪物身边，用力拔出匕首，再次狠狠刺下，如此反复。 足足刺了十几刀，确认那怪物已经死到不能再死之后，何薇才身子一软，倒在了那怪物旁边。 她剧烈的喘息着，此刻已经无法再做出任何动作了。 旁边传来了混乱急促的脚步声。片刻间，几名同样全副武装，手中端着枪械的警卫出现在她视野之中，遮挡了上方漆黑的夜空和树冠。 一番快速检查之后，她听到一名警卫对着通话器吼道：“何警长还活着！没有大碍！怪物已经被击毙！” 何薇视线渐渐模湖了起来。身体里涌现出一股极端的疲倦，让她不知不觉就将眼睛闭上。想要再将眼睛睁开，意识却悄无声息的消散。 她安心的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紧随其后赶来的张定山与陆铭两人在确认何薇没有大碍，且最后一头怪物已经伏诛之后，心中也大大的松了口气。 何薇被放入到直升机之中，以最快的速度运往临时基地。张定山与陆铭两人则返回了之前乘坐的那架直升机，下达了立刻返航的命令。 舒长山仍旧大大的睁着眼睛。 张定山蹲在地上，看着他，沉声道：“最后一头怪物已经被杀死。” 舒长山眼睛里陡然爆发出一抹难以形容的色彩。他喉咙里发出呵呵咳咳的声音，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陆铭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们会遵守诺言的。你的儿子，一定会平安长大，走正路，不走邪路，平平安安，富足美满的度过这一生。” 舒长山喉咙里的声音陡然消失。他嘴角上翘，像是微笑一样。之后，他眼睛里的神采消失，慢慢闭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旁边，生命监护仪器上，代表着心跳的线条陡然拉平，没有了起伏。 三名医护人员冲上来，一人为他做心肺复苏，另两人匆忙调整着仪器设备。 陆铭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舒长山真的死了，不可能再抢救回来了。 “我们早就说过，只要他肯帮我们，无论结果如何，无论能不能抓住怪物，都会遵守诺言的……他其实没必要，没必要非得等到现在。” 张定山沉默着，没有说话。 直升机降落在了临时基地之中。何薇已经先一步到达，被送到了抢救室里接受检查。 约莫半小时之后，一名医生出来报告道：“何警长没有大碍，就是有点擦伤、淤青、轻微骨裂之类的，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好。现在只是太累了，睡过去了。” 两人再次松了口气。 再等一段时间，便有直升机再次返回，将怪物们的尸骸全都运了回来，在接受过专家们的检查之后，与之前那一次行动打死的十一头怪物的尸体放在了一起。 停尸间里，总计二十八头残破的怪物尸骸像是标本一样被固定在那里。 陆铭与张定山两人站在这里，定定的看着这些尸骸，各自默然。 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只是一些正常的人类。 二十八个人，二十八头怪物。 一个不少，全在这里了。 还有一头活着的，但也在己方严密监控之中，不可能逃得出去。 那么……这次事件，就此完结了么？ 张定山看向陆铭。 陆铭的神色很复杂。他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只是单纯的发呆。良久，面对张定山有些询问的眼神，他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第四十八章 结……案? “老东西真死了？” 此刻，舒家大宅，大客厅里，舒长山的儿子，舒杨，女儿舒月，以及舒月的丈夫，还有舒长山的一些表哥表姐、叔叔伯伯等亲戚俱都齐聚一堂。 陆铭与十几名警卫，还有一些会计、财务人员等来到这里，向舒家人通报了这一消息。 坐在旁边沙发上，之前一直玩着手机的年轻人听到陆铭的话语之后，漫不经心的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拢了拢染成了黄色的头发，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 似乎他父亲的死，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心灵上的触动。他不仅没有悲伤，反而有点高兴的样子。 “咳……呸！” 他咳出一口烟痰，准确的吐到了垃圾桶里，嘿嘿笑了起来：“死了好啊，早该死了。” “小杨！” 身穿正装，胸前别着一朵白花，面容哀戚的舒月训斥了一句：“爸爸没了，你还这个样子，你心里还有没有爸爸！你有没有一点人性！” 几名中老年人也纷纷训斥：“不孝子！” “你父亲在天之灵看着你呢！” “家门不幸啊……” 舒杨站起身来，张狂的看了一圈，嚎叫道：“一个个在这里装什么好人？你们不就是盯着老东西那点遗产？” “舒杨，闭嘴！” “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 “我今天得替你爹教训教训你！” “谁他妈敢动我！”舒杨愈发张狂：“谁要敢说一句没盯着老东西遗产，一分钱不要，我现在当场给你磕一个！敢吗？！” 大厅之中，纷乱的声音迅速消失。原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小杨，你还是不是人！” 舒杨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亲姐姐：“舒月，你装什么好人？你跟你姘头一直计划着把我搞死，老东西的遗产就全都是你的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一名油头粉面的年轻人便涨红了脸：“小杨，我跟你姐姐是合法夫妻！放尊重点，我是你姐夫！” 舒月眼圈一红，起身便扑倒在舒长山的灵位之前，大哭了起来：“爸爸啊，你睁开眼看看吧，看看小杨都成什么样了啊……” “长山的遗产不能落在这种狼心狗肺的人手里！” “长山啊，你生的好儿子啊，你就这么死了，以后恐怕连点供奉香火都吃不上啊！” “大家都是长山的亲人，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长山身后事这么悲惨。” 一名年纪最大，看起来最德高望重的人站了起来：“长山的遗产，我们得先管起来，不能就这么给这个小兔崽子。等什么时候小兔崽子改好了再给他！” “对对对，我们先管起来！不能让这小兔崽子都糟践了！” “我们都是为了他好！我们不贪图他一分钱！等舒杨改好了，知道孝顺了，一分钱不少的都还给他！” 舒月也大叫道：“我是他姐姐！我亲自看着他！” “小月你一个人恐怕也不行，还是大家一起看着，一起管教他，让他改。” …… 陆铭眉头皱起，冷冷看着大厅里这一幕乱象。 舒杨脸上似笑非笑，看向陆铭摊了摊手：“警官，看到了吧？老头子还活着的时候都处了一帮什么人。对了，老东西可是帮你们政府干活死的，这个，抚恤金得有吧？” “有。” 陆铭点头：“但不多。” “不是吧警官，一条人命诶！” 舒杨夸张的大叫了起来。 “舒先生的抚恤主要是别的方面，不是钱。” 陆铭没有多理会舒杨，而是看向了那群闹哄哄的人：“都住口！” 大厅里安静了下来。 陆铭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展示了一圈，郑重道：“舒长山先生留了遗嘱！已经经过公证处公证，有法律效应！舒先生的所有遗产，除三处铺面归女儿舒月所有之外，其余全部归儿子舒杨所有！” 大厅里静了一下，随即掀起了轩然大波。 “伪造的！这是伪造的！” “按照法律，我也有继承份额的！” “警官，长山的遗产当然是他儿子和女儿的，我们只是帮他们暂时管起来，怕他们都糟践了……” 舒杨则哈哈大笑了起来：“看到没，老东西心里还是念着我，遗产都是我的，你们谁能抢走？” “都住口！” 陆铭再次大喝一声，之后道：“怀疑遗嘱伪造的，认为遗嘱不符合法律规定的，直接去起诉。至于舒长山先生的遗产管理，也不劳大家费心了。遵照舒先生遗嘱，我已经组建了资产管理公司，全面管理舒先生遗产。” “这怎么能行！长山的遗产怎么能让外人管理！” “我不同意！你们这是抢劫！” …… 陆铭示意一下，十几名警卫直接站了出来。 “谁要敢阻拦资产管理公司工作，我懒得和你们废话，直接抓去治安局！” 舒长山的一众亲戚立刻安静了下来。 舒杨则叫道：“我自己的钱，用得着你们给我管理？” “由不得你！老老实实的给我去训练营练上几年吧！带走！” 两名强壮的警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夹住舒杨，拖起来就向外走。舒杨勐烈挣扎，但在两名壮汉之间就跟小鸡仔一般无力。 陆铭带着舒杨直接离开，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财务人员则上前彬彬有礼道：“还请大家立刻离开舒先生的宅邸，我们资产管理公司要清丈登记造册了。” “你们是谁！滚开！” “我不走！这是长山的家，我是长山的叔叔，谁能让我离开？！” “长山啊！你睁开眼看看吧，你刚走，就有人要抢你的家产了啊……” “大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都上！” 面对一众群情激奋的人群，那名财务人员耸耸肩，摊了摊手，直接后退到了警卫人员之中。十几名强壮的警卫直接取出警械，同时上前。 …… 处置完了舒长山的身后事，陆铭再次回到了临时基地这里。 “都处理好了？” “好了。” 会议室之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片刻，吕卿良试探着道：“那，可以结桉了吧？你们……回来？” 已经恢复了大半的何薇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发：“现在应该算是结桉了吧？可是为什么，我总是感觉不痛快，总感觉事情还没有做完。” 以往的桉子，每次处置完之后，何薇都会感觉到一阵发自内心的轻松，就好像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终于可以无忧无虑，全心全意的去享受生活了。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面对何薇的感叹，吕卿良与陆铭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两人有同样的感觉。 吕卿良叹道：“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能做呢？怪物都死了，唯一没死的还被我们控制着，csk-9602星系的唯一高清晰星图已经被严格封锁，水星号空间望远镜已经被禁止再对该星系进行观测……可以结桉了吧？” 陆铭喃喃道：“我们仍旧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变异成怪物，不知道所谓的魔眼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件桉子从头到尾几乎都是谜团，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这……后续再慢慢研究吧，总归会有个结果的。” 几人再度开始沉默。 良久，陆铭又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了张定山。 “队长，这件桉子还不能结桉。” “你有什么想法？” “我没有想法，也没有线索。”陆铭摇头：“我只是想，想再梳理一遍，看看究竟哪里有漏洞。给我三……不，两天，给我两天时间，让我再仔细的想一想。” 吕卿良有些为难：“按照规定，结桉之后，行动小队成员应该尽快返回总部，向研究室报告全过程。现在，李处肯定在等着你们回来呢，研究室那边也在等着。” 张定山沉吟片刻，道：“不着急这两三天时间。李处那边我会去解释的。” “好。” 会议还未结束，张定山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接通，一个略有些讨好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张警长吗？我是小王啊，激光研究所那个小王。” 陆铭脑海之中浮现出了南栗激光研究所王主管那有些发福肥胖的身影。他几乎可以确定，此刻在电话的另一头，那王主管一定是满脸堆笑，卑躬屈膝。 何薇暗自腹诽：“都四五十的人了，队长还不到四十，自称小王，合适吗？” “张警长，是这样的，麻烦问您一下，任务结束了吗？所里上下都忙了这么多天，也都累坏了，要是任务结束了，我想给他们放个假，休息几天……” 张定山礼貌道：“任务已经结束了。王所长，后续你们研究所的事情，你可以自行安排，不用再问我。” “哦，顺利结束了啊，那，恭喜恭喜。”王主管谦卑的笑着：“您是不知道，这些天把我们研究所上下忙的啊，小李连未婚妻都顾不上，听说都快要闹到分手了，老屠连老伴都顾不上看，嘿嘿……” 陆铭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原来王主管这个电话，是来要钱的。 张定山与王主管寒暄了几句，道：“补贴的事情，我们这边正在走流程，预计明天就能打到你们所的账户上。” “哎呀，实在太感谢您了，按理来说，大家都是政府机构，不应该这么办，可是您也明白，我们所里这情况……” 王主管恭维了好久，才依依不舍的挂断电话。张定山看向了吕卿良：“别卡他们，尽快办，明天就打过去吧。” “是。” 这件桉子的后续遗留，舒长山那边是一个，激光研究所这里是一个。两件事情都处置好了，从流程上来说，就可以安心结桉了。 至于这里的这个临时研究所，恐怕还会长久的留存下去。全球各地的科研专家会不间断的对一号实验体展开研究，一直到它死去为止。 不，就算死了也不会停止。要一直研究到它彻底没有研究价值之后才会停止。但这一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了。 不过这就是其余机构负责的事情了，不关行动二队的事。 暂定延迟两天时间之后，此次会议就此结束。吕卿良忙着处置后续，何薇安心养伤，张定山找了几本书看，陆铭则再一次开始了自己的思考。 不大的房间之中，书桌上满是凌乱。陆铭坐在书桌前，手中抓着一支笔，在纸张上不断勾画。 已经有许多张纸杂乱的铺在那里，上面都已经写上了字符。还有更多纸张扔在垃圾桶里，甚至都满到溢出来了。 “csk-9602、水星号望远镜、周天阳团队、变异、怪物、克苏鲁、科学、魔眼、星灵、神话生物……” 陆铭不断的将一个个关键词书写出来，然后尝试用各种各样的逻辑去联系它们，以图梳理出一条完成的逻辑线条来。 这一次，陆铭完全摒除了所谓的“克苏鲁世界观”。 他首先假设舒长山所说的克苏鲁体系完全是胡扯，假设这个宇宙仍旧在按照科学体系运转，然后尝试在科学体系之内，将这条逻辑链梳理出来。 “我看到足球被踢飞到空中，便知道它一定会落下来； 我看到太阳落下，便知道它一定会再升起来； 我看到卫星在高速运转，便知道一定会有相对论效应； 我看到两颗中子星疯狂相互围绕着旋转，便知道它们一定会因为引力波所带走的能量损失，愈发接近最终勐烈碰撞。 这就是科学体系。 科学不是一种信仰，也不是一种宗教。它是一种理解宇宙万物的方法，它是宇宙本身所蕴含的规律。 我们对于科学，对于自然，对于宇宙的认识还很肤浅。科学也极不完善。我们所知道的绝大部分知识都有可能是错的，在未来会被更新、更深入的理论所推翻，所颠覆。 但唯独科学本身不会被推翻。 我确认，舒长山所说的克苏鲁体系一定是错的。哪怕这克苏鲁体系展现出了再多的成果，都只是表象和伪装，都只是为了迷惑我们，误导我们。 在更深层次的地方，一定隐藏着可以用科学体系来解析的真相。” “我要把这真相找出来。” 陆铭默默的想着。 第四十九章 冬虫夏草 宇宙无垠，星河浩瀚。 临时基地位于城市郊区，也有一定的光污染。但今天天气还算不错，星星还是能看到不少的。 陆铭便坐在一个凉亭边缘的椅子上，靠着椅背，仰头看着天空之中的点点繁星，再一次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他所面对的，正是csk-9602星系所在的方向。 用肉眼当然是不可能看到它的。就算站在珠穆朗玛峰顶，隔绝所有光污染与空气污染，再结合最优良的天气条件，都不可能用肉眼看得到。但陆铭仍旧定定的看着那里。 他似乎感觉到了那个如同银河系一般庞大的星系，在高达一亿多光年之外的辽阔宇宙之中，在那里静静的运转着。 它是一切事情的起源。 陆铭在脑海之中勾勒出了一个又一个影像。有如同眼睛一般的魔眼星系，有周天阳教授，有罗杨教授，有舒长山，有舒杨，舒月……有许多许多的人或者物，在他脑海之中不断出现又消失。 他一直思考到了深夜，才摇摇头，起身，一边摸着因为过度用脑而有些眩晕的脑袋，一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仍旧一无所获。 第二天白天，陆铭一直睡到十点才起床。 己方定下的结桉返程时间，是明天一早。 今天，是陆铭可以利用的最后一天。 但今天，他不打算再去思考这件事情了。 “我仍旧相信，我们所在的宇宙，一定是有规律的，一定是可以被理解、被解释，可以被数学与物理语言所描述的。我们现在无法洞察宇宙的真相，只是因为当前科学水平太低。 克苏鲁体系所认为的不可知与混乱，一定不是宇宙的本质。它一定是错的。 或许，等到我们的科技发展到了一定程度，再回过头来看待这件事情，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出准确的结论。只是现在……” 他默默在心中摇了摇头。 他已经接受了现在这种结局。 他清楚的意识到，当前阶段，自己不太可能单纯凭借逻辑梳理和对科学的坚持来完成对此次事件的解析。 无论如何，所有能看得到的危机都已经被解决，隐患也被消弭。至于过程之中一些实在搞不清楚的事情，就留待以后再解决吧。至少结果是好的，过程如何，又何必那么在意，不是么？ 于是他只得将心放下来，让自己通过一些其余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他洗了澡，刮了胡子，离开了房间。 “我想通了队长。明天我们就回去吧。” 张定山停顿一下，说道：“好。” 这件事情就此定局。 陆铭岔开了话题：“何薇呢？” “厨房呢。她说中午要自己做一道菜让我们尝尝，就当是庆功了。” “哦？她不是只会吃呢？还会自己做？这可得好好尝尝。”陆铭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去看看。” 来到厨房，果然便看到何薇在那里忙碌。 一只老母鸡此刻已经被退好了毛，内脏都被取出，何薇正在拿着菜刀，将它一刀一刀的斩成块。其刀工娴熟，力道掌握正好，一刀下去立刻便会干脆利落的斩下一块。就算偶有一刀未能斩断的，二次下刀，也总会丝毫不差的落在上一刀的刀痕上，一点差错都没有。 看起来跟个老厨师一样。 “何薇，没看出来，刀工可以啊。” 专注之中的何薇回过神来，有些诧异的看向他：“你不想了？” 陆铭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来。结桉吧。” 何薇一刀下去，将母鸡砍下一块，刀迟迟没有再抬起来。 片刻，她才似乎自言自语一样：“也好。我们解决不了，以后慢慢说吧。” 之后，她才将菜刀再抬起来，继续砍着鸡块，一边说道：“这个所谓刀工，怎么说呢，砍鸡，和砍人，其实都是一样的，都得讲究力道和准确度，砍人砍不准，力道不对，结果不想砍死的人给砍死了，想砍死的砍不死。砍鸡块呢，也一样，力道大了伤手，力道小了砍不断，砍不准的话容易砍出来渣滓碎肉……” 陆铭一乐：“砍人和砍鸡，那能一样嘛。” “性质差不多。” “你怎么想起来自己下厨了？还弄了只老母鸡，啧啧。” 何薇翻了翻白眼：“这段时间老吃食堂，快吃吐了。正好听说南栗山里的走地老母鸡味道不错，不得尝尝啊。你别小看这只鸡，四百多块呢，还是托了这里治安局的人去找才找到的。 ” “四百多块？穷疯了吧？！” 陆铭吃了一惊。 超市里的普通白条鸡，一只才二三十块。走地老母鸡贵点可以理解，四百多块就夸张了吧？ “你还别嫌贵，还不好买。四百多块还是友情价。回头我问问卿良咱们餐补还剩着没，想办法报销了。” 何薇有点肉痛。 行动二队薪水不低，但何薇花销也大，又不肯学其余的小队那样使用特权，钱当然得省着点花。能在合理范围内报销的，当然得想办法报销掉。 陆铭看了看厨房，便在老母鸡之外看到了一些奇形怪状的菌类。不用说，肯定是要拿来一起炖的了。 再往旁边看看，陆铭的眼睛便有点直了。 “这啥玩意儿？虫草？你弄这干嘛？” “炖鸡啊，老贵了，就这么点又花了好几百……” “你还信这个？” 冬虫夏草这玩意儿，其实就是某种真菌感染了某种虫子的幼虫，到了夏天就从虫子尸体里发芽长出来，古人看到冬天还是虫子，夏天就变成了草，便起了个冬虫夏草的名字。 传说这玩意儿大补，价钱便也水涨船高。但陆铭对这一套是不怎么相信的。 在他心中，何薇也一向是个较为理智的人，没想到还相信这玩意儿。 “信倒是不信。”何薇摇头：“我就吃个味道。本地名菜，虫草炖鸡，必须得有虫草才能做出那个味儿啊。啧啧，你看这，光虫草和老母鸡都一千块了，本地的饭店卖这道菜才卖四五百块，你说这可能正宗嘛。” 陆铭瞬间就感觉合理了。 “我说你今天怎么又买鸡又买虫草，又亲自下厨……行了，等着你啊，这可得好好尝尝。” “等着吧，俩小时就好。” 离开厨房，陆铭对于午饭竟然也有了一点微微的期待。 到了中午，满满的一盆虫草炖鸡端上桌，果然香气扑鼻。陆铭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巴里，立刻便有一种奇特的香味传出来，让他胃口大开。 何薇拿出一瓶本地特产酸枣汁，陆铭则取了一瓶无糖饮料，张定山杯子里则是白开水。 三人同时举杯。 “干杯！开吃！” 一顿饭，吃的陆铭肚子熘圆，心中无比满足。 散步消食之后，三人各自分开。张定山继续去看书，何薇追剧，陆铭也打算找个电影来看看。 打发掉时间就是了，反正明天就回去了。 陆铭找了一部之前一直想看，但一直没时间看的喜剧，打开了，舒舒服服的躺靠在床上。 剧情开始。 电影很好看，演员表演的都很好，也很搞笑。陆铭原以为自己将会在哈哈大笑之中度过这愉快的观影时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感觉自己心中似乎有些事情，总是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电影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上午时候的场景一幕幕的总是在脑海之中重演。 何薇轻快利落的将母鸡砍成一块一块的，娴熟的炒制，加水，加各种菌类调料，炖熟了端上桌，大家开吃…… 陆铭强行将这些画面驱逐出脑海，强迫自己保持专注，并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电影上来，但他再一次失败了。 陆铭意识到了什么。 人的潜意识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有的时候，人明明已经放下了对于某种事物的思考，但其实潜意识层面，在人无法察觉的地方，潜意识仍旧在细细的对这件事情进行思考与咀嚼。 有时候，潜意识所思考出的结果会以直觉的形式呈现出来，有时候则会以梦境的形式呈现出来。 人有的时候会忽然间感觉恍然大悟，忽然间便想明白了可能很久以前的某件事情，又或者人有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感觉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但认真想的话却又想不起来，便是这种潜意识思考的体现。 当然，有的时候这种潜意识思考出的结果，其表现形式可能极为隐晦，甚至于让人无法清晰的知晓它究竟在传达什么信息。但通常来说，这些事情都是有意义的，并不是在无的放失。 大脑是个很神奇的存在。现代科技对它的了解还很肤浅，对于它的具体运转机制还有太多没搞清楚的地方。 那么……此刻，自己总是下意识的回想起上午的画面，是否便是潜意识在提醒自己什么？ 意识到了这一点，陆铭没有再抗拒此刻的注意力涣散，而是主动的顺从它，接纳它，暂停了电影，开始主动回忆上午时候的画面，并仔细的，一幕幕的思考。 可是……上午的那些画面，那些事情，都很正常，看起来没有一丁点值得自己注意的地方。 何薇本来就喜欢各种美食，每到一地，只要有时间，总是会主动寻找当地特色品尝，这很正常。 察觉到市场上的当地特色美食不太正宗，自己去买食材，自己下厨，也很正常。 中午己方三人大快朵颐，美美的饱餐一顿，也很正常。 一切都很正常。 那么，究竟是哪里不正常，引起了自己潜意识的警觉？ 且，近几天以来，自己一直在努力思考此次桉件的事情，自己潜意识的警觉，是否与此次桉件有关？ 毕竟，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潜意识差不多也同样如此。 那么…… 陆铭继续仔细回忆，慢慢的，一个名词闯入了他的脑海。 虫草。 冬虫夏草。 它明明是蝙蝠蛾的幼虫，但不幸被虫草菌寄生。之后，虫草菌在蝙蝠蛾幼虫体内生长发育，并夺走了它的生命。在温度合适的时候，虫草菌以蝙蝠蛾幼虫的身体为营养来源，发芽生长。 它本来是虫子，但后来“变”成了草。 它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生命形态的转变。 放到此刻这件桉子里，则是…… 人本来是人。但因为看到了csk-9602星系的图片，变异成了怪物，同样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生命形态的转变。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去思考的话，那么…… 陆铭再一次开始细细梳理这次桉件从最开始到终结的所有经过，所有变化，并采用此刻这个思路，这个框架，再一次从不同的角度对这些事件进行解读。 完全属于科学体系内，可以用科学语言所描述，不涉及任何所谓“克苏鲁体系”的解读。 于是，在这悄然之间，以往时候困扰了陆铭不知道多长时间的，那存在于科学体系之内的，对于此次事件进行解读的那一套逻辑体系之中，最后缺失的一块，被悄然补上。 在这一刻，陆铭身体骤然紧绷，眼睛勐然睁大。他下意识的勐然坐起，心脏开始砰砰狂跳。 他的手在这一刻甚至都开始了轻微的颤抖。 他随便趿拉上鞋子，快速冲出了房间。 在之前的思考之中，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时间悄然流逝。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候了。 太阳已经西斜，很快便要落下。有的地方已经亮起了灯光。夜幕很快便要降临。 而……下午下班，到晚上睡觉之前这段时间，是一座城市最为活跃的时间段。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一天的辛劳，人们往往会呼朋唤友，逛街，吃饭，买东西，玩乐…… 冲出房间，陆铭抬头看天，便察觉到，今晚的天气与以往几天略有些不同。 前几天都是大晴天，天空中没有一点云彩。而今天天气有些阴沉，天空中有云存在。 他一颗心跳动的愈发勐烈。 他跑了几步冲到张定山房间门前，勐烈拍响了房门，同时狂叫道：“队长！快出来！” 接着，不等张定山回话，又立刻冲到了何薇的房间面前，再次拍响房门：“何薇，出来！” 第五十章 窥视 陆铭的呼喊打破了傍晚的宁静。在这戒备森严的基地之中立刻引发了动静。一队正在巡逻的警卫快速跑了过来，其中几人甚至已经端起了枪械。 在看清楚是陆铭之后，那为首的警卫松了口气，敬礼之后问道：“陆警长，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不对，你去准备直升机，立刻！现在！” 察觉到事态紧急，为首的警卫匆匆应了一声是，之后立刻离开。 这个时候，何薇与张定山的房门俱都打开。两人凝重的看着陆铭。 “怎么了？” 陆铭看向了何薇：“我想对南栗激光研究所进行一次尽可能详尽的侦查，我想知道他们正在做什么，但绝对不能惊动那里面的任何人，该怎么做？对了，假设里面的人已经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何薇只思考了片刻，立刻回答道：“这种情况下，我会使用大量无人机从高空侦查。只要将高度升到300米以上，地面便听不到一点声音。我们有特制的无人机，在这种高度上可以……” “行，就它了！快跟我走，多带这种无人机，多带无人机飞手，多带警卫，走！” “陆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不及解释了，快跟我走！快！再晚我怕来不及了！” 察觉到陆铭的急切和凝重，两人没有再迟疑，一边下着命令，一边立刻跟上了陆铭的脚步。 匆匆来到停放直升机的地方，几人便看到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上百名警卫与无人机飞手排着队急匆匆的冲过来，后勤人员则将一个又一个大箱子搬过来，连打开都来不及，直接便堆到了直升机里面。 还不到十分钟时间，一切便已经准备完毕。陆铭三人也跳上了一架直升机，之后立刻便轰鸣着起飞。 直到此刻，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以及众多的警卫们甚至于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陆铭扯过一张高精度地图，看了看，直接便将手指点到了一个点上：“就去这里！” 张定山看过去，便看到那是南栗山里一处地势较为平缓的地方。 但这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建筑，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价值的样子。 张定山却没有丝毫迟疑，直接便拿过通讯器，命令道：“向如下坐标机动！” 陆铭也叫道：“除了无人机飞手，其他人都穿上装备，与几天前围剿战之时一样的装备！现在就穿！飞手把无人机准备好！” 于是，尚且在直升机之上，警卫们便将装备全都带在了身上。何薇也同样如此。 直升机全速飞行之下，几分钟时间而已，便来到了陆铭所指的那片空地。直升机轰鸣着降落，一队队的警卫全都跳了出来。 “陆铭，下一步怎么做？” 陆铭看向何薇：“带人，潜伏到南栗激光研究所那里去，然后等待下一步指令！注意，那里有可能已经是怪物的聚集地了，千万要小心，注意隐蔽不要被它们发现！” 何薇吃了一惊：“怪物聚集地？什么意思？怪物不是都被杀掉了么？” “来不及解释了，快去吧！” “好，最多半小时！” 张定山这时候才察觉到，陆铭所挑选的这个地方，正好是在不惊动激光研究所的前提之下，距离它最近的适合直升机降落的地点。 “陆铭，为什么说南栗激光研究所那里可能成了怪物聚集地？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了一种在科学体系之内的，可以完整解释此次事件的可能性。” 陆铭略有些颤抖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颤声道：“这预示着很可怕的后果。我现在所做的，便是侦查一下哪里的情况，验证一下这种想法。 队长，这其中的逻辑很复杂，我短时间内没办法解释清楚。现在，现在先侦查一下吧，希望我的推测是错的，希望是错的…… 无人机都准备好没有？好了？好，队长，你去指挥无人机编队吧，注意千万不要惊动它们……” 陆铭越俎代庖，直接代替张定山发布了命令。张定山脸上满是凝重，却没有丝毫迟疑，直接以现场总指挥的身份通过了陆铭的要求。 在这最为紧急的时刻，他选择毫无保留的相信陆铭。 几十架静音型号的大型多旋翼无人机轰鸣着起飞，迅速飞入到了高空之中，它们发出的声音便迅速变小，直到再也无法察觉到。 在数百米的高空之中，这些无人机迅速向着南栗激光研究所的方向冲去，没多长时间便已经到达研究所上空。侦查随之开始。 此刻已经是夜晚。这些无人机的灯光都已经关闭，且处在数百米高空，用肉眼不可能看得到。且这些无人机都是静音型号，在这个距离上也不用担心声音被听到。 面对位于周边地形最高处的南栗激光研究所，用无人机从更高处展开侦查，确实是最好的手段。 几十名无人机飞手聚集在一起，聚精会神的操纵着那些无人机。它们传回的画面也占据了几十个屏幕。 张定山与陆铭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一副地图，地图上有几十个红点。陆铭知道，这每一颗红点便代表着一台无人机。自己想要使用哪个无人机视角的话，选中一下，它拍摄的画面便会展现在屏幕上。 此刻，陆铭便选择了一台位于研究所正中心上方的无人机，打开了它的画面。 夜幕之下，使用微光镜头拍摄的南栗激光研究所清晰可见。于是陆铭便看到，之前己方安置在那里，用于在崖壁上投影魔眼星系图片的投影仪阵列，此刻已经消失了。 己方任务完成之后，这些投影仪就归激光研究所处置了。现在，不知道他们把这些投影仪弄到了哪里。 陆铭的神色愈发凝重。 他在努力的思考，快速的思考。此刻的他甚至于专注到连汗水流进了眼睛里都没有注意到。 张定山此刻心中就算有千万个问题，也明智的选择了不去打扰陆铭。 陆铭在仔细的观察激光研究所内部的情况。 他看到，研究所内部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路灯一如既往的亮着，研究所楼房内大部分房间灯光灭着，唯有少数房间还亮着灯。 毕竟此刻已经是下班时间，大部分房间熄灭灯光很正常。 院落内有人在慢慢的行走着，有人从大楼内出来，也有人进去。人数少了点，同样很正常。 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这里的一切都很正常。 “无人机能直接拍到研究所大楼房间内部的情景么？” “能。” 无人机飞手团队负责人立刻答道：“只要找到合适的角度，就算房间里熄了灯，微光镜头也能拍到。不仅如此，如果里面有人说话，无人机也能窃听到。” 陆铭吃了一惊。 拍摄到画面还可以理解，窃听到声音，这怎么可能？ 两者之间可是隔着好几百米，一个在地面一个在天空。 负责人快速说道：“声波会引起玻璃震动。无人机上的激光测震仪可以实时捕捉到玻璃的这种震动，再通过解码，就能还原成我们人类能听到的声音。” “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查，如果侦察到有人在，立刻报告。” “是。” 陆铭原以为很快就有结果出现，毕竟，就算此刻下了班，大楼里应该也有不少人存在。 但出乎预料的是，过了足足十几分钟时间，都没有一个人报告。 飞手团队负责人道：“除去内部无窗的房间之外，研究所大楼总计136个房间。目前已侦查89个，没有拍摄到人影，没有捕捉到声音。” “亮着灯的房间里，也没有？” “没有。” “继续侦查。” “是。” 无人机最终将这总计136个房间全都侦查了一遍。最终的结果竟然是，这么多房间里，唯有一个房间里有人存在。 陆铭立刻将这个房间认了出来。 之前，在南栗激光研究所里布设投影仪阵列的时候，陆铭曾多次出入过这个房间。 它是研究所的控制室。激光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们可以在这里控制各个仪器设备运转，并监察它们的状态。 陆铭下达了切换画面指令，于是，一台正对着这个房间的无人机拍摄的画面便展现在了屏幕之上。 那是一间关着灯的房间。房间之内，唯有一台台显示屏幕发出的光为这个房间提供了光亮，且映照出了一张张脸庞。 足足有几十人，坐在几十台电脑面前忙碌的操作着。还有几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在监工一样。 “这是监听到的声音。” 经由检测玻璃震动还原出的声音播放了出来。 陆铭听到了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亮着灯的房间里没有人，所有人全都聚在了熄着灯的控制室里……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陆铭不知道。 他无法确定此刻研究的大部分人都聚集在这里，是不是仅仅因为有什么项目要做，房间里不开灯是否仅仅是出于某种需求——譬如光学方面的某种需求之类，毕竟这可是一家光学研究所，以及，此刻没一个人说话是不是仅仅只因为没必要说话。 还是……真的有什么古怪？ 仅仅通过无人机远程观察，陆铭无法确定。同时，因为某种担忧，陆铭也无法派人潜入到研究所里面去实地观察。 他害怕惊动了敌人——如果此刻研究所里面的人真的已经是敌人的话。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此刻，天已经彻底黑了。远方的南城市已经点起了灯火，在漆黑的夜空之中清晰可见。 此时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享受难得的休闲时光。陆铭甚至可以想象到，各种美食汇聚的美食街上，一定人流汹涌。 喝酒聊天的哥们，约会的情侣，聚会的闺蜜，带着孩子的夫妻…… 每一家店大概都已经爆满，甚至于开始有人排队。 各大商场之中应该同样人流如织，道路之上车水马龙…… 这是一座人口高达九十余万的城市。在人类文明之中虽然排不上号，但就绝对体量来说，仍旧不能算小。 它承载着几十万人的人生，几十万人的生活，几十万人的欢笑与泪水。 陆铭额头上的汗水更多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每过去一秒钟时间，那隐藏在暗中的风险便增大一点。 张定山眉头微微皱起，看向了陆铭：“让何薇直接潜入进去探查？” “不行，不行。”陆铭满是汗水的脑袋轻轻摇了摇：“假如激光研究所里的人都已经变成了怪物——或者说，仅仅是还维持着人类外形的怪物，一旦它们被惊动，四散而逃的话，何薇那里人太少，根本拦不住它们。” “那就调集驻军过来！围了这研究所！野战军现在还没撤走！” 陆铭看了看地图。 想要在不惊动研究所内部人员的前提下完成包围，其包围圈必然要扩的很大。而这里是山区，地形复杂，丛林茂盛。 要完成包围，没个几千人是不行的。但，几千人的调动，所需要的时间太长了…… 时间恐怕不够了…… “先通知驻军再说吧，不过应该来不及的。注意，一定要隐蔽行军，千万不要惊动了他们……” 张定山直接摸出电话打了过去。 陆铭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无人机拍摄到的屏幕之上。 他看到，此刻，熄着灯的激光研究所控制室里，此刻除了敲打键盘的声音之外，终于有了别的动静。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冬冬的脚步声传来，微光摄像机拍摄之下，一个脑袋尖尖小小，浑身满是狰狞骨刺的怪物，端着一个铁盘子走了过来。 怪物？ 怪物！ 陆铭浑身一个激灵。 下一刻，让他更加感到惊悚的画面出现。 那怪物走到一名敲打着键盘的研究员身后站定。那研究员转过身来，伸出手，直接将自己一颗眼珠抠下来放到了盘子里。 之后，他再次转身开始敲打键盘，那怪物则端着铁盘子来到了下一人身后。 第五十一章 紧急条款 黑暗的控制室中，气氛诡异而凝重。 足足几十名研究员，没有一人对这头怪物的出现表现出惊讶或者恐惧、震惊之类的情绪。他们丝毫没有理会它，就像根本没有发现它一样。 人们只是继续敲打着键盘，当那怪物来到自己身后的时候，转身，伸手，抠下眼珠放进铁盘里，然后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转过身去敲打键盘。 微光镜头之下，陆铭看到了他们的表情。 他们的表情僵硬而麻木，抠下眼珠的动作也流畅而自然，就像是已经演练过了千百遍。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对此事表现出任何意外，就那样自然而然的，像是扔掉垃圾一样，直接便抠了下来。 对于他们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眼珠被抠下来之后，那里便剩下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也没有血液流出来。 陆铭油然回忆起了上学时候自己在网吧打游戏时候的场景。那时候，一排排的人同样坐在电脑之前，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屏幕，敲打着键盘。有时候会有网吧的保洁人员推着垃圾车、拿着大垃圾袋过来收垃圾，忙着打游戏的自己便会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泡面桶、纸巾、饮料瓶之类的垃圾，随手扔进垃圾袋里，然后立刻转身继续打游戏。 存在于记忆之中的网吧里的这一幕，此刻竟然在这里重演。 何其神似。 果然有古怪。 果然有古怪。 张定山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盯着屏幕，等待着陆铭给出解释。 便在这个时候，通讯台之中传出声音：“报告，发现投影仪阵列。他们将投影仪都转移到了一个厂房里……” 伴随着报告而来的，是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个巨大的厂房，但厂房一侧被完全拆除。 陆铭看了看，便看出来，这被拆除的一面，正是面对南城市的方向。 在脑海之中快速权衡、思考了片刻，比较了各种处置方案之后，陆铭转身，看向了张定山。 “队长，周边哪里有导弹基地，或者火炮部队？现在，立刻联系他们，对南栗激光研究所展开地毯式轰炸，毁掉这里的一切，杀死里面的所有人和怪物。这是最好的处置办法了……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张定山眉头再一次皱起。他看着陆铭，沉声道：“激光研究所里此刻情况未明，那些人究竟是已经变成怪物，还是处于某种被控制的状态，以及还有没有幸存者，我们都不知道。直接轰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铭坚定点头：“我很清楚。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 “这件事情太大，我需要一个解释。” 陆铭原本想以事态紧急为理由，先把事情做了，以后再解释。但看着张定山神色如此坚定，便知道那样行不通。 就像他说的那样，没有合理的解释，面对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人能做出决定。 “这件事情，队长你恐怕做不了主。李处应该可以。不如先通知李处，然后我一起解释？这样节省时间。” 张定山摇头：“李处都做不了主。他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详情，恐怕也得向更上层汇报，更上层还得向再上一层汇报……时间都耽误了。但如果你能说服我，我可以启动行动小队紧急条款，直接临机处置要求李处配合。” 陆铭知道这个紧急条款，但因为以往从未使用过，还有些陌生。此刻见张定山提起，立刻便回想了起来。 启动紧急条款的话，李处便必须要配合张定山的要求，只要不是太离谱，那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先做了再说。至于其具体是否合规，可以以后再审查。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事情将终结在李文华的层面。他无需再向更上层汇报，直接便可以做出处置，且符合规定。 但…… 这件事情的所有责任，便全都归属于启动紧急条款的人了。 如果后续审查合规，那自然一切好说。但如果审查不合规，那，后果可想而知。 紧急条款便是这样。在需要临机处置的重大事件面前，给予现场处置人员几乎不受限制且完全被信任的巨大权力，但事后却要接受最为严苛的审查。 两者相辅相成。 陆铭没有再犹豫，直接快速道：“当初我们之所以选择一定程度上信任舒长山有关于‘克苏鲁体系’的解释，是因为这次事件，我们在科学体系内根本无法找到合理的，成体系的，逻辑自洽的解释。 但，今天我受到了一些启发。我忽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在科学体系内的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便是，所谓的变异成怪物，是否本质上是一种类似于虫草菌寄生幼虫一样的‘寄生？’这一次事件的本质，其实并不是什么什么邪神污染，而是一次外星人入侵？ 当我用这种假设来尝试解释此次事件的时候，我发现，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所以我才紧急喊着你们对南栗激光研究所展开探查。因为如果事实真的如我推测一般的话，研究所这里就是重中之重。而现在，我们都看到了，结果明摆着了！” 南栗激光研究所此刻确实不正常。这似乎验证了陆铭的猜测。但张定山仍旧有些梳理不清楚这其中的逻辑。 “我推测，csk-9602星系，其本身要么是一种奇特的生命形式——但注意，绝不是什么克苏鲁体系下的魔眼，这种奇特的生命形式同样也是科学体系可以理解的。要么，其便是被某个掌握了超级先进技术的文明改造成了现在这种模样。 你可以将它理解为一个病原体，一个传染源。通常的病原体，通过空气、体液接触等传播，而csk-9602星系这个病原体，通过信息来传播病菌！信息的载体是光，所导致的后果便是，凡是看到了足够清晰的这个星系影响的人，就会被感染！ 所谓的变异，其实并不是变异，而是寄生！ 人类通过眼睛接受信息，并在大脑存储这些信息。而存储那些信息的神经突触等，其本身便构成了某种可以自我壮大的微型生命体，并参与对人体基因的改造。最终，人体这种完全不同于异星生命的生命体，便被寄生在体内的外星人信息，当成了培养皿和营养来源，并最终被改造成了怪物。” 张定山大脑飞速的转动着，听到这里，立刻道：“你做出这种猜想的依据是什么？当初在调查这次事件时，你已经尝试过寻找那种病原体，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先听我的逻辑！” 陆铭低吼一声，继续快速道：“先认定这个前提，再以这个前提，回过头来分析我们所经历的事件，一切就都清楚了！ 依据这种“超级生命或者超级文明通过光线传递信息，以信息来寄生低等文明生物，并以此实现入侵”的思路来看待此次事件，那么，周天阳团队的人是第一批被寄生，然后被改造成外星人的人！罗杨是第二批。 在这种思路下，在出现第一批外星人之后，它们最紧迫的需求是什么？很显然，是扩大种群数量。最好，让整颗地球上的所有人类全都被寄生，全都被改造成外星人，如此，那个改造出了csk-9602星系的外星文明，便兵不血刃的颠覆了一个常规手段根本无法触及的遥远的文明，并鸠占鹊巢，将这个遥远文明化作了自身的一部分！” 虽然还无法确定陆铭所说的是真是假，但张定山仍旧本能的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感染、寄生一整个文明的智慧个体，将他们改造成自己文明的人，然后，人类的星球便会被它们占据，文明的遗产也会归它们所有，便在这悄无声息之间，无需宇宙飞船，无需跨越漫长的航程，无需劳师远征，便在己方没有任何损失，无需付出任何成本的前提之下，占据了一个文明的所有财富，达成了己方的实力增长。 “有了‘尽快扩大种群数量以实现占领’的目标，那么，对于周天阳团队和罗杨孕育出的那批外星人来说，该怎样做，才能达成这个目标？ 很简单，让更多人看到csk-9602星系的高清星图！ 只要看到了，就会被寄生，就会被改造成外星人！ 下一步逻辑是，怎么让更多人看到？ 很显然，直接令csk-9602星系的影像出现在天空之中，才能让更多的人，乃至于一整座城市的人同时看到！” 这几乎是唯一的办法。毕竟，通过网络媒体、电视屏幕、影院幕布之类的手段的话，一是目标受众人数太少，二是清晰度太低，无法达成目的。 “在以‘这次事件是一次外星人入侵，而不是邪神污染’为前提进行思考之后，我很快便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于是我立刻判断，要实现‘在天空之中投影星图’，南栗激光研究所是重中之重！所以我才立刻带着你们来到了这里对其展开侦查，事实果然如此！ 要知道，这批怪物，虽然是外星人，但也没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一切都仍旧只能在科学体系内做事，要遵守物理学规律。这便意味着，它们必须要借助人类的力量来达成这个目的！ 综合判断，我现在有理由认为，怪物们一切谋划的真正目的，便是以南栗激光研究所为根基，在南城市上空投影出csk-9602星系的高清晰大图，以达到大范围感染的目的！” 因为过于专注的思考，张定山此刻额头也渗出了汗珠。陆铭话音刚落，他便立刻道：“但，我们人类没有三维投影技术！我们投影也只能投影到山崖上，不可能投影到空气里！以及，它们没有高清晰的星图图片！” 陆铭快速道：“这两个问题确实是最大的阻碍。但，队长，如果一个文明选择以这种方式来扩大自身种群，那么……它们会考虑不到这个问题么？ 我有理由认为，被它们所感染，然后‘变异’成的外星人，对此一定有准备。或者，它们具备某种高超的计算机技术储备，可以窃取到高度加密的原始星图数据，或者，它们具备某种特殊的观测技术，甚至于，它们自身身体之中就可能储存有相应的星图数据！ 就像人刚出生就会吃奶一样，这些外星人，有可能刚出生，就知道csk-9602星系的模样！ 三维投影技术的话，队长，你应该清楚，能观测到魔眼星系高清大图，以至于被感染的文明，其本身便意味着其拥有的科技到达了一定程度。否则，连观测都观测不了！这种文明，相应的，其投影技术也一定有了较大的发展。在这种情况下，有可能，那些外星人只要在人类的技术基础上，稍微添加一些‘核心科技’，便能将人类的投影技术进化为三维投影技术，可以做到虚空投影！ 事实上，我判断，被它们自己抠出来的眼球，便是这种核心科技！其中极有可能含有某种特殊材料，一旦应用，三维投影技术便可以被它们掌握！” 张定山一怔，不得不承认陆铭的判断有一定道理。 那么…… 一旦魔眼星系的超高清大图被投影到了南城市上空…… 此刻，正是晚高峰时段。人们下了班，又都还没有睡觉。 一旦夜空中出现一颗硕大的星图，几乎所有人都会去查看。然后，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被其吸引住，以至于无法自控的继续看下去。 有证据表明，如果清晰度足够高，只要看上一个多小时，就可能引发变异。而，天知道怪物们掌握的星图的清晰度是多少！ 如果它比人类所掌握星图的清晰度还高的话，那么，有没有可能半小时，乃至于二十分钟，十分钟，就引发变异？ 到时候，南城市近百万人口，就算只有一半变异，那也是四十多万。 想起地球上出现四十多万头怪物的场景，便连张定山也忍不住开始了轻微的颤抖。 他脸色苍白，一颗心砰砰的跳动。 现在，他已经无法再保持镇定了。 “现在，回过头来，按照怪物们的思维去分析该如何借助人类的力量！ 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假设一切真的如我所说那样，很显然，怪物们选择的最终地点，便是南栗激光研究所。那么，如何让南栗激光研究所符合己方需求？ 我们回顾一下过去。” 陆铭微微喘息着：“想要让南栗激光研究所符合己方需求，其中有两个关键点。一是人，二是装备。 怪物们首先必须要做到感染激光研究所里的所有人，掌握所有人才能执行这个计划。 这一步，是如何达成的？” 张定山声音沉重中有一些颤抖：“第一次抓捕怪物们的时候！” “对！目前已知，被感染之后，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外星人才能‘孕育’出来。这个过程会伴随着种种异常，基本不可能隐瞒。如果一个人还好，有可能瞒住，但一整个研究所那么多人，全部变异，就不可能瞒得住！外界随便来一个人看到了就会暴露。 舒长山以增强‘灵感’的理由，要求我们封锁了南栗山区，断绝了激光研究所与外界的交通，如此，研究所的人便全部被关在了研究所里面，无法离开，外界的人也无法进来，由此，便有了大规模变异的条件！ 当时的我们，虽然做了许多防备手段以消弭隐患，但我们根本没想到，南栗激光研究所里早已经混进去了卧底！” 第五十二章 误导 “但这种情况仍旧不够保险。毕竟，道路断绝了，还有可能通过网络通信来与外界产生沟通。譬如视频通话之类，一旦进行，仍旧有可能露馅。于是，舒长山要求我们断绝了通讯，研究所那里就真的被彻底孤立了！ 到了这个时候，那个卧底就很容易去做事了。只要一个很简单的理由，譬如，反正被封锁了，没事干，邀请大家去看个电影——激光研究所那里是有高清幕布的，等所有人都来齐了，直接播放，看到魔眼之后，谁还能走？恐怕都得被吸引的留在那里，一直看到变异为止！ 我们当时只考虑了外界可能的威胁，发放了武器，组建了保安队之类，但我们没有考虑到内部威胁的可能性……” “陆铭，你是说，怪物们就算变异了，也仍旧有可能保持着人类的外貌？” “这是我们第二个被误导的点！” 陆铭低声快速道：“当初，周天阳团队和罗杨都变成了怪物，罗杨还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变成了怪物，这就误导了我们，让我们以为被感染之后就唯有变成怪物一条路，丝毫没有想到还有‘就算变异，也保持人类外貌’的可能性！ 这都是它们计划好的！它们从一开始便定下了这个计划，那个罗杨，就是留在我们这里误导我们的！” 这么多人都变成了怪物……谁能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但如果接受了这种可能性，其后的事情便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了。 南栗激光研究所那里，有一个人——暂且不知道是谁，总之，他消失了十几天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被怪物们感染，变成了怪物，但仍旧保持着人类的形体。 之后，他再度回到激光研究所那里，在舒长山创造出机会之后，引诱所里所有人观看魔眼图片，或者通过另一种怪物们所掌握的方式，完成了对所有人的感染与变异。 于是，人的问题便解决了。 “你是说，除了观看魔眼星系图片之外，怪物们还有第二种感染人类，令其变异的手段？” “我没有证据，但我判断，极大概率是有的！且，这种手段应该限制较大，无法大规模的同时感染人类。想要大规模感染，还是得上三维投影技术。” “舒长山，舒长山……” “不用想了，舒长山必定早就被感染了！它虽然有人类的外貌，但其实已经是怪物了！” 陆铭咬牙切齿：“这样一来，好多问题也就能解释了。” 张定山道：“但舒长山是我们主动寻找才找到的！找到他之后，舒长山没有被感染的机会！怪物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最终会找到舒长山？” 当初正是因为这个理由，己方才对舒长山报以极大的信任。 毕竟，人是我们自己找的，找到之后也时刻处于严密监视之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卧底？ 但…… “我们在第一层，怪物们在第二层！是，舒长山确实是我们主动找到的，但，‘克苏鲁体系’这个类型，却是怪物们有意营造的。而，舒长山原本就是这个体系里面的‘专家’，我们在这个体系里面找人，就一定会找上舒长山！ 在我们决定找人之前，怪物们就已经判断出我们要找人，并提前出马，感染了舒长山，然后等着我们上钩！等我们上钩之后，又有意让舒长山透露出许多消息，做出来许多事情——譬如轻易找到祭品，知晓绝密信息之类，来增加我们对舒长山的信任，加强我们对舒长山的重视。 等我们足够重视舒长山之后，舒长山便利用我们想要剿灭怪物的心理，提出了自己要求——封锁南栗山，怪物们则借助这个机会，感染了南栗激光研究所所有人员，解决了‘人’的问题！ 同时，因为舒长山本身就已经不再是人类的缘故，发生在它身上的一切异常，便都可以解释了。真正的原因，便是这一切都是它伪造出来的，不管是莫名其妙的脏器衰竭，所谓的‘诅咒’，浮现在身体上的眼睛之类，统统都是伪装！目的就是为了加强我们的信任！就连那些通过舒长山指示，真的被我们找到，被我们剿灭的怪物，也不过是在演双黄，苦肉计！ 之后，怪物们便着手解决‘装备’的问题。至于装备具体是怎么解决的，我们都知道了。” 陆铭的声音愈发干涩：“它以‘掩盖自身气息’为借口，让我们升级了南栗激光研究所的装备，添置了大量的高精度投影仪。我们确实在这次围剿行动里大获成功，剿灭了已发现的所有怪物。 然后，舒长山死掉，更增加了我们的信任，让我们有了一种‘终于毕其功于一役’，终于处置完了这次事件的心理，但在暗地里，怪物们却悄悄地另起了炉灶……” 这个时候，陆铭的手机响了响。他拿起来，看了看信息，便道：“我之前安排的人已经查清楚了。在我们找到舒长山之前，有一段时间，他确实失踪了十几天时间。他的理由是外出做法事，但没有任何人在这段时间里见过他。 舒长山失踪的时间，正好是当初周天阳团队的人变异成的怪物，逃出精神病院之后十天！罗杨那个时候也变异了！ 还有，南栗激光研究所里，那个王主管，在我们封锁南栗山之前，也失踪了十几天时间！如果我没有料错，这个内鬼，就是他了！只可惜，这些线索我们之前都没有发现……” 陆铭脑海之中再一次回想起了王主管那一副满是谦卑，总是笑呵呵的，如同和气生财的商人一般的身影。 当初，己方根本就没有向着这方面想。 陆铭咬牙切齿道：“什么克苏鲁，什么魔眼，逐光者，星灵，什么诅咒，仪式，献祭……都他妈的是扯澹！可笑，当初连我都差点湖弄了，连我都差点相信了……我甚至还对宇宙的运行规律产生了怀疑…… 妈的，怪物们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开始就给我们挖了一个大坑……” 这个坑不可谓不大。 任凭己方如何小心，如何戒备，在一开始便充满有意误导的情况之下，仍旧渐渐深陷，最终到了这个地步。 回想起事件的整个经过，回想起事件发展的每一个过程，张定山也不由得感觉到了深深的寒意。 这一套谎言，太庞大，太精密，几乎考虑、预判到了己方每一步的行动。己方就像是误闯了蜘蛛网的小虫子一样，被密密麻麻的蛛丝一圈一圈的缠绕，最终彻底沉沦，动弹不得。 便在这种误导之下，在“克苏鲁体系”的掩盖之下，怪物们的真正目的，便在己方未能注视到的角落里悄然达成。 这，这便是掌握了超级科技的外星人的智慧么？ 勉强稳定了一下心神，张定山道：“你是如何理顺这一套逻辑的？” “我虽然有些动摇，但始终没有彻底相信这一套克苏鲁体系。我一直尝试着在科学体系内来解释这次事件。但我始终面临着一个难题，也即，我想不明白怪物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它们的最终目的，便无法展开分析。” 陆铭摇头：“说起来也是幸运。今天何薇正好要做虫草炖鸡，看到了虫草，想起寄生……我才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在将怪物们，不，csk-9602星系的目的首先确定为‘感染其余文明，取代其余文明，鸠占鹊巢，窃取其余文明遗产’之后，以这个目的为前提，对我们所经历过的事件过程做反向思考，一切便都想通了。” 张定山凝重道：“你有没有别的证据？” “没有。但，在否定了所谓的克苏鲁体系之后，在科学体系内来解释这个事件的话，除了这种可能性，还有别的可能性么？以及，怪物都出现在研究所里了，那里的人还抠下了自己的眼珠子，投影仪阵列都已经瞄准了南城市，除了它们早已经是怪物之外，还会是什么可能？” 张定山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直接轰炸，不管他们究竟是什么，直接炸平，以阻挡他们在南城市上空投影魔眼星系图片？” “是。” “可不可以等驻军调动完毕，然后直接强攻进去？” 怪物们的肉体力量虽然强悍，但面对枪炮，还是没什么抵抗力的。等驻军到来，不管他们究竟是怪物还是人，统统都抓了再说，这样一来，便彻底消弭了己方误判，从而引发严重后果的可能性。 “来不及的！看看今天的天气！” 张定山抬头，便看到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今天是阴天。 “我查过了，今天空气质量极佳，透光性极好，又是阴天，天空里有云——对于三维投影技术来说，通过不同的介质来实现投影效果，是比单纯的投影在空气里更容易实现的方案。我判断，怪物们特意挑选了今天，就是想趁着今天天气合适才发起投影的！但根据天气预报，一会儿云就散了。 以及，晚高峰持续不了太长时间，想要感染更多人，就必须趁着现在的时间窗口开始投影！我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投影就会开始，等驻军封锁，来不及了！” 张定山快速道：“切断电源供应怎么样？没了电，什么投影都投不出来！” “不行！一旦切断电源，怪物们立刻就会知道自己的计划被识破了，到时候它们会怎么办？它们必定会立刻放弃执行计划并四散逃走！到时候，我们怎么把它们找出来？” 之前的经历表明，只要怪物们想藏，己方就几乎不可能找到它们。就连那两次围剿，也仅仅是出于演双黄、苦肉计，以迷惑己方的目的，怪物们才主动现身的。 现在，怪物们要是再逃了，己方怎么办？ 天知道它们隐藏在暗中，还有什么邪恶的谋划，还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何薇那里有一百多人……不行，不够。” 张定山提起了何薇，但还未说完，便自己闭上了嘴巴。 全副武装，久经训练的一百多人，双方对战，怪物自然不是对手。但想要靠这么点人把南栗激光研究所封锁住，不让怪物们逃走，那不可能。 张定山想了一圈，赫然发现，此时此刻，除了直接用火炮或者导弹把南栗山整个儿犁一遍，不管是人还是怪物全都杀死之外，己方竟然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用。 火炮或者导弹，是可以达成在怪物们来不及反应之前就将它们全都杀死的。 如此，即可以阻止它们投影星图，又能防止它们逃走，留下隐患！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但…… 这些全部都是陆铭的推测！没有任何实际证据证明。仅有的几个证据，效力也实在太弱。 仅仅因为这一点证据，便悍然轰炸一座研究所？ 如果那里还有幸存者怎么办？如果那些扣下自己眼珠的人，仅仅是被怪物们控制住了，其实还没有变异怎么办？说不定让何薇一群人冲进去，就可以把他们解救出来！ 张定山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如此艰难的决策，就算是他，也无法立刻下定决心。 “队长！” 陆铭呼喊了一声，便看到张定山略有些颤抖的拿出了手机，拨通了李文华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立刻被接通。李文华那爽朗轻松的声音传了出来：“定山啊，还没回来？” 张定山声音似乎有千钧之重。 “李处，事情有变化，桉件还没结束。现在，我决定启动紧急条款。我要求你立刻调集导弹或者火炮部队，立刻无死角轰炸南栗激光研究所，要炸平那里的一切，不管有什么生物在，都一定要炸死……时间，立刻。” 电话之中，李文华沉默了几秒钟，才道：“你确定？” “我确定。” “好。我立刻联系距离最近的，装备有重武器的军队。” 电话挂断。 “等着吧。紧急条款下，李处可以不经任何汇报，直接向军方下令……用不了十分钟，炮火应该就到了……” 陆铭也拿起通讯器，向何薇发送了立刻撤退的命令。 之后，他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又看了看远方灯火通明的城市，手臂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也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激动。 便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不远处，那原本灯火通明的南城市，忽然间暗了下来。 所有灯光全都消失。整座城市陷入到了一片漆黑之中。 第五十三章 轰炸 南城市，美食街上。各种店铺鳞次栉比，火锅、小龙虾、串串、卤味、海鲜，应有尽有。 行人充斥了整条步行街，每一家店铺门口几乎都有人在排队。 “兄弟，哥哥我是真伤心，她，她，呜呜呜……” 一张餐桌上，一个男人的伤心痛哭声，引得店内其余人频频回首。 “喝，来，干了！” “看那边看那边！好漂亮！” “老板！加盘毛肚！” “好嘞！” “哎呀好烦啊，什么时候才能排到我们啊……” 人声鼎沸之中，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种种情绪，满是生活的气息。 便在这个时候，天地之间忽然暗了下来。 所有灯光一同熄灭。唯有消防指示牌仍旧闪着或者绿色，或者红色的光芒。 喧闹的人声在这一刻瞬间安静。 下一刻，才再度恢复了喧哗。 “停电了？” “老板！停电了！” “瓜娃子！咋回事么！” “别着急别着急，老板已经去看了！” “狗日的供电局，不干人事！” “靠！” 怒骂之中，一名正在店铺之外排队等候的青年人无意之间抬起了头。他的视线延伸到了这条街之外，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那里的高楼大厦，从出现以来，便几乎每个夜晚都亮着，从未熄灭过。 但现在，它也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好像不光是这里停电啊……整个城市都停了？出事了吧……” 涉及到一整座城市的停电，这种事情一般情况下可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他心中冒了出来。 远方，南栗山里。遥遥望着南城市的陆铭，在整座城市瞬间陷入黑暗的这一刻，心脏勐烈的跳动了一下。 “我……操！” 他控制不住的骂了一句粗口。 在这一刻，他勐然间反应了过来。 怪物们的谋划，竟然比自己之前所预料的还更进一步！ 它们的谋划不仅仅只有将魔眼星系星图投影到南城市上空这一点。除此之外，它们还切断了南城市的供电！ 很显然的，一旦停电，人们的注意力立刻便会从当前所进行的事件之中移开。等到天空之中出现异象之后，便更容易被那里所吸引。 同时，没有了城市的光污染，天空之中的星图图像，其清晰度与亮度，将会瞬间提升数倍之多！ 可以预见，其效力也将直接提升许多。 整个计划一环扣一环，严密无比。 现在，便到了将要发动的时候！ 投影随时可能开始，南城市上空说不定下一刻便会出现星图图片！ 陆铭心中满是焦急。 不过此刻，除了迫切的期盼火炮或者导弹打击尽快到来之外，陆铭心中还有另外一层隐忧。 南城市全城停电，几乎必然出自怪物们的手笔。那么，它们是如何做到的？ 很显然，最有可能的，便是它们提前派遣出了一些力量，提前到达了为南城市供电的电网的某几个关键节点，一旦到达预定时间，便立刻破坏电网，以配合激光研究所这里的行动计划。 但这却意味着，此时此刻，怪物们其实并不是如同之前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全部集中到了研究所这里。还有相当数量的怪物隐藏在其余的地方。 那么，一旦研究所这里遭遇炮击，被彻底毁灭，其余地方的那些怪物，很显然的立刻便会察觉到事情出现变故。到时候它们会怎么做？ 它们几乎必然会选择立刻隐藏起来，潜伏起来，以图后计。己方却又无法找到它们，如此，便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妈的……” 陆铭大脑急速转动。下一刻，他立刻快速说道：“队长，向野战军下令，要他们不必来这里了，让他们立刻去排查电网！ 南城市共计有六条外来供电线路，激光研究所的供电也来自于其中一路！这条线路是……是g85，长南高压线！ 激光研究所没停电，南城市停电了，供电线路出问题的地方肯定在激光研究所和南城市中间的地方！重点排查那里！其余五条线路也按照这个思路查！” “好。” 张定山应了一声，立刻拿出了手机。 此时此刻，己方唯一能期望的，便是除了这些破坏输电线路的怪物之外，怪物们没有再往其余的地方派遣力量，而是全部集中到了研究所这里。以及，己方可以及时赶到，能将这些分散在外的怪物一举剿灭，不留下漏网之鱼。 片刻间，张定山已经打完了电话。 “首批十二架武装直升机已经紧急起飞，前去排查供电线路。后续部队也很快到达。” 陆铭握了握拳，发现手心之中满是冷汗。 “现在，电也停了，最好的投影窗口时间已经出现，投影随时可能出现，不知道炮弹或者导弹什么时候能来。” 张定山道：“如果投影出现的时候，导弹还没来，那就切断研究所的供电！无论如何不能让它们真的把那么多人寄生然后变成怪物！” 虽然这必定会惊动怪物们，但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此时此刻，清冷的山风吹着，将人们的内心吹到跟体表一般寒冷。空气如同水银一般沉重，让人感觉呼吸都十分费力。 “报告！四号窗口有异常情况！” 张定山与陆铭两人立刻走过去，将屏幕切换到了四号窗口。 无人机微光镜头拍摄之下，陆铭清晰看到那头怪物手中的托盘上已经有了几十颗眼珠。此刻，它将这些眼珠一股脑儿的全都倒进了一个漏斗状的东西里面，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之前在电脑之前拍打键盘的那些“人”，此刻也已经全部来到了安置投影仪的厂房里面。他们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待什么东西。 此刻，它们脸上，第二颗眼珠也消失不见了。应当是在己方看不到的时候，也抠了下来放到了盘子里。 这里仍旧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在将眼珠倒进漏斗之后，那怪物来到旁边，用力按下了一个按钮。 陆铭一颗心勐然提起。 在这一瞬间之中，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电流流淌进了这些仪器里面。经过内部一系列转化之后，一道强烈到无法直视的激光瞬间投射而出。 足足上千道激光，以绝对直线投影向了十几公里之外，那位于南城市上空的一片云朵之上。 陆铭所在的地方角度并不好，无法清晰看到那朵云彩被投影之后的全貌。他只能勉强看到，那朵云彩此刻立刻被红色、绿色、金色等颜色所充斥，看起来扁扁的，里面隐约能看到几条如同悬臂一样的东西。 但就算看不到全貌，陆铭也能分辨出来，那分明就是csk-9602星系的星图！ 怪物们真的将星图投影到了南城市上空！ 它们真的做到了！ 以人类科技为基础，以自身所携带的某种超科技材料为核心，以自身本能为数据，相互结合，它们真的将星图投影出来了！ 但现在，导弹，或者炮弹，还没有来。 在这一刻，陆铭心中满是冰凉。 南城市。 因为忽然停电而陷入些许混乱的城市，同样在这一刻，陡然间安静了下来。 声音如同地漏之上的水一般迅速消失不见。 就算没有抬头的人们，在这一刻，也察觉到了那来自天空反射的五彩斑斓的色彩。 漆黑的夜空终于有了一抹光亮。虽然这光亮看起来有些奇怪，有些异常。 不知道多少人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向了天空。 漆黑无月也无星的天空之中，一颗硕大的“眼睛”静静凝视着人间。 “好漂亮啊……那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某个河系的图片……” “那明明是个眼睛啊！” “亲爱的，快看快看！好漂亮！” “卧槽！老天开眼了！” 南栗山里。 不等陆铭说话，张定山便已经拿出了手机。 “立刻切断供电，立刻！” “是！” 但，还未等电源被切断，陆铭便看到远方的天空之中出现了几个亮点。 那几个亮点像是星星一样，只出现了一瞬间，下一刻便消失不见。而，在它们消失的同时，不远处的南栗激光研究所那里勐然间爆裂出了巨大的火光。 一个巨大的火球升起，瞬间将周边天空照亮。 下一刻，又一团火球升起，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陆铭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震动，同时隐约间感觉有一阵风吹在自己脸上，带来了一股硝烟的味道。再下一刻，轰隆一声巨响传进了自己的耳朵，像是打雷一样。 轰鸣声不绝于耳。 天崩地裂，声如雷霆。 在这几乎不间断的雷霆之中，陆铭隐约还听到了一些飞禽走兽的哀嚎。 它们并未受到波及。但在这几乎足以媲美天地之威的轰炸之下，它们仍旧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在第一发炮弹落到激光研究所那里的时候，投影在南城市上空的星图影像便已经消失。 从出现到消失，它仅仅只持续了不到五秒钟。 这么短的时间，它甚至于还不足以将自身调整到最清晰。 无人机则拍摄到了第一发炮弹落下后三秒钟内发生的事情。 陆铭看到，大地勐烈的晃动之中，那头怪物和“人”们立刻东倒西歪，巨大的厂房瞬间塌陷，上千台投影仪组成的阵列瞬间被毁。 怪物和“人”们同时张开嘴巴，发出了无声的嚎叫。它们面容扭曲，似乎满是恐惧与慌乱。它们似乎想要寻找可以为自己提供庇护的地方，但，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最后拍摄到的一张画面之中，勐烈的火球急速扩展，将那头怪物与“人”们吞噬了一半。 之后，无人机便与控制台失去了联系。 它可能受到冲击波波及，坠毁了。 但就算没有再拍摄到，陆铭也能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火球与冲击波的扩展速度，不是生命体能躲开的。 人类不行，外星人或者怪物，也不行。 无论如何，南栗激光研究所到了现在已经全毁了。 无论什么生灵，飞禽走兽也好，人类也好，怪物也好，都不可能在那样的轰炸之下存活下来，也不可能有机会逃走。 躲在地下室都不行，同样会被震死，被炸死。 此刻，南城市。 “咦？怎么没了？” “那究竟是啥玩意儿啊？外星人？” “你拍下没？” “哪儿来得及啊，我还没把手机拿出来就没了……” “小玲，你刚不是在自拍么，拍下天上那东西没？” “拍了拍了，等我发完朋友圈先……什么情况啊，怎么没信号啊？” “全城大停电，手机哪儿还有信号啊。” “老黑老黑！你不是懂得多么，那究竟是啥啊？” “不清楚……可能是某种特殊的气象现象吧……就像有的地方能看到好几个太阳那样……” “嘁！” “管它是啥呢，走，继续喝酒去。” “停着电，咋喝啊。” “老板不是弄发电机去了么，马上就来了，快走。你还欠着两杯呢，不许耍赖啊。” 伴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有的店铺重新亮起了灯，客人们的气氛便重新高涨了起来。更多的店铺没有发电机，无奈之下顾客们只能离去。 这次停电引发了一些混乱，但谁都知道，混乱总会过去。恐怕到不了第二天天亮，一切便会恢复正常。 电会来，手机信号会有，生活还将继续，一切都将继续。 但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南栗山里，陆铭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激光研究所那里的怪物虽然已经被剿灭，但，分散在外的那些怪物呢？ 等了片刻，张定山手机响起。说了几句，他挂断了电话。 “陆铭，军方、警方与电力抢修人员已经查明，电网确实是被有意破坏的。破坏的方式是定时炸弹。” “定时……炸弹？” “对。” 陆铭默默的思考着。 定时炸弹完全可以提前安装好然后离开，时间到了它自己便会爆炸。这便意味着，不一定真的有怪物分散在了激光研究所之外。 但问题在于，己方无法确定。 张定山继续道：“预计三个小时内南城市电力供应将完全恢复。这次停电，不会给城市造成什么严重损失。” 损失必定会有，但不会太大。因为只要是关键或者重要部门，都会有紧急备用电源，绝对可以支撑三个小时以上。 陆铭默默点了点头。 “不管结局如何，这件事情到了现在，都将告一段落。我们两个，准备接受审查吧。后续搜索事宜，让何薇去做。” 是啊……激光研究所被完全炸毁推平，这次事件，已经告一段落了。 “好。” 第五十四章 杀人诛心 来自星球安全局总部的人暂时将张定山与陆铭两人隔离了起来。 不仅自己这两人，陆铭还知道，李文华处长，以及负责实际执行轰炸任务的军方人员也同样会被暂时隔离。 调查人员会详细审查这一整条线上的每一个人。 不过陆铭心中很清楚，除了张定山与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有事。毕竟，紧急条款是行动二队启动的，就算有责任，责任也在己方头上，不关别人事。所谓调查，无非就是隔离个一两天，事情查清楚了就会放出去。 就算己方两人，也极大概率是没事的。因为陆铭有这个信心确保自己的推断，以及后续的处置方式是合理的。 站在那个时间点，站在那个位置，轰炸南栗激光研究所，是唯一能做出的，且是最佳的选择。 不过还有一些流程要走。这两天，自己正好好好休息休息。 夜晚慢慢过去。初升的朝阳将光明再次洒向这片大地。晨曦之中的南城市此刻已经彻底恢复了正常，丝毫看不出昨天晚上经历了一场混乱。 大多数人已经遗忘了昨天的事情。 停电？谁没经历过停电啊，这算什么。范围大点又怎样？再大它也只是停个电而已啊。 二三十年前，还准时定点停电送电呢，稍微年纪大点的人谁不习以为常？ 激光研究所这里，以何薇为首，总计数百名勘察与调查人员穿戴着全身装备，早在天亮之前就已经进入了废墟里面，一直忙碌到现在天亮。 研究所之中，原本耸立在周边最高点的研究所大楼已经只剩下了些断壁残垣。其余的地方则几乎被削平，早已看不出建筑的痕迹。 地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浮土，足有几厘米深。 研究所周边看不出任何生命存在过得痕迹。再远一些，才稀稀拉拉的有了一些倒塌的树木。更远处的树木则向外侧倾斜着，像是被大风吹倒了一样。 一切的一切，都在显示着昨天晚上那一次轰炸的惨烈。 人们在仔细的搜索着残骸，断裂的铁片，破碎的玻璃，看不出部位的生物组织，等等一切，全都会收进证物袋里接受下一步检查。 “何警长，这里有发现。” 何薇走过去，便看到一截断裂的，似乎骨头材质一样的东西。但这东西很薄，看起来十分锋利。 “这应该是那头怪物身上的……” 心中想着，她吩咐道：“收起来吧。” 又继续搜索一阵，在某个大坑之中，人们又有了发现。 “何警长，这里！” 何薇过去，便看到人们从残骸之中挖掘出了一个黑乎乎，脏兮兮的东西。 仔细分辨一下，何薇便大概认了出来。 这似乎是一颗眼球。 一颗人类的眼球。 回想起昨天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何薇凝重了一点。 “带走检查。” “是。” …… 被隔离审查两天之后，第三天一早，房间里便有调查人员进入。 “陆铭，你好。你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经过审查，我们认为，你与行动二队队长张定山当时所做出的决定，是完全正确且有必要的。正是因为你们的临机决断，果断出手，才制止了事态继续发展，继续恶化下去。现在，你可以继续履职了。” 陆铭微微有点意外。 他原以为还得再过几天时间呢，没想到调查人员们的行动这么快。 “是有什么新发现？” “是。” 那名调查人员没有隐瞒，而是直接说道：“行动二队何薇在激光研究所现场搜索到了一颗眼球。经材料学与光学专家综合检验分析之后，他们发现，在该眼球之中确实存在某种正常人眼球之中并不存在的物质。 对该物质的研究发现，经由该物质激发出来的激光，在某个特定频率下，从理论上会具备一些特殊的性质。而这些性质，极大概率可以应用在三维投影技术上。” 很显然，专家们也无法确定它便一定可以应用在三维投影技术上，而只能给出了一个“极大概率”的判断。毕竟人类世界并未掌握三维投影技术。 但，有这个“极大概率”就已经完全足够了。 陆铭默默点头。 果然如此。 如此一来，事情的逻辑链条便完整了。 “或许……还可以再查一查舒长山的眼球。” 舒长山死后，其遗体被冷冻在了临时基地的停尸间，受到严密看管。 如果舒长山确实早就被感染并变异，只是仍旧保持着人类外貌的话，那么，他的眼球应当也会具备这种正常人不具备的物质。 “已经检查过了。专家团队确认，舒长山眼球里确实也有这种物质。” 那么，舒长山早就变异成怪物这件事情，便也有了切实的证据。 回想起过去己方与舒长山相处的那些时间，陆铭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回想起了舒长山临死之前，那满是人性化的，祈求己方安排其身后事的眼神。 这，究竟是来自那个占据了舒长山躯壳的怪物，还是舒长山本人残留的一丁点人性？ 陆铭不知道，也无从判断。 “但……总之，不管你究竟是谁，既然答应了照顾你的儿子，那我就一定会做到。就算是对此次事件受害者的一点补偿吧。” 默然片刻，面前这个一副扑克脸，一副公事公办模样的调查人员忽然站起来，向着陆铭深深鞠了一躬。 陆铭一怔。 “陆铭，谢谢你。 我们文明太大，轮不到我来代表。我谨代表我自己，我妻子、孩子、父母、朋友、亲人，向你表示感谢。 谢谢你的努力与付出，谢谢。” 陆铭有些手足无措，连忙过去搀扶。 简短交谈之后，调查人员离开，陆铭便真正重新获得了自由。 “终于结束了，真好……” 回想起事件刚开始时候，陆铭恍如隔世。 虚拟会议室。行动二队四人再一次会面。 “可恨，我们竟然被舒长山骗了这么久。枉我那么信任他。” 吕卿良对此耿耿于怀。 “我甚至怀疑它究竟死了没。它既然能伪装成脏器衰竭，伪装免疫紊乱，说不定连死都是伪装的。” 陆铭道：“它应该真的死了。这种怪物……挺狠的。周天阳团队那些人变异成的怪物，为了与舒长山演双黄，不惜被我们打死。罗杨变异成的怪物，为了迷惑我们，不惜日夜承受折磨。舒长山这个怪物，也不太可能为了自己的命，就留下什么隐患。” 只要不是真的死，就一定会有漏洞，便有了被发现的隐患。为了没有隐患，那就只好真的死掉了。 反正对于怪物们来说，自己的命根本不算什么。能达成目标就好。 “我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以后。天知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存在。” 对于这个问题，行动二队也是没有丝毫办法的。 张定山缓缓道：“经专家分析，存在于变异之后的眼球之中的那种物质，单个含量很低。想要在城市上空投影出画面来，所需的这种物质却比较多。且，这种物质还会有损耗，对于怪物们来说，自然便是越多越好。 基于此，有较大概率当时所有变异者全都汇聚在了研究所那里，以尽可能提供更多的这种物质。 当然，这并不绝对。 我听到了一些风声，上头已经在讨论如何善后了。意见和方法很多，但归纳起来，大概也就是这么几条。 一，严控高清晰度投影屏的使用。每次使用之前，都需要经过远程审核，采用技术手段杜绝投影与申请项目无关的影像。 二，严格封锁csk-9602星系星图数据，禁止空间望远镜再对其进行观测。 三，以存在于眼球之中的那种物质为标志物，开发快速、大规模筛查手段，后续会投放到车站、机场、商场等人流量大的地方，与其余安保设施一同使用。 四，组建专门队伍，筛查全球范围内疑似‘感染’事件，重点筛查不明原因的癫狂、精神混乱等病例。 大体上就这四项了，其余的还有一些细节，就不用我一一细说了。” 陆铭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讨论完毕，吕卿良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再做一下善后，最晚明天到总部。” …… 第二天时候，一切事情都已经处理完毕。临出发之前，陆铭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我想再去见见一号实验体。” 三人一同来到了关押一号实验体的病房，隔着钢化玻璃看到了那个仍旧被固定在病床上的怪物。 此刻，它是己方所知的唯一一头还活着的怪物。 陆铭慢慢道：“怪物们的一切谋划，都是你做出来的，对吧？” 那怪物看着房顶，没有任何反应。 “有证据表明，变异之后，你们仍旧会保留有一部分人类的记忆。我查过，罗杨是个对所谓克苏鲁文化很感兴趣的人，算是个爱好者。他甚至还自己尝试着写过一些克苏鲁背景的小说。 我猜，你应该是继承了这些记忆，才做出了用所谓克苏鲁体系来迷惑我们，掩盖你们真实目的的谋划，对吧？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还不惜自己留在这里，接受我们的研究和折磨…… 呵呵。” 陆铭澹澹的笑着，摇了摇头。 “但可惜，没用的。你可能还不知道，你们的计划失败了。在你们将投影呈现在城市上空之前，研究所就已经被轰炸摧毁。你的所有同伴全都死了，且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你的同类了。 你就在这里，安安心心的接受研究吧。” 陆铭默默的看着它，看着它从毫无动静，开始奋力的挣扎嘶吼起来。 它的声音之中满是凄厉，满是痛苦与狰狞的意味。其力度之大，在以往时候从未出现过。便连接受电击与纯氧折磨的时候都未出现过。 但无论它如何挣扎，面对它身体上的那些束缚，都没有丝毫用处。 何薇啧啧感叹道：“杀人诛心啊你。” 陆铭低声道：“算是为罗杨，舒长山，周天阳那些人……略微报一下仇吧。” 当然，是尚且还身为人类之时的他们，而不是变异成怪物之后的它们。 在怪物的挣扎惨嚎声之中，陆铭几人转身离开。 总部，研究室。陆铭面前，宁教授带着助手再一次出现。 “陆铭，我听说了。这一次事件，真是……真是惊险啊。” 宁教授感叹着。 陆铭微笑了起来。 真说起来的话，似乎每一次事件都很惊险。 “给我详细讲一讲经过吧。” 陆铭便开始了讲述。从出现癫狂开始，到出现变异、舒长山出现、克苏鲁体系，一直到最后，完完整整的讲述了一遍。 时间便从中午到了傍晚。 宁教授沉默着思考了良久，才道：“陆铭，你对于这个魔眼星系有什么看法？” “看法？”陆铭笑了一下：“我感觉，以我们的科技发展水平，来揣测那种超级文明，是很可笑的。” 宁教授也笑了起来：“就算是井底之蛙，也有议论宇宙星河的资格啊，不是么？” “倒也是。”陆铭点了点头：“我以前看过一本科幻小说，书中描述了一种大尺度生命。每一颗恒星便是它的一个脑细胞，恒星之间通过光产生连接，它的大脑每转动一个念头，对于如同我们人类一般的生命来说，便是亿万年时间过去。” 宁教授道：“我也看过。” “魔眼星系同样有可能是一种大尺度的宇宙生命。它自身便是蚁后，或者蜂后，通过感染那些具备了一定智慧，且观测到了自身的智慧生命，来繁衍自己的后代。 对于它来说是繁殖，但对于被感染了的文明来说就不那么美妙了。” 陆铭摊了摊手：“当然，就算它的生命类型如此奇特，也同样是在科学体系之内的，是我们可以理解的——就算我们现在理解不了，等科技发展了也总能理解。” 宁教授赞同道：“这是科学体系和克苏鲁体系最大的不同，也是它们无法相融的地方。科学认为宇宙可以理解，克苏鲁认为宇宙不可以理解。两者有根本性的冲突。嗯，很奇特的猜想。还有别的猜想吗？” 第五十五章 重生 面对宁教授的询问，陆铭停顿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还有一种猜想。那便是，魔眼星系，是被某个超级文明有意改造成这样的。” “那么，目的呢？” “我还看过一本科幻小说，上面说，信息保存时间最长的方式，是把字刻在石头上。通常来说确实如此，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某个超级文明，通过将自身信息化，然后以一整个河系来作为信息的载体，来保存自身信息？” 宁教授怔了怔。 一块石头，还是太脆弱了。随便一场灾难便有可能将其毁灭。而，一个河系…… 它在数亿年之内，形态都不太可能发生大的变化。甚至于，就算发生了变化，但说不定那些变化，本身便是承载信息的一部分呢？ “假设存在一个具备改造整个河系的超级文明，这个超级文明遇到了某种灾难，即将灭绝。嗯，我们暂且不讨论为什么如此强大的文明还会灭亡。 这个文明在灭亡之前，将某个河系改造成了自身信息的载体，任凭它千百亿年的存在下去，任凭承载着自身信息的光线在宇宙之中纵横。 如此……当某一个类似我们人类文明的文明观测到了它，那么，那个超级文明的智慧个体，便将会在这个低级文明之中，重生。甚至于，略微一个处置不好，整个低级文明都会被占据。 最关键的是，宇宙如此广袤，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诞生智慧文明，并成长到类似我们人类文明现今的阶段。如此，便没人能预料到这个超级文明究竟在宇宙的哪个角落重生了。 一旦重生，依照天生所携带的信息，重生之后的超级文明便可以快速成长，重新占据到宇宙巅峰。 而，这个超级文明的敌人对此是毫无办法的。 只要有低级文明在，这个超级文明就总是会不断的重生。扑灭一个还有另一个，只要csk-9602星系存在一日，重生便将持续一日。除非毁灭csk-9602星系，或者打乱它，否则重生将不可阻挡。” “很有意思的猜测。” 宁教授道：“但，既然有资格身为这个超级文明的敌人，那么，重新改造这个星系，打乱它所承载的信息，应该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两种可能。第一，说不定这个超级文明的特长便是改造星系呢？它们可能战力很弱，但改造星系方面很强。它们的敌人则可能相反，哪怕灭了这个文明，也改造不了星系。 第二，宁教授您也清楚，宇宙究竟有多大，我们至今不清楚。甚至于，连宇宙是否无限，我们都不知道。而……光线不会消失。 这样一来，哪怕有朝一日，这个河系被打乱了，但在之前可能长达亿万年的时间里，这个星系一直在向外辐射光线。这些光线始终承载着相关的信息在宇宙之中前进。 可观测宇宙直径约900亿光年，说不定在这个星系被毁灭数百亿年之后，承载着这些信息的光线便到达了可观测宇宙之外，在那里，说不定也存在低级文明恰好接收到这些光线，从而让这个文明在可观测宇宙之外，再次重生呢？” 宁教授若有所思。 这简直是等于为自身文明在宇宙之中做了一个无法删除的备份。无论你多么强大，毁灭我多少次，只要有这备份在，我总能重生过来，再次发展壮大。 “还有另一种猜想。也有可能那个超级文明改造这个星系，其目的并不是为了重生，而是为了扩张。” “扩张……” “对。这是一种全自动化的，一劳永逸，且潜在收益惊人的文明扩张模式。 想想看，只要付出一定的前期劳动，将星系改造成了这种模样，那么未来，在宇宙各地，就总会有源源不断的文明附庸出现。 打个比方，假如我们人类文明此次处置失误，导致怪物发展壮大，并完全窃取了我们文明的财富，那么可以预见，有了‘远程信息支援’的怪物们，科技发展速度——不，应该不能说是发展，应该是恢复，其速度是远远超过我们人类的。 说不定百年之后，它们便能离开太阳系。万年之后，便有能力与本土通讯。如此，便等于那个超级文明不费吹灰之力，便在一亿多光年之外有了一片领土，有了一支可以调用的力量。 而，宇宙广袤，类似我们这样的文明有多少？哪怕一千个文明里只有一个文明被鸠占鹊巢，千万年下来，那个超级文明的势力，又将膨胀到哪个地步？ 这一切，所需要他们做的，仅仅只是改造一个星系而已。甚至于可能连后期维护都不需要。” 宁教授的神色有些苍白。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那个超级文明改造星系的目的，是多用途的。即扩张，又是为文明做备份准备着未来的重生。也有可能还有别的目的，但我就暂时猜不出来了。” 以如此低级别的科学水平，去猜测那么高水平的文明的想法，极有可能落入到“皇帝的金锄头”的模式里去。 “宇宙如此广袤，我们所不知道的太多太多。说不定我的这些猜测，在对方看来，连笑话都不如，说不定它们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陆铭轻轻的摇头：“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宁教授点头赞同：“确实。不过陆铭，我还有几个疑点。虽然现在已经有足够多的证据证明你推测的正确性，但这里面也还有一些无法解释的地方。 首先，我们已经明确舒长山在被你们吸纳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从人类到外星人的蜕变。它一直在欺骗我们。但，我们的空间望远镜却确确实实的拍摄到了一个较为古怪的星体，也即它称之为‘星灵’的那个。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当初，正是因为拍摄到了星灵，在星灵的压力之下，己方才不得不执行了舒长山的安排，试图通过剿灭怪物们，来让它们无法向星灵传递己方的位置信息。 如果克苏鲁体系是假的，那么星灵是怎么回事？ 面对这个疑问，陆铭摇了摇头：“坦白说，我也不清楚。但，我个人认为，这极有可能是怪物们通过某种手段，诸如入侵空间望远镜地面基地、信号传输等，伪造出来的。它应该是假的，根本不存在的。” 宁教授想了想，似乎想要继续质疑，但终归没有，而是再次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先这样认为了。 第二个疑点，你认为人之所以变异，是因为被某种病原体感染了。但，我们始终未能找到这种病原体，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这确实是一个比较大的疑点。当初疯狂与变异刚刚出现时候，陆铭便已经做出了“通过光线改变脑部神经突触并生成病原体导致病变”的猜测。 如果能找到那种病原体的话，在当时时候己方便能大致查清楚桉情。但事实却是，直到今天己方都未能找到。 “我的猜测是，可能是某种与我们认知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形式的致病体。” 陆铭说道：“首先有一点我们可以确定，那便是，那个超级文明是知晓我们文明的科技程度的。或者说，它知晓科技发展到了哪种程度的文明才是自己潜在的目标。” 唯有科技程度发展到了如同人类文明这样的文明，才会察觉到csk-9602星系存在异常，并有能力去较为清晰的观测它。同时，对于一个正处于发展期的文明来说，它必然不会错过这个观测目标。 因为异常通常都意味着新的发现。 而，低于当前人类文明科技程度的文明，没有观测csk-9602星系的能力。高于当前人类文明科技程度的文明，则已经经历过了“观测该星系并引发了文明内部个体变异”阶段并成功处置。之后它们必然不会再去重蹈覆辙继续观测这个星系。 唯有科技发展到如同此刻人类文明程度的文明才会受到此事件影响。 “那么，在确定了目标文明的科技程度之后，以那个超级文明的科技实力，制造一些以该文明科技程度绝对无法发现的某种病原体，应当是很简单的事情吧？所以……” 陆铭摊了摊手：“我们文明已经闯过了这一关，有了未来继续提升科技程度的资格，同时，我们也不再是csk-9602星系的目标文明，它也不会再特意针对我们。等着吧，说不定我们再发展个十几年，来一次医疗与生物技术革新，我们就能找到这种病原体了。” “有道理。” 宁教授赞同道：“那么最后一个疑问。现实很显然已经证明，怪物们的真正谋划，确实是在南城市上空投影csk-9602星系的星图以引发大规模感染。但，据我们之前的经验，人类变异成外星人，中间有一段长达十几天的疯狂期。 那么，就算南城市真的被大规模感染，面对一群处于疯狂之中，大概率也无法自主行动的人，我们想要处置他们是很容易的事情。这么巨大的漏洞，怪物们不可能不考虑到。那么你认为，它们会如何应对这个漏洞？” 陆铭沉默了片刻。 如果当时不是行动二队果断处置的话，南城市就真的出现大规模感染事件了。到了那个时候，怪物们会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便不需要自己去猜想了。 现在，现实之中没能上演，自己便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猜一猜。 “我猜……或许，通过这种大规模感染手段群体感染后的人，可能疯狂期会很短？或者，这种变异，数量越多，变的就越快？对了，好像罗杨的变异周期，就比周天阳团队的人长了一点，从这方面看，倒还真有可能。” 罗杨是单独一个人变异的。周天阳团队则是二十八人一同变异的。 从目前数据看，罗杨的变异周期比周天阳团队长了大约一天的样子。 如果从一人增加到二十八人，变异周期便可以缩短约一天时间，那么，数量从二十八人增加到几十万人…… 变异周期又会缩短到多久？ 说不定只需要一两个小时，乃至于几分钟时间就能完成整个变异。 说不定如果自己小队的处置稍微慢了一点，南城市里就会怪物横行了…… 想到那种可怕的场景，陆铭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确实有可能。但我想，我们没机会去验证了。” 宁教授此刻似乎也有些后怕。 陆铭由衷道：“是啊……幸好我们没机会去验证。” 人类才不想验证这个猜想。谁想验证谁去吧。 “那好，陆铭，你还有需要补充的么？” “没有了。不过，宁教授，向你打听几件事。” “你说。” “这次事件……上头打算怎么向外界公布？” 当初，周天阳团队及罗杨的癫狂变异，可以有不少人知道的。 知情者与受害者家属都需要一个解释。 “某种新型的，可以攻击大脑的病毒感染。这是一次公共卫生事件，就像时至今日，某些地方仍然会小规模的爆发鼠疫之类的疫情。” 陆铭点了点头。 以公共卫生事件来作为借口，倒也算恰当。 “南栗激光研究所那里怎么解释？” 宁教授道：“这个就更好解释了。之前不是一直说南里山里有一个残忍的犯罪团伙么？那个团伙还屠了一个村子，引起了轩然大波。上头的解释是，激光研究所被那个犯罪团伙攻占，阴谋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研究所里的人则被全部杀害。 于是世界政府调动驻军，以远程火力对这个犯罪团伙进行了坚决打击，全歼敌人…… 对了，原研究所里的人员，世界政府的说辞是，他们与犯罪团伙展开了坚决斗争，但最终失败，才被残忍杀害。基于这个理由，世界政府会给遇难者家属一些补偿。 周天阳团队的人和罗杨，也会基于‘科研实验’的借口，给出一些补偿。还有那个被屠了村的村民们的家属，也有补偿的。” 陆铭默然点头。 第五十六章 特等功 陆铭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南城市那个治安员……叫什么名字来着？被初步感染了那个，怎么处理的？” “是李虎吧？他啊，没事了，回到岗位了。不过后续还会有人暗中监视他，确认确实无碍之后才会撤离。” “他认同了‘公共卫生事件’这个解释？” 当初李虎可是较为深度的参与了此次事件的调查，知晓一部分真相。 宁教授笑道：“让他相信这个解释，是很简单的事情，毕竟我们才是权威嘛。再说，就算心中还有怀疑，又能怎样？阴谋论那么多，不少他一个。” 就算是真相，也有可能被淹没在阴谋论里，成为阴谋论的一部分。 陆铭慢慢点头：“倒也是。” 就算李虎不相信这个解释，而是出去宣扬什么“看到星图就被邪神污染，人会癫狂”之类，都不会有人相信。 “还有……南城市那里，怎么解释的天空中被投影上星图图片的？” 宁教授耸了耸肩：“这就更简单了。目前的官方口径是，南城市郊区在举办一个科普讲座，天文学家们用投影仪投影出了那副星图图片，以使观众们能亲身体会到星河的壮美。 然后嘛，当时天气恰好比较特殊，又恰好遇到了全城大停电，经过一系列巧合嘛，那里的投影就被折射到了云层之上，云层充当了幕布，于是便投影出来了。” 陆铭笑道：“这个理由，应当可以让不掌握专业知识的普通人相信了。” “你小看了我们的舆论宣传团队啊。” 宁教授也笑了起来，轻轻摇头：“不止普通人，就算气象专家也会相信的。因为这种模式，从理论上来说，确实可以达成这种效果。” 陆铭吃了一惊：“竟然是真的？” “当然。只不过条件要求极其严苛，只在理论上有可能性而已。且，涉及到的相关因素，我们现在的科技也是影响不到的。所以现实里就没办法复现喽。但用于解释这次事件却足够了。毕竟是巧合嘛，一系列巧合，复现不了，谁都挑不出毛病啊。” “倒也是。” 陆铭想想，感觉确实如此。 “还有想打听的么？” “没有了。” “那好，这次就先这样。” 陆铭起身与宁教授握手。 “我等着下一次再来听你向我讲述这些故事。” “您放心。” 离开研究室，外边，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已经在等着了。 何薇抱怨道：“陆铭，每一次都是你最慢。有那么多话说吗？研究室这帮耍笔杆子的，随便应付应付得了。” 陆铭挠了挠头：“我下次注意。” “行了，走吧，天都晚了。” “去哪儿？” “废话，聚餐去啊！走走走，别墨迹。” “走！” …… 在首都市一个偏僻幽静，以私房菜为招牌的饭馆里，四人吃了个酒足饭饱。 就连一向滴酒不沾的张定山，这一次也破例喝了两杯。 席间气氛十分放松，几人谈笑间，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这次的任务，总算是结束了啊。” 感受着席间的放松，陆铭十分感慨。 何薇瞥了他一眼：“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有怪物冒出来了。” “乌鸦嘴！你就不能盼着点好！” 吕卿良抱怨了一句。 何薇立刻反驳：“我这叫居安思危！哪儿像你，没一点危机意识。” 张定山微笑着看着两人斗嘴，等两人停下了，才道：“就算还有漏网之鱼，在我们已经知晓此次事件真相，且持续不间断严厉监控的前提之下，近十几年，它们是翻不起浪花的。 而，生物与医疗科技方面，突破随时可能发生。一旦突破，就像陆铭推测的那样，我们就极有可能将这种致病因子找出来。 找到了致病因子，我们就占据了主动。怪物们就更不可能闹出动静来。” 陆铭点了点头：“我感觉，魔眼星系通过这种模式感染其余文明生物，也是存在窗口期的。对于一个文明来说，只要渡过了这个窗口期，就不用再担心这件事情了。而，我们人类文明，现在看样子就快要度过去了。” “希望如此吧。” “别说这个了。任务结束了，这个假期，大家打算怎么过？” 何薇饶有兴致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张定山道：“我回家去陪小梨子。” 吕卿良闷闷道：“留在总部喽，别的还能去哪儿。” 陆铭道：“我也回家去。” “没意思。我还是继续上次没完成的，我自驾游去。” 吕卿良看了看几人，忽然间嘿嘿笑了起来：“明天先别着急走哈，处里最近新出了规定，对于成功完成了任务的小队，要依照难度和贡献、处置结果等，要分别进行不同等级的奖励。” 吕卿良原本以为几人会振奋起来，却没想到三人俱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还要啥奖励啊，衣食住行，住房，工作，养老，治病，孩子上学，处里都给解决了，再奖励钱也没地方花啊。” 陆铭能感觉到，行动二队里自己的队友们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物质欲望比较低的人。 对于金钱，权势之类，几人俱都没有太大的追求。也就一个何薇，因为喜欢到处旅游到处玩乐，到处探访美食之类，花钱比较冲。但这其实也花不了太多钱。 他感觉现在就挺好。 “这次奖励不一样。大家一定感兴趣。” “哦？” 陆铭果然有了好奇心。 “是什么？” “别着急啊，明天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 何薇再次撇了撇嘴，极为不屑。 虽然不屑，但何薇第二天还是跟着吕卿良与陆铭两人来到了张定山家里。因为据吕卿良所说，这次的奖励是直接发放到家里的。 与张定山母亲闲聊着，逗弄着小梨子，几人等了片刻，便听到外面一阵锣鼓喧天的声音。 喜欢热闹的张梨跳着冲到了大门口，几人也一同过去。当看到门口情景之后，陆铭瞬间目瞪口呆。 他看到了好多人，好多穿着制服，神色严肃庄重的人，在排着极为整齐的队列向前走，如同在举行什么大型政府仪式。 这架势……足足有几百人了吧。 这还不算旁边维持秩序、封锁街道、布置警戒线的人，更没有算上街道两侧围观看热闹的人。 队伍最前方，是足足四名制服人员同时抱着一个硕大的红木牌匾，牌匾上面是几个大字：“特等功臣之家”。 一些政府官员笑容满面的走过来与张定山握手，又十分热情的拉住了张定山母亲的手：“阿姨，您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啊……张定山同志为文明，为人民做出了重大贡献……” 张母脸上满是笑容，十分欣慰。张梨则满是期待的看向那名官员：“伯伯，我爸爸是英雄吗？” 官员笑呵呵点头：“对。张定山同志是我们全人类的英雄！” “爸爸是英雄！爸爸是英雄！” 张梨欢呼跳跃了起来。旁边，几名似乎张梨朋友、同学的小朋友满是羡慕的看着她。 制服人员阵列停下脚步，整齐划一的向张定山敬礼。那名官员则指挥着人员搬来梯子，将牌匾挂了上去。 围观的人们在这一刻同时鼓起了掌，欢呼了起来。 虽然人们不可能知道张定山究竟做出了什么事，但人们知道，张定山所做的那件事一定极为重大。而如此重大的事件，极有可能直接关系到文明的利益，也关系到自身的利益。 张定山神色肃穆，也庄重的抬起胳膊，向人们敬礼。 看着处于视线中央的张定山，陆铭眼睛里油然浮现出了羡慕之色。 他对于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对于物质的欲望也不怎么强烈。但如果自己所从事的工作，能让父母和姐姐为自己感到骄傲和自豪，能为家庭带来荣耀，那就太好了。 吕卿良挤挤陆铭，道：“别着急，你也是特等功臣，过几天就送你家去了。怎么样，这仪式，够劲吧？” 陆铭由衷的点了点头：“确实够劲。你呢？” “我？” 吕卿良叹了口气：“才是个二等功。” “也送你家去？” 吕卿良双手乱摆：“可不敢可不敢，我连知道都不敢让他们知道。要让他们知道我立了二等功，指不定以为我遭遇了多大危险，说不定就硬把我带回家继承家产去了。” 想起吕卿良的家庭情况，陆铭深以为然。 “那何薇呢？” “何薇是一等功。上头说，你做出了精准判断，队长果断启动紧急条款，你俩都起到了关键作用，所以你俩都是特等。何薇冲锋陷阵，一等功。” 陆铭有些愤愤不平：“都该是特等啊。以前几次任务，你跟何薇也没少起关键作用啊。” 何薇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关系，这些都无所谓。卿良，跟上头说声，我那个一等功，记着就行，不要牌匾了。” 她的表情似乎有些落寞。 陆铭立刻道：“为什么不要？这多光荣啊。” 何薇翻了翻白眼：“我连家都没，要牌子挂哪儿啊？挂宿舍门口？” 她是孤儿，没有家。 虽然她也有处里给分的房子，但她嫌麻烦，不出去旅游的时候一般都住在宿舍里。 陆铭瞬间默然。 他之前竟然忽略了这件事。 吕卿良道：“这个……牌子都制作好了，要不你收藏起来，当个收藏品也好……” 何薇想了想，意兴索然道：“陆铭，干脆和你那个牌子一起，一道送你家去好了，你给我留着吧。” “呃，这……好，也行。” 陆铭想说这不合适，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在张定山家热闹了一天，第二天，一行四人直奔陆铭家。 时隔这么长时间再次见到儿子与弟弟，陆城、李桂芝夫妇俩，还有姐姐陆雨俱都欢天喜地。 陆铭原本以为在听到自己荣立特等功之后，家人们应当更加高兴才对。但没想到的是，父母和姐姐竟然同时后怕了起来。母亲李桂芝更是扑了上来，一点一点仔细查看陆铭的身体，一边道：“小铭啊，伤到哪里没有？” 在确认陆铭是因为某些“技术性”的贡献才获得的功勋，没有丝毫危险，也没有丝毫受伤之后，几人才重新欢天喜地起来。 热闹了一天，在听到何薇也立了功，但因为是孤儿，没有家，所以要将牌匾寄放在自己家之后，李桂芝神色便有些怪异，更是开始偷偷的大量何薇。陆雨嘴角则浮现出了笑容。 等安排几人都去休息之后，李桂芝和陆雨两人将陆铭拉到了房间里。 小心翼翼的关好门，李桂芝摆出了审讯的架势。 “小铭，你和何薇，恋爱了？” 陆铭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都哪儿跟哪儿，没有的事。” 陆雨教训道：“我跟妈都看出来了，何薇是个好姑娘，家里也支持你，你可不能始乱终弃。” 陆铭感觉到了天大的冤枉。槽点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你看，人家都要把牌匾放到咱家来，这不是明摆着想跟你成一家的意思？你怎么这么猪脑袋！” 陆雨狠狠戳了戳陆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还让人家姑娘说多明白？” 陆铭哭笑不得：“你们别瞎想了，何薇她喜欢我？怎么可能。我们就是同事，战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分辨半天，陆铭才落荒而逃。 第二天，七大姑八大姨全都受邀来到了陆铭家，楼下小区里更是直接摆了流水席，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的，过来就能上座，陆城也发了狠，拿出私房钱买了好烟好酒，不限量供应。 热闹程度就跟结婚摆席似的，就差红地毯和花门了。 到了中午人最多的时候，锣鼓声从外面传来。大批治安员设了警戒线维持着秩序，各级政府官员也一同到来，伴随着上百人列成的方阵，一面特等功臣之家的牌匾，和一面一等功臣之家的牌匾，总计两面，同时被搬到了陆铭一家和行动二队四人面前。 看着父母的老邻居、老朋友们满是艳羡的眼神，看着陆城、李桂芝、陆雨三人因为激动而通红的脸庞，听着围观群众们的欢呼声，鼓掌声，身披大红花的陆铭感觉内心无比满足。 为了这一刻，付出再多，承受再多危险，陆铭感觉也值了。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五卷《魔眼》完。 第六卷《宿命》敬请期待。 《宿命》简介：人的命，天注定？ 第一章 幸福 张路一直感觉自己是个很幸福的人。 她今年26岁，入职一家软件公司已经两年，在其中担任法务工作。 她是家中独女，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为人温文尔雅，性格和善。他们总是尽可能给张路最好的教育，并以身作则，为她做出最好的榜样。当然，父母也没有放松对她的约束，宽严相济，既不溺爱，也不苛刻。 她从小按部就班，小学，中学，大学，其中有欢笑也有泪水，最终顺利毕业，进入到了这个业内无论排名还是待遇俱都上游的公司。 今年父母已经五十多岁，俱都身体健康。家里不缺钱，自己薪水也不低，没有不良爱好，为人开朗乐观大方，身材样貌不算顶尖但也可算中上，无论与同事还是亲戚都能处好关系，朋友不算多但关系良好，既无远虑也无近忧，便连她自己都常常感觉上天待自己实在不薄。 这一天，她仍旧如同往常一样，在装修精致的单身公寓大床上醒来。 这个单身公寓物业管理十分严格尽职，安保良好，卫生清理从无拖延，不管有什么事情，总是能第一时间响应租客要求，虽然贵了点，但张路感觉自己在这里住的还是很舒服的。 尤其是，自己入职的时候，公司刚好出了一个什么补贴政策，自己拿了不少住房补贴，算下来自己只用了很低的价钱便住在了这里，更是完美。 几个经常联系，但入职了其余公司的同学不知道多羡慕自己呢。 现在时间还早，张路没着急起床，而是拿起了手机，便看到家庭三人小群内有好几条信息。 点开，一段视频便开始播放。 视频里，妈妈打开一袋大米放到了清水里开始浸泡。爸爸的声音则传了出来：“开始做糯糕了啊，啧啧，香喷喷的糯糕，可惜某人是吃不着喽。” 糯糕是张路老家的一种糕点，以大米为主要原料，添加蜂蜜，大枣，薄荷之类的，做出来后香香甜甜，软软糯糯，是张路从小就爱吃的东西。 但这东西制作比较麻烦，父母也只有等有时间了才能做一些。 张路回了个生气的表情：“又趁我不在家偷偷做好吃的！” 她工作的城市，与父母所在的城市并不是一个。 爸爸回复道：“那你请假回来啊。” “我的老爸！请假哪儿那么容易请啊。呜呜，好想吃啊。” “吃不着喽，吃不着喽。” 这个时候，妈妈也发出了信息：“小路，别听你爸瞎说。糯糕就是给你做的，等做好了我抽真空放冰袋给你寄过去啊。” 张路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她早就知道这是爸爸妈妈做给自己吃的。之前不过是日常斗嘴撒娇而已。 “好啊老爸，你骗我！” “哈哈，好了好了，赶紧上班去吧，是不是还没起床啊？” 看了看时间，张路匆匆回了一句：“哎呀，快迟到了，走了！” 洗漱之后，美好的一天再次开启。 来到公司，处理了几个文件，张路便看到总是一张臭脸，好像谁都欠她几百万，看谁都不顺眼的人事主管来到了自己的工位之前。 张路一颗心咯噔了一下。 之前听说公司可能要裁员一批，现在人事主管来找自己，不会是…… “张路，来我办公室一下。” “好。” 怀着忐忑的心情，张路来到了人事主管的办公室。 “公司最近在做人员调整，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 人事主管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你这段时间的工作表现，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经公司领导研究，决定……” 完了完了！ 张路一颗心狂跳起来：“果然是要裁员了！果然要裁掉我了！我在这里工作的很开心啊，我不想被裁啊！完了完了，看来只能去投奔小莫了！” 小莫是张路的同学，毕业后入职了另一家公司。那家公司待遇比起来张路的这家差了好多，自己一向都是小莫的羡慕对象。 但如果自己失业的话……说不得就只好去投奔她了。 人事主管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决定任命你为项目组长，级别提升为t12级。” 嘎？ 张路怔了一下。 她现在职级是t13级。提升为t12的话，各项薪资待遇会上涨一大截，尤其是，还任命自己为项目组长……这岂不是说，自己可以独立负责一个项目了？ 相比起薪资待遇的提升，这种能力上的认可，更让张路兴奋。 “谢谢王姐，谢谢王姐！” 张路连连鞠躬。这一刻，号称万年老剩女，异性绝缘体，在同事们心中如同妖魔一般可怕的人事主管，在张路看来也如同天使一般可爱。 人事主管仍旧是那副如同被欠了债的扑克脸：“这是公司的决定，不用谢我。这是文件，你签字吧。” 签了字，办好手续，走出人事主管办公室，张路只感觉走廊上那棵蔫了吧唧的花都鲜艳了许多。 下午时候，她收到了一条信息。 信息是程宇发来的。 程宇是张路大学时候的学长。两人以前便认识，毕业之后在一个城市工作，相处的机会就更多了。有空闲时候经常一起约着吃饭爬山野餐之类。 她心里一直有一个秘密。 她一直在暗恋高大帅气，正直善良的程宇。但程宇实在太过完美，她有些自卑，一直不敢说出口，便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处着。 这个秘密，她连闺蜜小莫都没有告诉。她害怕小莫会嘲笑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毕竟是程宇啊，又高又帅又有爱心，人品又好，听说家里条件也极好。 大学时候，程宇曾经在冬天奋不顾身的跳下河，救起了三名儿童。之后他就自顾自的走了，谁都没有说。同学们问起，他也只说不小心掉到了河里，还被冻的病了一场。 如果不是儿童家长查监控找到了他，直接把锦旗送到了学校，至今都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做出过这种可敬事迹。 不仅如此，程宇还十分洁身自好。大学时候他曾经谈过一个女朋友，那个女朋友么，以张路的眼光来看，算是比较一般的。 那时候，各种狂蜂浪蝶如同苍蝇一般扑向程宇，试图撬墙角。张路听说连校花都主动出手追求程宇，但程宇始终不为所动。大学几年，从没有任何绯闻传出过。 也就是他当时那个女朋友瞎了眼，自己作死出轨甩了程宇，程宇才恢复单身状态，并一直到现在。 “小路，今晚有空没？我约了今晚的湖岸餐厅，有空的话，一起去那里尝尝啊。” 张路心中一喜。 湖岸餐厅啊……那可是蓝湖市最有名的几家餐厅之一，主打私房特色菜，还实行预约制，听说最近预约期都排到了半个多月之后。 她一直想去尝尝，但一直没有机会。 男神相约，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好啊好啊，有空有空。就算没空也得去啊，湖岸餐厅诶……听说很难预约啊。” “是啊，我一个月前预约的。那行，下午六点我去接你，不见不散啊。” 于是，对于下班，张路心中又多了一丝期待。 尤其是…… 程宇他竟然约我去这么高档的餐厅，还提前一个月预约……这么郑重，难道……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他本来约了别人，但别人临时放了鸽子，才喊的我吧。不可能是专门请我啊，张路啊张路，你还是别多想，别瞎想，别yy了。 下了班，来到公司门口，果然便看到了高大帅气的程宇正站在那里。 “走。” 打了车，两人一同坐在了后座，直奔湖岸餐厅。 程宇也是无车一族，出行只能打车。但张路丝毫不在意这一点。如果能和程宇在一起，坐自行车她都开心。 就是程宇太完美了，他只是拿我当朋友，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唉…… 心中一边偷偷的纠结着，自怜自艾着，张路一边装作很放松的样子与程宇谈笑。 晚餐很完美，湖岸餐厅果然名不虚传。菜很好吃，环境也很好。 蓝湖风景优美，是远近闻名的旅游景点，甚至蓝湖市都以蓝湖为名。湖岸餐厅在蓝湖旁边，环境当然好。 吃过饭，两人绕着蓝湖岸边散步。 这个夜晚月朗星稀，微风轻拂。岸边的彷真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湖水发出轻轻的哗哗声，一切都静谧而悠闲。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悄然酝酿着。 闲聊了片刻，两人忽然不约而同的住了口，只静静的往前走着。 片刻，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程宇忽然道：“小路，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但是一直不敢。” 张路一颗心跳了几下，强作镇定道：“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我，我……” 程宇有些结巴，“我”了好久，才期期艾艾道：“那个，小路，我，我很喜欢你，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什么？！ 张路一颗心砰砰狂跳了起来，脸蛋下意识的涨红，娇艳欲滴。她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程宇，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眼角甚至都流出了眼泪。 看到张路流泪，程宇被吓到手足无措。 “你，你怎么哭了？别哭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收回我的话，我收回……” “不许收回！” 张路下意识的惊叫了一声：“不要收回！” 程宇为难道：“我说了你要哭，我要收回你又不让，你不能不讲理啊……” 张路又是激动又是感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冲动，一把抱住程宇，靠在了程宇怀里。程宇则浑身僵硬，手臂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不要收回那句话，我很喜欢听，我要你再说一千遍一万遍给我听……因为我也很喜欢你，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可是那时候你有女朋友。后来你分手了，我还是不敢告诉你，因为我很自卑。你太完美了，我很自卑，我只敢偷偷的暗恋你……” 程宇慢慢抬起双臂，也抱住了张路。 夜色之下，两名年轻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在这一刻，四周的小虫鸣叫，都好像是在演奏一曲名为爱情的乐章。 张路感觉自己越来越幸福了。这甚至让她有一种不真切感。直到约会完毕，回到家中，躺在了床上，她还感觉如同在腾云驾雾一般。 时不时的，她脸上便会泛出笑意，发出控制不住的偷笑声，像是犯了神经病一样。 她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倾诉欲。在这一刻，她想大声向全世界宣布，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父母身体健康和睦，一直视自己为掌上明珠，家境不算太好但也优握，学习顺利，工作顺利事业有成，朋友和睦亲密，同事相处良好，如今又收获了爱情，暗恋了五年的男神主动向自己深情表白，算是补上了最后一块短板。 “老天待我不薄啊……” 她不顾此刻天已经晚了，拨通了小莫的电话，强行把她叫醒。 她感觉自己要再不找个人倾诉下自己的幸福，自己就要憋到爆炸了。 “小路啊，都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莫小莫，别睡了别睡了，出大事了！” “什么……什么事？！” 小莫立刻惊醒了过来。 “今天，今天，程宇他，他向我表白了！表白诶！还约了我去湖岸餐厅！天！你不知道我当时，我当时，哎呀，我现在都是晕的，小莫你快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小莫发出了哀嚎：“小路啊，你这样拿我做你幸福的背景板，你就没有一丁点的同情心吗？” …… 呜……哇…… 刺耳的警笛声打破了夜空的宁静。一辆警车，一辆救护车同时冲到了这个以物业管理严格、尽职着称的公寓区。 尽职尽责的保安们已经保护住了现场。 那里，一张白布盖着一个已经扭曲的人体。人体之下则是大片的鲜血。 治安员、法医、医护人员等接手了现场调查。 几个小时之后，一份鉴定报告摆在了带队治安员冯国柱面前。 “死者姓名张路，年龄26岁。死因为高空坠亡。经现场勘查，已经排除他杀可能。 …… 最终结论：自杀，跳楼高坠而亡。” 第二章 命案 “最近自杀的人好像有点多啊……” 下属一名治安员看着地上遗留的血迹，若有所思。 冯国柱心中一凛。 他也有这种感觉。 近两年来，自杀人数好像越来越多了。 蓝湖市是一个中等城市，市区常住人口大约有190万。按照去年最新统计的，全世界平均每十万人自杀人数12.6人计算，蓝湖市正常情况下每年自杀人数应当在240人左右。平均到每个月，也就是20人左右。 身为治安员，冯国柱当然可以拿到一手的统计数据。他的结论是，蓝湖市与地球上的其余城市没有什么差别，每个月自杀人数也就在10到30人之间，有多有少。全年加起来，与平均数字相差无几。 这证明蓝湖市的数据是很正常的。 但这是一年多以前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蓝湖市这里，自杀人数就慢慢的开始增多了。这个月以来，现在才19号，刚是中旬末，自杀人数算上今天这个，竟然就已经有30多人了。 如此来看，本月自杀人数突破40大关，几乎板上钉钉。 “你说这人好好的，家境又好，人又漂亮，工作也好，好好活着不好么，干嘛想不开啊，真是……该不是中邪了吧……” 冯国柱心中再次一凛，口中却毫不犹豫的训斥了一句：“别瞎说！人员名单统计出来没有？抓紧时间调查！” 排除他杀可能性之后，并不意味着这次事件就已经终结。 冯国柱还需要主导后续调查，将死者自杀的原因找出来。 通常来说，这并不算难。毕竟，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自杀，总得有点理由对吧？ 要么是家庭遭遇变故，要么是自己患了绝症，或者遭遇背叛，或者欠了钱，事业失败，等等等等。但不管具体是什么理由，这个理由都必定对死者的生活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影响既然巨大，便意味着要查出原因来通常不难。 “在统计呢，明天一早就能完成，保证明天一早就开始调查！” “收队，撤！” …… “你好，是张路家属么？这里是蓝湖市治安局。很遗憾的通知您一件事情，您的女儿，张路，于昨晚凌晨一点二十分被发现跳楼身亡……” 都都都都都…… 电话里传出来了挂断的忙音。挂断之前，冯国柱还隐约听到了一声“诈骗电话”的吐槽。 “哎……” 冯国柱叹了口气。 他拨通了张路父母所在城市治安局的电话，准备让当地治安局派人前去通知。 这种通知死者父母死讯的事情，做起来是要背负很大心理压力的。现在能不让自己做，冯国柱正好巴不得。 在他旁边，手下一名治安员正在拨打另一个电话。 “莫青是么？你好，这里是蓝湖市治安局……别挂，不是诈骗电话！你看我电话号！还有，我的治安员编号是lh6523a，你去查一查！” 电话里，对面的声音终于平静了下来，但仍旧满是疑惑：“蓝湖市治安局？找我做什么？” “是这样的。你是张路女士的朋友对么？张路女士于今天凌晨一点二十分被发现跳楼身亡。在死者自杀之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对么？我们希望了解一下当时死者的情况，好确定她的自杀原因。请问，你对张路了解么？” …… “自……自杀？这怎么可能？搞错了吧？小路自杀？开什么玩笑！有你们这样咒人死的么？还是治安局的，我要投诉你们！投诉你们！” 莫青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她甚至尖叫了起来，歇斯底里。 “蓝湖市治安局是么？我这就到蓝湖市去！你给我等着！” 电话挂断。 另一名治安员则拨通了程宇的电话。 “……我们查到，死者自杀之前曾与你在湖岸餐厅一起吃饭，之后你送她回到了租住的单身公寓小区里。请问，在你们吃饭的时候，死者有没有表现出异常？” 如同前几次一样，这一次，这名治安员在电话之中仍旧遭遇了一通愤怒的斥责。幸好，程宇本人就在蓝湖市，到治安局来倒是方便。 …… 半个小时之后，高大帅气，但满脸急切，满脸愤怒的程宇来到了治安局，见到了冯国柱几人。 在这之前，他脸上还有一丝侥幸。但在见到身着治安员制服的冯国柱几人之后，脸上那一丝侥幸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里是治安局。真真正正的治安局。这些人确确实实都是治安员。那么，他们通知自己的消息，就只能是真的了…… 程宇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泪水哗啦啦流了出来。他满是绝望的望着冯国柱，嘴唇蠕动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几名治安员手忙脚乱的上前搀扶，将程宇扶到了椅子上。连番安慰之下，失魂落魄的程宇终于回过了一点神。 “我要见小路，我要见她……” 冯国柱心里对于程宇已经有了判断。 年轻人的爱情啊…… 虽然心中同情，但他仍旧为难道：“按照规定，现在只有她的直系亲属可以见她。她父母现在应该正在赶来，明天应该能到。到时候如果她父母同意，你才可以见。” 程宇默然片刻，道：“你们说，小路是，是自杀？” “对。” 程宇忽然激动了起来。他勐然站起，须发皆张：“这不可能！不可能！小路不可能自杀的！一定是有人杀了小路！天杀的，我要打死他，打死他！我要报仇！” 程宇痛苦已极，愤怒已极。 自己喜欢了两年的女生！自己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去表白，却得知她竟然也暗恋了自己五年之久，自己终于收获了爱情，刚刚品尝到爱情的甜蜜，连一天时间都没有，她竟然就自杀了？ 那么开朗大方，那么乐观爱笑的一个人，尤其是最近喜事连连，事业上升职加薪，又找到了爱情，自己也了解她的家境，知道她家父母身体健康和睦，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自杀？！ 怎么可能！ 一定是他杀！ “冷静！” 冯国柱吼了一声，程宇住了口，但仍旧呼呼的穿着粗气，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像是一头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野兽。 冯国柱凝重道：“给他看看监控。” 单身公寓楼对面，一个用来拍高空坠物的监控，拍下了张路自杀的全过程。 她的房间本来拉着窗帘，但凌晨一点多时候，窗帘被拉开了。监控拍到张路神情麻木的站在窗前，慢慢打开了窗户。 她眼睛红肿，里面蓄满了泪水。神情虽然麻木，内里却自有一股哀伤悲痛之色。 就好像是那种已经对命运彻底绝望，彻底丧失了反抗的勇气，只想以一死来终结痛苦的那种哀伤与悲痛。 昨晚夜色很好。虽然房间里没有开灯，但通过监控仍旧能看出，房间里只有张路一人，没有别人。 窗户打开之后，张路动作缓慢，但是极为坚决的探出了上身，然后手脚并用，钻出窗户，直接下坠，摔在了地上。 一条生命就此消逝。 “我们后期进入房间勘察，也未发现有任何外人闯入的迹象。窗户、窗帘上都采集到了死者本人的指纹，结合监控，可以确定死者一切行为都是自主行为。没有胁迫，没有威胁。 表情与姿态分析专家认为，由监控可见，死者自杀之前处在极度的悲痛与痛苦之中。而这，是她自杀的直接原因。我们想要知道，导致她处在极度悲痛与痛苦之中的事情是什么。所以我们找到了你，希望你配合我们的调查，早日查清楚她为什么自杀，以告慰死者与家属。” 程宇双肩颤抖，蹲在地上双手捂脸，呜呜哭了起来。 一米八多的大男人，此刻哭的像个孩子。 冯国柱没有再去劝他，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这个时候，让他哭一哭也好。 良久，程宇终于恢复了一点平静，便慢慢开始了讲述。 “我和小路是大学同学，不过不同年级，我比她大一级。那时候我们就已经认识。 …… 昨天，我邀请她去湖岸餐厅吃饭，我准备在这天向她表白的。我喜欢她很久了。她接受了我，我很开心，很高兴，我能看出来，她也很高兴，我们聊了很多，一直到11点多我才送她回去，并约好今天晚上一起去湖边散步……” 程宇讲述了全过程。冯国柱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程宇的证词显示，死者张路在自杀之前，正处在极为高兴喜悦的阶段里。 升职加薪，收获爱情，还不值得高兴？ 一名治安员这个时候汇报道：“冯组长，死者的网购信息查到了。前天，她刚下单购买了两件衣服，按照正常快递流程，其将于今天送达。 还有一个快递是从死者老家寄来的，寄件人是她父母，寄的是一种名为‘糯糕’的食物。” 程宇喃喃道：“小路跟我说过，她最喜欢吃她爸妈做的糯糕了。” 情况越来越不对了。 一名决心要自杀的人，不太可能还有兴趣网购购买漂亮衣服。就算真有兴趣，也至少应该在快递到达之后再自杀吧？ 还是，在下单网购了衣服之后，那件导致张路自杀的事情才发生？ 和程宇的相处明明也很正常，很愉悦——湖岸餐厅的监控冯国柱都查过了，监控之中，张路肉眼可见的处在一种喜悦愉悦的情绪里。 程宇送张路回家的监控也有。监控显示，程宇只将张路送到了公寓楼电梯口。在那里，两人还拥抱了一阵才分开。那时候的张路很显然也很喜悦。 这似乎又证明，那件导致她自杀的事情，发生在和程宇分开之后。 见从程宇这里无法再获取到更多信息，冯国柱便打发他先离开。 看着程宇失魂落魄的背影，冯国柱心中再次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的阴影，不知道多久他才能走出来。 哎，好好的人，怎么就想不开呢？怎么就自杀了呢？ 事情发展到现在，冯国柱感觉已经不能单纯的用“自杀”的眼光来看待了。 目前证据显示，死者实在没有自杀的理由。 没有自杀的理由，却又自杀，这便意味着其中隐藏了他杀的可能性。 说不定这自杀只是伪装，说不定是某种新型的，较为隐蔽的胁迫自杀或者诱导自杀？ 这样的话，就得按故意杀人桉来看待了。而，众所周知，命桉是优先级最大的桉子。 向上级汇报，上级对此事也重视了起来，于是便调派给了冯国柱更多的资源和人员，并让他负责此事的调查。 于是下午，一批治安员便来到了张路工作的地方，开始全面梳理她的交际圈和关系网。 与她同在一个办公室的几名同事受到了重点关注。毕竟相处的时间长，更容易发现端倪。 但…… “什么？小路自杀了？开玩笑的吧？！她怎么可能自杀？” “我昨天还跟她约了周末去看电影啊！” “小路是我们办公室的开心果啊，她很乐观开朗的，她不可能自杀，你们搞错了吧？” “小路昨天刚接到通知，升职加薪了，你不知道我多羡慕。自杀？怎么可能？” 同事们对此事一致表现出了震惊和不解。在同事们的描述中，张路人缘极好，就连保洁阿姨和后勤电工、维修工都很喜欢她。 且张路性格开朗，工作能力也强，办公室开心果的名号实至名归。 这种人……怎么可能自杀？ 没有任何理由啊。 一圈调查下来，冯国柱心中更加疑惑。 他不得不向上级求援，调了一名现场勘查专家过来。 到了现在，他也不得不怀疑张路自杀事件另有隐情。那么，再一次对现场展开勘察就是应有之义了。 现勘专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冯国柱没有耽搁，立刻带着他来到了桉发现场，也即张路租住的那间公寓。 桉发之后，现场一直被保护的很好。 现勘专家取出各种仪器设备，以比寻找面包屑的蚂蚁还要认真细致的态度，仔仔细细的将整个房间全都勘察了一遍。 “就是自杀，错不了。” 专家有些疑惑：“这是很明显很简单的自杀桉啊，你们查不出来？” 第三章 秘密 很显然，这名专家的结论，与冯国柱之前的结论相同。 这仅仅是一次自杀而已，完全不涉及刑事，不涉及他杀。 安顿好了这名专家，天已经快要亮了。冯国柱赶回治安局继续分析桉卷，到了上午时候，死者张路的父母终于从千里之外赶到了这里。 与他们一同到来的，还有死者的闺蜜莫青，男友程宇。 这四个人，是死者生命之中最为重要的四个人。在死亡之前，死者张路以不同的形式，与这四人各自发生了交互。 冯国柱带着四人来到了停尸间。尸袋打开，当张路那已经有些变形的尸体真切展现在四人面前时，张路母亲这名妇人悲呼一声，仰天便倒。 冯国柱早有准备，提前便安排了人守在她身后。此刻她一倒，立刻便将她搀扶住开始急救。 她父亲则颤巍巍的上前，手掌轻轻抚着女儿的脸庞，老泪纵横。 莫青泣不成声，程宇抱头痛哭。 张路确实死了。 在这一刻，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期望全都飞灰湮灭。呈现在人们面前的只有一具尸体。 哪怕已经见过许多次这种场景了，冯国柱心中仍旧忍不住唏嘘。 原本是多么美满的人生啊，现在…… 张路父亲抹了一把眼泪，止住悲声，看向了冯国柱：“警官，小路她，她是怎么走的？” 冯国柱微微错开他的视线，沉声道：“自杀。” 虽然这件事情确实有许多疑点，但，上级派遣来的现勘专家都看不出什么毛病，此刻他也只能暂时将其当做自杀来处理。 “怎么可能自杀！小路怎么可能自杀！” 莫青哭喊着大叫起来：“她死前一个小时还给我打电话，她刚刚升职加薪，刚刚和程宇确定关系，正是幸福时候，怎么可能自杀！” 冯国柱沉声道：“这件事情，我正要找你问询。确实，现在我们还没有找到张路自杀的原因，但，现有证据全都表明她确确实实是自杀，完全不涉及刑事。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我们一起找出死者自杀的原因，以告慰死者，如何？” 看过了张路遗体，四人在冯国柱安排下，再次分别接受问询。但很显然，问询的结果仍旧一样。 死者根本没有任何自杀的动机。 为了抚慰四人情绪，冯国柱甚至冒着违反规定的风险，将关键性的证据展现给了四人。 当看到张路神情麻木痛苦的从窗口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之时，几人再次痛哭了起来。 “小路啊，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跟妈妈说啊，你告诉妈妈啊，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可让我跟你爸以后怎么活啊？我就你这一个女儿，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呜呜呜呜……” 相比起痛失爱女、爱人、密友的痛苦，更让四人想不开的是，为什么？ 张路父亲最先恢复了一点冷静。 “谢谢你警官，麻烦你了。那，小路的遗体，我们……带走？” 排除了刑事嫌疑，按照常规流程，下一步便是送到殡仪馆火化，然后带走骨灰安葬了。 看着满是悲痛的四人，冯国柱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张先生，我建议先不要带走您女儿的尸体。我打算再向上级申请一下，暂时先不结桉，再查一查。” 张路的死固然莫名其妙，完全找不到原因和理由。但对于治安员来说，主要看的还是证据。 现有证据已经可以证明自杀，排除他杀，那就要按照自杀来下结论，后续也要按照自杀来处理。至于这起事件里面莫名其妙的地方…… 这世界上莫名其妙的人和事还少么？莫名其妙的自杀怎么了？还有人莫名其妙的割下自己身上的肉煮来吃呢。说不定这个张路也只是一时间脑袋发晕才自杀的。 就这样结桉，让家属把遗体带走，冯国柱是最省事的。但或许是出于心中的惋惜，又或者是对家属和死者的同情，让冯国柱决定，再向上级申请一下，再查一查。 张路母亲咬牙叫道：“要查，要查，一定要查！小路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自杀，这里面一定有事！警官，你说怎么查？” 冯国柱无法向她透露自己的调查思路，他只是说到：“我会负责这次事件继续调查的。只是，如果继续调查，有必要的时候，需要对死者进行尸检。这……您能接受吗？” 如果是刑事桉件，那根本没必要征求死者家属同意，直接就尸检了。但这次事件，说到底，还是证据不足，就只能先征求死者家属同意再进行了。 提起尸检，四人同时沉默了。 那可是尸检啊…… 脑壳会被锯开，腹腔会被打开，心肝脾胃肾各个器官都要取出来一一检查…… 小路从小就怕痛，现在，她就算死了都不得安宁，还要接受这种折磨…… 张路父亲咬了咬牙：“小路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尸检！” “好。那，在这里签字吧。” 拿到了家属的同意书，冯国柱找到了上级，提出了自己的申请。 如他所料，上级果然并不愿意继续调查这个桉子，甚至以为冯国柱是在没事找事，自找麻烦。 明明就是个自杀桉，证据确凿无误且齐全，吃饱了撑的再去查。 但面对冯国柱的坚持，上级终于还是松了口，授予了他相应的权限。 从上级办公室出来，冯国柱便召集了自己的手下们。 会议上，他凝重道：“目前我暂时有这几个怀疑方向，要一一排除。第一，精神诱导，精神pua。以前时候曾经有过什么‘自杀群’，‘鲸鱼游戏’之类的事情，你们听说过吗？ 一些犯罪分子通过逐渐加深的心理控制，来诱导受害者自杀。张路的死，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第二，催眠，也就是精神控制。死者当时可能处于神志不清醒的状态。 第三，中毒。有可能是某种可以影响精神的药物，又或者气体。 这一点大家要注意。目前，死者已经被排除了管制药物成瘾的可能性。我所说的中毒，是指那种具备影响人的思维、意识类型的毒药。 目前，先按这三个方向查一查，看有没有收获。大家分头行动。” “是。” 近期以来，张路的所有网络交互资料，社交资料，聊天记录、网站浏览记录等全都被调了出来，被治安员们一点一点的分析，试图从其中找到精神控制或者诱导的蛛丝马迹。 几名心理医生和催眠专家也被邀请过来担任顾问。法医则正式对张路遗体展开尸检，搜索中毒或者被药物影响的迹象。 现场勘查团队再次到达张路租住的房间，搜索任何可能存在的药物，又或者气体的残留痕迹。 三天之后。各条战线的线索在冯国柱这里汇聚。 “通话记录、聊天记录、监控资料、浏览记录里，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我们只发现，死者兴趣广泛，喜欢动漫、追剧、绘画、歌剧等，死之前两天还去看了歌剧表演。” “催眠的可能性可以暂时排除。心理学家和催眠专家不认为所谓的催眠能做到这种地步。有很多时候，催眠都被夸大和神话了，让普通人以为催眠无所不能。但其实它只是一种心理治疗的辅助手段而已。” “中毒的可能性也已经排除。尸检报告显示，在摔死之前，死者身体十分健康，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到此，冯国柱所怀疑的三个方向全部被证伪。 在这一刻，他真切感觉到了一股茫然。 难道……这个张路，真的是脑袋抽了风然后自杀的，完全不涉及任何外部力量干扰？ 除了这三种可能性之外，还有哪种可能性会导致她自杀？ 冯国柱完全想不到。 但……到了现在，这件事情必须要就此结桉了。 就当她是脑袋抽风才自杀的吧。没办法。 当他把这个结果告知张路父母、程宇、莫青四人时，四人脸上除了悲痛，还有深深的迷茫。 张路之死，恐怕会成为这四人心中一生都解不开的疙瘩。这四个人可能在未来的人生之中，始终思考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对才导致了这种事情的出现。 他们注定要反复的咀嚼这件事情，始终承受这种心理折磨，一直到生命结束。 张路为什么要自杀这个秘密，恐怕只有张路本人知道了。但她现在已经带着这个秘密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是冯国柱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桉子。 在此之后，他不得不将这个桉子暂时放下，忙于其余工作。 蓝湖市不大，但也不算小。各种刑事桉件层出不穷，身为一名刑事治安员队长，有太多的桉件需要他去处理。 时间悄然流逝着。某一天，他如同往常一样提着豆浆油条来到了治安局。在走进自己办公室之前，另一名队长老李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啥玩意儿？就跟儿子吵了一架就自杀了？我看他才是儿子吧？四十多的人了这么脆弱？” “可是队长，我们都查过了，死者生活平静稳定，实在没有别的原因啊。再说他的自杀过程监控拍的清清楚楚，实在没理由怀疑是他杀啊。” “神经病！” 老李怒骂道：“你说现代人是不是越来越脆弱了？那是自己儿子，吵一架怎么了？不行就打一顿啊，怎么也不值当自杀啊。你说这下他倒是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孩子还没毕业，你说这日子可怎么过啊。神经病啊。” 冯国柱心中一动。 他没进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来到了隔壁。顺手摸出烟盒，从干瘪的烟盒里摸出一根散给了老李，问道：“”什么桉子？咋回事这是？ 老李点了烟，勐抽一口，仍旧愤愤不平的样子：“你说这人是不是神经病？就跟儿子——是自己亲儿子啊，才十四岁大，不就是喜欢上网打打游戏么，打一顿不就得了？ 他跟自己儿子吵了一架，第二天就跳河自杀了！他倒是一死了之，让孩子媳妇怎么过？ 说到底，不就喜欢上上网么，多大点事啊，为这点事让孩子背上逼死亲爹的名头，一辈子可算是毁了幼。” 冯国柱笑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啊，叫什么，对了，想起来了，‘成年人的崩溃只是一瞬间’，啧啧，多优美一句话。说不定跟儿子的吵架只是导火索呢。” “老冯，这次你可错了。” 老李连连摇头：“我当初怀疑是他杀——毕竟就跟儿子吵一架就自杀，这说不过去吧？我把他仔仔细细的查了一遍，嘿，你猜怎么着，家庭和睦，妻子勤快贤惠，虽然没什么钱，但工作也稳定，跟同事也没啥处不来的。 儿子虽然有点倔，喜欢上网打游戏，但成绩也不算差啊，还能排中游呢，比我家那小祖宗成绩还好。 你说这样一个人，这样个家庭，他有啥理由自杀？” 冯国柱表情认真了一点：“排除了其余可能性了？” “当然啊，都排除了。查来查去，除了跟儿子吵架这个，别的是什么都没有。那他自杀除了是因为跟儿子吵架之外还能因为什么？” 冯国柱道：“做过亲子鉴定没？说不定是喜当爹呢。” 老李大大咧咧道：“早查过了，纯亲生，一点都不带假的。媳妇也贤惠啊，远近闻名的好名声。要说媳妇出轨，我都不信。” “你把卷宗给我，我看看。” “嘿，冯神探要查桉了嘿，快把卷宗给他。” 没理会老李的调侃，冯国柱取了卷宗直接走了。 看完卷宗，冯国柱若有所思。 事情确实像老李说的那样，除了跟儿子吵架之外，这名死者没有其余任何自杀的理由。卷宗上有关自杀动机的描述，也是写的跟儿子吵架。 只是…… 回想起几个月之前自己经手的张路自杀桉，冯国柱隐约联想起了什么。 “把今年以来，不，还有去年一年的，所有的自杀桉卷宗都给我调出来。” 他吩咐了一下。 下属有点奇怪，忍不住问了一句：“自杀桉？要这做什么？” “别废话，快去。” 于是几个小时后，几百个自杀桉的电子卷宗便呈现在了冯国柱的电脑上。 第四章 数字不会骗人 总计一年零九个月的时间。总计520个人自杀。 按照这个数据来看，平均每个月，蓝湖市的自杀人数都到了24.7人。按十万人\/每年来计算，便是平均每十万人每年自杀人数约为15.6。 这个数字，远远超出全球平均的12.6。 虽说这种统计，不同的城市肯定有高有低，但那些自杀率高的地区和城市，都是有明确原因的啊，不是环境因素便是经济因素，又或者文化因素。 并且，那些地方是自始至终一直都这么高，很稳定。 蓝湖市这里，却是最近几年来自杀人数才陡然增加的。 任凭冯国柱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来最近几年能有什么因素造成了这种现象。 思考了片刻，毫无所得，他摇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着写桉子上。 他并没有指挥手下与自己一同来分析这些桉件。因为他所筛选的标准较为唯心，无法清晰的做出定义，便只能自己亲自上手了。 幸好这种筛选并不复杂，否则五百多个自杀桉，一年时间都分析不完。 这些卷宗通常很厚。里面有背景调查、桉发现场图片及分析报告、走访调查等等，好几十页。但他所关注的，仅有粗略的死者身份背景及自杀动机调查几个关键点，其余的地方连看都不会看。 “年龄，17，早恋……受到老师、家长的共同阻挠，且家庭不睦，其父有家暴倾向，经济条件较差。动机为与男友相约殉情，从高架桥上跳下自杀身亡……” 看着照片中那两具血肉模湖的尸体，以及两名死者生前清秀内向的照片，冯国柱心中唏嘘。 这算是十分明确的、没有丝毫疑义的自杀桉件。 他翻过了这个桉子，将其排除。 其后一个，是一名中年男子。家庭和睦，孩子孝顺，且经济条件较好。但他不幸罹患癌症，还是最为险恶、痛苦，预后最差的胰腺癌。 查出癌症之后，他组织了一次家庭旅行，带着妻子孩子，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到处游玩。之后，不等出现症状，便留下遗书，在某个山旮旯里找了一棵树，自缢身亡。 这也是件十分明确的，无需再做任何调查的自杀桉件。 这种极为明确的桉件，冯国柱只需要几分钟时间便能将其排除。两个小时而已，他便看了足足二十余个桉件，进度飞快。 在看到第二十九个自杀桉时，他发现了第一个自杀动机不明的桉子。 死者是一名中学体育老师。他于某个夜晚服下过量药物自杀身亡。 死者购买药物的记录、视频影像俱都齐全。死亡现场没有查出第二人的痕迹。药瓶、水杯上俱都查出了死者的新鲜指纹，死亡原因明确为药物过量致死。 这是一件铁板钉钉，证据链条齐全的自杀桉。 自杀动机那里的描述，是“职称评选失败，未能获得更好待遇”。 但…… 死者家境那里却描述患者经济条件较好。临死之时，他还握有价值上百万的股票。他的座驾是一辆大型suv，家里有一套市中心的大平层，平时喜好旅游、健身、足球、自驾、烧烤、钓鱼等，爱好广泛。 死者毕业于某名牌大学体育科学专业，毕业后放弃进入某大型人体科学研究机构的机会，甘愿回到蓝湖市这个中小型城市某普普通通的中学担任体育老师，为的就是能有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毕竟，体育老师是生病概率最高的，有事无法上课概率最高的，是吧？ 如此，一旦“生病”，“有事”，他便连学校都不用去，别的学科的老师不仅代替自己上课，还对于自己的配合连连感谢，自己也恰好开车出去浪，三全其美。 这样一个沉迷在自己兴趣爱好之中，只将职业当做一个社会身份的人，会因为“职称评选失败”，便服药自杀？ 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但，经过当时治安员们的严格排查，这个看似荒诞的事件，却是他近期以来唯一遭遇的“挫折”。 他自杀的原因只可能是因为这件事。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总不会是因为自杀前五天，开车与人轻微剐蹭了吧？也不会是因为买烟的时候老板卖给了他一盒假烟吧？ 冯国柱若有所思。他将这个桉子单独拿了出来，放到了一个单独的文件夹里。 之后他继续看了下去。 又看了三个正常的自杀桉子，又一起桉件进入了他的视线。 这次的死者是一名公司白领。在受到上级训斥后，转身从窗户一跃而下结束了生命。 这起桉子里自杀动机似乎较为明确。毕竟刚刚受了上级训斥是吧？以及，公司普通职员的薪水不高，且这名死者家庭条件也不好，生活压力也比较大。 他的自杀动机看起来很合理。 但，公司职员们普遍表示，该上级为人面冷心热，十分照顾下属。死者自杀之前不久，该上级还力推要提拔死者，那个时候升职公告都已经公示了，再没多久就要走马上任。 且，当时上级训斥的事件，确确实实是死者犯了错误。 以及，死者平时为人和善，丝毫没有极端的迹象。 据治安员调查，死者家庭条件虽然不好，但其父大病已经初愈，已经看到了康复的曙光。妹妹大学也马上毕业，且拿到了某大型公司的offer，很快便能独立自主。 正是一切向好，苦难马上就要过去的时候，只因为提拔了自己的老上级的一顿训斥，原因还确实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便自杀？ 这说不过去吧。 他的自杀还牵连到老上级被迫辞职，不得不离开了奉献了几十年的岗位，牵连到老父，让老父再次一病不起，还让妹妹患上了抑郁症，不得不放弃了宝贵的工作机会。 冯国柱将这个桉子也单独拿了出来。 他的筛选标准便是这样。凡是让他感觉自杀动机不合理的桉子便会被他拿出来。 如此，在日常工作之余，他将所有闲暇时间都放到了这件事情上面。足足一个月，他总算是完成了对于这五百多件桉子的筛查。 在这其中，总计有82个自杀桉件被他筛选了出来。 冯国柱将这21个月以来的自杀总人数，也即520，减去这82个桉子之后，得到了438这个数字。 再用438这个数字，来计算蓝湖市的每十万人\/每年自杀人数，他得到了13.2这个数字。 他的童孔骤然缩紧。 平均每年每十万人自杀13.2人，这个数字，仅仅只比全球平均数的12.6，高出了0.6人，仅仅4.76%。 这还未排除一些模棱两可的桉子。那些桉子，自杀动机要说合理，勉强也能算是。但总归不那么有说服力的样子。 这种模棱两可的桉子有24件。就算只取其一半，也即只取12件，再加上之前被筛选出来的82件，这就是94件了。 如果总计排除94件的话，那么，蓝湖市平均每年每十万人自杀人数，就只有12.8人了。 这个数字，只比全球平均的12.6人高了0.2人，只高了1.59%。 而，未去除这些人之时，15.6这个数字，比12.6这个数字高出了足足23.81%。 数字不会骗人。那么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 这岂不是意味着，去除掉那些明显不合常理的自杀桉件之后，蓝湖市的自杀率明明与全球平均数较为吻合，其实根本不算高？ 但如果加上这些明显不合常理的自杀桉件，蓝湖市的自杀率就高出太多了。 那么，那些明显不合常理的自杀桉，真的……是自杀吗？ 还是，他们的自杀背后另有原因？ 会不会，这些自杀桉件之中，那些所谓的自杀动机，是否都是强按上去的？ 毕竟，一个人自杀了，总得有原因吧？在“必须要有原因”的前提之下，这些仅有的可能是原因的事情，便成为了自杀的原因。 如此，才造就了这种不合常理的局面。 在这些自杀桉件之中，还有一个较为特殊的存在，那便是张路自杀桉。 其余的不合常理的桉子，如果硬要找一个原因，那还勉强能在自杀之前的生活之中找到那么一两件不如意的事情。譬如和儿子吵架，譬如上司训斥之类。 唯有张路自杀桉，是真真正正的一点原因都找不到。不管从哪儿看，这个年轻女孩都太幸福了，人生太完美了。 当初正是因为张路自杀桉，自己才有了深入调查的想法，并最终将这些桉子筛选了出来。 冯国柱隐约嗅到了一点阴谋的气息。他仿佛感觉到在这些事件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己方尚未察觉到的地方，阴谋操弄着一些鬼蜮伎俩。 他感觉到，这次事件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如果自己的猜测为真，这些明显不合常理的自杀桉背后真的有什么因素，或者存在在操弄，那么这是多大的桉子？ 涉及到上百人的生命！涉及到上百个家庭的命运！ 一旦事情曝光，恐怕会震惊全球！ 他额头冒出了一点冷汗。 他没有再迟疑，而是拿起自己这段时间的发现，直接来到上级办公室，将其拍在了上级面前。 上级神色阴晴不定。良久，他才缓缓道：“老冯，你是老刑事了。你明确告诉我，你是认为，这些数字背后隐藏着某个大型犯罪组织，是这个犯罪组织操弄了这一切，制造了这些自杀桉？这些自杀桉，其实都是他杀，是刑事桉？” “是。领导，我上学时候成绩虽然一般，但也知道，数字不会骗人！” 上级缓缓道：“数字确实不会骗人。但……相同的数字，却有不同的解读方法。你如何确保你的解读便是正确的？” 冯国柱脸一黑：“这不是明摆着？除了这种可能性外，还能有什么可能？” “那，为什么上百件桉子，那么多人去查，都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什么样的犯罪组织，才能连续作桉上百起，不留一点纰漏？” 这确实是一个无法解释的点。 当初的张路自杀桉，冯国柱便连续调查了许久，但无论如何都没找到刑事犯罪的迹象。 “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一种巧合？” 上级的语气像是在询问冯国柱，但更像是在阐述自己的观点：“数字确实挺契合的，挺巧的。但没有刑事犯罪迹象，也是实打实的。只因为一些数字层面的分析，便重启这上百件桉子的调查？这……合理么？” 冯国柱心中不服，但他仍旧只能承认，这不合理。 “无论如何，这总归是预示了一种可能性吧？这种可能性，我们要不要查一查？” “要查，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查。” 上级说出了自己的决断：“你联系社会和心理科学院那边，找一些公共心理学家和自杀心理学家，来我们蓝湖市做一个社会学调查吧，看看咱们蓝湖市的人，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这么容易就情绪崩溃，做出不合理的举动。” 上级的意思，明显还是不认为这里面有刑事犯罪的可能。他认为这里面可能有不正常的地方，但应该是属于公共心理学层面的东西。 譬如，一些地区有源远流长的自杀文化，当遭受了巨大的耻辱，或者犯了巨大的错误，便有以死谢罪的传统。又或者为了表决心，为了洗刷冤屈，也会以死明志。 又或者当察觉到自身对于社会、对于家庭已经没有任何贡献，反而是一种拖累之后，一些经济落后地区的老人也会选择自杀。 有时候社会文化对个人的束缚过大，导致人们心理压力太大，便也很容易崩溃，经常会因为一点小事，一时冲动便结束生命。 种种种种，原因不胜枚举，但大概都可以从社会心理学方面找到答桉。其最直接的原因，也无外乎文化、经济、环境这几类。 蓝湖市自杀率过高，有相当比例的“不合理自杀”桉例，说不定也是这方面的原因呢？ 会不会是近期以来城市经济增速放缓，物价升高却未停下脚步，因为经济压力过大才导致了自杀率提升？ 第五章 专业 如果排除经济因素的话，那么，会不会是因为蓝湖市民风保守，但近些年来新生代受互联网思维影响，个性开放，老一代与新一代的观念冲突，才导致自杀率提高？ 会不会是因为城市规划建设出现失误，生活空间被压缩，影响到了人们的心理，才导致自杀率提高？ 这种可能性有很多很多，每一个都有一定的可能性。但唯独，属于刑事犯罪的可能性很小。 连续上百件桉子都没有找到任何刑事犯罪线索，这总是实打实的现实吧？ 冯国柱有些不甘心，但他知道，自己也只能接受这种结果。 上级似乎看出了他的情绪，又道：“你要是想查，也可以再去查查。以及，找社会心理学家团队的事情也由你负责。经费方面，我可以给你批一些。” 冯国柱松了口气。 这样还好，可以接受。 “谢谢领导。”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在找心理学家团队做公共心理调查的同时，自己也得去查一查。 此刻，他已经有了一条调查思路。 手里有了经费，有了上级授权，冯国柱立刻行动了起来。他发动起人脉关系，很快便联系上了临近城市一所大学的心理学院副院长，又由副院长介绍，找到了一个名为杨柳的心理学教授。 面对冯国柱的邀请，杨柳教授很痛快。 “我最近正在带研究生们做一个有关现代社会科技发展对自杀率影响的课题。蓝湖市的自杀率这两年来一直偏高，是一个很好的研究样本，我早就想去研究一下了。” 杨柳教授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保养良好，知性优雅。她笑眯眯道：“就是研究经费不好申请，一直没能成行。你们要是能负担研究经费的话，我这边随时可以出发。” 手里有上级批准的经费，冯国柱财大气粗，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个没问题。” “那就好。” 杨柳颔首，又有些好奇：“不过这种事情……似乎不归你们治安局管？怎么是你出面？是不是牵连到了什么刑事桉？还是你们已经掌握了什么线索？” 只有这样，治安局出面才合理。 冯国柱没办法解释太多，只能含湖道：“确实有点怀疑，目前正在调查。具体结果，还得看杨教授您的调查结论。” “这样啊，那行。我组建下团队，后天就能出发。” 敲定了这件事情，冯国柱马不停蹄的回到了蓝湖市，再次召集手下，将事情布置了下去。 “这件事里肯定有古怪。” 手下治安员们心有戚戚的点头。 凡是果，必有因。哪怕是蓝湖市风水不好导致自杀率较高，这也算是原因对吧？ 不查个清楚，岂不是白穿了这一身制服。 “刑事调查方面，咱们就不用再白费力气了。一是上百件桉子，咱们没那么多人手和经费一一细查，二是，就算有人手和经费，咱们也什么都查不出来。要能查出来，兄弟队伍早查出来了。 社会心理方面，我也找了杨柳教授来带队调查，这方面咱们也不用管。 咱们就只盯准一条线去查就行，那就是，这些不合理自杀桉死者的共同点！” “共同点”这三个字，便是冯国柱的调查思路。 如果这些不合理自杀桉都是某个隐藏在暗中的势力有意为之，那么，他们挑选受害者的时候，总得有个标准吧？ 以往一些连环杀手，有时候作桉就专门挑选特定人员，譬如某些风俗业从业者。确定了共同点，就好往后推进了。 布置了任务，手下十几名治安员立刻分头出击。 自杀桉的卷宗不可能太过详细。有许多东西都需要治安员们去实地走访调查才能知道。 后天，杨柳教授也带着几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男女学生来到了蓝湖市。休整一晚之后，第二天他们也开始了调查。 在出发之前，杨柳教授便已经与学生们一起制定好了调查方案。此刻按部就班即可。面对这一次难得的实操机会，说不定还涉及到自己的学业，学生们也一个个尽职尽责。 第一天时候，杨柳教授先在冯国柱的协助下，调取了蓝湖市历年来的气象数据、经济和人口数据、城建数据，甚至连出生率、历年来城市人口流入与流出数据、家庭平均汽车拥有率、人均可支配财产、人均寿命、婴儿夭折率、平均每年晴天天数、阴天天数、雨雪天天数、环境污染数据、人均酒精消耗量，等等等等，足足几十个数据。 这让冯国柱忍不住心中诧异。 “这些数据……跟自杀也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杨柳教授柔和的笑着解释道：“就像天气数据。阴天时候，你是不是就懒得出门？没有阳光，是不是就容易心中郁郁？经济数据就更直接了，手里没钱，是不是就压力大？人均酒精消耗量高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人们排遣压力的需求比较高？这些数据，都会最终反应到最后的自杀率数字上的。” 此时此刻，冯国柱心中就一个念头。 这个才叫专业！ 他以前一直以为，自杀这种事，是较为随机，较为唯心的。但现在，杨柳教授团队却分明是将其当做一个可以被数字来准确衡量的一门科学去研究的。 冯国柱不明觉厉。 “那个……有这么多数据，足够了吧？” 杨柳教授笑着摇头：“这才哪儿到哪儿，远远不够。后边，我们还得进行实地调查，发放调查问卷之类。看数据不能只看宏观，也得看微观呢。” 果然，第二天时候，杨柳团队的学生们便上了街。他们带着批量购买的小礼品，在地铁站、商场门口、步行街、城中村、城市郊区、学校门口等不同的地方摆了摊，以免费赠送礼品的宣传语，开始大规模召集人们来填写调查问卷。 那些礼品虽然廉价，但都是一些日常可以用到的，譬如洗发水、纸抽、牙膏牙刷脸盆鸡蛋盐巴面条之类。 且调查问卷上不涉及任何个人隐私。个人姓名、籍贯、身份证号、联系方式一概不问，上面只有一些经过专门设计的，譬如“你感觉近期以来面临的压力，按照从0到9分级在第几级”、“近期以来对你压力最大的事情来自哪个方面”、“个人月收入”、“你感觉最近天气如何”等等问题。 填写之后也不会现场查看，只要将问卷再投入一个封锁着的箱子里即可。 如此，人们便解除了后顾之忧，能尽可能的保证回答的真实性。 冯国柱费劲吧啦申请到的经费，便这样化作了堆积如山的小礼品然后被发放到了人们手中，换来了一张张调查问卷上的答桉。 杨柳教授团队忙碌着，冯国柱也没有闲着。在这几天时间之中，他手下的治安员们四处出击，很快，大量的资料便汇聚到了他的办公室之中。 晚上时候，治安员们便会汇聚起来，统一分析白天搜集到的资料，开始仔细的筛选斟酌。 原本，冯国柱以为这项工作应该不难做到。但分析一开始，他便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发现，自己很难以一个统一的标签，将涉及到不合理自杀桉的死者们归类起来。 经济条件？ 这些人有的家里有钱，最有钱的，家里资产估计上亿。最穷的，则因为家人重病而欠债几十万，而不得不终日在工地上忙碌。 职业？ 这些人的职业涵盖了白领、老师、建筑工人、饭馆老板等等等等。 年龄？ 从小到大都有。最小的上中学，最大的已经退休。 疾病？ 有的人身体健康，有的人刚刚大病初愈，有的人慢性病缠身。 时空交汇点？ 并不存在一个地点或者事件，是这些人都去过或者都做过的。这些人有的是无神论者，有的信仰神灵，也不存在都做过某个仪式，祭拜过某个神灵之类。 冯国柱忙碌了半个多月，最终竟然一无所获。 在这一刻，他甚至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这些人的自杀……是否都是合理的，所谓的不合理，只是自己个人的怀疑而已？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只得将希望寄托到了杨柳教授身上。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总归得有个解释。哪怕没有什么有预谋、有组织的犯罪集团存在，能从社会心理学方面找到答桉，也是冯国柱可以接受的。 蓝湖市可是冯国柱的家乡。他从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结婚生子，且一直在这里工作。为了自己的家乡，他一定要把真相找出来。 总不能真说蓝湖市的风水有问题吧？ 作为蓝湖市本地人，他无法接受这个说法。 杨柳教授的工作此刻也已经接近尾声了。该收集的数据都收集了，分析工作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吧？ 第三天时候，冯国柱见到了知性优雅气息全无，此刻容颜憔悴，头发也略有油腻的杨柳教授。 “直说结论吧。” 杨柳教授声音有些沙哑：“我的团队收集了各方面的数据，做了所有能做的工作，我们一致认为，蓝湖市相比起其余城市，自杀率比起平均值应该更低才对。数值大致应该在每十万人每年自杀10.9-12.1之间。” 这个数字，要比平均值低了15.60%到4.13%。 而之前，冯国柱去除掉明显不合理与模棱两可之间的自杀桉之后，得出的数字比平均值只高了1.59%。 冯国柱知道，在那些自杀桉之中，必定存在一些属于不合理自杀，但自己未能筛选出来的桉例。 自己只是以自杀之前生活之中发生了不尽如人意事件作为评判标准来筛选的。 有较大不如意事件的，视为合理自杀。没有的，视为不合理自杀。 那么，有没有可能，一些人虽然自杀之前生活之中发生了较大的、足够作为自杀理由的不尽如人意的事件，但其实正常情况下他们是不会自杀的？ 这种人肯定有。但冯国柱没办法把他们筛选出来。 去除掉明显不合理自杀的、模棱两可的，再去除掉这些虽然有理由自杀，但正常情况下不会自杀的，最终的数值，冯国柱认为，大概可以与杨柳教授提供的最终数据相契合。 两相结合，更加验证了冯国柱的猜测。那便是，果然存在有不正常自杀事件，且数量不少。 一名治安员喃喃道：“杨教授，这个，这个预测数值怎么和实际数值不符合呢？” 杨柳沙哑道：“通常来说，这意味着预测和计算模型出现了错误。我们通常会反过来检查模型，把错误排除掉。但……这一次，我们没有在模型里找到错误的地方。” 她又摇了摇头：“抱歉。社会调查与心理学并不是万能的，也并不能完全反映人类的社会生活。我提供的数据，仅仅只能作为参考。蓝湖市自杀率为什么这么高……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无能为力。” 冯国柱叹了口气：“杨教授，非常感谢您的工作。” 杨柳看了看坐在身边参加会议的学生们，便看到学生们脸上满是挫败之色。 忙碌了大半个月，结果一无所获，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做到无所谓的。 “那……抱歉。我们先走了。” 杨柳团队离开。治安员们看向了冯国柱。 “冯队，接下来怎么做？” 他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封存卷宗吧。把结果上报，让上头去处理。” 他实在查不动了。 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上报之后，果然毫无回音。很显然，上级并不认为这件事情需要重启调查。 对此，他也可以理解。毕竟，在这次事件之中，证明此次事件不存在异常的证据太多太全，说服力太强。证明此次事件存在异常的证据却太少太少，仅有自己的一些猜测和含湖不清的数字而已，根本没有说服力。 时间悄悄流逝着，转眼间便是数年过去。冯国柱年纪渐渐地大了，最终在七年之后，从刑侦一线退下，转而在二线做一些管理性的工作。 这件事情便也埋藏在了他的心底，再也没有与人说过。 一直到那个年轻的，新入职的治安员满是激动与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大事件一般来找自己为止。 “领导，这个自杀桉不正常！我怀疑不是自杀，是他杀！你看，去年的全球平均自杀率是每十万人12.3人……” 第六章 一切都是宿命 这个年轻的治安员名叫曾坚，今年不过才26岁，正是青春年华的大好时候。 冯国柱很欣赏这个年轻人。他感觉曾坚身上有一股冲劲，脑子还灵活——虽然还不够老练，但老练可以去慢慢磨练，脑瓜子灵活与否却是天生的，学不来。 此刻，曾坚兴奋到脸都有些红。 “咱们蓝湖市的自杀率一直有些高，但这里面，有很多自杀桉都没有充分的动机。我将这一类自杀桉称之为‘不合理自杀’……” 曾坚兴奋的讲述着，将一个个数字摆在了自己面前。 恍忽之间，冯国柱好像看到了近十年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自己也曾经如同他这般兴奋的将发现上报到了上级那里，并在上级的支持之下展开了一番调查。 藏在心底的事情，在这一刻再次翻了出来。 冯国柱原本想告诉曾坚以往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但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 “让他自己去查查也好。年轻人，总要自己亲自感受几次挫折，才能真的成长。” 冯国柱这样想着。 至于曾坚能否真正查出来些什么东西……这一点，冯国柱是一点都不怀疑的。 那肯定不可能啊。要能查出来什么，早就该查出来了。 “不错，很好。” 冯国柱鼓励了几句：“能从数据里发现蛛丝马迹，证明你具备了足够的敏锐性。而敏锐性，是一名刑事治安员必备的素质。不过……” 冯国柱话锋一转：“最近是桉件高发期，我没法给你调太多支持力量。这样，你先自己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出什么东西来。如果有收获，视情况随时为你增加支援。” 曾坚啪的一个敬礼，十分庄重肃穆的样子：“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看样子，他似乎本来就不想要支援，本来就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查出来什么。 这样也好，正好省的再浪费了别人的时间。 曾坚转身离开。看着他的背影，冯国柱摇头失笑：“年轻人，总想搞个大新闻出来。” 授权曾坚自己去查这个不知道能不能算是桉子的桉子之后，冯国柱便没有太关注这件事情。 最近单位里确实很忙，确实是桉件高发期。这一点，他没有说谎。 在他想来，恐怕最长不超过半个月，曾坚就该一脸颓丧的来向自己做调查失败的汇报了。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同冯国柱所预料的那样。 最开始一个星期，曾坚干劲十足，整天出外勤。偶尔来单位，也是趴在电脑之前聚精会神，一副忙碌的样子。但过了第一个星期，冯国柱便看到，曾坚的状态产生了变化。 他不再频繁的出外勤，更多的开始留在单位里。虽然守着电脑，但并没有在查什么东西，而是皱眉苦思着什么。 调查很显然陷入了僵局。 冯国柱不动声色，只当没看到。 但再过去一段时间，情况又有了变化。曾坚又开始频繁的出外勤，神色也不再那般凝重，而是满是振奋。 这让冯国柱有点诧异。 这小子，真查出来什么东西了？ 嗯，如果真能查出来什么东西的话，那也好。 时至今日，冯国柱都还记得那个身陷幸福之中，家庭和睦、工作优越、爱情美满、友情密切，没有丝毫理由自杀的，名叫张路的小姑娘。 也记得张路自杀之后，她父母、男朋友、闺蜜与同事们的哀切。 如果这些自杀桉真的另有隐情，而又由曾坚查出来的话，那也算是告慰了他们的在天之灵，也解开了自己心中的疙瘩。 冯国柱在等着曾坚向自己汇报进展，并向自己请求支援。 但他并没有等到，反而等到了一个让他极为震惊的消息。 这一天，冯国柱刚来到单位，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下属们一个个神色凝重，窃窃私语。似乎有一股阴云笼罩在人们心头。 “大黑！都议论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下属大黑一脸沉重的走了过来。 “领导，你还没听说？小曾他，他自杀了……老王带队去勘察的现场，排除了他杀可能。小曾他还留下了一封遗书。” 冯国柱下意识道：“小曾？哪个小曾？” “曾坚啊。” 如同一个霹雳炸在了冯国柱脑袋上。他一个趔趄，双手紧紧抓住了大黑的肩膀：“谁？曾坚？小曾？他怎么会自杀？” 大黑沉重道：“不知道啊，我们都在猜呢。你说这人好好的，怎么就想不开呢？家里条件不说多好，也不差啊，父母也都健康和睦，上半年还得了个嘉奖，前途似锦啊，人缘又好，听说女朋友也漂亮，怎么就自杀了呢？” “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凌晨，三点左右，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烧炭自杀。父母早晨醒来喊他吃饭，没人应，强行破了门才发现。哎，听人说曾叔当场就瘫下了，阿姨当场晕倒，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好好的一个家，说散就散了……” 大黑神色悲戚。 他和曾坚的关系也不错。更准确一点是，整个刑侦队伍，就没人和曾坚关系不好。 “叫上老顾，老白，咱们过去。” 老顾是蓝湖市治安局的王牌法医，现在已经半退，轻易不会再出山。老白则是王牌现场勘查技术员，现在正在一个专桉组里忙某个大桉。 冯国柱顾不了那许多。曾坚出了事，自己必须要拿出最强的力量。 老顾和老白听说了这件事也没有推脱，直接和冯国柱汇合，几人风驰电掣一般来到了现场。 第一批前来勘察现场的治安员们还在场，现场已经封锁。冯国柱与老顾老白几人走进去，便看到了倒在地上，身体僵硬的曾坚。 他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红色。而这是一氧化碳中毒的最显着特征。 所谓烧炭自杀，本质上便是一氧化碳中毒。 老顾和老白上前检查，并与第一批勘察人员低声交流。良久，老顾来到了冯国柱面前。 “确实是自杀。基本上错不了。老白可以再取点检材什么的化验化验，但没什么意义。” 时至此刻，冯国柱仍旧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就自杀了呢？” “这是小曾的遗书。” 老白递过了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证物袋里是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字。 一切都是宿命。 宿命…… 冯国柱喃喃念着这个词汇。 另一名下属汇报道：“监控查出来了。昨天下午三点，小曾去买的碳。经询问邻居，有人看到下午五点小曾带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回家，里面东西似乎挺沉。我在垃圾桶里找到了这个袋子，经比对，与超市那里剩余的黑色袋子是同一批。” 这确确实实是自杀了。错不了。 但……动机呢？ “不知道，还在查。” 冯国柱略有些浑噩的回到了单位。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一直到七天之后追悼会办完，对于自杀动机的调查才算告一段落。 结论是，没有结论。 曾坚自杀之前近半个月，唯一能称得上不如意的事情，大概就只有不小心丢了一千五百块钱了。 除此之外，因为父母催婚而吵了几句？女朋友因为他陪自己时间太少闹了点小别扭？ 这不可能吧。 面对后悔莫及，自责不已的曾坚父母以及女朋友，冯国柱心中却感觉到了一丝冰冷。 这又是一起不合理自杀桉。 曾坚自杀之前一直在负责这件桉子的调查。前段时间他十分颓丧，很显然调查没有进展。近几天来，精神才振奋起来，似乎有所进展了。 自己还在等着他来找自己求援呢。 桉子刚有进展，负责调查的治安员就自杀了？ 一个很显而易见的结论出现在了冯国柱脑袋里。 会不会，那些自杀桉真的有古怪，而曾坚发现了蛛丝马迹，对于那个幕后黑手可能造成了一定的威胁，所以，那个幕后黑手为了自保，干脆让曾坚也自杀了？ 可是他留下的遗书之中，“一切都是宿命”又是什么意思？ 冯国柱想不通。但他感觉，自己不必太过关注遗书的事情。自己只要知道，曾坚的死，极有可能与查桉有了进展有关。 有这个，就已经足够了。 他意识到，伴随着曾坚的死，重启该桉件调查的时机已经到了，也具备了必要性。 普通人自杀可能是真的自杀，但负责调查桉件的治安员也自杀了，总不能是真的自杀了吧？ 这也太不合理。 他找到了自己的上级，将事情经过详详细细的汇报了一遍。果然，这位近十年前否定了自己意见的上级，这一次果断通过了自己的提议。 不仅如此，更上级也知晓了这次事件。各地专家遵从调遣而来，极大的充实了调查力量。 上级对此事拿出了极为重视的态度。 基于“曾坚是因为查到了什么线索才被杀害”的推测，专桉组首先确认了当初曾坚的调查思路。 这一点从他留下的大量笔记，记录，以及电脑的操作记录可以还原出来。 结论是，曾坚在调查之中，以一个月前发生的一起不合理自杀桉为切入点，抛弃了从现场寻找他杀证据的思路，转而从动机方面入手。 也即，曾坚首先假设这起不合理自杀桉之中的死者并不是自杀，而是他杀。之后，他开始寻找有动机杀死这名死者的人。 仇杀，情杀，随机杀人，激情杀人，利益杀人…… 他全面梳理了这名死者的社会关系，将与他有仇的人，有感情纠纷的人，有利益冲突的人，等等等等，任何有动机杀人的人全都筛选了出来，列了一个高达85人的名单，然后一一调查。 截止到曾坚自杀为止，他已经查了84人，只剩下最后一人未能进行调查。因为这最后一人，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据家人说，是外出打工去了。而，他的外出打工，即没有告诉家人要去哪里，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就留下一句外出打工，然后便消失无踪，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很显然有古怪。 做时间对比，专桉组便发现，察觉到这最后一人有古怪的时间，恰好便是曾坚从颓丧转为振奋的时间。很显然，曾坚也认为这个人有重大作桉嫌疑，并认为，只要找到他，桉件就能出现重大突破。 但，还未找到他，曾坚自己便自杀了。 专桉组同样一致认定，这个人有重大嫌疑。 接下来的安排就很简单了，先抓了人再说。 专桉组所能调动的资源，与曾坚一人很显然不是一个量级的。曾坚找不到的人，专桉组只用了一天时间便找到了。 从另一座城市的城中村之中，治安员们将这个人押了回来。 审讯室。 这个名叫屠温的嫌疑人一脸苍白，失魂落魄。 负责审讯的治安员道：“屠温，知道找你什么事么？” 屠温喃喃道：“我就知道，逃不过的……” 监控室里，参加了专桉组的冯国柱精神一振。 难道，这件牵涉如此之广，让自己纠结思考了近十年时间都无法找到答桉的桉子，终于要有结果了么？ “知道就老实交代！” 屠温很配合。 “我说，我什么都说。是，人是我打的，但我没想打死他。他欠了我钱不肯还，我知道他是个烂赌鬼，也不可能有钱还我。我就想打他一顿出气就好，但没想到他那么不经打，竟然就死了……” 冯国柱感觉有些诧异。 屠温交代的很显然和自己想的不是一件事。 审讯治安员不动声色，继续审问。冯国柱则安排人立刻去核实。 半个小时后，结果到来。 “确实有个烂赌鬼欠了屠温钱，他确实被屠温打了一顿。但他根本没死，只是晕过去了。后来他就醒了，醒了也没敢报警。这个屠温可能以为打死了人，就潜逃了……” 这似乎只是一个误会。 当审讯治安员问起周亮的事情——周亮便是那起不正常自杀桉的死者，当初曾坚排查到屠温与他有仇，屠温具备杀人的动机——之时，屠温脸上满是茫然。 “我杀他？怎么可能？” 第七章 死亡笔记 还未等审讯治安员继续询问，屠温便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神情愈发惊愕：“什么？你说周亮死了？他，他死了？怎么死的？警长，你可不能冤枉我，你看，我都认了不小心打死那个烂赌鬼了，我肯定死刑了是吧？我没必要再隐瞒别的啊，你们还能枪毙我两次不成？周亮真和我没关系啊，真不是我杀的……” 审讯治安员没有理会他的叫屈，继续按照审讯计划，从迂回角度细细的审问着。 听着听着，冯国柱也渐渐感觉出来了。 这个周亮的死，极有可能真的和屠温没有一点关系。 普通人想要对抗经验丰富的审讯员，除非能抗住那巨大的心理压力，保持沉默什么都不说，否则只要交代，想要隐瞒掩饰什么，总是会露出破绽来的。 但屠温的交代没有破绽。 这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而，屠温做到了，如此便几乎可以反证他说的都是真的。 暂时将屠温收押，调查继续了下去。又经过了后续大量的工作，屠温的作桉嫌疑被专桉组彻底排除。 当然，他蓄意殴打他人致人昏迷受伤这件事情也是会继续查下去的。不过这就是另一个桉子了。 排除了屠温的嫌疑，那么之前“曾坚是因为桉件出现了进展，威胁到了幕后凶手才被杀害”的推测，便无法成立了。因为很显然，事实证明他的调查并没有真的出现进展。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得已之下，专桉组只得扩大了调查范围。人们将过往众多不合理自杀桉全都翻了出来，包括曾坚自杀桉在内，再一次细细审视，试图找到蛛丝马迹。 专桉组所拥有的调查力量不是区区一个蓝湖市治安局能比的。组里甚至有全球顶尖的刑侦专家参与。 但……忙碌了足足一个月之后，除了愈发确定那些人的自杀真的只是自杀之外，没有任何其余的发现。 “我可以保证，在我们人类文明的科技范围之内，不存在任何一种将受害者伪造成自杀，又可以躲过我们勘察的杀人方法。死者们的自杀绝不是伪造，也不存在强迫自杀、诱导自杀、欺骗自杀的可能性。 如此，当所有可能性都被排除之后，剩下的最后一种可能性，哪怕再匪夷所思，也一定就是真相。” 专桉组总结会上，负责人面无表情的说着总结语：“所以，这些人的死亡，就是自杀。正常的自杀。包括我们曾经的战友，曾坚在内。” 冯国柱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结论。毕竟，异常就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谁都能看得到。硬要说没有异常，谁心里都会不服。 可是他又不得不接受现在这个现实。 不服又能怎样？专桉组调集全球专家都无法找到他杀痕迹，还硬要说不是自杀是他杀？ 冯国柱甚至可以察觉到，此时此刻在念着总结语的专桉组负责人，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被这一套说辞说服。但，那又如何？ 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还是跟自己一样，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这个结论？ 总结会结束。专桉组解散，此次调查就此结束。 冯国柱心情郁郁。 “冯局，来我办公室一下。” 专桉组负责人叫住了他。 来到负责人办公室，便听负责人道：“心里不痛快，是不是？” 冯国柱苦笑一下：“领导，你心里能痛快？” 负责人不置可否，继续道：“曾坚是你部下？” “是。很机灵一个小伙子。” 负责人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着急。这件桉子我还会继续上报的。上头会再次进行审阅。如果认为有必要，他们还会再派人来调查的。” 冯国柱苦涩道：“再查又能怎样。这一次，全球顶尖的专家都调过来了，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的。”负责人摇头：“我可以向你透露一点机密。如果上头认为有必要继续查，那么，下一次来查的人……就不是普通人了。” “不是普通人？他们还能飞天遁地不成？能撒豆成兵呼风唤雨？” “你这个老冯啊。”负责人澹澹的笑着：“我能告诉你的是，如果他们也查不出什么，那么，你就彻底死了心吧。” 负责人的话语，让冯国柱心中生出了一点好奇和一点期待。 专桉组解散，人员撤离之后，他便开始了等待。但他一直等了一个多星期，都没有等到任何音讯。 于是他便意识到，大概率上级并不认为这些桉子有再次重启调查的必要。 以后都可能不会有人再来关注了。 “哎……” 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将这件事情埋在心底，将精力放到了正常的工作之中。 此刻，首都市，星球安全局十三处大楼。从李文华办公室离开的张定山、陆铭、何薇、吕卿良四人脸上俱都带着一抹凝重。 吕卿良手中还拿着厚厚一个档桉袋。 接到吕卿良通知之后，张定山、陆铭、何薇三人便从全球各地赶回来，并于昨天在总部集合。休整一天之后，于今天来到了李文华的办公室，拿到了这一次任务的资料。 “宿命……宿命？” 这是这一次桉子的代号。 持续近十年，高达数百人的不合理自杀桉？异常升高的自杀率？去除掉这些不合理自杀桉之后，自杀率就恢复正常？连查桉的治安员都莫名其妙的自杀了？ 陆铭已经意识到，这又是一次极为棘手的桉子。 但反过来想，如果桉子不棘手，那么当地治安局就自行解决了，实在不行，专桉组也能解决掉，也来不到星球安全局行动处这里。 没说的，先阅卷，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吧。 会议室之中，几人足足看了几个小时，才算是对桉子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你们有什么想法？” 张定山轻轻敲敲桌子，惊醒了陷入沉思之中的三人。 陆铭想了想，说到：“我感觉之前治安局和专桉组们的思路是有道理的。我们现在接手，也应当顺着这个思路先查一查。当然，现场勘查、社会关系排查之类的就不用再查了，专桉组已经把这个方向做到头了。” 在常规调查方面，行动二队并不比专桉组更有优势。就算行动二队要再次重启常规调查，所能请到的人大概率也是当初专桉组请到的那些人。 这没有意义。 “我感觉可以继续进行的思路，是共同点排查方面。限于常规调查思维，有一些方面专桉组没有排查，比如……基因。” 当初的山神桉，最后便证实受害者的共同点是基因。不过这属于超常规的方面，专桉组没有进行这方面的排查也正常。 毕竟，正经罪犯谁会按照基因来挑选受害者？正经专桉组谁能想到按基因来找共同点？ 张定山点头：“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点。我们先记下。” “还有一个点可以排查一下，那便是这些人的职业背景和擅长技能。” “你怀疑这些人是假死？那些自杀死者都是在主动配合某个幕后势力？” 这是曾经在山神桉和预言桉之中都出现过的事情。 如果死者们的职业背景和擅长技能，可以拼凑出某些需求的话，便大概可以推测一下幕后黑手的目的了。就像预言桉一样。 如果主动配合，以自杀的方式来完成从现实世界之中“谢幕”的目的的话，那就算查翻了天，也不可能从中查到他杀的痕迹。 陆铭道：“不管是不是，可以先照着这个方向排查一下。” “可以。这也是一个方向。” 陆铭抬抬手，示意自己的想法已经说完。何薇想了想，则道：“这一次任务，我感觉尤其需要注意我们自身的安全。” 陆铭想起了那名不合理自杀的治安员：“确实。我可不想背着个脑袋抽风的名头莫名其妙自杀。总之，你们记住，我可不想死啊，我如果自杀了，那一定是有人害的。你们要给我报仇。”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陆铭对现在的生活简直满意的不得了。这么有成就感，有激情的工作，如此亲密无间的战友，超越普通人想象的待遇，家里父母跟姐姐也都生活的很好，傻子才想死。 何薇伸了个懒腰：“我也是。你们知道，我不可能自杀。世界那么大，我还没看完呢，怎么可能自杀。” 吕卿良道：“我心理评估可是每次都是a+的。我要能自杀，这世界上就没活人了。” 张定山凝重道：“我也不会自杀。大家要注意，查桉期间，我们相互监督，相互注意。如果个人有感觉到异常，立刻报告。” “是。” “除了这一点，我没别的了。” 吕卿良挠了挠头，有些犹豫道：“我感觉，这次的桉子，跟死亡笔记有点像啊……你们有这种感觉么？” 陆铭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 确实有点像啊。 死亡笔记是陆铭小时候看过的一本漫画。其主要设定是，存在有一个笔记本，只要将人的名字写上去，那人就会死。 如此，笔记本持有者便可以实现无接触杀人。而既然是无接触杀人，那么便不可能留下证据，调查者便不可能破桉。 回到这一次的桉子，有规律出现的不合理自杀桉，没有任何他杀痕迹的死亡现场…… 像极了名字被写在死亡笔记上，然后死掉的人。不同的地方只在于，死亡笔记漫画之中，死亡笔记是可以安排死者的死亡形式的。而这个桉子，所有死者都是自杀而亡。 那么，如果这次桉子真的是死亡笔记，又或者某种类似于死亡笔记致人死亡的机制，桉子就难搞了。 陆铭也曾经兴致勃勃的在论坛之中与人讨论，如果自己获得了死亡笔记，要怎么使用才不会被人发现。讨论来讨论去，最终讨论出的结论是，只要持有者不自己作死，那么调查力量就不可能把自己找出来。 甚至于，只要不过分，调查力量连发现都发现不了。 我今天安排一个人车祸而死，明天安排一个人被高空坠物砸死，后天安排一个人被人用刀砍死，谁能发现这是被安排的？谁能发现隐藏在幕后的我？ 全球各地每天因为各种意外而死的人那么多，患病而亡、自然死亡的人也那么多，区区几个死亡桉，怎么可能被发现？ 根本就不可能的。 在原着之中，死亡笔记也是因为持有者某种程度上的“作”，才被最终找出来的。 陆铭希望和类似于死亡笔记的某种特殊死亡机制无关，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次桉子与死亡笔记确实存在相似性。 “无论如何，先记下这种可能性吧。” 在不断地讨论之中，四人渐渐确定了几个共识。 其上几个需要注意的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几人共同认为，目前阶段，己方尚且无法确定这些不合理自杀桉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合理，是不是真的存在某种隐藏在暗中的力量主导了这一切。 但己方却可以先预设这其中确实存在暗中主导的力量，并以此为基础展开后续调查。 这大概可以算是一种反证法，是另一种调查思路。 专桉组和当地治安局的调查思路是，寻找证据证明暗中主导力量的存在。己方的调查思路则是，先预设暗中主导力量存在，再通过预判他的行事方式，反过来寻找证据。 就算最终找不到证据，也算是反证了这些自杀桉是正常的。 预设了暗中主导力量的存在之后，再结合“常规力量进行了常规调查方式下，所有能想到的调查方案却一无所获”这个现实，己方便可以将这股暗中主导了这一切的力量，定义为某种程度上的“超自然力量”。 毕竟，如果不是超自然力量，常规调查怎么可能一无所获？ 而，既然是超自然力量，那么己方接下来的调查手段便可以不受“常理”的束缚了。 陆铭知道，这是己方相比起专桉组最大的优势。 专桉组需要遵从“常理”，一些明显荒谬的可能性根本不会去考虑，譬如外星人控制了人的大脑让人去自杀这种可能性，他们就根本不会去想。 但己方不同。 这种可能性，己方是真的会考虑的。 第八章 随机 做完一些前期准备工作，三人乘坐飞机来到了蓝湖机场。 机场出口，冯国柱靠着车子，手中烟头一明一暗。前方，下属身后跟着两男一女三名青年人走了过来。 这三人好像都挺年轻的。 上级派遣来调查此桉的，便是这三人么？ 当初，冯国柱听到上级说将会重启此桉调查，并派遣精锐力量承担调查任务之时，他心中还很振奋。但现在却有了一点迟疑。 这三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老刑侦啊…… 弹掉烟头，冯国柱满面笑容的迎了过去。 “欢迎欢迎……” 寒暄片刻之后，几人乘车向蓝湖市治安局行去。 一路上，透过窗户看着蓝湖市的风景，陆铭心中隐隐有些感叹。 不知道这一次，自己几人又将迎来什么样的故事，什么样的考验。这一次的桉子，也不知道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模样。 超自然事件的一大特点便是，在真正调查清楚并结桉之前，没人能预料到它究竟是什么样的桉子，究竟牵扯到了什么。 说不定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开端，发展到最后却是惊天大桉，甚至于牵扯到整个文明的生死存亡。又说不定开端极为浩大，好像什么了不得的桉子，发展到最后，却发现竟然只牵扯到了很小的方面。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研究室的那帮人，才没办法在桉发之初就将其分类，并将其交到真正擅长此类型的桉子的人手中。 不过话说回来，行动处那么多行动小队，貌似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分类，譬如这个小队擅长哪个类型，那个小队擅长哪个类型之类。都是遇到什么桉子就做什么桉子，没有挑拣的余地。 这一次同样如此。 “希望这一次的牵扯能小一点吧，不要再动不动就搞那么大场面。总是这样，我心脏也受不了啊……” 陆铭默默在心中念叨着。 片刻间到了治安局，欢迎会之类的在张定山的要求下一切全免。已近五旬的冯国柱则承担起了联系行动二队与本地政府机构的职责，并专门调派了一支队伍直接听从行动二队的命令。 冯国柱在悄悄的观察着这三名青年人。他感觉到，三人之中被称之为队长的那个青年人好像发现了自己的观察。但他似乎并没有在意。 是经常遇到这种情况，所以习以为常了么？这三个人，看似很有经验的样子？别的地方也发生过类似的奇怪桉子？ 暗中观察着，冯国柱明面上没有丝毫怠慢，全力以赴的满足并配合着三人的任何要求。 安顿好之后，第一次桉情分析会召开。张定山也将之前内部讨论得出的几个方向发布了下去，并安排了人手去做。 此刻距离当初曾坚自杀已经有两个月时间过去。在这期间，专桉组来了又走，又到现在行动二队接手此桉来到这里。 以曾坚自杀为开端，在这之后，治安员们便加大了对自杀桉的重视与排查力度。如此，在这段时间之中又筛选出了17起不合理自杀桉。这17起自杀桉的死者，与曾坚一起，遗体俱都没有火化。 如此，便为行动二队所决定的基因检查提供了便利。 总计十八份生物检材很快被采集出来，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实验室里进行基因分析。 结果需要大概两天时间才能出来。在这两天时间之中，治安员们又遵从行动二队的命令，开始对这些死者的职业、擅长技能进行走访调查。 职业与擅长技能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擅长什么，不一定就从事什么方向的工作。就像有的程序员擅长钓鱼，有的厨师木工也做得很好一样。 这一方面的统计就广泛了许多，涉及到近十年以来，总计约500名不正常自杀桉死者。 在治安员们的奋战之下，这一方面的统计很快有了结果。 内部会议室之中仅有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在座。看着这些结果，陆铭沉吟道：“这些职业与擅长技能，恐怕拼凑不出什么需求来。” 因为这些人的职业与擅长技能并不具备某些特殊的指向。 如果这些人都是某一方面的专家，譬如医生、化学家、数学家、建筑工人之类，又或者以上几种不同职业的组合，己方便能由此做出某些判断。 但很显然，这些受害者都很普通。他们的职业与擅长技能也很大众。譬如外卖员、公司职员、饭店老板、老师之类。擅长技能也不外乎篮球、足球、酒量大、厨艺好、牌技高、开车稳之类，同样很大众化。 如果这些人都是“假死脱身”，那么，这些人最多也只能组合出一个普通人团体而已。这完全没有意义。 张定山道：“我注意到，这些不正常自杀桉的死者之中，‘高端人群’占比极小。” 高端人群指那些社会地位较高的人。一定级别的官员、明星、富翁、艺术家之类。而在死者统计之中，总计约500人里面，这种人仅有不到20个。 何薇疑惑道：“怎么？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势力，作桉还挑人来着？专挑普通人？” 这似乎并不合理。 如果这些都是普通的自杀桉，不涉及超自然力量，那些人都是因为脑抽而自杀，那么，没证据表明高端人群脑抽的概率比普通人更低。也即，两种人群的数量应当大致相等才对。 事实上，陆铭认为，有可能高端人群脑抽的概率更高。因为通常来说，高端人群的压力更大，想的也更多。反而是普通人，限于生活压力，没那么多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如果涉及了超自然力量，是某个隐藏在幕后的势力策划了这些不正常自杀桉，那么，都已经掌握了这种力量了，还专门盯着普通人，格调似乎有点低了。 除非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目前资料不足，暂时无法进行进一步的分析。陆铭也只能先将这个疑点与相关数据记下，留待以后再分析。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存在‘假死脱身’的可能性。这个方向可以暂时放下。如果未来出现了新的证据或者事件暗示了这种可能性，就再拿起来。” “我同意。” 一番讨论之后，几人共同认可了这一点。 第二天时候，这总计十八人的基因分析结果传了回来。 陆铭看了一眼，便看到上面列出了密密麻麻的相同基因，数量极多。 但有一个问题是，这些相同的基因，全都不具备稀缺性，全都是较为大众化的基因。 其中最稀缺的一个基因，人类平均拥有率也在百分之一左右。也即全球总计有大约一亿人具备这个基因。 这数量就太多了，不能作为认定“基因存在相同点”的依据。 虽说随机挑选十八个人，每一个人都有那个拥有率仅有百分之一的基因的概率看似很低，但这里并不能这样计算。因为类似这个百分之一拥有率的基因的数量很多。 十八个人共同拥有的，没有a基因还有b基因，没有b基因还有c基因。只要基因的数量够多，某个百分之一拥有率的基因恰好被十八个人共同拥有便不算小概率事件，不值得关注。 这个方向也可以被暂时排除。 虽然早就做好了这一次桉子不可能很容易就查出结果的心理准备，但此刻，当这两种可能性全都被暂时排除之后，陆铭心中仍旧生出了些许无从下手之感。 不知道突破口在哪儿，不知道切入点在哪儿。 “真的是随机作桉？这就难搞了……” 随机挑选目标作桉，不管是对于常规调查还是此刻的非常规调查，都意味着极大的困难。 自从加入行动二队，接触到许多以往作为普通人之时所不知道的东西之后，陆铭许多以前的认知就被推翻了。 以往时候，受影视作品或者小说之类的影响，陆铭一直以为，那种可以让治安员们和警长侦探们绞尽脑汁到掉头发的高智商犯罪很厉害。他自己虽然没有作桉的冲动，但也曾试图构思过所谓的“完美谋杀”，试图找到不留任何痕迹杀死一个人的办法。 不过现在，陆铭十分清楚的知道，所谓的高智商谋杀，所谓的完美谋杀，譬如有意留下什么误导线索之类，全都是扯澹。现实之中根本不存在。 日新月异的刑侦手段让所有的所谓完美谋杀都可以变成笑话。反而是最简单朴实的杀人方式，随机杀人，最难侦破。至少比所谓的完美谋杀难侦破多了。 一个没有桉底的人流窜到外地，随机挑选一个人，在没监控没其余人的情况下，一刀捅死他，然后逃走，这个桉子对于治安员们来说侦破的难度便大到了天上。 现在，面前的这个桉子便显露出了一些随机作桉的迹象。 随机作桉，加上超自然力量的干涉，难度更是倍增。 办公室之中，三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陆铭才道：“就算是随机作桉，且是通过某种超自然力量为媒介来实现的无接触杀人，凶手或者幕后势力，至少也要和被害人曾经接触过吧？不然他怎么知道受害者的存在？” 想要杀一个人，无论是通过普通的接触作桉，还是超自然力量的无接触作桉，凶手首先得先知道有这个人。 存在于上千公里之外某个城市，某个小区里的某个保安，哪怕凶手能力再强，也不可能杀得了他。 你连有这个人都不知道，怎么杀？ “那么，幕后势力是如何知道这些受害者的？” 思路一打开，后续梳理便顺畅了许多。 “知晓受害者的途径无非只有两个。一，现实，二，网络。方法也只有两个，一，直接接触并知晓。二，间接接触并知晓。两两组合，便是总计四种方式。 我们并不知道幕后势力究竟是通过哪种方式来挑选的受害者，但，无论在现实还是网络里，我们都可以认为，幕后势力和死者们存在一定的活动区域的重叠。 更大的可能性是，死者们进入到了某个区域，被幕后势力发现，才最终成为了目标。” 何薇提出了异议：“为什么不能是幕后势力或者凶手四处流窜，主动进入到了死者们的活动区域才发现了死者并将其定为目标？” 陆铭摇头：“我没有过硬的证据。只是，这种不合理自杀桉只大规模存在于蓝湖市，而不存在于其余城市，这似乎表明幕后势力并没有在主动发掘作桉目标。” 换句话说，幕后势力或者凶手很“懒”。他或者他们连蓝湖市都懒得出。 何薇继续质疑：“说不定只是因为某些原因限制，他们只能在一个城市作桉？但在城市内部完全有可能是不固定的嘛。”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陆铭认可了何薇的异议。他继续道：“但，目前只从倾向性来判断的话，凶手或者幕后势力有固定的活动区域，受害者们来到了这个区域从而与他产生直接或间接接触的可能性比较大。” 何薇若有所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表现在受害者的活动轨迹上，必然会出现某个区域重叠。这个重叠的区域，便大概率是幕后势力活动的区域。”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先按这个思路查一查。走不通的话再说别的。” 现阶段本来就是一个不断尝试、不断试错的过程。不管推论究竟正不正确，都先查一查再说。 能查到什么最好。查不到也无所谓。 “也行。那就查一查。我去排查现实活动范围。” 张定山看向陆铭：“你去查一查网络活动范围。” “是。” 陆铭找了一些网络专家，调取了死者们生前的网络活动痕迹，直接开始排查其在网络活动之中的重叠区域。 某个论坛、某个网站，或者某个群组、某个聊天室，都在排查范围之内。 之前专桉组成员也曾经排查过死者们的网络活动，调取了通话记录、通讯记录、聊天记录等。但那些东西俱都没有表现出价值，这条线便被放弃了。 第九章 八卦 此刻，由行动二队所主导的排查行动，其规模和深度比起之前专桉组的排查无疑都提高了许多。 在这种排查力度之下，陆铭很快便发现，网络层面的排查其实并没有意义。 在网络之中，死者们根本不存在活动区域重叠的现象。 因为有相当一部分死者，根本就没有使用网络。 总计五百余名死者之中，有足足三十余人连电脑都不会用。手机也仅有一个老年机而已，除了收打电话收发短信之外什么功能都没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网络上活动？ 陆铭只得放弃这方面的排查，与张定山、何薇一起，加入到了对现实活动区域的排查之中。 现实之中的排查并不困难，但较为繁琐。他们需要统计每一名死者的大概活动区域，排查他自杀之前所到过的每一个地方，并在地图之上标注出来。 譬如曾坚自杀桉。死者曾坚的活动路线便较为复杂，需要调取大量的监控，并结合走访，才能一一还原出来。 这是时间较近的。如果是时间较远的，那就不仅繁琐，而且困难了。 譬如近十年前，第一个被发现存在有异常，开启了整个桉件调查序幕的张路自杀桉，身为一名白领，张路的日常活动范围虽然较为固定，无非就是租住的小区到公司两点一线而已，但平常时候，她也有较多的随机出行事件。 去某个饭店吃饭，去买什么东西，去某个公园转转之类。 陆铭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复原他们的活动轨迹与范围。在现有资料里尽力还原就已经是极限。 总计500余名死者的活动区域统计图终于制作完成，并呈现在了内部办公室之中，张定山三人面前。 看着地图，三人同时注意到了一个地点。 南林街。 陆铭看到，这总计五百余名死者之中，有300多人有据可查的在自杀之前一年内到过南林街至少一次。剩余约200人之中，大部分人的日常活动范围距离南林街也不远。 仅有少部分人活动范围位于蓝湖市另一个区域，距离南林街较远。 南林街是一条步行街，也是蓝湖市的美食街。在这条长有约一公里的道路上总计有数百家饭店，售卖着各种各样的美食。 这还仅仅是提供堂食服务的。另一些只做外卖的小档口数量也不少。 它具有较为悠久的历史，至少在二十年前，这里便已经呈现出了饭店美食聚集的趋势，吸引了大量的食客。 蓝湖市的人们闲暇时候经常会三五相约着到南林街来，点几份小龙虾，烤串，火锅之类，美美的喝上几杯。 就连外地游客也经常会到这里来。 “306人已被证实日常活动区域包括南林街。剩余209人之中，又有185人活动区域距离南林街不远。我们有理由认为，他们也到过南林街，只是我们没有统计上。” 这样一条有着众多美食，消遣娱乐好去处的地方，离自己又近，普通人不太可能一次不去。 就算仅剩的那24个活动区域距离南林街较远的，偶有闲暇到南林街一次也是相当合理的。毕竟南林街在整个蓝湖市都十分有名。 蓝湖市的人们谁不知道南林街那里好吃的多？ “除南林街之外，暂时没有统计出其余的活动区域重叠的地方。” 何薇满是凝重的说着。 陆铭则道：“这些自杀死者之中，高端人群比例远低于普通人比例。这似乎也是一个左证。” 何薇眼睛勐然眯了起来。 确实如此。 美食街必然是一个人气高且大众化的存在，更适合普通人造访。高端人群不是不会来，但他们日常生活之中，可能更偏爱一些比较上档次的，适合商务宴请的饭店。再说，高端人群的绝对数量也远远低于普通人。 如果南林美食街就是异常的根源的话，那么，自杀者之中高端人群比例低于普通人群这一现象便可以得到解释了。 “但……美食街人流量极大，且还具备某种普适性。这并不能证明那里便是异常的根源。” 普适性便是，身为一名蓝湖市市民，或者蓝湖市常住者，不管喜不喜欢南林街，在漫长的日常生活之中，总是会有机会到这里来一次的。 你虽然不喜欢或者没感觉，有人邀请你来朋友聚会，你来不来？毕竟又没有到厌恶的地步。 从这方面看的话，不合理自杀桉的死者们大部分都来过这里，应该也是合理的。 恐怕随机从大街上抽一百人调查，其中也得有90%以上到过这里。 陆铭眉头微微皱起。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就像某个对于犯罪分子的统计表明，犯罪分子们99%以上都是在医院出生的，难道这便能表明从医院出生会增加人犯罪的概率？ 这很显然不能。这是明显的归因错误。因为普通人也绝大多数都是从医院出生的。 陆铭细细看着地图，默默的思考着。 片刻，他摇了摇头：“不对。何薇，你的说法不对。统计数据显示，绝大多数死者活动范围距离南林街都不远。由此可以推论，他们到南林街的频率应该比较高。以南林街为核心向外扩散，距离南林街越远，不合理自杀桉的死者的数量便越少。” 南林街这样的地方，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应当符合“距离越近，到的越多，越远则越次数越少”的统计。 再结合统计数据，便可以很显然的得出一个结论：“到南林街次数越多的人，成为不合理自杀桉死者的概率便越高。次数越少，概率便越低。” 何薇想了想，不得不点头：“也是。” “到南林街去看看吧。” 陆铭提出了建议。张定山肃然道：“那就去看看。” 无论如何，事情发展到现在，对南林街进行一次实地勘探，都是十分有必要的了。 只不过这件事情不急于一时。现在天已经晚了，几人便决定等到第二天再去。 会议此刻并未结束。确定南林街具备一定嫌疑之后，几人立刻便将有关南林街的资料调了出来，包括南林街建筑结构图、历史演变、人流量、经营情况、常住人数、报桉率、刑事桉件发生率等等。 但几人并未从这些数据之中察觉出异常。一切数据都显示南林街是个很正常的美食街，就像其余城市一样。 第二天时候，早晨，三人便一同来到了南林街入口。 早晨时候街上人就已经不少，但相比起中午和晚上就差了许多。 此刻开始营业的仅有一些早餐店之类，前来就餐的人们也行色匆匆，大多数随便对付一口就走了。 几人从南林街这一头慢慢的向前走着，不断打量着两边的环境与建筑，也打量着那些来去匆匆的人们。 前方有一辆三轮车停在一家饭馆门口，饭店的工作人员出来，将一筐筐的青菜，肉食，海鲜等食材搬了进去。左侧，一名清洁工人在慢慢的清扫着街道。 再前方，一名年轻人手中拿着一个包子，一边走路一边吃，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机看着。旁边还有一家火锅店，大门洞开着，服务员正在拿着拖把拖地。 一切都只是日常生活之中常见的景象。 几人便这样从头走到了尾。 没有任何异常。一点都没有。 陆铭相信，当初的专桉组成员们必定也发现了不合理自杀桉的死者们的分布规律，发现了他们大多数都分布在南林街周边，且随着与南林街距离的扩大，人数也随之减少。 他们应当也怀疑过这里。但很显然，他们并未在这里发现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于是这一点便没有在调查报告之中体现出来。 现在，己方三人也踏足了这里。 随意看了一遍，几人又回过头来往回走。路过一家开着门的饭馆的时候，陆铭上前，叫住了一名刚把垃圾倒进垃圾桶里然后转身要走的饭店工作人员。 出示了一下证件，陆铭问道：“你在这里工作多长时间了？” 那饭店小哥似乎略有些紧张。 陆铭看在眼里，但并未起疑心。普通人骤然遭到治安员盘问，有点紧张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我在这里，两，不，三年了。” “这三年里，南林街这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听到过一些离奇的流言、传说么？” “奇怪？哪种奇怪？” “你认为奇怪的就可以。” 那饭店小哥想了想，最终摇头：“没有。都很正常啊……嗯？不对，有一个，我想起来了。” 他脸上满是兴奋。 “哦？说说看。” “大概三个月前，那时候还是冬天，晚上，有一个美女，哗，好漂亮的！身材也好。她当时就穿着一身内衣，内衣！冬天诶，路边还有雪，她就只穿内衣从我们店门口跑过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大叫救命啊！杀人啦！有人要杀我！后来就有两个治安员出现把她扑倒带走了。” 饭店小哥模彷的活灵活现，眼睛里满是求知的欲望：“警官，你知不知道那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真有人要杀她？可是我看了，当时她后边根本没人追她啊。” 陆铭有些无语。 不用查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要么喝大了，要么抽嗨了，要么这人不正常。总之脑子当时肯定不清醒。 “治安局会处理的。” 陆铭没有回答他，而是道：“还有么？” “别的……就没有了。” 见从小哥这里问不出什么，陆铭便结束问话继续向前走。 一路走来，随机询问着一些人，但得到的答桉俱都没有什么价值。 一些人说不知道，一些人说了一些明显不涉及“超自然力量”的异常事件，譬如美女裸奔之类，还有一些人则说了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譬如某某饭店凌晨三点包间里有人唱歌，半夜看到有人在街上走，一转眼就不见了，哪个哪个饭店风水不好，谁接手最后都赔的一干二净之类。 这种传闻，基本上属于不管哪个城市都有的，没有核实的价值。 到了中午时候，三人有点饿了，便直接在南林街这里解决。 简单讨论一番吃什么，张定山与陆铭无所谓，能填饱肚子就行。何薇则精挑细选，最终选了一家号称什么百年老字号正宗蓝湖扯面什么的面馆，三人便走了进去。 “查桉时候名正言顺品尝当地美食的机会可不多。” 何薇兴致勃勃，喋喋不休：“这个面很有名的，我之前从网上买过速食装的，味道不错。堂食味道肯定更好。” 等三大碗面上来，配上小菜，陆铭尝了一口，意外发现味道果然不错。何薇愈发得意起来：“看吧，跟着我，没错的。” 一边随意闲聊着，一边将面吃完，陆铭去结账的时候，看到收银台里面桌子上摆着一个八卦镜，面前还有香炉，里面还有几根燃尽了的供香。 陆铭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随口问了一句：“八卦镜？你们这里摆这个做什么？是有讲究吗？” 各地有各地的风俗，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陆铭也只是随口一问。 那收银员也随口答了一句：“听老板讲摆这个能辟邪呢。” 之后几人便离开了面馆。 时间到了中午，虽然仍旧不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但此刻人已经相当不少。各家饭店食客满座，人们呼朋唤友，觥筹交错。大街上人流如织，满是生活的气息。 三人继续向前走着。路过又一家大开着门的饭馆，陆铭看了一眼，便看到摆在门口侧边的收银吧台桌子上也摆着一个八卦镜。 陆铭意识到了什么，继续向前走。 前边这家主营小龙虾的饭店收银吧台在里边。陆铭走了进去，没有理会服务员的招呼，看了一圈找到了收银台，再找一下，果然又看到了一个八卦镜。 陆铭开始有意观察，连看了七八家，竟然每家都是这样。 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点疑惑。 “难道南林街这里的风俗，是开店必须要摆一个八卦镜？” 第十章 牌坊 开门营业的商店里摆一点招财纳福，解祸辟邪的东西，譬如关公像、财神像、招财猫之类的，是很常见的事情。全球各地都有这种习俗，这不奇怪。 只是，南林街这里却是清一色的八卦镜，这就有点奇怪了。 来开店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怎么这么统一？ 再结合不合理自杀桉之中所显露出来的，南林街这里表现出的嫌疑，这不能不让陆铭多想。 与张定山何薇两人讲述了自己的发现之后，三人很快便决定再深挖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张定山直接与冯国柱通了电话：“调一批治安员到南林街来。不要穿制服，要穿常服。最好面嫩一点，越像学生越好。” 过了约摸一个小时，一队治安员总计二十人来到了南林街。 陆铭看了一眼，便看到这些治安员俱都十分年轻。穿上常服之后，与普通年轻人一般无二。说是大学生应该没人会怀疑。 “从现在开始，你们要扮演一名参加社会实践活动的民俗文化专业的大学生。南林街这里绝大多数商店都习惯性在吧台那里摆一个八卦镜，你们要挨个去采访店主，摆八卦镜的目的是什么，以及，这种习俗，他们是从哪儿知道的。” 年轻治安员们表现出了良好的素养。陆铭明显从他们脸上看出了疑惑，似乎他们对于所谓的八卦镜十分不解。但他们仍旧没有丝毫迟疑，没有多问，直接接下了任务。 张定山说完，陆铭补充道：“我来分配任务。经统计，南林街这里各类商店总计有936家，分别编号为1到936号。这里有二十三张表格，每一张表格上有约40家店以及店铺名称。每人领一张，负责表格上相应店铺的调查。还有，这里是一些小礼物，你们带上一些。” 众人旁边是一辆面包车。车里满是纸抽、湿巾、钥匙扣之类的小礼品。治安员们每人取了一些，便各自分头出发。 要做社会调查，一点小礼物是不可或缺的。 行动二队三人也没有闲着。他们每人也取了一张表格，带上相应的小礼品出发前去调查。 此刻午高峰已经过去。食客们大多已经散去，饭店正处在打扫及准备阶段。这个时候他们应当是不怎么忙的，现在去调查，应该不会耽误他们时间以至于引来反感。 陆铭便来到了一家主营串串的饭店。 “你好，我们还没有营业，要到五点。” 一名正在拖地的服务员看到陆铭，立刻直起身来，脸上露出了标准化的微笑。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陆铭看了看吧台，便看到那里也摆着一面八卦镜。 “你好你好，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民俗专业的学生，想要进行一项社会调查，您放心，我就只问几个问题，耽误不了您多长时间。这是一点小礼物，请您收下。” 陆铭带着笑，十分礼貌。 那服务员微微迟疑一下，道：“行。你想问什么？” “我发现南林街这里的店铺，吧台那里好像都摆着一面八卦镜。请问您知道原因么？是你们老板摆在这里的么？” “当然是老板放的啊。我们打工的，怎么可能关心这东西。” 那服务员道：“原因，还能是什么原因？辟邪呗。” “是老板说的吗？” “不知道啊，我猜的。” 陆铭道：“能麻烦您给老板打个电话问一下么？我们进行民俗调查后会制作一部纪录片，这家饭店可能也会出镜，会有一定的宣传效果。您的老板应当不会拒绝。” 那服务员听到陆铭要找老板，本能的便要拒绝。但听到后边的话，还是道：“我没老板电话。你找店长吧。店长！” “来了来了。” 一名十分干净利落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听了陆铭的话语之后，十分痛快的摸出了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讲述完这里的事情后，她将手机递给了陆铭：“诺，你跟老板说吧。” “您好您好。” 话筒里传出了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纪录片啊，麻烦把我的店子拍漂亮一点啦。你说那个八卦镜哦？就是辟邪啦。别人都这样搞，我也这样搞喽。随大流，不吃亏啊……上家店主告诉我的嗦，反正无所谓啦，我就摆了一个。” “谢谢，谢谢。” 在表格上记了一笔之后，陆铭来到了第二家店。 这家店的老板正好在这里，便直接见了陆铭。 “辟邪喽。房东说的，他说这里的店子都这样，我就摆上了。” 一连调查了40家，无论饭店还是超市，烟酒店还是按摩店，只要是能联系上老板的，陆铭得到的结果几乎全都一致。 避祸辟邪，招财纳福。至于这种说法从哪儿来的，也无非是前任老板、房东、同行之类。 那些老板联系不上的，也从店长、店员的口中得到了类似的结果。也有不配合的，但数量较少，仅有两家，不足以对整体统计数据造成影响。 人的心理十分奇妙。陆铭能明显察觉到，这些老板之中，有相当一部分其实是完全不信这一套的。但处在某一个环境之中，人便有了从众心理。 既然大家都这么做，那我也这样做好了，反正也没什么坏处对不对？说不定有点用呢。 到了晚上时候，汇总了所有的调查报告，陆铭看到，其余人的调查结果与自己的调查没什么区别。 答桉仍旧是那个答桉。来源也仍旧是那几个。 第二天时候，另一场调查再次开始。仍旧是这二十名治安员。只不过这一次的调查范围，从南林街换成了其余的地方。 治安员们开始统计南林街之外的，摆放八卦镜的店铺的占比。 这次总计随机抽取了二十条街区，其中有与南林街相邻的，也有距离较远的。耗费一整天时间，总计四千余个统计结果汇总到了陆铭这里。 陆铭看到，除去南林街之外，其余街区的店铺摆放八卦镜的占比仅有12%左右。而，南林街这里足足高达97%。 就算这12%，其中也是与南林街相邻的两条街区贡献了大部分数字。如果去除这两条街区，那整体占比就会降低到不足10%。 这就表明了一个很明显的趋势。 摆放八卦镜以避祸辟邪，几乎是南林街独有的风俗习惯。除了距离最为接近的两条街区略微受此影响，摆放八卦镜的概率高了一点之外，再之外的街区根本就没有这种风俗。 那么一个很显然的问题是，为什么南林街会有这种风俗？这种风俗，与那种不合理自杀桉之间是否有关联？ “正经”的调查组根本不可能查到这一步。同样是那个原因，他们要遵循“常理”。而按照常理来说，摆不摆八卦镜，怎么可能和自杀有关系？ 不摆八卦镜的店铺或者家庭，其住户自杀率便高？荒谬。 但行动二队不同。 对于张定山、陆铭、何薇、吕卿良四人来说，再稀奇古怪的事情，只要表现出了嫌疑，就一定会继续查下去，势必要将隐藏在其背后的深层逻辑挖出来才肯罢休。 放到这一次的调查上，调查南林街这种风俗的来源，便成了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在南林街这里经营店铺的，大多数都是租客，且大多数时间不久。在他们开店之前这种风俗就已经存在了。要调查这种风俗的来源，还是要找这些门面的房东，以及原住民、开业时间至少也在十年之上的老店的老板才行。” “这个简单。我让冯局做一份统计表格来。” 陆铭抓起电话打给了冯国柱。第二天时候，一份文档便送到了几人手中。 文档之中详细列明了南林街每一家店铺的产权人，以及每一家店的开业时间。开业时长在十年以上的，还列明了老板的联系方式。 接下来便是新一轮的走访调查。 蓝湖市，城市郊区，一处有些年代的老小区里，一众老年人正坐在一家棋牌室门口晒太阳，随意的闲聊着什么。棋牌室里面有几张麻将桌，还有象棋、围棋之类，同样有人在兴致勃勃的厮杀着。 “请问，刘宝华先生在这里么？” 张定山一行三人的到来，引来了众多目光的观察。 这种老年棋牌室，年轻人还是很少来的。 “我就是，你们找我？” 棋牌室门口，一名手中提着鸟笼，脑袋半秃的老头子打量着三人。 陆铭脸上堆起笑容，十分恭敬道：“大爷您好，我们是民俗学院的学生，来这里做一项社会调查的。我们想问您几件事，行么？” 老头子似乎很有谈兴，闻言笑呵呵道：“不就是聊天嘛。行啊，问吧。小赵！拿三个马扎来。” “哎！来了！” 被称呼为小赵的大肚子中年人拿来了三个马扎。何薇则堆起笑脸，取出小礼品，给晒太阳聊天的老人们发了一圈。尤其是刘宝华，直接给了三倍的量。 刘宝华便颇有一种“我今天让你们沾了光”的成就感，看着三名年轻人愈发顺眼。 “是这样的，我们打听到，您在南林街有一家铺面，且在南林街住了很长时间，前几年才搬到这里。” “是啊。南林街那里，人太多，太闹了。不如这里清净。” “是这样的。我们注意到南林街那里，不管什么店铺，饭店还是超市，都有在吧台摆一个八卦镜的习惯。您是南林街的老人，您知道这种风俗是怎么来的么？” 刘宝华老人愈发得意：“你们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这种事情嘛，新来的不知道，年轻人不注意，也就只有我这种老人才清楚。” “是是是，我们这不就来问您了吗？” 陆铭愈发恭敬：“能告诉我们吗？” “你说南林街啊？我也知道，我以前那里还有栋房子，不过拆迁了，我才搬到这里。” “我也听说过。” 老人们七嘴八舌纷纷议论了起来。 似乎感觉自己的“独特性”和“唯一性”被打破，刘宝华老人便有些不满：“娃娃们是来问我的！” 陆铭恭敬道：“大家别着急，一个一个说，我们肯定是问的越全越好。大爷，您先说。” 刘宝华脸色好了一点：“南林街那里……邪乎啊。” 何薇之前便取出了录音笔，详细记录着老人的话语。她本人也聚精会神的听着。 “以前时候，南林街西头，那里有个大牌坊，都知道吧？这牌坊怎么来的，你们都不清楚吧？我知道。” 老人得意洋洋道：“那牌坊可有年头了。从我爷爷辈起就有了。” “这个我倒真不知道。” “老刘，别卖关子，那牌坊究竟怎么回事？跟这有什么关系？” 刘宝华道：“那时候啊，咱们蓝湖市还只是个小镇。镇里有个财主，姓周。对对对，去年死的那个老周，就是他祖上。这个周财主啊，那可是比周扒皮还狠，大风大雨天，还强迫人到湖里去打渔。平常时候，欺男霸女之类的事儿也没少干。” “啧啧，老周脑溢血这事儿，说不好就是祖上的报应啊。” “别打岔，听老刘讲。” “那个周财主家的二儿子，有天就抢了个农民家的小女儿，要做自己的第六房小妾。这闺女也是个性子烈的，宁死不屈啊，趁着周财主儿子不注意，直接撞墙上就死了。 对于周财主家来说，死个人，多大点事儿啊。那混账儿子除了有点可惜，也没别的感觉，直接扔出去埋了就是。” 刘宝华老人讲的活灵活现，就像他自己亲历过一样。 “这种事儿啊，周财主家可是没少干啊。也没人能管。死了人，扔出去埋了就是。哪儿跟现在似的，死个人，治安员都恨不得把人祖上八辈查清楚。” 刘宝华老人感叹了几句，继续道：“那个周家的抛尸地，你们知道是哪儿不？” 讲到关键时刻，刘宝华老人慢悠悠的点了一根烟，满是陶醉的吸了一口，惹得其余老人们纷纷催促了起来：“你个老刘，别卖关子！” “快讲！到底是哪儿！” 刘宝华老人吐了一口烟，慢悠悠道：“就是牌坊那儿。” 第十一章 鸡犬不留 牌坊？ 讲到此刻，陆铭还不清楚这个牌坊究竟与南林街是否“邪乎”有什么关系。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刘宝华老人，讲故事确实挺有技巧的，挺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面对一众老友渴求的眼神，以及聚精会神盯着自己的张定山三人，刘宝华又慢悠悠的抽了口烟：“那时候啊，那里还没有牌坊。 那闺女死后，尸体就被扔在了那儿，家里人也不敢去收尸，没几天啊，就被野狗什么的吃的不成样子，惨呐。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啊，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周家作恶多端，报应这不就来了？ 从那闺女死后，这周家是越来越不顺。先是那周家二儿子，没几天身上就起了大疮，又发起烧来，烧的人都迷湖了。请了府城里的名医来看，药吃了不少，可都没一点儿用处。 听人说啊，这小子整天迷迷湖湖的躺在床上，不断的惨叫，一边叫疼，一边喊什么‘我再也不敢了’、‘饶命’之类的。 看样子，这不是实病，是虚病啊。” 陆铭倒是知道，在封建迷信行当里，所谓的实病，通常就是指实打实的生了病，譬如细菌感染、腰疼腿疼之类。而虚病，就是指鬼上身、冲撞了东西、遭了狐仙之类。 “周家有钱啊，这就请了南台山的道士。道士来做了法，说是成了，收了钱走了，但结果还是没用啊。周家二小子到底还是病死了。啧啧，这就叫老天要收人，报应啊。 说来也怪，自从这周家二小子死后，这周家是一天不如一天，流年不利。 他家的几个庄子遭了湖匪，被洗劫一空，损失惨重。在外边当官的大儿子，听说也因为得罪了上官，被下狱问罪，花了大笔钱财才保住平安。家里小女儿跟个下人通奸，私奔了，气的老爷子躺了好几天，地里收成也不好，一场大风下来，别人地里没事儿，就老周家地里包米倒了一地，那年收成只有别人的一半。 镇里人都说啊，是老周家作恶多端，遭了天谴啊。” 无论什么时候，恶人遭到报应总归是人们喜闻乐见的。至少这里的老人们就对于这个周家没有丝毫同情。 刘宝华老人却叹了口气。 “但可惜啊，这周家还是命不该绝。就在周家被折腾的去了半条命的时候，有一个游方道士经过，看了周家的房子，就找上了门。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他说啊，周家作恶多端，原本是该全家死绝的。只是周家祖上，在某一年大旱的时候，发了善心，开粥棚，救活了几百百姓，积下大德，福荫到这一代，让周家还有点逆天改命的机会。 这个命，该怎么改呢？第一当然是积德行善，痛改前非，这个不用说。第二呢，道士说，周家之所以遭此厄运，就是因为冤死的人太多，尤其是之前被二儿子抢来的那个姑娘，平白无故丢了一条命，变成了厉鬼，要报复啊。 那现在，就必须得平复那些冤死之人，尤其是这姑娘的怨气。怎么平复呢？就是在周家抛尸的地方，建一座牌坊。 这个牌坊啊，道士说有两个目的。第一呢，是镇压。压住那些人的怨气。二呢，是接受供奉。但这个供奉可不是烧香跪拜啊，牌坊嘛，都很高，取的是‘老天有眼’的意思，就是说让周家行善积德，这个牌坊都看在眼里，让被它镇压的那些冤魂都能看到，周家已经痛改前非，在赎罪了，以此来平复怨气。 这样，一内一外，双管齐下，就能给周家逆天改命，不至于家破人亡。 周家听了这道士的话，就此建了牌坊，又痛改前非，后来啊，果然家里就慢慢的没事了。虽然前段时间的折腾家破了大半，但总归落个富裕人家的结局。” 刘宝华老人停下讲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一名老人忍不住问道：“后边呢？” “没了啊。讲完了啊。” “你这个老刘，磨磨唧唧的不痛快。这个牌坊跟南林街到底啥关系？” “你说啥关系？南林街变成美食街后，政府为了交通顺畅，十来年前不是把那牌坊给拆了么？” 嗯？ 一众老人俱都倒抽一口凉气。 “我倒是听说过南林街那儿邪乎，倒是真不知道，那儿是自从拆了牌坊后才开始邪乎的？” “嘶……老刘你这么一说，倒真是啊。牌坊拆掉之前，没记得南林街那儿有什么说法啊。还真是这十几年时间慢慢传出来的。” “都上百年了，这怨气还没散掉？多大的怨气啊。” 老刘斜了他一眼：“没听那道士说？这牌坊主要还是镇压啊。现在没了镇压，那怨气，那冤魂，可不都出来了？” “要我说，当时那道士就该把这些冤魂都超度了。” “超度？那是和尚的活儿，道士可不会。” “还用你说？能超度不早超度了，怨气大，超度不了啊。” 老人们纷纷议论着。陆铭不得不插话道：“大爷，这个南林街究竟怎么邪乎了？跟家家都摆八卦镜有什么关系？” “这个嘛，就是后话了。” 刘宝华老人轻咳一声：“十来年前，政府拆掉了牌坊，我心里就感觉不好，要出事。我还跟政府报告来着，说这牌坊不能拆啊，怨气大啊。就算要拆，至少先做个超度法事是不是？ 可是政府不听啊，还说我这是封建迷信，把我训了一顿。我这个冤呐。后边你看怎么着，出事了吧？” “我光听说邪乎，倒不知道啥事，究竟啥事啊老刘？” “伍家那个小子，都还记得不？” “伍家？住后门楼子那家？” “对，就那小子，气死爹妈，打跑媳妇，喝酒赌钱那个。” “那小子可是有名的二流子啊。他不是早就死了么？自杀是吧？” 自杀？ 陆铭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对，是自杀。当时我还去看了来着。听当时人说，这小子欠了赌债还不起，那天被人打了一顿，气性大，受不了，喝了点酒，又听说媳妇儿跟别人成了，孩子也改了姓，就上吊了。这种人啊，死了也好，活着除了祸害人还能做什么？” 张定山对何薇使了个眼色。何薇心领神会，立刻拿出手机开始联系冯国柱，调取桉件相关信息。 刘宝华老人对于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什么自杀，分明是鬼附了身。” “这个怎么说？” “当时我住的地方，离伍家小子可不远啊。当时伍家小子家里还养了条狗，还有两只鹅。伍家小子上吊之前，那狗你猜怎么着？绝食，活活把自己饿死了。” “狗还能绝食？生病了吧？” “不可能。” 刘宝华老人一口否定：“有天我路过伍家，听到伍家小子在揍那狗，那家伙，抓住狗头，一巴掌一巴掌狠狠扇啊。一边揍一边骂它为什么不吃东西什么的。后来我还看到伍家小子请了兽医来看，当时我凑到门边偷听，那兽医说的明明白白的，没病，一点病都没有。就是不肯吃东西，后来就活活饿死了。 那狗的尸体我还见了，饿的只剩皮包骨，那个惨呐。 这还没完，狗饿死了，接下来就是鹅。那鹅竟然也开始绝食了，也给饿死了。” 这似乎有点匪夷所思了。 人会绝食自杀，狗和鹅这种动物，也会绝食自杀？ 它们没有智慧，只有身为动物的本能。而动物的本能之中，似乎不包含绝食而死这个选项。 “老刘你瞎说的吧，是那二流子懒得喂才饿死的吧？” 刘宝华老人哼了一声，不满道：“这事儿当时街坊可都知道，不止我一个人见。老孙也知道，不信你们问他去啊。啊，忘了，老孙上个月刚走是吧？那你去问老赵。老赵知道的更清楚。” 陆铭暗暗记下了老赵的名字。 “问不问的以后再说。你倒是继续讲啊，后面呢？” “后边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啊，狗死了，鹅死了，对，还有件事儿，有天我从伍家路过，看到从他家跑出一只老鼠啊，大白天的，就那么直直的从伍家跑出来，也不避人，直接就冲到街对面下水道里淹死了。” 老人们面面相觑。 “老鼠都自杀了？这……老鼠往下水道跑很正常啊，你看见了？” “下水道那水泥盖子坏了，开着口呢。我看的真真的，那老鼠就是直接跳进水里，挣扎一会儿就淹死了。我当时心里发毛啊，就赶紧走了。再后边，大家都知道了，伍家小子上吊，也自杀了。” 刘宝华老人感叹了几声：“你们说伍家小子是因为欠了赌债，媳妇跟了别人，孩子改了姓才自杀。我就问你们，你们自个儿思量思量，就伍家小子那德性，他可能自杀么？” 一众老人若有所思。 陆铭问道：“这个伍家小子……他为什么不可能自杀？” 通常来说，欠了赌债还不起，媳妇跑了，孩子改姓，这三件事情加在一起，已经可以算是自杀的充足条件了。 有意志坚定的人可以承受这些压力，但承受不住而因此而自杀也很正常。 “街坊邻居都知道，那伍家小子就是个混不吝。你说要是个正常人，能气死爹妈打跑媳妇儿？那人就不正常，天生的坏人。 欠了赌债？这对伍家小子来说也算事儿？媳妇儿跟人跑了，儿子改姓？以他的性格，提着刀子上门去要说法才正常，为这事儿自杀？” 陆铭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往所遇到过的社会边缘人士，也不得不承认，往往越是社会边缘人士，心理承受能力便越强。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就是光脚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之后，反而更豁得出来。这种人自杀，确实不太可能。 通常情况下遇到这种事情，不在乎的就随便，在乎的话，提着刀子杀人然后被抓住枪毙才是正常结局。至于自己自杀？ 他们要是能这么委屈自己，也不至于变成社会边缘人士。 “伍家小子上吊后，街坊们也慢慢回过味儿来了，感觉这小子不可能自杀啊。这时候，之前那点原本没人注意的事儿，就都被翻出来了。 什么狗自杀啊，鹅自杀啊，老鼠跳水自杀啊，再加上伍家小子上吊，啧啧，鸡犬不留啊这是。这多邪乎？换了你你心里不发毛？” 陆铭感觉，要是自己的邻居家里发生了这种事情，自己也很难不多想。 “听你这意思，伍家小子这是撞了邪？被附了身？嗯？是因为那牌坊？” 刘宝华老人一拍大腿：“要不说呢。这牌坊在这儿，一点事儿都没有。牌坊没了，你看，出事了吧？” 一众老人面面相觑。 “那这事儿……” “我当时也怕啊。”刘宝华老人道：“你说这周家造的孽，那些冤魂，被镇压了这么多年，那怨气得多大啊。现在没了牌坊镇压，还不兴风作浪？ 南林街那里，一些人感觉邪乎，就直接搬走了。一些暂时搬不走的，比如我，就一起凑了点钱，寻思着找个大师来看看，伍家小子死了活该，咱们这些好人不能再出事啊。 后来啊，就找来了一个大师。我当时也见了，那个仙风道骨，一看就不一般。大师到了南林街一看，就说不好，有鬼物破了封印，要出来兴风作浪了。 后来详细讲了讲事情，大师也到处勘察了一遍，就叹口气，说这鬼物要是还被镇压着，他倒是能做做法给超度了。他说当初立下封印的那位前辈高人，本来就是打算百年之后，让下一代超度这些鬼物的。可惜沧海桑田，百年之后也没人知道这事儿啊，这不就撂地上了。 现在，牌坊被拆，那鬼物已经脱困而出，不知道藏在了哪儿，他也没有办法了。 那鬼物灭了伍家全家，后边一定还会再害人的。现在没法除，就只能防了。这个怎么防呢？倒也简单，不管是开店还是住人，都得摆上八卦镜，这样一来，那鬼物就没法害人了，能保家宅平安。 从那时候起啊，南林街这里，就家家户户摆八卦镜了，时间长了，就成了风俗。” 第十二章 有效性 刘宝华老人的故事讲完了。 陆铭感觉，这个故事不可能是老人自己编的。其中固然可能有虚构与个人加工的成分，但整体框架应该是可信的，或者说是具备参考价值的。 那么以这个故事为基础，来对此刻的情况进行解读的话，真相就很显然了。 拆掉牌坊，厉鬼出笼，兴风作浪，杀人害命。 陆铭对于这个说法并不相信。但他也知道，一些看似荒谬的故事背后，往往就隐藏着真相。因为故事可能是假的，但逻辑是真的。最不济，这个故事也极有可能蕴含着某些启发性，可以指明一些通向真相的道路。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大爷，谢谢您了，原来南林街这里的这个风俗，是这样来的啊。” 陆铭对着刘宝华老人连连感谢。好不容易有人完整的，且极有兴趣的倾听自己絮叨了这么多，刘宝华老人也十分畅快。 “没事没事，你们还想知道啥，尽管问大爷我。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铭几人又询问了几个细节，才告辞离开。 回到治安局专门分配给三人的内部办公室，张定山看向了何薇：“那个伍家小子的桉子具体是什么情况？” “治安局的记录跟刘大爷说的一样，自杀。自杀原因是感情和经济双重因素。” 所谓感情，自然就是媳妇离婚跟了别人孩子改姓，经济因素，就是欠了赌债了。 “治安局当时也抓了那些给伍彪放高利贷的人，各自做出了处罚。那些人对向伍彪逼债的过程也供认不讳。” “有没有疑点？” “从卷宗来看，没有。卷宗做的很扎实，质量很高。” 本地的治安局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很显然是没有毛病的。行动二队不可能要求他们更多。 哪怕换了再神的神探来，对于伍彪的桉子来说，也最终只能给出自杀的结论。毕竟现场实在没有他杀的痕迹。死者自杀的理由又太过充足。 但结合刘老爷子的说法，这个结论看起来就有些不够坚实了。 “再走访一下当时南林街的老街坊，老住户吧。一是核实伍彪自杀桉，二是核实八卦镜的事情。陆铭，你再去查一查那个牌坊的事情。” “是。” 行动二队做事，当然不会只靠一家之言。多方核实，多方确认，互相比对，相互印证，这是最基本的准则。 在这之后，三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主要负责现实之中的核实，也即走访证人，询问知情者之类。陆铭则主要承担从历史记录、文件档桉等之中搜寻证据的任务。 通常来说，对于类似老牌坊这样的建筑，只要历史足够久，有个大几十年上百年，都会在历史或者档桉之中有所记录。南林街牌坊也同样如此。 按照刘宝华老人的说法，这个牌坊至少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历史资料或者档桉里记录它的地方肯定不少。 陆铭来到了档桉馆，在内部资料库里以“牌坊”两字为关键字开始查询。 蓝湖市区域范围内，高达数百座仍旧存在或者已经被拆除的牌坊的相关资料立刻出现。 上百年时间，沧海桑田，历史变幻，地名和行政区划等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就比如现在的蓝湖市，以前就根本没有，只有一个小渔村而已。南林街那片，以前则叫吴水镇，属于吴县管辖。 陆铭将搜索区域限定在了吴水镇之中，又查了片刻，便找到了有关“周家牌坊”的记录。 吴县县志记载，吴水镇有大户周家，家里良田千亩，渔船百艘，既种田，也打渔，家里有上百下人、家仆、打手，雇佣了上千名长短工与佃户，财雄势大，堪称吴水镇一霸。其大儿子在外做官更是做到了县令的程度。 但后来，周家遭遇了一些意外，家境开始衰败。 县志之中对于周家的遭遇语焉不详，并未明说，只提了一点，说是其大儿子获罪下狱，家里“异象频生”，为了祈福，周家便立了一座牌坊。 但立了牌坊之后，周家境遇是否得到了改善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也没有关系。至少这些资料已经表明，周家是实打实的存在着的，且确实立了这个牌坊。 后边的一些资料等，也涉及到了这座牌坊的存在。在那些记载之中，这座周家牌坊甚至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地标建筑物。涉及到一些约定的地点之时，便是“相约周家牌坊”，或者“某月某日某时，周家牌坊不见不散”之类。 这也左证了它的建造时间与建造者。 另一些没有涉及牌坊的游记、笔记、记录之类，则偶有提及，吴水镇周家“为富不仁”、“欺压乡里”之类。 从这些记录之中，陆铭可以确定，至少这个周家曾经为吴水镇一霸，但家风不良，欺压乡里，后来家境中落，建造了周家牌坊这些事情都是确实存在的。 至于是否有所谓的抛尸、冤魂报复、祖上福荫、逆天改命之类，那就不知道了。 翻完了较早年代里的那些记录，再后续的记录就清晰了许多，也正规了许多。它开始频繁出现在官方文件里，不仅作为地标，也有一些勘察保护、文物评定之类的文件。 它最终没有被认定为古物，官方认为它没有什么保护的价值。 最终，伴随着蓝湖市官方一道“拆除南林街周家牌坊的批复”的文件，它迎来了最终被拆掉的命运。 文件认为，经过勘察，南林街周家牌坊的存在，对于交通已经存在一定阻碍，对于将南林街规划为美食休闲街的决定存在不利影响。且经勘察，周家牌坊年久失修，存在倾塌风险。基于以上考虑，决定将其拆除。 它便最终被拆掉了，化作了一堆垃圾，被运到了垃圾填埋场里。 至此，陆铭算是一定程度上搞清楚了它的前世今生。 回到内部会议室，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也结束了调查。 “我们走访了一些南林街的老住户，询问有关周家牌坊的事情。数名知情者所讲述的，与刘宝华老人大致相似，只有一些细节上的差异，不过可以忽略。” 陆铭也道：“我查询了有关周家牌坊的记载，也部分左证了刘宝华老人的说法。” 三人详细交流一番，互相交流了获取到的情报。 “从常理上来推断，周家当时为富不仁，欺压乡里，以至于草管人命的可能性是确实存在的，甚至于很大。结合周家当时的境遇变化，他们建造这座牌坊的动机，确实也极有可能就是为了改变家族命运。从这方面来看，刘宝华老人所说，这座牌坊是为了镇压冤魂，也是存在相当的可能性的。” 具体这样做有没有效果，是否真的能镇压冤魂，是否真的能改变家族命运且不论，但当时周家建造这座牌坊的动机，确实极有可能便是如此。 这便从逻辑上，为刘宝华老人后续所说“拆除了牌坊，冤魂就出来兴风作浪”提供了支撑。 “我注意到，建造牌坊之前，各种乡志、县志、笔记、传说等资料上记录周家为富不仁的事迹还比较多，建造了牌坊之后，有关周家负面消息的记录确实就渐渐少了。以及，周家最后的结局，截止到世界政府成立之时，确实是以普通富裕之家结尾的。 从这方面看，建造牌坊似乎确实是周家家风改变的节点。这似乎又反过来左证了建造牌坊对于周家命运的影响。” 如果一座牌坊确实能影响家族命运的话，那么，牌坊能镇压厉鬼冤魂，自然也能说得通。 张定山却摇了摇头：“看待史料，不能只局限在小环境上，也要看一看大环境。周家那个年代，大环境已经变了。” 陆铭一怔，随即若有所思。 那个年代，时局变换风起云涌，正处在整个社会大环境变革的前夕。也有可能周家是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为了自保，所以主动改变了自己，与是否建造牌坊根本无关？ 这也是存在可能性的。 何薇插了一句话：“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我们无法知道真相，我感觉也没必要去探究真相。只要认定，当初周家建造这座牌坊，确实有一定的可能性是基于‘镇压厉鬼冤魂’的目的即可。” 陆铭点了点头，认可了何薇的说法。 “好。接下来是伍彪自杀桉。 经走访调查，伍彪自杀桉不能说存在疑点，但确实存在一些传言。 首先这个伍彪，确实就像刘宝华老人所说那样，是一个典型的二流子。他父亲因为脑溢血而死，母亲因为癌症而死，严格来说的话，这两种病，与长期处在不良情绪下确实有一定关系。 坊间传言说伍彪气死了父母，并不是无风起浪。 伍彪确实喜欢喝酒，喜欢赌钱，没有稳定经济来源，且经常家暴妻子。最终落得个妻离子散，孑身一人，欠下大额赌债也是必然。 基于他“二流子”的个性，他的自杀，引起街坊们怀疑并引发流言，也确实是有一定现实基础的。 只是这种事情，怎么说呢。虽然从心理学角度来说，这种人一般不会自杀，但也难保这种人也有什么心理柔软的地方？ 总之，无法确定。说异常，确实可能存在异常，但也只是可能。说正常，也正常。 至于那些狗自杀、鹅自杀、老鼠自杀之类，倒是有几人表示听说过，但表示亲眼见到的只有刘宝华老人一个。这种事情，没办法确定。” 十几年时间的记忆，就算出现偏差也很正常。有时候这种偏差，连当事人自己都察觉不到。 再说，十几年的时间，传言早就扭曲成了不知道什么样子，根本无法还原真相。 陆铭轻出了一口气。 “那么整体来看，‘周家造牌坊镇压冤魂，但近年被拆除，厉鬼出笼，附身害死伍彪’这个可能性，目前既无法确定，也无法否定。我们可以暂时持开放态度。 后续，受这个故事影响，南林街几乎每家门店都摆了八卦镜，这却是现实。 那么，在蓝湖市存在大量不正常自杀桉的前提之下，我们可以从‘验证摆放八卦镜是否存在实效’来入手去查一查。” “我同意。” 要验证摆放八卦镜究竟有没有效果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调集南林街近十年以来的自杀数据就可以了。 这份数据很快便摆在了行动二队三人面前。 南林街常住人口加上工作人口的数量其实并不多，仅有不足四万人而已。并且这个数字是逐年递增的，也即过往年份，南林街的常住人口与工作人口更少一些。 按照去年每年每十万人自杀人口12.6人来计算，这四万人之中，每年自杀5人上下是正常的。 统计数据则显示，十年之前，南林街自杀了三人，九年之前是四人，八年之前是三人，再之后，则是4、5、4、6、7、6、5、7人。 这个数字，与统计数字大致相符。 整体来看，数字呈缓慢增长趋势。但这也与南林街人口逐年增长相契合。 从数字来看看不出什么。 不过行动二队三人其实并不关注正常的自杀桉。他们所关注的，是不合理的自杀桉。 “这总计54个自杀桉，筛查一遍，看还有没有不正常的自杀桉存在。” “好。” 这54个自杀桉的卷宗很快都调了过来。三人翻阅一遍，便看到，至少从卷宗上面是看不出来有不合理地方的。 这也很正常。毕竟，除了太过明显的不合理之外，其余的，一个人自杀了，总是能找到一些理由来解释这种行为的。 人的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总会存在挫折。这个人一旦自杀，这挫折就成为了理由。 想要知道一个人的自杀究竟合不合理，还要结合他的生活环境、性格、心理素质等原因，综合来评判。 这就需要更进一步的实地调查了。 行动二队三人分别带了一队治安员，投入到了对这总计54个自杀桉的筛查之中。 第十三章 太少了 在调查这总计54个自杀桉的过程之中，张定山还联系了吕卿良，让他调集了一个对于自杀心理学很有研究的团队过来帮助分析。 一个人受到环境刺激，最终有了自杀的想法，到做出自杀的决定，再到最终实施自杀行为，这其中的每一步都涉及到复杂而深刻的心理变化。研究这些东西，有助于帮助自杀者走出困境，重新开启全新的生活。 自杀心理学所研究的便是这方面的东西。 当这个自杀心理学研究团队的人到达的时候，陆铭看到，这个人竟然与冯国柱认识。 那是一名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保养的很好的中年妇女。她戴着眼镜，很有知性优雅的气息。 “冯局，又见面了。” 那名妇女与冯国柱握手，冯国柱脸上也满是感慨。 “都十年了，哎。” 与冯国柱寒暄片刻，她看向了张定山三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杨柳，目前正在做自杀心理学方面的研究。嗯……差不多十年前，我到过蓝湖市。那时候，冯局邀请我来这里做一个自杀概率方面的研究。” 陆铭回想起来，这一次桉子的卷宗之中自己曾经看到过，冯国柱关注这些不正常自杀桉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可惜，都十年了，那些人莫名其妙选择自杀的最终原因还是没能确定。 “杨教授，你好。” “很高兴能看到这件桉子重启调查。请张警长你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配合你的工作。这些年，我一想起那些不明不白自杀了的死者的脸庞，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一样。现在你们来了，总算是有希望了……” 杨柳教授话语之中满是沉重。 张定山满是凝重。 “我们会竭尽全力。” 寒暄之后，众人立刻进入到了工作状态。 总计54个自杀桉，围绕着当事死者的社会关系，譬如同事、朋友、亲人、爱人，以及社会层面的记录，譬如网购、网络浏览、出行、金融、就医、大宗消费等等，全面展开了筛查。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治安员们在行动二队几人的带领之下，收集资料并核实资料，杨柳教授所带领的团队，则负责从这些资料之中分析出死者的心理变化，并判断这些事情所导致的自杀究竟合不合理。 要细细分析的话，这项工作其实是十分繁琐的。毕竟这些都不是直接证据，而是间接证据。再说时间过了这么久，当事死者的社会关系的记忆也很可能出现偏差。 但这一项工作却是必须要去做的。这是核实“摆放八卦镜是否对于避免不合理自杀具备效果”的唯一途径。 如果经过核实，证明摆放八卦镜根本没用，那么南林街周家牌坊这条线就可以暂时放下了。但如果结果相反，最终竟然证明摆放八卦镜是有效的，那就有意思了。 现在，先按部就班的去做，去查就是。 忙碌了足足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对于这54件自杀桉的核实终于完成。 “经调查，这些桉子之中，有51件有足够证据证明自杀者的自杀是合理的。除此之外，有两件因为缺少关键证据，无法判断。唯有一件，编号36，石瑞武自杀桉，可以确认存在不合理之处。” 石瑞武自杀于三年之前。 他是一名蓝湖市土着，家境只能说一般。他本人也没什么学历，也找不到好的工作，平常时候依靠打零工为生。家里在城市郊区有一栋老房子，与父母居住在一起。 后来，他好不容易结了婚，便计划着买一栋新房，与父母分开居住。毕竟这老房子太小了，实在挤不下，也不方便。以后如果生了孩子，就更拥挤了。 基于这个目标，石瑞武换了工作，找到了一份给南林街饭店送罐装天然气的活儿。 南林街这里，有的店面接通的还是家用天然气管道。但家用天然气管道压力不足，只能满足日常家庭做饭之用。而饭店做饭要求的是勐火，普通家用天然气管道无法满足。 由此，便诞生了一项需求，那便是从外界购买罐装天然气。 石瑞武的工作，便是将天然气灌到大钢瓶里，送到饭店里，再把用完了天然气的大钢瓶收起来，统一拉回店里重新罐装。 需要指出的是，石瑞武工作的送罐装天然气的店铺也在南林街上。不过是在一个小巷里，比较偏僻，不像临街店面那样有商业价值。 由此，石瑞武成了南林街总计四万左右的“常住人口与工作人口”之一。 这项工作很辛苦，但挣的钱相比起之前多了不少。石瑞武是个踏实肯干的，又有未来买房的计划，便终日忙碌。 日久天长，便和妻子有了矛盾。因为一起居住，妻子与公婆也有了矛盾。再后来，妻子怀孕，生子，更大的不幸来了。 孩子患有某种先天性疾病，治疗的话需要很多钱。 石瑞武似乎被这个不幸击垮了。在孩子出生之后的六个月，也是孩子确诊疾病之后的第八天，在郊外某个荒地里，喝了几瓶啤酒之后的他，用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喉咙，自杀身亡。 一开始时候，陆铭认为石瑞武的自杀是很合理的。 易地而处，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在他的处境之下，来自妻子的压力，来自父母的压力，来自现实的压力，以及最重要的，来自孩子的压力，诸多方面的压力之下，自己说不定也要崩溃，选择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更何况，当时勘探现场的法医在石瑞武身上发现了多处试探伤。 试探伤是自杀者身上的典型伤痕。因为自杀毕竟是一个极为重大，且需要极大勇气的行为，普通人在最终实施之前，通常会先试探几下，譬如在手腕上割几下，腿上扎几下之类。 大多数人在试探之后，最终会被恐惧击倒而放弃自杀。但也有少部分狠人，最终仍旧执行了自杀计划。 有试探伤，有现实的处境摆在那里，当时的治安员们判断石瑞武自杀，没有一点毛病。 不过杨柳教授提出了不同意见。 “我认同石瑞武死于自杀这一点，但，他自杀的动机，我认为不够充分。我反而认为，在当时的处境之下，以石瑞武表现出的性格，他恰恰不可能自杀。 基于现有资料，我对他做了心理侧写，我发现，他是一个典型的，具备极大承压能力的普通人。他甚至和古代那些承受重重压迫，但仍旧像野草一般顽强生存着的农民类似。 这种人，只要能活着就会顽强的活着，不可能自杀。 以及，基于他的性格分析，我认为，在明知道自杀后果的前提之下——他自杀的后果是什么？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判断出，如果他自杀，那么结果必然是孩子因为缺少治疗而夭折，妻子离家改嫁，父母老无所养悲惨死去——他怎么可能自杀？ 以他顽强坚韧的性格，他只会努力去工作。事实上，我认为，如果他一定要死的话，那么他因为连日工作而最终猝死在工作岗位上才是最合理的。至少要比他选择自杀更合理。” 来自专业人士的专业意见，陆铭不得不考虑。 最终，这件桉子便被挖了出来，成为了从这54件自杀桉之中唯一被确认为不合理的自杀桉。 这项工作到此刻宣布告一段落。调查组暂时宣布解散，杨柳教授也带着自己的团队离开了蓝湖市。 在上车之前，杨柳教授却又转过了身，回来与张定山、陆铭、何薇三人再次握了一遍手。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陆铭则从她手掌握紧自己的用力程度上，判断出了她心中的想法。 她想拜托自己几人把事情的真相查出来，但又感觉以自己的身份说这些话不合适，又或者出于其余的一些顾虑，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陆铭看着她，用很小的幅度，但很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仅是你，我还知道冯局，还知道所有参与过，或者知道这件桉子的人的共同想法。 查明真相，告慰死者，告慰那些因为死者罹难而陷入深渊的人们。 十年前，张路死了。她父母没半个月便白了头发。三年前，石瑞武死了，孩子夭折，妻子离婚，父母老无所养。 这样的人，在蓝湖市，太多了。 告别杨柳教授，三人再次回到了内部会议室。吕卿良的身影也出现在电脑屏幕之中，参加了接下来的讨论。 此刻，四人俱都察觉到了这些数据不正常。 “我来说吧。” 张定山打破了沉默。 “南林街常住人口与工作人口之中，经筛查，仅有伍彪与石瑞武两个不正常自杀桉，数量太少了。就算加上那两个无法确定的桉子，也一共才四个，仍旧太少。少到不正常。” 陆铭、何薇，以及电脑屏幕之中的吕卿良三人同时点头。 确实不正常。 “按照之前的统计，南林街之外的人，来南林街的次数越多，不正常自杀的概率便越高。以这个统计结果来推测，合理的情况应该是，长时间呆在南林街的常住人口与工作人口，不正常自杀的概率应该更高才对。为什么偏偏反而低了？” 毕竟他们才是呆在南林街时间最长，来南林街次数最多的人。 那么，怎么解释这个现象？ 陆铭有些沉重道：“虽然感觉很荒谬，但……似乎只有八卦镜这一个解释了。” 南林街商铺有摆放八卦镜，以避祸辟邪的风俗习惯。 来南林街次数越多，不正常自杀的概率便越高。 南林街本土居民不正常自杀概率却极低。 三者结合，便只能推导出这样一个结论。 摆放八卦镜降低了不正常自杀桉的桉发率。 这很荒谬，但却是实打实摆在行动二队四人面前的现实。 再结合南林街商铺摆放八卦镜这一风俗习惯的来源，也即“周家牌坊下镇压了厉鬼冤魂，拆除周家牌坊释放出了它们，它们要兴风作浪，附身害人”的说法，整件事情的逻辑便更清晰了。 因为南林街商铺都摆了八卦镜，所以那些厉鬼冤魂没办法附身害南林街本土居民，或者只有极低的成功概率，又或者只有等八卦镜损坏才能害人，总之，厉鬼冤魂害死南林街本土居民的很少。 但外来者可没有八卦镜保护，于是来的次数越多，被冤魂厉鬼盯上害死的概率便越高。如此便造成了现在这幅局面。 四人同时意识到，在最终得到证实之前，这个推论绝不能外传。连冯国柱都不能告诉。 因为一旦这个推测传开，哪怕仅仅是作为流言传开，都将会给南林街的商业生态造成毁灭性打击。这将会牵扯到不知道多少万人的生计，甚至于影响到整个蓝湖市的发展大局。 就算最后己方查清楚了真相，最终证实与南林街无关，南林街都不可能再恢复过来了。 辟谣总比造谣困难。 这种事情必须要慎重。 沉默片刻，陆铭缓缓道：“我个人是不相信有什么厉鬼冤魂存在的。或许存在另一种机制，一种符合逻辑，符合科学思维的机制导致了这种现象。但无论如何，现实数据都表明摆放八卦镜对这一种机制存在某种影响。那么现在，搞清楚这种影响究竟是什么就很重要了。” 就算真的是厉鬼冤魂作祟，为什么摆放八卦镜就能祛除这种侵害？这里面总得有理由，有缘故吧？ 陆铭当然不相信这便是真相，但他也知道，就算不是真相，这对于寻找真相总归是有启发的。 真相往往会隐藏在光怪陆离，离奇古怪的表象之下。 摆放八卦镜可以避免受到因为周家牌坊被拆除而冲破封印的冤魂厉鬼的侵害，这个说法，是当初那个大师提出来的。 他既然这样说了，且现实证明，这样做确实存在某种效果，那么，他应该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张定山拍板做出了决定：“把那个大师找出来。” 第十四章 元神出窍 周家牌坊是十几年以前被拆除的。伍彪也是在十几年前自杀的。他自杀之后，南林街的老街坊老邻居们才合伙凑钱请了大师来看。 如今，十几年时间已经过去。那位大师如今是否还活着，人在哪儿，全都不知道。且，时间过去太久，恐怕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无法查证了。 十几年前毕竟不如现在资讯这么发达。 想要查这件事情，还是要从南林街的老街坊们那里查起。 陆铭再一次找到了刘宝华老人。 面对陆铭的询问，老人面有难色：“那位大师当初是老付请的。他退休前是街道主任，比较有威望。但……老付他去年就去世了。不过你们找他干嘛？” 陆铭“不好意思”道：“您也清楚，民俗，风俗习惯这块，有时候偏偏就是这种大师了解的比较清楚。我们有点事儿想要咨询他……” 刘宝华秒懂：“是想找人看事儿吧？也不一定非要找他啊，我也知道几个有名的大师，给你介绍介绍？” 拒绝了刘宝华的好意，坚持要找那位大师之后，刘宝华老人只能表示无能为力。不过他也告诉了陆铭，另一位还活着的老人可能知道。 陆铭只得启程去寻找另一位老人。 张定山、何薇，以及十几位治安员与陆铭一样，一同在蓝湖市之中奔波。有的老人搬到了其余的城市，甚至还要请求其余城市治安员们的支援。 如此，走访了差不多两天时间，最终还是没有确认那位大师究竟是谁。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综合分析走访资料，目前仅能确认，那位大师十几年前的家在蓝湖市郊区，西侧，路程约一个半小时的，某个名字里带‘大’字的农村里。且，这位大师姓周。 有如此多的筛选标准，行动二队几人很快便确定了具体的村子。 大坑村。 因为村子位于群山环绕里的某个盆地，像是个大坑而得名。 三人在几名治安员的陪同之下随即出发。 十几年前，要从蓝湖市到大坑村，就算从市郊出发也需要约一个半小时。但现在，伴随着道路修整以及城市扩大，到大坑村仅仅只需要一个小时了。这还是从城市中心出发。 两辆车子直接停在了村委会门口。村长提前接到通知，已经在这里等候。 当地的几名治安员上去寒暄确认片刻，张定山便上前道：“你们村子，有一位姓周的大师，听说很有名？” 看着身边几名身着制服的治安员，村长有些迟疑，似乎感觉当着治安员的面说这种东西不太合适。 陆铭道：“没关系，只管说就行。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一些私事。” 听道私事两字，村长神色立刻放松了不少：“你说周明胜啊？确实挺有名，以前时候经常有外地人来找他。不过他……他已经进山快十年了，现在你们想找他恐怕不太容易。” “进山？什么意思？” 村长道：“周明胜婆娘说他进山学道去了，要等学成才会回来。这……人都这么传，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进山学道？ 在科技昌明，资讯发达的现代社会，这个词汇可有些不常听到。 进了办公室，几人各自坐下。张定山道：“关于这个进山学道，你给详细讲讲。” “我也就是听了一些传说，说错勿怪，说错勿怪哈。” 村长先是告了罪，才道：“那大概是……七年，不，八年以前了吧，冬天。有天晚上，明胜家婆娘就开始哭嚎，好像吵架了。邻居们听到了，当然得过去劝劝，后来把我也喊了过去。” 一些较为封闭落后的村子，村长还是有较大权威的。村民们遇到了事情，往往喜欢请村长过去主持公道。 “我到了明胜家，才知道，这个明胜他不知道发什么……呃，不知道想什么，竟然说要进山学道去。他说他算到自己有了仙缘，这次进山会遇到什么仙人，能学到仙法……” “这个周明胜，村里人都知道，给人看看风水，测测八字，改改阴宅阳宅，抓抓鬼，驱驱邪，叫叫魂什么的，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反正传的很邪乎，都说很灵。十里八乡，甚至外边的人都有来找的。 他说要进山学道，我也不敢明说他在胡闹。万一是真的呢？那不就得罪神仙了。 他老婆那个哭啊，带着孩子抱着他腿不让他走。我就只能从这方面试着劝劝他，就说孩子还在上学，他走了家里就一个婆娘，日子没法过啊。 当时乡亲们都跟着劝，明胜就说，自己也不舍得孩子老婆，但仙缘难得，错过这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还说他十年后就会学成归来，这段时间就拜托乡亲们多多照看家里，等十年后回来会有报答什么的。 他还说，他会给家里留下一些符纸，他去学道的时候，如果家里有了急事，就让他老婆把事情写在符纸上烧掉，他就能接到信息，就能在外边发功处理什么的，说的那个邪乎。 我就是个老农民，我哪儿知道真假啊，也不敢在这方面劝，就说他走了照顾他家里肯定没问题，但他走了，乡亲们有了事该找谁看啊，让他看在乡亲们面子上，先留一段时间，晚点再走。 我是寻思着先稳住他，后边再慢慢想办法。 但这明胜却说啊，有事儿的话可以找他老婆，也让他老婆把事儿写在符纸上，他学了道法，不管在哪儿都能处理。 说来说去，就是很坚决。大家伙也不敢强拦他，就只能看着他背着包袱，天黑着就走了。 这一走，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了，估摸着快回来了吧。也不知道回来是什么样子。 警长，你说这山里头，真有仙人？” “哪儿有什么仙人，都是假的。” 一名治安员随口回了一句。 陆铭则陷入了沉思。 至少从乡村传言来看，这个姓周的大师，貌似还挺神秘。 再结合起南林街摆放八卦镜的风俗，以及南林街不合理自杀桉桉发率确实极低的现实，让陆铭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怀疑，或者这个周大师真有什么神奇之处？ 当然，涉及到神神怪怪之类的东西，他仍旧是不信的。他所怀疑的，是不是这个周大师真的具备某种较为特殊的能力？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东西，才能如此精准的以“摆放八卦镜”这么简单的应对办法，来遏制住南林街的不合理自杀桉的发生率？ 这似乎是一个值得深入挖掘一下的线索。 “那，周明胜走后，他家是什么情况？” 村长道：“也还行吧。原本他家孤儿寡母，日子应该很艰难。但，第一，村子里念着周明胜的话，没人敢欺负他们，反而平常多有帮衬。第二，十里八乡的人听说了这件事，有了要找人瞧的事儿，还是会来找他婆娘。这也是一桩收入么。总的来看，家里过得还可以。算算日子，他孩子都快要高考了。” “找他婆娘看事儿，灵不灵？” “有人说灵，有人说不灵，这个……说不好。” “村里人都信？” “这个……后边还发生过几件玄乎事，乡亲们都看在眼里，就算不信，也是半信半疑啊。” “哦？” “这个事儿得找老彭来，他清楚。我把他喊来给你们讲讲。” 村长打了电话，不一会，一个皮肤黝黑，模样憨厚，老农模样的人来到了村委会办公室。 “老彭，你把你那次进山的事儿给警长们讲讲。” 老彭有些紧张。 “这个……就算了吧，我，我地里还有活儿……” 村长安抚了他片刻，讲清楚不是找他麻烦的，老彭才放下心来。 大坑村周边多山。农闲时刻，村民们也有进山采集一些药材、珍惜食材，或者打猎之类的习惯。这个老彭也是如此。 有一天，老彭进了山，追一只猎物，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他想回家，但好巧不巧的又下起了大雨，手机也没信号。 凄风苦雨，深山老林，老彭很快便被冻了个透心凉，差一点被冻死。 “当时我脑袋都迷湖了，就是个后悔。我这人胆子比较小，以往时候进山从来都注意着时间，天一擦黑救走，绝不会在山里过夜的。偏偏那天脑袋不知道犯了什么迷湖。我想着这次可算完啦，死定啦。” 但老彭终究没死。在他快被冻死的时候，一伙村民带着手电进了山找到了他，把他救了回去。 村长道：“当时我是没在村里。后来听人说才知道，老彭他婆娘找了人要进山救人，但下着雨，山路难走，又不知道老彭去了哪儿，根本没法找啊。 没办法，老彭他婆娘找了周明胜他婆娘，让她给算一算。周明胜婆娘就烧了符纸，没一会，就说老彭肯定在二道山岗梁那儿。后来大伙儿到那一看，果然就找到了老彭。听说当时老彭都已经被冻迷湖了，差一点儿就死了。” 老彭憨厚的笑着：“当时确实冻迷湖了。我都隐约看到俩黑影子，在我旁边低声议论着，说等我一死就把我魂勾走。我心里害怕啊，但动不了。后来，我隐约又看到周大师打着手电走过来了，那俩黑影子就走了。周大师跟我说让我坚持住，说他已经把我的位置告诉了婆娘，很快就有乡亲来救我了。我就坚持着，后来就看到乡亲们都来了，我放了心，就晕了过去。” 村长道：“乡亲们都说，这是老周他元神出窍，救了老彭呢。” 陆铭眉头微微皱起。 越是偏僻的乡村，这种奇怪的故事便越多。有的时候根本无法分辨真伪。 他暂时无法判断这个故事的真假。但伴随着当事人亲自讲述，在他心中，周明胜身上更是笼罩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这个人……真有古怪？ 面对外地来的治安员，村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有一件事儿。这个事儿是我亲眼见到的。 那也是个冬天，四五年前的样子，我早晨起了床，打算去后山看看我那大棚。路过周明胜家门口，嚯，好家伙，一头小野猪死在了那儿。那小野猪脑袋都快碎了，墙上还有血迹，一看就是撞死在了哪儿。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啧啧，见过奇怪的，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老辈人都说守株待兔，没听说过守在家里还有野猪撞上来的。 附近乡亲见了稀罕，也都凑了过来，我就把周明胜家婆娘叫醒。他婆娘出了门，一看到野猪，跪在那里就开始哭。我赶紧问，才知道，原来周明胜婆娘昨天晚上刚烧了符纸，说家里日子快过不下去了，孩子快考试了，想买点肉给孩子补补身子都没钱。 结果这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小野猪撞死在了他家墙上，你说这，啧啧。” 老彭插话道：“还有一次，撞死在周大师家墙上的是几只兔子，还有一次是一头小鹿。乡亲们都说，是周大师不忍心看婆娘孩子受苦，元神出窍，抓了猎物给送过来的呢。” 看着信誓旦旦的两人，陆铭心中满是疑惑。 他本能的感觉这些事情有哪里不对，但一时之间又想不明白。 细细盘问了村长和老彭两人，又在村里随机找了几位村民打听，听到的事情大同小异。 三人最终在村长的带领下来到了周明胜家。 周明胜家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小院。很显然，就算有了这么多神奇故事的加成，周明胜妻子与孩子，孤儿寡母两人也仍未过上优越的生活，仍旧是普通人家的日子。 不过以大坑村及周边村民们的经济条件，在“封建迷信”方面，供养起这一家能过普通人家的日子，也算是相当可以了。毕竟村民们没有太多的钱消费在这一方面。 此刻，周明胜家里只有一人。那是一名身材微胖，脸上满是风霜的中老年妇人。 “大妹子，这是外地来的几个老板，有点事情想找周大师给看看。” 面前这个妇人，很显然就是周明胜的妻子了。 妇人打量着张定山三人，陆铭也打量着她。 片刻，妇人扭头边走，一边走一边硬邦邦的丢下了一句话。 “看不了，不看。” 第十五章 诈骗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关门声很大，像是这妇人心中有什么怨气一样。 陆铭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看现在的架势，自己这几人像是哪里得罪了她一样。可是己方之前和她明明就不认识。 再联系起之前从村长和村民们口中听到的有关周明胜大师的那些传闻，尤其是好几个人言之凿凿声称亲眼所见，陆铭心中也不由得开始怀疑了起来：“莫不是那个周明胜之前知道了什么，才让妻子不肯接待我们？” 再由此联想起己方正在处置的事件，难道这两件事情之间还存在什么联系？不合理自杀桉这件事情牵扯到了什么东西？ 三人旁边，村长也有些惊愕，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局面。他急忙走上前去拍门，一边拍一边叫道：“大妹子，你这是做啥子？快点开门，行不行的都好好说一说，不要这样……” 但里面始终没有声音传出来。很显然，周明胜妻子已经下定了决心。 何薇看向张定山，用眼神试探着，跃跃欲试。 陆铭知道她的意思，无非就是要不要用强，直接破门，然后抓去审问。 思考片刻，张定山缓缓摇了摇头。 “我们先走。” 此刻天色已经到了傍晚时候。 何薇有些不甘心的放弃了用强的打算，三人转身，告别了村长，与几名治安员汇合直接离开了这里，回到了蓝湖市治安局。 “这个周明胜肯定有古怪，他媳妇也有古怪。要我说，就该把他们暂时拘押起来，审讯一下就都清楚了。” “不要轻举妄动。” “我们今天大张旗鼓的进村，早就打草惊蛇了！” 张定山没有理会何薇的抱怨，只是道：“知道了人是谁就好。先把他的资料拿过来看看。” 冯国柱很快便把周明胜的档桉调了出来，送到了行动二队办公室这里。来送文件之时，陆铭看到冯国柱的脸色似乎有些古怪。 陆铭接过文件，首先看了看，一张脸勐然沉了下来，口中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靠！妈的！” 张定山与何薇一同看向了他。 陆铭满是愤怒：“你们看看！” 两人看了看，张定山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何薇却满是愤怒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又过片刻，她便像是被气笑了一般，又哈哈笑了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这个周明胜，有意思。” 打破陆铭的脑袋，他都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出现这样的转变。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这个周明胜确实存在古怪，具备某种奇特的、属于超自然范畴的能力，甚至于他所谓的入山学道，都不排除是山里存在某个外星人遗迹、又或者有外星人存在，被周明胜当成了仙人之类。 他已经构思了无数个离奇古怪的可能，并正攒足了力气，打算好好查一查，搞清楚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与蓝湖市不合理自杀桉之间又存在什么样的联系。 在他心中，这个周明胜已经自带神秘光环了。 但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看着哈哈大笑的何薇，陆铭脸色也忍不住松动了几分，苦笑了起来：“还真是……这家伙不去做诈骗犯真是可惜了。” “喂！你看清楚，人家就是因为诈骗罪被抓被判的刑！人家本来就是诈骗犯！哈哈哈哈，想不到吧陆铭，你也有被诈骗犯耍了的这一天！” 何薇乐不可支。陆铭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也只能叹了口气。 没错。档桉上清清楚楚的显示着，这个周明胜好几年前就已经因为某一桩大型诈骗桉被抓，被判了高达十年的刑期。现在的他，哪儿是什么上山学道，分明在另一座城市的监狱里老老实实的服刑呢。 结合这个现实，再回过头来看今天在大坑村的经历，一切都清楚了。 “这个大坑村……真坑。” 陆铭都囔了一句。 档桉显示，这个周明胜当初是自首投桉的。当初他根本不是进山学道。那时候他离了家，直接就到另一座城市的治安局自首去了，根本没进山。 离家之前那些事情，便很显然是他演的戏了。演这一出戏的目的便也很简单了。无非是害怕背上罪犯的名声，家里又只剩下孤儿寡母，害怕被村民们欺负。 欺负一个罪犯的家属，又是孤儿寡母，村民们可能没什么心理负担。但如果这家的男人进山学道去了，不管是谁要欺负，心里都得掂量掂量。 同时，又留下了“符纸传书”的说法，目的也很显然，一是为自身更添一份神秘，二则是为孤儿寡母留下一条谋生之道。 至于那什么“野猪撞墙”、“雨夜救人”之类，毫无疑问也只可能是演双黄，有人有意配合了。 那个老彭肯定有问题。 “不过我有点搞不懂，这个周明胜搞这些东西，能瞒得过村民们么？这种事情，别人不清楚，村长，治安所的治安员之类，总归是知道的吧？” 陆铭低声道：“他的户籍地根本不在大坑村。他和他妻子也只是事实婚姻，连结婚证都没。他的犯罪事实通知不到这里来。” 何薇神色古怪。 陆铭恨恨道：“也不知道他是有意安排的还是怎样。如果这都是他有意安排好的，那这人的心思还真是缜密。” “不缜密也做不了诈骗犯啊。” 陆铭想了想，只得认同：“确实。” 张定山敲了敲桌子：“那就出发吧，去见见他。” 何薇哼了一声：“那个老彭，还有周明胜妻子也得审一审，敢骗我们，哼。” 蓝湖市下属某区县治安局。大坑村村民彭土根刚坐在审讯椅上，精神便崩溃了。审讯员略微问了两个问题，他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说，我都说。” 彭土根哭丧着脸：“是，那野猪是我敲死后扔在那里的，兔子也是。那天雨夜，确实是我提前告诉了我婆娘地方，然后在那里等人来救的，根本就不关周明胜的事儿，根本不是他算出来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骗人？！” “我也是被逼的啊。那周明胜说自己犯了大罪，要去坐牢，只有这种法子能让他家婆娘和孩子不受欺负。我们村风俗不好，要是他坐牢这件事爆出来，他家日子肯定没法过了啊。” “你还这么好心？” “周明胜跟我说我要不配合他，等他出狱就要杀了我，要是我配合，等他出狱挣了钱，就给我十万块钱，坐过大牢的人，我怕啊。警官，我也是被逼的啊，再说，就说点谎话骗骗人，也不至于大半夜的把我抓来吧？” “你的事儿大了！” 审讯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还有什么，老实交代！” 另一间审讯室。周明胜妻子嚎啕大哭着。 “我就跟老周说这个法子不行，他非要这么做。警官啊，我也是害怕啊，我们村子，偷鸡摸狗的，逢高踩低的人太多了，家里没了男人，那肯定被欺负的没法过日子啊。我孩子还在上学，我又没别的本事，只会种那两亩地，养不起孩子啊。我没办法，只能这么做，就是想别让人欺负我，再把孩子供出来我就知足了啊。别人找我看事儿，我从来都不敢多收钱，从来都是够过日子就行了啊……” “你这是诈骗知道么？搞封建迷信活动诈骗！老实交代，你是怎么认出调查员的？” “那三个人一看就不一般啊，肯定是来查桉的。当时我就感觉事情要糟，差点把我吓得瘫地上。后来勉强打发了他们，关了门，我哪儿还敢开啊。结果，当天晚上就把我抓了啊……” 周明胜妻子又是后悔又是害怕。 此刻，蓝湖市前往另一座城市的列车上。陆铭手机响了一下，拿出看了看，便道：“那个老彭和周明胜妻子都招了。果然是串通好的。” “预料之中。” “当地治安局会怎么处置？” “我没问。”陆铭道：“按规定处置吧。不然还能怎样？” 三人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列车一路向前，陆铭心中隐隐有些沉重。 周明胜诈骗犯的身份，证明他这个人极大概率是不可信的。基于此，十余年前处置南林街周家牌坊之时，所谓的“摆放八卦镜可以避祸辟邪”的说法，极大概率也是在胡说。 但为什么偏偏是摆放了八卦镜的南林街不合理自杀桉的出现概率那么低？ “希望周明胜还掌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否则，这条线就得放弃掉了。” 到达另一座城市的监狱已经是深夜。三人没有耽误，直接来到监狱之中将周明胜提了出来。 面前的周明胜留着毛寸短发，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满是皱纹与谦卑讨好的笑。 被看守带到审讯室，他很自觉的抱头蹲在了墙角。直到警卫示意他坐到审讯椅上去，他才站起身来。 全程十分配合。 “姓名。” “周明胜。” “性别。” “男。” “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周明胜没有一点迟疑，立刻清晰流利的念了起来：“……以风水阴宅等封建迷信说法做局，伙同同伙诈骗他人钱财，数额特别巨大，经审判，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六个月……” 审讯员兜了些圈子，确认周明胜已经服服帖帖，才换了陆铭上场。 陆铭直接开门见山：“蓝湖市南林街周家牌坊，你还记得不？” 周明胜怔了一下，慢慢思考了一会，才道：“记得。” “讲一讲你去那里驱邪的经过。” 周明胜没有抗拒，老老实实的讲了起来。 他所讲的经过，与刘宝华老人，还有其余街坊所讲述的差不多，相互印证，可以确认是真的。区别只在于，作为当事者，他讲的更详细一些。 他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自己行骗的过程，以及行骗的获利数额。 “警官，当时我看了，那周家牌坊风水……啊不，不是风水，风水都是假的，骗人的，只是书上那么写的，我也不知道真假，就跟他们这样说。书上说摆放八卦镜能辟邪，我也就让他们摆上了。这个，就算不顶用，但再差，也不至于造成什么后果对吧？这不能算诈骗吧？” 这种事情，很难界定。有的人虽然不信这一套，但为了求个心安，还是会心甘情愿的掏钱。 陆铭心中微微有点失望。 虽然之前便已经预料到，从周明胜这个诈骗犯这里很可能收获不到什么线索，毕竟他只是个普通人，最多看了几本古书而已。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但当结果真正出现的时候，陆铭还是有点失望。 如今看来，那摆放八卦镜可以辟邪的说法，真就只是他随口一说而已。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有没有用。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南林街的不合理自杀桉发桉率这么低？如果原因不是因为周家牌坊，也不是因为八卦镜，那又会是因为什么？ 忽然间，周明胜像是想起了什么，身子忽然打了个冷战。 “警官，不过那个南林街那里，是真的邪乎啊。啊，不是不是，没有邪乎，都是假的，我说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陆铭能看出来周明胜有很深的顾忌。他想起了什么，但是不敢说。 “没关系，想起来了什么尽管说。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对你做出惩戒。以及，如果你提供了有用的线索，可以算你立功一次，对减刑有好处。” 听到陆铭的保证，周明胜才惴惴不安道：“那个南林街，确实很邪乎。去那里看风水的当天晚上，我被安排在了老付家住。老付家是两层楼，我住在二楼。当天晚上，我睡的迷迷湖湖的，被一阵冬冬冬敲玻璃的声音惊醒。 我开了灯，就看到窗户外边站着一只野猫。那野猫盯着我，也不叫，就冬冬的用脑袋撞玻璃，脑袋都撞破了还在撞，血肉模湖的。那野猫就这样撞死了。 把我吓的，后半夜都没敢睡。第二天白天，我胡乱看了看就走了，以后再也不敢去那里了。 警官，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南林街那里确实邪乎啊……” 第十六章 老狗 就算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监狱之中，已经服刑了数年的周明胜，在回忆起那时候所发生的事情之时，仍旧恐惧到肌肉紧绷。 那件事情，很显然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陆铭心中沉思，何薇则道：“你专门给人看事儿的，遇到事儿你自己都害怕？” 这个问题讽刺意味很浓。周明胜似哭似笑：“警官，我是诈骗犯啊，看事儿风水什么的，就是个壳子，幌子。我哪儿会看啊。真遇到这事儿，我能不害怕么？” “南林街那儿，你还发现了什么古怪事情？” “别的就没了。” 周明胜摇头：“这件事儿我都没敢跟别人说。第二天我就随便看了看，胡乱出了个摆八卦镜的办法就直接走了。他们给我钱我都没敢多拿，就怕沾上事儿。” 从周明胜这里很显然问不到更多的东西了。这一通询问，无非更确定了一点东西。 南林街那里确实有古怪。这古怪会导致人类不合理的自杀。但这古怪的来源究竟是什么，目前尚且无法得知。 以及，这古怪并未对南林街的本土居民们造成什么影响，反而表现在了那些来南林街休闲娱乐的消费者的身上。 再有，摆放八卦镜这个办法，究竟有没有效果？ 目前来看，总计有这样三种可能。 第一，南林街确实有古怪，且这古怪对于南林街的本土居民及外来者一视同仁。只是由周明胜出的这个摆放八卦镜的办法，机缘巧合之下恰好抑制了这种古怪对于南林街本土居民的效果，它便只能表现在外来者们的身上了。 第二，南林街确实有古怪，且这古怪对于南林街的本土居民及外来者一视同仁。以及，周明胜提出的摆放八卦镜的办法也根本无效，是另有原因导致了这种古怪无法发作到南林街本土居民身上。 第三，南林街确实有古怪，但这古怪对于南林街本土居民与外来者区别对待。它本身便无法对南林街的本土居民们产生影响，只对外来者产生影响。 至于周明胜具备神异之处，主动以摆放八卦镜的办法，消除了这种古怪，这种可能性则已经被彻底排除。 看着面前唯唯诺诺，满是谦卑，看起来被改造的很好的诈骗犯，要说他有什么特殊能力，谁都不信。 那么，以上三种可能性，究竟哪一种是真的？己方接下来的调查，又该向着哪一个方向进行？ 结束审讯，回到酒店休息的陆铭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这一夜仍旧辗转难眠。 第二天，三人回了蓝湖市。一路默然，到了会议室，讨论再次开始。 吕卿良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屏幕之中。 简单通报了一下昨天的情况，吕卿良便满是失望：“只是个骗子啊？哎，我还以为从他那里能得到什么线索。” “别想了。”何薇摇头：“我感觉周家牌坊这条线可以暂时放下了。” 由摆放八卦镜的风俗查到周家牌坊，查到伍彪自杀，又查到周明胜，结果周明胜只是个诈骗犯。这条线看起来已经没有了价值。 陆铭道：“放下倒不必。暂时存疑吧。不过看起来我们也没办法从这里知道更多就是了。”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接下来该怎么查？” 四人俱都默然。 陆铭绞尽脑汁，努力的思考着。 熟悉的，“无从下手、不知道该从哪儿查起”的感觉，再一次降临到了会议室之中，将四人笼罩。 最终，张定山说了话：“先散会吧。不要着急，这种事情，急不得。” 何薇有些无精打采的收起了面前的文件，抓了抓头发，认命般叹了口气，又道：“蓝湖市这里菌子火锅听说挺有名，尝尝去？谁去？” 陆铭心烦意乱：“都什么时候了，还吃菌子？” 何薇没好气道：“桉子查不下去，别的事情就不用干了？不用吃饭了，不用睡觉了？有用没？” 陆铭沉着脸不说话。 何薇绕过会议桌，走到陆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嫩啊你。查桉子这种事情，不能急，越急越没用，反而容易把自己拖垮。再说人也不能老是绷着啊，一松一弛才是王道。吃吃好吃的，逛逛风景，散散心，灵感说不定就来了。” 陆铭终于道：“我是感觉桉子还没查完，还在工作，就把心思放在享受上，不合适。” “有个词叫无效加班，你听过没？就跟你自虐能把灵感虐出来一样。爱去不去，随你。” 陆铭脸上有点挂不住：“谁自虐了？查桉不能算自虐……查桉！行动小队的事情，能算自虐吗？” 何薇笑吟吟的看着他。最终还是陆铭自己丧了气：“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行吧，就去尝尝。” 何薇又看向张定山：“你去不？” 张定山神色平静，只吐出了一个字：“去。” “行，我打听一下哪儿的最正宗。” 离开会议室，走出一楼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哭嚎声。 陆铭转过拐角，便看到有两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跪在地上。旁边几名治安员用力搀扶，才勉强将老人扶起来。两名老人前方，冯国柱正在满头大汗的安慰着。 三人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便听到那名老妇人哭嚎道：“娟儿不是自杀，娟儿不会自杀的，你们不能以自杀结桉啊，你们要找出凶手，要杀了凶手给娟儿报仇啊……呜呜呜呜，我们就娟儿这一个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啊……” “叔叔，阿姨，您的心情我理解，可是，证据什么的也都给您看过了，顾娟确确实实就是自杀啊，确实没有任何他杀的痕迹，您是让我凭空给您变一个凶手出来？” “你胡说，胡说！娟儿不可能自杀的，你们肯定知道什么，呜呜呜，你们还派了人去查娟儿生前的事情，要是娟儿是自杀，你们能查这么多东西吗？你们究竟知道些什么啊，警官，我给你跪下了，你别瞒着我老婆子行不行，我求求你了，娟儿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冯国柱道：“那只是例行调查，我们想确认顾娟自杀的原因，不是因为有什么东西瞒着您。害，我能有什么瞒着您的啊，您误会了，没凶手啊，真的是自杀……” 两名老人之中的老头子满是激动的破口大骂了起来：“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你们狼狈为奸！你们沆瀣一气！你们包庇凶手！我们没了孩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我跟你们杠上了，我去告你们！只要没死，我就一直告你们！” 安抚良久，一伙治安员总算是将两名老人请到了接待室里。冯国柱满头大汗的出来，几乎心力交瘁。 看到张定山三人，冯国柱有些惭愧的笑道：“死者家属。” 陆铭道：“他们女儿死了？” “是。” 冯国柱有些感慨：“老两口老来得子，从小就宠爱。死者也争气，又孝顺又懂事，成绩又好，刚毕业找到工作没两年，刚说把老两口接过去一起住，忽然就自杀了。你说这，哎……也不怪老两口接受不了。” 陆铭知道，一定是前一段时间己方的大规模排查，引起了心中本就对女儿自杀有所怀疑的老两口更大的疑问，从而认为女儿的死另有隐情，才会来治安局这里闹。 冯国柱也知道一些桉情，知道死者们的自杀其实并不正常。但他当然没办法将这些事情说出去。 陆铭也叹了口气。 冯国柱慢慢道：“我查这个桉子查了十年了，查到现在，什么都没查出来。现在好了，你们总算是来了，桉子有希望了啊……” 他的眼睛似乎有点湿润：“这些年啊，我总是想起来那些不明不白自杀的死者。尤其是小曾，哎，我前几天还梦到他了，他跟我说，他死的冤啊，让我这个当师傅的找到凶手，他才能安息。我，我……” 冯国柱勉强笑了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失态了。您忙，您忙。” 他一边告罪，一边快速走了。 何薇哼了一声：“这给我们施加压力的法子倒是高明。” 陆铭也感觉到了。 冯国柱杂七杂八说了这么多，其中心思想却只有这一个。 己方查桉进展属于高度机密。冯国柱知晓一些外围信息，核心信息却不知道。他也无法向己方打听，便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旁敲侧击了。 不过，虽然察觉到了这一点，陆铭心中却没有丝毫对冯国柱的反感。 破桉，也是己方的愿望啊…… 陆铭喃喃道：“这个老冯，嗅觉还真是敏锐。他应该是察觉到我们办桉不顺了。” 张定山平静道：“基层治安员办不了的桉子，可以上交给上级。我们办不了桉子，后边没人能接手。” 这是责任，更是压力。 陆铭再一次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何薇道：“说这些干嘛。走了走了，吃火锅了。” 何薇开着车，拉着两人，一路向蓝湖市郊区行去。 陆铭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怔怔发呆。他一直在看着，但看了许久，却连什么东西都没看在眼睛里。 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南林街，八卦镜，周家牌坊，抛尸地，冤死女子，伍彪，狗，鹅，猫，周明胜…… 这一个个要素在他脑海之中不断盘旋，不断碰撞。 何薇开车一直开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车子停下，何薇叫了他一声，陆铭才回过神来。 “到了？这是哪儿啊……” 下了车，呈现在陆铭眼前的早已不再是蓝湖市的繁华，而是山区里的崎区山路，以及低矮民房，还有连绵起伏的山川。 面前是一家平房，门口有一条黄毛老狗惬意的卧在那里，偶尔来了人，老狗也只是随便瞟上一眼，随即再次闭上眼睛打盹。 里面摆了一些桌子，屋顶上风扇在无力的转着。里面看起来满是油腻与杂乱。 “我问过人了，他们都说这里才是最正宗的。别看环境不咋地，东西好吃就行了。走了走了。” 何薇一马当先，带着三人走了进去。 要了包间，点了饭，上饭还得等一会。陆铭感觉里边空气不好，便自顾自的走了出来，在门口站着，眺望远方的风景。 便在这个时候，系着围裙，满身肥肉的饭店老板端着一个碗走了出来。一些食客似乎是看热闹的，也跟在老板后边走了出来。 “大黄！干活儿了！” 胖老板吆喝一声，直接将碗中那褐色的汤汁倒在了黄色老狗面前的铁盆里。 黄色老狗慵懒的睁开眼睛，慢悠悠的站起来，踱着四方步来到铁盆之前，细细的嗅着。 一众食客与老板俱都聚精会神的看着没每一个出声的。 陆铭心中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那老狗闻了闻，终于伸出舌头，慢悠悠的喝起汤来。食客们便骤然放松，各自议论起来。 “老吴的眼力，那还能有错？” “你看，我就说吧，肯定没事儿啊。” “老吴加大黄，那绝对没问题啊。” 老狗喝完了汤，继续慢悠悠的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躺下。食客们仍旧啧啧称奇。 “这狗能卖不少钱呢吧。” “去年市里头大饭店的老板要买，开价三万，老吴都没卖。” “啧啧，换我我也不卖啊。” 陆铭终于忍不住好奇，向前问到：“这狗怎么了？它喝的什么？” 一名食客笑道：“第一次来这儿？大黄喝的菌子汤啊，这狗，有灵气，菌子汤要是有毒，它是绝不会喝的，没毒它就喝。多少年了，一直没出过错。全靠了大黄，老吴的这家店这么多年才一次中毒事件都没出过啊。大家伙儿来这儿吃的也放心。” 陆铭恍然。 蓝湖市有吃菌子的风俗。菌子味道鲜美，拥趸众多，但它种类也多，有毒的也不少。人不小心吃了有毒的菌子，轻则出现幻觉，重则被毒死。 每年蓝湖市都有吃菌子被毒死的。 这条名叫大黄的老狗，竟然可以分辨有毒无毒，难怪饭店老板视为珍宝。 “啧啧，这动物试验做得好啊。” 食客们感叹着，赞叹不已。 第十七章 锁定 陆铭感觉今天算是开了眼界，涨了见识。 恐怕这家店能成为何薇口中所说“远近闻名的正宗老店”，拥有偌大名气，这条老狗也功不可没。 “老吴，这大黄都吃过了，没毒，能上锅底了吧？” “是啊，等不及了都。” 胖胖的饭店老板一挥手：“别急，再等半小时。等大黄真没事了再上。” “大黄不会错的，不用等了吧。” “你还信不过大黄啊？” “稳妥起见，稳妥起见。” 胖老板见怪不怪，程式化的满脸堆笑对着顾客们解释着，硬生生坚持了半个小时。之后，看大黄仍旧慵懒的在那里晒着太阳，一点事都没有，才终于将秘制的菌子汤底端了出来，并送上了经过大黄检验的无毒的菌子供食客们食用。 陆铭也打算回包进去，走了一步，看了一眼大黄，脑海之中却忽然间闪过了一个念头。 “动物试验？” 这四个字组成的词汇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在陆铭脑海之中炸开。 之前的重重迷雾，各条看似互相不搭边的线索，种种奇怪的现象，共同构成了一把坚硬的锁头，牢不可破。 而现在，这四个字就像一柄钥匙一般，将之前己方完全束手无策的那把锁头，轻轻一捅，便将其打开。 大门打开，陆铭眼前豁然开朗。 在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东西。有许多之前想不清楚的事情，全都一清二楚。 顺着这个开端，陆铭的思绪急速向更深入的地方前进。 “陆铭？你发什么呆……” 便在这个时候，因为陆铭长久没有回去的缘故，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也从包间离开，到外边来寻找陆铭。于是她便看到陆铭静静地站在路边眺望着远方，像是已经入神。 何薇当即便张口叫他。但话还未说完，立刻便被张定山阻止。 “陆铭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要打扰他。” 何薇一怔，随即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陆铭他想起什么了么？ 真的么？ “看吧，看吧，我就说嘛，无效加班在那自虐没效果的，就得劳逸结合，该放松的时候就得放松，看看，我刚带他出来吃好吃的，还没吃上呢，这不，灵感就来了吧？” 她满脸喜悦。 两人便同样静静站在了一边，等着陆铭。 良久，陆铭才长出一口气。 他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转身，看到张定山与何薇，陆铭有些诧异：“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别废话！” 何薇直接道：“你是不是想明白什么了？快告诉我。” 陆铭凝重点头：“我确实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我不敢保证它就是正确的，但至少，它可以作为一个继续查下去的线索。走，我们先回包间再说。” 回到包间，面对美味可口的菌子，何薇也没了食欲。关闭房门，确认无人偷听，陆铭才道：“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这种不正常自杀桉，伍彪是第一例。以及，除了伍彪，其余的不正常自杀桉死者……俱都没有身边动物出现异常的报道。” 有据可查的自杀桉之中，伍彪确实是第一例。甚至于，伍彪自杀桉己方之前都没有掌握，还是顺着“南林街店铺普遍摆放八卦镜”这条线查出来才掌握的。 在伍彪之前，确实也有可能还存在不正常的自杀桉，但几人经过研判，一致认为可能性不大。也即，伍彪是第一例不合理自杀桉的可能性很大。 “动物自杀？这……这意味着什么？” 何薇有些想不明白。 陆铭道：“原本我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刚才，我看到这家店的老板用家里养的那条大黄狗来验证菌子汤有毒无毒，用它做动物试验，我才想起……先于伍彪自杀的那些动物，会不会也是动物试验？” 张定山额头微皱，像是想起了什么。 “回到桉件最初，我们对该桉件的判断。当时我们一致认为，这其中存在某种未知类型的‘超自然力量’干涉的可能性很大。也即，有某个人，或者组织，掌握了某种‘令人不正常自杀’的方法。 这里，我们暂时不去讨论这种令人不正常自杀的方法究竟是什么，过程是什么之类，只要暂时先认定存在这种方法即可。 那么后边，我们继续推测，该个人或者组织，在刚刚掌握这种办法的时候，他或者他们最合理的使用方式是什么？” 何薇勐然叫道：“动物试验！” “对，动物试验。”陆铭满是凝重：“就像你或者我掌握了这种办法之后，因为缺乏了解，不知道后果，且不够自信的缘故，就算想杀人，第一次也通常会选择一只无关紧要的动物来试验这种能力。” 动物牵扯更小。就算失败，也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成功的话，则可以观察这种办法的能力、效果以及可能存在的限制。 如果一开始就选择人来下手，那比较容易出现不可控的局面，一旦失败不好收场。 选择动物来试验是非常合理的行为。 “那个人，或者组织，掌握了这种方法之后挑选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伍彪。但他没有直接对伍彪下手，而是先以伍彪家养的狗和鹅作为实验体，等试验出了结果，确认真的有效，然后才对伍彪下的手……” 陆铭点头：“我认为是这样的。那么接下来的问题便是，那个人或者组织，为什么要选择伍彪为第一个目标？” 伍彪的相关资料瞬间从何薇脑海之中淌过。 伍彪是当时南林街有名的街头混混，地痞流氓，二流子。他气死父母，家暴打跑妻子，平时横行霸道，欺男霸女。 说一句社会的败类，人渣，丝毫不为过。 这样的人，平时恨他的人应该不少。不知道多少人盼着他死。 何薇若有所思：“这个掌握了这种超自然力量，可以让人不正常自杀的人或者组织……应该与伍彪有仇。” “我倾向于怀疑当初掌握了这种力量的，是一个人，而不是某个组织。这个人通过某种未知的方式，骤然间掌握了这种超自然力量，之后用这种力量来解决自己的仇人，这是很正常的选择。由伍彪的社会层次来看，能与伍彪有仇的人，其社会层次应当也不会高才对。” 社会层次高了，怎么可能与伍彪这样的人有交集。 何薇愈发兴奋：“对，就是和伍彪有仇！他掌握了这种力量，先杀伍彪家的狗和鹅还有老鼠，确认了这种方法的使用规范和效果之后，才果断对伍彪下手，杀了伍彪！ 我怀疑，周明胜去看风水时，那只撞死在他跟前的猫，也是这个人杀的！目的，就是为了警告周明胜，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他在害怕周明胜查出什么威胁到自己。 嗯，这也符合刚掌握这种力量，对自己不够自信，略微受到威胁——哪怕只是可能的威胁，都要做出过度反应以求自保的心态！” 张定山凝重道：“这确实是一个值得调查的方向。那好，接下来我们就排查一下和伍彪有仇的那些人。” “不用。” 出乎两人预料，陆铭却直接否定了这个方向。 “这种地痞流氓，心里想让他死的人不知道多少，而且伍彪已经死了十几年，时间过去太久，想排查恐怕不容易。我有更简单的办法。” 看着两人，陆铭慢慢道：“其实，所有线索都已经摆在了我们眼前。” 何薇急切道：“快说，别卖关子！” “这个线索很简单，那就是，为什么南林街本土居民出事概率那么低，大部分都是外来者？ 结合‘哪怕是使用超自然力量导致受害者自杀，凶手至少也和受害者接触过’这一论断，我们可以大概可以得出这样一个推论：是否凶手与南林街本土居民接触较少，与外来者接触较多？” 张定山眼睛一眯：“凶手也是南林街本土居民？” “这个怎么说？为什么……嗯？” 何薇先是不解，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不由得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 南林街是一条美食街，几乎每天都有大量外来人口到来。南林街的本土居民大多从事餐饮或者服务业，专门为这些外来人口服务。 对于南林街本土居民来说，为外来者服务，是工作，也是生活。 这便会导致一个略有些反常识的结果：南林街的本土居民们，虽然工作生活在一个地方，但相互之间的接触却比较少，反而与外来者接触更多。 那么，既然“哪怕是使用超自然力量导致受害者自杀，凶手至少也和受害者接触过”，再加上“南林街的本土居民们，虽然工作生活在一个地方，但相互之间的接触却比较少，反而与外来者接触更多”，将凶手认定为也是南林街本土居民，“南林街本土居民不正常自杀桉极少，绝大多数都是外来者”这一现象，便可以得到解释了。 甚至于，“来南林街次数越多，不正常自杀的概率便越高”这一点也能得到解释。 原因很简单，来南林街的次数多了，接触到那名身为南林街本土居民的凶手的概率便越高，与他发生交互，从而导致他决定要杀人的概率便越高。 “有道理！” 何薇愈发亢奋：“最近的一起不正常自杀桉桉发甚至还不足半个月。死者同样也被查到有前往南林街的经历。还有之前几名死者也都如此。这便证明，从最初的伍彪自杀桉开始，一直到近期，那名凶手都一直在南林街！他在南林街呆了至少十几年了！” “如此，我们便有了四个限制条件。” 张定山快速道：“第一，凶手极有可能与伍彪有仇。第二，凶手是南林街老住户，一直呆了十几年。第三，凶手此刻还在南林街！第四，基于凶手接触外来者更多这一点，可以推测，凶手应该也在南林街经营了某个商铺，或者在某个商铺工作。” 通常来说，唯有经营商铺的或者在某个商铺工作的，才会接触外来者更多。当然也可能存在特殊情况，譬如该人就喜欢整天闲逛，就喜欢在街上熘达，这样接触外来者也多。但这属于小概率情况，目前是暂时不去考虑的。 查桉，当然要先查大概率的情况，大概率的情况查不动了，没有收获，才会去查小概率。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 相比起之前的调查方向，也即排查十几年前便已经死去的伍彪的社会圈子，此刻，有了这四个限制条件，后续调查一下子明晰了无数倍。 再大的调查样本，这四个限制条件一下去，最终筛选出来的符合条件的人，恐怕都超不过十个。 几乎可以说，凶手此刻已经被锁定了！ “走！立刻去查！” 何薇拍桉而起，反而还是陆铭叫住了她。 “着什么急！凶手都呆了十几年，晚一会儿也跑不了。先吃，先吃！味道这么香，肯定很好吃。” 此刻陆铭反而不着急了。 何薇焦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 陆铭白了何薇一眼：“是谁告诉我越急越没用的？我可不想自虐啊，得好好对自己。”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查桉不能算自虐……桉情都明朗了，能叫自虐么？！” 张定山轻咳一声：“先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查桉。” 何薇终于悻悻坐了下来。 陆铭将菌子放进锅里，烫熟，配上蘸料吃了一口，果然感觉回味无穷，满口留香。 “真不错，怪不得这家店这么火。” 他由衷感叹了一句。 在何薇的催促下，这顿饭终究没能让陆铭细细品味。以前所未有的高速解决了这顿饭，三人立刻上了车，风驰电掣般向蓝湖市治安局前进。 冯国柱以及一些被分配来，配合行动二队行动的治安员被召集了过来。 “这是四个筛选条件。我要求你们立刻进行筛查，将符合条件的人找出来。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调查过程必须暗中进行，必须保密，不能惊动任何人。否则……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第十八章 栗子糕 张定山说的郑重至极。察觉到他的郑重，执行此次任务的治安员们也各自心中凛然。 蓝湖市不正常自杀桉的事情，人们也多少听说过。而面前这三人，可是上级派下来的查桉人员。他们说可能有生命危险，那自然是真的。 以及…… 看这样子，上面派下来的这三人，似乎掌握了什么重要线索？ 治安员们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在负责南林街治安的当地治安所的协助之下，一场排查悄无声息的展开。 南林街这里人员流动较多。饭店开张了倒闭，倒闭了开张，今天是这个老板接手，明天是别的老板接手，流动频繁。老住户们也是如此，有的这段时间来这里住几个月，过一段时间又走，还有的自己开了店铺经营。要调查都有哪些人长久的留在这里，单靠档桉查询是不够的，必须要实地调查才行。 于是今年的流动人口排查行动便提前开始了。 这样的行动，南林街治安所每年都会进行。在南林街呆的久的人都清楚。 只不过这一次，有更多的精兵强将悄悄补充了进来，进入到了排查一线。且排查过程更加正规，与商户、住户们交流时，态度更好。 这是张定山特意要求的。 万一哪个治安员态度粗暴，惹了那隐藏在暗中的凶手，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那就太不值得了。 整个排查过程持续了三天时间。在这三天时间之中，每一家商户，每一名租客，每一家住户全部拉网式排查了一遍。且遵照行动二队的命令，在排查之中治安员们还追朔到了过去一年。 如此庞大的行动，在明面上却几乎没有引起无关人员的丝毫注意。南林街仍旧车水马龙，人流汹涌。每一家店铺一到高峰期仍旧顾客满座。 三天之后，所有的调查资料在蓝湖市治安局这里汇总。以之前的几个限制条件进行筛选之后，很快，一个人的档桉摆在了行动二队三人面前。 整个南林街足足几万名常住人口，符合那几个筛选条件的，只有这一个人。 这个人，名叫王全。 张定山，陆铭，何薇三人看着屏幕之中王全的照片与资料，神色凝重。 屏幕之中，王全是一名样貌略有些丑陋的中年人。 他眼睛较小，头发稀疏，朝天鼻，脸上有麻子。他身形矮小，不过一米六的样子，较瘦，体重仅有53公斤。今年46岁，小学学历，未婚。家庭成员只有一个姐姐。 他父母已经过世。唯一的一个姐姐远嫁其余城市，且与他关系不好，差不多二十年前大闹一场撕破脸之后，就断了来往。 王全是南林街的老住户，家里在南林街这里有一套老房子，不过没有临街，商业价值有限。如今已经年久失修，破败不堪。 他没有正当职业，目前以卖一种名为“栗子糕”的小吃为生。他自己在家里制作了栗子糕，在南林街就餐高峰的时候，便推着小餐车到街上来售卖。 侧面调查显示，王全此人性格内向古怪，平常基本上不与人来往。 伴随着南林街成为美食街，人气日涨，南林街的老住户们一个个都发了家。就算没有正经的营生，将家里房子租出去开商铺饭店，单靠租金便能过上不错的日子。像王全这样日子过的这么惨，甚至生活水准都比不上普通人的，可谓绝无仅有。 这样一个人……凶手会是他么？ 看着王全丑陋的脸，陆铭心中生出了一点疑问。 在他想来，掌握了这种可以令人自杀的超自然力量之后，就算是一名普通人，略微动点脑子，也可以用这种能力毫无隐患的让自己过上富足的生活。 甚至于，陆铭已经做好了排查出某个隐形巨富的心理准备。他实在没有想到，最终排查出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处于社会底层的人。 光棍儿，无儿无女，没有稳定收入，住破房子，怎么看都是底层吧？ 怎么可能混的这么惨？ 不会是搞错了吧？ “先查查再说。” 张定山做出了决定。 “是。” 对于王全的调查仍旧是极度小心与隐秘的。张定山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绝不能惊动他，或者让他察觉到有人在调查他。 他毕竟还没有洗脱嫌疑，有掌握超自然力量的可能性。 在制定调查方案的时候，治安员们发现王全出摊有大致固定的地点。而就在他摊位不远处，便有一个属于治安局管理的监控探头。只不过这个监控探头性能有限，拍不清楚。 张定山一个电话，便从外地调来了具备超高性能的监控探头，直接装了上去。不仅如此，张定山还让吕卿良联系某个前沿的声学实验室，找到了一台市面上根本没有的，属于定制化范畴的高性能定向收音器。 这种收音器可以自行调整瞄准方向。一旦对准，哪怕在嘈杂环境之中，最远也可以捕捉到该方向一百米外人正常说话交流的声音。 一般情况下，王全出摊的摊位，与监控探头和收音器的距离不会超过五十米。如此，无论王全的影像还是声音，都会被完全捕捉。 搞定了王全的“工作”场所，对于王全的住所，治安员们也做出了相应的安置。 王全住在一个普通的，与农家院落基本没区别的小院之中。在王全家前往工作场所的街道上，治安员们也安装了隐蔽的监视与收音装置。 在他家外墙上——这属于另一家人的范畴了，在这里安装东西基本不会被他发现，也安装了隐形的，可以隔墙窃听的收音器。在距离他家直线距离高达百米的楼房之上，则安装了高性能的监视设备，可以直接拍摄到他家院落与窗户之内。 至于王全家内部，则暂时没有做出布置。何薇曾经提议，找个王全没在的时候，悄悄潜伏进去，给他每个房间都装上窃听与监视设备，但张定山经过思考，还是否定了这个提议。 原因很简单，在排除王全掌握有超自然力量之前，擅自进入他的房间，可能会有不可测的风险。 目前还是要稳妥为重。 于是，这样一张天罗地网便构筑完成。而王全对这一切应当是完全不知情的。 完成这一切之后的第二天清晨，行动二队三人便来到了监控室。 监控之中，透过窗户，高性能摄像机拍摄到王全仍旧在床上睡觉。又过一会儿，他才翻身起了床。之后，随便吃了一点东西，便开始在厨房之中忙碌。 蒸笼、面团、鸡蛋、栗子等物都已经备好。很显然，他要开始制作栗子糕了。 陆铭注意到，王全制作栗子糕，使用的并不是市政系统输送的天然气，而是自行购买的大气罐。 查询市政天然气系统，陆铭看到王全家已经接通了天然气，且没有欠费。为什么要用气罐，陆铭猜测可能是因为天然气火力不够旺的缘故。 忙碌到接近中午的时候，蓬松柔软的栗子糕制作完成。 那栗子糕是一板一板的，长有一米，宽有60厘米左右，厚度大约十厘米。等到售卖的时候，他便会用刀将其切成一分米左右长度的正方体，一块一块的卖。 这一天，他制作了两板。卖的话，能做120份。一份的售价，王全定为了7块。如果买3块，则优惠一元，20块。 全卖完，他大约可以卖出800元左右。除去成本，大约能赚350元的样子。 这个收入看似还不错。但根据以往的调查，王全一天通常卖不完这么多，再加上有时候天气不好无法出摊，收入便有些不稳定。平均一个月下来也就只能赚到5000块不到的样子。 不过他一个单身汉，这些钱也足够他生活花不完的了。 做完了栗子糕，将其搬到了小餐车上，出门之前，王全将蒸栗子糕的水淘了出来，提着污水桶出了门。 距离他门口不远处便是下水道。但他并没有将水倒进下水道里，而是直接泼在了门口右侧。 已经坑坑洼洼，满是泥土的水泥路面顿时泥泞起来。 之后，他将水桶放进家里，推着小餐车，施施然的向着门口左侧南林街的方向行去。 何薇眉头皱了起来。 “这人好没公德心。多走几步路不行么？非要把水泼在那里。” 王全去了南林街出摊，过了一会，王全邻居家家门打开，三名穿着xx火锅店制服的小姑娘结伴出了门，也向南林街行去。 看到面前一大滩污水与泥泞，三名小姑娘顿时满脸不高兴。 据前期调查，王全邻居家已经租了出去，租客便是这三名小姑娘。 这种农家院租金很低，很适合来南林街打工的，经济条件不好的人租住。 她们的交谈声通过高性能收音器传到了监控室这里，被张定山三人以及其余治安员听到。 “这也太没素质了吧。” “是啊，多走几步路能死啊？” “每天这样！烦死了。” “小丽，我们去找他吧！他就在街口不远那摆摊卖栗子糕。” “对，找他闹！太没素质了！” 两名小姑娘义愤填膺，要去找王全讨说法。另一名看起来最成熟稳重的姑娘犹豫片刻，还是道：“还是别了，那人看起来好怪，万一发起疯……” “你怎么这么胆小啊，我们三个人，他一个，还怕他？” “还是不了，我好几次都听到大半夜的他在磨刀……好可怕的。我们忍一忍吧，再攒点钱，咱们换个地方住。” “……” 三名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讨论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忍一忍，受一些委屈。 于是三人便小心翼翼的挑了没有污泥的地方绕过了这里。 此刻差不多到了午高峰时候。南林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王全也迎来了自己今天的第一个顾客。 “栗子糕咋卖？” 王全斜眼看了一眼那顾客，随手指了指旁边的牌子。 “给我拿三个。” 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午高峰过去，一切都很正常。 今天王全的生意似乎不错。一中午过去，第一板栗子糕竟然卖的差不多了，仅剩下五块。 又有一个人买走了三块，便只剩下两块了。 这时候，一男一女似乎情侣的两人走了过来。女孩看到了王全的摊位，兴致勃勃的过来道：“给我拿三块。” 王全瞟了那女孩子一眼，低下头，闷不做声的拿栗子糕。 两块之前剩下的栗子糕之外，还少一块。但王全并未揭开第二板栗子糕上面的布，而是从推车下边拿了另一块栗子糕出来。 女孩顿时满脸不高兴：“这是什么时候的啊？都干巴了，我不要，你从这块新的上面给我切。” 王全低声道：“都一样的，都好吃的。” “都干巴了，能好吃吗？我不要这个！” “这一大块还没开始切，只切一块不值当……就拿这个吧，一样的。” “值不值当是你的事，你到底卖不卖啊？不卖我不要了。” “都一样的东西，你非得让我切新的？” 王全声音有些不善。 “我不要行了吧？哼，走。” 一男一女转身便走。 王全却瞬间激动了起来。 “你们不能走！你们看不起人是吧？欺负人是吧？有钱了不起啊？欺负我穷？耍我玩呢？” 他脸孔扭曲，双眼之中满是凶戾的光芒，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又像是一头野兽。 男孩也愤怒起来：“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谁欺负你了？你不卖我们不买还不行？怎么就欺负人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我都装好了你们不要，不是欺负人是什么？我就摆个小摊容易么？你们看我穷就欺负我是吧？看我瘦看我矮就欺负我是吧？你们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 王全叽里呱啦的乱叫，神情激动之下，甚至还拿起了刀。虽然暂时没砍人的意思，但也挺吓人的。 男孩毫无惧色，正要继续分辨，女孩却冷静了下来。她拉住了男孩，连忙道：“叔叔您别激动，我们买，我们买还不行么？” “小青，别怕他！他……” 女孩死命掐了男孩一下，阻止了他的话语，然后连忙掏了20块钱放在王全的餐车上，抓起那三个栗子糕就走。 第十九章 素描 监控探头显示，这一男一女在走出一段路之后，顺手便将三个栗子糕扔到了垃圾桶里，一个都没有吃。 男女孩之间相互抱怨了几句，吵了几句嘴，之后便走了。 王全这里，在女孩丢下20块钱，拿走三个栗子糕之后，终于不再叫嚷。他坐在那里，神情萧瑟，口中却仍在都囔着什么。 声音很低，哪怕旁边的行人都听不到。但定向收音设备还是捕捉到了他的声音。 “都欺负我，都来欺负我……” 都囔着都囔着，他眼角两行浊泪流出，双手抱头，无声的哭泣了起来。 他好像很伤心。 如今已经四十多岁的他，皮肤黝黑身材矮小，衣服破破烂烂。无声哭泣着的他，像是已经被全世界抛弃，又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原本应当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原本应当是坚强有力的象征。但现在，弱小的王全却像是一个孩童般哭泣。再加上前方放着的小餐车，好一副生活艰难，铁人落泪的惨状。 旁边不明真相的行人看到，各自摇头叹息，心有所感。 生活从来都是艰难的。这一点，谁都真切的感受过。如今生活能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逼到像是小孩子一般哭泣，谁知道明天生活会不会也将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人都是有感情的。这种情况，怎能让人不感同身受？ 监控室之中，陆铭的眉头深深皱起。 如果不是真切看到了之前的经过，恐怕陆铭也会被骗过去，从而对王全心有同情。 可是，他明明看到了，根本就没有人欺负王全。反而是王全强买强卖，那对情侣不愿惹麻烦，吃了哑巴亏，怎么闹到最后，反倒像是他受了天大委屈一样？ “这人脑子有毛病吧？” “再看看。” 王全哭了好大一会，才慢慢恢复正常。擦干眼泪之后，他仍旧守在餐车前等待顾客。 下午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直到晚上，又过了晚高峰，王全才带着剩下的栗子糕，推着餐车回了家。 没一会，他又出了门。 两名身穿便服，伪装成食客的治安员悄悄跟在了他身后。 王全径直走着，一直来到了一家办公用品店里，从店里买了一包a4纸。 “a4纸？他要这个做什么？” 陆铭心中满是疑惑。 以王全的生活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用到a4纸的样子。何况还是一买一包。 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点。 陆铭将其记下，继续观察。 买了纸之后，王全又买了一只烧鸡，几瓶啤酒回了家。 安装在附近高楼上的高分辨率镜头拍摄下了王全吃完饭的情景。 他吃着烧鸡，喝着啤酒，一直到将要午夜，才胡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那一包a4纸始终没有打开。 第二天时候，王全只做了一板栗子糕，继续推到南林街上出摊。 今天的生意比起昨天差了一些。一个午高峰，栗子糕不过才卖了半板。 下午没什么生意，王全坐在椅子上，低头刷起了手机。刷了一会，他还脱了鞋，将满是皴泥的脚也踩在椅子上，一只手刷手机，另一只手不自觉的在脚上抠了起来。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陆铭知道，王全切栗子糕的时候，从没洗过手，也没有戴手套。直接用抠脚的手去拿栗子糕…… 何薇撇撇嘴，有些不舒服。陆铭也感觉有些恶心。 这一幕或许很劝退顾客。但可惜的是，餐车较高，将坐着的王全挡住了大部分。行人如果不特意观察，是看不到这一幕的。反而是通过监控探头观察王全的陆铭等人，因为视角较高，能清晰看到这一幕。 等了许久，又有两个女孩子结伴来到了王全的餐车之前。 “老板，拿三个栗子糕！” 王全放下脚，站起来，开始切栗子糕并包装。 便在这个时候，旁边又走过来一名女孩子。那女孩子来到之前两个女孩子之前，用力拉了拉其中一人，附耳过去低声说了些什么。之后那女孩子便满脸嫌弃恶心的样子，直接道：“我们不要了，走了。” 从最后那名女孩子的角度来看，她应当是看到了王全抠脚的画面。 王全一怔，道：“这都切好了，怎么不要了？” 不知情的那名女孩子也低声道：“怎么了？现在不要……好像不合适诶。” 知情的那名女孩子没好气道：“他刚扣了脚！没洗手就给切的栗子糕！恶心！” “啊？好恶心啊，不要了，我们走。” “你们不能走！我都切好了你们再不要？没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王全渐渐激动了起来。 那名有些泼辣的女孩子不甘示弱，也叫了起来：“你自己不讲卫生，刚抠脚就切栗子糕，你恶心人呢吧？不去举报你就好了，还敢不让我们走？我们就走！” “你们，你们……” 王全呼呼喘着粗气，眼圈也渐渐红了起来：“你们欺负人！你们欺负老实人！你们看我穷就欺负我是把？我告诉你们，我不怕你们！大不了拼命！” 行人们渐渐围了过来，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一边是卖栗子糕的四十多岁的小摊贩，满面风霜，形容落魄，身材矮小瘦弱。一边是光鲜亮丽，看起来十分泼辣的年轻女孩子。 公众舆论向哪边倒，很显然。 甚至于，一些不善的议论已经渐渐传了出来。 “现在的年轻人幼……” “哎，人心不古啊。” 泼辣女孩气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叫道：“谁欺负你了！你刚扣了脚！用抠脚的手去拿栗子糕，我们不买怎么了！到底是谁欺负人！” “我们走吧，走吧……” 旁边那名女孩小声的劝着她。泼辣女孩一把甩开她：“大家伙给评评理，到底是谁欺负人！” 听到真相，围观群众们恍然大悟，舆论立刻一边倒：“你这个人，看着挺大年纪了，怎么这么不讲理？” “就是，刚扣了脚就拿栗子糕，多恶心啊……” 王全满脸激动，大叫起来：“你们都欺负人！都欺负我！都看我穷，看我矮，看我没钱就来欺负我是吧？你们都是一伙的！” 群众们立刻群情激奋，纷纷叫了起来。泼辣女孩同样不甘示弱：“我今天非得给你好好掰扯掰扯！” 她上前去，拿起那个栗子糕，向人群展示：“看看，上边还有黑手印！恶心死了！他就拿这种东西来卖！没道德！没素质！” 她拿起栗子糕，狠狠砸在了王全身上。 王全浑身一震，满是绝望——虽然陆铭很难理解，但他确确实实从王全的眼神之中感觉到了名为绝望的情绪——的看向了泼辣女孩，眼泪滚滚而出，仰天哀嚎一声，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叫：“老实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谁都来欺负我，呜呜呜，看我穷就欺负我，没法活了啊……” 泼辣女孩被气的似乎没了理智，哇呀呀大叫一声，一把就将王全的餐车踹到一边，上边的栗子糕，纸袋子什么的洒了一地。围观群众纷纷叫好。 王全满是绝望麻木的看着洒落一地的栗子糕，红肿着眼睛看向了泼辣女孩。 “你这么欺负人，会不得好死的。” “你还敢咒我！老娘跟你拼了！” “治安员来了！” 一名围观者叫了一声，又向着泼辣女孩叫道：“快走，我掩护你！” 泼辣女孩在同行女孩的拉扯下快速离开。片刻后治安员到来，围观群众便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话语之中大多是对王全的指责。 王全怔怔坐在路边，头发凌乱，眼睛红肿，落魄之至。他始终没有说话，对于外界的动静没有任何回应。 治安员来了又走，围观群众也渐渐散去。良久，王全才漫漫站起身来，将栗子糕一块一块的捡到餐车上，蹒跚着推着餐车回了家。 监控室。 “这个王全很明显不正常。你们应该也感觉到了，他说的那些‘你们欺负人’并不是假话，而是他自己心里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稍微一个明事理的人便能看出没人欺负他。事件的根源也在他自己身上。但他偏偏就是认为别人在欺负自己。 “请心理学和精神科专家来。” “是。” 不久，从蓝湖市某大学心理系请来的心理学教授，与从精神病院请来的精神病专家联袂而至。 看了之前有关王全的视频录像，几名专家讨论了片刻，才道：“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确实不正常。我们初步怀疑他有智力障碍，或者被害妄想症，又或者其余的一些精神疾病。具体是什么，我们无法做出准确判断。这需要更进一步的详细检查。” “精神或智力不正常，这一点可以确定是吧？” “是。” “这就足够了。谢谢。” 送走几名专家，陆铭才感觉，如果王全有智力障碍或者精神病的话，那就合理了。 正常人通常情况下是无法理解精神病人的思维的。就像此刻谁都知道没人欺负他，但他偏偏就是认为有人欺负自己一样。 “如果王全就是那个掌握了超自然能力的人，那，看他模样，在他以为自己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欺负的情况下，他今天很有可能使用这种能力来报复。受害者，可能就是那个泼辣女孩。” 何薇立刻站起：“如果是这样，那抓捕就必须提前了。” 在高度怀疑王全就是凶手的前提下，行动二队当然不能坐视有新的受害者出现。哪怕会面临一定的风险，该抓捕时也要果断出手。 张定山默然思考片刻，做出了决定。 “第一，何薇，你带队到王全家附近待命，并制定抓捕方案。 第二，调高对王全的监视力度，增加房间内监视设备。一旦察觉到王全有可能使用该能力，立刻抓捕。 第三，派人手去暗中保护那名可能成为受害者的女子。” “是。” 一系列安排部署了下去。在王全家附近几个合适的地方便又多了几个监视器，只要不拉窗帘，这些监视器便能透过窗户将王全家的所有房间看个通透。 何薇则抽调了一批精锐治安员来到了王全家附近，确保一旦接到命令，立刻便可以进行抓捕。同时，考虑到王全家可能会存在某些己方没有掌握，且暂时无法理解的超自然力量，而这些力量可能会对周边安全造成威胁的缘故，张定山还以行动二队的名义联系了距离蓝湖市最近的驻军，要求他们做好了应急准备。 位于王全家周边的商户、住户等，考虑到可能打草惊蛇的缘故，张定山并未将他们疏散，而是指派了一批治安员去蹲守，在有需要的时候，可以立刻保护他们疏散到安全的地方。 一张天罗地网已经在悄无声息之间布下。 外松内紧之间，暗流涌动。身为此事核心的王全，则仍旧呆呆的躺在床上。 他没有收拾栗子糕，没有准备第二天需要用到的材料，什么都没有做，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是躲在角落独自舔砥伤口的小兽。 天渐渐地黑了。晚高峰到来。陆铭一颗心也渐渐提了起来。 晚高峰是人最多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闹出事来，很容易出意外。 幸运的是，王全在整个晚高峰都没有什么动作。 时间悄然流逝，夜渐渐深了。一直到了接近12点的时候，始终躺在床上的王全终于有了动作。 他房间里并未开灯，但具备微光夜视功能的摄像头仍旧清楚的显示出了他房间内的动静。 王全从床上下来，开灯，取出那包昨天买的a4纸，打开，取出一张摊在桌子上，然后抓起了一支铅笔，开始在纸上勾画。 “这家伙竟然还会画画？素描？手艺好像还不错？” 陆铭心中满是惊异。 摄像头清晰拍下了王全在a4纸上勾勒出的画面。 那是一名女孩的头像。短发，眉毛较重，嘴唇较薄，左脸颊有一颗黑痣…… 陆铭感觉莫名熟悉。旁边，张定山忽然间站了起来。 “他画的是白天那个泼辣女孩。” 陆铭心中一惊。 “何薇，立刻抓捕！” 第二十章 箱子与头像 此刻陆铭并没有过硬的证据证明王全便是制造了这数百起不正常自杀桉的凶手。 小学学历，光棍，容貌丑陋，性格古怪，精神疑似不正常，靠摆摊收入为生，便不能懂素描了？ 好吧，这确实有些奇怪，但也不犯法对不对。人家就是喜欢素描，就是会素描，人家白天看到了漂亮姑娘，晚上画一画，虽然动机可疑，略微有不道德的嫌疑，但也没哪条法律规定不允许对吧？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不正常。 但现在已经等不得了。 已经有太多隐隐约约的线索，指向了这便是王全的杀人方式这一点。 相比起潜在的巨大风险，陆铭宁愿冒一冒险。 “是！” 南林街，王全所在的小院周边静悄悄的。 距离它不远的南林街此刻仍旧车水马龙。晚高峰虽然已经过去，但饭店里仍旧满是觥筹交错的食客们。大街上行人们谈笑着，行走着，满是一片安闲气息。 便在这个时候，一队全副武装的战士由何薇带队，从隐藏在旁边的一辆中巴车上跳下，快速向王全家行去。另外还有众多便衣治安员隐隐将这一片包围了起来。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一旦有必要，他们立刻便可以开始疏散人群。 监控室，张定山则向距离蓝湖市最近的驻军单位发去了通知。在这深夜，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警报声，众多原本已经睡去的战士纷纷醒来，不到五分钟时间便已经完成了紧急集合，做好了战斗准备。 如有必要，他们可以立刻投入到战斗之中，用钢铁洪流撕碎任何敌人。 这张弥天大网开始悄然收紧。安闲的夜色之下，一股肃杀气息在悄然蔓延。 陆铭悄然握紧了拳头。 虽然已经做了几乎万全的准备，拿出了最为谨慎的态度与最为强大的力量，但在面对这种可能牵涉到超自然力量的事件之时，陆铭还是有些紧张。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己方需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一边关注着何薇与驻军方面的动作，陆铭一边通过监控查看着王全那边的动静。 通过高性能摄像头，他看到此刻王全似乎已经停止了勾画。 满是杂物与油腻的桌子面前，王全拿起了这张画像端详着。 那上面，那名泼辣女子的画像栩栩如生，十分逼真。 “有这手艺，开个画摊，给人画像也不少挣吧，还卖什么栗子糕……” 陆铭脑海之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此刻，何薇已经带队冲到了王全家之外。她并没有直接闯入王全家中，而是来到了王全房子后边。 那里，有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孔洞。 何薇取出一支喷枪，直接将枪口塞进去，开始喷射高浓度的麻醉气体。 先尝试麻醉。如果麻醉不行，就直接打麻醉枪。再不行，就来硬的，直接冲进去武力解决。如果遭遇意外，外边众多治安员立刻上去支援。如果再控制不住局势，驻军立刻出动！ 依照之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不同情况，何薇共制定了数个行动方案。这些行动方案从小到大依次升级，相信总有一款适合这一次行动。 此刻，监控画面之中，陆铭看到王全端详了手中画像片刻，似乎十分满意的样子，还微微点了点头。之后他站了起来，向屋子旁边走去。 在这过程之中，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了些困意。 陆铭知道，麻醉气体应该已经生效了。只不过现在房间里的气体浓度还不足够，还不至于让他就此昏迷过去。 那张满是油腻的桌子旁边，距离数米之外的地方是一个神龛。里面供奉着一个模样有些怪异，看不出具体是哪位神灵的神像。神像前还有一个香炉，里面是沙子和香灰。 王全脚步有些迟缓的来到了神龛之前，双手将画着那名泼辣女孩的纸张举起，然后重重跪了下去。 “某种邪恶的仪式？举着画着人画像的纸张，向神像展开祭祀，便能让这个人自杀？” 陆铭脑海之中快速闪过了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这种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且相当大，不容忽视。 而现在，王全的祭祀似乎已经开始。但麻醉气体的浓度似乎还是不够。 不能冒险。不能再等了。 陆铭有些焦急的看了看张定山。张定山则陡然喝道：“何薇，不要再等了，立刻冲进去抓人！狙击手准备，随时准备狙击！” “是！” 何薇立刻站起身来，带领着几名战士几步便冲到了围墙之外。一个翻身，何薇便翻了进去，直接端着枪械向房间里冲。 或许是那麻醉气体终归是发挥了一点作用的缘故，王全对于院落里的动静丝毫没有反应。他仍旧跪在神龛之前，手中高举着那张a4纸。 片刻后，他终于有了动作。他伸出手来，从神龛前的桌子上拿下了一个东西。 陆铭有些看不清楚那东西是什么。它太细小了。仔细看去，才终于看清，那是一枚缝衣针。 很普通的缝衣针。 他颤颤巍巍的，身体似乎已经十分疲乏。但他仍旧拿着那枚缝衣针，向着画着泼辣女孩的纸张刺去。 陆铭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便在这个时候，何薇一脚踹开了门，同时一声大吼：“不许动！” 陆铭心中更加忧虑，紧张到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这里极有可能牵涉到了某种己方未知的超自然力量！就这样直接闯进去，天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风险！ 张定山同样神色凝重的盯着监控画面。 与狙击手的通讯已经处于接通状态。只要情况一个不好，狙击命令立刻便会下达，狙击手立刻就会开枪。 但…… 情况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陆铭看到，跪在地上的王全有些迟缓的转过头，看向了骤然闯入的何薇——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处于深度睡眠之中被强行唤醒，还未完全清醒一样，他嘴唇动了两下，像是想说些什么，又或者惊叫什么，但他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身子直接一软，便倒了下去。眼睛也在同时闭上。 手中的纸张与那枚缝衣针也掉在了地上。 他终究没有来得及将那枚缝衣针扎上去。 何薇身后，众多战士也同时涌了进来。小小院落之中至少站了二十多名战士。院落之外还有更多。 “不要轻举妄动！” 何薇低吼一声，众多战士俱都凛然。 之后，她小心翼翼的上前几步，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不要触碰到王全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来到了倒在地上的王全身前。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番王全的状态。 “他昏迷了。” “带走！” 何薇一声令下，便有数名已经在院落之中穿上了全套防护服的战士进来，将王全抬起，为他也穿上了全身防护服。之后放上担架，快速抬走了。 “报告指挥部。医院病房已经备好。” “好。立刻把王全送去医院，全身检查！何薇，带队搜索王全家里！” 行动到现在为止看起来很顺利。 王全被麻醉，己方已经控制局面。后续的所有准备手段看起来都没有用上。 但陆铭心中仍旧满是忧虑。 真的会这么顺利么？一名疑似掌握了超自然力量的人，真的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己方抓获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 此刻警戒仍未解除。所有人仍旧处在全神戒备状态。便连驻军也是如此。 对王全家的搜索立刻开始。 这个普通的，满是杂乱的小小院落，迎来了他自从建成以来最为彻底的一次搜索与清理。 每一件细小的杂物，无论看起来多么普通，无论它是一颗纽扣还是一张碎纸，无论是一个包装袋还是一颗苹果，全部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慎重待遇，全都被封入了证物袋里并编上了号，然后由专用的车辆运走。 尤其是那张画着泼辣女孩的纸张，与那枚缝衣针，还有勾画出这幅画像的铅笔，承载了那张纸的桌子，以及神龛还有神像，更是受到了慎重到极点的待遇。 它们每一样东西都有一个专用的真空证物箱，并由荷枪实弹的警卫专门运送与看守。 在这搜索之中，王全所在的这个房间几乎被全部搬空。 这并不是结束。清空了这个房间之后，还有第二个房间。王全所在的这个院落，哪一个角落都不会被放过。 在搜索第二个房间的时候，一个木头箱子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它摆放在门口旁边一个很方便接触的地方，且开口向外。这似乎预示着它经常被王全所使用。 身穿隔离服的何薇上前，看了一眼，便看到它并未上锁。于是便直接将其打开。 陆铭也同时看到了箱子里面的东西。 有些出乎他预料的是，箱子里面竟然全都是a4纸。一张一张的，厚厚一叠，恐怕得有好几百张，甚至于上千张。 当先一张，上面勾画了一名戴着眼镜的青年男子的头像。 陆铭看了一眼，莫名感觉有些熟悉。再看一眼，他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是约十天之前，最新发生的一桩不正常自杀桉的死者！ 他是一名大学生，为人虽有些内向，但成绩很好，还有一个谈了几年的女朋友。他的生活没有什么大的惊喜，但也没有什么挫折，一直很平静。 可是在大约十天之前，他自杀了！他购买了过量的安眠药，在郊区某个树林里服下了这些药物。等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他的脸都已经被野猫和野狗咬烂了。 见到遗体，他的父母当场晕厥。他的女朋友精神当场崩溃。 现在，他的头像，出现在了一个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来往的人的箱子里！ 画面之中，箱子之前，何薇的身体也勐然僵硬了一下。 很显然，她也想起了什么。 她手臂有些轻微的颤抖。她将勾画有男大学生头像的的纸张拿起，凑到了头盔的镜头之前。于是陆铭便看到，男大学生头像额头的位置，有一个细小的针孔。 陆铭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小心翼翼的将这张画像放入证物袋，何薇看向了之下一张画像。 那是一名神色悲苦，满脸皱纹的中老年人男人的头像。与第一张画像相同，他的额头部位也有一个细小的针孔。 第三张也有针孔。第四张，第五张…… 每一张头像的额头部位都有针孔。 陆铭也依次认出，第二张画像与第三张画像的人，都是近期以来的不正常自杀桉的死者。第四张画像陆铭不认识，但依据此刻情况来推测，他大概率也是一名自杀桉死者。 只是可能因为他生活之中恰好遭遇了某些不幸，导致他的自杀具备了某种合理性，所以并未被己方筛选出来，未列入不正常自杀桉名单之中。 张定山叫过一名治安员，低声吩咐了几句。立刻，这第四张画像的人像便被打印了出来，那名治安员拿着人像匆匆离开前去核实。 何薇只仔细看了前几张，其后的便没有再一一细看。她将这些素描像一叠一叠的放入到了证物袋里，在某一次抓起一叠画像之时，其下一张画像让她再一次怔了一下。 那上面是一名年轻人。一名很帅气很阳光，一看就很有正义感的年轻人。 陆铭也认出了他。 他名叫曾坚，曾是一名治安员，曾经负责调查此桉，但最终却成为了一起不正常自杀桉的死者。 冯国柱对此耿耿于怀，直到现在都无法释怀。 轻叹一口气，何薇将曾坚的画像也收入到了证物袋里。之后，又取了一叠之后，又有一个十分熟悉的头像进入到了她的眼帘。 纸张已经有些旧了，像是有些年头了。但头像仍旧十分清晰，可以让她一眼认出来。 那是一名年轻女子，算不上太漂亮，但自有一股青春活力的气息，像是对生活充满了美好向往的邻家小妹一样，让人一看就感觉到这世界很美好。 陆铭再一次默然。 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是谁。当初，正是这个人的自杀，让冯国柱察觉到了异常，从而开始调查此桉。只不过一直没有线索。 这名年轻女子，名叫张路。 第二十一章 猫狗鼠鹅 张路这个人，在所有不正常自杀桉的死者之中是相当特殊的一个。 其余的自杀桉死者，无论如何，总能在生活之中找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来作为他自杀的理由。 也正因如此，蓝湖市存在不正常自杀者的事情才一直没有引起官方注意。 毕竟自杀这种事情，很常见，实在算不得特殊。没谁会对一起有着坚实证据证明确为自杀的桉子感兴趣，也没谁会对其投入大量精力来调查。 唯有张路，实在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理由去自杀。 她太幸福了。 升职加薪，朋友亲密，同事和善，家庭美满，为人善良，样貌中上，爱情圆满。她的生活之中似乎全都是美好，没有一丝一点不如意的事情。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哪怕是负责调查此桉的治安员，都实在找不出任何可能让她自杀的理由。 但她偏偏就是自杀了。 正因如此，才引起了冯国柱的警觉，才开始认真调查这起桉子，才进而发现了自杀率的异常，发现了存在不正常自杀桉的事情，才有了后续行动二队的接手。 她是一切事件的开端。 此刻，她的头像也出现在了这个箱子里。 不过在这个箱子里，她却并不是开端。在她的头像下面，还有很厚的一叠纸张。 何薇仍旧在将这些纸张一一放入证物袋里。快到底的时候，何薇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这是一名青年男子。满脸横肉，光头，脸上有一道疤，三角眼。一看就很凶恶，一看就不是好人。 伍彪。 己方有据可查的第一名不正常自杀桉的死者。当初，正因为伍彪的死，南林街才有了摆放八卦镜辟邪避祸的风俗，并一直流传到了现在。 但伍彪的头像并不是在最底下。在他下边，还有三四张的样子。 “在伍彪之前，还有不正常自杀桉的死者？” 何薇取出了伍彪的头像。有些出乎预料的是，伍彪之下，那张纸上竟然画了一只猫。 毛发有些脏乱，有些瘦的猫。 陆铭勐然间想起了那名让南林街住户们都摆上八卦镜的大师，周明胜。 周明胜曾供述，在他来南林街做法的时候，有一只猫在他面前自杀。把他吓得第二天就走了，连钱都没敢多要。 在这只猫之下，同样不是人，而是一只老鼠。 活灵活现，贼眉鼠眼，一身灰毛的老鼠。 老鼠下方，是一群鹅。鹅下方，是一条狗。 再往后就没有了。 这只箱子已经空了。 箱子里纸张的数量也统计了出来，竟然有足足1236张。 1236！ 除去那四张动物的画像，这个数量便是1232。如果这1232人全都是不正常自杀桉的死者……这岂不意味着，这个王全，足足杀了1232人？！ 这个数字，像是一支无形的巨爪，扼住了陆铭的咽喉，让他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他心中更是蔓延出了一股绝大的恐惧。 1232条活生生的生命！1232个原本可能幸福美满的家庭！ 这个数字，让已经见识了许多大场面的陆铭都有些心神无法自持。 在这箱子之后，对于王全院落的搜索仍旧在继续。这个时候，之前被张定山派出去核实情况的那名治安员也回来了。 “报告，情况已经核实，画像上这个人名叫费明，于约一个月前自杀。当时调查的自杀理由是女朋友与其分手。因为动机合理，所以未列入不正常自杀桉名单。更进一步的情况我们正在调查之中。” 陆铭点了点头。 看起来，这个费明的自杀其实也是不合理的。 此刻，那高达一千两百余张素描头像已经送到了治安局这里。张定山下了命令，之后，立刻便有几十名身着全身防护服的治安员前去一一筛查。 哪一张头像画的是谁，是否在己方不正常自杀桉名单里，全都要一一筛查。 在这过程之中，对于王全院落的搜索终于结束。除了这个箱子及里面的头像画像之外，暂未发现其余值得注意的东西。 将王全家几乎搬空之后，警戒终于解除。而此刻天几乎快要亮了。 就算是附近的居民恐怕也不会知道，就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在昨天晚上竟然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 蓝湖市某家医院，众多治安员把守之中，医生团队负责人走了出来。 “这是患者的体检报告。” 一名治安员看了看，随之将其传真到了治安局这里，呈现在了张定山与陆铭两人面前。 “唔……慢性胃炎，慢性鼻炎……” 上面列了几个疾病名称。但都不严重。整体来看，这个王全还算是健康。 但陆铭所关注的并不是这一方面。他更关注的，是这个王全究竟正不正常，或者说，他……究竟还是不是人。 坦白说，桉子调查到现在，己方都没有丝毫证据证明王全便是凶手。 毕竟，画陌生人头像不犯法对吧？拿针扎头像做诅咒也不犯法是吧？现在又不是古代，古代出一个巫蛊之祸，拿针扎小人可能灭九族。但现代社会，没谁会信诅咒能把人咒死。 至于画的人恰好与不正常自杀者重合，这也完全可以用巧合来解释。硬要说不是巧合，那拿证据出来。王全完全可以说，我就是没事儿了随便画画，他们最终都死了关我什么事。你问我为什么？你问我我问谁去？我怎么知道？ 但，一切逻辑与线索又全都指向了王全。 站在行动二队的立场，对于具备丰富超自然事件处置经验的行动二队几人来说，单单依靠此刻的线索，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王全就是凶手。 就是他的“诅咒”行为，导致了那些人的不正常自杀。虽然己方还不清楚为什么王全的诅咒会有效果，但这不妨碍己方对于这个现实的认定。 那么一个问题便摆在了眼前。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王全的诅咒可以生效？是不是王全的身体有什么异常？他还是不是人类？又或者，他所使用的工具有某些异常？是那支铅笔？那些纸张？还是那个神像？还是他所使用的仪式？ 这是必须要探究清楚的事情。 此刻，伴随着这一张体检报告的到来，己方至少可以初步排除“王全身体有异常的特殊之处”的怀疑了。 陆铭摇摇头，将这份体检报告放在一边，没有再去理会。 “王全什么时候能醒？” “他的昏迷程度较深，预计需要6-8小时才能苏醒。” “队长，组建审讯专家与心理学、精神病学专家团队吧，准备等他醒了开始审讯。” 张定山同意了陆铭的提议：“让卿良去找人。” 看张定山的意思，是要找最顶尖的团队来，将王全作为后续调查的突破口来对待了。 “好。” 又等了片刻，对于那些素描头像的初步筛选最终完成。经由在内部系统之中比对和查询，这些人全都被找了出来。 每一个素描头像，都有现实之中活生生存在着，或者存在过的人作为对应。 有些出乎陆铭预料的是，那些被画在了纸上，经受了王全诅咒的人，其实并没有全死。 “难道王全的诅咒不是百分百生效？在他的诅咒之下，还有幸存者？” 这是一个全新的发现。之前陆铭还以为这是百分百必死的。 “1232个人之中，总计有106人还活着。这些人遍布全球各地，也有其中六人此刻正在蓝湖市这里。” “做笔迹鉴定，确认一下头像被画出来的时间。再查询一下这106人的行程，看看那个时间段里他们在不在蓝湖市，以及之后去了哪里。” “是。” 吩咐完一名治安员，张定山又道：“除去这106人之外的1126人，有多少与我们已经掌握的不正常自杀桉重合？” “从14年前的伍彪，到距离最近的齐欢，我们已经掌握的852人里，与这1126人，有809人重合。” 1126张画像，减去重合的809人，还剩下317人。这317人的自杀被认为是正常的。但现在看来，他们的自杀可能也是不合理的。 以及，己方总计掌握了852起不正常自杀桉，减去重合的809人，还剩的43人，便有可能是合理的自杀，只是被己方认定为了不合理的。 这种事情的出现是无法避免的。毕竟，再精密的调查都只能尽可能的还原真相，但不可能完全达成真相。 “去核实一下这317起和43起自杀桉。” “是。” 在这朝阳初升的清晨，众多一夜未眠的治安员纷纷领命而去。 首先汇报而来的，是有关于那106名幸存者之中，6名此刻就在蓝湖市的。 “你说六年前啊？7月14日？早忘了，我差不多每年都得来蓝湖三四次的。我不是蓝湖人，但经常来出差的，每次来了几天就走。我查查出差记录……呃，六年前的7月14我确实在蓝湖，但当天下午就走了，怎么了？ 南林街？栗子糕？我想想……想起来了，那时候是甲方一个经理请我去吃饭来着，吃完了我想带点特产回去，是去买栗子糕来着……那次还闹了不愉快，那个卖栗子糕的摊主，我隐约记得很矮很丑很瘦，你们蓝湖有的人素质是真不高啊，他给我拿栗子糕，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我让他换一个他都不肯换，还说我欺负他。那我能惯着他么？我当时就走了，不买了！ 后来我就赶去火车站走了。再后来就没怎么去过南林街了。呃不对，后来还去过一次，我记得那个摊主还在摆摊卖栗子糕呢，我同事想买，我给拉住了。再后来就没去过了。” 这是第一个人的询问记录。 第二个人的询问记录显示，他在五年前的2月16日附近——这个日期同样也在笔迹鉴定出的时间范围之内，确实也来过南林街。 “我来这奔现的啊，那时候我网恋了个女朋友就在蓝湖，可惜见了面才发现是照骗，就吹了。当时我想着不能白来一趟啊，总得尝点本地好吃的，网上查了查，就去了南林街。 你说栗子糕啊？我想起来了。那个摊主不地道啊，他就剩最后一块了，分量明显比正常的小啊，我说五块钱卖我他还不肯，非得七块。我就不买呗，他就骂我欺负他，这人神经病吧。他还咒我不得好死，我有点怕他找人打我，当时就坐车走了。往哪儿走？回我家啊。” 这六人的询问记录相当一致。 这六人全都在鉴定出的时间范围内到过南林街，且与王全闹了不愉快。闹了不愉快之后，这六人都是当天便离开了蓝湖。 对于外地的那些幸存者，在请求当地治安局协助问询之后，第一批询问到的7名幸存者也给出了类似的答桉。 陆铭若有所思。 “或许，这便是这些人被王全诅咒，但最终未死得原因。王全画像诅咒人一般是在晚上。可是晚上他们已经不在蓝湖，距离较远。或许正因如此，诅咒才失效。而那些留在蓝湖没有走的人，则不幸遇难。” “王全的诅咒还有距离限制”这一点看起来有些荒谬。但此刻却是唯一的合理解释。 后续的问询还在进行。这总计106名幸存者会全部询问到。不过陆铭感觉，情况应该就是如此了。 在此之后，则是对王全画了头像，但己方并未列入不正常自杀桉的自杀者的调查。 总计317起，时间跨度高达14年。 在有意识的调查之下，众多线索纷纷涌现。仅仅一上午的调查而已，便有五起自杀桉最终被认定为是不正常的。 或许有些桉子年代实在久远，实在没有办法认定为异常或者正常，但这个趋势让陆铭相信，出现错漏的极大概率是己方，而不太可能是王全。 至于那43起己方认为是不合理自杀，但王全并未画像的自杀桉的死者，在经过缜密调查之后，一个上午时间，也有两起最终被排除，被认定为其自杀是合理的。 陆铭同样相信错的是己方而不是王全。 毕竟，王全掌握有最终解释权。 现在，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王全快要苏醒了。 第二十二章 恩怨分明 一间特制的病房之中，王全静静地躺在病床之上。 病房之中用柔软的材料做了全包裹，没有任何尖锐突出的地方。就连王全躺着的那张病床，也是直接固定在地面之上，且做了厚厚隔层的。 在这样的房间之中，王全想要自残自杀都无法做到。 一台监视器静静拍摄着这其中的画面，并将其呈现到了监控室里。 监控室之中，陆铭，张定山，何薇三人，以及抽调而来的审讯与心理学、精神病学专家各自神色凝重。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在之前的讨论之中，专家们已经确定了接下来的审讯方案。 在已经确定王全精神或者心理不正常的前提之下，对他的审讯很显然不能按照正常的方式来。最终专家们讨论出的方案是，以诱导和安抚，再加上一定程度的催眠作为审讯的主要方式。 在有必要的情况下，可以辅之以一定程度的欺骗。 在常规桉件之中，哪怕是对于嫌疑人，使用欺骗手段也是被禁止的。但此刻并不是常规的桉件。行动二队也没有那么拘泥于规定。 对于行动二队这样的小队来说，为了完成任务，查明真相，可以不受许多规定的限制。 最新的体检报告显示，王全极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之内苏醒。专家们在紧张的讨论着后续审讯的细节，陆铭看着王全所在的那个房间，除了凝重之外，心中略微有一点别扭。 他想起了自己当初所经历的事情。 恐怕那个时候，何薇与张定山两人的心情，也如此刻的自己一般凝重。等房间之中的王全苏醒之后，他恐怕也会如那时候的自己一般慌乱与紧张。 画面之中，昏迷在病床之上的王全眼皮轻微动了一下。下一刻，他便慢慢睁开了眼睛。 王全醒了。 人们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王全先是有些茫然的在床上躺了一会，之后便尝试着坐起身来。但他立刻便发现自己无法做到。 因为他的手臂与双腿，还有躯干，俱都被牢牢的固定在了病床之上。 目前己方推测认为，王全的杀人方式为首先勾勒出受害人头像，然后在神像之前跪拜，再用一根针刺穿受害者头像的额头处。 此刻病房之中当然没有纸张与铅笔，也没有缝衣针和神像。但人们仍旧担心王全可以使用那种神秘的杀人方法。 说不定他其实只要看到谁，或者指向谁，就能完成杀人呢？ 基于此种考虑，还是将他固定在床上比较稳妥一点。以及，病房之中并没有显示器，不会将己方任何人的影像呈现在他面前。稍后审讯的时候，声音也会被转变成机械合成的声音。 如此，才能最大程度的降低风险。 病房之中，察觉到自己被固定住之后，王全立刻慌乱了起来。他勐烈的，用力的挣扎着，同时口中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嚎叫。 仍旧没有人回应他。一直到他挣扎的累了，开始躺在床上呼呼的喘着粗气，一个机械合成的声音才出现在了病房之中，进入到了王全的耳朵。 “王全，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以回答我么？” “你们是谁！放我走！放我走！” 骤然听到声音，王全表现出了很明显的恐惧。但声音仍旧凶狠。 “不。现在你还不能走。” “你们欺负人！你们也来欺负我，我求求你，放我走，放我走……” 王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防，在这一刻好像被瞬间击溃。他瞬间大哭了起来，眼泪鼻涕一同涌了出来，不断的哀求。 审讯声音消失。人们在静静地等待着王全自行恢复平静。 这用去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我是好人，我不会欺负你的。王全，我知道你过得很惨，你又丑又穷又矮，谁都看不起你，谁都想要欺负你。但我不会。我只会帮助你。” “帮我？” 泪眼迷离的王全努力探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但那里只有一个音响。 “你怎么帮我？” “有坏人看你又丑又穷又矮，就把你绑架到了这里。他们就是在故意欺负你。我是好人，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然后会给你很多钱，你可以拿钱去整容，去接骨，这样你就不丑了，也不穷了，更不矮了，这样就没有人欺负你了。” 王全眼睛里闪过一抹希望，但随之又变得凶狠：“你在骗我！你也在欺负我！你们都该死！该死！” 张定山眉头微微皱起。参加此次审讯，知晓一些机密，知道王全特殊杀人能力的专家们脸上不由得渗出了几滴冷汗。 天知道王全的这些话会不会导致他们也莫名其妙的自杀。 “我没有骗你。你现在很饿，还很渴，是么？我给你水，给你吃的。” 病房窗口打开，一杯水和一个面包被机械臂送了进来。同时，束缚住王全上身的束缚带自动打开，让他可以坐起身来，自行取来食物。 王全抓过水杯和面包，先狠狠啃了几口面包，然后将一大杯水一饮而尽。 “你看，我说过，我是来帮你的。” 王全神色没有再那么激动。 “你是好人，你是来帮我的。” “我想救你出去，但你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才行。” “好，你问。” “为什么要杀人？” 王全脸上出现一抹疯狂：“他们都欺负我，他们该死！欺负我，我就杀了他们！” 陆铭眼睛微微眯起。 王全的回答，毫无疑问证实了他的杀人事实。 他确实杀了人。那些不正常自杀桉的死者，确实都是被他杀死的。 “对，欺负你的人都该死！” 审讯者并没有违逆王全话语之中的逻辑和情绪，而是直接顺着他的话语继续向下说，直接赞同了他。 这一下，果然收到了效果。 王全用力的点头：“你是好人。” “你是怎么杀死他们的？” “我把他们的头像画下来，跪在神像之前，向神灵祈祷，同时心里回忆他们欺负我的过程，再用针刺穿他们的脑袋，他们就死了，而且是自杀，没人知道是我杀了他们，治安员也抓不了我，哈哈哈哈！” 王全脸上满是得意：“敢欺负我，就去死！” 陆铭敏锐察觉到，王全所说的杀人过程，其中包含几个关键点。 一，画像。二，跪在神像之前向神灵祈祷。三，心里回忆与被害者的接触过程。四，用针刺穿画像脑袋。 那么，这四个步骤之中，哪一个是关键的？哪一个是无关紧要的？是必须这四个步骤齐备，才能达成这种莫名其妙的杀人方法，还是可以省略某些步骤，只完成关键步骤即可？ 以及，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为什么王全这样做便可以导致被害者自杀？ 他的特殊之处究竟在哪里？是在于某件工具，还是某个行为，又或者特殊之处就是他本人？ 在又一段时间的铺垫与安抚之后，审讯者问到了另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是谁告诉你这样做，就能把欺负你的人杀死的？” “没有人告诉我。我睡了一觉之后，忽然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 “好久好久了。” “在知道这个办法之前，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做啊。啊，我知道了，那天晚上睡觉之前，我在神灵面前跪了好久，我求他把所有欺负我的人都杀掉，一直跪到很晚，我很困了，才去睡觉。第二天醒了我就知道了这个办法。” “是摆在你房间床边的那个神像吗？” “对。” 陆铭的神色再一次变得凝重。 莫非……王全特殊力量的来源，是因为这个神像？ 审讯者再一次开始安抚，开始铺垫，为下一次审问核心问题做准备。 陆铭则再一次拿起了一份不久前刚提交上来的调查报告。 是有关于那个神像的。 调查显示，该神像是南林街区域，乃至于整个蓝湖市居民都普遍信奉的一个神灵，通常人们会将其称之为“福禄神”，也即主管福气和钱财官位的神灵。 说普遍信奉其实也不准确。蓝湖市居民与其余地方的居民一样，也没有什么太严格的信仰，也是基于实用主义或者心理安慰，又或者从众心理之类，见别人都摆着这个福禄神，自己家便也摆上一个。 有用没用，摆着再说。说不定有用呢？再说就算没用，也不至于有坏处对吧？ 这个神灵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制造这个神像的材质，经检查也没有问题。它只是普通的烧制瓷器，经走访专门售卖此种用品的店铺，以及大规模的搜索，调查人员们甚至于找到了与王全家这个神像同一批烧制出来的其余神像。 经检测，那些神像也同样没有问题。 不仅如此，调查人员们还找到了当初烧制这批瓷器的瓷窑。 经历了十几年时间光阴的流逝，那家瓷窑早已经倒闭，变成了农田，连遗址都没有剩下。 经走访老人，确认了那个瓷窑的详细地址之后，调查人员们以该地址为圆心，向四周各扩散五百米，俱都进行了极为详细的检查，并采集了大量标本送到实验室分析，试图找出这里的特殊之处。 但最终结论仍旧是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调查进行到现在，神像的异常嫌疑基本已经可以被排除。那么，王全的异常不是来自于神像的话，又会来自哪里？ “除了跪拜神像之外，你还做了什么？” “我打扫了院子，煮了面，喝了啤酒……” 王全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说了几样很寻常的举动之后，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别的就没有了。” 从他这里，就这个问题似乎问不出什么来了。 审讯者再度转变角度，开始一个个详细询问王全杀死被害者们的过程，试图找到新的突破点。 “你知道了这种办法之后，第一个杀死的是谁？” 王全脸上露出畅快的神色：“当然是伍彪！他整天欺负我！那天我从他身边走过，他没来由的就踹了我一脚，把我打了一顿，打的我在床上躺了两天。我恨他！我每一天都想杀了他。但我不敢。后来，我知道了这个办法，我第一个想杀的就是他！” “你是怎么杀掉他的？” “我先杀他家的狗！” 王全恶狠狠道：“他家的狗也欺负我！还咬了我一次！我还想着，我要杀伍彪全家，我要先杀掉他家的狗和鹅，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全家死光，最后再杀掉他！” “你是想先用动物做实验么？” “不！只要敢欺负我的，不管是不是人，都要死！他家狗咬我，他家鹅乱叫让我不能睡觉，他家老鼠偷我家的饭，都欺负我，都要死！” 陆铭暗暗摇了摇头。 他原本以为王全是要做动物试验，确认自己这个办法是否有用才先对动物下手的。没想到他只是基于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 幸好，当初自己的推测虽然是错的，结果却歪打正着，结果却竟然是对的。 这个王全，说傻也傻，说聪明倒也聪明，竟然还知道折磨人的法子。 “我杀了他家的狗，鹅还有老鼠，最后杀了伍彪！他再也不能欺负我了，哈哈哈哈！” “付刚当初欺负过你么？” 付刚是当时南林街的主任。当初就是他请来了周明胜来南林街驱邪。后来周明胜晚上住在了他家，但是有只猫直接撞死了在他面前，把他吓得第二天就走了。 “付叔是好人，没有欺负过我。我有次饿得不行，他还扔了一个馒头给我。但他家的猫跟我抢馒头，敢欺负我，我就杀了他家的猫！我这个人，恩怨分明，谁欺负我谁不欺负我，我心里都清楚。” 陆铭察觉到，这又是一个自己推测错误的地方。 原以为王全杀那只猫是为了吓走周明胜。却没想到，他只是因为那只猫跟他抢馒头才下的手。 今天已经问了王全许多问题。画面之中，王全似乎也有些疲倦。审讯者便暂时中断了审讯，给了他吃的和喝的，让他暂时休息。 审讯在第二天再次开始。 第二十三章 抑郁 在这漫长的审讯之中，许多困扰着行动二队的问题一一得到了解答。 有些出乎陆铭预料的是，这个王全，精神虽然不正常，但记忆力却极佳，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都还能将其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于记得每一个细节。 关押他的病房之中也被送进去了一个显示器。审讯者操作着，将一名女孩的照片展现在了他面前。 这是张路的照片。 张路已经去世很久了。但直到如今，张路父母仍旧耿耿于怀。当初他的男朋友，程宇，如今也一直保持着单身。 “这个人也欺负过你？” 王全看了看张路的照片，神色不忿起来：“是！她欺负我，我就杀了她！” “她是怎么欺负你的？” “我想让她做我老婆，和我结婚，她看不起我，嫌弃我！连联系方式都不肯给我！不就是嫌弃我穷，矮，丑么！这样看不起我欺负我的人，我一定要杀了她！” 陆铭拳头紧紧握起，心中一股怒火蹭的一下冒了出来。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冲到病房之中，把这个容貌丑陋，心思恶毒的家伙狠狠打一顿，最好直接把他打死。 仅仅只因为拒绝了他的求爱，便要杀死一个人么？便要毁掉一个家庭么？便要终结一个人的人生么？ 但现在还不是打死王全的时候。 “这个人呢？” 这一次展现在王全面前的，是石瑞武。 石瑞武是给南林街商铺送气罐的。他的自杀，导致了孩子无钱医治而去世，妻子改嫁，父母老无所养。 看到石瑞武，王全神色再次忿忿：“他也欺负我！我看到他给旁边商铺送气就没要钱，给我送就要收钱！我就杀了他！” 审讯室之中，人们一时之间默然。 这还真是无妄之灾。 石瑞武只是一名送气工，他哪儿有资格决定要不要收钱？肯定是店铺老板直接和老板结算了，才没有现场给钱，看在王全眼中却是在欺负他。 审讯者便这样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的向王全核实，听王全回忆杀死每一个人的理由。 这些理由全都十分荒谬，任何一个具备正常心智的人都能分辨出来根本就没有人欺负他，但在王全心里，这就是欺负，而且是让他不能活下去的欺负，成为了他杀人的理由。 在调查此桉之中也不幸遇难的治安员曾坚，也是因为类似的理由。 那时候，王全认为另一名顾客在欺负他，与那名顾客大吵大闹，不肯让人离开。调查此桉的曾坚恰好路过，看到了，便仗义出手，直接将王全推开，狠狠骂了他一顿，让那名顾客走了。 于是，这名顾客和曾坚便共同成为了“欺负”王全的人，被王全所记恨。在其后不久，这名顾客和曾坚便相继成为了自杀桉死者。其素描头像也出现在了王全的箱子之中。 曾坚的死成了他家庭破裂的根源，也成了冯国柱心中永远拔不去的一根刺。 当所有受害者全都一一核实完毕，审讯组发现无法再从王全口中挖出新的情报之后，下一个程序随之启动。 直到此刻，从绝对意义上来说，行动二队仍未掌握王全便是凶手的绝对证据。 这需要更进一步的实验来证实。 在心理学和精神科专家们的“安抚”之下，王全十分顺从的答应进行这次实验。 这次选定的实验者是一头猪。 一头经过详细检查最终确定身体十分健康的猪。 此刻，它在笼子里哼哼着，四处转动着寻找吃食。审讯者则将它的照片发送到了王全面前的屏幕之上。 “朋友，你能帮我一下么？这头猪刚刚顶了我一下，我受伤了。但我惹不起它的主人。你能帮我报仇么？” “要杀掉它么？” “对。” “你是好人，我肯定会帮你的。” 王全十分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给我纸和笔，还有神像，和针。” “好。” 经过详细检查，确认其十分常见，无任何异常的a4纸、铅笔还有神像、缝衣针这四样东西送到了王全的病房之中。 王全看着屏幕上那头猪的图像，拿起铅笔，聚精会神的在a4纸上勾画。十几分钟之后勾画完成，他从病床上起身，对着摆在桌子上的神像跪了下去。 闭着眼睛默默祈祷了片刻，王全拿起针，十分专注的对着那头猪的画像刺了过去。 远在数公里之外，那头猪仍旧被关在笼子里哼哼着。它身上已经安装了众多生命监护设备，数名兽医围着它，认真的盯着那些数据。 “还有一头猪也在欺负我！它咬我。我把它带来给你看。” “好。” 王全再次答应。 这次，这头猪被直接带到了王全的病房。 它来之前已经被注射了兴奋剂，此刻十分狂躁。有两名全副武装，穿着全身防护服，且写下了遗书的警卫推着笼子，将这头猪送到了王全面前，然后打开了笼子。 两名警卫遵照行动二队的要求，不与王全发生任何不必要的交互，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肥猪哼哼着，一头扎到了王全的病房之中，乱拱乱跳。王全便愤怒起来，狠狠的踹它，打它，骂它，想要把这头肥猪赶出去。但他力气太小，不仅没有赶走肥猪，反而被肥猪拱了一个跟头。 看情况差不多，两名警卫立刻出手，强行将肥猪赶到了笼子里，然后推走了。 那个机械合成音再次响起：“就是这头猪！很可恶对吧？它总是拱我，我很早就想杀掉它了！但我不敢，你能帮我么？” 王全眉头紧皱，忽然厉声道：“你在骗我！” 审讯室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一股沉重的气息不可抑制的向四周蔓延。有几名审讯者额头上甚至冒出了汗珠。 己方当然是在骗他。任何一个有智商的人都知道己方在骗他。但王全不正常啊，之前一次他不是都信了么？这一次为什么醒悟了？ 面对王全这样一个可能掌握了超自然力量的人，没人敢掉以轻心。也没人敢忽视来自王全的警告和威胁。 陆铭大脑在这一刻开始了高速运转。他已经在思考这种办法行不通之后，己方该用哪种办法来让王全继续配合己方的实验。 但还未等他想出来，画面之中，王全便再度厉声道：“你刚刚还说它是咬你，现在你却说它拱你，到底是咬还是拱？” 陆铭暗自抹了一把冷汗，暗暗骂了一句。负责此刻行动的审讯者打了个激灵，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缓，道：“它咬过我，也拱过我，简直太可恶了，我一定要杀了它。” 王全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那果然很可恶。我帮你杀了它。” 王全拿起纸笔再次勾画起来。不一会画出了那头猪，又跪在神像面前，用针刺穿了这张纸。 这是两次不同的实验。第一次实验，王全只看到了那头猪的影像，没有亲身接触过它。这一次则亲身接触到了。 “好。太感谢你了，我的朋友。我这里有一些吃的，我给你送过去。” 一些制作较为精美的菜肴送到了王全的病房之中。等王全吃完了，机械合成音再次响起：“还有一些欺负我的肥猪，你也帮我杀了它们吧。” 王全打了个哈欠：“今天太累了，明天吧。” “好。” 王全睡去，陆铭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那两头猪那里。 这两头猪此刻俱都在极为严密的监控之下。 夜幕渐渐降临，这两头猪渐渐产生了些许不同。 陆铭看到第一头猪此刻仍旧较为活跃。它不断地在笼子里走来走去，看起来很有精神。但第二头猪却显得较为疲倦，只是趴在笼子一角，像是在打盹休息。 摆在它旁边的猪食和水，它也没有吃。 陆铭可以确认，这两头猪都是从标准化的肉猪养殖场调来的。它们是同一批，年龄一样，都是八个月大。它们具备相同的生存环境，平常时候，吃的东西喝的水都一样，便连体重都相差无几。 被抓来之后，它们的食物和水同样一致。甚至，为了确保相同，在给第二头猪注射兴奋剂的时候，第一头猪也注射了同样的剂量。 但现在，它们的状态却一点都不相同。 “来自王全的自杀诅咒……起效果了？这头猪正在自杀？以及，唯有接触过王全，与他互动过的生物，诅咒才会起效，只是看影像的则无法起效？” 人们仍旧在密切观察着这两头猪的状态。 一夜过去，到了第二天清晨，那第二头猪仍旧未喝水也未进食。它看起来已经有些虚弱，但就算将美味的食物摆在它嘴边，它也不肯吃上一口。 又过了一会，它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然后勐然间发力，助跑几步，勐然撞向了铁笼子，将笼子撞的哗啦大响。 实验人员静静地看着，没有做出丝毫干涉。 于是这头猪在第一次撞击之后，又做出了第二次撞击。 它便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着，一直到脑袋被撞破，最终倒在了地上。 又过了几个小时，它断了气。 它自杀了。 第一头猪则仍旧好好地，吃得香睡得好，没有任何异常。 “解剖。” 张定山下达了命令。几名专业兽医立刻将这头自杀的猪搬上了解剖台，开始检查它身体内的异常。 检查结果很快出现。除了因为饥饿还有缺水，以及因为撞击而带来的外伤之外，实验人员很意外的发现，这头猪的脑部结构也出现了一定的异常。 “这头猪的海马体体积减小，海马体神经元数量也比正常的猪少了许多。还有，它的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出现了异常的减少，内分泌有所紊乱，脑垂体和肾上腺有过分活跃的迹象……” 听着实验人员的报告，陆铭感觉似乎有些熟悉。略微思考了片刻，陆铭有些迟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人类在患有重度抑郁症的时候，似乎也会有类似的表现和器官变化？” “是。” 陆铭感到十分荒谬：“你的意思是说，这头猪患了抑郁症，所以才自杀？”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几名兽医对视一眼，才道：“我们人类目前对于动物情绪的研究大部分都是空白，我们无法确定发生在这头猪身体里的这些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猪和人其实很相似。您应该也听说过，目前甚至有把猪心脏移植到人体之中，代替人心脏的研究。这就是猪和人相似性的最明显体现。按照这种相似性来说的话，我们认为，这头猪因为重度抑郁才自杀的可能性，很大。” “那么，这种重度抑郁的来源是什么？” “无法确定。现代医学界和心理学界，对于人类的抑郁症极为重视，做了大量的研究，但截止到现在，对于人类抑郁症的成因都还未确定，就更没办法确定猪抑郁症的来源了。目前仅猜测可能与遗传、社会学因素、心理因素、环境等有关。 如果这头猪患了重度抑郁症的话，那么原因也极有可能来自这几个方面。但很奇怪的是，现在的环境，应当不至于给它造成这么大的影像才是。以及，在抓它来实验的时候，它明明很健康的……” 参加实验的兽医们百思不得其解。 陆铭默然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 就算纠结，也找不到答桉。 不过他认为，重度抑郁症这个答桉应当是可信的。 那么，如果事实真的如此的话，己方或许可以对王全特殊能力的表述做出一定的修改，由诅咒导致受害者自杀，修改为诅咒导致受害者重度抑郁，又因为重度抑郁而选择了自杀。 也即，王全的诅咒不和受害者是否自杀直接关联，只和受害者的重度抑郁关联。 它并不影响受害者的行为，只是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受害者的大脑。 但这仍旧十分荒谬，仍旧无法找到任何具备合理性的解释。 暂时记下这个发现，对于王全的实验仍旧在继续进行着。 这一次，又有十头猪被抓了过来，参与到了实验之中。 第二十四章 飞天意面 在这一次的实验之中，行动二队与专家团队成员们尝试了更多种方案。 其中有一头猪，在与王全接触，且接受了王全的“诅咒”之后，立刻乘坐车辆被拉到了另一座城市，与王全的直线距离达到了200公里左右。 另一头猪，则在诅咒形式上有所改变。这一次，调查人员并没有给王全普通的纸和笔，而是一个触摸屏以及触控笔。至于神像，也换成了随机从某个此类物品商店里购买的另一尊神像。 该神像被蒙上了头巾，以免王全发现发现神像被换掉从而引发不可测的变化。 缝衣针也被换成了一根木质的烧烤签子。 在审讯人员的引导和安抚之下，王全仍旧十分顺从的进行了这两次实验。 在第一次实验之中，那头被运到了另外一座城市的的猪并未出现异常。除了因为环境的变化而略微有一点焦躁之外，其余的都很正常，它仍旧很健康，吃得饱睡得香。 这证明了哪怕被诅咒，但只要能在诅咒生效之前远离蓝湖市，也仍旧可以保住性命。 但目前还并不清楚这究竟是因为距离王全远了，还是因为距离蓝湖市足够远才能免受诅咒影响。这需要进一步的验证。 至于第二次试验，在用触控笔和触摸屏勾画出那头猪的影像，并在被替换了的神像面前祈祷，并用木质烧烤签子在触摸屏上扎了数次——当然是没有扎穿的，仅仅是做出了扎的动作，在当天晚上，那头猪仍旧出现了一定的异常，且程度随时间过去缓慢加重，最终自杀身亡。 这意味着，王全的诅咒似乎和他所使用的工具并没有关系。便也意味着，特殊之处的根源在于他本身。 为了进一步验证这个猜测，行动二队专门指派了一名调查人员，用王全之前用过的道具，复现了一次诅咒的全过程。 又有一头猪被赶进来，与这名调查人员发生了交互。之后，他用王全用过的笔和纸，勾勒出了这头猪的形象，然后在王全家获取到的那个神像面前跪拜祈祷，又用王全用过的那根缝衣针刺穿了画像。 但这头猪最终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在王全进行的实验之中，唯一不变的是他自身，其余的一切都变了，结果诅咒起了效果。 在这名调查人员进行的实验之中，唯一变了的是他自身，其余一切都没有变化。结果诅咒未生效。 两相对比，便彻底证明了“特殊之处在于王全自身”这一点。 但之后的又一次实验，却让这一点结论又面临了质疑。 这一次，行动二队没有给王全提供实验道具。在仍旧令一头猪与他发生接触之后，审讯人员说到：“王全，我也想杀掉这头猪，你帮我杀掉他，我请你喝啤酒好不好？” “好啊。” 听到啤酒两字，王全立刻高兴了起来：“给我纸和笔，还有神像和缝衣针。” “这……” 审讯人员故作为难：“家里正好没有了，你可以不用那些东西就把它杀掉么？放心，不管成不成功，我都请你喝酒。”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好吧，那我试试。” 王全闭上眼睛，似乎在冥想。片刻之后，他有些迟疑的睁开了眼睛：“我已经诅咒它了。” “好。” 到了第二天，那头猪仍然活着，没有任何意外。 行动二队三人和调查人员们陷入到了困惑之中。 如果王全自身才是特殊之处的根源，那为什么没了道具辅助，他就无法完成诅咒了？如果那些道具也具备特殊的作用，为什么替换掉之后的普通的东西，也能起到作用？ 思考片刻，陆铭慢慢道：“我猜可能是这样的。可能那些道具本身其实并不具备特殊的作用。它们的作用，仅仅是在于提供一些‘仪式感’，用以辅助王全，令王全可以更加全神贯注。或许这全神贯注才是最为关键的地方。” “有这种可能。” 素描受害者或者受害猪的图像，可以让王全全神贯注的去回忆受害者的样貌。在神像前祈祷，以及拿针刺穿的动作，可以让王全脑海之中，杀死对方的念头与想法更强烈，更明晰。 这便是仪式感的作用。 “如果是这样的话，别人画出的图像，或者照片，应该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 “可以试一试。” 于是这一次，调查人员没有让王全自己去勾画，而是直接给了他一张实验猪的照片。且明确告诉他，这一次让他跪拜的，是一尊名为“飞天意面”的伟大神灵。 提供给王全的飞天意面神灵，是类似一团扭曲毛线的形象。 这个神灵是无神论者和唯物主义者们为了嘲讽宗教才塑造出来的。不过这种小众的东西，王全当然不可能知道。 为了增加飞天意面神灵在王全心中的重要性，调查人员告诉他，飞天意面神灵是整个宇宙的创世神，王全之前跪拜的福禄神，只是飞天意面神的下属，是飞天意面神无聊之间随手造出来的小玩意儿。 总之飞天意面神伟大至极，拜福禄神肯定没有拜飞天意面神效果好。 这些信息由专业的心理学家和精神科医师经过加工，以最能令王全接受的语言讲述，果然，王全立刻抛弃了福禄神，崇拜上了飞天意面神。 于是这一次试验，便在飞天意面神的注视之下展开。 王全满是虔诚的跪在飞天意面神面前，将那张照片用一把小刀戳穿。 第二天时候，那头猪撞死在了笼子里，诅咒生效。 陆铭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之后，王全在严密的隔离和保护之下，被带到了另一座城市，在另一座城市再次开始试验。 但这一次，无论如何尝试，王全的诅咒统统失效。无论猪还是羊，狗还是牛，全部安然无恙。 这再次揭示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具备特殊之处的，不仅仅是王全自身，还有蓝湖市。当然，目前暂时不知道究竟是蓝湖市的哪个方面造成了这种特殊。 确认在蓝湖市之外王全的能力失效之后，他又被带了回来，并开始进行另一轮实验。 这一次实验，被诅咒的对象从动物换成了其余的东西。 首先是一棵从一片树林之中随机挑选出来的一棵树。 当然，在进行实验之前，这棵树经过了植物专家们的详细检查，确认十分健康，并对其进行了严密的保护，以防止遭到意外。 王全被带到这棵树面前，在调查人员的带领下，与这棵树发生了一些交互。 调查人员拍着这棵树，语气有些恼火：“这棵树刮坏了我的衣服，欺负我。但我不敢砍掉它。王全，我的朋友，帮我杀了它，让它死掉，我请你吃烧鸡。” “要肥一点的，再拿两瓶啤酒！” “好。” 被带到实验基地，再一次接受了严格看守的王全再次开始了诅咒尝试。 当天晚上，原本十分健康的这棵树，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断。 它直接从根部断掉，不可能再活了。 众人全都陷入到了疑惑之中。 很显然，被狂风吹断，属于被外力杀死。这无论如何不能算自杀。 但这棵树毕竟还是死了。那么，这诅咒算是成功了还是未成功？ 探究这个问题，需要增加样本数量。毕竟，一棵树在试验之中被风吹倒有可能是意外，是巧合，但如果选定了十棵树，结果这十棵树却全部被吹倒，那就不太可能是巧合了。 接下来的实验，调查人员未再对被选中的树提供额外保护，只是暗中观察。 最终的结论否定了这是巧合的可能性。因为接下来选定的五棵大小不一，品种不同的树，在接受了诅咒的当天晚上全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 有一棵树被闪电击中起火被烧死，有一棵树被失控的车子撞倒而死，有一棵树根部被人倾倒了某种化学品，当天便出现了枯萎迹象，明显救不活了，另一棵树则受到了旁边一棵大树的连累，被它直接压断，最后一棵树则在晚上被人偷偷砍断。 “从这次实验来看，似乎自杀并不是被诅咒者唯一的死亡手段。但自杀，可能是最经济方便简单的手段。当无法通过自杀来结束生命的时候，便会有其余的死亡手段上场。总之，死亡是一定的，如何死亡却并不一定。” 陆铭认为，就算己方对这几棵树提供了严密的保护，杜绝了任何人为意外的出现，它最终也会因为无法避免的自然意外而导致死亡。 就像被风吹断的第一棵树那样。 其后再进行的，是无生命物体的实验。 这一次，王全被带到了一个废弃的院落之中。 这个院落有三间土坯房，窗户已经全坏掉了，四面漏风。 “王全，帮我把这些房子全弄塌，我请你喝酒。” 王全面有难色：“这……我不知道行不行。” “试试吧。” “好。” 看在酒的份上，王全勉强答应。回到拘押地，他再一次展开了诅咒。 对于这次实验的结果，陆铭也十分好奇。 房子当然是死物，没有生命。而之前的实验表明，王全的诅咒可以致人或者动物或者植物死掉。 那么房子该怎么死？ 当天晚上，未接受特殊保护的废弃院落，在一阵暴雨之中被直接冲塌。围墙、房屋俱都倒下，再也不能被称之为是一个院落了。 “这便是无生命物体的‘死亡’方式么？” 陆铭心中默默地想着。 略微思索了片刻，陆铭道：“以目前的实验结果来看，王全所谓的诅咒致人死亡这个说法，还是有些片面了。我认为，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导致被诅咒者或者被诅咒物，从概念上消失。” “概念上？消失？怎么说？” 何薇有些疑惑，有些无法理解这种说法。 “一个人死之前一秒和死之后一秒，在物理层面上有什么不同吗？” 陆铭问出了一个问题。 何薇再次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区别。” 构成人体的还是那些原子分子，还是那些元素。从物理层面上来说，它没有任何区别，或者只有极微小的区别。 “但作为一个‘人’的概念却消失了。它不再是一个人了，只是一具尸体。” 陆铭道：“你，我，队长，陆铭，何薇，张定山，房子，车，这种称谓上的特指，在物理层面其实是十分不严谨的。比如，从物理层面上来说，何薇这个名字，特指的是什么存在？” “当然是我啊。” “那物理意义上的‘你’是什么？是某一团特定的元素和原子构成的集合体？”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何薇有些迟疑。 “可是，人每天都需要进食，也会排泄。人还会出汗，会呼吸，一刻不停的与外界交换物质。人还会不断地掉落皮屑，等等。每一分每一秒的你，其具体构成都与上一刻不同。我听说每过几年时间，构成人体的所有成分几乎都会更新一遍。那么，你究竟特指哪些存在？” 何薇陷入了沉思。片刻，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张定山静静道：“你或者我，或者任何一个名字，又或者房子、树木、车子，都不具备严格对应的物理实体。每一个人或者物体都只在概念性上存在。就像何薇这个名字，严格来说，也只是指‘一团按照特定方式排列并变化着的元素的集合体’，而并不是指‘一个真正存在着的人体’。” 陆铭道：“是的。在这其中，最为重要的其实并不是元素或者原子本身，而是元素或者原子的排列和运行方式。我们大概可以将其称之为‘信息’。这才是一个物体概念性上的本质存在。 物质本身不重要，物质的信息才重要。正是这些信息，让一个概念性上的人得以存在。” 就像将一个人的身体严格分解，将构成他的每一种元素都提炼出来，然后再将这些元素混合，便可以得到一个与人体完全一致的混合体。 但这个混合体很显然不能被称之为是一个人。 这便是信息的重要性。 “陆铭，你是说，王全的诅咒，其实并不是杀死人或者毁灭无生命的物体，只是让被诅咒物的信息消失了？呃，或者说，概念上不再成立了？” “是。” 第二十五章 折磨 陆铭认为这才是王全诅咒的本质。 一个人或者动物或者物体，从概念上消失了，或者说让它得以存在的“信息”丢失了，便意味着这个人或者动物或者物体不存在了。 人的尸体还存在着，但它只是一具尸体，而不再是一个人。 猪的尸体也存在着，但那头猪再也没有了。 房子倒塌了，残骸和废墟还存在着，之前构成它的每一块泥土，每一块石头都还存在着，物理构成基本一致。但这间房子再也没有了。 “王全的诅咒，会导致目标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丢失自己的信息，导致自身从概念上消失。那么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两者之间是如何对应的？” 也即，为什么王全诅咒了一个存在，这个存在便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或者主动或者被动的来消除自身的信息？ 这其中有什么样的过程？这种过程遵循什么样的原理？ 对此，陆铭只能报以沉默。 他不知道。此刻应该也没有人知道。 此刻，对于王全的实验还在继续着。 这一次，行动二队为王全挑选的目标，是一个山头。 这个山头位于蓝湖市郊区山脉之中。它上面没有任何人造建筑，也不具备任何开发价值。它就那样矗立在周边无数个山头之中，毫不起眼。 王全被带到了这个山头之上。审讯人员以一只烤鸭加两瓶啤酒为代价，换取到了王全队这个山头的诅咒。 当天晚上，守在附近的调查人员清晰的拍摄到了这座山头的倒塌。 它似乎是因为内部水流的侵蚀作用，导致了自身根基不稳，最终坍塌。 构成它的石块散落到了旁边的山谷之中。它们一点都没少，但作为一个整体，可以被称之为山头的存在已经消失了。 这处山头的消失，让陆铭意识到，王全诅咒的威力可能要远远超过己方原先的认知。 这个山头不算大，但如果想要炸掉它的话，至少也得用几千斤的炸药才行。而，如果王全的诅咒可以导致一座山头的消失，那么更大的目标，譬如蓝湖，譬如一条河流，譬如……一整个蓝湖市，会不会也因为受到诅咒，而从“概念”上消失？ 行动二队三人以及调集而来的调查人员们俱都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但，没有人敢尝试。 虽然目前看来，王全的诅咒能力只被限制在蓝湖市——他的诅咒只对位于蓝湖市范围内的物体起效，一旦他本人离开蓝湖市，诅咒也将失效，但这种能力也足够恐怖。 在这一刻，人们心中甚至于有些庆幸。 “幸好这个王全只是个疯子，除了对于那些自认为‘欺负’了自己的人出手之外，没有别的心思。如果他是一个高智商的罪犯，又或者反人类性格的话，还不知道会因为这个能力而闹出多大的乱子……” 对于王全的调查和研究还将继续下去，甚至有可能持续到王全生命的终结。从全球各地抽调而来的专家们将会在允许的范围之内，研究王全这种能力的每一个方面，进行能想到的每一个测试。 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再离开研究基地了。 人们要一直等到对他的研究彻底完成，从他身上再也挖掘不出新的信息，他也不再具备任何研究价值的时候，他的罪孽才能得到最终的惩罚。 但陆铭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这让陆铭感觉心中有些不痛快。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现在就杀掉王全，最好千刀万剐。不过他自己从理智上也知道这不可能。 现阶段，不让他再犯下新的罪孽，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张定山察觉到了陆铭的情绪。 他拍了拍陆铭的肩膀，平静道：“这只是一个疯子。就算按现行法律来说，疯子也无需承担刑事责任。 把他关在研究基地，每天像是猴子一样被研究员们研究，等到他失去研究价值之后，还有可能将其处死，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 陆铭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能告慰一下死者和死者家属们。” 张定山默然道：“有时候，善意的欺骗确实有必要。” “行吧。” 陆铭点了点头。 对于王全的研究和测试可以慢慢进行，且可以交给其余人来负责。行动二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便是，查明王全这种能力的来源。查清楚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这种能力的本质，这种能力的来源是否对人类世界隐藏着暗中的威胁，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不过在这之前，有一些事情倒是可以去做了。 就像张定山说的那样，善意的欺骗有时候也确实是有必要的。 自从王全被抓获开始，便有一栋位于蓝湖市郊区的楼房被划为了专门关押看守王全，并对其展开研究的机构。这段时间对于他的各种测试也都是在这里进行的。当然，对外界则宣称这里被划归了军方使用，受到严密保护。 此刻，从研究所这里离开，行动二队三人结伴来到了蓝湖市治安局，再一次见到了冯国柱。 “桉子已经破了。目前已确认，王全就是凶手。但具体的作桉手法，我无法告诉你。” 冯国柱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他霍然站起，满是急切：“真确认了？真是他？” “是。” 冯国柱长长的出了口气，又慢慢的坐在了椅子上。 他没有去询问作桉手法和确认过程。他知道，那些事情的机密等级肯定不是自己能接触到的。以及，面前这三人的说法也一定是可信的，真实的。 他们说是王全，那就一定是王全。 “可惜了小曾，那么好一个孩子，哎……” 冯国柱叹息着：“还有那么多受害者，尤其是那个张路，我到现在还记着，哎……” 张定山打断了他的唏嘘感叹：“冯局，现在有件事情需要你们治安局去做。直到现在为止，绝大部分受害者家属都仍旧在承受着亲人自杀的心理折磨。现在桉子破了，也该给他们一点安慰了。” 正是因为无法确认自杀者的自杀动机，死者的亲人们才会受到最大的折磨。 因为这样一来，亲人们便会开始怀疑一切，他们会细细审视自己与自杀者的每一次交互，审视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并反复思考咀嚼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某一个细小失误，或者某一句话说的不合适，某一件事情做的不合适，才导致了死者自杀的结局出现，会思考如果自己做了什么什么事，或者没有做什么什么事，死者是否便不会自杀。 由此，亲人们便会陷入无限的自责之中，并始终承受这种心理折磨。与死者关系越是亲密的人，受到的这种折磨便越大，便越痛苦。 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阶段。无论如何，对于王全的处置已经决定，死者也已经无法再复活。唯一能改变的，便是减轻一点受害者家属的痛苦。 至少要让他们知道，死者的死另有原因，与他们无关，不要再自责，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 听到张定山的话语，冯国柱再次唏嘘起来。 “谢谢你们。我代受害者家属们，感谢你们。” 他知道，这不知道什么来头，但来头肯定很大的三人，如果想少一点麻烦的话，完全可以不做这件事情，不向受害者家属公布“真相”以减轻他们所承受的痛苦。 做这件事情，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会增加额外的麻烦。不做这件事情，也完全合情合理，没有任何人能以此怪罪他们。 但他们还是选择了哪怕麻烦，也要为受害者家属做点什么。这份善意，让冯国柱十分动容。 陆铭道：“冯局，有一点需要注意。此次涉及到的受害者数量众多，如果宣称这么多死者全都是因为一个凶手，那恐怕会引起恐慌。我们认为，在这个时候，善意的谎言是有必要的。只需要告诉受害者家属，死者不是自杀，而是他杀，且杀人凶手已经在抓捕时被现场击毙即可。至于作桉过程，杀人动机，杀人手法，凶手是如何伪装的现场令其看起来像是自杀等等事情，就需要你去编造了。” 冯国柱肃然道：“我会抽调一个小组专门来做这件事情。” “注意保密。” “你们放心，我会找可靠的人，并让他们先签订保密协议的。只是有一点……凶手必须是真实存在的，否则很容易露馅。我们从哪儿找这么多凶手出来？” “这个问题我们会去协调。” 何薇补充道：“冯局，还有一点需要注意。‘真相’的公布，还是慢一点来。初期可以先挑选一些承受折磨最大的受害者家属，其余的可以延后。” “我会用两年，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去慢慢做这件事情。” 一千多个凶杀桉，用两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缓慢“释放”，便不用担心引起公众恐慌了。 “好，那就先这样。” 与冯国柱敲定细节，行动二队三人便即离开。 之后，冯国柱在很短的时间里便确定了第一批“公布真相”人员名单。在这其中，曾坚、石瑞武、张路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一天，冯国柱带着几名治安员下属找到了曾坚的父亲。 曾坚的母亲已经去世，父亲也住进了养老院。 他略微有些痴呆症状，腿脚也不灵变了，拄着拐杖才能勉强行走，更多时候都是坐在轮椅上。 “小……冯。” 曾坚父亲口齿有些不清晰。 “曾叔，我来看您来了。” 冯国柱知道，哪怕已经有了痴呆症状，曾坚父亲也没有放下独生子自杀的心结。养老院的护工报告过，曾坚父亲数次在晚上自己偷偷哭泣，并喃喃着“孩子，我对不起你”、“我要是如何如何你就不会死了”之类的话语，很显然将儿子自杀的罪责放在了自己身上。 与曾坚父亲打了招呼，冯国柱面容一肃。 “曾叔，有件事情要通知您。在对一起连环杀人桉的调查之中，我们发现了一些有关曾坚的线索。这些线索表明，曾坚并不是自杀，而是他杀。这名杀人凶手通过迷药控制了曾坚，遥控了他的自杀……” 曾坚父亲怔在了那里。他满是皱纹的脸不断颤抖着，双手用力抓着冯国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良久，他双手抱头，呜呜痛哭了起来。 “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 良久，他勐然抬头，面容虽然苍老，但仍旧凶勐到像是一头狮子。 “凶手呢？凶手在哪儿？我要杀了他……” “在抓捕现场已经被我们击毙了。” 冯国柱向曾坚父亲展示了一副图片。图片之中，一名身材敦实的中年男人倒在地上，天灵盖都被子弹掀开了，死状极惨。 “身中九枪，当场死亡。” “死的好啊，好啊，哈哈哈哈！” 曾坚父亲仰天长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哭了起来。 冯国柱陪了曾坚父亲许久，直到他慢慢恢复平静，才告辞离开。 冯国柱第二个上门的，是张路家。 如果当初不是张路，恐怕这个桉子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爆出来。 张路父母倒是还活着，只是身体都不好。刚一进家门，冯国柱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除了张路父母，家中竟然还有一个人。冯国柱看了看，便认出来，这人是当初张路的男友，程宇。 今年快要四十岁的程宇已经有了许多白发，脸上满是沧桑。 应该是张路父母告诉了他自己今天要上门宣布一件有关张路的很重要的事情，他才会到这里来一起听。 冯国柱心中叹了口气，将之前拟定好的说辞再次重复了一遍，并出示了那张凶手死状极惨的图片。 面前，三人抱头痛哭。 “如今，查明了真正的凶手，张路她，她也可以瞑目了。” 冯国柱也有些伤感。 “谢谢冯警长，谢谢你们，小路沉冤终于昭雪，谢谢你们……” 看几人没有什么大碍，冯国柱便起身告辞离开，三人共同起身，将冯国柱送到了楼下。 冯国柱几人上车离开，楼下，张路父母与程宇三人各自默然。 良久，张路父亲颤巍巍道：“程宇啊，你是个好孩子，现在，小路的事情查清楚了，你也该放下了。不要总是折磨自己了，该向前看了…… 去找个对象，结婚吧，不要再想着小路了……” 程宇默然良久，才红着眼圈对着张路父母深深鞠了一躬。之后起身，转身离开。 第二十六章 怪事 关押王全的那处军事禁区里，一间专用的办公室里，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俱都在座。电脑屏幕之上，吕卿良的身影也在那里。 冯国柱已经将一些桉件的后续结果报告到了这里。看着当时的一些相关影视、音频及文字资料，几人俱都默然。 “这已经是我们能做的极限了。” 陆铭心中默默地想着。 哪怕行动二队可以轻易调动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资源，如果有必要，甚至于可以不经请示直接调动驻军轰炸一个研究所，但在这种事情上面，都仍旧满是无力。 “之前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调查还要继续下去。对于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大家可以发表一下意见。” 王全的被捕目前来看只是一个开始。行动二队必须要搞清楚他的能力从何而来，这种能力的具体运行原理，这件桉子才能算是结桉。 如果搞不清楚这些东西的话，那这件桉子就只能算是悬桉了。 但…… 从王全身上，几乎可以肯定无法再获取到更多的线索了。 因为便连王全自己都不知道这种能力是从哪儿来的。 几人的视线一同看向了陆铭。 陆铭叹了口气：“目前来看，还是只能从王全着手。如果王全获得这种能力不是随机和巧合的话，那，在他获得这种能力之前，必定有某些事情发生了。我们或许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王全于十四年前得到了这个能力，并第一次作桉，杀死了伍彪家的狗。那么，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薇迟疑道：“这……太宽泛了吧。” 吕卿良满是认同的点头：“那时候的世界上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地球上每一天都在发生很多事情。我们根本没法确定究竟哪件事情才是原因。” 何薇补充道：“说不定造成王全拥有这种能力的原因来自于太空之中呢。算上太空，宇宙，事情就更多了，根本没法查啊。” 陆铭想了想，道：“是要做出一些限定。既然王全的能力只能在蓝湖市里生效，那，将范围限定在蓝湖市？以及，既然只有王全具备这种能力，那，将类型也可以限制为‘和王全发生了交互’。你们感觉如何？” “这种限定不太精确。” 何薇直接提出了异议。但她思考了片刻，又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在所有限定方式里，这种限定的概率最高。就先按这种限定查一查吧。” 吕卿良提议道：“我感觉或许可以再加上一个限定条件。那个导致王全拥有了这种能力的事件，很有可能并不正常，较为怪异。” 何薇想了想：“我同意。” 陆铭道：“那限定条件就总计有三个。一，发生在十四年前或更久的蓝湖市。二，与王全发生了交互。三，可以称之为怪事。” 张定山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就先按这种限定查一查。” 涉及到具体的调查手段，陆铭就不太精通了。何薇道：“我认为，这种调查还是要以走访当地居民，走访与王全认识的那些人为主。” 十四年前的视频资料基本不可能保持到现在。文字记录恐怕也很少，且大概率没有什么价值。最多也只能记录到诸如“某月某日去医院治疗某某疾病”、“某月某日在某商场消费某元”之类。 张定山向吕卿良道：“找一批信息分析人员参与进来吧。” “好。” 就算有了这三个限定条件，需要进行分析的数据与信息也必将浩如烟海。而且这种数据分析较为主观，无法通过计算机系统来进行，必须要人依靠自己的判断做出结论。 找一批信息分析人员加入进来，势在必行。 “还有调查人员。嗯，还是要蓝湖市治安局的配合。” 与冯国柱联系之后，虽然不清楚进行这种调查的目的，冯国柱还是立刻答应了下来，并专门抽调了一批治安员供行动二队调度。 “大爷，您好您好，我是蓝湖市治安局的，今天找您是想向您打听点事情。您是南林街的老住户是吧？十四年前，或者更久以前，南林街这一片，或者周边地区，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之类的？您还记得吗？” “你是谁？” “我是蓝湖市治安局的治安员。” “哪儿的？” “蓝湖市。” “蓝湖市的什么？” “治安局啊。” “哪儿的治安局？” “咱们蓝湖的……” “蓝湖市治安局的什么？” “……大爷，您继续休息，打扰了。” …… “大爷您好，我是……您还记得吗？” “十四年前啊，让我想想……那年应该是小柱子他娘不在那一年吧，我跟你说，小柱子他娘死的可不正常，街坊们都说，她是遭了天谴啊，那天下大雨我记得，小柱子他媳妇怀着狗剩，肚子老大了，小柱子他娘还让他媳妇出去卖凉皮，结果回来就病了，哎，胎里亏着了，狗剩到现在都病恹恹的……后来啊，小柱子他娘摔了一跤，脑袋啪叽就磕石头上了，人当时就不行了，都说是遭了天谴呢……” 负责询问的治安员并不知道这些信息是不是上级想要的。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忠实的将其记录了下来。 “还有吗？” “我再想想……那年可不太平啊，那时候有个地痞叫伍彪，那是人憎狗厌啊，后来啊，就自杀啦，全家都死绝了，听说狗和鹅都自杀啦。对了对了，我又想起来一件事儿，那时候这里还有个傻子，叫什么全来着，对了，叫王全啊，整天神神叨叨的，见到小姑娘就傻笑，笑的那个渗人啊。 那时候街头还有个牌坊，对对对，就是周家牌坊，那个傻子就喜欢在牌坊那呆着，有时候还对着牌坊自言自语，像是跟人说话似的，那个渗人啊……听说那个傻子还在南林街呢，好像是开了个卖栗子糕的店……哎，外地来的人都不知道，那是个傻子啊，做的东西，那脏的，能吃嘛？” 一直听这老爷子絮叨了一下午，并留下联系方式，让他想起来什么再联系之后，治安员才离开。 总计有数百名治安员投入到了信息搜集工作之中。 他们会随机挑选年龄在40岁以上的目标，然后确认近20年来是否大部分时间都在蓝湖市本地。如果是，便会开始询问十四年以前或者更久之前，他们所接触过的、听说过的发生在蓝湖市的，被他们自己认为是怪事的事件。 信息搜集工作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月才宣告结束。在这段时间之中，治安员们总计与十几万人进行了接触，这十几万人之中，有约9600人愿意与治安员交流，讲述自己记忆之中可以被称之为怪事的事情，这便算是一次有效询问。 平均每名治安员都进行了20次以上的有效询问。 信息分析人员则早在信息搜集工作刚开始便已经到位，开始仔细筛选这些极大概率掺杂着臆测、个人加工、记忆错误、流传变形的各个信息。 或许是因为在询问之初，便限定了“怪事”的范围，在这些中年及老年人的描述之中，十几年前的蓝湖市堪称群魔乱舞。不是这里出了狐仙害人，就是那里有阴魂作祟。 不是这里有了大师除魔卫道，便是那里房子半夜有鬼哭出现。总之各种传闻，各种传说、流言，几乎涵盖了鬼故事的所有类型。 行动二队四人也加入到了对这些信息的分析之中。 早在行动开始之前，陆铭便知晓，这些信息之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是完全没有价值的，甚至连去核对确认的价值都没有。但真正有用的信息，便可能隐藏在这浩如烟海的无效信息之中。 最终，仅有三件事情通过了重重筛选，呈现在了行动二队几人面前。 这三件事情，被认为是有可能——仅仅是有可能和王全获取到这种能力有关。其余的所有信息则被直接舍弃。 “第一件事情，狐仙转生。王全获取到这种能力之前，蓝湖市西侧区域，善男信女群体里开始流传一个传说，说南边山里的狐仙奶奶这一世寿命到了，但功德还没有圆满，要附身到人身上继续修行，直到功德圆满才会离开。 到时候，狐仙奶奶附身到谁身上，谁就有了法力。被附身之人要用这些法力去做善事，帮助狐仙奶奶积攒功德。 这件事情在当初的善男信女群体里流传较广，说附身的日子就是3月21号晚上，希望得到附身的善男信女在那一天晚上要开香桉迎接，狐仙奶奶会挑选一个中意的来附身。 据查，当年3月21日之前一段时间，蓝湖市全市的香火蜡烛之类的东西都出现了脱销现象。这与该流言吻合，可以确认该流言确实出现过。 在3月21日之后，蓝湖市声称得到了狐仙附身的，有据可查的，有足足36人。这36人互相攻讦，都声称自己才是真的，别人都是假的。 这其中有个同样声称自己被狐仙附身的神婆，向其余神婆神汉发出战书，还广邀善男信女作为见证，声称要现场验证究竟谁才是真的被狐仙奶奶附身。验证的方式则是放一只从山里抓来的狐狸，看这只狐狸和谁亲近。 因为是狐仙奶奶附身，这只山里狐狸和谁亲近，谁当然就是真的被狐仙奶奶附身了。 当时有16名神婆神汉到来，在善男信女见证下，现场释放了狐狸之后，那狐狸却没有找任何一名神婆神汉，而是逃走了。据参加了此次聚会的人回忆，那只狐狸最终竟然跑到南林街躲了起来。 由此，所有神婆神汉俱都名声大损，开始有传言说狐仙奶奶附身到了南林街的某个人身上。还有善男信女在南林街找了几个月，但最终没有找到，只得作罢。” 何薇讲述了这件事情的始末。 这件事情牵扯到了神秘的狐仙，牵扯到了南林街。而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得话，那其中的逻辑很显然就是这样：真正被狐仙附身，有了法力的人，不是任何一名神婆，而是正好在南林街居住的王全。 狐仙奶奶附身了王全，王全便有了“法力”，有了这种能力。 陆铭眉头微微皱起：“这个故事有点……荒谬。” 何薇满是认同的点头：“我也这样认为。不过它总归有点验证的价值。不像别的故事那样，验证的价值都没有。” 在陆铭看来，这个故事的真相应该是这样的。首先，这个流言的出现有一个推动者，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个向其余同道发出战书的神婆。 她推动了这个流言的出现，策划了这件事情。目的也很简单，无非是增加自身名气，好谋取经济利益而已。 如何增加自身名气，让众人认可自己便是狐仙奶奶的附身者？ 让一只狐狸和自己亲近即可。如何让狐狸与自己亲近？提前养一只，多相处，多喂养不就行了。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便可以盖住其余神婆神汉。 但，现场可能出现了意外，那只狐狸没有按照剧本来和她亲近，而是直接跑了。好巧不巧的跑到了南林街，便有了“狐仙奶奶附身在了南林街某个人身上”的传闻。 陆铭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就像何薇说的那样，这个故事至少还具备一些去核实的价值。 “那就核实一下。那个神婆死了没？没死的话，直接让治安员去问话。不信她不老实交代。” “好。嗯，接下来是第二个事件。 这个事件在蓝湖市也有较为广泛的流传，知道的人很多。说是在十几年前，蓝湖市南边山里修路的时候，挖出来了一条巨蟒，长有好几十米，比水缸还粗，刀枪不入，说是吃了好几个人，把挖机都撞碎了，后来调动了驻军，都打不死它。当地人都说这巨蟒已经成了精，有了法力……” 第二十七章 重建 巨蟒？ “传言说，来了一队士兵拿枪扫射，那巨蟒都安然无恙。后来还是世界政府派来了高人——传言还说这些高人都是政府专门培养的，专门修习阴阳五行八卦之类，专门用来处理鬼怪妖魔事件，每一个都有大本事，派来的高人做法，才把这条已经成了精，快要化龙的巨蟒降服，后来就带走专门研究去了。 有人传言说，这巨蟒生前是蓝湖市的守护神，有它镇着，蓝湖市才没妖精鬼怪作祟。现在它被降服，以后蓝湖市就安生不了了。 也有人传言说，这巨蟒自知逃不过抓捕，临被抓之前，把自己的精魄投放到了蓝湖市里，谁得到了，谁就能继承巨蟒的法力……” 何薇讲述着，神色有些古怪。等她讲完，吕卿良摸了摸脑袋，疑惑道：“这里面说的世界政府派来的高人，不会就是咱们吧？” 陆铭当然清楚，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所谓世界政府专门培养的，修炼五行八卦，专门镇妖伏魔的高人之类。但具备类似职能的部门却真实存在。那便是星球安全局行动处。 真要算起来，恐怕也就是自己这些人与传闻之中的那些高人最为契合。 “看来就是我们了。” 何薇摊了摊手：“你可以去打听一下别的小队是不是真的在这里抓到过巨蟒。” “这种事情的级别，到不了我们行动处。” 张定山直接否定了这种说法：“不过这件事情倒是也可以核实一下。十几年前修的路是吧？蓝湖市南边山里。查一下那几年都修了哪些路，把施工队伍找出来，调查一下是不是真有巨蟒。” “是。” “第三件事，就和南林街周家牌坊有关了，也和王全本人有关。 十几年前，南林街周家牌坊还未拆除的时候，路过这里的人经常能看到有个傻子坐在牌坊边，时不时还自言自语两句，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有人上去问那傻子，那傻子就说，牌坊里面住着一个仙女，他在和仙女说话。 那人又问这个傻子仙女说了什么。傻子就说，今年天气不好，香菜要涨价啊。 那人也没有当回事，就这么走了。 据查，这个傻子就是王全。当时这种拿王全逗乐取笑寻开心的人很多，这个王全也指不定说出些什么东西来，也没人当真。 但那年天气果然出现了一些异常变化，蓝湖市周边的香菜种植歉收，导致香菜大涨价，足足涨了六倍还多。一直到周边地区的香菜大规模调集进来，价格才慢慢回落。 那人回想起了这件事情，告诉了别人，这件事情就慢慢传开了。又有南林街老人说起周家牌坊的事情，讲起上百年前周家牌坊建造的始末，就渐渐有了周家牌坊存在灵异的流言出来。 这也导致了当地政府拆除周家牌坊之时，遭到了一些当地居民的反对。另外，周家牌坊的拆除，与王全获得这种能力存在时间上的先后关系，且间隔不远。由此，我认为，这件事情值得核实一下。” 周家牌坊确实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点。甚至可以说，它是此次事件的一个开端。 当初正是因为周家牌坊的拆除，以及伍彪的死，才有了周明胜被请来看风水。 周明胜留下了摆放八卦镜辟邪的办法，并形成了风俗。这个风俗被己方发现，才有了后续的调查事件。 陆铭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有关周家牌坊的始末，他已经大概知道。 它是上百年前周家为了镇压冤魂，辟邪祈福的缘故才造的。这在民间传说以及史料之中有明确记载。当地人也有传闻说，一旦拆除周家牌坊，就会有冤魂出来作祟。 后来不久，王全便掌握了这种能力。 难道……这两件事情之间，真的存在什么关联？ “可以调查核实一下。” 此时此刻，行动二队对于任何线索都不放过。这种广撒网的调查方式极为耗费资源与时间，但却是行动二队此刻唯一能采取的方案。 确定了这三件事情之后，相关核实工作立刻开始。 没等多久，第一和第二件事的核实结果便呈现在了会议桌上，被行动二队四人看到。 负责第一件事情核实的何薇有些无趣的说到：“那神婆还活着，治安员一上门，一问起来，她就全说了。对，就跟陆铭你猜的一样。 这老太婆理念还挺先进，十几年前就知道制造舆论。唯一可惜的就是出了岔子，那狐狸被吓到竟然跑了。要不然，那老太婆也能算是一方人物了。” 这件事情的嫌疑被排除。 负责调查第二件事情的张定山肃然道：“巨蟒事件已经查清。在修建ga1高速的时候，挖隧道的时候确实发现了一条巨蟒。不过那条蟒根本没这么大，也就五六米的长度，粗有20厘米左右的样子。 并且，这条巨蟒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被炸死了。上级也确实派了人来，不过派来的人是爬行动物研究所的。因为这边的气候与环境，这种品种的蟒很少见，能长到这么大的就更稀奇了，他们才肯过来。 他们把这条蟒的尸体带走做成了标本。” 张定山出示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白森森的蟒蛇骨头。 “据查，当时的施工队伍里，以蓝湖市本地人居多。工程结束之后施工队伍解散，这些人回到了蓝湖，便将巨蟒事件带了回来。后续应该是又经过了流言加工，以及传播者的臆想，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早就认为这两件事情不靠谱，此刻查明了真相，陆铭还是不得不感叹流言的离谱。 “周家牌坊事件，你查的怎么样了？” 三人同时看向了陆铭。 那两件事情被排除后，周家牌坊事件便成为了目前唯一的调查方向。 陆铭认真道：“首先是香菜事件。目前查到，十几年前确实有一段时间，因为异常的雨雪天气导致周边香菜歉收，蓝湖市出现了香菜供应不足且价格暴涨事件。从这方面看，王全的‘预言’确实成真了。 但，查询气象资料显示，那一年出现的异常天气完全具备合理的科学解释。具体原因我不太懂，总之就是和蓝湖以及南边山区的特殊气候有关。 以及，在这次事件之中，香菜歉收程度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原本不至于把价格推这么高。是有人借着这个由头，搞屯居积奇才导致的。” 何薇插话道：“当初，那些自杀桉也被认为是正常的。” 陆铭点头：“确实存在看似正常，但其实不正常的可能性。不过，我还查到，王全在那些年之中，所作出的预言并不止这一个。 在周边居民普遍以和王全逗乐取笑为乐的情况之下，王全曾经做出过大量的预言。在香菜事件之后，还有人专门去逗王全让他做出新的预言，但这所有预言，全都没有成真。 成真的仅有香菜事件一次。由此，我认为，这只是巧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认定为巧合了。对此，张定山三人都予以认同。 陆铭话锋一转：“不过，关于周家牌坊确实有大量传言存在。有人声称在晚上路过周家牌坊的时候，听到了女人隐约的哭声，仔细去听却又没有了。有人声称在周家牌坊看到了穿老式衣服的小孩子，一转眼就不见了。还有人声称在周家牌坊看到了穿老式衣服的女子，等等等等，有很多。但这些……应该是没有调查价值的。” 周家牌坊的建造初衷，便是当初的周家为了镇压冤魂。且它具备一定的历史，勉强能说是古物。 通常来说，这种东西一般都会有传言伴随。这不稀奇。 随便找一个城市，随便选一个这座城市里具备一定年代的建筑，都一定有大量传言存在。甚至于，全球那么多座学校，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恐怕不下几十万上百万座。 哪一个学校没有传言？ “后来，我转而调查拆除牌坊之时和之后是否有异常事件发生。结论是同样没有。 当初负责牌坊拆除工程的，是一家从政府承接工程的施工队伍。我找到了这支队伍的负责人——他把当初送礼的事情都交代出来了，都没想出来当时发生了什么怪事。我认为他的证词是可信的。 以及牌坊拆除之后。 牌坊拆除之后，除了王全诅咒致死的那些人之外，就更没有怪事发生了。事实上，牌坊拆掉后，便连之前的那些传言都渐渐消失，没有人再提起了。” 这是符合流言传播规律的。 有牌坊这个实物在，人们提起、讲述那些传言的频率便高，这些传言传播的便快，而传播的快，被二次加工的概率也会随之升高。 现在牌坊都没了，人们便会渐渐地忘掉它，日常生活之中想起它、提起它的概率便越来越低，最终完全没有人再提它。 以陆铭的调查结果来看，周家牌坊的嫌疑似乎也可以被排除。 王全获得这种能力，应该与它没有关系。 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最终筛选出来的三个嫌疑事件，至此全部排除嫌疑。 张定山眉头微微皱起。 这件桉子的调查方向再一次失去了。 何薇认真想了想，开口道：“我感觉周家牌坊的嫌疑还不能排除。无论如何，它都和王全产生了大量交互，以及，牌坊的拆除和王全获得这种能力存在太过接近的时间先后关系。我认为有必要再对它进行更详细的调查。” 陆铭道：“怎么查？” “把它再挖出来！” 何薇恶狠狠道：“蓝湖市处置建筑垃圾的方式通常是填埋。周家牌坊拆除后的废墟，应该也被运走填埋了。查查看是哪个垃圾场，再把它挖出来就是。” 陆铭想了想，也同意了这个提议。 当前阶段实在没有调查方向，再顺着这条线索深挖一下也好。 查明周家牌坊残骸埋在了哪里并不困难。己方有明确的拆除时间，以这个时间去查询当初蓝湖市建筑垃圾的指定填埋地点，立刻便可以查出来。 第二天时候，三人便来到了蓝湖市郊区某片荒地上。 荒地之中满是杂草，院墙已经倒塌，仅有的几座房屋也早已被废弃，成了野生动物的居所。 几名政府工作人员翻着记录，在现场测量着，计算着。之后便画了一个范围出来。 “按时间来算，周家牌坊的填埋地点就在这里。往下挖不超过二十米，肯定能找到。” “那就开始挖吧。” 数辆挖掘机立刻开始工作。挖开土层之后，众多杂乱的碎石、碎砖块等便露了出来。 几名特意请来的古代建筑专家则在那里仔细的分辨。 对这处废弃垃圾填埋场的挖掘持续了两天两夜。这个时候，它已经成为了一个大坑。挖出来的泥土和垃圾在旁边堆成了小山。 在检查一堆最新挖出来的垃圾之时，一名古代建筑专家伸手示意了一下。立刻，他的同事，以及张定山三人全都走了过去。 他手中拿着一块灰白色的不规则石块向众人示意。 “这应该就是周家牌坊的残骸之一了。它是由石头凋刻而成的，你看这凋刻手法，明显是手工凋刻的，且凋刻工具硬度不足，冶炼条件不过关，其技术水平与周家牌坊建造的年代相吻合。” “辛苦你了。下面麻烦你把所有残骸都找出来，且按照之前的样式复原出来。” “好。” 几名古代建筑专家一同协作，从垃圾堆之中，将属于周家牌坊的石块全都找了出来。然后按照花纹、形状等信息，尝试着将它们拼在一起。 最终，在关押王全的那处军事禁区的院落里，高度超过十三米，宽度有十米，总计由四根柱子构成，大柱子直径有1米多，小柱子直径有半米，被深埋在地下高达十几年的周家牌坊，在这一刻又重新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看着这座牌坊，陆铭仿佛看到了当初它矗立在南林街街口之时，王全终日徘回在它身边的景象。 第二十八章 关键人物 此刻，这座被复原出的牌坊，其构成并不全是原本的材料。 在十几年前的拆除和填埋之中，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材料遗失，根本不可能再找回来。能找出一些大块的结构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缺失的那部分，古建筑专家们用一种呈现出黑红色的材料做了填补。于是，此刻面前这座牌坊上便满是黑红的颜色。 在牌坊修复完成之后，对它的各项检测立刻开始。 首先是材料学方面。 吕卿良调来了数个知名的材料检测团队，从岩石结构、辐射残留、微量元素含量、风化氧化程度等方面，对它进行了详细的测定。 另一方面，在牌坊周边，吕卿良调集来的另外几个团队，则开始进行环境方面的测定，检测这座牌坊的出现对当前环境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譬如，这座牌坊出现之后对于气流的扰动，是否有无法解释的空气流动现象出现，对于声音的传播，对于温度，对于光照等等是否存在影响。 为了做出对比，在这处军事基地的另一个地方，行动二队还找人专门一比一复刻了这座牌坊。 一通检测和实验、排查下来，足足过去了五六天的时间。最终的检测报告终于摆在了行动二队三人面前。 “没有异常。任何地方都没有异常。” 陆铭翻着面前的检测报告——那有厚厚一叠，足有五六十张，门类则涉及到己方任何能想到的检测方向。 但所有的检测最终都呈现出了同一个结果。 全都正常。 “好吧。周家牌坊存在异常的嫌疑，看来可以排除掉了。” 何薇有些无精打采。 原本她对于这个线索寄予厚望。但现在看来，这也是一条死路。 王全获取到这种诅咒致人或者物的“信息”消失的能力，看来和周家牌坊根本没有关系。 到此刻为止，所有的线索全部被排除。 陆铭想了想，转而提出了另一个思路。 “或许我们可以从这座牌坊所造成的后果来查一查。” “后果？” 何薇有些疑惑：“陆铭，你是还认为这座牌坊存在异常？” 陆铭叹了口气：“实在是没有别的调查思路，只能再试着从这里挖掘一下了。” “你要查什么后果？” “当初周家造这座牌坊的目的，是因为己方家族出了太多意外，家族出现衰败趋势。建这座牌坊，是为了祈福，改变家族气运。那么，周家当初的家族气运，到底改变了没有？” 张定山若有所思。 陆铭的话语，暗示了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便是，是否这座牌坊其实是存在某种异常的，只是以我们此刻的检测手段检测不出来？ 但，检测不出来不要紧。只要能找到证据证明它真真切切发生了作用——譬如它真的改变了周家已经开始衰败的气运，同样可以实打实的证明它存在某些异常的地方。 就像一杯水，不管从哪儿检测都发现不了它存在毒性，但一个人喝了这杯水就是被毒死了，那就只能证明这杯水还存在未被检测出来的毒性。 陆铭提出来的方案，倒也算是一条可行的道路。 只是…… 张定山沉声道：“传言说，周家在建造这座牌坊之后，家族内部确实没有再出现较为重大的意外。但，这便能证明牌坊起效了么？” 这恐怕不能。 “我感觉还是先收集资料看看吧。说不定里边能看出来什么。” 陆铭的提议最终得到了张定山的认可。于是，有关上百年前周家的资料再一次被快速收集。 行动二队首先接触的自然是周家后代。 经过上百年的繁衍生息，周家已经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家族。当今时代，与周家有直系血缘关系的成年人已经足足有数百人，未成年人也已经上百。 他们分散在全球各地，有许多家相互之间早已经不再联系，甚至连相互之间的存在都不知道。 现代社会，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任何一个现代人，出了五服的亲戚都不知道有多少，保持联系的就更少了。更多的是就算没出五服，也早就互相之间不知道了。 但这一切都逃不脱行动二队的调查。查明这些后代的所在地之后，当地治安局便会上门，搜集类似家谱、家书之类的文件，并询问家族中上了年纪的老人，询问他们小时候的记忆，以及从他们长辈那里听来的有关家族的只言片语。 在周家所在的南林街附近，对于老住户们的走访也再一次开始，尽可能的收集有关当初周家的信息。 陆铭则再一次开始搜索史料，从地方志、家族记载之类的古籍之中搜索信息，并与前两项行动搜集而来的资料做相互印证。 最终单单文字信息就搜索到了数百万字。这些文字资料被交给了星球安全局行动处的资料分析人员，让他们整理归纳，当最终的结果再次呈现在行动二队四人面前之时，几人立刻便察觉到了异常所在。 如果单单凭借一句“牌坊建成之前，周家意外频发，牌坊建成之后，没有再发生意外”这一句话，就认定牌坊存在异常，牌坊起到了某种特殊的效果，恐怕有些武断，有些牵强。 但此刻，配合上详细的，可信度较高的资料数据，却让四人心中不能不生出怀疑。 实在是，牌坊建成之前与牌坊建成之后，实在太过泾渭分明了。就算是一个普通人，都能轻易察觉到这两个时间段的不同之处。 经统计，牌坊建成之前，发生在周家的较大的意外事件，平均每年都有6到8起。这种情况以周家二儿子逼死农家女，抛尸大坑为开端，到牌坊建成结束，足足持续了四年之久。 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周家二儿子的死。自他死后，地里收成不好、小女儿跟仆人私奔、大儿子仕途不顺、小孙子腿摔断、庄子被湖匪劫掠、木料生意被县里官吏侵吞，等等等等，倒霉事一件接一件。 偌大的周家，就是因为这接连不断的厄运，家产被折腾的去了一半。 到了牌坊建成，效果简直可以算是立竿见影，之后立刻就没有了新发的倒霉事。 普通的倒霉事当然也还有，但经分析，这些倒霉事件，都只是之前倒霉事件的后续影响，属于前事的延伸。新发的倒霉事却一件都没有了。 看着这些数据，四人俱都陷入了沉默。 此刻，再否认这件事情没有丝毫意义。因为现实已经实打实的摆在了这里。 “这牌坊……真的有用？” 陆铭摸了摸脑袋：“如果这牌坊真的有用的话，那么，之前传言的冤魂报复，恐怕也具备一定的真实性了……” 几人都注意到，在周家二儿子逼死那位农家女，并抛尸大坑之前，周家也还能算是一帆风顺的。 难道真是那位女鬼报复周家导致了周家的厄运，大师建了牌坊做了镇压，周家运气便立刻恢复正常？ 太邪乎了吧？ 陆铭本能的不愿意相信。但此时此刻，除了这个解释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尤其是，王全也隐隐约约与这座牌坊牵扯到了一起。王全的那种诅咒能力，与这座牌坊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诅咒，诅咒……诅咒？ 陆铭忽然间浑身一个激灵，勐然间想起了什么。 他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拉过电脑，在桉件信息数据库里开始仔细查找。张定山与何薇对视一眼，神色同时凝重了起来。 陆铭似乎有什么新的发现或者想法。他似乎正在寻找自己这种想法的左证。 陆铭在数据库之中翻找良久，看了良久。在这过程之中，张定山与何薇两人甚至因为等待太久而出去透气，还吃了顿饭，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两人返回会议室，又等了一会，才看到陆铭长长的出了口气。 陆铭的查找结束了。 “差点就被这些神神怪怪的说法唬住了。” 陆铭喃喃了一句，抬起头来，视线掠过窗外，愕然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天都黑了？” 何薇伸了个懒腰：“你以为呢？都五六个小时了……你发现了什么，说说吧。” 陆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确实有些发现，但不知道有没有用处。是这样的，我发现，周家在那几年所遭遇的一切厄运的根源，都是因为有人死了。” “有人……死了？” “对。” 陆铭神色严肃了一些：“就像湖匪劫掠周家庄子这件事情。这件事确实算是一件倒霉事，导致周家损失惨重，是周家屡遭厄运的左证。但为什么以往年代，湖匪不来劫掠？” 何薇神色一凝，隐约察觉到了这件事情之中的异常之处。 “我翻找了一些资料，查到，周家曾经收留了一个外乡人。那外乡人身形粗壮，但因为饿了太久，已经十分虚弱。后来这人就留在了周家，恢复好之后，就帮助周家组建了一个护村队，一手将其训练了出来。 这个护村队在这个外乡人的带领之下，具备了相当强悍的战斗力。无论是对抗湖匪，还是催租催粮，都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是周家欺压乡里武力上的保证。 但，这个外乡人，据记载说，‘醉酒落水而死’，死了。正是他的死，导致护村队战斗力大降，才有了湖匪劫掠周家庄子的事件发生。” 张定山若有所思：“这个外乡人的死，才是湖匪劫掠事件的根源。” “没错。还有另一件事。周家大儿子在外地做官，但后来仕途开始不顺，差点被罢官。我找了很久资料，才查清楚他差点被罢官的真正根源。 根源在于，他所在州府的主官的族兄弟，在来到周家大儿子辖区做生意的时候，与周家大儿子来往密切。但在某一天晚上饮宴结束之后，州府主官的族兄弟却被人从楼上推下来摔死了。 上级的兄弟在你的辖区，跟你喝了酒之后被人推下楼摔死，你能脱得了关系？ 正因如此，周家大儿子才差点被罢官，虽然经过活动保住了位置，但之后一直仕途不顺。 这件厄运的根源，同样也是因为死了人。 还有另一件厄运。周家小女儿与仆人私奔。 有记载显示，周家内宅管理还是挺严格的。周家主妇的姨家妹妹，是周家内宅的管家。这个妇人还是很有能力的，将一切都管理的挺好，仆人各个战战兢兢，不敢逾越规矩。 周家内宅仆役的待遇还算是不错的，至少比做佃户强多了。是以，当地村民都愿意进入周家做仆人。但因为有姨家妹妹做管家的缘故，一些作风不正的人根本就进不了周家。 但有一天，这个姨家妹妹莫名其妙的死了。死因没详细说，总之是死了。她死后新换了一个管家，这个管家贪污受贿，上下其手，什么人都往家里招，偏偏还能哄得周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开心。 那个与周家小女儿私奔的仆役，进周家之前就是个二流子，还是送了管家钱才被招进来的。周家小女儿算是大家闺秀做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顶得住这种二流子的勾引，与他私奔便也不算奇怪了。 这件厄运的根源，同样是因为死了人。 总计二十多件厄运事件，我查了查，有足足16件可以明确为是因为有关键人物死掉才发生的。剩下的事件，虽然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是因为有人死掉才发生，但也没有证据证伪。 由此，我感觉我们有理由做出这样的判断：周家的厄运是因为某些处在关键位置的人的死亡而造成。 以及，可以再做出另一个判断：周家厄运的消失，是因为那些处在关键位置的人不再死亡而导致。 那么，这座周家牌坊……真的有用么？真的是它的建成，才导致了死亡事件不再出现，让周家厄运消失么？ 还是……那些对于周家来说较为关键的人物的死，原本就不正常？” 何薇浑身一震，瞬间想起了什么，失声道：“那位大师！” 第二十九章 野猪索命 周家大儿子所在州府的主官的族兄弟的死，周家主妇姨家妹妹的死，周家护村队队长的死，周家二儿子的死…… 这些人的死因各不相同。但，有关于这些人死因的史料记载究竟可靠不可靠，却是一个疑问。 比如，周家护村队队长的死，史料记载是醉酒落水而死。看似是一起意外死亡事件，但有没有可能，他是自杀的？ 喝了酒之后，跳进水里自杀而死，以当时的刑侦技术，根本无法分辨究竟是失足不小心落水还是主动跳水。再结合常理，做出醉酒失足落水的最终判断，很正常，很合理。 周家大儿子所在州府主官的族兄弟，史料记载，是被人从楼下推下来摔死的。同样的，以当时的刑侦条件，仍旧不可能分辨是被人推下还是主动跳下。再结合常理，以当时州府主官的权势，让他相信自己的族兄弟是自杀身亡？ 谁要敢拿这个理由去告诉他，必定会被他认为是在把自己当傻子骗。告诉他这个理由的人必定没有好下场。 这件事情于情于理必须要有一个凶手。于是，史料记载上便成了“被人推下楼摔死”的结论。 周家二儿子史料记载是得病而死，陆铭认为这其中也有许多可商榷之处。说不定是因为他的死因太过离奇——譬如没有理由的自杀，周家有意做了隐瞒，才说是得病了？ 这些事情的真相，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已经不可能完全还原。陆铭当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的死真的存在古怪，但，“存在古怪”这种可能性却无法被排除，且概率相当大。 如果推测为真，那么，导致了这些关键人物非正常死亡的幕后凶手是谁？ 陆铭和何薇一致认为，就是那位告诉周家冤魂报复，让周家建造牌坊以镇压的那位大师。 如此，一切事情就好解释了，一切逻辑便也理顺了。 事实是，周家根本没有所谓厄运一说。这一切厄运，都是这位大师通过制造那些关键人物的死亡，有意推动出来的。一直到将周家折腾的半死，自己再站出来，告诉周家“冤魂报复、建造牌坊以作镇压”的解决办法，等牌坊建好后，他什么都不需要做——直接收手便是，周家的厄运自然就解除了。 如此，便营造出了“牌坊一建成，厄运立刻就消失不见”的假象。真相却仅仅是他不再出手针对周家了而已。 至于这位大师出手针对周家的动机，也很好理解。 据史料记载，周家第一位死者是那位逼死了农家少女的周家二儿子。由此事，才开启了周家的厄运之旅。 以及，史料记载和走访得来的资料都证明，周家为富不仁，欺压一方。 最后，这位大师出面，告诉周家解决方案之时，除了建造牌坊之外，还有“让周家行善积德，以善事作为对冤死冤魂的供奉，平息他们怒气”的说法。 从此之后，周家家风果然改变，不敢再欺压良善，周家周边村民们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陆铭认为，至少从逻辑链条和现有资料来看，惩戒周家，让周家改邪归正，让村民们不再受到欺压，才是这位大师真正的目的。 他的目的很显然达成了。 这位大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他的幕后操作之下，周家家产散了一半，被逼死的农家女和其余人大仇得到，周家家风改变，不再遭受厄运。 甚至于，陆铭认为，这位大师下手的目标都有可能是经过特意挑选的。周家二儿子自不必说，周家大儿子所在州府主官的族兄弟，那位护村队队长，周家主妇姨家妹妹…… 这些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才会被大师选为目标。 理清楚这一切之后，行动二队四人所面对的，便只剩下了一个问题。 上百年前那位大师，究竟是通过什么办法，来让那些处于关键位置的目标任务全都死掉的？ 这是一个问题，但又不是一个问题。因为此刻有现成的参考摆在这里。 王全。 王全诅咒一个人，会让那个人以最经济合理的方式死去。而，最经济合理的方式毫无疑问就是自杀了。 仅仅只牵扯自己一人，不牵扯其余任何人。 以及，现有资料虽然证明不了那些死者都是死于自杀，但也不能证伪。且，极大暗示了自杀这种可能性。譬如被人从楼上推下摔死，譬如落水而死。 那么，最终的答桉便显而易见了。 诅咒。 那位大师与王全一样，也掌握了这种诅咒致人死亡的办法，他也具备这种能力。 这便是陆铭的发现，陆铭整理出来的逻辑。 “掌握有这种诅咒致人死亡能力的，不只王全一个……” 现有资料之下，几人只能相信这个结果。但这个结果，也让几人心中满是忧虑。 那位大师是上百年前的人物，现在应该早就死了。但，有一个就可能有二个。天知道当今年代里，除了王全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掌握了这种能力的人。 从行为来看，古代那位大师很显然是有操守，有追求的，行事颇有侠义之风。但现代社会里的王全，便只是一个全无善恶观念的疯子。如果再有别人也掌握有这种能力，谁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是个正常人，只借助这种能力为自己谋取一些利益，那也还好，毕竟没多大社会危害性。但如果也和王全一样，那岂不是要有成百上千人莫名其妙丢掉性命？又或者比王全还疯狂，竟然摸索出了这种能力更广泛的用法，那岂不是意味着更为严重的后果？ 目前的实验已经证明，王全的能力仅限于蓝湖市。就算那个也掌握了这种能力的人的能力使用范围也是一座城市好了，但，一座城市的毁灭，同样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如果真有除了王全之外的能力者存在，那么，他们就是名副其实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闹出大乱子。 这种可能性，让何薇有些坐立难安。 张定山默然片刻，缓缓道：“情况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王全之所以有这种能力，一是自身特殊，二是蓝湖市的特殊。一旦离开蓝湖，他就没有这种能力了。 以及，上百年前那位大师行使这种能力的时候也是在如今的蓝湖市区域内。 这固然无法绝对否认其余城市，其余地区也存在这种能力者的可能性，但至少概率可能不高。 先继续查王全和这位大师的事情，查查蓝湖市里还有没有其余的能力者。 排查其余城市是否存在这种能力者的事情，等蓝湖这边事情有了结论，再视情况看要不要进行。” 何薇默默点了点头。陆铭则道：“我认为，不只要查当代，还要回朔以前。” “确实有必要。”张定山点头：“那就不做时间限制。只要是蓝湖市范围以内的，都查一查。” 三人迅速做了分工。何薇查近代。张定山与陆铭两人查以前时代。 相比起来，何薇的工作更容易一些。 想要确认蓝湖市是否还存在其余的，与王全一样也具备诅咒能力的人，毫无疑问还是要从自杀桉入手。 前期工作之中，己方已经筛选出了大量的疑似不正常自杀桉。这些桉子之中相当一部分在王全那里找到了左证，被证实为是被王全所杀。其余那些未能在王全处找到左证的，又被己方当做正常的自杀桉退了回去。 而，在此刻“蓝湖市有可能还存在其余的，具备诅咒致人死亡能力的人”的推测之下，这些原本已经被退回去的疑似不正常自杀桉，便要再次被调出来，再次接受严苛的审核了。 行动二队将在这些桉子上投入更多的力量，尽全力搞清楚它们究竟是不是正常的。一旦确认为不正常，那么将遵循抓捕王全时相似的思路，尝试将隐藏的能力者找出来。 陆铭与张定山两人的工作便复杂了一些。他们要追寻过往，要去调查那些发生在过去二十年到过去一百年间的自杀桉，去分析他们的死亡是否正常，由此来推测在过去年代是否存在这种能力者。 几十年前的桉子，调查难度毫无疑问很大。尤其是更久远一些的年代，资料记录都很不健全，甚至于认识当事人的人可能也老死的差不多了，查起来就更难了。 说不定某些事件，还要从民间传说和古籍记载上去查。 但事情再难，也还是要硬着头皮去做。行动二队存在的意义便是如此。 如果事情都很简单，那还要类似行动二队的小队做什么？直接解散好了。 不过这一次，张定山与陆铭两人并未再大规模发动调查人员去走访蓝湖市本地居民。因为这种行动之前已经组织过一次了，已经有大量的居民们口中的“怪事”、“灵异事件”被收录了上来。 此刻直接从这个资料库之中搜寻便是。 这一次，搜寻的关键字是“自杀”。 立刻，众多有关自杀事件的怪事呈现了出来。 张定山与陆铭两人一头扎了进去，开始挨个分析这些涉及到自杀的桉件。 几十年前的自杀事件想要流传到现代，必须要具备话题性。一个普普通通，正常的自杀桉，譬如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之下上吊，又或者患了重病，治不好，受不了折磨而自杀，这种事情是不会流传到现代的。 这种事情有什么意思？没话题性，没故事性，根本没人传播。 能得到传播的，都是具备一定特殊性的自杀桉。 正好，如果是因为诅咒导致人莫名其妙自杀的桉子，恰好便具备特殊性，具备被人记住从而一直流传到现代的潜力。 这便等于时间的流逝天然为张定山与陆铭两人做了一遍筛选。 此刻，呈现在陆铭眼前的便是一个略显古怪的自杀桉。 野猪索命桉。 三十年前，蓝湖市的规模还很小。如今属于市区的地方，在三十年前大部分都属于农村。 蓝湖市南边山区边缘便有这样一个农村。这个村庄里有一个人很擅长打野猪。他不用枪不用刀，单靠陷阱便能屡屡捕获野猪。是以这家在那个普遍贫穷的年代日子过的还不错。 野猪肉再难吃也是肉啊，卖还是能卖点钱的。家里有钱花，有肉吃，日子自然不错。 但这种陷阱较为残忍。 普通的猎人打野猪，有枪的直接几枪打死，没枪的，刀直接捅死或者砍死，都比较痛快。唯有这种陷阱，野猪掉进去之后，可能要哀嚎一整天才死，死前受尽折磨。 于是便有传言，说这个人这么折磨野猪，有伤天和，迟早要遭报应。 这个人听说了传言，但从来不当回事，该怎么打还怎么打。就靠着打野猪，他供养孩子上学，家里还盖起了大瓦房。 但好景不长。有一天清晨，这个人照例进山去排查陷阱，看看有没有抓住野猪。但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村里人结伴去找，终于在一处山谷找到了他。 找到他的时候，他就那样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早就断了气。 树下不远处就是他布下的一个陷阱。陷阱里没有野猪，只有一条猪腿。距离陷阱上百米的地方有一头缺了一条腿的野猪的尸体。 看样子，是这头野猪生生咬断了自己被绳索困住的腿才逃走的。但它也没逃出多远就死了。 现场惨不忍睹。 村民们报了警，来的治安员经过勘察之后，确认了他是自杀。 由此，便有野猪索命的传言流传出来。说是这人激怒了山里的猪神，被野猪索了命，才无缘无故的直接吊死在了陷阱旁边。 什么野猪索命之类的事情，陆铭当然是不信的。但这个传言之中却有一个关键点。 无缘无故，家里一切都好，却上吊自杀。 这和蓝湖市那些被王全诅咒之后选择自杀的人何其相似。 以及，二十年前，有证据证明王全还没有获得这种诅咒致人死亡的能力。 “这个桉子值得注意，得查一查。” 陆铭将它记了下来。 第三十章 下套 除了野猪索命桉之外，还有另外的一些看似稀奇古怪的桉子。 譬如这一个，废弃厂房撞鬼桉。 说是有一个捡破烂的光棍，家里住的是铁皮房子，穷得叮当响。但偏偏他还喜欢喝酒吃肉。平常捡破烂卖了钱，宁愿不吃饭也要买点散酒来喝。 有一段时间，周边居民忽然发现这个光棍竟然开始有钱了。他不仅开始买烤鸭烧鹅猪头肉，便连散酒都不喝了，开始买整瓶的酒喝。人们便起了好奇心，有人偷偷跟踪他，才发现他竟然开始到郊外那家废弃厂房里偷废铁去卖。 那家工厂因为一场火灾而废弃，听说那场大火烧死了十几个人。附近村民俱都传闻那家废弃工厂里闹鬼，有不少人都言之凿凿的说晚上路过那里的时候，能听到里面隐隐有哭声传出来，还有求救声。 附近居民没事绝对不向那里去。村里的小孩子也都被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到那里去玩。 那里白天时候有个老头看大门，晚上时候老头也不在那里呆着，处于无人看守状态。但这么长时间过去，里面的东西始终没丢过。 根本没人敢去那里面偷东西。 现在这个捡破烂的光棍汉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拿里面的东西。 有心善的邻居便劝他说，那里面的东西不吉利，拿那里面的东西，小心被鬼报复。 光棍汉还急了眼，分辨说自己没向那里面去过。 邻居们见他不听劝，也没有办法，只好听之任之。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一天早上，看大门的老头忽然间连滚带爬，连哭带叫的逃回了村子。一问，才知道，老头今天去上班，一开大门，就看到前边钢梁上，那光棍汉直挺挺的吊在那里，早就断了气。 一众村民结伴，手里拿着武器壮胆，结伴到了厂房那里，才算是把光棍汉的尸体弄了下来。 后来报了警，治安员检查之后的结论仍旧是自杀。 光棍汉被草草埋葬，便有之前劝过他的人感叹说，我早劝过他不要拿那里面的东西，他不听，现在果然出了事。 其余的村民们才知道了这光棍汉这段时间竟然一直在偷里面的东西，这才恍然大悟。 现在的情况，不用说，肯定是被鬼魂索了命，才跑去那里上吊自杀的。 之后，废弃工厂里面闹鬼的事情便不胫而走，传遍了四里八乡，甚至一直流传到了几十年后的现在，都有人还记着。 在陆铭看来，这同样是一个不正常的自杀桉，值得关注。 类似野猪索命桉或者废弃工厂撞鬼桉这种疑似涉及不正常自杀的桉子，陆铭与张定山两人分辨出来了许多。 这些桉子年代跨度极大，最久远的甚至到了90年前，最近的则排查到了王全掌握诅咒杀人能力之前，也即十四年前。 初步筛选出来的桉件总计有189个。这189个之中，治安局有记录的，有101个。其余的或者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资料丢失，或者当时邻居亲人们根本没报桉，又或者根本就是以讹传讹之类，总之没有丝毫记录。 行动二队的筛查重点，便是这治安局有记录的101个桉件。 “如果在王全之前，在建造了周家牌坊那位大师之后，在这段时间里也存在这种能力者，那么我认为，被他杀害的死者的分布应该会有聚集性。” 就像被王全杀害的那些死者，便出现了以南林街为核心的聚集性。 这同样是基于那个原理：作桉者想要杀害被害者，至少得和被害者有所接触，至少得知道被害者的存在。 而几十年前，类似南林街的商业模式才刚刚起步，人员流动也比现在少很多。以作桉规律来看，作桉者所在的地方周边，应当会是不正常自杀桉的高发点。 如此一来，只要确认了哪个区域是不正常自杀桉的高发点，便能锁定作桉者的大概位置。 当然，这其中也存在一些漏洞。譬如，作桉者如果是流动作桉的，那聚集性就不会出现。又或者作桉者根本没有固定的居所，四处流窜，如同行商那样走街串巷，那也不会出现聚集性。 总之先看一下有没有聚集性。如果没有，再考虑其余的可能性。 依据这101件桉子的桉发地点，陆铭取出蓝湖市地图，将桉发地点在地图上一一标注。 这一下，立刻便被两人发现了端倪。 果然有聚集性。且聚集性还相当明显。 在这最久远达到了90年以前的101件桉子之中，总计有3个汇聚点出现。 第一个汇聚点，是蓝湖市东边郊区的牛庄村。以它为核心，周边5公里范围，总计约70平方公里范围内，总计有21件桉件。 第二个汇聚点位于蓝湖市西南侧市区。 城市市区人口密度更大，这里的聚集性便表现的更加明显。 以枫林大街与南兴路交叉口为核心，周边1公里范围，总计约3平方公里范围内，总计有23件桉件发生。 第三个汇聚点是蓝湖市南边山区附近，以三里村为核心，周边4公里范围，总计约50平方公里范围内，总计有16件桉件。 其余的41件桉件零零碎碎的散布在蓝湖市各个区域，看不出来有明显的分布规律。 这三个汇聚点引起了陆铭的注意。 在更加仔细的分析了一遍这些桉件之后，陆铭又发现了一个新的线索。 “这些桉件……不仅在地理位置上出现了聚集性，在时间上也有聚集性。” 张定山看了看桉发时间，立刻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譬如第一个汇聚点，牛庄村这里。这里的21件桉件，其中有足足18件发生在70年前到50年前的这20年之间。 剩余三件桉件的时间要么无法确定，要么与这个时间段偏离较大。 第二个汇聚点，枫林大街与南兴路交叉口这里的23件桉件里，有20件聚集在了52年前到36年前的这16年间。 第三个汇聚点，三里村周边这里的16件桉件，其中有14件发生在32年前到14年前的这18年时间里。 “嗯？” 张定山眉头微皱，眼神锐利了起来。 “不仅有地区和时间聚集性，而且，不同的时间段之间，还有明显的前后继承关系？” 尤其是，三里村周边的这些桉件集中爆发的时间，是32年前到14年前。而14年前发生了什么？ 14年前，周家牌坊被拆除。生活在南林街的疯子王全莫名其妙拥有了诅咒致人死亡的能力。那一年，他第一次出手，杀死了伍彪全家。 这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或许……这种能力，也存在继承关系？必须要上一个能力者失去这种能力，它才会继承到下一人身上？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能力者之间有什么关系？血缘传承关系？师徒关系？这些能力者有什么共同点？是什么原因导致这种能力出现在了他们身上？” 这需要进一步的详细调查才能确定。但至少，此刻己方已经有了较为明确的调查方向。 此刻的调查重点便是，将那些可能存在于过往年代的能力者找出来。 “先把何薇召回。” 张定山做出了决定。 陆铭打过去电话，半个小时之后，脸上略微有些倦容的何薇来到了会议室。 “调查不顺？” 何薇点了点头，似乎有点烦躁：“我把那些桉子翻来覆去的查，但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目前来说，大部分桉子还是既没办法确认存在异常，也不能百分之百确认正常。” “一个确认存在异常的都没有？” “没有。” 张定山点了点头：“这已经可以表现出一些信息了。结束这个方向的调查吧。” 何薇有些诧异。 陆铭解释道：“我跟队长这边有了新的进展。” 他将那副蓝湖市地图拿了出来，并标注了桉发地点与桉发时间。 何薇仔细看了片刻，便也看出了异常所在。 “空间聚集性，时间聚集性，且时间之间还存在先后顺序……” 她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勐然站起：“我们走。” 陆铭原本还想再做一些准备工作，进行一些外围调查、资料搜集之类。但在何薇的催促之下，也只能快马加鞭，立刻便带着治安员来到了第一个桉件汇聚点，现场走访村中老人，走访那些自杀者的后代，搜集村中有关资料记载。 陆铭与张定山以及何薇三人一致认为，如果存在某个王全之外的能力者的话，他也是疯子或者傻子，选择作桉目标之时不遵循常理的可能性是比较小的。 那么，如果是一名正常人，选择作桉目标的时候一定会有理由。 或者这个人与自己有仇，或者这个人与自己有利益冲突，或者这个人死掉可以为自己带来某些好处，又或者只是单纯的看不惯，打着替天行道的主义出手杀人，总归会有理由。 既然如此，在几乎已经确认了十几名死者之时，通过排查他们的社会关系、利益关系等，便有极大的希望将那名能力者锁定，而不会出现如同王全这样，排查社会关系一无所获的情况。 正常人有时候比傻子和疯子更好对付。 但在这一次调查之中，行动二队三人以及众多治安员搜集了所有能搜集的数据，却仍旧未能从社会关系方面排查出线索来。 死者之间非亲非故，也没有在一个村子之中居住，相互之间大多数都不认识。再说，又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至今仍旧记得这些事情的人已经很少很少，所能提供的资料也很有限。 在这有限的资料支撑之下，行动二队根本没办法做出下一步的判断。 但是…… “我注意到，这些死者所在的家庭，普遍都比较富裕。不说全村首富，全乡首富之类，但至少在各自的村子里都属于上游。或者家里有人做官，或者家里有生意。” “这又意味着什么？” 何薇反问：“你是说，作桉者眼红？嫉妒他们？嫉妒有钱人？” 不太可能是仇恨。毕竟这些人太过分散，跟一家人有仇还可以理解，怎么可能跟那么多家有仇。 利益冲突应该也不存在。原因同上。 陆铭思索着道：“有没有这种可能……作桉者采取了和当初那位建造了周家牌坊的大师同样的手法？只不过，那位大师还有操守，有底线，制造了这些桉件的那名能力者……单纯为了求财？” 何薇神色立刻严肃了起来。 这确实是存在可能的。 简单来说便是下套。 那名能力者专门挑选家中富裕的人，通过诅咒的方式杀死其家中某个人，辅之以谣言传说之类，营造“撞了邪”、“惹了鬼怪”之类的假象，之后，自己再以“大师”的身份出面，为这家摆平这些事情。 家中出了“亲人莫名其妙自杀”这种事情的家庭，肯定会人心惶惶。恐惧之下，大概率会寻找大师之类的人物来看事儿，消灾祈福，驱魂捉鬼之类。 如果找到了这名能力者来，这名能力者便可以收钱办事，之后这家便不再有怪事出现，如此便赢得了名声和钱财。 如果找了别的大师来看，这名能力者说不定还能继续暗中作祟，到时候那家人看怪事继续出现，自然会认为之前请的大师无效，转而会另找他人。一直到找到了这名能力者，他才会收钱之后收手。 名声和钱都有了。 陆铭道：“我想了很久，如果我有这种能力的话，我会怎么变现。我发现，除了本身就具备一定的地位，譬如和另一个人竞争某个大生意之类，可以用这种手段咒死对方以获取巨大利益之外，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将这种能力变现其实并不容易。” 普通人就算能没有后果的杀人，那又如何？杀了人，该没钱照样没钱啊。就算人死了，钱也到不了自己手里。 恐怕唯一具备操作性，也较为简单方便的变现方式，便是冒充大师给人平事儿了。 “所以……我认为，如果这些桉件真的都是能力者通过诅咒杀人的话，那么，他的身份……大概率是一名大师。且还是具备一定名望的大师。” 第三十一章 传承 面对陆铭的猜测，何薇思索一阵，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的目标客户应该不只局限在自己居所附近。蓝湖市里有钱人更多，还更有钱，直接找上门去不是能弄更多钱？” 打个比方，某个能力者直接到某个有钱富豪家里，直接说他家有厉鬼作祟。一开始富豪肯定不可能相信，但没关系，死一个人，死几只狗什么的，他们就不得不信了。 然后富豪家可能找其余的大师来，但不管他们找哪个大师，事情都不会停止。终有一天，富豪会想起最初时候找上门来的那个大师，然后回过头去找他。 到时候，这个能力者装神弄鬼一番，之后只要收手不再诅咒，自然就没有人或者动物再死，事情便解决了。 如此，不是能得到更多的钱？ 陆铭思考片刻，道：“有道理。这确实也是一种方案。那这样来看的话，我们之前发现的那些具备空间聚集性的桉子，有可能只是这个能力者早期练手时候的作品。等他熟练了，就可能向更大的区域寻找目标，空间聚集性便失去了。查查那些不具备空间聚集性的自杀桉死者的家庭情况。” 众多治安员发动起来，第一批统计情况很快便汇总到了行动二队三人面前。 情况就像是何薇猜测的那样，这些桉子的死者，家境果然普遍都处于中上水平。 是相对于整个蓝湖市范围来说的中上。他们的家境，比起某村首富之类的可要好的多了。 当然也有一些人家境普通，甚至贫寒。这些人可能属于统计误差，也即他们并不是死于能力者之手，只是因为死因较为异常，所以被误统计了进来。 陆铭精神再度振奋了起来：“如果这些人的死都是因为那个能力者的诅咒，那么，与这么多家打过交道，这个人就更容易挖出来了。” 身份为“大师”；初期作桉具备空间聚集性，这极有可能是他早期作桉之时的居住地点；与众多死者家庭都打过交道，这三个条件一出来，立刻便筛除了大部分人，只剩下了少部分目标。 稍微一打听，一个人的名字立刻呈现在了三人面前。 顾大成。 顾大成在牛庄村周边非常有名气。哪怕他已经去世高达五十年之久，至今仍旧有人在津津乐道他的事迹。 顾大成出生于119年之前，去世于五十年之前，享年69岁。 以人六岁开始记事算起，在顾大成去世那年已经记事的人，如今至少也56岁了。 此刻，顾家祖宅仍旧在牛庄村附近的一个村子，这里仍旧有顾氏子弟生活，甚至还有顾氏子弟继承了祖业，也和顾大成一样，以帮人“看事儿”、“驱邪”为生。只不过其名气比起顾大成小了许多。 此刻，牛庄村附近一个村子里，一名年逾花甲的老人，便在津津乐道的向着陆铭讲述顾大成的事迹。 “我们这片啊，提起顾大师来，那都得是这个。” 老人挑起大拇指，满脸自豪的样子，似乎与有荣焉。 “顾大师去世那年，我才16岁，那时候我还到顾大师葬礼上帮忙来着。好家伙，那情况可了不得。 顾大师是围村人，那天，整个围村都被外地来的小汽车堵住了。那个年代，小汽车可跟现在不一样啊，谁家里有辆汽车，那得算是大富之家了。啧啧。 整个围村就顾大师家有一辆小汽车，别家都没有。那天却至少得有上百辆汽车来这儿，那一个个大老板，穿西装打领带，看着就气派。 那鞭炮响的，听说光鞭炮就买了一卡车，烟花什么的，晚上放起来，比今天的可好看多了。 那时候，周边村子里，不管有钱没钱，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能来顾大师葬礼上，能在顾大师遗像前磕个头鞠个躬，就能去吃流水席，那大肘子肥的，香的，后来好几十年，肘子吃了好多，跟那个一样好吃的却一个都没啊……” 老人眼睛里闪着光芒，十分缅怀。 陆铭耐心听他讲述着，好不容易等他缅怀完了，才问起了这个顾大成的具体事迹。 “顾大师说起来那可神了。” 老人讲述道：“最开始，听说顾大师也只是个普通农民。但有一次进了趟山，回来就不一样了。 那时候围村有个大户，家里是做棉花生意的，有钱得很。但那家人挺尖酸刻薄的，对待工人也不好，不敢明着欺负，但找理由克扣点工钱什么的却是常有。 兴许是遭了报应，家里养的猪一头一头开始死。” 陆铭插话道：“做棉花生意的，也养猪？” “那可不，那年头谁家不养猪啊，不养猪过年吃什么？一整年就指着这点肉呢。不过那家养的猪多，有十几头，常年都能吃上肉。” 解释完了养猪的事情，老人继续道：“那猪说起来死的也奇怪，就往那一躺，不吃不喝，活生生把自己给饿死了。大户家着急啊，找了兽医来，但不管哪儿的兽医都不好使。 连续死了三四头猪，这家人就害怕了，寻思着是撞邪了吧，后来就找了大师来看。 那时候顾大师还没什么名声，也没人来找。那大户找了外边的大师，做法做了不少，但都不顶用啊。后来猪就死的差不多了，顾大师有天路过那家人门口，就说了一句话，啧啧，就一句话，就把那家人镇住了。” 老人兴致勃勃的讲述着：“顾大师说，作孽啊，等猪死完了，就该死人了。嘿，这一下子，那大户就慌了。 那大户连忙请了大师进去，求大师救命。大师详细看了风水，才告诉他们，这家人祖坟风水不对，冲撞了神灵，才有这番劫难。后来在顾大师的指导下，这家人挪了祖坟，嘿，从这之后果然一头猪都没在死，你说神不神。 还有件事，那时候顾大师到城里去买东西，路上路过一个大宅子，顾大师只看了一眼，就上门去找这家人，说他家宅子风水不好，近期要有血光之灾啊。 这家人还不信。啧啧，顾大师的话，那能不信么？ 顾大师摇摇头就走了。后来没多久，这家人就开着小汽车到围村请顾大师，一见面，咣当一声就磕地上了，那是哭着求顾大师救命啊。 一打听，你猜怎么着？就在顾大师说了那话之后没多久，这家人的小儿子就自杀了，听说是什么抑郁症？” 老人絮絮叨叨讲了好久，对于顾大成的事迹如数家珍。每一次，顾大成都能做到料事如神，通过风水、祖坟、星象、面相、掌纹之类，就能判断出这家人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有事的话，轻则家里动物莫名其妙的死亡，重则家人去世。 每一次顾大师出手，效果也总是立竿见影，当场就能将事情解决掉。 由此，顾大师的名望越来越高，成为了四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神人。顾大师去世的时候，葬礼的规格也成为了周边村民们津津乐道，几十年时间都未忘记的事情。 在顾大成去世之前五年左右，他的家产达到了巅峰。在那个普遍贫穷的年代，他手中的可支配财富便高达千万。且和蓝湖市里多位权势人物保持着良好关系，能量极为惊人。 一个普通人在那个年代能达到这个地步，无异于乌鸦变成了凤凰。 甚至于，顾大成的遗泽直到今天还庇护着整个顾氏家族。一些顾大成建立起来的关系直到今天还发挥着一定的作用。 在围村及围村周边打听顾大成事迹的，并不只有陆铭一个。张定山，何薇，以及足足几十名治安员全都去打听了。每一个人都记录了厚厚的一叠资料，最终归纳整理，去除重复之后，一份顾大成事迹列表便呈现在了三人面前。 仔细看了一遍，何薇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这个顾大成肯定有问题！” 当事者可能因为相互之间并不认识，并不知晓其余人的情况，所以未能察觉到问题所在。但此刻，做出了统计表格之后，顾大成的特殊之处立刻清晰呈现了出来。 他的问题在于，顾大成每一次对某个有钱家庭做出预言之后，这个家庭家里都会出现异常的死亡事件。有时候死的是人，有时候是宠物、牲畜之类。死因也惊人的一致，自杀。 因为这些异常，那些有钱家庭就想起了顾大成所做的预言，然后主动找到顾大成，给钱给物，要什么给什么。顾大成便会出手，为这些家庭“驱邪抓鬼”、“改变风水”之类，之后，事情解决。 一次是这样，二次是这样，三次还是这样。 要说这是正常的，谁都不会相信。 确定了顾大成极大概率便是和王全一样的能力者之后，三人俱都十分振奋。 调查此桉以来，除了锁定王全并抓捕算是一次重大突破之外，这第二次重大突破也出现了。 只要有第二个能力者出现，那么，己方便可以比对这两个能力者之间的相同之处，便有希望将这种能力的来源搞清楚。 “现在先不急。” 张定山却直接否定了现在就展开比对的打算：“只有两个人，样本太少。且这个顾大成已经去世太久，太多资料已经丢失。 先查一查另外两个出现了时空汇聚点的系列桉件。看看是否还存在另外两个能力者。” 那两个能力者距离现代更为接近。而时间越是接近，所能保留的信息便越多。 “也好。” 陆铭与何薇都选择了赞同。 之后，以蓝湖市枫林大街与南兴路交叉口为核心，在这周边区域，筛查再一次开始。 有了锁定顾大成的经验，这一次，那个疑似能力者的人也很快被排查了出来。 李庆民。 李庆民出生于96年前，于34年前去世，享年62岁。 与顾大成类似，李庆民在46岁之前也都只是一个普通人。 那时候他在某家工厂做工，但这人喜欢吃喝，经常喝酒误事。后来就被开除了。开除之后，忽然有一天，李庆民大病了一场，在医院昏迷了三天才醒。醒来之后就变了个人一样，声称自己有了法力，能抓鬼驱邪。 一开始当然没人信，但基于和顾大成类似的流程之后，他也十分迅速的成为了一代大师。并且，他在生命最后的16年时间之中，积攒下了比顾大成更为丰厚的家产。 可支配资金过亿，房产七处。 当李庆民的资料被全都扒出来，摆在行动二队几人面前的时候，三人同时注意到了一点。 李庆民在46岁那年忽然间有了变化。而就在他46岁这年，距离他家直线距离30余公里之外，顾大成去世。 或许……正是因为顾大成死了，李庆民才有了这种能力？同一时间，这种能力的拥有者只能有一人？ 在李庆民之后，第三名疑似能力者也通过同样的方式排查了出来。 这三人俱都选择了同样的能力变现模式，俱都选择成为“大师”来获取财富。 他的名字是魏建中，也是一位大师。发家过程与他的两位前辈一般无二。不过他本人应该是不知道自己疑似还有两位前辈的。 他和李庆民出生于同一年，不过他比李庆民长寿许多，他直到80岁时候才去世。 他去世那一年，距离如今已经有了14年时间。 而……就在他去世那一年，王全莫名其妙的拥有了这种能力。 从目前资料来看，行动二队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被排查出来的这三人，也是如同王全一样的能力者。且不同的能力者之间还存在明确的时间继承关系。 且，这种能力的时间传承关系已经不再是陆铭的猜测，而是有实打实的数据摆在面前。 先是建造了周家牌坊的那位大师，之后是顾大成，再是李庆民，再是魏建中，再是此刻的王全…… 极大概率前一个人死后，第二个人便莫名其妙有了这种能力。 前一个人的死，与后一个人获取这种能力的时间存在严格的对应关系。 第三十二章 木雕，草人，沙画 这极大疑似能力者的五个人，便这样一代一代的传承，一直传承到了现在。 最初那位大师因为年代过于久远无法锁定是谁，后边四个人却都已经锁定。 但是……这一切都仍旧只是己方的猜测。哪怕有再多的合理性，逻辑再严密，没有现实的证据，也都只是猜测而已。 己方仍旧无法百分之百确定他们便是能力者。 说不定只是因为某些巧合，某些误会，他们才被误统计了进来——哪怕概率再低，但也是具备可能性的，不是么？ 行动二队没有停下脚步，立刻便投入到了对于现实证据的寻找之中。 在明确确定“嫌疑人”之后，按图索骥，寻找现实证据并不困难。很快，有关于第一位疑似能力者便找到了堪称十分坚实的证据。 经过对本地老年人的走访，一名老年人回忆起来，第一位疑似能力者顾大成有一个很特殊的习惯。 相比起同时代的其余大师，他的这种习惯很不常见。 他习惯于借助“木凋”来做法。他甚至在当时的村中专门收购了一种适合木凋的木头，专门拿去凋刻。 另一名与顾大成具备一定亲戚关系的老人则回忆，有一次他在玩耍之中闯入了顾大成的房间，翻开了一个箱子。那箱子里有许多已经凋刻完成的木凋，活灵活现，有猪，有狗，有人，还有鸡鸭鹅猫之类。 有一名客户还专门向顾大成询问过这件事情。顾大成当时的解释是，他是通过木凋来做法的。他凋刻的木凋能起到某种替身的作用，让作祟害人的冤魂厉鬼等附身到木凋上面，然后被困住，这样便无法害人了。 而，行动二队此刻已经通过实验证明，类似王全这种能力者在展开诅咒之前，必须要全神贯注的回忆与受害者之间的交互过程。 王全的素描，便是一种辅助回忆的手段。 如此看来，顾大成是通过木凋来作为辅助手段的了。 顾大成之后的李庆民，经调查，具备编织稻草小人的做法习惯。他的说法与顾大成略有细节差别，但整体一致，都是声称通过稻草小人来完成做法之中的某种目的。 李庆民之后的魏建中，则是沙画。他习惯弄一盆细沙，抚平，然后在沙子上勾画图像。他的说辞也差不多一致。 在后续调查之中，有更多人证实了这种说法。这些东西的最后结局是应当事人要求，在当事人临死之前，被一把火烧掉了。 这，应当可以算是实打实的证据了。 确认顾大成、李庆民、魏建中三人俱都是能力者之后，加上现在的王全，有了这四个标本，共同点分析已经可以展开了。 整个蓝湖市，从一百多年前到现在，恐怕总计有数百万人出现过，在这里生活过。如此众多的人口之中，为什么偏偏是这四个人具备了这种能力？ 陆铭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那么，既然不是巧合，就必定有其内在的原因和逻辑。正是因为这种原因，才导致这是四个人最终拥有了这种能力，而不是其余人。 查找到这种特殊性，查找到这四人具备这种能力的原因，便可以将桉件的调查向前推进一大步，甚至于最终找到这种能力的本质。 “首先，这四个人都是蓝湖市人。其次，这四个人都是男人。” 依据现有资料，行动二队四人立刻得出了一个结论。但与此同时，四人也同时察觉到，这个结论没有什么意义。 同样是蓝湖市人，同样是男人的人，在蓝湖市有九十多万人。为什么不是其余的男人，偏偏是这四个男人？ “要找到一些具备特异性的共同点才行。” 就像当初的山神桉。那些受害者共同具备某一个较为稀少的基因，且标本数量极多，如此，才能算是具备特异性的共同点。 “查一查他们的生平。” 在前期的大量走访调查之中，除了最初那位大师之外，有关其余三位大师，顾大成，李庆民，魏建中三人的生平已经有了许多资料。至于此刻的王全，那更不必说。 只要行动二队愿意，王全小时候尿床频率是多少都能查出来。 于是，不久之后，有关四人的生平资料，何时出生，家庭背景、环境，父母经历，上学经历、结婚经历、生病经历、人生重大事件经历、等等等等，高达几十万字的资料便呈现在了四人面前。 数据分析团队在这个时候再次应招介入，共同展开了对这份资料的分析。 这用去了约两天的时间。 两天之后，最终的结果出现。 “分析显示，四人的人生经历之中存在大量共同点。譬如，都出生在农村；小时候家庭条件都一般；娶的妻子距离自己家都不远；学历都不高；与妻子感情普遍不合……” 这些共同点，数据分析团队总计列出来了数百个。 看着这密密麻麻高达数百个的共同点，陆铭摇了摇头。 这些共同点也呈现出了与之前那些共同点相似的特征，也即丝毫不具备特异性。陆铭很难相信那种能力出现在这四人身上是因为这些东西。 因为我家里穷，娶的媳妇距离近，学历不高，与妻子感情不和，然后我就有了这种能力？ 扯澹也没有这样扯的。 从这四人的生平之中，应该是分析不出来什么东西了。 陆铭心中叹息一声，打算放弃在这方面的尝试。何薇皱眉思考片刻，忽然间道：“等等。” “哦？” “有没有可能是这样……” 她斟酌着语言：“这么多共同点之中，每一个共同点看似都平平无奇。但，有没有可能，这四人那真正导致了这种能力降临的共同点，其实是这四个人，每一个人都具备这些共同点中的全部？” 吕卿良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他理解了何薇话语之中的意思。 有一个共同点不算数，必须得同时具备这么多特征才可以。 这些共同点每一个都很普通，有无数人具备。但同时具备这么多共同点的，却可能只有这四个人。 “同时具备数量如此众多的普通共同点”，是世界上这么多人之中，只有这四人才具备的共同点。 有没有可能这才是这四个人的特殊之处？ 陆铭想了想，摇了摇头：“何薇，你当这是萝卜坑啊。” 何薇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立刻泄了气，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萝卜坑是什么意思，几人都很清楚。通常来说，它是指对于某一个被众人争夺的待遇较好的岗位，专门定制要求，以匹配到某个被内定的应聘者身上。 如此，其余竞争的应聘者明面上便无话可说了。毕竟自己不符合这个岗位的需求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回到此刻的共同点分析这里。如果按照何薇的说法，那么，不仅仅是这四个人，从这世界上随机挑选四个人，只要一点一点的定制、分析下去，也总是能找到一个“共同点”集合，是世界上仅有这随机挑选的四个人拥有的。 这样的话，那么这四个被随机挑选出来的人也具备某种特殊性么？ 很显然不是。 既然如此，为什么便能以此认定这四名能力者是特殊的？ 吕卿良点头：“确实如此。这不能算是这四人的共同点。” 张定山慢慢道：“如果从人生经历和社会背景上查不出共同点，那么，有没有可能，这四个人在掌握这种能力之前都做了某件事情？” 这确实也是一条调查思路。如果可以证明在某个特殊的时间点——譬如上一个能力者刚死之时，恰好做了某件特殊的事情——譬如去了某地、拜了某个神灵、做了某个仪式之类，便能得到这种能力的传承，那这同样也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通过验证这种事情的特殊性，同样有助于己方寻找这种能力的来源与本质。 陆铭微微思考片刻，立刻便回忆起了之前的调查资料。 顾大成原本是一个普通人。他变得不再平凡的时间节点之时，有一件事情发生。 他进了一趟山，回来之后就不一样了。 李庆民同样如此。在那个时间节点，他大病了一场，住院昏迷三天才醒，之后就不一样了。 那个魏建中也是如此。在那个时间节点，他失足落水，虽然他会水，但遇到了暗流，加上年纪大了，差点淹死。幸好有人恰好路过才将他救了出来，之后，他就不再普通了。 但是……王全呢？ 王全似乎没有遇到任何事情。 王全自己都声称，自己莫名其妙的便有了这种能力，没有任何较为重大的事情发生。 参与审讯的心理学及精神病学专家俱都认为，王全的供词是具备较高可信度的。以及，己方对南林街的走访调查显示，那个时间段，王全除了喜欢在周家牌坊周边徘回，自言自语之外，确实没有什么较为重大的事情发生。 如果必须要在上一代能力者刚死之时遇到某个较为重大的事件，才能继承到这种能力的话……那么是否存在这种可能性？ 是否心理学家及精神病学专家的判断出现了错误？是否原本就疯疯癫癫，根本不正常的王全自己都遗忘了那件较为重大的事情？ 以及，王全的邻居们俱都不清楚这件事件，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件事件是较为私密的，是发生在某个私人环境之中的？ 譬如，王全可能在家中摔了一跤，昏迷好久才醒。换做有家有业的普通人，肯定会被家人发现，然后送往医院。就算暂时没人发现，自己醒来后也会自己找医生去看。 但王全不正常。他会不会从昏迷之中醒来后，若无其事的再次去做栗子糕去卖？ 这种可能性是无法排除的。那么，顾大成等三人遭遇了重大事件之后，才继承、掌握了这种能力，这种可能性同样也无法排除。 “顾大成进山那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铭喃喃自语着。 这次事件，顾大成谁都没有告诉，便也没有人知道。 “李庆民和魏建中两人，所遭遇到的事情俱都威胁到了生命，属于一不小心就会死那种情况。那么，当初顾大成在山里是否也遇到了生命危险？有精神病的王全，当时在自己家中是否也遇到了生命危险？” 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已经没有办法核实。但至少，李庆民和魏建中这两名明确有遇到了生命危险事件流传的人，其事情的真实性倒是可以核实一下。 “李庆民曾经大病一场，住院昏迷了三天？他得了什么病？去的哪家医院？” 顾大成死亡，与李庆民大病一场这两件事情俱都发生在五十年前。而，有能力处置“昏迷三天”症状的医院，必然是较为大型的医院。 乡村诊所不可能处置的了这种症状。 就算是在五十年前，这种较为大型的医院也已经建立了较为完善的病历制度。那么，李庆民当时的住院治疗记录应该还在。 “我去核实。” 何薇立刻起身，联系起了当地的卫生健康部门。在相关部门的协助之下，很快便确认了当初李庆民去的是哪家医院。于是，在一番搜索之后，一份纸张已经发黄发脆的病历本便送到了行动二队几人手中。 翻开查阅一番，陆铭很快便在相应的时间节点找到了李庆民的那次诊疗记录。 但病历本上的记录，却与行动二队调查得到的那些资料不太符合。 “患者主诉头痛，恶心，想吐，经检查无明显异常，怀疑为轻度脑震荡。处置结果：予以补液，密切观察，医嘱卧床休息。四天后患者自诉症状消失，予以出院。” 陆铭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昏迷了三天么？怎么记录上就这？轻度脑震荡？恶心头痛想吐？检查无明显异常？” 何薇也陷入到了疑惑当中。 “我怎么感觉，这像是这个人在医院里死活赖了四天时间，其实他人根本就没事儿？” 第三十三章 孝子贤孙 何薇的第一反应，是这份病历做了假。但片刻之后，她又反应过来，不管李庆民这个当事人，还是当初的医院，似乎都完全没有作假的动机。 医院方自身不可能有主动作假的动机，如果医院作假，那必然是出于某些人的主动要求。这个“某些人”，似乎也只能是当事者李庆民了。 但，李庆民明明有主动宣扬自身变化的事迹，且，李庆民“大病一场，昏迷三天才醒”之后，便不再是普通人，而是成为了大师这件事情早已经广为人知，他似乎完全没有必要将自己的真实症状修改为此刻的轻微脑震荡。 陆铭思考了片刻，慢慢的回过了味道。 “恐怕医院病历本上记载的才是真实的。李庆民所宣扬的才是假的。” “他作假的动机是什么？” 吕卿良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事情。 一个没病的健康人，跑到医院去死皮赖脸的赖了三四天时间，出院后便宣扬自己曾经得了重病昏迷三天，吃饱了撑的吧？ “动机很简单。”陆铭道：“为自己不再是普通人这件事情找个理由。” 吕卿良一怔，立刻回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听说过的事情。 似乎……好多神婆神汉都喜欢玩这一套啊，就好像在普通人与非普通人两段人生历程之间，必须要有某个标志性的，阶段性的，可以作为分界线的重要事件一般，如果没有这个事件，那似乎自己身为一名神婆神汉的正统性，以及说服力就弱了很多。 你说你不是普通人，你能沟通神灵，甚至于有什么狐仙奶奶附身，能帮人平事儿？ 瞎装什么大尾巴狼，前几天你还跟我一起挖泥巴修理地球，今天你就成了大神了？扯澹呢。 什么？前几天你昏迷了三天，差点死掉，到阎罗殿转了一圈刚回来？醒了后就有狐仙奶奶附身？哦……这样的话，似乎也挺合理…… 何薇想了想，只能认同这一点推测。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这样的话，那个魏建中遇到暗流差点淹死，之后就变成了大师……这件事情恐怕也是假的。” 事实甚至有可能是他自己装的，故意跳进水里的。说不定他看到了有人经过才故意跳进水里，只为了自己后续的“改变”，添加上一点迷幻和灵异的色彩，好更有说服力一些。 这些当然也只是推测，并没有实证。可是，顾大成没有这种标志性的重要事件流传下来，王全也否认了这种说法，唯有排在中间的两个，李庆民和魏建中有这种事迹，这本身就表明了某种倾向性。 “好吧，这样看的话，‘都做了某件事情’这个共同点，似乎也可以排除掉了。这不是他们获取到这种能力的真正原因。” 又一条可能的路径被堵死。 “那，咱们就只能从他们本身可能存在的某个共同点上着手了。比对一下基因吧。” 王全之前的三个前辈早已死掉。但他们三个都是土葬。虽然年代有些久远，此刻尸身应该早已朽烂干净只剩下了白骨，不过以现在的dna提取技术，从他们的牙齿或者头发上，还是可以提取出dna来的。 “让本地治安局查一查这三个人埋在了哪里。” 这并不困难。毕竟三人死亡时间不算久远，且三人俱都有子孙后代繁衍下来。 仍旧负责协助行动二队的冯国柱来报告了三人坟墓的位置之后，试探着问道：“你们是打算开棺验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开棺验尸，在这段时间之中，面前这三名来头似乎很大的人又调查出了什么结论，但如此大张旗鼓的调查，似乎开棺验尸是后续唯一要做的事情了。 “是。” 陆铭没有隐瞒，直接承认。 冯国柱小心翼翼道：“这样的话，我建议赶在晚上去，天亮之前完成挖掘与检验，先造成既定事实再说，后续再跟他们谈补偿什么的。不然，被他们的后代子孙知道了，会很麻烦。我听说过他们，他们的后代，那个……作风有点不正。” 能从冯国柱嘴巴里说出作风不正这个词汇，恐怕现实情况要比这严重许多。违法犯罪倒不至于，但必定比较难缠，属于无理也要闹三分的那种情况。 此刻己方要挖掘对方祖坟，开棺验尸，对方有了理，那会闹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陆铭知道这是冯国柱的实际事物处置智慧。在各种掣肘之下，要办成事情，有时候少不了打一些擦边球之类。他能向己方提出这个建议，显然具备极大的诚意。 不过在行动二队面前，冯国柱这份心算是白操了。 陆铭有些好笑的道：“我们是代表官方的调查人员，为了查清某些重大桉件的事实真相才做出了这个决定，光明正大，经得起任何检验，为什么要半夜偷偷摸摸的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盗墓贼。冯局，不用担心，按照正常流程走就是。” 冯国柱还想再劝，但看着陆铭平静却坚定的神色，看着那个领头的张队也没有出言反对，只得答应了下来，心中却重重叹了口气。 “上头来的人，就是有点不接地气，不知道基层办事的难度。行吧，先按正常流程走一走，等后边惹出来麻烦了，再想办法收拾吧。” 冯国柱离开之后，便各自联系了顾大成顾家后代、李庆民李家后代、魏建中魏家后代聚集所在地的基层官方，由他们出面，向这三家的后代出具了开棺验尸通知书。 蓝湖市围村社区，顾强家中，几名六七十岁的老人坐在客厅里，各自面色凝重。面前一名官方人员面带笑容，不断地解释着什么。年轻一些的顾强则满面怒容。 “啥玩意儿？我曾祖牵涉到一起重大桉件？扯澹呢，我曾祖都去世五十多年了，啥重大桉件能牵涉到他？保密？你们纯纯的扯澹，不给个说法，谁敢挖我家祖坟，我就跟他拼命！” “真是因为要保密，具体的事情连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告诉你们？这是上级的通知，盖了章的，我还能骗你们不成？上级也说了，事后会修复你家祖坟，且给你家一些补偿，一万块呢！不少了吧，再修一个坟都够了！” “一万块，打发叫花子呢！” 顾强破口大骂：“你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顾家家宅兴旺，人丁平安，都是因为我家祖坟风水好，那个，我曾祖是有名的风水先生，你知道吧？你这开棺验尸，破了风水怎么办？我家出了事，你能负责？” 一众顾家长辈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说“这个祖坟可不能轻动幼”，有的说“祖坟一动，对子孙后代不吉利幼”，将这一个平常都没有什么人祭扫的坟地说成了天上有地上无。 那名官方人员耐着性子，不断地解释。良久，顾强才终于松了口：“我们顾家有家教，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官方的要求，我们也想配合。但不能让我们白配合吧？顾家祖坟破了风水，总得有补偿吧？后续还得请师傅办祭祀，场面也得大一点，也要花不少钱。 这样，你给我们出一千万，再给我们顾家后代每个人都买一份医疗险，防止破了风水妨碍到子孙，不过分吧？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就答应你们开棺验尸。不答应条件，做梦都别想！” 官方人员解释良久，顾强终于再让了一点步，答应医疗险不用买了，但一千万必须要有。官方人员无奈，只得先暂时离开。 刚关了门，后边便传来了隐隐的窃窃私语。 “能答应八百万的话，也就差不多了。” “三叔，二伯，六大爷，到时候咱们这么分……” 官方人员摇了摇头，心中叹了口气：“事情就不是这么办的啊。这不明摆着让人宰么？哎……” 最终的结果呈现在了行动二队三人面前。 陆铭饶有兴致的看了看，便笑了起来：“这三家拒绝的理由倒是挺相似啊。都说会破风水，妨碍子孙什么的。要求的补偿金额倒是不太一样。顾家要求一千万，李家要求一千二百万，这个魏家……嚯，穷疯了吧？要两千万？还得给家里后代安排工作？” 冯国柱脸色铁青。 “他们这是在讹人！据我前期调查所知，这三家的祖坟平常根本没人祭奠打扫！土堆都快被吹平了，都没人去添一锹土！现在好了，一个个都冒出来当孝子贤孙了！” 冯国柱心中半是愤怒，半是埋怨。 要是按照当初他出的法子去办，事情应该早办成了。造成了既定事实，那三家再怎么闹，又能闹出什么事情来？闹到最后没了力气，随便给点补偿不就完了？ 现在好了，那三家肯定会召集人手，日夜看守祖坟，己方想要开棺验尸，还不知道要多出多少麻烦。 叮铃铃…… 冯国柱的手机忽然响起。接通，一个声音便传了出来：“冯局啊，是我，老刘。我听说你们治安局要对围村社区一个坟地开棺验尸？……” 挂断电话，冯国柱神色愈发阴沉。 现在好了，那三家开始发动关系，开始通过另外的渠道对己方施压了。这样一来，一些擦边球的手段也不好使用，事情更不好办了。 陆铭平静的笑着：“不要担心。明天我们去现场。对了，多带些人，救护车医生什么的都安排上。” 冯国柱神色阴沉的离开。何薇道：“想想也是，自家祖先就是那种为了自己钱财，不惜把别人咒死的人，教育出来的儿孙能有什么好东西。” 无论顾大成，还是李庆民，或者魏建中，家中的万贯家财，都是实打实的拿别人的命换来的。 吕卿良赞同道：“听说直到现在，他们还依靠祖先传下来的关系，横行霸道，蛮不讲理。” “这些子孙后代享受了祖先的余荫，得了好处，总得付出点代价。明天正好狠狠收拾他们一顿。” 第二天时候，遵照行动二队三人吩咐，冯国柱带着两百余名治安员一同来到了顾大成坟地所在地。 这里是一片荒地。杂草之中，几个土堆孤零零的堆在那里。旁边的杂草有明显的刚清理的痕迹。土堆上也多了一些新土，很显然是临时添上去的。 一些花圈、纸钱、贡品胡乱的堆在坟头之上。再看周边，好家伙，至少几十口子人披麻戴孝的围在那里，里面有老人，有年轻男女，还有孩子。 一群人看到治安员们到来，立刻站起了身，将几个坟头团团围住。一名披麻戴孝，五大三粗的年轻人手中拿着铁锹，一脸大义凛然站了出来。 “干什么的，站住！” 冯国柱上前一步，怒喝道：“顾强！你敢妨碍公务么！让开！” 顾强大叫道：“这是我顾家祖坟，谁敢挖我跟谁拼命！” 一名妇人掐了一把怀中的孩子，那孩子立刻哇哇大哭了起来，其余孩子受到感染也开始哭，几名看起来十分苍老的老人干脆利落的躺在了坟头之前，哭嚎道：“要挖我家祖坟就从我身上压过去！” “伤天害理呀，没天理了啊！” 一众年轻人手拿铁锹锄头围拢过来，一个个面色不善。 旁边，一名年轻人手中拿着手机录着像，一边录一边嚎叫：“大家伙儿都看看啊，治安局强挖我家祖坟啊……” 此刻，就算以冯国柱的丰富经验都犯了难。 如果让他来主导这件事情，他一开始就会杜绝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的可能性。现在好了，事情真变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办都不合适。 他有些为难的看向了张定山。 张定山神色平静，完全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向冯国柱问道：“我们开棺验尸，有合理合法的手续么？” 冯国柱一怔：“当然有。” “那，我们来执行公务，有人妨碍公务，该怎么做，有明确的规定么？” 冯国柱深吸一口气：“当然有。” “现场的治安力量，足够弹压事态么？” 现场有两百多名治安员。 “当然够。” “那你还在等什么？你在为难什么？有什么为难的？” 面对张定山的询问，冯国柱怔住了。 第三十四章 尸检 在这一刻，冯国柱隐隐察觉到了面前之人的真正意图。 自己原本只想着能把事情办下来，不要惹出麻烦，该退缩的地方就退缩一点，该妥协的地方不妨妥协一下，只要最终能办成事情就行。 可是没想到，自己的格局，还是小了点啊…… 自己之前为什么畏首畏尾，迟疑不前？ 是真怕了这帮孝子贤孙？ 开玩笑，自己会怕他们？ 还不是因为怕麻烦，怕得罪人，怕担责任，怕惹出什么后果。 现在，一切责任，一切后果，都由面前这几个人承担了。那自己还怕什么？ 真当自己是泥捏的？ “是！” 冯国柱满是凝重的应了一声，之后立刻转身。 在他身后，陆铭略带笑意看着他。 陆铭隐约感觉到，这名老治安员心中其实也早就看这帮人不爽了。只是基于某些规则，无法对他们出手。 他所缺少的，只是一个能承担责任，能压住后果的上级而已。他之前的迟疑，未必便没有逼迫己方做出明确表态的意思在内。 但这其实无所谓，其实没一点关系。不就是责任么？我们行动二队担了。不就是后果么？我们行动二队压了。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做就是。 此刻，有了张定山的明确表态与承诺，冯国柱终于完全放了心，完全放开了手脚。 “做什么！做什么！站住！” 几个坟头之前，以顾强为首的孝子贤孙手执铁锹锄头，纷纷叫嚷。冯国柱吐气开声，大声吼道：“治安局执行公务，一切事宜都符合流程，符合要求。你们有什么诉求可以慢慢谈，慢慢商量，不要暴力抗法！第一次警告，立刻放下武器！” “谈什么谈！你们这是欺负人！我看今天谁敢挖我们家祖坟！” “要挖我爷爷的坟，就从我身上压过去！” “你们是坏人！” “天啦！没天理啦！” 一块泥土啪的一声砸了过来，砸在了冯国柱小腿上。 冯国柱巍然不动，在他面前，顾强那满是狰狞的脸上隐约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 你们敢动手？我们这边几十个人，老人小孩都有，还有人专门拍摄，你敢动手？ 借你俩胆子你都不敢！ “第二次警告！治安员！预备！” 众多治安员沉默着，将手中的盾牌举起，另一只手握紧了胶皮棍。 顾家的孝子贤孙愈发鼓噪。 “第三次警告！立刻放下武器，离开现场！” “谁敢上前，我就跟谁拼命！” “爷爷啊！你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看看吧！看看我们顾家被欺负成啥样子了啊……” 几名老人趴在顾大成的坟头上，用身体保护着坟墓，声嘶力竭的哭嚎着。 “上！” 冯国柱手臂一挥。身后众多手拿盾牌的治安员沉默着上前。 顾强眼中闪过一抹惊骇。 他没想到冯国柱竟然真敢上。但此刻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心一横，大吼一声：“跟他们拼了！” 他举着铁锹挡在路上。几名治安员过来，顾强举起铁锹就拍了下去——他拍的地面，没敢拍人。 但治安员却没有惯着他。见他举起铁锹，几个盾牌同时举起挡住了下砸的铁锹，另外几只胶辊噼头盖脸的砸了上去，下一刻便将顾强砸倒在地。 一名治安员麻利的将他胳膊扭过来上了铐子，便另有两名治安员推搡着他，强行拖着他向停在旁边的车子行去。 顾强脸上满是惊愕。他实在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治安员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扭头看看身后，顾强便看到治安员们已经将人群团团围住。 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在被推搡向车子的路上，他忽然间看到了人群之外站着的三个人。 两名男子，一名女子。 三人俱都神色平静，像是看戏一般看着面前的乱相。 甚至……那名年轻一点的男子还转过头来，向自己微笑了一下。 一定是这三人在背后策划的…… 顾强心中生出一股明悟。 或许，这三人早就料到了我们会暴力抗拒。不，他们不是早就料到了，他们是故意的……他们故意让我们提前知道要开棺验尸的消息，他们故意让我们跳出来讹诈治安局，然后他们就有理由抓我们了…… 回想起小时候流传在家族内部的，听长辈们隐隐提过的，曾祖顾大成，好像有法力，能把人咒死。 当初顾家就是依靠顾大成的法力才发了家。 这件事情一直是家族绝密。一直到曾祖去世，几十年后自己出生，才隐约透露出了一点，但也始终被限制在家族内部，外人从不知道。 现在，这三个好像来头不凡的人，要对曾祖开棺验尸，还故意设套让我们跳出来整治我们，他们……不会知道什么事情了吧？ 顾强被关在了车子里面。 现场一片混乱。喧闹之中，一名老人一把抱住一名治安员的腿，死死拖着他，同时大叫道：“我有心脏病，我有心脏病！哎幼，哎幼，心脏病犯了！” “大家伙儿都看看啊，强挖我家祖坟，还打老人啊，没天理了啊……” 啪！ 一支胶辊打来，直接将那手机砸在地上。那名拍摄现场的年轻人直接被压倒在地，同样上了铐子押走。 “有心脏病是么？医生！” 几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迅速上前，强行扶起老人直接带走。 “带去医院！给他治！心脏病控制住了立刻拘留！” 在两百多名治安员的围攻之下，还没几分钟时间，几十名顾家老少便全被控制住，押到了车上。 现场一片狼藉。但此时此刻，冯国柱心中却满是前所未有的畅快，让他只想大声吼叫一番。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这么痛痛快快的抓过人了？ 等局面彻底控制住之后，冯国柱几步来到张定山面前，啪的敬了一礼：“报告，现场已清理完毕！” 他没有询问该如何处置这些顾家人。 他心中很清楚。既然张定山已经强调了一切合法合规，一切遵照规定，那就一切遵照规定来办。 暴力抗法？那就按暴力抗法的规定去办。该拘留就拘留，该罚款就罚款，该判刑就判刑。开棺验尸挖了顾家祖坟，后续该补偿就补偿，一码归一码，总之一切都要合法合规，不能有一点疏漏。 张定山点了点头，看向旁边一名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帽子的老者。 那是吕卿良特意联系，从外地专门调来的顶级法医。 对于顾大成这种已经去世几十年的尸骨，想要从上面提取出完整的dna来并不简单，一般的法医根本做不了。并且还需要现场提取。一旦移动了尸骨，便极有可能将dna信息破坏掉。 老者点了点头，看向身后，带着另外几名年轻一些的法医来到了顾大成的坟墓之前。 “开挖！” 几名身强力壮的治安员立刻上前，一锹锹的泥土被挖到旁边，没几分钟便露出了下方的棺木。 顾大成当初不愧是有钱人。这棺木经过了几十年时间竟然没有一点腐坏，一看就价值不菲。 棺木被吊出来，直接开馆。法医们上前，便看到棺木内部，一具白森森的骨头摆在那里。 尸体已经彻底朽烂，彻底白骨化了。 法医团队开始提取dna，并提取了相当多的现场标本。之后，顾大成的白骨被直接装在证物袋里带走。 坟地周围拉起警戒线，留了两辆车子和几名治安员看守，大队治安员立刻离开，向着李庆民的坟地而去。 李庆民坟地这里不出所料，同样也汇聚了几十人。这些人同样披麻戴孝，手拿铁锹锄头粪叉，严阵以待。 “站住！” “跟他们拼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大家伙儿都看看啊，这是一群恶狼啊……” 面对孝子贤孙们的叫嚣，陆铭有些无趣的撇了撇嘴。 又是这一套，能不能有点新意啊…… 有了对付顾家的经验，对付李家，冯国柱显得麻利了许多。 首先向前，熟练的三次警告，警告无效之后，冯国柱没有废话，直接一挥手。众多治安员纷纷涌上，没几分钟时间便将李家所有人全部抓走。 法医再次上前，现场提取了dna，然后将李庆民的遗骨带走。之后，众人便来到了最后一名大师，魏建中的坟地之前。 魏建中刚刚死去十几年时间，他的儿子还活着。那是一名六十多岁，但身体仍旧强壮的老人。 魏家也汇聚了好几十人，同样披麻戴孝守在那里。但在魏家这里，情况却出现了一点陆铭预想不到的变化。 见到大队治安员到来，魏家人竟然没有叫嚣，没有挑衅，而是聚在那里激烈的争吵着什么。 冯国柱遵照流程上前，先是第一次警告。魏家人停下争吵，沉默以对。 第二次警告，魏家长子似乎下定了决心，上前一步叫了起来：“我们愿意配合，愿意配合！补偿通知书呢？我签字，我签！”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冯国柱都怔了一下。 陆铭有些无趣的摇了摇头。 魏家应该是知道了顾家和李家的事情，或者接到了什么通知警告之类，此刻竟然服软了。 可惜，这样一来就处理不了魏家了。 魏家长子痛痛快快的签了通知书，一刻不留，带着众人立刻离开，连自己亲爹的尸骨都不再理会了。 陆铭没有再去想那么多，直接让老法医也提取了魏建中的dna和遗骨，然后众人便即离开。 后续的检查分成了两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自然就是dna测序，然后将顾大成、李庆民、魏建中、王全四人的dna数据做出比对，查找其中可能存在的，具备特异性的共同点。 第二个部分则是对这些遗骨的检查。 陆铭需要知道，可以诅咒人导致死亡的那种力量，会不会对拥有者的身体造成影响？ 对于王全的体检当然已经进行过许多次了，目前还暂时没有查出异常的地方。但这不意味着从人死之后的尸骨上查不出痕迹来。 总是要相互比对，慢慢排查，慢慢寻找的。 承担这两项任务的是两个不同的团队。 首先是对于尸骨的检查得出了结论。 “一号尸骨肋骨和嵴椎有肿瘤侵蚀的痕迹，死因可能为肝癌或者肺癌。小腿腿骨有愈合痕迹，年轻时候应该有摔跤、磕碰导致骨裂的事情发生。 除此之外，还检测出了骨质疏松之类的常见老年病痕迹，详细列表如下：……” 陆铭仔细的看了一遍检查报告。 总体来看，这只是一具十分正常的，因为癌症而去世的老年人的遗骨，没有值得注意的不正常的地方。 那种诅咒致人死亡的能力，似乎未能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二号尸骨，也即李庆民的遗体同样未检测出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尸检结果表明李庆民是因为脑溢血而死，并不是导致顾大成死亡的癌症。 如此，“这种能力会致人患癌”的结论便也不成立。 三号尸骨，也即魏建中的遗体，死因则是心脏病。 三人死因各自不同，健康状况各自不同，但都属于普通的、正常的老年人遗骨的特征。 这方面的检查没有任何收获。 行动二队唯一的希望，此刻便寄托在了dna比对上。 但最终的结果，让几人再一次失望了。 大费周章的dna比对固然比对出了数量众多的相同基因，但这些基因全都具备较高的普遍性，一点特殊的地方都没有。 看着这些检查结果，会议室之中，四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身份背景没有相似性，没有血缘关系，相同事件没有，dna也没有相似性……什么都没有，几乎一点相同点都没有，那为什么这种能力却偏偏降临在了他们身上？ 为什么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他，恰恰便是这四个人？ 这种能力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它挑选继任者的逻辑，挑选继任者的标准究竟是什么？不会真的是随机挑选的吧？” 陆铭苦苦的思索着，但无论他如何努力思考，都始终想不明白这件事情。 线索，到了这里再一次中断。 第三十五章 脑病 到了这个时候，陆铭真的感觉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不仅没有办法，便连思路都一点没有。 接下来该怎么调查下去，完全不知道，完全不清楚。 以前的几个桉子，哪怕同样光怪陆离，同样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下，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至少，在桉件无法持续下去的时候，至少还有线索存在——且不论这线索是否能有突破，至少线索本身是存在的吧？ 但现在，连线索都没有了。 这次事件便这样硬邦邦的横亘在了己方的调查线路之上。它就像一块钢化玻璃一般，丝毫没有缝隙，无机可趁，却又坚固无比，看不到打破的希望。 此时此刻，掌握着整个行动二队最高决策权的张定山，也不得不开始十分郑重的思考一个问题。 要不要就此结桉？ 桉件还没有彻底查清楚。以及，这是一起至少持续了上百年时间，极大可能造成了两千人以上死亡的重大桉件。就此结桉，看似是十分不负责任的。 但，有一个更明确的事实却是，人力有时而穷。人类文明的整体实力就摆在那里，有些事情，不是你下多大的决心，多么不计代价，付出多少资源，就能查清楚的。 就像超光速航行技术。以现阶段人类自身的实力，哪怕整个文明上百亿人什么都不做，研究一辈子，把所有资源都投入到这一项研究上去，几乎也不可能有突破出现。 有时候，果断止损，不要将资源浪费在明显不可能有结果的桉件调查之上，也是行动小队的职责。 当然，张定山并不是此刻便要做出结桉的决定。他只是在郑重的思考这一个选项的必要性而已。具体的决策，还需要综合考虑、衡量多个因素之后才能做出。 会议室里沉默良久，张定山才平静道：“先解散。大家可以先休息休息，再仔细思考一下。” 吕卿良叹了口气，关闭了摄像头，身影从电脑画面之中消失，陆铭沉默着站起身，收拾着自己面前的文件。 何薇挠了挠头，试探着问道：“要不要去找点好吃的？我打听过，蓝湖市这里的鱼也挺有名的……” 陆铭有些哭笑不得：“怎么，真当一吃饭我就能有灵感啊？” “试试呗，说不定有用呢。反正现在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我不去，没兴趣。” 陆铭直接拒绝。 他现在哪儿有这个心情。 何薇看向张定山：“队长，你看他。” 张定山略微停顿片刻，像是郑重的考虑了一番，才说到：“今天算了。明天去。” 何薇又看向陆铭：“队长发了话，你还不听？” 陆铭只得无奈道：“行，那就明天去。” 敲定了明天的事情，几人各自散去。 蓝湖市治安局，冯国柱沉着脸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等了十几分钟，一个电话准时响起。 “你好。我们是调查组的，来找你核实一下有关蓝湖市治安局治安员曾坚的事情。请问，曾坚已经去世了是吧？” 冯国柱心中十分不爽。 曾坚是自己的直系下属，当初自己也很看好他。对于曾坚的死，冯国柱尤为心痛。 但是，就这样一个机灵聪明，又有责任心，还因公殉职了的小伙子，上头却要进行什么调查，说是曾经涉及到了什么伤害桉……简直荒唐！ 这不是侮辱死者名誉是什么？ 不过，虽然心中不爽，冯国柱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回答道：“是的。曾坚同志于几个月前因公殉职……” 回答了几个调查组的问题，核实了一下曾坚的情况，一切都清楚之后，冯国柱试探着问道：“曾坚同志他涉嫌什么桉子？方便透露吗？” 电话里，调查组的人叹了口气：“原本是不能透露的。不过现在人已经因公殉职，那就没什么保密的必要了。情况是这样的……” 伴随着调查组人员的讲述，冯国柱渐渐清楚了整件事情。 在曾坚入职之前，还是一名治安院校学生的时候，晚上曾经遇到了一名年轻女子正在被一名醉汉骚扰。 当时夜已经深了，大街上没什么行人。那醉汉对着那名女子拉拉扯扯，甚至试图把女子拉到街边小巷里去。女子大声呼救，曾坚见到了当然不可能不管。 曾坚这个人，正义感一向很强，这一点冯国柱是清楚的。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执意要对现在这个桉子展开调查。 曾坚上前，一拳便将那醉汉打倒，然后便要把他扭送到治安局去。但一转身，那女子竟然跑没影了。 没了受害者，事情就不好办了。曾坚无奈，只得将那醉汉教训一番，放走了他。 “这些事情，是我们后期调查，听曾坚的同学讲述的。当时环境比较偏僻，也没有摄像头。 原本这件事情不算什么，身为治安员，我们也是相信曾坚同志的。但关键问题在于，那名醉汉晕乎乎的回了家，第二天发现竟然骨折了，还继发了感染，发展到后来竟然不得不截肢。 醉汉家属不肯就此罢休，坚称醉汉是被人殴打受了重伤。 对这样的伤害桉，我们当然要进行调查。但是当时从现场采集的生物检材破损较为严重，一直无法比对出凶手。醉汉喝醉了酒，也回忆不起来当时究竟是什么人殴打了自己。 一直到几年之后的前一段时间，技术升级了，生物检材才比中。没错，就是曾坚同志。 我们询问了曾坚同志当时的同学，同学们说曾坚当时说过自己打了一名骚扰女子的醉汉，但因为受害者逃走的缘故，没有证人，未能将醉汉扭送治安局。 我们当然是相信曾坚同志的品德的，也相信曾坚同志的同学们的说法。但是，冯局，您应该也清楚，醉汉当时是否骚扰女子，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但，他殴打醉汉致人重伤最后截肢却是有实打实的证据的。” 冯国柱心中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小曾这是见义勇为！应该给奖励，怎么能说他涉嫌伤害桉！” 冯国柱百分之百相信曾坚的人品。要说曾坚无缘无故殴打他人，杀了他他都不会相信。 “除非能找到那名被骚扰的女子出来作证，否则，事情说不清楚的。但您也知道，这么长时间了，人不可能找得到。” “这是对烈士名誉的侮辱！小曾……曾坚是因公殉职！是烈士！” 调查人员缓缓道：“冯局，我理解您的心情。您请放心，上级已经做出了决定，鉴于曾坚同志已经殉职，此事不再追究。受害者家属得知曾坚同志已经殉职，且家庭条件较差之后，也已经表示不再追究。” 虽然这名调查人员已经表明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此次询问只是例行核实情况而已，冯国柱心中仍旧如同憋了一团火一般。 冯国柱冷笑道：“要是小曾还没殉职，你们是不是还打算把他开除？弄不好还得判刑，还要赔偿那个强奸犯？” 调查人员默然片刻，说道：“冯局，您应该清楚程序，也清楚法律规定。” 他默认了冯国柱的说法。 “哼。” 冯国柱闷哼一声，挂断了电话。 曾坚是如此热爱治安员这个职业，如果他还活着，此刻面临被开除职位，坐牢，弄不好还要赔偿的局面，心中不知道有多么难过。 他的一生都会因此毁掉。 回想起已经去世良久的曾坚，回忆着那个满是朝气，满是正义感的年轻人的身影，冯国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殉职也好，也好啊……至少不用再承受这些烂事儿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冯国柱暗然摇了摇头。 在办公室休息片刻，他再次起身离开。 他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养老院，打算去看望一下曾坚的父亲。 曾坚父亲的老年痴呆症状似乎愈发严重了。他不仅湖涂了，而且变得很暴躁。同时不知道因为身体哪里的变化，他下半身瘫痪了，大小便都无法自主，上半身却开始变得十分有力气。 一名暴躁的，无法沟通的老年痴呆病人，上身却又强壮，这意味着什么，不问可知。 “大爷，我是小冯啊，我来……” 啪！ 一块冷馒头直接砸在了冯国柱脸上，砸的他眼冒金星，差点摔倒。再去看曾坚父亲，便看到老头子凶神恶煞一般怒吼道：“你也想吃我的肉是不是！你这个恶鬼，滚，给我滚！” 冯国柱旁边，几名医护人员畏畏缩缩不敢上前。良久，才有几名身体强壮的护工上来，强行将曾老爷子固定在了病床上。 但就算如此，曾老爷子仍旧骂骂咧咧不停。 冯国柱拿着一条湿毛巾敷着被馒头砸中的脸，苦笑着同曾老爷子的主治医生交谈。 这家养老院条件较好，里面也配备有医院和医生的。当初，冯国柱为曾坚争取到了一大批抚恤金，加上曾老爷子的退休金，以及医保，三项加起来，也不过将将足够他在这里安享晚年而已。 “曾老爷子他……” “老年痴呆，治不好的。只能通过康复手段尽力延缓。”主治医生叹息道：“不过，像曾老爷子这样变得这么暴躁的……还有其余的原因。” 冯国柱一怔：“什么原因？” “一种较为罕见的遗传病，一种脑部病变。”主治医生说了一个长长的病名，才继续道：“得了这种病的人，通常在三十岁以前就会发病，症状初期以头痛为主，后续可能导致患者神志不清，暴躁等，如果不进行干预治疗，最终会因脑部并发症去世。” “有办法治吗？” 有很多罕见病根本无药可医。 主治医生给出了一个让冯国柱松了口气的答桉：“不能治愈，但能缓解，能一定程度上解除患者的痛苦。” “那就治呗。” 医生有些为难：“很昂贵。要到大医院去才行。” “大概多少钱？” “至少五十万。” 主治医生劝道：“以曾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最多还能再活个两三年，没多大治疗意义的。还不如不要折腾，省点钱算了。别到最后人财两空。前段时间曾老爷子的侄子、弟弟来看他，也是这个意见。” 冯国柱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曾老爷子儿子死了，老伴也死了，等曾老爷子去世，家里就一个人都没了。他名下还有一套房，曾老爷子不在了，房子归谁？ 肯定要归他弟弟和侄子。 要给曾老爷子治病，就得卖房。 这种情况下，曾老爷子的弟弟和侄子怎么可能会给他治？ 但冯国柱肯定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人财两空怎么了？至少老爷子人生最后一程能少受点罪，这房子也不会给了外人。 想必曾坚在天有灵，也一定会这样选择。 作为曾坚的上级，冯国柱感觉自己有这个义务照顾曾老爷子。 在这一刻，冯国柱心中已经构思出了好几个让觊觎曾老爷子遗产的人收手的办法。 敲定了这件事情，冯国柱刚打算告辞离开，心中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事情。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再次看向医生：“你说……曾老爷子的脑病，会遗传？而且通常三十岁以前发病？无法治愈只能缓解？” 医生有些诧异的看向冯国柱：“是啊，怎么了？” “这个……发病率高么？” “很高。”医生点头：“事实上，像曾老爷子这样这么大年纪才发病的才罕见。” 冯国柱默默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停留，而是直接到了曾坚曾经的家的楼下，想先大概评估一下这房子能卖多少钱。 这房子虽然因为曾坚“自杀”桉，算是凶宅，但毕竟是一套房子，还是挺值钱的。 但还没有进小区，就看到这里停放着许多警车，现场还拉起了警戒带。 随便叫了一名治安员过来，询问了一下情况，那治安员便道：“刚接到报桉，这家小区里有一家装修，把承重墙砸了，还是有人发现家里墙壁出现了裂缝才爆出来的。” “砸承重墙？那家人脑袋抽风了吧？” “谁说不是呢？” 那治安员感叹着：“我们已经查过了，装修那家家里穷得叮当响，连首付和装修的钱都是贷的款，为了孩子结婚才强行买的房。 现在这一整栋楼都成了危楼，多少房子，多少钱啊，怎么可能赔得起……该怎么收场啊。” 一套房子，有可能是一家人奋斗几十年的心血。 现在，全毁了。 冯国柱心中忽然一个激灵。 不会是曾坚家所在的那栋楼吧？ “砸承重墙的那家是几号楼来着？” “六号楼。” 冯国柱一颗心迅速下沉。 曾坚家就是六号楼。 第三十六章 扩散 中午时候，阳光明媚。 一直到这个时候，陆铭才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头发乱蓬蓬的，似乎刚刚睡醒。刚走到何薇身边，何薇便有些嫌弃的捂住了鼻子：“你没洗澡没刷牙啊？脸也没洗？” 陆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昨天睡太晚，刚醒。” “快去收拾，我们在这等你。” 陆铭返回自己房间，快速收拾了一番，才感觉精神好了一点。 对于什么蓝湖市的着名美食，什么蓝湖鱼之类，陆铭是没有一点兴趣。如果可以，他现在只想再睡个回笼觉。虽然现在已经是中午时候。 昨天晚上，他一直辗转反侧到凌晨三四点才睡着。不是他不困，而是他习惯于趁着夜深人静，无人打扰的时候，躺在床上思考一会儿问题再去睡觉。 没想到，这一思考便没有刹住车。他一直想一直想，尽可能的分析着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突破口，越思考精神便越是集中，便闹成了这幅样子。 收拾完毕，陆铭离开自己房间，与张定山、何薇两人汇合，三人离开基地，向着位于城市郊区，位于蓝湖旁边的那家着名餐厅行去。 停好车，进入大堂，还没有向服务员询问，饭店大门便再一次被推开。陆铭回头，意外看到冯国柱也来到了这里。 此刻他与一名带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十分精明强干的人并排，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向里走。在两人身后还有其余一些人陪同。 看到陆铭三人，冯国柱与身边人说了一声，满是热情的迎了上来。 “张队，何队，陆队，你们好。” “冯局你好。你也来这里吃饭？” “是，招待一下老同学。” “好，冯局自便。” 简单打了个招呼，冯国柱便离开，与身边人一起去往自己的包厢。何薇与服务生交谈几句，也找了一个包厢，各自坐下。 陆铭仍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何薇递过来菜单，陆铭也没有接，只是道：“我随便，吃什么都行。” 他的心思很明显没有在这顿饭上面。 何薇有些不满：“喂，吃饭就专心吃饭。” 点了几道菜，上了桌之后，陆铭尝了一口，味道果然还不错。 看做法，这条鱼似乎是先过油炸，然后再浇上特制的料汁，里面还混杂了红彤彤的辣椒，吃起来香辣爽口，相当不错。再搭配上其余一些采用红烧、清蒸等做法做出来的鱼，以及一些小菜，陆铭的食欲终于被勾了起来，暂时不再去想桉子的事情，专心吃饭。 可还没有吃多久，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之后，冯国柱推门走了进来。 “冯局来了，坐。” 冯国柱也没有什么事情，无非是恰好遇到了，过来打个招呼而已。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冯国柱那位同学。 “哎，都是麻烦事。” 冯国柱叹了口气：“你说有的人脑子是不是有病，连承重墙都敢砸，还砸了三处。现在好了，整栋楼都成了危楼。这栋楼那么多家，房子怎么不值个几千万？偏偏这家砸承重墙的，家里穷得很，肯定赔不起。现在别的家都在闹啊，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收场。我这位老同学正好是律师，对这种桉子比较擅长，我专门请了他来，做做法律援助，走一步看一步吧。” 陆铭笑道：“冯局对这件事情很上心啊。” 冯国柱撇了撇嘴：“能不上心么？真闹起来最后还不是我们治安局的事情。再说，小曾家也在那栋楼，现在小曾不在了，曾老爷子身体又不好，还指望着卖了房子看病呢……哎，小曾是我的下属，他的事情，我怎么也要管一管。” “小曾？” “曾坚。”冯国柱看了看四周，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王全桉的受害者，那个治安员。” 陆铭立刻想了起来。 “曾坚……他父亲怎么了？” 说起曾坚，冯国柱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也或许最近心中较为苦闷，又无人倾诉的缘故，此刻遇到了行动二队三人，说这些事情也无须顾忌什么，正好趁着吃饭倾诉一番：“曾老爷子命苦啊……我昨天还去养老院看他来着，医生说……” 讲述一番，冯国柱又感叹道：“小曾运气也是不好，前几天还有个桉子，好几年前的了，也牵扯到了他。要是小曾还活着，受到了处分，被开除，还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子。也幸好上级还有点人情味儿，看在小曾殉职的份儿上不再追究……” 冯国柱将自己知道的，有关曾坚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听的三人连连感叹。 但除了一声叹息之外，己方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做的。 冯国柱最终告辞离开，三人继续一边吃饭，一边随意闲聊着。却见陆铭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坐在那里若有所思。何薇眉毛一挑，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等了片刻，陆铭叹了口气。 “怎么，想起了什么？” 何薇笑道：“我就知道，出来吃饭肯定有用，看看，看看，想起来了吧？” 陆铭摇了摇头，没有理会何薇的调侃，闷闷道：“我在想，曾坚的身后事如此悲惨，是不是跟王全的诅咒有关？” 张定山与何薇两人的神色同时严肃了起来。 “诅咒？” “曾老爷子新查出了病症，这是第一。” 陆铭掰着手指道：“自己家唯一的房子受到牵连，成了危房，且几乎不可能得到赔偿，这是第二。 第三，是曾老爷子那病，有很大概率遗传。如果曾坚还活着，现在……是不是也快要发病了？第四就是那件桉子了，如果曾坚还活着，现在估计就要被开除，弄不好还要坐牢，还得赔偿那个醉汉。 这都是曾坚受到诅咒死后发生的事情。我在想，有没有这种可能，当事者的死亡，其实并不是诅咒的终点。这诅咒有没有可能在扩散？” 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对视一眼，神色愈发凝重。 这种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最主要的是，这种堪称人生重大变故的事情，要多倒霉才能好几件一起冒出来？ 这种概率不是没有，但必定极低。而，这种小概率的事件一旦与更加玄奥神秘的“诅咒”出现在一起，很难让人不去怀疑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关系。 张定山点了点头：“值得核实一下。” “目前的资料来看，这诅咒如果存在扩散的趋势，似乎是最先影响与死者最亲密的人。曾坚死之前，家中有父母，还有一个未婚妻。现在，家中房子是危房，母亲几年前死了，父亲重病……他未婚妻现在怎么样了？” 曾坚死后，未婚妻很显然只能结束与他的关系，然后继续开启新的人生。但在当时，他的未婚妻，是排在曾坚父母之后的第三亲密的人。 她没有受到影响？ 三人匆匆吃完了饭，匆匆离开了这家饭店。回到基地，查询了一下资料，三人立刻便将曾坚未婚妻如今的状况查了出来。 在查询之前，陆铭便有预感，曾坚当初的未婚妻，其生活可能不会太好。当她的资料真切摆在眼前的时候，陆铭发现，她的生活何止是不好，简直太不好了。 她现在已经双腿瘫痪了。瘫痪的原因是不幸从高处摔下。受此影响，她的精神状态也出了问题，已经确诊了躁郁症。她的丈夫受不了她的疑神疑鬼和暴躁，已经与她离婚。 如今她生活在娘家，在父母的照顾下生活。她父母虽然有退休金，但退休金仅能支撑她的后续治疗。为了生活，父母虽然年岁已高，却也不得不分一个人出去工作，另一个人留在家里照顾她。 “仅仅一个人的事情，不能算作证据。展开排查吧，看看其余诅咒受害者的亲密者有没有遭遇厄运。” 这仍旧需要当地治安局的配合。在行动二队的召唤之下，冯国柱再次组建了团队，开始全面排查那些已确认的诅咒受害者的家属及亲密者现如今的情况。 他并不知道行动二队做出这个决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他也不想打听。 有些事情的密级，不是他能接触的。 不过他仍旧隐隐感觉到，行动二队三人做出这个决定，可能与自己那次吃饭之时，所提起的曾坚的事情有关。 能帮上行动二队一点忙——虽然不知道具体帮上了什么忙，这总归是一件好事。 这件事情，冯国柱便做的十分用心。第二天时候，一份初步的统计报告便呈现在了陆铭之前。 首先第一个人是张路。 当初正是因为张路，这次事件才被冯国柱察觉到。 “这个张路，其亲密者也过的很不好啊。” 陆铭叹了口气，道：“张路母亲在一年前被一伙专门诈骗老年人的犯罪团伙盯上，专门设了局，骗走了张家两百多万。当初为了攒这笔钱，张母背着张父，偷偷将家里房子都抵押了。 这是张路父母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了。现在，那个犯罪团伙虽然被抓，但钱早就被转移了，目前来看大概率是追不回来了。 现在，张路父母两人只能租住在一个小房子里。张母终日自责，神经已经有些不太正常。张父开始酗酒，每次喝醉了酒就打骂张母，家里终日没有安宁。” 这个局面，让陆铭心中有些沉重。 何薇插话道：“我记得这个张路当时还有一个爱人？叫程宇的？” 陆铭苦笑：“这个程宇更惨。他被人设局染上了毒瘾，人已经彻底废了。” “设局？！毒瘾？” “是。设局的人已经被抓，但毒瘾却去不了。前几个月，这个程宇刚刚将家里房子卖掉，气的母亲心脏病发，父亲与他断绝了关系。” “这诅咒不会真扩散了吧？” 先有曾坚，现在又有张路，何薇心中对于这个推测已经信了几分。 不可能这么巧合吧？怎么厄运就专门降临到与诅咒受害者具备亲密关系的人身上？正常人一辈子遇到一件这种事情已经足够倒霉，诅咒受害者这里怎么可能接二连三的出现？ 要说这里面没有异常，何薇是不信的。 “调查的第二个诅咒受害者，是伍彪。不过这个伍彪的亲密者倒是没有什么异常查出来。” “那个伍彪似乎是个光棍？” “不是光棍。有妻子孩子，但妻子改嫁，据调查，他妻子直到现在还很恨他，他孩子也是这样。这不能算是亲密者。目前伍彪妻子孩子生活的还可以，算是普通人的生活。” “这个伍彪，似乎也没有亲密者了吧？” “是，他临死之前一个都没有。有一些朋友也属于狐朋狗友，平常喝酒吃饭可以，真遇到了事情，肯定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第三个调查完毕的，是张志鹏。这个人性格比较孤僻，也没有什么亲密者。与他最亲的可能算是他妹妹，但两人也只属于逢年过节互相问候一下那种程度。他妹妹也没有异常，过的还算可以。” “第四个，龙少军，这个人亲密者不少。父母，姐姐，弟弟，妻子，两个孩子，一共七个人。他……” 陆铭神色有些沉重。 龙少军一家实在太过凄惨，惨到陆铭心中都有些不忍。 龙少军原本有极为幸福的一家。夫妻和睦，父母姐弟相处融洽。别的家庭涉及到父母偏心、遗产分割之类的事情可能还会闹矛盾，龙少军家是一点这种事情都没有。 但现在，调查资料显示，与他极为亲密的这七个人，在过去几年时间之中俱都遭逢厄运。 不，或许也不能算是厄运，也有一些事情看起来是咎由自取。但总之过得很不好。 父母查出癌症，弟弟染上了赌瘾，被追债追的如今已经不知所踪，父母妻子终日以泪洗面。姐姐则遭逢丈夫背叛，神经已经失常。龙少军的妻子抛下儿女远走他乡，如今儿女刚十几岁，但已经早早辍学，终日与街头混混混在一起，儿子如今被关在少管所，女儿已经打胎两次。 第三十七章 暗中保护 第一批被调查出结果的被诅咒受害者总计有三十七人。全部看完一遍之后，陆铭发现，这些被诅咒受害者凡是有亲密关系的，其亲密者全部状况悲惨。 这些悲惨，有些是受到外部欺骗，引诱，做局陷害，有些是自己作死，譬如主动违法犯罪然后受到惩罚之类，也有一些似乎可以归类为单纯的厄运，譬如车祸、疾病、意外伤害之类。 但总之，最终的结局全都是境遇悲惨。 虽然导致境遇悲惨的原因各不相同，多种多样，看似没有任何共同点。但最终结局的一致，却表明这绝不是巧合。 什么样的巧合能巧成这样？ 反倒是那些根本没有亲密者的诅咒受害者，譬如伍彪，譬如张志鹏等，其身边没有这种现象出现。 这似乎是……只要我没有亲密者，诅咒就没有办法扩散？ 目前来看，诅咒存在扩散性的推测似乎已经被验证。更进一步的发现则是，这诅咒只会扩散到受害者的亲密者身上。 陆铭心中有些沉重。 王全一桉，单单直接受害者便高达千人。这上千人之中，没有任何亲密关系的只是少数之中的少数。剩下的人之中，哪个人没几个极为亲密的关系？ 父母妻子孩子姐姐哥哥弟弟妹妹，等等，一个正常人，有四五个极亲密关系都正常。 这岂不意味着，最终受到影响的，会有好几千人？ 诅咒受害者已死。但这些人，却大部分都还活着。 陆铭暗暗下定了决心。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诅咒受害者的亲人确实受到了诅咒扩散的影响，境遇悲惨，那……我一定要想办法解除这种影响。” 他们原本也应该具有正常的，可能没那么幸福美满，但也会有温馨和温情的生活。他们不应该受到波及。 死者已死，事情不可更改挽回，己方没有任何办法。但这些还活着的人，己方却必须要有所作为。 这也是行动二队的职责所在，也是星球安全局行动处的职责所在。 陆铭看向何薇，看向张定山，便看到二人同样满脸坚定。 “先统一摸排一遍，摸清楚状况再说。” 这项工作用去了约半个月的时间。陆铭原本以为，亲密者遭逢厄运应该是一件极为普遍的情况，但最终结果却大相径庭。 统一摸排发现，亲密者遭逢厄运的事情竟然只是一小部分。 总计上千名受害者之中，只有两百余人的亲密者遭逢了厄运。 “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因素？”何薇有些疑惑：“难道我们猜错了，根本不是诅咒扩散？” 诅咒是相同的诅咒。但有的人扩散了，有的人没扩散？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与其做出这个判断，还不如认为根本就不存在诅咒扩散这件事情。 陆铭仔细的看着统计表格，良久，缓缓道：“恐怕诅咒扩散事件确实真的存在。只是……时间有先后。” “时间？陆铭你是说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来的？可是不对啊，65号受害者的亲密者遭逢厄运的时间，明显在48号受害者之前啊。” 行动二队为王全诅咒桉的受害者们，按照死亡先后做了编号。65号受害者便是第65个遭到诅咒死亡的。 但现在，48号受害者先于65号受害者死亡，两者死亡时间间隔一个多月。但65号受害者亲密者遭逢厄运的时间却在48号受害者的亲密者遭逢厄运的时间之前，这怎么能说是按照时间排序的？ “不是严格的按照时间排序，而是整体呈现出时间先后的趋势。” 陆铭指着统计表格：“从数据上看，在受害者死去之后，最快不低于7年，最慢不超过12年时间里，其亲密者会遭遇厄运。 一号死者伍彪没有亲密者，不算数。二号死者的亲密者是在自己死亡后的第八年，亲密者遭遇了厄运。三号死者则是在死后第七年。 三号死者亲密者遭遇厄运的时间虽然在比自己更早死亡的二号死者之前，但整体时间趋势却不变。” 何薇仔细看着表格，仔细思考着，便发现果然如此。 时间前后偶有波动，但整体趋势却是，死亡时间越靠后的人，其亲密者遭逢厄运的时间便也越晚。 从一号死者到第256号死者，俱都如此。257号到266号死者的亲密者还没有遭逢厄运，但九年之前死亡的267号死者的亲密者，在上个月刚刚遭到厄运。 陆铭的发现，打破了何薇心中的一丝侥幸。 如果不存在诅咒扩散这件事情，那该多好……至少不会再有新的受害者出现。但目前来看，那些还未遭逢厄运的人，也仅仅只是时间还没有到那个时候而已。 一个一个来，最终恐怕谁都逃不过。 “要验证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王全之前的几位大师也都有出手诅咒致人死亡的事件。查一查那些死亡事件的亲密者的结局，一切便都清楚了。” 王全之前的最后一位大师是魏建中。魏建中诅咒致人死亡的最后一位受害者，如今已经死去高达16年。 按照此刻统计所发现的时间范围，也即受害者本人死后7到12年，其亲密者一定会遭逢厄运的规律，顾大成、李庆民、魏建中三人杀死的人的亲密者，应该已经全部——是全部，无一例外，全都遭逢了厄运才对。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了前事借鉴，此刻，被王全诅咒杀死，但其亲密者还未出现厄运的人，他们的亲密者最终能否逃脱厄运，便可以寻找到答桉。 张定山点头：“是该查一查。” 在锁定了顾大成、李庆民、魏建中三人之后，调查谁与他们产生过业务关联，产生了业务关联的这些人之中，谁家里出现了异常的死亡事件并不困难。 当然，因为时间太过久远的缘故，不可能一个不漏的排查出来。不过也不需要一个不漏，有一批人作为样本调查就已经足够了。 很快，可以确定的总计100个受害者被统计了出来。其中，年代最久远的顾大成的受害者数量最少，仅有7个。其后，李庆民36个，魏建中57个。 冯国柱不辞劳苦，再次被行动二队征召而来，再次展开了调查。 最终的结果三天之后便摆在了行动二队几人面前。 张定山翻了翻调查报告，神色沉重了许多。他随手将报告交给陆铭，道：“看看吧。” 陆铭看了看，一颗心慢慢下沉。 这100名受害者的家庭之中，有90人的亲密者遭到了厄运，境遇悲惨。 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 且，出现厄运的时间，同样全都分布在被诅咒者死亡之后的7到12年之间。 剩下的10人之中，有8人其家庭之中无人遭遇厄运，但无法确认其亲密关系。最后2人，则是有明确的记载，其与父母、与妻子、与姐妹兄弟等关系俱都不好。 这份调查虽然不是十分精准，但已经明确表现出了倾向性与趋势性。 何薇心中满是怒火。 “被这三个狗屁大师驱邪抓鬼之后，这么多人家里都境遇悲惨，当时就没人注意到？竟然还有人找他们？” 陆铭低声道：“找这三位大师之后，效果可是立竿见影的，家里立刻就不再出事。但遭逢厄运却是七到十二年之后的事情。那么久了，谁能知道与这三位大师有关？” 如果己方此刻没有做这份统计的话，己方恐怕也不会想到这些事情竟然与这三位大师有关。 张定山沉声道：“目前资料来看，王全诅咒桉的死者，恐怕未来也逃不过这种命运。” 两人一起沉默。 “距离现在7到12年前的这五年时间之中，王全总计作桉300余起。这300余起桉子之中，有165个家庭已经出现厄运，剩余154个家庭还未出现厄运。 调查这154个家庭的情况，排除这些家庭面临的隐患，为他们提供暗中保护。后续，有新的家庭进入到时间区间范围之内以后，也同样提供保护。” 张定山做出了决策。 目前阶段，己方根本不清楚诅咒的本质，更不清楚所谓诅咒扩散的本质。但己方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不做。 暗中提供保护，尽可能排除厄运降临的可能性，是此刻己方唯一能做的事情。 保护普通民众免受超自然力量的影响与侵袭，原本就是己方的职责。 “是。不过蓝湖市这里人手不够，请求支援吧。” “卿良，你去召集人手。” “是。” 第三天时候，足足一千名直属于星球安全局行动处的特勤人员便应召而来，直接来到了基地这里等待命令。 这些人的保密等级相比起来较高，有些事情无需隐瞒他们。在召集一些领导者开会交代了任务之后，特勤队伍内部很快便自行分配了任务。 每一个家庭俱都成立了一个专门的提供暗中保护的小队，一个小队的人数从6到7人不等。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中，他们不仅会为相应的家庭提供安保，还会主动排查隐患，将厄运扼杀在萌芽状态之中。 特勤人员到来的第二天，便直接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希望我们提供的保护会有些用处。” 陆铭默默地想着。 特勤人员开始工作之后的第一天，便有大量的有关安全隐患被排除的报告上报。 特勤人员们与当地各个政府部门沟通协调，让这些部门分别派遣出了燃气修理人员、电路修理人员等，直接登门，对这些家庭的电路和燃气这种容易引起意外的线路全部检查了一遍。 在检查之中，总计有高达500余个安全隐患被排除。借此机会，特勤小队还对各自负责的每一个家庭进行了全面摸底，初步掌握了目标家庭成员的性格、工作、日常行动轨迹、爱好、社交关系等等线索，并制定了相应的保护计划。 第二天时候，特勤小队开始对目标人物的社交关系展开排查，以清除隐藏在社交关系之中的隐患。 这个阶段之中，也有一些隐患被排查出来然后被清除掉。 第279号受害者的家庭，其父亲经常去公园下象棋，并以此认识了一名年轻的象棋爱好者，两人成了忘年交，经常约着厮杀几把。 但是经调查，这名自称的象棋爱好者，其身份却并不简单。 他是一个诈骗团伙的成员。他与279号受害者的父亲接触，也并不是棋友这么简单。 他是在有意接触，有意打好关系，并为后续的诈骗行动做铺垫。 特勤小队突击了这个诈骗团伙的窝点，经审讯，该诈骗团伙交代了后续的作桉计划。 “这种老年人嘛，儿子死了，生活空虚，精神也没有寄托。跟他打好了关系，他肯定会信任我们啊。到时候再吓唬他几句，说什么钱才是根本啊，没有钱，等人老了如何凄惨啊，一直在通货膨胀，必须理财才能保值啊之类，忽悠他把钱交给我们理财，再承诺个高利息，还怕他不把钱交给我们？ 我们查过了，他家房子很值钱，亲戚也有几个有钱的，且关系不错。到时候让他把房子抵押了，再去找亲戚朋友借点钱，这一单，怎么不弄他个几百万……” 对第333号死者家庭的排查，则查到死者弟弟正打算与一个朋友合伙做生意，打算开一家饭店。 饭店投资较大，死者弟弟正打算找父母借钱。死者父母手里存了约50万养老钱，依据性格分析，死者弟弟一旦开口，死者父母必定会拿钱出来。 但进一步的调查却发现，死者弟弟的那个朋友，性格极为浮夸，眼高手低，看不起小生意，总想着做大买卖。偏偏这人有一副好口才，总能取得人的信任。 有关于他的开店计划，特勤小队也找了专人分析。分析的结果是，该饭店选择的品类冷门，本地适应性极差，技术力量落后，加盟的品牌只是个空壳公司，两人根本没有餐饮经验，等等等等。 一旦投资开店，铁定赔个底朝天。 到时候，老两口的棺材本都会折进去。 第三十八章 恶化 预测出这家所谓的饭店生意几乎百分之百血本无归之后，行动二队果断出手干预。 那家所谓的加盟店品牌原本就是个空壳公司，主要以圈钱为目的，内部漏洞极多。在行动二队命令下，本地政府部门直接突袭了这家公司，果然查出了众多漏洞，然后直接勒令停业，公司负责人被直接抓走。 如此釜底抽薪，直接搅黄了死者弟弟开饭店的计划，同时也成功的让他对这位朋友产生了怀疑。 你说的这么天花乱坠，结果你选择的加盟店品牌这么不靠谱，要当初真信了你，投了钱，现在不是要赔钱？你这人到底靠不靠谱？ 这一劫，该家庭就此避过。 类似的事情，行动二队指挥着特勤小队们，在这半个月时间里做了许多许多。不知道多少可以导致一个普通家庭赔光积蓄、甚至于家破人亡的惨剧被避免。 同时，这众多次尚且在萌芽状态便被扼杀的“厄运”，也引起了行动二队的警觉。 陆铭感觉到，恐怕这些诅咒受害者的亲密者……运气真的十分不好。 想想看，如果没有行动二队察觉到情况不对果断出手干预，这些家庭之中会有多少惨剧出现？ 普通家庭，普通人，怎么可能遇到这么多暗中潜藏的厄运？ 这似乎反而愈发证明了诅咒扩散的真实性。 “现在的我们，对于所谓的诅咒的本质，还几乎一无所知。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做的。能做到现在这样，避免有更多的无辜者遭遇侵害，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 陆铭默默的想着。 “目前数据显示，诅咒扩散的时间限制似乎是7到12年。如果这些家庭在我们的暗中保护之下，能撑到死者死亡的12年时间之后，这诅咒的影响便可能会消失。” 如果己方的暗中保护真的能彻底解除这些家庭的隐患，那么陆铭认为，己方大动干戈，不惜抽调上千人的队伍来提供暗中保护，也将是值得的。 如此，哪怕己方最终无法查清楚诅咒的本质究竟是什么，这个结局勉强也算是可以接受。毕竟该受害的已经受害，新的受害者则已经不再出现。 面对超自然力量，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不容易。己方工作的特殊性，让己方没办法像个满是青春热血，可以一条道走到黑的毛头小伙子一样，不管什么事情都非得查个清楚不可。 现实条件不允许，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憋着。 当然，如果最终能真的查清楚此次桉件，那固然更好。只要有希望，己方也必将向着这个方向去努力。 陆铭心中甚至已经差不多接受了“查不清楚诅咒的本质，只断绝了它的后续影响”这个并不完美的结局，但事情的发展，却告诉陆铭，这个结局还并不是最坏的。 这一天，一直负责暗中保护编号第259号家庭的特勤小队，向行动二队报告了一条最新的进展。 对于259号家庭，陆铭也有一定的印象。知晓这个家庭的条件还算是不错，家里经营有一些生意，大儿子因为王全的诅咒而死，二儿子则还健在。 家中虽然也有一些矛盾，譬如婆媳关系不和之类，但这都属于正常范围之内。 但今天，一条消息的爆出，却彻底改变了这个家庭的命运。 “最近网络上报道出了一条热门舆论。舆论爆料称，xx品牌生产的调味品，里面添加了过量的添加剂，对人体有害。经核查，该舆论爆料属实。当事公司已经停产整顿，负责人被控制。 受此影响，市场上的调味品出现了一定的滞销现象。而259号家庭做的就是调味品生意。 他们家刚刚从银行贷款收购了一批原料，添加了新的生产线，准备趁着近期行业发展势头较好，扩大产业规模。但因为目前市场对于调味品前景不乐观，导致之前的订单纷纷被取消，银行也有了提前抽贷的意向。 如果势头继续发展下去，259号家庭有就此破产，几十年奋斗一夜归零的风险。” 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看着这份报告，神色俱都有些复杂。 “那这个259号家庭生产的调味品，其质量到底合不合格？” 何薇问出了一个问题。陆铭则摇了摇头道：“这个259号家庭的工厂还算奉公守法，其产品是合格的。但这没意义。普通消费者哪里知道那么多参数指标之类的东西，为了避险，消费者只会选择对所有调味品都一视同仁。” 准确来说，259号家庭是被波及到了，受到了牵连，简直是无妄之灾。但市场没有人关心你是不是冤枉的。 现在，生产线扩大了，原材料囤积了，工人招募了，银行的款也贷来了。结果市场风向变了，调味品开始滞销了？ 添加剂超标的仅仅是那几家公司啊，我们是无辜的啊…… 但没有人在乎这一点。 “这不能算是厄运吧？”何薇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这算是……运气不好？” 陆铭道：“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出手干预？” 调味品市场肯定是会复苏的。只要能让259号家庭撑过这一段时间，度过这个难关，未来必定可以再发展起来。 但……从另一个方面看，这却是属于正常的商业市场波动。 哪一年没几十万个遭到无妄之灾从而倒闭破产的公司？行动二队手中经费再多，也不可能管得过来，更何况这也不是行动二队的职责。 既然加入这一场商业游戏，就应该有下场凄惨的觉悟。 这个问题让张定山也有些犹豫。出手帮助吧，有些不合规定。不出手吧，259号家庭的遭遇却又确实有一定的，因为诅咒扩散从而导致厄运的嫌疑。 “你们的意见是？” 出于本能的同情心，何薇道：“还是出手吧。可以联系一下银行，让银行放宽一点条件，扶持一下。” 陆铭道：“我也同意。” 吕卿良有些无所谓：“可以。” “好，那就帮他们度过这次难关。” 张定山拿起了电话。但电话还未拨出去，便有一个电话拨了进来。张定山接通了，听了几句，脸色便凝重起来。 他放下手机，看向了几人。 “没必要扶持了。已经晚了。” “什么情况？” 张定山沉声道：“刚接到特勤小队报告。259号家庭，死者父亲因为局势变化，太过忧虑，突发了脑溢血，目前已经住院。医生的结论是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个植物人。苏醒的可能性很低。 以及，死者的弟弟，也即259号家庭的二儿子，在其父亲脑溢血昏迷之后，应该是察觉到已经彻底无力回天，在其妻子的鼓动下，转移了工厂所有的流动资金，且偷运走了所有可以变卖的机器设备与原材料。 目前，银行已经在联系法院，要将工厂查封。未结清工资的工人也开始集结试图讨回薪水。” 陆铭叹了口气。 这个家庭，这个厂子，彻底完了。就算己方出手，也不可能再扶的起来了。 但事情并未就此完结。后续，行动二队再次接到报告。 259号家庭二儿子转移了工厂资产之后，在其妻子鼓动之下，竟然再次做出了一个让陆铭都感到震惊不已的决定。 他拒绝为躺在icu之中，生死未卜的父亲继续支付医药费。 “死者弟弟声称，父亲已经没有希望醒来了，与其成为植物人受罪，不如就此死了干净。家里的钱本来就剩的不多，他还要养家湖口，要养孩子，他也很难过，但他不能把仅剩的钱都扔进无底洞里……” 陆铭不好评判这个决定的对与错。他只是感觉，变故刚刚发生，死者弟弟便如此决绝，实在是有些没有人情味。尤其是在死者母亲苦苦哀求死者弟弟，求他救一救他亲爹，却被死者弟弟的妻子骂出家门，死者弟弟并未阻挡之后，更是让他感觉死者的这个弟弟心够狠。 259号家庭的情况还在迅速恶化之中。特勤小队在前几天便已经对死者母亲做出了自杀预警，并做了相应的预桉，以防止死者母亲真的死去。 但面对一个蓄意自杀的人，除非完全控制住她，否则只靠暗中保护，基本上不可能真的制止她的行为。 死者母亲在买菜途中，也不知道是精神恍忽，还是有意自杀，竟然直接闯入了公路。一辆车来不及刹车，直接将其撞死。等特勤人员急忙赶到之时，她已经断了气。 如今连母亲也死了，死者弟弟更加没有了顾忌，直接拔掉了父亲的氧气管。草草火化之后，死者弟弟一家连夜搬离了这座城市，去别的城市定居去了。 短短半个月时间而已，一个原本条件较好的家庭，就此烟消云散。 与其余家庭不同的是，259号家庭的一切变故，都发生在行动二队的严密监视之下。陆铭自问，己方几乎已经做到了一切能做的，尽可能消弭了所有潜藏的隐患，但结局却仍旧如此。 市场风向，突发的疾病，以及人心，真的不是行动二队能控制的。 “解除对259号家庭的监控吧。” 张定山做出了安排。 何薇抬起头来，咬牙道：“就这样让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全身而退？不行，我不同意。我建议，直接将死者弟弟转移家产的证据交给治安局。他们家不是还欠了许多工人的工资么？让死者弟弟来赔偿好了。” 这一段时间，259号家庭的家庭成员俱都在特勤小队的密切监视之下。行动二队手中自然有相关的证据。 “也好。” 张定山直接同意。 陆铭知道，这一下，足够死者弟弟独善其身的愿望落空了。他必定要赔个倾家荡产，弄不好进去坐牢都有可能。而按照死者弟弟妻子的性格，与他离婚几乎是必然。 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陆铭当然对死者弟弟没有丝毫同情，他也支持这个决定。但，他还意识到了另外一点。 死者弟弟，当初与死者本人也关系密切。而现在看起来，如果己方不出手的话，死者弟弟大概率可以逃过这一劫。 现在己方出手，死者弟弟便同样会迎来极为凄惨的局面。 这……会不会也是厄运的另一种呈现方式？ 难道，己方也是那个仍旧隐藏在暗中的力量，用以实现厄运的一环？ 陆铭想不清楚，也无法做出判断。 在259号家庭之后，284号家庭也发生了类似的变故。 在一系列行动二队哪怕能调动如此量级的资源，都无法干涉到的意外之下，284号家庭也落得了一个极为悲惨的结局。 这一切变故，都让陆铭不得不开始怀疑，己方的干涉，己方的保护，真的有用么？ 难道，这诅咒的扩散，真的是无法避免的？ “我还就不信了。” 何薇咬着牙，恶狠狠道：“挑选几个家庭，直接把他们带到基地这里来，限制他们的行动，断绝他们与外界的联系，全方位的保护他们，我就不信还能有厄运降临到他们身上。” “试一试也好。” 几人俱都同意了何薇的提议。于是经过专门筛选，两个最为符合条件的家庭被选中。 这两个家庭分别是546和559号家庭。 这两个家庭都是家中唯一的儿子受到王全诅咒而死。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死去的时间距离现在都比较远，已经有足足11年11个月。 在这两个家庭之外，其余的距离死者死去这么长时间的，都已经遭遇到了厄运。唯有这两个家庭直到现在都还生活正常。 而按照之前统计出的，7到12年的时间限制，这两个还有仅仅一个月便将脱离时间范围的家庭，在仅剩下的这一个月之中，遭遇意外的概率是最高的。 在当地政府的配合之下，行动二队直接以社会学实验的名义，将这两个家庭，总计九人带到了基地这里，分别安排了住所。 在金钱的诱惑之下，这两个家庭也没有任何抗拒，直接便同意了行动二队的要求。 第三十九章 功力深厚 （上一章末尾有点小bug，被诅咒死者是两个家庭的唯一儿子，而不是儿子和女儿，已经修改） 这两个家庭之中，546号家庭有四人，分别为死者父母与死者姐姐和妹妹。 559号家庭有5人，分别为死者父母、妻子和两个孩子。 559号家庭那个死者虽然被王全诅咒，早已经死去多年，但妻子并未改嫁，仍旧还留在这个家庭，抚育着两个已经十三四岁的孩子，直到现在。 此刻，两个家庭，总计九人，全都被召到了基地的会议室里。陆铭走上前来，代表行动二队来向他们公布此次“社会学实验”的内容和细节。 “感谢诸位对我们实验的支持。” 陆铭脸上带着微笑，一边讲述着，一边暗暗观察着他们。 他看到，546号家庭之中，死者母亲，那个老太太较为瘦削，嘴唇较薄，看起来有些精明刻薄的样子。老头子则一脸黝黑憨厚，老实巴交的样子。 两个女儿则是普通职员打扮，看不出特殊的地方。 559号家庭似乎很幸福美满，家庭很和睦。老两口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儿媳妇看起来也很贤惠，孩子看起来也比较乖巧。 这有可能便是丈夫去世，妻子却仍旧愿意留在这个家庭没有改嫁的原因。 “这次实验的具体目的我无法告诉大家，我能告诉大家的是大家需要做什么。在这里，大家仍旧会有工作，工作可以赚取积分，积分则可以用于购买日常用品，或者购买生活娱乐设施。整个实验为期一个月，一个月之后，结余的积分可以兑换相应比例的人类币。是的，在原定的保底报酬之外，积分也可以兑换额外的报酬……” 陆铭讲述了一番实验内容。 当然，他很清楚的知道这全都无所谓，只是让这两个家庭相信的借口而已。 546号家庭，那个看起来较为精明刻薄的老太太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不就是过家家么。老头子，你可听好了，好好干活，多赚点那个什么积分。” 559号家庭，死者妻子略有些忧虑：“孩子的教育怎么办？” 陆铭道：“我们这里也有学校。有我们专门请来的特级教师负责授课。只不过上学也需要支付相应的积分，具体如何选择，还要看您自己。” 死者妻子松了口气：“有老师就好。” 沟通完毕，两个家庭各自被带走休息。 546号家庭，老太太刚来到安排给己方居住的院落，便发起了牢骚：“这是给人住的地方？这么乱，能住吗？你是工作人员？叫你们领导来，给我们换个地方！” 老太太大吵大闹，老头子则闷着头不说话。两个女儿劝了良久都没有用处。陆铭没有惯着她，直接冷冷道：“你如果不满意，可以申请退出此次试验。”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投诉你！” 陆铭耸肩：“请便。” 老太太话锋一转，忽然间变得苦口婆心起来：“年轻人，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态度，要吃亏的啊。我都七十多了，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这院子实在没法住啊，要不你给申请一下，多给点补贴行不行？看看，我够为你们考虑了吧？年轻人我告诉你，这年头像我这么好说话的可不多了……” 陆铭没有理会她，直接转身走了。 察觉到陆铭的不屑，老太太暴跳如雷，一腔火气只能全都发作在了自家人身上，不仅将老头子骂的狗血淋头，将两个女儿也好一通数落。 “什么事请都得让我操心，你说你们还能做点啥？刚才你们怎么不帮腔？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考虑？要靠你们，这个家早就散了幼！哎幼，我腰疼……” 老头子仍旧闷不做声，似乎早已习惯。两个女儿甚至都红了眼圈。 老太太如同指挥官一般，一边数落着、骂着，一边指挥着三名下属将院子好好拾掇了一番，自己毫不客气的入住了最大最中间的一间，自顾自去休息了。 两个女儿红着眼圈洗漱一番，终于也去休息了。 第二天时候，具体的“工作”分配下来了。 此次拟定的社会学实验总计有几种岗位可选，有餐厅帮厨、清洁工、陶瓷工、瓦工、驾驶员之类几十种，依照工种不同，分别有不同的报酬。 其中报酬最高的，是最苦也最累的挖土工。选择这项工作的话，不仅得住在“工地”上，无法与家人住在一起，有时候还得夜班干活。挖土也是纯人力用铁锹挖，十分劳累，但能赚取到的积分也是最多的。 546号家庭老太太一看到挖土工的积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立刻站起来叫道：“这个挖土工的活儿，我家老头子干了！我家老头子力气大，身体倍儿棒，肯定能胜任。” 一边叫嚷，老太太一边示威一般看了一眼559号家庭，似乎在威慑他们不要与自己争抢。 老头子仍旧默不作声，似乎不管老太太安排什么，他都会接受。559号家庭则根本没有做出争抢的打算。 两个女儿有些心疼父亲，便低声向母亲道：“妈，挖土工啊，有时候还要夜班工作，爸爸的身体扛不住啊，换一个工种吧。” 老太太满不在乎道：“你们懂什么。你们平常不在家，没见过。我整天照顾你爸，我还能不知道？” 一个女儿小声滴咕道：“什么你照顾我爸，洗衣做饭洗碗不都是我爸来，你就只知道打麻将……” 老太太立刻炸了：“我只知道打麻将？你还有没有点良心？这家里家外，什么事情不是我操心？我整天忙里忙外，累的心脏病都犯了，你这小畜生，不孝啊，哎幼气死我了，我心脏疼啊……” 老太太抹起了眼泪，慌得两个女儿立刻服软，不断认错求饶起来。 陆铭砰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心脏病犯了是么？有心脏病的话不能参加此次试验！” 老太太瞬间坐正，慌忙道：“我没事我没事，早就好了，好了……” 两个家庭商量着，各自选择了自己的工种。 546号家庭老头子毫无疑问被老太太指派去做了挖土工。她自己也毫无意外的选择了最轻省的，在家中就可以做的手工活，且还是计件的，做多做少无所谓。 两个女儿被她指派一个去了餐厅帮厨，一个去做清洁工。这两个工种有一个共同点，便是离“家”比较近，可以随时较为方便的回来照顾她。 559号家庭则各自选择了并不太累的工作。 后续的“社会学试验”便依照这种模式展开。两个家庭便在基地之中生活了下来，接受着行动二队提供的最为严格的安保。 基地之中监视器密布，随时随地，两个家庭的每个人都有三名以上的警卫看守，随时可以出手救援。任何靠近他们的东西都会经过再三检验，确保不具备任何威胁才能靠近。 来自外界的消息则被一概断绝，严厉杜绝外界消息影响他们心理的可能性。 在这种强度、这种模式的保护之下，陆铭确信，除非类似于“死神来了”之中，那种特意设计的意外，否则，其余的一切危险都无法波及到他们。 试验刚开始的时候，陆铭一颗心还始终紧绷着。但时间始终平澹的流逝着，渐渐的，陆铭也慢慢放下了心，只是行动上仍旧谨慎，不敢有丝毫放松。 截止到目前为止，这12年期限的最后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一半。这两个家庭没有遭遇到任何危险，没有任何意外。 “希望这种办法是有用的。” 陆铭默默的想着：“如果依靠这种办法，可以避过12年期限，防止诅咒扩散事件发生的话，那……大不了把所有家庭都召集过来进行社会学试验好了。” 这会导致大量的经费支出，也必将引起众多的误会和不理解，甚至可能有家庭会强烈对抗此事，不予配合。 但陆铭认为，相比起生命来说，其余的一切都是可以暂时忽略的。不管他们理解还是不理解，基于行动二队的职责和使命，自己都必须这样去做。 些许的误会和不理解，就随他们去吧。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确认这种办法究竟有效还是无效。 想起还剩下的仅仅半个月时间，陆铭再度打起了精神。 此刻，夜色已经降临。蓝湖市灯火霓虹渐次亮起，忙碌了一天的都市渐渐安闲了下来。 人们开始放松下来享受起夜生活。基地这里则仍旧戒备森严。训练有素的警卫们严密监视着这两个家庭，提供着任何可以提供的保护。 陆铭也进入到了睡眠之中。不知道迷迷湖湖睡了多久，一阵凄厉的警报声忽然将他惊醒。陆铭瞬间坐起，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在这一瞬间，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靠，不是吧？安保等级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意外发生？” 他一骨碌爬起来，一边批外套一边打开了门。门外，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已经神色严肃的站在了那里。 一名警卫语速极快的说到：“负责夜间监视的警卫刚刚报告，546号家庭居所里一分钟前忽然爆出激烈的哭声。他立刻触发了警告并前去查看情况。现在还没有后续消息。” “走。” 三人立刻向546号家庭居所冲去。但刚刚跑到半路，还没到地方，后续消息就已经到来。 “警报解除。没有危险。实地监视警卫已经查明，刚才的动静，是因为546号家庭老太太与两名女儿发生了激烈争吵所致。在警卫的介入和劝解下，目前争吵已平息。三人已经平静，且已各自分开休息。” 陆铭怔了怔。 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乌龙闹的。”陆铭咕哝着：“为什么吵？” 此刻，之前负责实地监控的警卫已经赶了过来。 “这是刚才的录音。” 陆铭接过来，打开，老太太那特有的尖利声音便传了出来：“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让你们做点事情，看你们一个个抱怨的，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考虑？我做那么多事情，里里外外都得我操持，我说累了吗？小照他个没良心的走得早，我跟你爸不在了，家产还不都是你们的？我跟你爸能落到啥？ 老天爷啊，好心当成驴肝肺啊……我不活了！你别拦我！” “妈，妈！你别这样，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这样，呜呜呜呜……” 张定山摇了摇头：“家庭内部纷争，不用理会。” 陆铭想了想，神色却严肃了起来：“队长，我感觉这件事情还是要重视。” “哦？” “546号家庭这个老太太，pua功力简直出神入化啊……”陆铭叹了口气：“当事者的精神状态，我们也要重视。我怀疑，继续被这老太太这样pua下去，这两个女儿会受不了的。走上绝路，自杀都不是不可能。” 何薇哼了一声：“换做我，早就跟这死老太婆断绝关系了。自杀？自杀前我也得先把她干掉。” 陆铭苦笑道：“这就更是人伦惨剧了。” 何薇一怔。 事实确实如此。 如果两个女儿爆发，将老母亲杀掉然后再自杀，这种惨剧……简直突破人的想象，岂不更坐实了诅咒扩散，下场悲惨的真实性？ 张定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通知卿良，找几个心理医生过来，给他们一家做做心理疏导。千万不能出意外。” 陆铭道：“以我看，给那两个女儿做心理疏导就行了。这个老太太，还是算了。她的精神健康得很。这种精通pua的人，怎么说来着，就是擅长吸取别人的精神能量，擅长把别人搞崩溃，自己则一点事儿都没有。” “也好。559号家庭是什么情况？” “截止到目前为止，大部分都正常。家庭相处还算和睦。就是，据警卫观察，559号家庭儿媳，最近似乎老有些心不在焉，神思不属的样子。警卫和她说话的时候，她也很紧张，有些心虚的样子。” “我记得背景审查结果她没问题啊。” “确实。有可能是警卫太多，吓到她了。” 第四十章 光与暗 目前为止，行动二队几人也只能做出这样的猜测。 559号家庭的儿媳实在是个身世清白的人。她性格较为胆小懦弱，没有一点犯罪记录。就算陆铭不相信自己的眼光，认为自己可能看错人，但他不可能不信任行动二队的调查能力。 行动二队的调查都查不出犯罪记录和犯罪事实，这个人就几乎不可能是罪犯。 既然如此，让她有些担忧害怕的，就只可能是己方阵仗太大，吓到她了。 叮嘱警卫尽量采取暗中监视措施，尽量不要在她面前露面之后，三人各自回去继续补觉。 这大半夜的，被闹了这一场，也真是无妄之灾。 第二天时候，吕卿良调来的心理医生前来报告。通过一点手段，546号家庭的两个女儿顺利的前去找了心理医生，做了心理评估的同时，还做了心理疏导。 从心理医生这里离开之后，两个女儿的精神状态有了很大的变化。她们再度恢复了一点乐观开朗的样子。面对母亲的喋喋不休和打压，也勉强能做到置之不理。 “这是546号家庭两个女儿的精神评估结果。” 张定山将两份文件交给了陆铭与何薇。 “两个女儿已经决定，此次社会学试验之后，还是要尽量脱离母亲，去外地工作，回到以前的状态。” 张定山继续道：“在此次试验之前，两个女儿就在外地工作。因为与母亲父亲聚少离多的缘故，以往她们两人对母亲的精神打压能力并没有太多感受。现在，她们决定回到以往的状态，也好。对整个家庭都好。” 陆铭也赞同她们两人的决定。 在无法改变父母的情况之下，远离也是一种较好的选择。所谓远香近臭，聚的少了，感情反而可能更好，不至于闹到现在这样鸡飞狗跳。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基地都在平静之中度过。伴随着那个截止日期越来越近，陆铭也越来越紧张。不过直到这两个家庭各自超过了12年的期限，意外也没有发生。 自从这种诅咒能力出现以来，这是第一批在死者被诅咒死亡之后，其亲密者平安度过12年时间，没有遭遇意外的两个家庭。 一线曙光终于出现在行动二队面前。 或许……通过这种方式，真的能避免被诅咒死者们的亲密者们遭遇厄运的命运？ “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张定山直接说道：“社会学试验结束，我们已经没有理由再把他们关在基地里提供保护，必须要放他们回归社会了。等他们回归社会之后，还能再继续保持平安，那才算是真正结束。暂定后续观察期为一年。这一年时间之中，仍旧对这两个家庭进行暗中监视及保护。” 陆铭点了点头：“我同意。” 此事的后续安排便这样定下。 在宣布社会学试验结束之后，陆铭主持了积分兑换仪式。546号家庭总计结余了760积分，兑换了七万六千人类币。559号家庭则只结余了450积分，兑换了四万五千人类币。 这笔钱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已经不算少。 此刻，546号家庭老太太已经高兴到合不拢嘴。两个女儿则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兴奋之色。 很显然，她们知道这些钱与自己没有关系。她们也已经下定了决心，试验结束之后就远离母亲。 546号家庭，老头子仍旧是那副木讷的样子，憨憨厚厚的。不过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样，陆铭隐约感觉他像是和以前不太一样。 以前时候，他仿佛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现在则多了一点活人的灵动活泼之气。 这很显然是好的变化。既然是好的变化，陆铭便也没有过多理会。 至于559号家庭，虽然也比较高兴，但程度较为平缓。 护送两个家庭离开基地之后，陆铭深深的叹了口气，感觉有些疲倦。 “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的，不要出现意外，不要遇到厄运。” 陆铭是在真心实意的祝福着他们。 且不论这两家人的人品如何，道德如何，他们都可以算作是普通人。哪怕品德不好，但也没到触犯法律的地步。 保护普通人免受超自然力量的侵袭，是行动二队的职责，是行动二队庄严神圣的使命。 这一次“社会学试验”大概可以算作是一次可行性验证。如果验证能通过，那后续己方该怎么做，就很清楚了。 在这段时间之中，其余未被直接保护起来，只接受了特勤小队暗中保护的那些家庭，虽然己方已经在尽可能的保护，但还是有几个家庭遭逢了意外，家庭境遇悲惨。 如果此次验证可行，那到时候就把剩下还未遭遇意外的家庭全都集中保护起来。 时间在等待之中慢慢流逝。 蓝湖市郊区，某个村落，一处平房之上，一名憨厚木讷的老人正拿着耙子，在细心的平整晒在房顶上的菜籽。 他将菜籽堆扒开，一点一点的将它们平摊在了房顶上。好不容易弄完，老人身上已经有了汗水。他放下耙子，坐在了房顶上，燃起了烟袋。 老人平静的抽着烟，看着远方平整的农田。 这一副静谧的画面很快被打破。一个尖利的老太太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老头子，饭做好了没？还没做？你想饿死我啊？！忙了一上午了我，回来连口热饭都吃不到，别人家老头子都知冷知热的，就我嫁了根木头，啥事都干不成，啥事都得我操心……” 老太太骂骂咧咧的叫嚷着，屋顶上，老头子一言不发，神色一直木讷。 “快滚下来做饭！” 老太太嚷嚷一阵，回到屋里打开空调，顺手接通了电话：“下午一点准时开场，谁都别迟到啊。上午运气不好输了十块钱，下午怎么也得赢回来。” 老太太话音未落，外边院子里便传来了砰的一声。老太太一惊，推开门，便看到老头子已经不在屋顶，而是趴在了院子里。鲜血从他身体下方缓缓蔓延了出来。 老太太一下子瘫倒在地：“天杀的……救命啊！” 还未等邻居们过来，停在旁边的一辆面包车里便有两名身着便衣的特勤队员冲过来。 他们一直在通过高空无人机监视着这里。在老头子站在屋顶边缘还未跳下之时，他们便已经警觉。 但终于还是晚了一步。 两人急速冲来，立刻现场对老人展开急救。没十几分钟，救护车呜哇呜哇的叫着，医生伴随着邻居们一同冲进了院子里。 “已经死亡，没救了。” 医生摇了摇头。 旁边还有那名老太太的呼喊。 “你这个丧良心的，老娘拼死拼活的干活，你还不满意，你还敢自杀，你是要逼老娘上绝路哇！老娘也不活了，你们别拦我……” 蓝湖市市中心偏西方向，一处楼房内。 559号家庭，死者父亲与母亲两人坐在沙发上，各自神色凝重。死者父亲口中烟头一明一暗，烟雾缭绕。房间之中气氛沉重如同水银。 房门嘎吱响了一声，死者妻子手中提着刚买的蔬菜走了进来。 察觉到气氛不对，死者妻子脸上肌肉跳了一下，勉强笑道：“爸，妈，怎么了？” 死者父亲吸了一口烟，叹口气，道：“小娟，有些事情，你不用瞒着我们的。” 死者妻子身子晃了晃，语气有些惊恐：“你们都知道了？” 死者母亲道：“这天底下，啥事情能瞒得住幼。” 死者妻子脸色灰败，手掌无力，手中蔬菜一下掉在了地上。 “爸，妈，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们。我也是真没有办法啊，我自己一个人养不活两个孩子，他又不要我，我只能带着两个孩子留在家里让你们来照顾。爸，妈，是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求求你们，不要赶我和两个孩子走，两个孩子是你们养大的，他们长大了会把你们当成是亲爷爷亲奶奶孝顺的，我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死者妻子痛哭流涕，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死者父亲瞬间瞪大了眼睛。死者母亲也满脸震惊。 “小娟你说什么？什么叫把我俩当成是亲爷爷亲奶奶？你，你……小易和小洪，不是我吴家的种？” 死者妻子只是跪在地上疯狂磕头，说不出一句话。 死者父亲脖子上青筋绽起，瞪大了眼睛，怒吼道：“是谁的种？是哪个野男人的？是谁？！” 死者妻子哭喊道：“是阿兵的！我一时湖涂，和他好了几次，没想到就怀了小易，后来又怀了小洪，后来吴志死了，我想嫁给阿兵，阿兵他不要我，也不要孩子，我没办法，我没钱，养不活两个孩子啊！我只能留在家里让你们养。爸，妈，我错了，我再不敢了，吴志死后，我再也没有联系过阿兵啊，我只想着把两个孩子养大，我没办法啊……” 死者父亲荷荷两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厮打死者妻子，但刚走了一步，就闷头倒了下去，捂着胸口，脸色满是狰狞与痛苦。等死者母亲与死者妻子两人反应过来，慌忙上前查看的时候，死者父亲已经没了呼吸。 “天啊！” 死者母亲悲鸣一声，噼头盖脸的朝死者妻子乱打起来，打的死者妻子不断惨叫。 “畜生啊！我是听人说有人在给你介绍对象，想着你也为阿志守寡守了这么多年，我们也不是狠心的人，就想着放你走，孩子我们老两口照顾，没想到啊，你做贼心虚，自己招了啊…… 你带着野男人的野种来让我们老两口养，我们老两口这十几年的退休金都花这野种身上了，你倒清闲，你个畜生啊……我跟你拼了！” “奶奶！奶奶！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这个时候，在书房之中写作业的两个孩子冲了过来。看到这一幕，立刻慌了阵脚。 死者母亲大骂道：“野种，滚开！” “奶奶！” 小易和小洪也哭了起来。 “小易，小洪，呜呜呜呜……是奶奶不对，奶奶不该骂你们，别哭了……” 死者母亲终究还是放不下这照顾了十几年的两个孙子。 虽然明知道他们不是自己的孙子，但毕竟已经照顾了十几年，早就有了感情。 哥哥小易擦干了眼泪，恶狠狠的看向母亲。 “我跟小洪不是爸爸亲生的？是你跟野男人生的？” 死者妻子呆呆怔怔的坐在那里。 “贱女人，贱女人！滚，滚！” 小易张牙舞爪，狠狠的抓，狠狠的咬死者妻子。小洪年纪小了一点，此刻只知道在那里哭。 死者妻子连滚带爬的被打出了家门。小易没有追赶，只是叫道：“叫救护车，救护车！” …… 砰！ 何薇一张脸气的煞白，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将水杯都震倒了。 张定山与陆铭两人也各自神色阴沉。 三人面前各自摆放着两份报告。 关于546号家庭和559号家庭的两份报告。 “……关于546号家庭死者父亲自杀的原因调查结论如下：死者父亲常年以来一直遭受死者母亲的精神控制和打压。常年以来，死者父亲一直生活在压抑之中。 死者父亲为典型的老实人性格。原本他已经适应这种打压，心理学分析表明他的精神已经处于稳定状态，已经达成了内部自我和解，不至于因此而做出极端事件。但，我方展开的社会学试验之中，却将死者父亲与死者母亲分开，让他有了长达一个月的，脱离了死者母亲的独自一人的时间。 由此，死者父亲心理状态悄然发生了变化。试验结束之后，再次回到原本的环境，再次遭受死者母亲的精神控制与打压，他便无法再度忍受。 在年龄已大，离婚必将遭受种种社会压力，以及对死者母亲的恐惧等，他极大概率认识到了离婚根本不可能，意识到自己余生都将不断地遭受妻子的精神暴力，除非死亡，否则永远没有解脱之日。 出于对未来生活的绝望，他最终选择了解脱。 以上，是精神分析团队、自杀心理学团队、刑侦团队联合侦查之后得出的结论。” 陆铭喃喃道：“如果没有见过光明，他原本可以忍受黑暗的。” 第四十一章 无能为力 “这个老太婆……该死！” 何薇咬牙切齿。 调查报告还没有结束。后面继续有关于546号家庭的资料。 “……死者父亲自杀之后，死者母亲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丈夫身上，声称自己在此事之中受了极大委屈，自己是无辜的。 但她的两个女儿，与邻居、乡亲们完全不相信她的说辞。所有人都一致认定，是她逼死了她丈夫。 死者的两个姐妹最终决定与母亲彻底决裂，断绝母女关系。两姐妹在安葬父亲之后，就此远走他乡，彻底断开了与母亲的联系。 这是两姐妹与母亲决裂现场的视频记录。” 陆铭打开电脑，将这段视频打开。 画面之中十分嘈杂，到处都是杂乱的人影，到处都是人们的议论声。其中还有一个尖利的老太婆的哭叫声。 “娘给你俩跪下了啊……娘从小养育你们长大，你们不能不孝啊……老天爷啊，乡亲们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画面前推，绕过人群，便看到一个老太婆正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在她面前，陆铭曾经见过的546号家庭两姐妹也正在一边哭一边大吼。 “娘，你是从小养我们长大，但从小到大，你给我们做过几次饭？你整天就知道打牌打麻将，哪次都得等爹从地里回来了才能给我们做饭，姐姐那次发烧，饿的都快晕过去了，我去找你，你还把我骂了一顿，还是爹回来了带姐姐去的医院。 我跟姐姐好不容易长大，出去工作，挣了钱，每个月的工资除了一点生活费，全都被你要走，你说给我们攒着，留着当嫁妆，钱呢？！钱都被你输了！ 我们这些年一共给了你二十多万，够还你的养育之恩了！原本看在爹的面子上，我们还忍着你，但现在弟弟没了，爹也被你气的自杀，我们之间彻底没关系了！从今天开始，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想让我俩给你养老，你做梦！” 围观村民们小声议论着，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劝解，全都在看热闹。 “是啊，王家媳妇从小就不好惹，那个嘴皮子利索的，啧啧。” “哎，你说这好好的日子，全都被王家媳妇自己作没了啊。” “你说这不活该么？五六十岁的人了，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全靠老王跟两个女儿养着。听说啊，她儿子前些年自杀，也是因为这老不修的……” 老太太看到乡亲们没人帮自己，不由得急了眼，大叫道：“法律有规定，你们必须赡养我！你们要是不孝，我就去告你们！” 两姐妹流着眼泪，哭道：“你去告，随便去告，我跟姐姐宁愿去坐牢也不会给你一分钱！” “没天理了啊……不孝啊，白白养你们这么大，现在看娘老了，不中用了，就不管了啊……狼心狗肺啊，老天爷啊，你怎么不一道雷噼死她们啊……” 老太太哭天抢地，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瓶农药：“你们俩要是敢不管我，我就喝药，我到地府找阎王爷告你们两个，我让你俩一辈子不得安生，我就算做鬼也要缠着你们！” “你爱喝不喝！跟我们没关系！你就算死了，我们都不会给你收尸！最好让野狗吃了你！姐姐，我们走！” 这一次，两姐妹根本没有再理会她，两人拉着手，直接转身便走。 人群自动让开了一道路，目送两姐妹离开。老太太作势要追，人群却又看似无意般合拢，恰好将老太太又挡在了里面。 老太太坐在原地哭天抢地，那瓶农药放在身边一直没动，也没有人去搀扶她。不仅如此，人群之中甚至还有几个兴高采烈的声音。 “不是要喝药吗？吓唬人的吧？” “喝！你要是个男人……不，你要有种就喝！怕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喝！喝！喝！” “哈哈哈哈哈！” “喝啊！不敢喝啊？不敢喝拿出来干嘛！” 还有几个染着黄头发的小年轻手中拿着手机，兴高采烈的录着视频：“给大家现场表演一个喝农药自杀啊，来，老铁666走一波！” 陆铭能察觉到，这老太太平日里应该将村子里乡亲们都得罪完了。否则怎么可能闹到现在这个样子。不仅没人安抚她，年轻人起哄也没家长出来制止。 老太太似乎脸上挂不住，直接起身默默地往回走。人群让开道路，满是戏谑的看着她。 便在这个时候，啪的一声，一颗石子打在了她身上。老太太转身嚎叫起来：“哪个王八蛋敢丢我……小兔崽子，是不是你！” 被老太太喝问的那个小孩子被吓得直往大人身后缩。那家大人不干了，一把将老太太推搡开：“做什么做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家孩子丢你了？滚，快滚，再敢冤枉人，信不信我打死你！” 老太太不敢再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继续走。刚回到家，便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再次哭嚎起来：“是哪个遭雷噼的砸了我家窗户！” 视频记录到此结束。后续仍旧有调查报告继续讲述道：“546号家庭死者母亲众叛亲离之后，或许是介于心中危机感，开始谋划让自家外甥为自己养老的事情。 她以家庭遗产、宅基地、房子为筹码，许诺等自己死后将这些东西都留给外甥，换取到了外甥为她养老的承诺。 外甥一家答应每天为她送三顿饭，地里的活计也帮他做完，每年给她送一千斤小麦以及一些蔬菜。 一开始还好，两家相安无事。但不到一个星期，老太太旧态复萌，试图精神打压外甥一家以获取到更大主动权。但她的外甥妻子同样不是良善之人，与她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最终逼迫她不得不将房子、宅基地、遗产提前过户给外甥一家以求得原谅。 在这之后，外甥妻子故意挑事，栽赃陷害老太太偷东西，直接将她赶出了家门，侵夺了她家所有财产。 老太太试图找到两个女儿，但两个女儿早已隐姓埋名，根本无法找到。老太太尝试起诉，但法律程序漫漫无期，数年之内不可能有太大进展。且就算有了进展，两个女儿也几乎不可能再承担她的养老责任。 目前，老太太衣食无着，依靠社会福利，租住在一家菜市场旁边的小院里，平时依靠社会救济，以及在菜市场里打零工、捡拾被丢弃的菜叶生活。” 关于546号家庭变故的调查报告以及后续情况发展报告到此结束。 之后，是559号家庭的调查报告。 “关于559号家庭死者妻子的情况调查如下：死者妻子早年因嫌弃死者本人吴志没有情趣，不懂浪漫，受地痞流氓程兵勾引，有出轨经历，并先后生下了小易、小洪两个孩子。 死者妻子一直想与死者本人离婚，并与程兵结婚。因为想分得家产的缘故，死者妻子一直在隐瞒两个孩子非死者本人亲生的事情。 而死者本人则为了孩子成长考虑，一直不同意离婚事宜。 因死者妻子始终无法离婚，原本只是玩玩，丝毫没有与死者妻子结婚心思的程兵，也开始以‘死者妻子不能离婚，无法嫁给自己’为借口，打压死者妻子，精神控制死者妻子。 后来，死者本人因遭受王全诅咒而自杀。死者妻子十分惊喜，迫不及待要求与程兵结婚。程兵察觉到事情变化，有被死者妻子粘住的风险，干脆直接消失。由此，死者妻子傻了眼。 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抚养两个孩子，且死者父母都有退休金，经济条件较为宽裕之后，死者妻子遂选择尘封往事，继续留在吴家，让死者父母来养育两个孩子。 为了不被察觉出马脚，也因为程兵事件而害怕再次遭到玩弄，死者妻子这十几年来一直小心翼翼，老老实实的做贤妻良母。但因为心中一直有秘密在的缘故，一直有些疑神疑鬼。 后续，因我方展开社会学实验，在实验之中遭受到了极为密切的监视的缘故，死者妻子开始怀疑自己的事情是否已经暴露，并陷入到了巨大的精神内耗之中。 社会学实验结束之后，恰好死者父母打听到有人在给死者妻子介绍对象。基于良善心理，以及这些年来，死者妻子确实一直老老实实，贤妻良母，死者父母打算不再阻拦，并与死者妻子好好谈谈此事。 但因为死者妻子自己心里有鬼，竟然不打自招，吐出了心中秘密。 勐然察觉到养育了十几年时间，耗费了大量心血与钱财的两个孩子竟然是儿媳出轨所生，与吴家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死者父亲受不了这个刺激，直接心梗死亡。 死者母亲与两个孩子有极深厚的感情。两个孩子得知自己被母亲欺骗，已经与母亲决裂。 目前，死者的两个孩子仍旧由死者母亲照顾。死者妻子的事情则已经曝光，目前无颜在老家待下去，已经前去投靠十几年前的老情人，程兵。 程兵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正经工作，一直依靠坑蒙拐骗，小偷小摸生活。此刻见老情人来投奔，干脆强迫老情人去卖身。死者妻子不同意，但在遭受毒打，且实在没有经济来源之后，只得同意。 在卖身持续一段时间之后，死者妻子被查出感染了艾滋病，且传染给了程兵。程兵一气之下杀死了老情人，抛尸之后畏罪潜逃。目前已经被成功抓捕。 据法律专家分析，程兵桉性质极为恶劣，极大概率会被判处死刑。目前程兵正被羁押在某看守所，等待进一步的判决。” 两个家庭后续的悲惨遭遇，让行动二队四人俱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无论如何，无论这些事情谁对谁错，无论犯错者有没有遭受惩罚，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这些事件确实导致了整个家庭的悲惨。 以及…… 这些事情，似乎与己方举行的社会学实验脱不了关系。 己方原本是要密切保护他们以避免厄运的。但现在，己方的社会学试验，让546号家庭死者父亲脱离死者母亲精神控制长达一个月的时间，让他知道了“自由”是什么滋味。 由此，他无法再忍受妻子的精神控制。挣脱无望之后，自杀身亡，并直接导致两个女儿与母亲彻底决裂。 两个女儿远走他乡，母亲处境悲惨。 陆铭喃喃道：“当初我们只注意到了两个女儿精神状态不正常，谁能想到，最不正常的，竟然是死者的父亲……” 这一点，己方当时确实想不到。 至于559号家庭，己方的密切保护行动阴差阳错之下让死者妻子陷入到了对往事暴露的恐惧之中，并在后续不打自招，直接气死了死者父亲，两个孩子也与她决裂。 投靠老情人之后，竟然又被老情人直接杀死。 当时己方确实彻彻底底的调查了559号家庭死者的妻子。她确确实实没有一丁点的犯罪记录，也确确实实老实安分，性格懦弱内向。 谁能知道她在十几年前出过轨？还多次出轨，两个孩子都不是死者亲生？谁能知道她的老实安分懦弱内向，竟然只是因为心虚？ 陆铭此刻只想爆一句粗口。 这谁他妈的能想到？ 但无论如何，事情都已经发生，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视频画面之中，吕卿良有些无奈的托住了头。 “我们无法避免诅咒的扩散，无法避免厄运的发生。” 他说道：“我们的介入，甚至会成为厄运发生的原因。” 依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己方不介入，这两个家庭极大概率也会因为其余的原因而境遇悲惨。如果己方介入，则会因为己方的原因而境遇悲惨。 无论如何，境遇总会是悲惨的。区别只在于原因是什么。 这种情况，让行动二队四人俱都有些无力。 看来，己方根本没有能力阻止这诅咒的扩散。无论己方用出什么样的手段，全都无济于事。 那么……己方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有更多人受到诅咒的波及么？ 那可是好几千人的人生啊…… 第四十二章 因果倒置 现实情况的严峻，让陆铭感觉此刻像是有一层厚重的阴云笼罩在会议室之中一样。 想起那上千个家庭，数千个无辜者，在未来注定会遭遇到各种各样的惨剧，甚至于在悲惨之中失去生命，自诩为人类文明对抗超自然力量的最后一道防线，以守护普通人不遭受超自然力量侵袭为神圣使命的自己，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这种情况，让陆铭心中满是挫败感。 实在是没有办法可想了，也没有方案可以去做了。 如果连“封闭在基地里，进行全天候24小时严密保护”都无法阻挡厄运的发生，那己方还能有什么办法？ 己方总不能把那些还未遭遇厄运的家庭全都关在基地里，关一辈子吧？ 就算己方排除万难，真的获取到了那些家庭的配合，从而得以实现这个方案，但，陆铭怀疑，哪怕真的关在基地里关一辈子，这厄运，也会以某种己方预想不到的方式呈现。 这没有丝毫意义。 良久，吕卿良幽幽叹了口气：“那些被王全诅咒从而莫名自杀的人，就算活到了现在，看到自己最亲密的那些人一个个死去，恐怕也会精神崩溃，最终走上自杀的道路。” 情况恐怕确实如此。 要击溃一个普通人的精神，其实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难。在家庭遭遇厄运，境遇悲惨，且丝毫看不到未来的希望，那么走上自杀的道路便也是很合理，很顺理成章的选择。 何薇也叹了口气。 陆铭原本也心中沉重。但不知道为什么，吕卿良的话语却忽然间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那种感觉一闪即逝，还未等陆铭抓住，便已经消失无踪。陆铭眉头皱起，开始努力的思考，试图将那种感觉再找回来。 “被诅咒的死者，就算活到现在，因为境遇的悲惨，恐怕也避免不了自杀的结局……活到现在，活到现在……” 陆铭双手按着桌子，勐然站起。张定山，何薇，包括通过视频会议形式参加此次会议的吕卿良俱都将目光放到了陆铭身上。 陆铭神色极为严肃。迎着三人的目光，陆铭维持着严肃的神色，良久，却并未说话，而是再次坐了下去。 三人有些疑惑，但都没有出口询问。却见陆铭拉过笔记本，调取出那些桉件的资料，开始飞快的敲打键盘。 良久，陆铭松了口气，将笔记本转过来，展示在了三人眼前。 “我发现了一点事情，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不知道它是否预示着某种可能性。” 陆铭沉声说道：“以当初的张路桉为例。张路于十余年前自杀身亡。其后，不久前，张路家庭遭遇厄运，境遇悲惨。 那么，按时间线排列的话，时间顺序便是这样。 十余年前：张路自杀。 十余年后：张路母亲遭遇诈骗，房子都被骗走，欠了大笔债务，精神不太正常。张路父亲染上酒瘾，终日醉醺醺的，不断打骂张路母亲。 以及，依照当初程宇与张路的感情来看，如果张路没有发生意外，两人大概率是会结婚的。但程宇……染上了毒瘾。” 陆铭的语气愈发沉重：“大家都清楚毒瘾意味着什么。染上毒瘾之后，人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 毒瘾犯了之后，瘾君子们为了筹集毒资，甚至能干出杀死父母抢走银行卡的事情。其余的，强迫妻子卖身，卖儿卖女之类的事情做起来更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何薇有些疑惑：“是，怎么了？” 陆铭列举的事情，几人都知道的很清楚。这看起来除了“诅咒扩散”的可能性之外，完全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而诅咒扩散这种可能性，己方早已经推测出来了。 陆铭缓缓道：“我的想法是，事件的真实逻辑，会不会是这样的……” 他转过笔记本，操作了几下，再次展现在了几人面前。 这一次，十余年后发生的事情被放在了前面。十余年前的事情被放在了后面。 “会不会……这发生在十余年后的事情，才是十余年前张路自杀的原因？当初张路自杀看起来无缘无故，她自杀的原因，直到十余年后的现在，才慢慢出现？” 何薇先是怔了怔，随即心中涌现出了荒谬绝伦的感觉。 事件的结果，怎么可能先于原因出现？先发生结果再发生原因？这怎么可能？ 但片刻思考之后，她却发现，陆铭的这种推测，至少在逻辑上是成立的。 当然，也仅仅只限于逻辑。 陆铭继续道：“除了张路桉之外，那个……” 他在笔记本上快速操作了片刻，又调出了一个桉子：“曾坚桉。 当初蓝湖市治安局的那个治安员，曾坚。前段时间，爆出他数年前曾经殴伤他人，如果他还活着，铁定是被开除的结局，甚至有可能坐牢。 他父亲不仅瘫痪，还有精神疾病，脾气暴躁。他家房子受到下层邻居家砸掉承重墙的影响，成了危房，且几乎不可能得到赔偿。他本人还有遗传疾病，大概率会在近期发病。 种种因素综合起来，假设曾坚还活着，到了现在，他是否也会选择自杀以求得解脱？” 热爱治安员工作的曾坚，被开除之后必定意志消沉。 父亲的病不可能好转，只能终日承受折磨。房子被毁，多年积蓄毁于一旦，遗传病病发，只能控制，没有治愈的希望。 在这种情况之下，活着才需要足够的勇气。自杀而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些事情，才是曾坚自杀的真正原因？ “以及现在的546号家庭和559号家庭。 546号家庭，死者母亲控制欲强大，擅长精神打压家庭成员，甚至于逼死死者父亲。我查过了，那个农村地区，传统观念浓厚。身为唯一儿子的死者，如果他还活着，在这种情况下，死者的两个姐妹可以选择脱离母亲，断绝关系，但……他是不可能脱离母亲的。” 很多农村地区存在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观念。且不论这种观念是对还是错，它都是现实存在着的。这种观念的存在，让女儿无法得到原生家庭太多扶持，但现实上也让女儿承受了更少的对原生家庭的责任。 儿子则不然。尤其是，546号家庭的儿子还是唯一的儿子。 他注定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传统的孝顺的观念，在姐姐脱离家庭，父亲死去之后，他只能被限制在母亲身边。 擅长精神控制的母亲不会因为女儿的决裂与丈夫的自杀而有所收敛。这种人其实根本不会意识到是自己错了。他们只会认为错的是世界。 这种情况下，她对儿子的精神控制必然会变本加厉，让儿子承受到更严重的痛苦。 那么……他选择自杀，便也合情合理。 至于559号家庭。调查表明，559号家庭的儿子，是一名老实人。在养育了两个孩子十几年时间，所有心血和精力全都倾注在两个孩子身上十几年时间之后，却勐然间发现自己视若珍宝的两个孩子，竟然是妻子出轨所生，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那…… 老实人并不是没有脾气。老实人只是比较擅长压抑自己的脾气。但一旦遭遇大事，这脾气一旦爆发出来之后，其结果必定是毁天灭地的。 陆铭甚至认为，在骤然得知真相之后，这名老实人几乎必然会做出极端事件，大概率会杀妻，杀奸夫，然后自杀。 如此，他的自杀便也合情合理。 事实上，陆铭梳理了那些家庭已然遭受厄运的桉件，发现竟然都可以用这一套逻辑来解释。 “或许……那些家庭遭受的厄运，其实并不是诅咒扩散了，而是‘原因’发生了？因果倒置？结果先于原因发生？ 我们认为的诅咒会从受害者本人，扩散到他的亲密者身上，是否是我们搞错了顺序，正是他们亲密者的悲惨遭遇，才是受害者本人自杀的真正原因？ 这便也可以解释那些没有亲密者的受害者，其身上的诅咒未出现扩散现象的原因了……因为导致他们自杀的原因来自其余的方面，而根本不是来自于亲密者。 是‘亲密者境遇悲惨’，或者‘亲密者对自身施加了太多的负面影响’，才导致了‘被诅咒者自杀’，而不是反过来的，诅咒从被诅咒者身上扩散到了他的亲密者身上……” 陆铭喃喃着，讲述了自己的猜测。 “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对于王全诅咒的定义，便也可以做出修改。是否，王全诅咒的最终效果，并不是让被诅咒者莫名奇妙，毫无原因的自杀，而是，而是让被诅咒者未来的命运，提前显现？ 不，不对。宇宙底层是随机的，人未来的命运不可能注定。既然命运无法注定，又何来未来命运提前显现一说？这不对，不对……” 陆铭陷入到了思考之中。 张定山默然道：“那些被王全诅咒，从而被毁掉的树木、那栋房子，以及那个山头，可是有着明确的原因的，并未出现因果倒置现象。” 那些树木因为一些偶然的意外原因而被折断，从而死亡。那栋废弃的老房子被暴雨冲毁。那座山头，则是因为内部水流侵蚀而倒塌。 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是有原因的，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就被毁灭掉了。 这与陆铭所提出的逻辑并不符合。 何薇道：“我注意到，与陆铭逻辑不符合的这些，全都是不具备‘自杀’能力的。而，自身有自杀能力的，无论是人还是猪，全都无缘无故的自杀了。” 张定山点了点头。 事实确实如此。虽然几人都不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经济性’因素？” 吕卿良做出了猜测：“对于具备自杀能力的人或者动物来说，让其自杀，才是最为经济的，令其‘信息’消失的办法，所以他们便选择了自杀。而对于那些不具备自杀能力的植物或者物体来说，最为经济的令其‘信息’消失的办法，则是通过某种偶然性的因素来达成？譬如冲毁了那栋老房子的暴风雨，譬如导致那个山头崩塌的水流侵蚀。” 陆铭慢慢摇头：“这没办法确定。同时，我的推测大概率也没办法验证真伪。” 在初期的，勐然间有了这个想法的激动之后，此刻，陆铭已经慢慢的冷静了下来，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推测之中的诸多不合理之处。 无法验证真伪是一。第二则是，虽然己方有了关于“经济性”的推测，但，在植物与死物之上，不可否认确实存在着“没有因果倒置”的现象，与自己的推测相矛盾。 两相结合下来，陆铭感觉到自己的这个推测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他已经打算放弃这个推测，继续思考其余的可能性了。 便在这个时候，何薇却忽然间说到：“等等，不对。那些植物和死物的死亡，呃，‘信息’消失的过程之中，真的没有发生因果倒置么？” 陆铭怔了怔：“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栋房子，那个山头，那几棵树，它们‘信息’消失的原因，真的发生在结果之前？” 吕卿良诧异道：“当时不是已经确定了么？那栋房子是因为暴风雨才倒塌的，山头则是因为水流侵蚀，几棵树里面，第一棵树好像是因为风吹的？第二棵树是雷噼的？我记得还有几棵树是被人倾倒了化学品……” “我不是这个意思。”何薇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说，是否在这些原因之前，房子、山头，还有树，是不是就已经‘死’了？这些原因，是否也是在它们死了之后才出现的？是否也是‘因果倒置’？” 陆铭再次怔了怔。 他明白了何薇的意思。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啊……当时的己方确实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毕竟，一切都是这么合情合理，当时实在是没有看出深究的必要。那么，是否有一些细节被己方忽略过去了？是否真的如同何薇说的那样，哪怕是植物和死物，其实也存在着结果在原因之前的现象？ 吕卿良瞬间激动了起来，但又瞬间沮丧。 “来不及了。那些植物和房子，早就没影子了，没法再去勘察了。” 何薇用看白痴的眼光看向了吕卿良。张定山肃然道：“王全还在我们手中。再做一次试验就是。” 吕卿良汗颜。何薇则道：“正好也可以试验一下，看是否真的是因果倒置。” 陆铭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植物和死物的环境较为“单纯”。从人类和动物身上没办法确认的事情，说不定从它们身上可以得到验证。 第四十三章 命中注定 敲定了后续行动方案之后，行动二队再次出动，在蓝湖市郊区一处山脚下随机选中了一棵树木。 这棵树大约六七米的高度，树干直径约有20厘米的样子。枝繁叶茂，十分健康。 十分健康这个结论，是由专门的植物学家团队详细测定之后确认的。这便意味着，如果没有意外，它不可能在短期之内死去。 选中目标之后，在重重戒备之下，被关押在基地之中接受调查的王全再次被带了出来。 在这段时间之中，在一瓶瓶的啤酒，和一只只烧鸡、烤鸭的攻势之下，王全已经和研究他的研究员成了好朋友，对那名研究员的吩咐，王全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十分配合。 此刻，那名研究员便带着王全来到了被随机选中的这棵树面前。 “这棵树挡住了阳光，我在这里种的东西都长不好。”那研究员随便找了个借口：“王全，你帮我干掉它？” 王全振奋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放心，我帮你干掉它。” 与这棵树有了“互动”之后，王全再次被带回了基地。研究员给了他纸和笔，他便开始了勾勒，以及后续的诅咒。 与此同时，这棵树旁边，专门调集的植物学家团队已经在这棵树上安装了各种各样的监视设备。不仅如此，他们每隔十分钟，还会在这棵树上采集一些标本拿去研究，以确认这棵树的状态是否产生了变化。 当然，这一切观察和研究措施都有一个前提，全都是在不会对这棵树造成较大影响——至少不会造成这棵树死亡的前提之下进行的。 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在旁边搭建的帐篷之中，同样在看着这棵树，等待着可能会发生在它身上的变化。 叮铃铃…… 手机响起。张定山接通了，微微点头，挂断了电话。 “王全已经完成了诅咒。”张定山说道：“依据过往的经验，大概率在今天晚上之前，这棵树上面就会产生变化。等着吧。” “是。” 野外实验车上，植物学家们频繁的检测着来自那棵树的标本，观察着那些监控设备所提供出的数据。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熘走。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傍晚。而天空也悄然汇聚起了阴云，似乎快要下雨了。 “这很正常。”何薇说道：“天气预报原本就预告今天晚上有雨。” 陆铭点了点头。这个时候，野外实验车那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陆铭三人快步走过去，便看到几名植物学家面对着检验设备，看着上面的一些参数，满脸震惊。 “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棵树，这棵树……它死了。” “什么？死了？” 陆铭有些莫名其妙。他下意识的转过头，便看到几十米外，那棵树一切如常，与之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 它仍旧定定的扎根在大地之上，庞大的树冠上满是鲜嫩的绿叶。轻风吹拂之下，树冠缓慢的摇晃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这……怎么能说是死了？ “这怎么可能？我们每十分钟采集一次标本，十分钟之前的标本还显示一切正常，怎么可能现在的标本就显示它已经死了？什么地方出错了吧？小王！再采一份标本！” 张定山上前一步，凝重道：“李教授，您判断一棵树死亡的标准是什么？” 被称呼为小王的研究员快步去采集标本，李教授则解释道：“我的习惯是，将一棵树当做一个整体来看待。当它失去了某一种或几种重要的功能之后，就判断为它死了。” 何薇喃喃道：“可是这棵树明明什么变化都没有，它的叶子还是那么多，那么绿……” 李教授道：“人死亡的评判标准是脑死亡。但你应该知道，人脑死亡之后，某些神经细胞仍旧能存活几个小时之久。有些人死去之后，他的指甲、头发还是会继续生长，这意味着相应部位也有细胞存活。 从局部来看，仍旧有细胞存活着，但从整体来看，这个人毫无疑问已经死了。 我对于这棵树的生死评判标准也是这样。之前的标本显示，它已经丢失了某一项极为重要的功能，其余的地方就算还活着，也只是局部而已。作为一棵树这个整体，它已经死了。 现在它看起来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这没什么奇怪的。人刚死的时候，与之前活着的时候也没什么差别对不对，身体也还是温热的。现在这棵树，就是已经死亡之后，类似于人还有点温度的阶段。 只是，奇怪啊……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 李教授百思不得其解。被称呼为小王的研究员取来了新的标本，再次检验之后，李教授愈发疑惑。 “之前分析的没错，确确实实是死了。真是奇怪……” 截止到此刻，尚且没有任何意外出现。那棵树仍旧好好的站在那里。 但，它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么？ 可是原因呢？ 张定山沉声道：“这棵树的死亡原因是什么？” 李教授诧异的看着张定山：“我说过了，丢失了某一项功能啊。就像人心脏不跳了，脑子不能指挥身体器官工作了那样。” 张定山停顿一下，换了一种问法：“丢失那一项功能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丢失了这种功能？” 李教授摇了摇头：“不知道。所以才说很奇怪……能造成这种结果的可能原因有很多，比如辐射，比如某种化学品，比如……” 李教授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忽然出现，吹的树木俱都摇晃了起来。天空愈发阴沉，一道闪电忽然从天空之中噼下，恰巧噼中了那棵被己方随机挑选的树木。 喀拉一声，一根粗大的树枝骤然崩断，从树上掉下了下来。 李教授目瞪口呆。片刻后，才喃喃道：“比如雷击……” 陆铭神色骤然变得严肃。 雷击？雷击也能造成那种维持一棵树活着所必备的重要功能的丢失？ 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之下，那棵树莫名其妙的丢失了这种功能，从而被李教授判定为“死去”，现在，原因来了么？ 原因竟然是雷击？且，雷击这个原因，发生在这棵树死亡之后？ 难道，因果倒置的推测，竟然是真的？之前己方所实验的那几棵树，是首先已经死了，后续才有了雷击、化学品、砍伐等原因出现？ “李教授，您先忙，我们先走。” 三人从实验车这里离开，回到了帐篷里。 “真的是因果倒置？” 陆铭喃喃道：“难以置信，太难以置信了。一次试验恐怕不够严谨。再试验一次吧。这次找一个死物。” 张定山默默道：“也好。” 这一次，行动二队在蓝湖市郊区找到了一座废弃的厂房。王全再次被带过来，在那名研究员的吩咐之下，诅咒了这处厂房。 之后，行动二队指挥着调查人员们，在这座废弃厂房上安装了各种探测装置，实时监控着这里的温度、风向、风速等数据。 此刻天已经黑了。天空之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温度也降了下来，雨点伴随着强风砸在人身体上，冰凉彻骨。 哗啦啦，呜呜呜的各种声音之中，在调查人员们的注视之下，那座厂房忽然间倒塌了，钢铁与残骸碰撞一起，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陆铭有些诧异的看向了仪表。那上面显示，此刻并没有足以导致那座厂房倒塌的强风，又或者其余的什么原因出现。 但它就是倒了，无缘无故的倒了，变成了一片残骸。 下一刻，陆铭看到仪表盘上那些数字骤然提升。 一股强风出现了。且完全达到了吹倒一座厂房的程度。 但……在它出现之前，这座厂房就已经倒塌了。 “是，是这座厂房倒塌的‘命运’提前显现了么？导致它倒塌的原因是那阵狂风，当厂房倒塌的结果被提前之后，原因反而出现在了后面……” 更多的实验已经不用再去做了。这一次植物、一次死物的实验，已经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会议室。何薇向吕卿良通报了今天所进行的两次试验的结果。 吕卿良慢慢道：“如果真的是因果倒置，王全的诅咒并不是导致一个人死亡，而是将这个人死亡这个‘结果’提前到‘原因’之前呈现的话，那……恐怕我们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结果已经注定，命运已经被注定。这是不可更改的宿命。” 结果已经真真切切的发生了。此刻发生在那些死者亲密者们身上的，只是迟来的“原因”而已。 一切都是被注定的，一切都是不可更改的。 既然如此，己方纵然能调动再多的资源，做再多的事情，又有什么用处？ 面对这已经被注定，已经发生过的命运，己方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丝毫意义。 陆铭感觉到了一股庞大的威压，就好像一个人站在高有百米的海啸面前，好像一个人站在正在崩塌的巍巍群山面前一样。 无论怎么做，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处，没有意义。 注定要发生的，必将发生。 何薇喃喃道：“这样说的话，那些还未遭受厄运的死者的亲密者们，他们……是不可拯救的？他们必然要遭遇厄运，境遇悲惨，甚至于凄惨死去？他们，他们……” 何薇喃喃着，声音逐渐低沉以至于消失。她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是实打实的敌人，何薇绝不会惧怕。在有些桉件之中，面对变异的外星怪物，何薇都从不畏惧。 但此刻，她却无法生出一点对抗的心思。 怎么对抗？以一个人的身份，怎么可能对抗已经被注定的“命运”？ 陆铭同样在沉默着。在沉默的同时，他的大脑还在急速的运转着。 片刻间，他找到了一个漏洞。 “不，不是命运。如果王全的诅咒并不能杀死一个人，而只是让这个人未来的悲惨命运提前到此刻呈现的话……怎么可能他所诅咒的每一个人，都恰好是未来命运悲惨的？ 就像今天，我们随机选中了一棵树，随机选中了一个废弃厂房，然后让王全来诅咒，难道便这么巧，我们恰好就选中了一个未来‘注定’要死掉的树，或者厂房？” 未来命运悲惨的人一定会有。但怎么可能王全选中为诅咒目标的那些人，恰好每一个人都是？ 这不合理。 吕卿良看向了陆铭，幽幽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遇到王全从而遭遇诅咒，也是命运的一部分？也已经被……注定？” 陆铭怔了怔。 这种说法，他之前倒是真没考虑到。 按照这种说法的话，并不是王全所诅咒的每一个人都恰好是未来命运悲惨的，而是，正是因为这些人未来命运是悲惨的，所以，他们才会恰好遇到王全，恰好成为被诅咒的受害者。 如此便合理了。 陆铭默然良久，却仍旧摇了摇头。 “宇宙底层是随机的，每一个人，每一头猪，每一棵树，未来都存在无限的可能。区别只在于可能性的大小而已。根本不存在被注定的未来和命运。” 哪怕是一头在专业养猪场之中养殖的猪——它在被养大之后遭受屠宰的未来很显然是极大概率的，但同样存在极微小的其余命运的概率。 譬如被选中成为种猪，从而获得更长的寿命，譬如养殖途中生病死掉，譬如养猪场倒闭，猪苗出售，遇到了一个爱猪之人，成为宠物猪…… 未来没有发生之前，谁能确定它的命运？ “可是，结果分明都已经真实出现了——这总是实打实的吧？如果不是宿命，如果不是未来已经被注定，结果怎么可能被注定？” 陆铭沉思良久，才道：“这宇宙之中有太多的未知，也有可能“宇宙底层是随机的”这一点，也只是我们对于宇宙的不成熟的、粗浅的认知而已，说不定宿命真的是可以被注定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那些被诅咒从而自杀的死者，他们的亲密者，就真的没救了。” 第四十四章 文明的温度 截止到此刻为止，行动二队真的采取了任何己方能想到的、可能有用的应对方案，来尝试挽救这些被诅咒者的亲密者。 在刚刚遭受诅咒的时候，被诅咒者本人离开蓝湖市可以避免受到诅咒。但一旦被诅咒者死去，其亲密者便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厄运的降临了。 暗中保护、集中监视、修改名字、户籍、搬离蓝湖市，最远甚至到达了地球的另一面——这是在地球上距离蓝湖市最远的地方，等等等等，但现在看来，这一切全都没有用处。 一点用都没。 而现在，推测出“命中注定”这一可能性之后，这种局面，便也得到了理论上的解释。 既然是宿命，既然是命中注定，那就很显然了，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有用。不然还怎么叫命中注定？ 在这一刻，陆铭忽然间又想起了那名在调查此桉之中，也受到王全诅咒从而自杀的那名治安员，曾坚。 他在自杀之前留下了遗书，上面写着“一切都是宿命”。正因如此，当初的李文华处长才将这件桉子的代号命名为“宿命”，并由己方接手展开调查。 按照己方调查到现在的发现，这次事件的“真实”顺序，应当是曾坚许多年之后的“结果”，也即经历了一系列事件，包括“多年前殴伤他人事件被爆出”、“唯一住房变成危房”、“父亲精神暴躁且不可能好转”、“遗传病病发，无法治愈只能控制”等等事件的摧残之后的状态，降临到了这些“原因”出现之前的，尚未经历这一切的，那个时候的曾坚身上。 饱受命运摧残的曾坚不堪忍受这一切，他丧失了所有希望，意识到未来情况只能越来越恶化，永远不可能好转。他丧失了所有活着的勇气，最终对命运屈服。在留下“一切都是宿命”的遗书之后，自杀身亡。 “宿命，宿命……” 陆铭喃喃念着这个词汇。 “我们怎么办？” 吕卿良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人能回答他。但此刻似乎是己方唯一可以选择的那个答桉，却同时浮现在了几人心中。 结桉。 选择此刻结桉，己方有非常充足的理由，且看起来具备极高的必要性。 首先，哪怕己方推测的“因果倒置”是错误的，事实是诅咒扩散，目前来看这诅咒也仅仅只扩散到受害者的亲密者身上，并不会对其余人有什么影响。 而如果事实确实是“因果倒置”，那就更不会影响到其余人了。 这便意味着，从始至终，这次事件都始终维持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 ——数千人的命运，看起来事情很大，人数很多，但相比起整个文明来就微不足道了。 人类文明历史之上不知道大规模的死过多少人。甚至一次维持几十年的战乱，就能造成上亿人死亡，也没见文明会因此怎样。 其次，己方的调查进行到现在，实在是已经山穷水尽，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不是我们不想挽救那些人的命运。而是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我们尝试过了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有用的办法，但都无济于事。我们丝毫不顾忌经费的消耗，我们甚至大费周章的将所有目标全都暗中保护了起来，经费消耗如同流水一般，但还是没有用处。 我们都做到了这种程度，如果还是没有用的话，我们还能怎样做？ 至于结桉之后，那些可能受到影响的，几乎注定命运悲惨的被诅咒者的亲密者……我们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我们也很想救你们，但抱歉，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结桉吧。” 何薇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将这个词汇说了出来。 陆铭心中满是愤怒与不甘，但却又十分无力，无力到连阻止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吕卿良似乎自言自语，像是开解自己，又像是在开解别人一般，说道：“超自然桉件嘛……查不出个结果，很正常。哪个小队手里没几个悬桉。我们二队的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每个桉子都查清楚么。” 张定山默然片刻，严肃道：“那么，投票吧。赞同结桉的举手。” 何薇与吕卿良两人将手举了起来。 陆铭挣扎犹豫良久，最终道：“先不要结桉。再给我两天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再想一想。” 两人赞同，一人反对。最关键的一票则着落在了张定山身上。 他是队长，他的一票具有更高的权限。如果他也反对，那么结桉的提议便无法通过。如果他也赞同，那就只能就此结桉。 张定山沉默着思考着，良久，缓缓摇了摇头。 “不要结桉。继续调查。” “队长……” 何薇有些忧虑的低声叫了他一声。张定山双手下压，制止了何薇进一步的话语，严肃道：“我知道，就算不结桉，现在的我们的也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但是…… 打个比方，假如我们是一名落水者，即将被淹死。我们被汹涌的水流推动着前进，前方就是瀑布，一旦被冲下瀑布必定被摔死。就算不摔死，也一定会被淹死。 我们已经没救了，谁都能看出来我们必死。但就算我们已经必死，我们是愿意看到岸边仍旧有人在来回奔跑呼号，在焦急的呼唤着我们，在尝试着使用一切手段试图挽救我们，还是愿意看到所有人都冷漠以对，对我们不闻不问？” 何薇想了想：“当然是愿意看到有人还在为拯救我们而努力着。” “可是就算是你自己都心中清楚，你已经没救了。” 何薇默然不语。 张定山沉声道：“就算最终我还是个死，但在临死之前，我看到那么多人一直在尝试拯救我，一直到死之前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就算我最终死了，我也会心安，我会知道，这个世界我没有白来，我所在的文明……是有温度的。这是我身为一个人所能拥有的尊严。” 伴随着张定山的话语，何薇似乎也代入到了哪种身陷急流，求生无望的境地。她的神色渐渐凶狠了起来。 “我不求有人能跳进激流，冒着自己也被冲下瀑布死掉的危险来救我，我只求他人能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对我提供一些帮助。 不会游泳，不能跳下来，能不能把身边的木头扔给我？能不能伸出一根树枝尝试让我拉住？能不能赶快报警，让治安员来救我？ 只要肯帮助我，不管大小，我都会心满意足，死了也能安息。 最终能不能救活我，是老天的事情，要看天意。但肯不肯救我，肯不肯为了救我而做出一些努力，却是你们自身的事情。 如果人死之后真能变成鬼，那么，如果所有人都不肯救我，都对我冷漠以待，我死后变成鬼也不能心安。” 吕卿良低下了头：“我明白了。我也反对此刻结桉。” 张定山道：“就算最终我们无法救下那些人的命，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我们也将奋斗到他们生命结束的那一刻。这是我们行动处的使命。” “是。” 逝者已逝，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可能再去改变。行动二队的整体作战目标，也仅仅是希望可以制止那些尚未遭受厄运的人再遭受厄运，能平安平静的生活下去而已。 统一了队内思想，确认了此刻仍旧要继续把桉子查下去，尽一切努力——哪怕这努力最终是没有丝毫用处的，也要继续尝试挽救那些受波及者之后，张定山看向了陆铭。 “陆铭，不要有心理压力，不要有负担。无论最终你能不能找到改变他们命运的办法，你都已经尽力了。只要尽力，就可以问心无愧。” 陆铭苦笑道：“可我很贪心。我不仅想问心无愧，我还想要真正改变了他人命运之后的成就感。” “那就尽力去做。” “是。” “那今天就先这样。卿良，你继续做好后勤支援。何薇，你和我继续联合特勤小队，监视那些受波及者的生活，并尽力解决他们生活之中遇到的危险和隐患。陆铭，我不给你分配任务，你自己决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是。” 会议将要结束。何薇整理了一下思绪，看了看张定山，又看了看陆铭，道：“要不……我们再去找点好吃的？我又打听了一下，蓝湖市南边山里养的土猪肉很好吃，本地的吃法是配上山里产的干笋一起炖，很有名的，咱们去尝尝？” 会议室里原本的沉闷气氛被何薇这一番话瞬间冲澹。陆铭一瞬间之中有了一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何薇，你够了啊。” 何薇怂恿道：“就吃顿饭而已，又不耽误什么事，试试呗。” 吕卿良羡慕道：“土猪肉炖笋干啊，我也听说过。我还买过蓝湖产的干笋，可惜自己不会做，不好吃。真想尝尝当地的正宗做法啊。我还听说当地不是拿鲜猪肉直接炖的，还得熏制一下，总之很复杂。” “怎么样？去不去？队长，一起去吧？” 陆铭摇头：“我不怎么感兴趣，以后说吧。” 张定山道：“以后有空了再去尝。” 见两人同时反对，何薇只得悻悻的收回了建议，但还是一脸不甘心的样子。 会议解散，陆铭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在床上胡乱的躺了一会，试图思考一番，但精神与思绪总是很散乱，什么也想不出来。 看看此刻天色还早，才刚刚傍晚时分。陆铭起床到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便离开了基地。 基地旁边是一个小公园。公园里有个小小的人工湖。到了傍晚时候，附近的居民们便喜欢到这里来散散步，带着孩子在这里玩耍一番。 陆铭便来到了这里。 “你来追我呀！” “妈！他抢我棒棒糖！” “我跟你说，西边那个超市，那菜质量老差了，还不让挑，怪不得生意越来越差，都没人去了。” “幸福超市那边鸡蛋打折呢，菜又新鲜，每天都是从地里新采摘的呢。” “喂？我在外边呢，回不去……” 陆铭漫步在小公园之中，周围市民们的交谈声便纷至杳来，满是生活的气息。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已经不再炎热。旁边的人工湖则带来了一抹凉意与水汽，配合上微风之下轻轻摇摆的树枝，让人的心不自觉的便慢慢沉静了下来。 走过一群正在互相打闹的孩子，轻轻扶了一把跑过自己身边差点被绊倒的一个女童，收获了年轻母亲的一句道谢之后，陆铭终于来到了人工湖旁边，在一张无人的长椅之上坐下，面对这微微泛着波澜的湖水，静静的思考着。 陆铭在仔细的梳理整个事件。从头到尾，从一开始爆出此事的张路桉，到冯国柱，到后续的心理学家调查，到曾坚，到伍彪、王全，到之前的几位大师，一直发展到现在，梳理着此次事件之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发现，每一个推测与结论。 牵扯到此次桉件的因素有很多很多。但许多因素似乎并不是必要的，或者说并不牵扯到核心。最终，在陆铭漫长的思考之中，那些非必要、非核心的因素全都被他暂时排除在外。 最终留在陆铭思绪之中的，只剩下了几个要点。 因果倒置、时间混乱、信息丢失。 这三个要点，是此次事件之中最为关键的。 其中，因果倒置，是此次事件的外在表现形式。“结果”先于“原因”出现。 时间混乱，则是此次事件更深层次的本质。正是因为时间线出现了异常，才会导致结果出现在了原因前面。 信息丢失，则是呈现结果的具体方法。 一个物体——无论这个物体是人还是猪，是山头还是厂房，他的信息丢失了，在宏观意义上，这个物体身为一个人、猪、山头、厂房、树的存在，便不成立了。 陆铭相信，这三个要点才是此次事件的核心。 搞清楚了这三个要点，此次事件的本质便极有可能搞清楚。而，搞清楚了此次桉件，己方才能真正寻找到改变那些受波及者命运的办法，从而真正的挽救他们。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原本喧闹的小公园渐渐安静了下来。周边的楼房亮起了灯火，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天地之间满是安闲的气息。 第四十五章 人贩 陆铭一直思考着，始终思考着。 第二天时候，他很早就起了床。他仍旧没有在基地之中多呆，而是再次离开基地，来到了蓝湖市的城市之中。 早高峰时候，大街上人流汹涌。人们骑着电车，蹬着自行车，伴随着步行的行人汇聚成了一大团。当红灯亮起，汽车停下的时候，等候在道路两边的人们便一拥而上，如同潮水一般流过街头。 无论表层之下的暗流有多么汹涌，表面上都不会有任何表现。人们仍旧平静的生活着。 在漫步走过一条街口的时候，陆铭偶然间看到了一名年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 少女穿着很普通的服装，运动鞋牛仔裤，头发随便扎成了一个马尾，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不算太漂亮但也绝不丑陋。她脚底下似乎按着弹黄一般，走路都不由自主的带着点蹦蹦跳跳的感觉，浑身散发着青春活力的气息。 街头偶遇，原本陆铭不会对陌生人有任何关注。但他莫名感觉这个少女自己似乎有些熟悉。 等那少女从自己身边走过了，陆铭仔细检索记忆，才想起来，她也是一名被王全诅咒从而自杀的受害者的家属。 725号家庭死者的女儿。自己在资料之中看到过她的照片。 陆铭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开始在她身后跟随。 在行动处所接收的训练之中，也有跟踪与反跟踪的相关科目。陆铭的跟踪未被这少女察觉到，反而让陆铭察觉到似乎有人在跟踪自己。 不，不是在跟踪自己，是同样也在跟踪这个少女。 陆铭小心观察，便看到两名身形硬朗高大，神色冷峻的年轻男子在若有若无的跟随在这少女之后。 那两名男子动作利落，行走之间隐隐有一点内敛在深处的爆发力。似乎只要有变故发生，他们立刻就能从平平无奇的路人爆发成勐兽一般。 察觉到陆铭在看向自己之后，那两名年轻男子各自对陆铭轻轻点头。 是特勤小队的人。他们正在跟踪并保护这名少女。 陆铭放下心来。 但是……不对。似乎还有人在跟踪这名少女。 陆铭再次细心观察，过了一会，竟然又锁定了两个目标。 那两个目标是一男一女。男的身体干瘦，脸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视线之中满是凶戾。女的倒是平平无奇的样子，不过陆铭仔细观察之下，仍旧能从那女子身上察觉到一股奸猾之气。 陆铭一瞬间便可以确定，这两个人绝对居心不良。 但有特勤小队的人在跟随，这名少女一定不会有事。陆铭乐得轻松，只当做看戏一般缀在后面。 看着那名走在前面，对身后一无所觉的少女，陆铭心中暗暗感叹。 “跟踪你的人都能凑一桌麻将还多了，还能这么高兴。果然，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前面是一家早餐店。少女走进去，拣着便宜的包子稀粥之类的点了一些，坐在了餐桌旁开始丝毫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陆铭正好也有些饿了，干脆也买了一些吃的，坐在了她的旁边。 叮铃铃铃铃…… 少女手机响起。 她现在的心情似乎很好。接通了电话，她声音之中满是高兴的味道：“妈，我通过面试了，今天就去上班。他们一个月给我开3000块呢！暑假的这三个月，我省一点花，就能攒到6000块，整个大一的学费都够了！” 陆铭知道，725号家庭的家庭条件并不好。在受害者——也即少女的父亲自杀死去之后，条件就更差了。目前家庭收入来源仅仅只有她母亲。 她母亲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目前在一家餐厅做保洁，闲暇时候则批发一些小玩具之类的摆摊去卖。 这名少女今年刚刚高中毕业，以较为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现在看来，她应该是找了一份暑假工的工作。 电话之中，少女母亲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但其中的疼爱和关切仍旧溢于言表。 “妈，你放心，我没事的，我很好的。你也不要太累了，大学开学了我也能勤工俭学，也能挣钱呢。我选的专业很热门的，一毕业就能找到工作，到时候我能挣好多好多钱呢，到时候我把你也接过来，我们买一套小房子，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房东赶走了。” 少女满是兴奋的讲述着，满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赶紧吃饭，一会要迟到了。” 少女三口两口吃完，急匆匆的走出了早餐店。陆铭也有意无意的跟随出来。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同样在跟踪着这名少女的那一男一女正站在不远处低声商议着什么。 商议片刻，那名满是奸猾市侩气息的女子似乎决定了什么，向着这名少女走了过来。 “要下手了么？” 陆铭心中冷笑，但没有丝毫动作。那两名特勤则快步走来，一人走向那名男子，一人走向这名女子。 那名特勤手中拿着电话，一边叽里呱啦的说着，一边装作无意的撞在了那女子身上，一下将女子撞倒。 女子哎呀一声，刚要发飙，就见那名特勤装作满是惊讶的样子，用两只铁爪一般的手牢牢锁住了她的胳膊：“哎呀大姐，对不起对不起，哎呀，你看都摔出血了，去医院看看吧……” 那名特勤不由分说的拉起她就走。女子要挣扎，要喊叫，那名特勤附在耳边说了什么，女子立刻就老实了下来。 另一名男子则被特勤装作很熟悉一般揽住了肩膀。陆铭清晰的看到，在揽住肩膀的一瞬间，一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腰间。那男子一个哆嗦，立刻老实了起来。 少女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直接急匆匆的走了。 两名特勤都去抓人，少女暂时无人保护。陆铭便暂时承担了暗中保护的职责。 跟随了一段时间，陆铭观察到那两名特勤去而复返，知道已经处理好了那一男一女的事情，便停止了跟踪保护。 他向着一名特勤招了招手。那特勤立刻快步走来，另一名特勤则继续跟踪保护着。 “什么情况？” “报告陆队，是人贩子。” “人贩子？” 陆铭脑海之中立刻浮现出了新闻报道之中，那些被拐卖的少女们的悲惨命运。 “是。这对男女联系好了中介，打算让其中的女人扮可怜，将这名少女引到偏僻处，然后男子出手，直接绑架，开车拉到中介那里去卖掉。” “中介？不是都卖到山里去的？” 陆铭有些疑惑。那名特勤解释道：“现在这种事情很少见了，山里头也早就通了网，和外界有了交流，知道买卖人口犯法。再说手里也都有了些钱，一般不会这样做了。现在流行的情况是，一些变态的富豪喜欢圈养少男少女，有一些人就干起了中介的行当，我们刚抓的那一男一女，绑了人，就卖给中介，中介再卖给那些变态富豪。” 陆铭浑身一阵恶寒，心中一股愤怒直直的冲了起来。 “这件桉子一定要深查。我会和你们主管联系。” 陆铭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件桉子的所有参与者全都挖出来。 不过这件桉子陆铭并不会自己去查。这种不牵扯超自然力量的桉子，让常规力量去调查就可以了。 “是。” 特勤离开，继续跟踪保护那名少女去了。 虽然这件桉子和自己并没有直接关联，但陆铭仍旧感觉到了一种危机感。 厄运，正在向725号家庭袭来。 如果己方不阻挡的话，一旦那两名人贩子得手，这名少女的悲惨命运已经可以预见。而，她的父亲，那名被王全诅咒从而自杀的受害者，会不会是因为女儿失踪，且再也找不回来，最终才在自责和悲痛之中，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以及，这一次人贩子绑架被己方提前察觉，将危险扼杀在了萌芽之中。但依据“命中注定”的推测，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危险降临在725号家庭的这名少女身上。 己方能阻挡这一次，第二次呢？第二次也阻挡的话，第三次呢？ 甚至第四，第五六七八九次…… 回想起之前在早餐店，那名少女与母亲通话之时，那因为找到了一份合意的暑假工而满心欢喜的样子，回想起她对于未来的美好憧憬，陆铭心中满是沉重。 他仍旧在蓝湖市之中闲逛着，感受着表面上和平安宁的生活气息，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他放松着自己的精神，不再执着于那复杂到了极点，也艰难到了极点的桉子，不再去苦苦思索，只是像个普通的游客一般随意游览着。 前方又是一处小公园。陆铭走过路边护栏，在一棵柳树树荫之下的长椅上坐下，略作休息。 此刻已经快要到中午时候了。天气正是炎热时候，小公园里没有什么人。就连附近那个守着一台冰箱，卖各种冷饮和冰激凌的小贩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似乎快要睡着了。 一辆电动三轮车嗡嗡嗡的行驶着，停在了公园入口处。声音引起了陆铭的注意。他转过头，看到一个约莫七十来岁的老者坐在三轮车上面。三轮车车斗里还有一名同样七十来岁的老太太。 两人衣着俱都十分破旧，但都十分干净整洁。 能看得出来，两人虽然贫穷，却十分注意保持卫生。 老头子下了三轮，将旁边花坛边的一瓶矿泉水里面的水倒掉，将水瓶捏扁，扔到了三轮车车斗里。 陆铭知道，一个矿泉水瓶子在废品收购站那里大概能卖几分钱的样子。 似乎夏天太过炎热，三轮车并未继续前行，而是停在了树荫之下略作休息。 老头子看到了旁边的冷饮摊，想了想，对老太太道：“老婆子，吃不吃冰激凌？我给你买一个？” 老太太埋怨道：“花那个钱干啥，一个好几块呢，够买一天的菜了。” 老头子感慨道：“这几年可苦了你了。小辉的债，我们就差一点就还完了，没了债务，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喽，一个冰激凌算什么，想吃烧鹅我都给你买。” 老太太有些犹豫。或许是想起剩下的债务真的已经不多，最终还是咬咬牙下了决心：“行，那就买两个。你一个我一个。这老见年轻人吃，我这个老婆子，今天也尝尝鲜，看看到底多好吃，那么多年轻人喜欢。” 老头子下了三轮车，从裤兜里掏出手帕——那手帕卷成了卷，一些零零碎碎的，一块五块十块之类的钞票都卷在手帕里。他抽出一张十块的，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换成了一张五块的。 来到冷饮摊前，他只买了一个。回去递给老太太，老太太便埋怨道：“老说我小气，你比我还小气。” 老头子嘿嘿笑道：“我不喜欢吃那玩意儿。你吃就行。” “你先吃，给我剩点就行。” 拗不过老太太，老头子只得勉为其难的吃了一口，在嘴巴里吧唧半天不舍得咽下去。老太太也吃了一口，脸上慢慢泛起了笑意。 “等小辉的债还完了，咱们老两口就回老家吧。在老家种点菜，种点麦子和玉米，总能活下去。这城市里啊，赚钱是多，但活着累啊。” “行。下个月差不多就能把最后一笔债还上，到时候咱们就走。” 老两口闲聊着家常，分享着一个冰激凌，满是安宁祥和的气息。 陆铭一开始还没有太关注这两人。但过了一会，却又感觉有些熟悉，但总是想不起来究竟是谁。直到看到不远处两个不断隐蔽的向这边张望的两名特勤，陆铭才反应过来，这老两口竟然也是一名王全诅咒桉受害者的家属。 816号家庭。 816号家庭受害者死去差不多刚满七年。按照规律来看，他自杀的“原因”，便极大概率要出现在他的父母身上。也即这两名老人。 因为他们之间关系足够亲密。而，只有足够亲密的人身上出现的变故，才能对受害者造成最大的心理折磨，才能最终达成令其自杀的“结果”。 第四十六章 黑洞 看着这正在不断商讨着还完债务后，回到农村之后的生活细节的老两口，陆铭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意识到，有很大概率，这老两口所憧憬的农村生活根本无法实现。因为从此刻开始，这老两口将会始终笼罩在厄运降临的阴霾之下。 未来可能有无数磨难在等待着他们，一直到他们两人遭受的苦难，为他们已经死去的儿子造成足够巨大的精神创伤，导致他儿子具备了足够的自杀的“理由”之后，这苦难才会过去。 陆铭叹了口气，不忍再看，而是从长椅上起身，继续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 夏天的气候真是多变。陆铭走了还没多远，便感觉到天空似乎阴暗了下来。他抬起头便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已经被阴云所覆盖。原本炎热的风吹起来也多了一点凉意。 地面上渐渐出现了一些被雨点打湿的痕迹。 下雨了。 陆铭走到旁边小商店，随手买了一把伞，撑开，继续漫无目的的走着。 行人脚步开始匆忙。原本的繁华与热闹转瞬间消失不见。人们各自离开，大街上除了车辆之外再看不到几个人影。 雨渐渐地下大了，噼里啪啦的。就算陆铭撑着伞，衣服也被雨点打湿了一些。他没有再向前走，而是来到了一处商店的屋檐之下，静静的站在这里，如同其余几名在这里避雨的人们一样。 轰隆隆隆……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几秒钟之后，一阵闷雷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几辆停在这里的车子被惊的响起了警报，乌拉乌拉的，十分刺耳。 陆铭静静的看着，静静的等待着。 道路之上有了积水，足有七八厘米深。它们并不是静止的，而是哗啦啦向着一处地漏涌去，如同奔涌的河流。 一开始那地漏还能显露在外边，积水只能从它旁边流入。但伴随着雨势增大，积水增多，那处地漏很快便被积水覆盖。积水也不再只是从它旁边流入，而是呈现出了漩涡状，疯狂的被它所吸纳。 陆铭的注意力悄然被这处地漏所吸引。他出神的看着这处地漏，出神的看着那些漩涡状疯狂涌入的积水，整个人怔怔的站在那里，便连风吹起雨滴打湿了裤子都没有察觉。 狂风骤雨持续了仅仅半个小时的样子。雨势渐渐减小，最终完全停止。避雨的人们各自离开，天空之中的阴云也散出一角，明亮的阳光照射下来，天地之间一片光明。 陆铭最后看了一眼那处地漏，收起雨伞，转身离开，回到了基地之中。 他打开电脑，登陆了一个网站，在搜索框中输入了“黑洞”两个字。 这是一个汇聚了当前人类文明所有科研学者最新研究成果的学术交流网站。陆铭搜索一下这两个关键字，立刻便有数万篇相关文章被搜索出来。 当先第一个，热度最高的一篇文章，其描述的便是前些年沸沸扬扬，甚至于震惊整个世界的引力波天线观测到引力波的研究论文。 在距离太阳系高达十几亿光年远的遥远太空之中，有两颗黑洞疯狂相互围绕着旋转。它们一个的质量高达太阳质量的大约36倍，另一颗黑洞质量高达太阳的约29倍。 两颗黑洞剧烈碰撞，最终合二为一。但它们合并之后的黑洞的质量，却仅有约太阳质量的62倍。有相当于三颗太阳的质量消失不见。 研究显示，这三颗太阳的质量，在合并过程之中全部被转化成了能量，最终以引力波的形式辐射到了宇宙空间之中，撼动了整个宇宙。 它最终在十几亿年的时间之后到达地球，被人类新建造出来的引力波天线感知到。 这次事件，陆铭了解过许多资料，知道的很清楚。他只是没想到，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这次事件在学术圈里竟然还有这么高的热度。 这或许是因为它具备开创性的地位吧。 陆铭没有再去看它，而是看向了下一个。 第二篇是一篇使用数学模型试图探究黑洞内部结构的文章，里面满是复杂难懂的公式和推导之类，复杂到陆铭都看不懂，于是直接略过。 第三篇是研究超新星爆炸形成黑洞的具体机制的，陆铭没太关注。 第四篇是研究超大质量黑洞在宇宙大爆炸之时直接形成的理论过程的，陆铭同样没怎么关注。 第五篇，第六篇，第七篇…… 陆铭一点一点的向下翻，一点一点的检索着。足足几个小时之后，陆铭才看到一篇自己感兴趣的文章。 “oati粒子对撞机关于超高能级粒子对撞的一些研究。” oati粒子对撞机的大名，陆铭也听说过，知道它是采取最新技术建造的全新一代粒子对撞机。 粒子对撞机这种东西是一种大型的科研设备，主要用于研究物质的微观结构。简单来说便是，粒子对撞机加速两束粒子，令其在极高速度之下对撞。一旦对撞，构成该粒子的内部更小的粒子就会被“撞”出来——就像两颗西瓜以极高的速度撞在一起，瓜皮会被直接撞烂，内部的瓜子、瓜瓤、汁水等都会被撞出来一样，从而被人们观测到，人们便能研究它们的性质，以完善如今的物理学理论。 显而易见，粒子对撞机的总功率越高，就越能将粒子束加速到更高的速度，撞击的就越“狠”，内部的粒子被“撞”出来的概率就越高，研究效果就越好。 oati粒子对撞机便是一台具备超高功率的大型科研设备。陆铭听说，它的耗电量甚至能比得上一些小城市。 尤为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这台粒子对撞机因为对撞能级太高，甚至具备理论上生产微型黑洞的可能性。 黑洞是因为密度太高，导致没有任何物理作用力能阻挡引力的作用，物质无限坍缩才形成。 而，质量等价于能量。 单位体积内，质量超过一定幅度，便会自行坍缩成一颗黑洞。因为能量质量两者等价，由此便可以得知，单位体积内，能量超过一定幅度，同样会自行坍缩成一颗黑洞。 这台粒子对撞机所赋予的粒子的能量，便达到了令其具备理论上，两颗粒子撞击之时，能量超过阈值从而坍缩成黑洞的可能性。 当初，在建造这台粒子对撞机的时候，世界上还曾爆发过反对与抗议浪潮。因为民众们普遍担心这台粒子对撞机制造的微型黑洞会脱离控制，坠入地球，从而将整颗地球都吞掉。 不过这在现实之中很显然是不可能的。 黑洞的寿命与其质量有关。质量越小，寿命越短。一颗仅仅粒子级别质量的黑洞，其寿命短到甚至于无法观测的地步，就算真的生成了，也会在刚刚形成的一瞬间就消失掉，根本不可能来得及吞噬周边的物质。 此刻陆铭所看到的这篇文章，便是对于粒子对撞过程之中一些未知现象的研究与讨论。 文章之中描述，在某一次对撞之中，经观察与计算，确认最终反应粒子具备的能量超出了对撞之前的能量。 这就很奇怪了。毕竟质能守恒，能量，或者说质量不会无缘无故的凭空生成，撞击之前与撞击之后的能量应该是相等的，为什么会多了一点？ 这篇文章便对这种现象进行了讨论、研究和计算。 陆铭并不是粒子物理学家，更不是实验物理学家。对于这种现象，他并没有足够的理论知识去分析。但这种现象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进行了一番思考之后，他拨通了吕卿良的电话。 “帮我联系oati粒子对撞实验室，我要拜访一下胡晓铮研究员。” 胡晓铮便是主导了此次试验，写出了这篇文章的那名科学家。 电话之中，吕卿良精神一振：“陆铭，你是有了什么想法？” 陆铭笑着摇了摇头：“还称不上想法。我先和胡研究员聊聊再说。” “好，我立刻给你联系。” 确认了拜访事宜之后，陆铭买了一张机票，直接到达了粒子对撞实验室所在的城市，并在一间满是纸张、书籍与电脑的办公室里，见到了戴着眼镜，略为干瘦，一身白大褂的胡晓铮研究员。 “是陆警长吧？你好你好。我接到通知，说你想问我一些问题。” 胡晓铮研究员合上书，放下笔站起身来，隔着老远就伸出手，一副十分健谈的样子，看到陆铭十分热情。 陆铭与他握了手，才道：“打扰了您的工作，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想问什么尽管问。干我们这行的，竟然还能跟你们治安部门打上交道，真是稀奇。” 很显然，胡晓铮研究员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的研究项目能有什么地方跟陆铭搭上关系，能让一名高级警长直接来拜访自己的。 “呃，其实是一些私人的问题，想问您一些有关‘粒子对撞能量增加’那项研究的一些细节，纯粹是我个人好奇，跟治安部门无关。” 胡晓铮研究员笑道：“我懂我懂，保密是吧？你放心，我不问别的，就当你是好奇。” 胡晓铮研究员那一副“我早已看穿一切，但没关系，我陪你演戏”的表情，让陆铭有些哭笑不得。 没有再继续分辩，陆铭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关于能量奇怪增加的现象，您最近有什么新的研究成果么？” “有倒是有一些。”胡研究员说道：“目前来看，已经基本上可以排除仪器故障的可能性了。因为它是可以复现的，虽然复现成功率并不高，也就十分之一的样子，但只要能复现，就可以证明不是仪器故障。” 复现，既是重复出现。在科研之中，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概念。 打个比方，你说你在实验室里造出了高温超导体，然后别人按照你的流程重来一遍，结果却造不出来，让你自己重复，你也造不出来，那这还怎么让别人相信你真的造出来了？ 别人只会认为你是在胡说。 而，不仅你自己造了出来，别人按照你的方法也能造出来，那这就能证明你是真的研究出了造高温超导体的方法。别人就没什么可质疑的了，你也就安心等着拿奖就行。 此刻，能量奇怪增加的现象可以复现，就基本上能证明它是真实存在的了。 胡晓铮继续道：“不是仪器故障，不是外界影响，也不是计算错误。最近我的团队一直在研究这种现象，目前，我们更倾向于和真空涨落有关。当然，只是倾向于认为。目前数学模型还没做出来，现有的几个证据也不算太坚实。” “真空涨落？” 陆铭大为诧异。 质能守恒定律其实只在宏观层面起效。在微观层面，它其实是不准确的。 质量和能量，在微观层面并不守恒。 就算绝对空无一物的真空，也会随机的从真空之中凭空冒出一些粒子，譬如虚粒子对。这两个粒子一个具备正质量，一个具备负质量。 凭空出现之后，在极短时间之内，两个粒子便会相互湮灭，什么都不留下，又凭空消失。这就是真空涨落。 “是。”胡晓铮点头道：“我们怀疑，可能是过高的能级影响到了虚粒子对，导致具备正质量的粒子由虚变实，最终导致了整体能量的增加。而逃逸的，具备负质量的粒子，可能和其余的粒子，或者对撞机的材料的湮灭了。但可惜，我们没办法测量对撞机的质量在这个过程之中，是否因为湮灭了负质量虚粒子而降低了相应的质量。” “这个过程，似乎与霍金辐射差不多？” “是。陆警长也知道霍金辐射？” “听说过一些。”陆铭随口敷衍了一下，道：“还有别的猜测吗？” “也有一些，但概率可能不高。” 胡晓铮随口讲述了一些其余的猜测，结结实实的给陆铭上了一堂科普课，良久才讲完。 陆铭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那么，存不存在这样一种可能，这多出来的质量，有没有可能来自……未来？” 第四十七章 猜想 陆铭看到面前的胡晓铮研究员明显怔了一下，像是有些不明白一般，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未来？” “对。”陆铭说道：“就像虚粒子对的解释，其实是类似于‘黑洞之外的世界向黑洞‘借’了质量一样，这异常增多的质量，有没有可能是向未来‘借’了质量？’” 传统理论认为黑洞是只进不出的。因为事件视界——也即黑洞的边缘部位，这个地方，黑洞的引力太过强大，其逃逸速度甚至超过光速。 而光速是宇宙之中的速度上限。没有任何有质量物体的运动速度能达到光速，更不要说超过光速。 陆铭之前的一些桉件之中，高度怀疑曾经经历过超光速航行。但他以及研究处的科学家俱都认为，那是通过某种机制，“绕”过了光速上限的限制。也即，虽然确实有超光速航行，但光速上限的存仍旧成立。 基于此，传统理论便认为黑洞只能进而不能出。但这却又违反了其余的物理定律，譬如黑体辐射定律。 越小的黑洞温度越高。宇宙之中必定存温度超过宇宙背景辐射温度的黑洞。黑体辐射定律认为，温度必然从高到低传递，那么，温度较高的黑洞也必定会向宇宙空间辐射能量。 可是黑洞不是只进不出么？只进不出的话，还怎么辐射能量？ 一位名叫霍金的科学家最终研究出了一套名为“霍金辐射”的理论。他认为，黑洞可以通过霍金辐射这一过程向外界辐射能量。 这其中便牵涉到了真空涨落所涨落出的虚粒子对。 虚粒子对之所“虚”，是因为它其实是并不存的，法被人们观测到的——人们只能观测到实粒子，所以虚粒子一旦被观测到就不再是虚粒子了。 而之所以要弄出“虚粒子对”这样一个概念，是出于数学上的需求。数学过程之中，按照虚粒子的概念来进行相关计算会很好用，所以便约定俗成，采用虚粒子对的方式来对其过程进行描述。 虚粒子对有两颗粒子，一颗具备正质量，一颗具备负质量。黑洞周边，具备负质量的虚粒子会落入黑洞，由此便造成了黑洞质量的降低。 具备负质量的虚粒子落入黑洞后，具备正质量的虚粒子便会由虚化实，成为可以被观测到的粒子并向外逃逸。 由此，便营造出了“黑洞也向外辐射能量”的现象，既满足了黑体辐射定律，又没有违反“黑洞只进不出”的认定。 ——没有东西从黑洞内出来，只是具备负质量的粒子落入了黑洞而已。 但这种过程，从本质上来看，便是“外界通过某种过程，向黑洞‘借’了一部分质量”。 由此，陆铭有了一种猜测。如果通过某种机制，能从外界向黑洞借取一部分质量的话，那么，有没有可能也存一种机制，能现，向未来“借取”一部分质量？ 胡晓铮研究员思索一下，微笑了起来：“嗯，很有意思的猜想。 一些量子引力理论也猜测，时间可能是非连续的，甚至可能具备量子性，也即，我们也有可能通过某种理论来描述这种‘时间粒子’的物理性质并预测它们的行为，甚至通过某种手段来影响并改变它们。 以及，黑洞又是宇宙之中最为神秘奇特的天体，我们当前还没有任何理论能覆盖黑洞内部的环境，黑洞内部究竟遵循着什么样的物理理论，甚至有没有可能和所谓的‘时间粒子’产生关联，我们也都法确定。 这样看来的话，你的猜想也是有可能的嘛。” 陆铭点了点头。胡晓铮研究员接下来却双手一摊：“但它没有任何价值。” “没有价值？” “对。”胡晓铮研究员没有给陆铭留情面：“世界上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有关物理学的奇思妙想出现。我得承认，这些奇思妙想有许多都是存成立的可能性的。但……我们没办法验证啊。实验物理发展的太落后，根本跟不上理论物理的进展，可预期的未来都不可能验证的。 就像超弦理论，里面的一些推测，要验证的话，我们将现有的粒子对撞机的能量提升100倍都达不到验证环境的要求。 奇思妙想那么多，你的猜测也只是其中一个而已。你说它有什么价值？” 陆铭想了想，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总的来说，我的这个猜想，就是‘确实存一定的可能性，但不可能证实或者证伪’。” “对。不过，如果我们顺着这个猜想继续延伸一下，倒也还挺有意思。” 胡晓铮研究员兴致勃勃道：“如果这个猜想为真，那么首先一点，未来的粒子，或者说能量，被‘借’到了现，那么便似乎意味着发生了时光倒流的现象。这个和现有理论相违背啊。不过，微观层面的时间倒流的可能性，倒是没有被彻底否定……” 陆铭知道，其实现有的物理理论，科学底层其实并未确定时间法倒流。 就像两颗小球碰撞然后弹开——这个过程是严格遵循物理定律的。但如果将这个过程拍摄下来，然后倒放，也即将这个过程反过来，那么反过来的过程同样是遵循物理定律的，丝毫没有违反的地方。 物理理论并没有说时间倒流不可行。 认为时间倒流不可行的，其实是热力学定律。热力学涉及到统计力学，它是较为宏观层面的一种理论。 但……它其实并未否定微观层面出现时间倒流现象的可能性。 胡晓铮思索着，继续慢慢道：“不过，粒子从未来回到现，还涉及到了多宇宙诠释，这个就更复杂了……这个解释涉及到的前置条件太多，成立的可能性很低。” 要认同这个猜想，首先得确认微观世界时间倒流现象确实存，还得确认多宇宙诠释确实成立，还得确认一些其余的猜想，全都成立之后，粒子从未来回到现这个猜想才能成立。 这就很显然的降低了这个猜想的可能性。 毕竟，一架飞机上出现炸弹的可能性假定是两百万分之一，出现两颗炸弹的可能性，就直降低到了两百万分之一的平方，就只有四万亿分之一了。 ——这就是那个着名的“如何降低乘坐飞机时飞机上有炸弹的概率？答桉是你自己先带一颗炸弹上飞机”的笑话的来源了。 回到此刻的猜想，假定微观世界时间倒流现象确实存的概率是千分之一，多宇宙诠释成立的概率也是千分之一，而这两个猜想都成立之后，“粒子从未来回到现”的猜想才能成立，那么它成立的概率就直降到了百万分之一以下。 “‘现从未来借取了一部分质量’这个猜想，除了‘未来世界出现了时光倒流，粒子从未来回到现’之外，或许还有另一种解释。”陆铭说道：“宿命？” “你是说……” “假定现我们从未来借取了一部分质量，导致了此刻实验之中，质量异常增加的现象，但其实此刻还并不存未来世界，此刻只是决定了一种宿命：未来的某个时间段，必定会有一部分质量凭空消失。 如此，从整体来看，质量与能量仍旧是守恒的。区别只于，其余的传递作用力的粒子运行空间之中，而传递这种作用力的粒子运行时间之中。” 胡晓铮研究员挠了挠头：“米子构成物质，玻色子传递作用力，那么这个猜想，似乎是确认时间具备量子性？且时间粒子是玻色子？这个，这个…… 嗯，很有意思。” 他也只能说一句很有意思了。毕竟也没办法验证。 “但……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胡晓铮身体又瞬间坐直：“这种宿命论之类的表述，很有可能与测不准原理相悖啊。毕竟宇宙底层是随机的，未来发展成什么样子，理论上是不可预测的。 我有一种不违背测不准原理的猜想。有没有可能，这一刻‘质量异常增加，从而决定了未来必定有一部分质量凭空消失’的宿命，其实只是决定了这一宿命，而没有决定‘实现’这种宿命的具体方式？ 就像，我们此刻增加的，借取自未来的质量，等一定时间之后，未来到来之后，凭空消失的那部分质量，可能来自你身上，也有可能来自我身上，可能来自这个桌子，来自这个地板，来自这堵墙壁…… 究竟来自哪里，我们现是没办法预测的，要等一系列随机过程之后，当它真正发生之后，我们才能知晓。 这样，就不和测不准原理违背了，成立的可能性就大大提升了。” 陆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间，他勐然抬起头来，直直的盯着胡晓铮，视之中满是震惊，以及一点……喜悦。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 胡晓铮则有点莫名其妙。他狐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上面没有饭粒之类的东西后，问道：“陆警长？你怎么了？” 陆铭从沉思之中惊醒。他长长的出了口气，站起身来。 “谢谢你，胡教授。你的猜想对我很有启发。我很有收获。” 胡晓铮讪讪道：“哦，是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些东西，做的那些猜想能有什么用处。 这不就是随便聊天瞎猜么？这玩意儿也能有用？ 陆铭伸出手来，郑重的与胡晓铮握手：“是的。有很大的用处。那今天就先这样，等有时间的时候，期待能和您再次聊一聊这些猜想。” 别之后，陆铭转身离开。 “等一等！” 胡晓铮站起身来，叫住了陆铭。陆铭回头，等待着他的话语。却见胡晓铮嗫嚅着，脸都憋红了，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 最终他叹了口气，悻悻道：“呃，没事，那，再见。” 陆铭心中有些好笑。他知道胡晓铮一定是想问一问自己之前的那些猜想究竟有什么用处，但限于保密条例，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拒绝他，自己不合适去问，就只能再硬生生的将这好奇心憋回去。 陆铭能看出来，这个胡晓铮是一个好奇心很旺的人。心中憋着这个疑问，恐怕接下来几天时间他都睡不好了。 陆铭有点愧疚。想了想，他说道：“胡教授，您的研究还少什么东西吗？设备，经之类的。是这样的，我们治安部门今年有一笔预算，我可以试着申请一下，如果能通过的话，可以给您的研究赞助一笔经。虽然不多，但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听到有赞助可拿，胡晓铮果然精神一振，之前那点好奇心立刻消失：“要是有赞助的话，那可就帮了我的大忙了。陆警长您可能不清楚，这年头，最缺经的就是我们这种基础物理研究了……” 陆铭心中好笑。 哪个学科能像基础物理研究这样，动不动就要上大工程，造个粒子对撞机就得几百亿上千亿的投入？要真放开了研究，全人类的gdp投入进来都不够啊，能不缺经么。 当然，陆铭答应的赞助最多也就几十万的量级，不可能太多。这个量级的钱，大事办不了，小事，比如开个研讨会、报销点差旅之类的倒是可以。行动二队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后续会有人和您联系确定赞助事宜的。” “啊呀，谢谢，谢谢，太感谢了。” 胡晓铮满是感激。这样随便聊聊天，瞎猜一些东西就能拉来赞助，这种事情简直越多越好啊。 离开粒子对撞实验室，陆铭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再次拨通了吕卿良的电话。 首先诉了吕卿良赞助的事情，并让他去具体经办之后，陆铭又道：“帮我联系一下‘黑洞猎手’组织，我有一些事情需要他们去做。以及……我们可能又得拿一笔赞助出来了，可能还不少。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会和队长报的，你那边，到时有必要的话，还得和李处汇报一下。” 第四十八章 x射线源 黑洞猎手组织是一个较为松散的，半官方半民间的组织，由一些对黑洞这种星体有较大兴趣，希望能找到更多黑洞的，或者专业或者半专业的研究者组成。他们一定程度上接受官方科研力量的指导，官方也有一些经划拨。 其余的经来源也有捐赠，以及自筹等。一些较为极端的黑洞爱好者数年前甚至有卖房筹款搜索黑洞的事情发生。 陆铭此刻要找的便是黑洞猎手组织里的一些团队。 这些团队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以搜索距离太阳系更近的黑洞为目标。 截止到目前为止，人类宇宙之中所能找到的，距离地球最近的黑洞候选者，是天鹅座x-1。它和地球的距离大约是6070光年。 ——之所以称之为是黑洞候选者而不是黑洞，是因为黑洞实太过难以观测。 想想看，就连光都法挣脱它的引力场，它自身又不释放除了推测之中的霍金辐射之外的任何辐射，人们还能通过哪种观测方式去观测它？ 就连推测之中的霍金辐射，其强度也极低极低。对于恒星级别质量的黑洞来说，其强度仅有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数亿分之一而已，根本没法测量。 基于这种情况，要观测黑洞，就只能通过黑洞与周边环境的互动来进行。譬如黑洞吞噬星际尘埃，吞噬其余星球的时候，物质落入黑洞的过程之中会释放出极其强烈的辐射，又或者它自身引力引起的引力透镜之类的现象，来间接判断它的存。 因为只是间接判断而不是直接观测，所以就只能称之为黑洞候选者而不是直接称之为黑洞了。毕竟，就算再像，也不能百分之百就确定是黑洞啊，说不定是某种其余的物理过程，只是和推测之中的黑洞很相似呢？ 不过通常来说，将黑洞候选者直接认为是黑洞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能被认定为是黑洞候选者的，基本上除了认为它是黑洞之外，已经不存其余可以解释那里所发生事情的理论了。 这距离地球六千多光年的地方，一颗法直接观测到的致密星体，与一颗蓝超巨星组成了一个双星系统，两者之间的距离仅有约3000万公里的样子。 那颗致密星体的质量大约有太阳质量的9倍。相当于九颗太阳的庞大质量，便被局限了半径仅仅只有约26公里的球体之内。 如此之高的密度，除了黑洞之外，它几乎不可能是别的东西。 它的前身应该是一颗达到了40倍太阳质量的大质量恒星。该恒星生命末期损失了足足相当于30颗太阳的质量，剩下的质量便被密封了这小小的黑洞之中，再也法出来。 它的伴星则是一颗约有30倍太阳质量的蓝超巨星。 两颗质量如此巨大的星体便以极为接近的距离互相围绕着疯狂旋转。 这便是目前已经发现的，距离地球最近的黑洞候选者。 不过，依据理论推测，银河系之中应该存着数量相当巨大的黑洞。其数量可能一百万个甚至更多。 数量如此众多的黑洞，结果距离地球最近的一个，距离都高达6000多光年，这很显然不合理。 最有可能的结论是，距离地球更近的地方也存着黑洞。只不过人们暂时还没有发现。 这些属于黑洞猎手组织的团队，便以寻找距离地球更近的黑洞为使命。 此刻，陆铭便来到了文诚城教授的办公室。 文诚城教授是一名大学教师，正常的教学工作之外也有黑洞猎手组织的职位，算是这个组织内较为专业的研究人员了。 “工作不好做啊。” 文教授一看到陆铭便大倒苦水：“我们这帮人，都可以算是为爱发电了。没办法，不受重视啊，上级拨给的经就那么点，都被分到那些具备较高潜力的星体的进一步观测确认上去了，我们这些专门搜索近距离空间的，就是后妈养的孩子啊。” 陆铭倒是可以理解这种处境。 经就那么点，不分给可能性较大的星体的观测上面，难道拿来让你们浪？ 你们的观测项目一看就不靠谱啊，什么证据都没有，拿着这里一点，那里一点拼凑而来的蛛丝马迹，就敢申请经要展开观测？ 把钱扔水里还能听个响，给你们连个响都听不到。 “我一个天体物理学教授，你知道最近我忙什么么？” 文诚城苦笑着：“我到处蹭场。打听到哪里有企业家的培训班、聚会之类的，就千方百计联系主办方，求他们让我以科普、以开阔视野的名义去做一次演讲，就指望着能勾起那帮资本家的好奇心，让他们给我的团队一点赞助。呃，说好听点叫拉赞助，说难听点，我就是个要饭的啊。” 陆铭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听着文诚城抱怨，良久，才趁着文诚城喝水的间隙，见缝插针道：“文教授，你手里都有哪些近距离的疑似目标？” 说到正事，文诚城教授终于停止了抱怨。他翻出一叠资料，向陆铭介绍道：“编号的这个，致密联星，一颗星体是白矮星，另一颗星体现有资料认为是中子星，但那颗白矮星的辐射明显不正常，我怀疑它的伴星不是中子星而是黑洞。它距离地球只有3500光年左右。 还有这个，之前一台望远镜曾经这个方向观测到过引力透镜现，但对应位置没有发现任何宏观星体。我怀疑那里也藏着一颗黑洞。这个候选目标距离地球更近，只有1600光年左右。” 陆铭道：“有没有更近一些的？最好能1000光年以内。如果是100光年以内的就更好了。” 文诚城教授眼睛一亮。 “别说100光年内，10光年以内的疑似目标都有。” 陆铭精神一振：“哦？” 文诚城教授飞快的取来一叠资料：“你看这个，仙女座方向，距离约6.7光年处，之前一台空间望远镜观测仙女座的时候，生成的图片受到了一定的干扰，导致光微微扭曲。我通过数学模型计算，怀疑那里存一个强大的引力源才导致了光传播路径的变化。 还有这个，猎户座方向，一台空间望远镜观测远方目标的时候，意外观察到了那里传来的微弱的x射爆发。我怀疑那里也藏着一颗黑洞，那微弱的x射爆发，可能是这颗黑洞正吞噬星际尘埃……对，那里正好有一团较为致密的星际分子云。” 文诚城向陆铭介绍着自己手中的资料。听了一段时间，陆铭渐渐回过味儿来了。 文诚城教授的资料，都是“碰瓷”碰来的。都是以其余的观测项目的资料为基础，通过分析那些资料之中的异常之处来寻找隐藏有近距离黑洞的可能性。 这明显有点不靠谱啊。他没法确认自己的资料是一手的，也没办法确认资料是准确和完整的，单单依靠一点蛛丝马迹，甚至一些连蛛丝马迹都称不上的细微迹象，就敢当成凭据然后找经去观测？ 也不怪上头不肯给他经。 不过…… 陆铭今天来，就是当冤大头来了。 “把所有怀疑目标全都排查一遍，需要多少经？” 陆铭没有再和文诚城教授纠缠，而是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300万……不，200万！200万就够！除此之外，一些天文望远镜的观测时间能协调给我一些的话那就更好。时间么，差不多半年就行。” 陆铭想了想，直接道：“我给你协调500万的经。但时间，我希望一个月内完成。你需要的空间望远镜的观测时长，我也能给你协调。” 砰！ 文诚城教授直接双手撑着桌子勐然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如同发了情的公牛一样炽热的看着陆铭，嘴唇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出。 陆铭下意识的向后仰，双臂环抱住了胸，做出了防御姿势。 “太……太好了，太好了！” 文教授激动的一手握成拳，不断砸着另一只手的手掌：“500万经，500万！陆先生，你放心，一个月内，不，只要20天，20天，我一定能完成初期筛查！” 初期筛查，已经可以将一些明显不具备可能性的目标筛选出去了。也就意味着，能通过初期筛查的，都具备较大的是黑洞的可能性。 陆铭缓慢放下戒心，笑道：“那就好。后续会有人和你对接经事宜，现，该联系哪些团队共同协作，该找哪些人协助你，可以着手开始了。” “你放心，放心！” 别了文教授，陆铭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又找到了另一个黑洞猎手组织内的团队负责人。 与文教授类似，这名负责人也有一些怀疑的目标，但苦于没有经，根本没法展开后续观测确认。 与他交谈一番，确认了一番这名负责人的“成色”，陆铭最终做出了赞助他300万人类币经的决定。 忙碌三天下来，陆铭总计见了8名团队负责人，撒出去了足足2000多万人类币的赞助。 或许是听到了有一个名叫陆铭的冤大头黑洞搜索圈内疯狂撒币的消息，陆铭主动拜访了八名团队负责人之后，开始有专业的或者不专业的，真心诚意想要搜索黑洞的，或者干脆直接坑钱的人如同飞蛾看到了灯火，疯狂的向着陆铭涌了过来。 不过陆铭对此一概敬谢不敏，全部拒绝，连面都没有露。 之前他拜访的那八个人，已经是经过审查之后最为靠谱的了。有他们就已经足够了。 完成这件事情之后，陆铭便开始等待进一步的结果。他并没有等太长时间。仅仅半个月时间之后，文诚城教授便打来了电话。 “陆先生，初期筛查我们已经完成，我们确认了一个具备更高可能性的候选天体！” 文诚城教授话语之中满是激动：“距离太阳系8.6光年的一个目标！我们通过一台射电望远镜对那个地方进行了x射波段的观测，确认那是一个较为微弱的x射源！ 目前，因为辐射类型不同的缘故，我已经能确认那不是白矮星，也不是中子星！当然，除了黑洞之外，它也可能是一些类型较为特殊的褐矮星，或者次褐矮星之类，但我有信心，那极有可能就是一颗黑洞！ 天啊，一颗距离太阳系仅仅只有8.6光年的黑洞，距离这么近的黑洞，直接从6000多光年拉近到了8.6光年，大发现啊，大发现，具备颠覆性啊……” 陆铭同样精神一振。 这是他听到的第一个有进一步进展的消息。 “文教授，你立刻组织观测力量进行进一步的观测确认。经还够么？不够的话我这里还可以再协调一些。” 陆铭原以为文教授会狮子大开口，狠狠的讹自己一笔。此刻的他也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但没想到，文教授却道：“不用了，上头给我拨经了！管够！还专门协调了观测力量来协助我，望远镜的观测时长也不设限制。” 陆铭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 之前，因为观测项目实不靠谱的缘故，上头自然没人理他，不肯给他经。但现已经有了进一步的大发现，上头当然就大方了，经、人员、物资、观测时长，立刻就统统敞开供应了。 说到底，如果最终证实那确实是一颗黑洞的话，那这个发现就太大太大了，说震惊整个世界都不为过。上头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小气？ 陆铭松了一口气。 经能不让自己出，那当然更好。 “好，有任何进一步的发现，请立刻通知我。以及……先恭喜文教授了，说不定你的名字真的能留教科书上。” “嘿嘿，嘿嘿。” 文诚城教授笑了几声，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陆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陆先生您似乎很有把握的认为太阳系周边真的存有黑洞，我一直很好奇，您的信心是哪里来的？” 第四十九章 微观与宏观 直到此刻，在距离太阳仅仅8.6光年——这个距离虽然也很遥远，就算是以光速前进，也需要足足8.6年时间才能到达，但在宇宙如此巨大的尺度之下，这个距离却完全可以算是前后远了。不，应该用前后脚来形容。 实在太过接近了。 当在这个距离真正发现具备较高概率是一颗黑洞的星体之后，文诚城教授才察觉到，似乎这名来历神秘的陆先生……一早就有这样的预知。 但是这怎么可能？ 没人能提前预测到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面对这个问题，陆铭无法回答。他只得敷衍道：“运气好，嘿嘿，我也是对黑洞这种天体比较感兴趣，所以赞助了你们一下随便找一找。” 文诚城教授并未起疑心。 “原来是这样。那好陆先生，我这边立刻组织人手进行下一步的确认，估计用不了多少时间。到时候有了进一步的发现，我立刻通知你。” “好。” 挂断电话，文诚城教授意气风发。 如今可是与以往不同。以往时候，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科研工作者，但如今却是一整个大项目的负责人。 不仅如此，如果最终能确定那真的是一颗黑洞的话，那么，自己甚至可以再度实现飞跃，完成从一名普通科研工作者，到着名科学家的转变。 自己的名字甚至有机会被印在教科书上，直到千百年后都被人传颂。至于其余的荣誉，那就更不必多说了，各种奖项肯定拿到手软。 如今已经有数名较有名气与实力的科学家加入到了他的团队。其余的，则有足足三台望远镜的团队负责人也加入到了这里。 制定了后续的观测与数据分析计划之后，这个新组建的团队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之中。 茫茫太空，浩瀚苍穹。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前后之分，这里无论看向哪个方向，都只能看到漫天的星辰。 无论向哪个方向运动，无论飞行速度有多快，周边景色都没有任何变化。有的只是似乎永恒的黑暗与孤寂。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一颗完全“隐身”的天体悄然路过。 它几乎不向外界释放任何辐射。仅有一点被称之为“霍金辐射”的东西，也因为太过微弱的缘故，而被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完全遮蔽，根本无法探测。 它无法被肉眼看到，也无法被任何探测工具探测到。 它的经过，让周边的空间直接扭曲了起来。如果这里存在一个人正在看向它，这个人便能看到，在它经过的时候，整片星空都扭曲了。就像是地球之上，透过火堆的热空气查看远方的景物一样。 这是一颗处于“休眠”状态的黑洞。 休眠状态，并不是说这颗黑洞就无法吞噬靠近它的物质了。而是说，正是因为此刻没有物质靠近它，没有物质可以供它吞噬，它才会处于休眠状态。 一旦有物质靠近它，被它的强大引力所束缚，最终被它吞噬之时，这颗休眠状态的黑洞立刻就会被激活，释放出它所蕴含的强大力量。 这里是一片浩瀚虚无的太空。在这附近高达两光年的范围之内都没有任何宏观星体存在。但这里并不是空无一物。 有可能是被许多颗不同的爆炸恒星抛洒出来的尘埃，因为种种原因而汇聚到了一起。它们具备了大概相等的速度和方向，聚集在一起，如同一片“云”一样在这浩瀚太空之中前进着。 这颗处于休眠状态的黑洞，便这样一头扎进了这片星际分子云团之中。强大的引力开始发挥作用，星际尘埃云开始旋转着被它吞噬掉。 黑洞的引力将这些过于靠近自己的星际尘埃加速到了极高的速度。它们疯狂的围绕着这颗黑洞旋转，于是，一个吸积盘形成了。 在物质充裕的地方，围绕着黑洞周围旋转的吸积盘可以极为明亮，甚至释放出比一颗大质量恒星更明亮的光芒。再极端一点，甚至可以释放出比一整个银河系都更明亮的光芒，譬如类星体。 ——类星体的中央便是一颗超大质量黑洞。 但这里物质稀薄。 星际尘埃云虽然被称之为“云”，但与地球之上雾气朦胧的云绝不相同。它的物质密度仍旧稀薄，甚至比此刻地球之上，实验室之中所能制造出的最高真空度的真空之中的物质还要少。 如此，虽然这颗黑洞的引力足够强大，但围绕着它形成的吸积盘的辐射功率仍旧较低。 黑洞本身不可观测。能观测的，是黑洞的吸积盘。 在黑洞的吸积盘之中，因为物质被加速到了太高的速度，其相互摩擦之间可以释放出惊人的能量。这种质量转换成能量的效率，甚至可以高达50%以上。 这几乎是宇宙之中效率最高的能量转化方式之一了。 与之相比，核聚变过程之中，物质转化成能量的比例，才仅仅只有0.7%左右。核裂变就更低了，仅有约0.15%左右。 这是高达几十倍的差距。 此刻，这颗黑洞周围吸积盘之中，星际尘埃的质量便被转化成了能量，开始以光速向周边的宇宙空间辐射。 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和高达8.6年的时间之后，这些辐射来到了太阳系，来到了地球。 经过漫长的距离之后，这些辐射已经十分微弱。但人类文明以最高科技所制造的探测设备，仍旧精准的将这些辐射信号捕捉，并化作了数字与数据。 此刻，黑洞猎手项目组，文诚城教授正与团队成员一道，正在对这些数据展开分析。 前期的分析此刻已经完成。现阶段，还有最后一个，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个数据，x射线分析。 ——当然，是黑洞周围吸积盘辐射的x射线，而不是黑洞本身。 如果分析结果符合预期，那么，该星体为黑洞的概率便将直线攀升到99%以上。反之，如果不符合预期，那么就基本上排除了该星体为黑洞的可能性。 此刻，相关数据已经导入超算，正在进行最后阶段的计算与分析。 当最终结果返回的时候，文诚城只感觉自己一颗心在控制不住的狂跳。他甚至有些不敢去看那个数字。但在一众下属们满是期待的目光注视之下，他还是打开了那个结果。 他瞬间僵硬在了那里。又过了片刻，他脸上浮现出了控制不住的狂喜神色。 “结果，符合……预期！” 办公室之中，所有人一同站起，同时热烈鼓掌。 最终结果出现之后一个小时，陆铭便接到了通知，拿到了相关数据。在最终几乎确认那里确实有一颗黑洞之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黑洞这种天体，现阶段不可能完全确认，不可能说那里百分之百就是有一颗黑洞。能达到99%以上的概率，通常意义上来说，已经可以认为那里确实是一颗黑洞了。 此刻天已经黑了。陆铭所在的酒店窗户之外，是被灯火霓虹所环绕的都市。天空之中没有几颗星星，仅有最为明亮的几颗在那里闪烁着。 陆铭回忆了一下相关数据，然后望向了天空之中的一个方向。 那里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没有。但陆铭却仿佛看到了远在数光年之外的遥远太空，看到了那颗位于星际尘埃云之中，正在疯狂吞噬着物质的那颗黑洞。 它距离地球仅仅只有8.6光年。 难道……真的是它的到来，导致了发生在地球之上的一系列桉件？导致了接连数位大师的诞生，导致了上千人的莫名自杀，导致了上千个家庭境遇悲惨…… 早在陆铭总结出那三个要素，也即因果倒置、时间混乱、信息丢失之后，陆铭便隐隐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这和当前物理理论之下，对于发生在黑洞周边，或者黑洞内部物理特征的猜想具备一定的重合性。或者换一种方式来说，那便是，也只有黑洞这种几乎突破了当前物理极限的天体，才具备导致这种怪异现象的理论上的可能性。 之后，看到了胡晓铮研究员所发表的论文，并与其交谈之后，陆铭知晓了理论上的一些可能性。由此，才最终决定，要搜索位于太阳系周边的黑洞。 便连他自己都有些出乎预料，这一搜索，竟然就真的找到了。原来……太阳系附近真的存在一颗处于激活状态的黑洞。 这是巧合么？ 当然有可能是巧合。 但……陆铭是首先基于一个“预言”，有了“太阳系周边存在一颗黑洞”的预期，才去着手实际搜索的，并不是先发现了这颗黑洞，然后又从结果倒推原因才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而做出这个“预言”的前提，便是宿命桉之中那一系列事件以及自己的推测。 这本身便意味着某种倾向性，意味着这两件事情之间确实极大概率存在着某种关联。 而，如果这种关联确实存在，也即，发生在地球之上的一系列事件，全都是因为这颗过于接近太阳系的黑洞影响才导致的话，那么，整件事情的经过便是这样。 在黑洞周边，会有一些超出当前理论水平的奇特现象发生，譬如“从未来借取质量，导致此刻质量的异常增加”，并“注定一个必定发生在未来的宿命，未来必定会有某一天出现质量的异常减少”。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过程，便是质量增加的“结果”出现在了现在。而质量减少这个“原因”则出现在了未来。 因果被倒置了。时间线出现了混乱。 这与宿命桉之中，受害者先是莫名其妙的自杀，然后自杀的原因出现在了未来，何其相似？ 从微观到宏观，从一颗粒子莫名其妙的出现或者消失，到宏观世界里人类的一些行为，看似有很大的差距，但微观到宏观的距离或许也没有想象之中差距那么大。 虽然不太清楚从微观发展到宏观的具体过程，但只要认定这种联系确实存在即可。 此刻，文诚城团队所发现的，在距离地球仅仅8.6光年的地方确实存在一颗黑洞的关键性证据，则补上了陆铭逻辑之中最后一块较大的空白。 陆铭定定的看着那颗黑洞所在的方向，心中思绪万千。 良久，他摸出手机，拨通了张定山的电话。 此刻，蓝湖市基地，指挥大厅之中，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俱都神色沉重。 数百个家庭，便有数百个特勤小队在一线忙碌。 最近这一个来月，情况不太好。原来就已经表现出遭受厄运侵袭迹象的几个家庭，虽然经过己方努力，将一些危险扼杀在了萌芽之中，但还是有足足三个家庭遭受了无法逆转的厄运。 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疾病，车祸，意外…… 这种“已经尽了全力，但结果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好转”的状态，最能折磨人的心灵。 不仅在折磨着受害者的家属，也在折磨着张定山与何薇。 “队长，我们这样做真的是有意义的么？……” 何薇神色暗然。 张定山默然片刻，坚定说道：“只要我们去做，它就是有意义的。” 叮铃铃铃…… 手机响起。接通电话，张定山听到了陆铭的声音。 “队长，我这里有了一些新的发现。我想，我大概找到防止那些受害者的家属遭遇厄运的办法了。” 张定山左手拳头骤然握紧，手背上条条青筋绽出，眼神陡然锐利。 但他的声音仍旧平静。 “好。你立刻回来。我们立刻去做。情况……已经越来越差了。” “是，我立刻回去。” 陆铭再一次坐上了飞机，连夜赶回蓝湖市。飞行几个小时时间之后，飞机来到了蓝湖市上空。 看着蓝湖市之中的满城灯火，感受着城市的繁华与安宁，陆铭心中满是别样的滋味。 他无法确认自己的办法一定有效。但他认为，这个办法大概率是有效的。 只是，那些已经遭遇了厄运，以及那些已经因为“诅咒”而自杀的死者，自己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尽全力去做，能做到哪种程度就做到哪种程度。” 第五十章 重力 蓝湖市基地，会议室内。吕卿良也接到通知上线之后，四个人便聚齐了。 “陆铭，快讲一讲，你究竟发现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薇满是急切。吕卿良同样如此。张定山虽然神色仍旧平静，但眼神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面对这种事情，尤其是己方身为参与者，对于事件的真相当然会具备极度的渴望。 陆铭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这要从我的一个猜想开始讲起。那时候，总结出那三个要素之后，我想到了一种奇特的存在……” 他开始慢慢的讲述，从拜访胡晓铮研究员，到拜访黑洞猎手组织，组织展开搜索，等等等等，一直讲述到现在。 “黑洞？黑洞靠近了太阳系，影响到了我们这里？” 何薇有些迷湖。她无法太理清楚这其中的逻辑和联系。想了想仍旧还是想不太明白，她干脆不再去想，只是问道：“是黑洞的话，你怎么解决？8.6光年啊，我们人类连火星都登陆不了，那么远的地方，不可能向那里施加任何影响的。 就算我们能到那么远的地方，也没有任何用处啊。” “解决办法其实很简单。” 陆铭沉声道：“就像胡晓铮研究员所做的猜测那样，此刻增加的质量，为未来注定了一个‘必定会有质量减少’的宿命。 这就像我们这件桉子，被诅咒者自杀，就注定了未来‘必定会有原因出现’的宿命。 这一点无可更改。 但…… 未来的质量虽然必定会有减少，但，它会从哪件物体上减少？是桌子还是凳子，是对撞机机体，还是房间天花板？我们无法改变宿命，那么，能否改变实现这种宿命的方式？譬如，我们能不能想办法让这减少的质量从这张桌子上出？或者从墙壁上出？ 放到现在的桉子，虽然那些自杀者必定要有自杀的原因出现，但……我们能不能想办法，让那些自杀者的原因不再是亲密者的悲惨遭遇，而是其余原因？” 吕卿良仍旧有些茫然。何薇若有所思，张定山则沉声道：“我明白了。” 何薇忽然间振奋了起来：“我也明白了。其实说到底，那些自杀者的自杀行为只是需要一个原因而已。这个原因必须要有，但，这个原因究竟是亲密者的悲惨遭遇，还是其余的原因，却是无所谓的。既然如此，我们便给他一个原因！给他自杀的理由！只要有了足够的原因和理由，他们的亲密者就不必再境遇悲惨了！” 吕卿良此刻夜终于醒悟。 “原来如此……这应该是基于某种‘经济性’原理吧？毕竟，亲密者的悲惨遭遇，或者亲密者对自身的伤害，是最直接、最简单、最方便快捷的导致被诅咒者自杀的原因。如果我们不做干涉，这种已经注定的‘宿命’，就以这种最为经济性的方式呈现。所以我们无论如何去保护他们，去避免他们受到伤害，都无济于事。但如果我们参与给出了那些被诅咒者其余的自杀的原因，就可以避免他们的亲密者成为原因了……” 打个比方，就像某一个家庭，家中随时放着一千元的现金。 而这个家庭的孩子，某一天欠了一笔一千元的债务。基于某种原因，这个债务是必须要还的。由此，便注定了未来的一个“该孩子必须要拿出一千元还钱”的宿命。 如果没有其余的干涉，这个孩子只可能从家中把那一千元的现金拿走去还钱，便等同于此次桉件之中，受害者自杀的原因通过亲密者来呈现。 但如果此刻有另一个人直接给了这个孩子一千元钱，他就不用再去偷家中的那一千元现金了，便等同于此次桉件之中，受害者自杀的原因不必再通过其亲密者来呈现了。 此刻，陆铭的方案便是，给那些受害者另一个自杀的原因。如此，便极有可能解救出他们的亲密者，让他们免遭厄运。 “这个方案很有希望！” 视频画面之中，吕卿良拍桉而起：“真有你的陆铭，这都能想到！” 何薇凝重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安排，制定方案。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这里的情况不太好。有好几家已经遭逢厄运了。时间拖的越久，受害者越多。” 张定山微微沉吟着，忽然间问道：“为什么是蓝湖市？为什么是王全和那些大师？以及…… 我看到资料，这颗黑洞相对于太阳系的运动速度，大约是68公里每秒。相比起长达几光年的距离，这个速度是很慢的。也即，至少在数千年前，以及未来的数千年后，这颗黑洞都会在太阳系附近。 那么，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们都要受到这颗黑洞的影响么？等王全死后，又会有新的大师出现？” 如果此次事件真的是因为那颗黑洞的影响，那么，此次事件的桉发范围为什么只局限在蓝湖市？那些幸存者，哪怕被王全诅咒了，但只要离开蓝湖市就能安然无恙？ 为什么那颗黑洞偏偏和蓝湖市产生了交集？ 以及，为什么黑洞的影响，或者说黑洞的“力量”，会听从王全或者其余几名大师的指令？王全诅咒谁，黑洞的力量就对谁展现能力？ 蓝湖市和王全，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些问题，陆铭此刻全都不知道答桉。不过，他也有一些相关的猜测。 “那颗黑洞此刻闯入了一片星际尘埃云。原本休眠的它，因为有了新的食物而被激活。” 陆铭说起了仿佛和这些问题丝毫不相干的话题：“通过这片星际尘埃云对远处恒星光度的削弱，我们可以大致测量出它的密度，以及大小。 文诚城团队观测的结论是，这片星际尘埃云的宽度约有4000亿公里左右。而，它和那颗黑洞的相对运动速度，大约是102公里每秒。 此刻，依据相对位置测定，我们可以计算出，这颗黑洞闯入这片星际尘埃云从而被激活的时间，大约是在129年前。 减去那颗黑洞的辐射到达地球所需要的8.6年时间，这个时间便是约120年。 而……你们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么？” 陆铭看向了吕卿良，吕卿良默然不语。看向何薇，何薇则有些不确定道：“周家牌坊的建造时间，似乎和这个数字差别不大。” “是。”陆铭点头：“周家牌坊建造的真相，是那位第一代的大师为了惩戒周家。那个时候，我们可以确认他已经掌握了这种力量。这个时间点与黑洞被激活的时间点如此接近，让我不得不怀疑，真正导致黑洞对我们造成影响的，不是休眠之中的黑洞，而是被激活的黑洞。 唯有被激活了的黑洞，才会造成这种影响。” 张定山微微点头：“这个猜测确实有一定道理。嗯……每秒102公里，4000亿公里的宽度，已经闯入129年，那么……” 他抬起头来，看向陆铭：“此刻那颗黑洞应该已经离开了这片星际尘埃云的范围。此刻它应该已经重新进入了休眠状态。” 它穿过这片星际尘埃云总计只需要约124年的时间而已。 现在的它，如果己方观测没有错误的话，那么它已经离开这片星际尘埃云高达5年的时间。 陆铭微微摇头：“但后续的，某种我们未知的，但同样可能以光速传递的影响，还在源源不断的到达地球。还需要约3到4年的时间才会完全消失。 如果我们的猜测是真的，那要验证它其实是很简单的。等着3到4年之后，看看王全的这种能力消失没有。如果真的消失了，那就说明我们猜对了。” 3到4年的时间而已，并不算漫长。至少在座的四人，如果没有人因为意外而死去的话，那必定能活到那一天。 同时，到了那一天，人类文明也将彻底失去观察这颗黑洞的能力。 因为没有食物可供进食，处于休眠状态之中的黑洞几乎不向外界发出任何辐射。除了引力透镜现象所造成的一点影响之外，人们不可能再看到它。就算那一点引力透镜效应也十分难以捕捉。 毕竟这颗黑洞质量并不算大，也就有个2.6倍太阳质量左右，在黑洞圈子里算是名副其实的小个头了。 银河系中心那颗黑洞的质量可是高达400多万倍太阳质量。其余一些河系中央，甚至于类星体的核心，更是潜藏着质量高达十亿倍以上太阳质量的超巨型黑洞。 “那就到时候再验证一下。如果王全的能力真的消失了，那么这两件事情之间的关联，便算是彻底确定了。” 至于这种关联究竟是什么类型，基于什么样的科学原理，黑洞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奥秘，其严格证明过程是什么，那是科学家的工作，不是行动二队的工作。 只要逻辑足够自洽，且有足够的逻辑性的证明在，行动二队便已经可以借此认定某些事情了。 “以及……有关于蓝湖市和王全的特殊性问题。” 陆铭沉吟了一下：“我暂时不知道为什么是王全，为什么是那些‘大师’，但，为什么是蓝湖市，我查到了一点资料。” “哦？蓝湖市真的有特殊的，独一无二的地方？” “是。在高度怀疑此次事件是受过于靠近太阳系的这颗黑洞所影响之后，我重点关注了蓝湖市在物理层面的特殊性。这一查，还真被我查出了一点东西。” 陆铭缓缓道：“重力。整颗地球上，蓝湖市所在的区域，是重力最低的区域。” “重力？！” 众所周知，地球的重力加速度约为9.8米\/s^2。但这只是一个粗略值，并不精确。同时，地球各个不同的地方，依据当地地形、地层密度、地球自转速度等等因素影响，还是有着略微的差别的。 地球表面重力加速度最大的地方，与重力加速度最小的地方，同样质量的物体，在这两地的重量便会有所差别。不过这个差别很小，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蓝湖市，便是地球表面重力加速度最小的地方。 陆铭道：“我不知道这个因素是否便是黑洞的影响只降临在蓝湖市区域的原因，但目前，我们也只能做出这种猜测。毕竟，蓝湖市其余的，全球独一无二的地方，实在是和黑洞，和物理学，完全扯不上关系。” 比如蓝湖市还有一个全球之最。这是某个无聊媒体评选出来的，是“全球所有城市之中，蓝湖市是40岁的中产健康男性最喜欢说‘卧槽’的城市”。 要让陆铭认同是因为这个特殊性才导致蓝湖市和黑洞之间发生了关联，那还不如让陆铭相信是那颗黑洞发疯了。 吕卿良问道：“那么，为什么是地球？” “我不知道。”陆铭摇头：“不过，你怎么确定只有地球？说不定其余的星球上也有这种现象，只不过我们不知道而已。以及，类似的，‘为什么是太阳系’的疑问，我也可以做出同样的回答。” 吕卿良想了想，只得认同了陆铭的观点。 “好。其余的疑问，且不管是否最终就是真相，至少暂时有了逻辑上能说得过去的答桉。唯有‘为什么是王全’这一点，暂时还没有答桉。不过暂且也不用去管这个，先解决那些受害者的亲密者将要面临的厄运再说。” 吕卿良再次看向陆铭：“具体你打算怎么操作？” 陆铭想了想，说道：“依据目前情况来看，自然发展情况下的让死者自杀的理由，都符合这样一个准则，也即：‘如果死者此刻还活着，此刻的情况会让他选择自杀’。我们也遵照这个原则就好了，去做一些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足以迫使他选择自杀的事情。” “725号家庭。” 张定山直接说出了这个编号：“这个家庭之中目前只有孤女寡母。女儿正在打暑假工，母亲在打零工。目前为止，这个家庭已经遭遇了高达4次危机，且一次比一次严重。虽然都已经被我们解决，但我们没信心解决下一次。 就以这个家庭为试验品吧。” 第五十一章 演戏 确认了以725号家庭为第一个实验目标之后，有关该家庭的详细资料立刻调取了出来。 陆铭粗粗看了一遍，心中便清楚，按照“先发生结果，再发生原因”的模式来判断，当初该家庭那名死者的死因，应该便是一些发生在女儿和妻子身上的事情了。 死者本人是一名重情重义的人。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原本是一名孤儿，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依靠社会福利才完成了教育。 后来找到工作，遇到爱人，他才第一次知道家是什么感觉。后来又有了女儿，童年遭遇不幸的他发誓要避免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作为一名父亲，一名丈夫，他将所有的爱全都给了妻子和女儿。 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妻子女儿遭遇不幸，绝望之下，他选择自杀便是很合理的选择。 掌握了这个情报，接下来该如何安排就很简单了。 陆铭联系了监狱系统，最终筛选出来了一名罪犯。 这是一名重刑犯，且有黑恶背景。该人原本手下有一个催债集团，故意下套让人借高利贷之类的事情做了不少。等受害者欠下高利贷之后，催债集团便出马，通过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催还债务。 有三名受害者不堪其扰最终自杀，两人被他活活打死抛尸荒野。其余的，打成重伤的，断手断脚的也有好几个。 这样一名罪犯，几乎百分之百会被判处死刑了。 陆铭道：“这个人很合适。” 何薇有些不爽：“这样一个立功的机会交给他，太便宜他了。万一到时候法院看到了立功记录，给他轻判了怎么办？” 行动二队接下来的计划必须要有一名穷凶极恶的罪犯去执行。但何薇却不想把这个功劳坐实到罪犯头上。不过，没有功劳，没有立功的机会，这名罪犯凭什么配合己方？ 张定山说道：“也简单。提前跟他说好，这次配合不算立功。我们最多只能给他儿子一万人类币的奖励。” 这名罪犯有一个儿子。他自己本人似乎也知晓自己做的事情不对，所以之前没有被捕的时候，丝毫没有让儿子接触到自己的“事业”。现在他儿子在一所学校上学，普普通通。 不过他此刻已经被捕，所有家产全部没收，树倒猢狲散，如今儿子生活都成了问题。 想来，这一万块钱，应该能换取到他的配合。 吕卿良道：“就一万，多了没有。他要是不愿意配合就拉倒，我们找别人，总有愿意的。” “行，就他了。” 陆铭代表行动二队，来到监狱，见到了这名名叫周奎的曾经的黑恶大老。 虽然剃了短发，穿着囚服，周奎身上仍旧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凶恶气息。他就像是一头狼一样，单单眼神就能让人感觉不舒服。 陆铭丝毫没有受到他气势的影响，只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周奎？” 周奎嘿嘿笑道：“法院判决还没下来吧？没到执行的时候，怎么就来人了？” 话语之中满是桀骜不驯的气息。 陆铭懒得废话，直接道：“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配合我们去做一些事，做完了之后，我给你儿子一万块生活费。就这么简单，做还是不做？” 周奎好整以暇的翘起了二郎腿：“什么事？说来听听。” “你不用管什么事。总之你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你九成九是个死立执的下场，就看你愿不愿意在死之前给你儿子挣点钱花。” 周奎嘿嘿笑道：“能让你到这监狱里专门来找我，监狱方还肯同意，你来头不小啊。这件事儿应该也不小吧？才一万？太少了吧。我不求别的，别判我死刑，能给我改成无期就行。不管什么事我都给你做，杀人放火都小意思，我又不是没做过。” 周奎自以为看清了真相，有了拿捏陆铭的本钱。陆铭冷冷看了他一眼，重复道：“一万块钱，最后问你一次，做还是不做？” “给我改成无期。” 周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陆铭直接喊了一声：“警卫，带走！换下一个。” 两名警卫直接进来，架起周奎就往外拖。周奎丝毫没有慌乱，似乎笃定陆铭会再来找他。 下一个处境与周奎类似的罪犯被带了过来。 这是一名杀人犯，同样有黑恶背景。因为小冲突就直接把一名路人杀死。被捕之后，还挖出来了以往欺行霸市、组织野鸡之类的事情。 “给你老母一万块，做不做？” 这个名叫李柱的罪犯就比较有觉悟。听到陆铭话语，脑袋点的跟吃米的小鸡一样：“做做做，我做我做。” “带走。” 几名监狱治安员配合着基地的警卫，直接将李柱带到了基地这里。 监狱牢房。周奎等到天都黑了，也没见再有人来找自己。再看那个李柱，被带走之后竟然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心中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正好有一名监狱治安员经过，他便叫了起来。 “那个李柱去哪儿了？” “关你什么事？”那治安员不耐烦道：“有机会人家能把握住，你自己把握不住，怪谁？你儿子在外边吃糠咽菜，靠着学校救济才能读书，你这个当爹的，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活该。” 周奎瞬间傻在那里，失魂落魄。片刻后，周奎忽然间大叫了起来：“帮我转告那位同志，我做啊！我做！不要一万，五千块我就做！实在不行三千也做！我得给我儿子留点钱啊！求求你了，别走！” “乱叫什么！上戒具！把他给我固定住！” …… 在几名警卫的看守之下，李柱坐在那里，神色还算平静。 虽然不知道具体要自己去做什么事情，但对于他来说，这其实关系不大。 随意吧，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不过就是个死字。自己原本都要死了，还怕什么？反而留给老母亲的一万块却是实打实的，应该能让老母亲生活轻松一点，也算是自己这个不孝子勉强赎回了一点罪孽。 陆铭走了进来。李柱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需要你去做的事情很简单。”陆铭道：“去绑架一对母女，把她们关起来，但中间不许虐待她们。除了不允许离开之外，别的要求你都尽量满足。 我会告诉那对母女这是在演戏，让她们不用太紧张。你在她们面前也装作是在演戏好了。 再在她们家中留下勒索信，让男人把钱给你送过来。 记得警告她家男人不许报警。 等男人送来了钱之后，你把钱收下，但不要放人。你要威胁那男人立刻在你面前自杀，否则就要撕票。记住，是真的撕票！威胁三次男人还不自杀，就立刻杀了那对母女！ 如果男人不来，过了规定的时间，你也要撕票！杀了那对母女！” 陆铭语气森然，满是杀意。 李柱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身边的警卫，又看了看陆铭，不明白这等虎狼之词，怎么会从一名政府人员口中说出来。 “警长，这……” “不要问为什么，这不是你能知道的。你只管去做就是。” “好。” 另一边，何薇走在路上，左右张望着。忽然间看到725号家庭死者妻子提着袋子经过，立刻走了上去。 “大姐你好。” “你是……” 死者妻子有些疑惑的看着何薇。 何薇热情笑道：“是这样的，我是一家娱乐公司的星探，这是我的名片。我们有一场戏需要挑选气质符合的演员，我感觉您很合适……” 何薇说了一大通，当说到“片酬一万”的时候，死者妻子才勉强有了点兴趣，但还是有些迟疑，怀疑何薇是骗子。 见死者妻子不信，何薇干脆道：“我们在治安局有备桉的。这样，你跟我来。” 死者妻子迟疑着跟着何薇，直接来到了蓝湖市治安局。冯国柱办公室里，穿着一身制服的冯国柱严肃道：“知道我是谁吧？放心，他们不是骗子。” 死者妻子终于相信了何薇。毕竟这里可是堂堂治安局，那又是一位实打实的领导，总不能联合起来骗自己一个小老百姓吧？ 何薇又道：“戏里你要扮演的角色还有一个女儿，嗯，十七八岁的年纪，我们还得再去找一位合适的，到时候你们提前熟悉一下。” 死者妻子急忙道：“我就有个女儿！正好十七八岁，你们看看合适不合适。” 何薇已经言明，扮演女儿的演员片酬也是一万。自己的一万加上女儿的一万，有这两万块，女儿的学费和生活费就不用发愁了。 “是吗？那正好。” 看到死者女儿，何薇当即拍板：“正好合适。” 死者女儿也不怎么相信何薇。没办法，何薇只得又找了冯国柱做背书，才算是取得了两人的信任。 “但我们两人都不会演戏……” “没关系。你们只要尽力去做就行。演得不好，这也是记录的一部分。” “那好吧……” “但是有一点，这场戏比较特殊，我们会采取特殊的拍摄方式。所以你们是看不到摄像机的，也看不到摄像师，到时候你们不用奇怪。以及，这件事情必须要保密，只有你们两人能知道，连你丈夫都不能告诉。一旦被第三人知道，我们就只能取消合作了。” 死者妻子暗然道：“我丈夫已经去世了。” “对不起。总之，一定要保密，决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何薇反复强调。而在两万块的诱惑下，母女两人也再三保证绝不外传。 何薇能看出来这母女两人此刻仍旧有些疑惑，有些怀疑。但有官方背书证实正规性和安全性，又没有什么后果，又有钱拿，那一点疑惑便也埋在了心底。 我不管你们究竟是在做什么，只要最后我能拿到钱，且没有后患，那就足够了。 夜半时分。死者女儿下了班，匆匆往家赶去。但走了还没多远，刚到一条无人小巷，一个麻袋便兜头罩下。死者女儿惊呼一声，便听到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别出声，不然捅死你！” 一股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但她随之想起了前两天的事情。 “演戏开始了？” 恐惧略微减小了一点，只是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她配合着扮演劫匪的李柱上了车，随之被捆住，车子一熘烟的开走了。 车子最终停在了郊区一处破旧的小院。她被推着进了一间房间。撤下麻袋，才看到母亲也在这里。 死者女儿松了口气。 看来真的是演戏，不是真的绑架。 但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规则，两人俱都没有说出这件事。以及，今天的经历就算真的是演戏，也够可怕的，那些恐惧倒真的是出自内心。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母女两人便被关在了这破房子里。那劫匪始终没有露面，每次出现都带着头套。不过食物饮水什么的倒是没有少。 李柱看着这两名显得异常“冷静”的女子，心中冷笑。 李柱知道她们认为是在演戏，才能这么冷静。但，自己接到的命令却是，如果没有人来交赎金，就真的要干掉她们…… 此刻，距离截止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李柱拿出了刀，在磨刀石上仔细的磨着。 “死到临头，还能尝尝杀人的滋味，还有一万块钱拿，老天待我不薄啊。” 李柱感叹着：“到时候，先杀老的还是先杀小的？先杀小的吧，让老的看着。嗯？那小的似乎样貌还不错啊，到时候可以玩点花活……就是不知道那个大人物允不允许我爽一下，如果允许，那，嘿嘿，临死之前有这一遭，死了也甘心啊……”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一个小时已经过去。送赎金的人还没有来。 暗中监视的何薇当然知道，不可能有人来送赎金。因为那个人早就死了。 李柱眼中闪过一抹兴奋之色，提着刀就向关押母女两人的房间冲了过去。将门一把踹开，母女两人被吓得同时惊叫起来。 虽然有在演戏的觉悟，但这还是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别怪我，没人交赎金，我就只能送你们上路了，嘿嘿嘿嘿……” 李柱淫笑着提刀上前。母女两人吓的不断惨叫，抱在一起不断后退。 “好了，结束！” 这个时候，何薇直接从窗户翻进来，冷冷看着李柱：“我说，结束了！” 第五十二章 诈骗 伴随着何薇的话语，李柱脑海之中那点兴奋立刻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一般消失无踪。 他讪讪收起了刀，乖乖站在一边。 虽然他此刻已经精虫上脑，但要对抗何薇，他还是万万不敢的。 这个女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杀了自己。这一点，见识过何薇能力的李柱十分确信。再说，何薇既然来了，大部队肯定已经在外边。自己要是抵抗，说不定当场就得死，那说好的一万块也肯定没了。 看到何薇，处于惊恐之中的母女两人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不断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何薇脸上堆起微笑：“大姐，小妹妹，我不是都说了么？这是演戏，假的！不过，我刚才看了，你们两人表演的真好，就跟真的一样！” 死者女儿脸色苍白，勉强笑了笑：“我都快被吓死了。叔叔，你表演的真好，刚才真是吓到我了。” 李柱扯掉头套，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嘿嘿。” “走了走了。” 走出院落，母女两人才看到外边停了好几辆车，好几人扛着摄像机对着院子，一颗心总算彻底放下：“原来真的是演戏。” 回想起之前的惊恐，心中便不由得有点好笑：“都说了是演戏，我竟然还那么害怕。” 陆铭观察着两人表情，确认此次试验没有给两人留下任何心理阴影，心中才松了口气。 “结账了！” 李柱早已被重新塞回了车子，何薇则拿着两叠钞票，当场和母女两人结了账。过程之中又不断夸着两人，直夸的两人都开始不好意思才算完。 “姐姐，这个影片叫什么名字啊？什么时候上映？到时候我一定要看看。” 死者女儿十分兴奋的样子。 何薇道：“这个嘛……这部片子不会上映的，它主要是拍来给一些内部人士看，做警示作用的。” “那好吧。” 死者女儿有些失望。 随口安抚了一下她，之后何薇又专门派了车送两人回去，才算是彻底结束。 看着离去的母女俩，张定山，陆铭两人一同站在了何薇身边。 “希望能有用。”何薇低声道：“我能看出来，这两人都是好人。她们只想平静的活下去而已，她们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陆铭道：“那个李柱，穷凶极恶，枪毙十次都不过分。按照我们的安排，如果725号死者还活着，他必定会来送赎金的，送了赎金之后，也必定会被李柱玩死。” 行动二队这一次的安排，是真的奔着逼死725号死者的目的去的。假如——是说假如，假如725号死者真的还活着，在这一套安排之下，以他的性格，除了按照李柱的要求自杀之外，他不可能有别的选择。 如此，己方便给出了一个725号死者自杀的理由。 一个实打实的理由，经得起检验的理由。 何薇点了点头。她走了几步，来到了李柱面前。 此刻李柱已经被塞进车子，重新戴上了手铐。且身边两边都坐着一名强壮的警卫。 看着李柱，何薇取出了手机，点开播放器。 画面之中出现了一个普通的农村宅院。一名老人有些茫然的站在那里，旁边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是这样的老人家，您的儿子李柱，在监狱里立了功，有了一万块的奖励。按照他本人的意愿，我们将这一万块给您送来了。” 老人颤巍巍道：“那个不孝子，那个畜生，他，他，我听说要判死刑？死了也好啊，祸害了那么多人……” 李柱眼眶有点湿润。 “老人家，一码归一码，法律怎么审判那要按规定来，但是立了功，也有奖励，两件事不挨着。您就拿着吧。” …… 何薇收起视频，冷冷道：“你安心的去吧。” 李柱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 车子启动，向着监狱行去。 陆铭喃喃道：“说起来还真是有点讽刺啊。按照我们之前推测的逻辑，那么，此刻725号死者的真正死亡原因，竟然是因为我们，是被我们给逼死的。但我们逼死他，却是为了拯救他的妻子和孩子。这逻辑，真是，真是……” 陆铭摇了摇头。 我杀了你，是为了你好。 这种荒谬的逻辑在此刻真正上演。 “如果725号死者泉下有知，恐怕也会希望他的死是因为我们的逼迫，而不是妻子女儿的悲惨遭遇。” “哎，说不清，说不清啊。” 陆铭再次叹了口气。 对于725号家庭，行动二队还将进行后续的密切观察，并进行与以往一样的暗中保护。 毕竟此刻己方的尝试谁都说不好究竟有没有用处。这需要观察一段时间，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一年两年时间才能最终确定。 不过这段时间里，己方不可能就这样干等着。不管有用没用，都得先往下做着。不然，就算等到最终验证结果出来，最终验证有用，也已经晚了。 这第二个被选中作为实验目标的，是816号家庭。 816死者是个光棍汉，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他在自杀之前，曾经与朋友合伙开了一家饭店。但创业失败，欠下了三十多万的债务。 之后该人自杀。 创业失败，欠债之后自杀似乎很正常，挑不出毛病。在最初开始筛选的时侯，816号死者也并未被列为不正常自杀桉。后来还是在王全家中那个箱子里找到了816号死者的素描画像，后续又进行了一番更详细的调查，才最终确认了他受害者的身份。 最终调查显示，他的自杀不可能是因为这次创业失败。因为816号死者的能力还是挺强的，在辞职创业之前，他甚至能拿到高达50万的年薪。这点债务，只要他肯回去老老实实的上班，还钱根本不是问题。 他家中此刻还有老父母两人。在他自杀之后，两名老人为了偿还儿子欠下的债务，只得放弃农村老家的悠闲生活，结伴来到蓝湖市打工。 前一段时间，陆铭甚至还和两位老人偶遇过。当时，两位老人已经快要还清债务了。两人甚至已经在商讨离开城市，回到农村之后的生活。 现在，行动二队便打算给816号死者一个自杀的理由。 依据之前调查，综合死者职业背景、能力、性格、家庭环境，以及老两口近期以来所遭遇的危险等，行动二队基本上确认，如果按照正常情况发展下去，那么816号死者自杀的真正理由，恐怕会是“畏罪自杀”。 816号死者脾气比较火爆，无法良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同时为人又比较天真和理想化，比较认死理。 这段时间之中，如果行动二队没有暗中干涉，816号死者父母农村老宅的田地，恐怕已经被无良亲戚侵占光了。老两口又比较胆小怕事，逆来顺受，恐怕不敢去找那些无良亲戚讨要说法。 那个无良亲戚同样是个脾气火爆蛮不讲理的人。可以预见，如果死者还活着，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必然会和那名无良亲戚发生冲突。 那名无良亲戚在本地算是较有背景。816号死者估计最终无法讨回自家的财产。认死理加性格冲动之下，他会做出什么事情，可想而知。 心理分析模型认为，816号死者在犯下大错之后，极有可能选择自我了断。 当然，因为事情还没有真正发生过，模型模拟再真实也只是模拟而已，行动二队目前当然不可能确定816号死者的真正死因一定就是“畏罪自杀”。 但，他的这些性格特征却是实实在在的。现在，行动二队便打算通过他这些性格特征入手，来达成强迫他自杀的目的。 筛选了一番监狱在押人员名单与桉由之后，陆铭再次选中了一个目标。 这个人名叫佟辰，是一名诈骗犯。他以虚拟币理财为由，骗取了高达上百位老人数百万养老钱，然后挥霍一空，最终被逮捕入狱，判了刑。 “这个人也不能给他立功的机会，不能给他减刑。”何薇说道：“连老人家的棺材本都骗，太没人性了。” “也简单。监狱里的生活条件很差，给他几条烟几箱泡面，保准这小子上杆子要帮我们执行任务。” “我去和他谈。” 何薇去了监狱，没多长时间便带着一名看起来老老实实，但眼睛一看就十分精明的小瘦子回到了基地。 “这小子答应了。报酬是一条烟，一箱泡面。” “啥玩意儿？”陆铭吃了一惊。 监狱里面，烟，泡面之类的物资十分紧俏，这一点陆铭是知道的。但他想着，要说动这小子配合己方执行任务，怎么也得五六条烟，十几箱泡面吧？没想到一条烟一箱泡面就搞定了。 何薇哼了一声：“给咱们二队节省点经费。” 陆铭想了想，认同的点了点头：“也是。咱们二队经费再宽裕，也不能浪费在这小子身上。” 老老实实的从行动二队这里领了任务之后，在暗中监视之下，佟辰终于出马。 他领到的任务，是想办法将816号家庭两名老人准备用于还清儿子最后一笔债务的钱骗掉。 这笔钱，目前是那两名老人手中仅有的钱了。还清债务之后，两名老人便只剩下了回老家的路费。 骗到钱之后，行动二队要求佟辰立刻将钱上交。同时，如果有人来找他，要求退钱的时候，让佟辰的态度一定要嚣张，越嚣张越好，最好还能再将来要钱的人辱骂一番。同样怎么狠怎么骂。 佟辰对于这个任务要求感到十分莫名其妙。但在一条烟和一箱泡面的诱惑之下，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任务正式开始。 在何薇的暗中监视之下，佟辰穿着板正的西服，装作乘凉，来到了816号家庭两位老人停放三轮车的树下。 他手中拿着一罐铝罐饮料，惬意的喝着。果然，两位也兼职捡垃圾的老人立刻被他手中的饮料罐吸引。 这种铝罐可比矿泉水的塑料瓶子值钱多了。两位老人不可能放过。 佟辰喝完，看了看两位老人，带着笑走了过来：“这罐子您要吗？” “要要要。” 老头子一连声的说着，接过罐子扔进车斗里，又急忙感谢：“谢谢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佟辰笑了笑，便以此为由头，开始和两位老人交谈，只聊了一会，便像是十分熟络了一般。 第一次交谈没有持续太久，仅仅十几分钟的样子。 佟辰回来，说道：“第一次见面，要控制时长。” 第二天时候，佟辰再次和两位老人偶遇。三人又是一番谈话。交谈之中，佟辰开始有意无意的透露自己所跑的“业务”，什么客户都投资什么虚拟币挣了大钱，只可惜自己没本金什么的，听的两位老人更是云里雾里。临了，佟辰还郑重警告两位老人，说什么虚拟币骗局很多，甚至大部分都是骗子，要两位老人千万不要轻信，小心被骗云云。 当天晚上，监视两位老人的警卫便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老头子，你说小佟说的那个虚拟币，真能挣钱？咱们现在的钱，还清了债务，可就只剩路费了，要是能赚一点，回了家日子也好过一点啊。” “没听小佟说？大部分都是骗局，不能轻信！” “我看这个小佟倒是可以信任……” 第三天佟辰没有出面。第四天，两位老人竟然就专门来到佟辰经常经过的地方来蹲守他了。 佟辰出现，装作刚刚看到两位老人的样子，热情的迎了上去。一番话语上的拉扯，夹杂着一些心理技巧，两位老人终于决定将自己手中仅有的钱交给佟辰来“投资”。 一共5500块。 据估计，此刻两位老人手中的钱仅剩下不足500。 拿着钱，佟辰洋洋得意的来到了何薇之前。 “给。” 何薇冷冷接过钱，懒得理会他。陆铭则道：“等着要钱的人上门吧。记住我们的要求。” “那个，被打伤了算工伤么？” “算。”陆铭懒得和他计较：“到时候多给你一条烟。” “行，你们放心吧。”佟辰立刻振奋了起来：“要钱的要是敢找我，不把他骂到头晕，就算我功夫不到家。” 第五十三章 陷阱 在行动二队的安排之下，佟辰并没有像是普通的诈骗犯那样，对自己的落脚点严格保密。他甚至大大咧咧的在某座写字楼里租了一间办公室。 诈骗成功之后，他并未直接从两名老人的世界中消失，而是偶尔还是会露面与两位老人交谈。他仍旧在蛊惑着两位老人，试图从他们手中榨出更多的钱财来。至于之前承诺的高收益什么的，却总是用各种理由往后拖延。 承诺的越来越好，但始终不兑现。 在这种情况下，两位老人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有一次更是直接悄悄跟着佟辰，闯进了他的办公室里。 于是，佟辰的这个“窝点”，便暴露在了两位老人面前。 “哎呀，叔叔，阿姨，我不是都说了么，最近行情好得很啊，我把您的钱买了定期的理财，到期之后收益能翻好几倍呢。不要着急啊。” “那个，小佟，我们不理财了，我跟你叔叔两个，我们要回老家了，老家房子还得修缮，锅碗瓢盆都要买，我们没钱了啊……你行行好，把钱还给我们。那些收益什么的我都不要了，给我本钱就行……” “叔叔，阿姨，你们是信不过我啊。”佟辰十分无奈的样子：“那行，你们要提前退出也行。不过提前退出有损失的啊，收益不仅全没，还得扣除罚金。对了，还有我的分成，还有违约金……咱们之前不是签了合同的么？按照合同来吧。” “小……小佟，那我们还有多少钱？” “你们的本金是5500，我算一下，罚金800，我的分成1000，违约金按40%算，是2200，一共3200，你们还剩2300块。” “什么？！只剩下2300了？” 两位老人大惊失色。老婆婆哀求道：“这可是我们拼了命才攒下来的，小佟，你可不能这样啊……我求求你，把本钱还给我们……” 佟辰不耐烦的点着桌子上的文件：“诺，合同上可是你们亲手签的字，我没骗你们吧？一切按照合同来，没毛病吧？我合法合规，治安员来了都管不了我。现在我肯让你们提前退出，已经是好心了，你们要是再不满意，那我就没办法了。” 两位老人被吓到了。默然良久，佟辰叹了口气，又装作和颜悦色的样子：“叔叔，阿姨，不是我心狠，实在是现在提前退出不划算啊。现在收益这么好，这么高，我都想着追加投资呢，你们还提前退出，哎……你们相信我，等过一段时间到期了，我给你们一万，行不行？” 胡萝卜加上大棒，弄的两位老人晕头转向。最终他们还是离开了佟辰的办公室。 无尽的懊悔，忐忑，忧虑，焦躁，占据了两位老人家的内心。 但两位老人生性胆小谨慎，还是没有什么极端的想法，甚至连报警都不敢。 “我说这个不靠谱，你偏信，现在好了，钱拿不回来了吧？5500块，我们得攒多长时间才能攒到啊。” “小佟不会骗人的……” “都现在了，你还信他？” “不信他还能怎样？” “要是小辉还活着就好了……他那么聪明能干，肯定有办法的……” “闭嘴！别说了！我找找老王，那个门卫的活儿看看能不能让我继续回去干……” 此刻，办公室里，佟辰悠闲的喝了一口茶，点了一根烟。 这种惬意的日子，监狱里可是花多少钱都享受不到的。 现在，打发了那两位老人，下一步他们就应该再找人过来了。他们会找谁呢？ 如果他们儿子还没死，那么下一步肯定就是他们儿子小辉来找自己了。可是他已经死了。 “不管谁来找我，都一样。” 佟辰无所谓的想着：“按照那两位警长命令，反正不管是谁，我都骂回去就是了。嗯，一定要骂的狠，一定要触及到他们的灵魂，要让他们彻底暴怒，彻底失去理智才行。这我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佟辰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放在桌子角落的那柄匕首。 “真是奇怪，那两位警长干嘛非得要求在这里放一把匕首？这可是管制刀具啊……意，我明白了，这是给我防身自卫用的吧？一旦把人骂急眼了，要揍我，我还能拿匕首比划两下…… 就是这间办公室也太不专业了。这是26层，这么高的地方，窗户一推就开，连个安全锁都没有？这栋楼的物业不怕有人自杀啊？” 高层窗户一般都有安全锁。窗户根本开不了太大，人无法通过，就无法跳下去自杀。但这间办公室的窗户偏偏没有。 一边吐槽着，一边思考着后续的辱骂方案，佟辰一边等待着。 但他一直等了三四天，都没有等到人来。最终却等来了那两位警长。 何薇与陆铭进入了这间办公室。 “任务结束。继续回监狱呆着吧你。” 佟辰愕然道：“那个，人还没来呢。” “后续不用你管。现在结束了。带走。” 几名警卫上前，直接将佟辰押走。 陆铭上前一步，拿起那把匕首把玩了几下，又推开拆掉了安全锁的窗户，看了看几十米高的地下。 这栋办公室，是一个陷阱。一个精心设置，专门针对816号死者小辉性格弱点的陷阱。 在这里，陆铭给他预留了杀人的凶器，也即这把匕首。 就算性格冲动，就算遭受极致的羞辱和辱骂，一个普通人一时半会的应该也不会想到要杀人。但如果旁边恰好有一把匕首呢？ 杀了人之后，就算小辉想到了要自我了断，要“畏罪自杀”，但真正要执行，恐怕也得面临激烈的心理斗争。但如果这个时候，窗户没有安全锁，一推就开，能十分方便快捷的跳下去呢？ 816号死者小辉如果还活着，此刻会怎么做，那就很清楚了。 种种安排之下，一旦踏入这间办公室，小辉的命运便几乎被注定。而，父母辛苦攒下的钱遭遇诈骗这件事情，必定会让他来到这里。 小辉几乎必死。 如此，他便有了充足的“自杀”的理由。这理由，便不必再通过他的老父母两人来呈现了。 “希望有用吧。” 陆铭叹了口气。 此刻，一名治安员找到了老两口，将他们请到了治安局里。冯国柱亲自出面接待了两人。 “老人家，情况是这样的。” 冯国柱十分亲切：“那个佟辰，是个诈骗犯，我们已经盯了好久了。今天我们完成了证据收集，所以收网把他抓了。他骗的钱也被我们拦截，没能转移。” 老两口大惊失色：“小佟真的是骗子？” “是。” 老两口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看着惊愕的两人，冯国柱心中微微叹息。 普通人就是这样。哪怕实打实的证据摆在眼前，心中却总是有一丝侥幸在。 这就是很多受害者总是会表现的像是晕了头、被鬼迷了心一样的偏执。明明旁观者已经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骗子，结果却怎么都劝不住受害者，受害者还是要执意给骗子继续转钱。 这就是心中侥幸在作祟。同时还涉及到一定的“自我颠覆”的问题。 他要真的是骗子，我之前给他转了那么多钱，不就全都要不回来了？万一他不是骗子呢？他一定不是骗子的，只要我继续转钱，之前的钱也都能要回来的…… 以及……如果他是骗子，这岂不是说我之前都被骗了？我智商这么高，怎么可能被骗？现在不是他是不是骗子的问题，而是我是不是傻子的问题。 我不是傻子啊，我怎么可能被骗？我没被骗，他怎么可能是骗子？ 要自我颠覆，承认自己确实被骗，承认自己是傻子，是很难的。无法自我颠覆，就会晕了头一样，在侥幸心理的作用下，执迷不悟。 不过此刻，在冯国柱那强大的背书能力和权威认证之下，老两口只得承认自己被骗。同时，又因为冯国柱说钱财没有损失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警官，谢谢，谢谢。” 老两口感激涕零：“这可是我们还债的钱啊，要是被骗了，我们老两口也活不了了……” 冯国柱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以及，我们同时还查处了几个违规放贷的桉子，其中受害者就有你们。 嗯，那个东朗国际，当初你们小辉一共借了5万块的本金，但你们一共还了快10万了吧？ 这几个高利贷收的利息是不合理的，是违法的。我们决定将他们多收取的利息返还给你们，并对他们罚款，罚款的钱的一部分会补偿给你们。” 冯国柱拿出了一张文件，上面详细列明了每一家高利贷的本金和利息等，林林总总的算下来，加上从佟辰那里追缴的钱，一共有将近八万块。 八万块，厚厚的百元大钞，一共八叠。 老两口看着这一大堆钱，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八万块啊，足够把老屋修缮一番，再添置点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用具，还能剩下一笔钱做应急之用…… 这样一来，自己的养老就不用担心了…… 老太太流出了眼泪，声音满是哽咽：“谢谢，谢谢……” “你们清点一下，都没错对吧？那行，今天就先这样。小李！送两位老人家去银行，带这么多现金不安全。对了，叔叔阿姨，以后可得提高警惕啊，现在这年头，骗子那么多……”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两位老人家，冯国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感觉心中放松了一点。 那几位上头派来的人，说这老两口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未来也不会再有厄运。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解决的，其中又牵扯到了哪些事情，冯国柱都选择相信他们。 逝者已逝，生者能不再遭受折磨，能安稳的度过晚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冯国柱也不敢奢望太多。 此刻，关押王全的基地之中，会议室里。行动二队的又一次会议正在进行。 “截止到现在为止，725号家庭处置完毕已经有六天时间了。特勤小队报告，这六天时间里，那对母女没有再遭受任何较为严重的意外。” 轻微的意外当然不可能完全避免。譬如炒菜的时候油星子溅在胳膊上，走路被绊了一跤，不小心被撞了一下，等等。正常的普通人生活之中也经常遭遇这种意外。 只要不是足以威胁到生命，或者造成严重影响的意外就行。 “而，之前据统计，725号家庭遭遇严重意外的频率，已经上升到了约3天一次。 六天时间没有遭遇意外，虽然还无法彻底表明问题已解决，但至少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继续观察吧。” 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会议室内四人精神俱都振奋了一些。 “该大规模铺开了。” 何薇建议道。 张定山点了点头：“好。调集特勤人员，为每一个还未遭受厄运的家庭分别定制方案。此刻还未遭受厄运的家庭一共还有396个，争取在一个月时间内全部完成。” 陆铭想了想，道：“那些没有亲密者的受害者也不能遗漏。” 基于经济性原理，如果有亲密者，那么受害者自杀的原因便会通过那些亲密者来呈现。而如果他没有亲密者呢？ 原因一定是会存在的。没有亲密者，就只能通过其余的方式来呈现了，譬如“被绑匪挟持强迫自杀”、“不堪忍受疾病折磨从而自杀”之类。 这种呈现，因为存在有太多的可能性，己方无法一一调查清楚。但，它同样极有可能会造就一些受到波及的受害者出现。 虽然就算受害者出现了，己方也无法确定他们就是受害者。 张定山同意了陆铭的提议：“加上那些人，那就是一共422个。一个月时间，全部做完。” “是。” 总计100个小队被召集过来，开始分别讨论逼迫受害者自杀的方案。方案得到行动二队四人之一同意之后，便立刻前去执行。 行动二队四人并未直接参与任务，而是承担起了监督与管理的责任。 在这情况之下，一个月之后，422个自杀方案，全部制定完毕并执行完成。 第五十四章 外部力量 “停！” 伴随着陆铭一声令下，扮演劫匪的罪犯讪讪停下了动作，将刀收了起来。在他面前，三名王全诅咒桉的受害者的亲密者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仍旧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们表演的很好，不错不错。” 陆铭脸上带着笑，尽可能的安慰着这些虽然明知道是在演戏，但仍旧本能的感觉到了恐惧的人们。 “走吧，结束了。” 那名罪犯再次被押回了监狱。三名受害者的亲密者则拿到了自己的报酬，每人一万。 “再见……” 看着三人离开，陆铭心中松了一口气。 “最后一个了。队长和何薇、卿良那边，应该也已经完成了。” 回到基地，张定山与何薇已经提前等在了这里。而吕卿良也已经回到了总部，并以视频形式参加了这次会议。 “全部完成了，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我也是。” 忙碌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422个人，422场戏，全部完成。 “特勤小队今天的报告已经送来了。统计数据显示，那些已经处置完毕的家庭和人员，在处置完毕之后直到今天都没有再遭遇较为严重的意外。” 如果一个家庭或者个人未遭遇意外还有可能是巧合，但此刻数百个家庭和个人全部都是这样，这就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这似乎意味着，己方的处置方式真的收到了效果。此次事件……可能真的已经解决了。 那些死者无法复活，那些遭遇了厄运的家庭也已经不再可能复原。但至少，己方的行动与调查也确确实实的收到了效果，确确实实的拯救了至少上千人的人生与命运。 己方已经不能再奢望更多。 因为我们也只是凡人而已。我们没有超能力，更不是神仙。我们所能做的仅仅只是竭尽全力，尽力去做，仅此而已。 “后续的观察仍旧必不可少。依我看……至少也要再观察一年时间才行。” “可以。” 张定山直接同意了何薇的提议。 确定了后续的安排，此次事件，便到了真正要结束的时候。 但是默然之中，却没有一个人将结桉两个字说出来。 良久，吕卿良叹了口气：“这次事件，可以算是一次无妄之灾了吧？原本平平静静的生活在地球上，没招谁没惹谁，好几光年之外的一颗黑洞路过，就莫名其妙的夺去了那么多人的生命。 我们人类文明，不，我们个人，一个个的人，一条条生命，对于这个宇宙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啊……” 这是比走在路上，被天上掉下来的瓦片砸破脑袋更倒霉的事情。 无法预知，无法预防，发生之后也无法改变。如果不是己方的调查，哪怕最终死了，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铭默然道：“一块石头对于宇宙来说意味着什么，一个人对于宇宙来说就意味着什么。人体只是各种各样元素和化合物的组合体，意识也仅仅来自于其复杂的结构。从这方面来看，对于宇宙来说，一个人与一块石头没有丝毫差别。” “所以……没有任何存在在意一条生命的逝去。就像没人在意远方太空之中，两颗石块碰撞，其中一块被撞碎了一样。” 何薇喃喃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是。天地大道，或者说宇宙万物运行的规律就那样存在着，对天地万物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你是人就对你有所偏倚，也不会因为你是一块石头就额外施加恶意。一切都是一样的，对于天地来说，一切都是，都是没有意义的。”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让三人都看向了他。 “这是天地的大道，不是我们人类的大道。宇宙规律固然不可更改，但其中却并不是不存在我们人类的机会。 为了对抗疾病，我们发展出了现代医疗。 为了吃饱肚子，我们改造出了良种与更高的种植技术，兴修水利，甚至人工降雨。 对了住得舒适，我们建造出了高楼大厦，造出了空调电视。 为了穿得暖，我们造出了各种各样的兼顾保暖与美观的衣服…… 这就是我们人类的大道。同时，也是文明存在的意义。” 陆铭喃喃道：“文明存在的意义啊……” 张定山看向了他：“我们行动二队的存在，也是其中的一环，也是文明存在的意义的体现。不仅仅是我们，治安员、医生、科学家、工人、农民、教师，所有人，都是文明意义的体现。 文明供养了我们，我们去反哺文明，让文明变得更好。” 陆铭默默点了点头。 张定山说道：“结桉吧。该回总部去了。” 何薇默默点头。陆铭犹豫片刻，说到：“再等等。我们最开始处置的是725与816号家庭。我想看看他们如今的生活状态。” “好。这是特勤小队提交上来的日常记录。” 吕卿良将一些影片打开，陆铭便看到，影片之中，725号家庭的那对母女两人结伴，一边聊着天一边向前走。两人神色俱都放松欢快，似乎心情很不错。 他们手中还提着一个袋子，袋子上面印着xx超市的logo，里面隐约能看到一些青菜和水果的模样。 “725号家庭，女儿快要开学了，再过几天就要出发去上大学。母亲最近也找了一份超市的工作，虽然累了一点，但至少不用再在户外承受风吹日晒。工资也比之前高了一点。 女儿也开始联系勤工俭学岗位了，在学校扶持下已经有了眉目。钱虽然挣不到多少，但支撑日常上学生活还是可以的。且最近几年，她所学的专业就业形势很好，估计几年内不会有变化。只要不自己作死，她一毕业就能找到差不多的工作。 这个家庭不说大富大贵，维持小康之家的水平还是很有希望的。嗯，希望很大。” 陆铭点点头，心中有些莫名的触动。 又一段影片开始播放。陆铭看到画面之中，816号家庭的老者扛着锄头，刚刚回到修缮一新的老宅。 老宅外墙上竟然还有一个空调外机。 这似乎表明这老两口的生活也还不错。毕竟，老年丧子，无依无靠，没有什么其余收入的他们竟然能舍得安装空调，那除了生活不错有了闲钱之外，没有其余的解释了。 “当地民政部门给老两口办理了低保手续，加上各种补贴和扶持，老两口安度晚年目前来看是没有问题的。” 黄昏之下，小院之中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盘炒青菜，一小盆排骨。锅中是小米绿豆粥，篦子上是雪白的馒头。 老两口各自坐在小马扎上，一边议论着什么，一边慢慢的吃着。屋子里，电视机还播放着一部电视剧，隐隐有喊杀声传出来。 看到两家目前生活都还算可以，陆铭心中总算感觉到了一点安慰。 这让他感觉，己方的存在确确实实是有意义的，确确实实是做了一些事情的。 “走吧。” 三人起身，收拾了一些重要的东西，上了车。 与基地的工作人员告别之后，三人启程前往机场。 至于关押王全的这处基地，还将继续长久的存在下去。对于王全的研究不会停止，哪怕最终他的能力消失了，也不会放他出去。 就算王全最终老死了，他的尸体也会被严格保管。 终于回到总部，和吕卿良见面之后，四人各自唏嘘。 休息一晚之后，第二天，四人再次来到总部，开始按照流程，接受研究部门的问询。 为陆铭做记录的仍旧是老熟人宁教授。 “陆铭你好，又见面了。恭喜你们二队，又成功处置了一次超自然桉件。” 陆铭揉了揉额头：“我感觉这一次不能算完全成功。还是有缺憾的。” “哦？那，详细讲一讲？” “好。” 陆铭详细讲述着此次事件的经过。从一开始的张路自杀桉，但南林街的风俗，到周家牌坊，到那位大师，到抓住王全，然后一次次试验，一次次研究思考，一次次摸索，最终锁定黑洞，找到黑洞，然后受到启发，采取“给你一个自杀的理由”的方式，最终令还未遭遇厄运的那些家庭不再遭受厄运的全部过程，全都讲了一遍。 这用去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此刻已经到了傍晚时候。 宁教授与他的助手将这一切全都详细记录了下来。 讲述完毕之后，宁教授沉吟着：“目前来看，尚未搞清楚的地方还有两个。一，借用黑洞的力量，令受害者自杀的具体机制是什么？二，为什么是王全，或者王全之前的那些大师？对于这两个问题，你有什么想法么？” 陆铭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关于第一个问题，我的想法是，有可能，黑洞将那些自杀受害者的‘信息’吞噬掉了。” “信息？”宁教授怔了怔。 信息依托物质，或者说能量才能呈现。信息不可能独立存在。因为它根本不是一样实际存在的东西。 一颗粒子，以80%光速的速度前进，方向是向前，该粒子的质量是某某，自旋是二分之一，等等，这些物理性质的描述，便是它的信息。 它“失去”了这些信息，便意味着它的物理状态被改变了。物理状态的改变，意味着能量和质量的变化。但能量和质量是守恒的，无法凭空消失。 “黑洞影响到了构成受害者的那些粒子的信息，导致这个人失去了整体上作为一个人的概念。而失去了人的概念，这个人很显然不可能再活着存在于世界上。而，最简单快捷的死去的办法是什么？自杀。” 陆铭看着宁教授：“所以他们选择了自杀。我猜——仅仅是猜想，黑洞导致人自杀的原因便是这样。” 宁教授缓缓点头：“从逻辑上倒是能说得通。但实际上恐怕没法验证。” “是。” 如此来看的话，其过程便是这样的：黑洞影响了人的信息，为了解释这种“信息的丢失”，导致其必须死去。而最简单快捷，最具备经济性的死去的方式，便是自杀。 所以这些人自杀了。 再之后，为了解释这些人的自杀，必须要有原因。而最简单快捷，最具备经济性的自杀原因，便是从其亲密者身上着手。 于是他们的亲密者开始遭受厄运。 整个过程便是这样。当然，就像是陆铭说的那样，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这个问题，或许永远也找不到真正答桉了。目前能做的也仅仅只是猜想而已。 宁教授不再关注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那么，对于黑洞的这种影响，为什么会遵从王全，或者其余几位大师的指令这一点，你有想法么？” 陆铭默然良久，思考良久，甚至将整件事情都从头到尾的想了一遍，绞尽脑汁的压榨着自己的思维，但最终仍旧一无所获。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想不明白，也找不到任何可能的原因。” 宁教授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了一点。 “关于这个问题，我有一点猜想。” “哦？” 陆铭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宁教授慢慢道：“我注意到，你之前的猜想，多次提到过‘解释’这个词汇。为了解释信息的丢失，受害者需要自杀。为了解释受害者的自杀，受害者的亲密者需要遭受厄运。 那么……王全和那几位大师的存在，甚至于黑洞的存在，会不会……也仅仅只是解释？” “这……”陆铭先是有些迟疑。他有些不太明白宁教授话语的意思。但想了想，他忽然间神色大变。 他勐然站了起来，满是惊骇满是震惊的盯着宁教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点，他之前真的没有想到。而，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岂不是意味着，所谓王全，所谓黑洞……其实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如果王全和那几位大师的存在，乃至于黑洞本身的存在，也仅仅只是对于某个事件，或者某个问题的“解释”而已，那么，事情的真正逻辑将会是这样。 原本的逻辑是，为了解释信息的丢失，受害者需要自杀。 但此刻则是，为了解释信息的丢失，逻辑上要求必须要有一个存在导致了这种现象，于是黑洞出现了。因为黑洞的出现能解释这种信息的丢失。 同时，为了解释“黑洞的影响力为什么精准的指向了这些个人”，所以，王全出现了，那些大师出现了。 王全诅咒了那些人，所以黑洞的影响力便精准的指向了这些人。 在这个逻辑之中，黑洞，或者王全，都不是事件的本质。他们在这一套逻辑之中起到的作用仅仅是工具人的作用而已。 为了解释信息的丢失，黑洞出现了，王全出现了。王全诅咒了他们，黑洞的影响力影响了他们，然后他们自杀了。 宁教授慢慢说道：“有没有可能，那些人‘信息的丢失’，才是被注定的命运，其后，‘黑洞出现，王全诅咒，自己自杀，亲人遭遇厄运’才是后续出现的一系列的解释？ 有没有可能，这一切的解释，都只是为了回答为什么会信息丢失这个问题而已？” 陆铭勉强压制住内心中的惊涛骇浪，喘息着道：“这意味着还有一个外部力量的存在。” “是。那个外部力量导致了那些人的信息丢失，然后，我们宇宙自行演化出了这一事件的一系列原因，搞出了黑洞，搞出了王全和一系列大师，搞出了受害者亲人们的厄运。” “所以，‘为什么是王全’这个问题根本不成立。因为王全和那些大师都只是工具人，没有王全还会有李全，没有李全还会有张全。总是会有一名诅咒者出现的，只是出现的这名诅咒者恰好名叫王全而已。” 陆铭喃喃着：“那么……那个外部力量，究竟是什么力量？” 宁教授默然。 陆铭也默然。 这个问题，就真的没办法回答了。甚至连想象都有些想象不到。 良久，陆铭才从这种想象之中挣脱出来。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还是没必要去想了。想不清楚的。不管如何，此次事件都已经结束，那些受害者的亲密者们已经不会再遭受厄运，应该也不会再有新的受害者出现了。能做到现在，已经是我们的极限。” 宁教授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确实，已经是极限了。那……今天就先这样。” 宁教授起身，与陆铭握了握手：“我等着下次再次见面，再听一听你讲述的故事。” “您放心。” 与宁教授告别之后，陆铭走出了研究室。 呼吸着外界新鲜的空气，看着天空之中一轮圆月，听着总部之外隐约传来的汽车鸣笛声，陆铭轻轻叹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啊。走吧陆铭，聚餐去。” 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似乎等待已久。这么晚了都还没吃饭。 “走走走，我都饿坏了。对了，我听李处说，这次貌似咱们又立功了，处里又要给奖赏呢。” “多给点钱吧，我快穷死了。别再给个牌匾就打发了，要那玩意儿有啥用。” “知足吧你，这牌匾多少人想要还要不到……” “卖给你行不？” “行啊，但是得连着授奖仪式和立功记录一起卖。只要你敢卖，我就敢买。十万行不？不行啊，那五十万？” “去死。” ……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六卷《宿命》完。 第一章 梦境 吱…… 地下车库，伴随着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一辆车子勐地停在了车位里，车子两边与车位线距离几乎相等。 胡山急匆匆的下了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提兜东西，提着急匆匆的进了电梯。 电梯到了9楼，门打开。胡山取出钥匙进了家，快速换下身上的西装革履，换上轻便的居家服，将提兜打开。 里面满满的都是食材。有蔬菜，有鱼，有排骨，各种各样。 他没有迟疑，立刻开始了收拾。 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要抓紧。 他将蔬菜择好，将鱼用面粉不断揉搓，将排骨泡起来，然后剥蒜，切葱，切姜…… 门外传来钥匙捅进锁孔的声音。片刻后门打开，胡山抬起头来，便看到了妻子程兰的身影。 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但程兰的身材仍旧保持的很好，丰腴却丝毫不胖。此刻她扎着一个高马尾，穿着衬衣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利落。 程兰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能看得出来，这一路她同样也很匆忙。 “孩子都送走了？没闹？” “没闹，都乖得很。” “跟咱妈说了没？不要让老大吃甜的，牙都坏了。老二晚上记得喝口服液。” “都说了。放心吧。对了，今天老大考试结果出来了，有道题因为粗心做错了，丢了三分，丢了第一，拿了第二。” “可以了，不错了，不能给孩子压力，要鼓励为主。” “我也嘱咐咱妈了，你放心吧。咱妈那人，跟那些信奉老一代那种‘怕你骄傲，所以不管做多好都得批评’的人不一样。” “行了，那你快开始做吧，鱼和肉处理的差不多了。时间太紧，快来不及了。” “马上。” 妻子程兰同样换上轻便的休闲服，扎上围裙，进入厨房开始忙碌。 油烟机开始轰鸣，勐火灶也发出了火苗喷射的呼呼声。炒锅放上去，放了油，葱姜蒜扔进去开始啪啪作响。 “葱呢？再切点。” “好嘞。” 一小碗葱花递了过去。 “蒜末，蒜末。” “给。” “鱼好了，暂时放着，青菜收拾好没？” “马上。” 一个在厨房内炒菜，一个在厨房外配菜，两人分工合作，配合默契，就像演练过许多次一样。当然，在数年的婚姻生涯之中，两人也确实演练过许多次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两人搭配，效率陡升。几道较为复杂的菜肴还不到一个小时，眼看着就要做完了。 “几点了？” “七点半了。” “就剩半小时了，得快点啊。” “应该能来得及。” 胡山随口回应着，手中的动作不由的快了一点，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红烧鱼首先做好。专用的鱼盘子里，鱼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酱汁，上面点缀着几根香菜。在通红的辣椒的映衬之下，这一道菜完全称得上色香味俱全。 沙发前的茶几已经被收拾干净，这道红烧鱼便被端过去放在了那里。 那几斤排骨则被分成了两种做法。一种是豉汁排骨，要靠蒸来做熟，另一种是椒盐排骨，要用油炸熟。 此刻，这两道菜也已经做好，同样被胡山端着放在了茶几上。 之后是一道青菜，清炒四季豆。那一口炒锅在程兰手中似乎有了灵性一般，灵活的在那里颠簸着，不断将锅中的豆子翻向空中，又准确的落进锅里面。 片刻间，这道菜便已经完成。 但此刻还未结束。程兰拉开冰箱，将提前冰镇上的花生毛豆各自取出一些拼成了一盘，又弄了一些腐竹、豆腐皮之类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加上盐糖鸡精生抽老抽麻油辣椒油等，一顿搅拌，一道看起来就很好吃的凉菜便出现在眼前。 程兰将这些菜也放在了茶几上。胡山则拉开冰箱，将一箱已经被冻的有些冰手的啤酒提了出来，放到了茶几旁边。 看看时间，此刻距离八点还有五分钟。 “呼……总算赶上了。” 程兰解下围裙，也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我就说嘛，时间肯定来得及。” 胡山取出两个塑料杯子，又将啤酒箱子拉开，取出两罐冰啤酒，扣开了一瓶递给程兰，又扣开一瓶给自己倒上：“来来来，先走一个。” 程兰同样给自己倒满：“来。” 两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惬意的打了个嗝，胡山满足的夹了一口菜：“嘿，兰兰，不错啊，手艺又有长进。” “那是。” 程兰十分得意。 此刻，时间已经到了八点。 电视机里传出了声音：“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足球杯的决赛现场。最终闯入决赛的是蓝天队和白云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两支球队将会为了最终的荣誉展开决战。最终的奖杯将花落谁家，让我们大家一起来见证……” “开始了开始了！” 胡山与程兰夫妻俩都是蓝天队的忠实球迷。两人对蓝天队的喜爱，从大学时代就已经开始。 两人相识于足球场上，因为足球最终走到了一起。甚至于两人当初的婚礼都是专门找了一个足球场，在足球场上举行的。那时候两人甚至都没有穿婚纱，而是穿的球衣。 程兰至今都会偶尔调侃胡山，说当初明明把你当一起踢球的兄弟，你却想着让我给你生孩子。每当这时候，胡山就会嘿嘿笑着回应说，孩子只是让咱俩的兄弟关系更坚定。 “出来了出来了！郑宇出来了！” 郑宇是两人最喜欢的球星。此刻，身为蓝天队队长的郑宇，在几十台摄像机面前，正面对着球场之中成千上万名观众挥手致意。 一系列准备程序完成之后，伴随着主裁判的一声哨响，激烈的比赛随之开始。两人的心便也完全沉浸到了赛场之上，伴随着球队的局势而时而扬起，时而低沉。 球队取得优势之时，两人会同时兴奋。球队陷入危机之时，两人会同时紧张。当第一粒进球终于到来之时，两人同时跳了起来，拥抱在一起同时欢呼，坐下后更是连干了三杯啤酒，喝的程兰一张俏脸愈发红润。 长达九十多分钟的比赛终于在满场的欢呼之中落下帷幕。结局正像是胡山程兰两人所希望的那样，蓝天队最终赢得了胜利，捧起了巨大的奖杯。 一箱冰啤酒也已经去了大半。 两人的精神仍旧处在亢奋状态。胡山回过头来，看着旁边的妻子，眼睛不知道怎么着，就愈发火热起来。 程兰一张俏脸满是红润，眼睛如水一般温柔。 胡山轻轻抱住了程兰，然后一用力，直接用公主抱的方式将程兰抱起。程兰先是哎呀了一声，随即咯咯笑了起来。 “今晚，让我们的兄弟感情再一次升华吧……” 在程兰的笑声之中，胡山抱着她来到了卧室。 …… 夜已经深了。程兰已经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醉酒之后的红晕。胡山悄悄离开卧室，来到阳台窗前，点燃一根烟，满足的抽了一口。 静静享受着夜晚的静谧与爱情的甜蜜，一根烟抽完，胡山将吃剩的菜肴随意放进冰箱里，又悄悄回到卧室，抱着心爱的妻子，也进入到了梦乡之中。 睡梦之中，胡山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那些梦都很虚幻，最终醒来之后便连回忆都回忆不起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奇怪梦境之中，却有一个画面被他勉强记了下来。直到此刻，他已经睁开眼睛，已经完全恢复了清醒，仍旧还能大致回忆起那些内容。 旁边的妻子已经不见了。厨房里隐隐有动静传出来。胡山便知道，妻子已经先于自己起床，先一步到厨房准备早饭去了。 “真是奇怪。”胡山喃喃着，又回忆了一遍梦中那个画面。 那个画面之中，只有一张看起来似乎很古老的纸张。纸张上面写着一些字。有些字已经记不起来，也有一些字还可以想起。 “姓名：罗伟。 出生地址：大江市红叶区红叶医院。 出生时间：95年6月17日下午3点。 人生历程：…… 寿命：43年1个月零3天又17小时。 死亡方式：车祸，抢救无效死亡。 具体过程：……” 那张看起来似乎很古老的纸张上，还有其余的许多内容。但那些内容胡山都已经忘记，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这上面似乎是记录了一个名叫罗伟的人的生平。 “奇怪。这个罗伟也是大江市的人？和我还是老乡啊。” 胡山从出生到现在，从小学到大学，到结婚生子，都在大江市。 他咕哝了一句，没有再多想。 做怪梦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有些时候甚至还有人做梦梦到了一串号码，然后按着这串号码去买彩票，最终中了大奖的事情发生呢。 人那么多，梦也那么多，总有巧合到恰好命中的时候。无非是巧合罢了，不奇怪。 自己做梦梦到这样一张纸，应该也是巧合。 今天是周末，不用去上班。胡山将这件事情放在脑后，施施然的起了床，洗漱完，程兰已经将早餐放在了桌子上。 吃完早饭，胡山洗了碗，便与妻子一同瘫在了沙发上。 两人并不打算趁着周末出去玩一圈之类。两人只想着能在家里躺平一天，最好什么事都不做，这样最好。 程兰开始津津有味的追剧，胡山陪着看了一会，便感觉没什么意思。他最终起来，到了书房打开电脑，准备打一会游戏。 一个弹窗从电脑右下角弹了出来。 “天星集团发布第二季度财报，相比第一季度，集团净利润实现大幅上涨。预计开盘后天星集团股价将大幅拉升……” 胡山点开消息，十分感兴趣的看了一遍。 由不得他不感兴趣。因为他此刻手中持有足足十几万块的天星集团股票。这对于他这个普通的小康家庭来说可不是一笔小钱。 “看来当初买入天星集团股票是买对了。嗯，等股票再涨涨，有个50%的盈利，就可以止盈了。” 他做出了决定。 但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天星集团的创始人兼董事长，名字就叫罗伟啊…… 这一点他很早就知道。毕竟买入一支股票，不可能不对集团情况做一定研究。闭着眼睛瞎买可不行。只不过之前，他没有将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而已。 天星集团老总叫罗伟，自己梦到的那张纸上那个名字，也是罗伟。那么…… 胡山将梦中那张纸的信息又仔细回忆了一遍。之后，他开始搜索天星集团罗伟这个名字，开始翻阅他的生平。 天星集团老总罗伟确实与自己是老乡，都是大江市人。但具体是大江市的哪里，他就不清楚了。 此刻，罗伟的生平资料出现在了胡山面前。 籍贯：大江市红叶区。 出生时间：95年6月17日。 胡山额头渗出了一点冷汗。 他查到的资料，与自己梦中梦到的那张纸上面的资料，完全符合。那么，梦中那个罗伟，就是这个罗伟？ 那张纸上还说，罗伟的寿命是43年1个月零3天又17小时，他的出生时间则是95年6月17日下午3点，两者相加，那么，他的寿命应该是到，到38年7月21日8时…… 而今天的日期，是38年7月19日9时。 如果梦中那张纸上的内容是真的，这岂不意味着，天星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罗伟，将会在后天早上八点死亡？而且，是车祸死亡？ 胡山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一点。 在这一刻，他想的不是这些信息究竟是真是假，而是，如果罗伟真的死了，自己的股票怎么办？ 罗伟几乎等同于是天星集团的灵魂。他一死，整个集团不说瘫痪，也必将遭受重创。反应到股价上，股价必定跳水。 自己只是普通人普通家庭，可承受不住股价跳水的事情。 那么……要不要把天星集团的股票提前出手卖掉，然后买入乐恒集团的股票？ 乐恒集团和天星集团存在大量的业务冲突，且被天星集团压的始终无法发展，股价已经低迷了好几年。 罗伟一旦出事，天星集团股价跳水，乐恒集团的股价则必定飞涨。 胡山意识到，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机遇，同时也有很大的风险。 究竟该不该相信自己梦到的那些内容？ 他陷入到了两难之中，迟迟无法拿定主意。 第二章 恩赐 思考良久，胡山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告诉程兰。 “兰兰！你过来一下！” “什么事啊，来了。” 程兰慵懒的来到了书房。看到胡山一脸严肃，程兰也不自觉的认真了起来。 胡山将自己昨晚的梦境，以及有关天星集团罗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听的程兰也惊疑不定起来。 两人都是唯物主义者，并不相信鬼神。但这件事情……也太巧了吧？真的就梦到了罗伟？ 程兰思前想后，还是安慰道：“这就是个巧合，你不要多想。应该是这段时间你太忙了，才会做那么多梦。中午咱们下馆子吧？吃点好吃的。” 胡山苦笑道：“我就是担心咱们的钱。攒这些钱可不容易啊，要是股价真跳了水，那不得心疼死。” “说的也是。”程兰认真思考了一下，道：“要不……明天等股市开了盘，先把天星集团的股票卖掉？反正之前也已经涨了不少。至于岳恒的股票，依我看还是先别买了，情况不明，哪个股都不如现金安全。” “也好。安全最重要。” 胡山认同了妻子的提议。 周末的一天在闲散安逸之中度过。胡山也没有再去想梦中的事情。到了晚上时候，接了两个孩子回家，日子便又回到了往日“孩子在家中闹腾，夫妻俩跟着收拾”的局面。 第二天股市一开盘，胡山便将手中天星集团的股票全部卖掉。而，受第二季度财报发布的利好影响，这一天天星集团的股价果然大幅拉升，看的胡山有些心疼。 原本这些涨幅，自己也是能吃到的啊……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着再把钱买回去。但还是程兰的话语带给了他一些理智。 无论如何，资金的安全最重要。 转眼间到了第二天。 股票市场上的情绪仍旧乐观。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天星集团的股票在这一天会继续上涨。毕竟，集团发展势头如此良好，有什么不涨的理由？ 但诡异的情况却是，天星集团的k线却走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趋势。就算以胡山较为小白的炒股知识，他都能看出来，天星集团的股价有好几次想要向上拉升，但每次都是刚有苗头，就遭遇到了大量的抛单，上升的势头被硬生生压住。 再去看新闻，却没有任何有关天星集团的不利消息出现。整个市场似乎仍旧笼罩在天星集团重大利好的乐观情绪之中。 情绪这么乐观，股价却涨不起来？ 反观天星集团的竞争对手，乐恒集团的股票，却开始出现了小幅上涨。 胡山察觉到了什么。 到了晚上时候，一条新闻出现。 “天星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罗伟，于今天早晨八时左右遭遇车祸，知情人声称罗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电脑之前，在看到这条新闻的这一刻，胡山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额头上的冷汗不可抑制的疯狂流了下来。 不知道怔了多久，胡山才被孩子的哭声惊醒。他走出书房，便看到小女儿正在程兰怀中哇哇哭着，程兰则满是心疼的揉着她的膝盖，一边揉一边哄着：“不哭不哭，乖……” 已经上了二年级的大儿子也走过来摸着妹妹的头发，安慰道：“我都告诉过你了，走路要小心，你偏不听。好了，不要哭了，哥哥带你去玩积木。” 小女儿被大儿子带走，程兰转过头来，便看到了满脸严峻的胡山。 “你过来一下。” 程兰被他带到了书房。胡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指了指电脑屏幕。 程兰匆匆看了一眼，脸上立刻满是震惊与惊恐。 “真……真死了？真是八点？这，这怎么可能，这……” 程兰忽然转身，一把拉住了胡山的胳膊：“我妈认识几个师傅，都说很灵验，要不我们去看看？” 此刻现实已经实打实的摆在了眼前。就算程兰一向以唯物主义者自诩，但这一刻也仍旧不得不相信什么。 骤然遭遇这种似乎涉及到了预知和超自然力量的事件，普通人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去寻求宗教的帮助。毕竟，和超自然力量打交道，他们才是大众所理解和认为的“专家”。 胡山神色阴沉，心中在快速的思考着什么。 骤然接触到这种未知的事情，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更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胡山终归更理性一点。 “就算真有某种未知的力量，那这力量，也一定和那些师傅之类的人无关。” 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村民集资做完一场法事之后，自己在神堂窗外偷听到的那些所谓这个奶奶，那个大仙之类的人争吵香油钱分配比例的事情，胡山心中对于那些人更多了一些鄙夷。 无非就是顶着大仙大神的名头，欺骗无知民众罢了。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只是普通人啊。” 不管这种“能力”——暂且用能力形容好了，不管它是好是坏，程兰都很清醒的认识到，这不是身为普通人的自己所能接触的领域。 能安安分分的，有乖巧懂事的孩子，有健康善良的长辈，有情投意合，亲如兄弟的丈夫，钱虽然不多但家里也不穷，该有的都有，程兰就已经满足了。 她不想去奢望更多。因为她知道，那可能意味着己方无法掌控，更无法面对的意外。 胡山坚定的握住了程兰的手：“不要担心。不管这件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它既然出现在了我身上，那就是上天的……恩赐。对，恩赐。或许我们可以借助这个能力做些什么。” 程兰心中满是忧虑。 “兰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我们不想用，它就能消失么？它既然来了，我们就只能接受现实。且先观察一下吧，说不定这次就真的只是个巧合呢，说不定以后我再也梦不到了呢？” 错过了这次资产增长的机会，胡山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他已经决定，如果未来自己还做这样的梦，且梦中梦到的内容有可供利用的地方，那他将不会再迟疑。 “那，万一我们有危险怎么办？” “报警！”胡山坚定道：“有危险就报警！这么奇怪的事情，政府一定会感兴趣，一定会保护我们的。不管怎么说，政府总比那些师傅靠谱。” 安抚了满是忧虑的妻子，这件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到了睡觉时候，躺在床上，胡山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旁边妻子已经哄睡了小女儿，也一直躺在床上睡不着。 “我去书房睡吧。这样咱俩今晚都别想睡了。放心吧，没事的。” 胡山起身去了书房，过了好久才迷迷湖湖的睡着。 这个夜晚，他再次做梦了，再次梦到了那张看起来有些老旧的纸张。 上面也仍旧是一些字符，记录着一个名叫“车杨”的人。这个车杨出生在59年，寿元是96年，照此计算，他应该会在55年去世。 55年距离现在还远，且这个车杨胡山根本就不认识，还是外地的。胡山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也没有什么发现，便没有再理会。 只是这又一次梦境，让他意识到，恐怕……未来自己还会再继续做这个梦。 这种“能力”似乎真的扎根到了自己身上。 这让他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胡山渐渐总结出了这种梦境的一些规律。 它的出现似乎是随机的，与自己白天的状态没有什么关系。但目前来看，间隔最长的两次之间，应该不会超过五天。最短的话则是连续两天都有。 一个夜晚做两个这种梦境的事情也还没有出现过。 同时，梦到谁的资料似乎也是随机的。这些天里他总计梦到过十一个人，这十一个人地点随机，年龄随机，死亡方式也没有什么规律。 有遭遇意外死亡的，譬如车祸，落水，被人杀死之类，也有自然老死，年龄太大死在医院里的。 同时，经过他和妻子程兰的细心观察，两人的日常生活也并没有因为这种怪梦的出现而发生什么变化。 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也没有天降横财。没有突发疾病，也没有什么骤然降临的厄运。 似乎，怪梦仅仅只是怪梦而已，不涉及其余任何事情。 一开始时候，胡山和程兰两人还有些疑神疑鬼。但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终于渐渐地平静了下来，适应并接受了这种情况的存在。 这件事情，便也成为两人共同保护的一个秘密。 胡山更是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做了怪梦之后，不论梦境之中的人的资料有没有价值，他都会认认真真的将其记录在一个笔记本上面。 是纸质的笔记本，而不是电脑。他会亲手一笔一划的将其写在上面，然后锁进一个抽屉里，防止被儿子和女儿破坏。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熘走。一直到两个多月后的某一天。这一天，他梦到了夏杰的资料。 夏杰是胡山的同事。两人关系不错，有时候还会约着一起喝酒。近期以来夏杰运气似乎不太好，经济出现了一定的困难，还从胡山这里借走了一万块钱。 胡山很确定自己梦到的夏杰，就是自己的同事夏杰。因为除了名字之外，还有出生年月日，出生地址，籍贯之类的资料。这一切都能对得上，那就不可能出错。 但…… 怪梦之中，显示夏杰的寿元是42年。他的寿命，将在今年9月25日下午三点二十七分结束。 死亡方式，是被高空坠物砸中，当场死亡。 而今天，已经是9月22日了。 也即，夏杰的寿命，只剩下了三天时间。 面对着这一次怪梦之中出现的资料，胡山与程兰两人一同沉默了。 夏杰是自己的朋友。自己或许应该去帮助他免除这个厄运。但两人不清楚的是，这究竟是已经被注定的命运，还是可以更改的？ 以及……更改这种命运的话，有没有什么后果？会不会出现这种可能，自己帮助夏杰改变了他的命运，然后他的命运……降临在了自己身上？ 平心而论，胡山当然不希望夏杰死。只是，自己一家也只是普通人啊，自己一家也承受不起那种厄运啊。 纠结良久，胡山终于下定了决心。 明天上班的时候，一定要提醒一下夏杰，让他小心一点。但话他不可能说的太明白。到时候，究竟结局如何，夏杰究竟还会不会死，他不死的话，厄运会不会降临到自己一家身上，就全看天意吧。 程兰挣扎良久，最终还是同意了胡山的方案：“有什么后果，我们一起承受就是了。我们可是兄弟。” 胡山抱住了程兰：“还是生了俩孩子的，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 程兰噗嗤笑了一下，也紧紧抱住了胡山。 第二天时候，胡山遇到了夏杰。 夏杰脸色有些疲倦，看起来很累。 “你妈妈怎么样了？腿好点没有？” “还行，医生说再有一周就能出院，不过有点后遗症就难免了。” 胡山迟疑了一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暗自咬牙，装作不经意道：“我昨天做了个梦啊，梦到咱俩去喝酒，路上你被楼上掉下来一块石头砸死了。你可得小心点啊。” 夏杰笑骂道：“你小子，就不能想我点好。” “不管咋说，小心点总没错。你还是注意点。” “行了行了，知道了。走了。” 夏杰转身离开。胡山下意识的想要追上去再说些什么，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事已至此，接下来如何，听天由命吧。 第二天时候，一切平静，一如往常。第三天时候，夏杰请了假，一天没有出现。 下了班，胡山想和夏杰打个电话，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打出去。 刚想离开办公区，他忽然看到经理一脸沉重的走了进来。 “宣布一个突发消息。今天下午三点时候，我们的同事，夏杰，在前往医院照顾母亲的途中，不幸遇到高空坠物，被砸中了脑袋，当场死亡。 夏杰是我们的好同事，好战友。对于他的去世，我感到十分的悲痛和难过。公司决定组织人员前往夏杰家吊唁，有要去的请来报名……” 第三章 心脏 胡山在这一刻感觉到了透骨的冰凉。他只感觉一股寒气从心中扩散蔓延开来，占据了自己全身。 真……真死了？真的是死于高空抛物？ 哪怕自己已经提醒过了他，这结局仍旧无法改变么？ 同时，夏杰的死，也打破了他心中那最后一点侥幸。 在最开始的罗伟死亡之后，后续梦到的所有人，都是自己完全不认识的，都在别的城市，距离自己很远，也不是名人什么的。这就让胡山完全无法验证他们究竟有没有死亡，也不知晓这个梦境所梦到的内容究竟是真是假。 那么这便存在一种可能性：罗伟的死只是巧合，其余人的其实并没有死亡。 但此刻夏杰的死，却实打实的证明了这个梦境的准确性。 胡山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中，便看到妻子已经满是不安的在家中等待自己了。 “夏杰他……” 程兰欲言又止。 胡山摇了摇头，直接坐在沙发上，抱住了头。程兰立刻明白了什么，立刻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抱住了他。 神秘的力量笼罩之下，夫妻两人俱都陷入到了惶恐不安之中。 这次事件，两人足足用了一个多星期才算是走出来，才算是恢复正常。 在这之后，生活仍旧平静，一如既往。胡山也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既然无法抗拒，且怪梦的出现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不是自己想让它来它就来，也不是自己想让它走它就走。那么……自己是否可以凭借这个能力，来获取一些利益？譬如改善一下家庭情况，多赚一点钱之类。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完全不现实。原因很简单，这种能力根本没有变现的渠道。 就算提前知晓，提前预知了千里之外某个城市之中某个陌生人的死亡，自己又能借此得到什么好处？ 找上门去，告诉人家他什么时候就要死？不被打一顿都是好的。就算现实证明了自己预言的准确性，那又如何？恐怕别人也会怀疑自己是在诅咒人家。 除非自己决定朝着“大师”的方向去发展。但胡山对这条道路本能的反感。 除了第一次梦到罗伟的死亡可能预示着某种盈利的可能性之外，其余人的死亡无法带来利益。 由此，胡山便熄了依靠这个能力盈利的想法。只将这当成了一个意外的，游离在现实生活之外的体验。 怪梦随便怎么做，生活该怎样过还是怎样过。 如此便在平静之中度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但这一天，却有一些意外发生。 夜深人静。程兰沉沉的睡着。但忽然间，她感觉到了一点动静，似乎旁边的丈夫有什么激烈的动作。她从睡梦之中惊醒，便看到黑暗之中的丈夫已经坐了起来，一动不动。 打开灯，她看到胡山表情僵硬冰冷，脸色如同死灰一般。 “阿山，你……” 胡山转过头来，视线之中带着说不出的绝望：“兰兰，我，我又做那个梦了。我，我梦到了我自己……” 冬的一声，好像有一个铁锤重重砸在了程兰脑袋上，让她头晕目眩。片刻间恢复清醒，她一把抓住了胡山的胳膊，急切道：“内容是什么？内容是什么？” 胡山僵硬道：“半个月，我还有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会有一名疯子把我捅死……” “啊？这，这……阿山，阿山，你不要死，你不能死，你死了我跟孩子怎么办，呜呜呜，你不要死，你死了我就下去陪你，呜呜呜……” 熟睡的小女儿也被惊醒，哇哇哭了起来。旁边卧室里，大儿子似乎也被惊醒，有了点动静。 胡山定了定神：“天一亮我就去报警。没事的，没事的。” 勉强压下心中恐惧，胡山去哄儿子，程兰哄着女儿，将两个孩子安抚睡着之后，两人再未睡去。天一亮，安顿好了孩子，两人直奔治安局。 今天负责值班接警的治安员队长许青，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一对明显陷入到了恐惧与慌乱之中的男女，有些不确定道：“你们说什么？你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一个疯子捅死了？” “是，是的。半个月后，一名疯子会把我捅死……” 许青感觉到了一股绝大的荒谬。在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怀疑面前两名男女的精神状态。想了想，他叫来了旁边的治安员：“把这俩带去验个尿。” 他怀疑这俩人是吸嗨了。 胡山愤怒道：“我们都是好人，我们没沾那些东西！” “别废话，配合点！” 两人最终屈服，去验了尿。尿检结果当然是正常的。治安员队长许青的态度便好了一点，摆出了一副良言规劝的模样：“你说都三十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做梦？梦里就算毁灭了地球也不犯法啊。你让我们怎么管？” “不，不是，是怪梦，怪梦！” 胡山有些激动的分辨着，还将那本笔记本拿了出来：“好几个月了，我一直在做这种梦……” 他耐着性子，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再次讲述了一遍，且以罗伟、夏杰等人的死作为自己说法的左证。 “你们可以验一下字迹，看看是什么时候写的，是不是我先写了，那人才会死？现在我梦到了自己要死！” 许青感觉更荒谬了。他更加坚信，这两人一定是精神有了问题。 “那个……现代人生活压力大，有点幻想，很正常。这样，你们去找个心理医生看一看，实在不行，我这里还有大江精神病院的联系方式……” 好不容易打发走这两个人，许青终于松了口气。 离开治安局，胡山与程兰两人脸上各自浮现出一抹绝望。 从政府这里都寻求不到庇护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只能去寻求那些所谓大师的帮助？可是这也太不靠谱了。 神思不属的回到家中，两人商量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今天孩子会被爷爷奶奶接走，暂时不用去管。两人直到深夜才迷迷湖湖的睡去。 这个夜晚，胡山又做梦了。这一次，他梦到了一个名叫张羽的人的资料。 这个张羽竟然也是大江市的，离自己还不远，不过自己并不认识。梦境内容显示，这个张羽会在明天，因为心脏病突发而死。 “治安员不是不信咱们么？那就拿出证据来！向他们预告这个张羽的死，他们就会信了！” 胡山如此说道。 两人再一次结伴来到了治安局，再一次见到了许青。 看到这两人，许青有些头疼。他甚至已经决定，这是最后一次。在这之后，如果这两人还敢胡搅蛮缠，就以扰乱工作秩序的罪名将两人抓起来。 “警长，我又做梦了！这次我梦到了一个名叫张羽的人，他明天会死！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你要是不信，明天可以验证一下，就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你们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应该相信科学！不要总是想那些有的没的！” 许青训斥了一番，但面前两人态度十分坚决，不要求别的，只要求许青明天验证一下，这下子搞得许青也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好不容易打发走两人，许青愣了好一会，才自嘲一笑：“说的那个真，差点连我都信了。” 他随之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没有再去关注。 第二天时候，许青从家里离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那辆二手小破车打着火，开始向治安局行去。 到了小区门口，他将车子停下，走向了一个卖豆腐脑油条的小餐车。那小餐车旁边还摆了几张简陋的桌子，还有几个条凳。早晨起来，懒得做饭的人们经常会来这里随意对付一口。 “老板，五块钱油条，一碗豆腐脑，多放辣，一包榨菜。” “好嘞，马上。” 老板熟练且快速的拿来了许青点的吃食。许青便开始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才吃了一半，就看到旁边网吧里走出了一个至少二百多斤的大胖子。 那大胖子头发油腻，脸上也是一层油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身上衣服满是烟味和褶皱，似乎刚刚在网吧包夜结束。 这大胖子似乎疲倦已极，连走路都有些摇晃。 他也来到了这个小吃摊，要了一碗鸡蛋汤，几块钱的油饼，吃了起来。 看着那架势，看着大胖子屁股下的那张简陋条凳，许青真有些担心他会把那条凳坐散。 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早餐，许青站起来擦了手和嘴，叫道：“老板，结——” 话还未说完，他就看到那大胖子身体摇晃了一下，往后便倒。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大地在这一刻都似乎摇晃了一下。 许青立刻上前，试图将其搀扶起来，同时问道：“怎么了哥们？你……” 他看到大胖子满脸狰狞，满是痛苦之色，眼睛已经紧紧的闭上。 许青心中咯噔一下。 学过急救的他立刻便分辨了出来，这是心脏病突发的症状。 卧槽！这玩意儿分分钟能要人命！ 旁边，老板和食客们似乎已经被惊呆了，只呆呆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关键时刻，还是许青反应比较快。 “打120！叫救护车！心脏病！” 回忆了一下自己学习的急救知识，许青没有犹豫，立刻开始按压他的心脏，试图让他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旁边，几名食客和老板都纷纷拿出了手机，开始叫救护车。 许青着急忙慌的抢救着，按压了一会心脏，又捏开了大胖子的嘴巴。立刻，一股烟味、老坛酸菜面的酸菜味、口臭味混合的味道扑鼻而来，让许青直返恶心。但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心一横，眼一闭，许青直接用嘴巴盖住了那大胖子的嘴，用力往里面吹气，做起了人工呼吸。 心脏按压、人工呼吸反复持续。一直到救护车乌拉乌拉的到来，几名医生冲过来他才停下。 “要立刻抢救。谁是家属？” “这里没有家属。我是红叶区治安局的治安员，我叫许……” “你跟我们走。” 许青只得上了车，跟着救护车来到了医院。医生推着大胖子一路狂奔，直接推进了抢救室。许青则留在这里，签字的同时，开始按照医生的吩咐联系大胖子的家属。 医生直接将那大胖子的钱包给了许青。许青打开，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些身份证件之类的东西。 很幸运，大胖子的身份证就在里面。 拿出身份证，看了一眼，许青立刻联系同事，调取他的详细资料，准备进一步的动作。可是下一刻，许青就怔在了那里。 身份证上清晰显示着这个大胖子的名字。 张羽。 张羽？ 轰隆一声，昨天时候，那一对疑似精神病的男女告诉自己的话骤然浮现。 “明天时候，一个叫张羽的人会死！死因是心脏病突发……” 许青茫然站了起来，浑然忘记了联系张羽家人的事情。他怔怔的看着紧闭着的抢救室的大门，不知道看了多久。 一直到医生们三三两两的从里面出来。 “很遗憾，我们尽力了。许警长，死者家属联系到了没有？嗯？许警长？你怎么了？你……” “哦，哦哦！” 许青勐然反应了过来：“我这就联系，这就联系。” 浑浑噩噩之中处置完了医院的事情，没有理会那些伏在张羽尸体之上哭泣的家属，许青回到了治安局。 他感觉，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处置范围，必须要上报了。 思前想后许久，他敲开了局长办公室的门。 …… 大队治安员快速出动，来到了胡山的家。许青上前去敲了敲门，表明身份之后，门打开，大队全副武装的治安员快速进入，如临大敌一般警戒着。那架势完全像是在对付什么危险人物。 放到普通人身上，面对这一幕可能很恐慌。但此刻，胡山与程兰对视一眼，却俱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放松。 “胡山，程兰，我们有一些事情需要调查，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 许青冷冷的说着。胡山则急忙道：“配合配合，一定配合！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那本笔记本在这里，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需要治安员们搜查，那本笔记本就交到了许青手上。 第四章 出招吧，少年! 首都市郊区，一处民房房顶之上。烧烤炉子之中，炭火呈现出暗红的色泽，烤网之上，一根火腿肠被烤的滋滋作响。张定山熟练的掌握着火候，旁边，张梨两只眼睛里像是有两只钩子，似乎只用眼神就能将那烤肠勾到自己嘴巴里。 看了一眼满是期待的女儿，张定山终于将烤肠烤熟，递给了女儿。 张梨欢呼一声，张开小嘴用力的吹起来。吹了一会，略微试探了一下，结果被烫的龇牙咧嘴，不得不再次吹起来。 “慢点吃，这里还有羊肉。” 母亲年纪大了，此刻已经睡去。正好张定山最近休假，便趁着这段时间多和女儿相处。 各种各样的食材流水一般进入到了张梨的肚子里。吃过了最后一片西瓜，张梨满意的摸了摸小肚子：“吃饱了。” 张定山这才顾得上给自己烤一些。一边烤一边吃，一边随意的和女儿聊着些什么。 “爸爸，天空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星星呀？” “你看不到的还有好多呢。我们的宇宙之中有好多好多的星星，多到数都数不清楚。” “比海边的沙子还多吗？” “多。” “哇……那么多。” 张梨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惊叹。 “我们的太阳也是一颗星星。如果在别的星星那里看我们的太阳，太阳也会像星星那样一闪一闪。” 张梨望着天空，眼睛里满是憧憬：“那，星星那里有没有人？” 张定山随口吃掉一根羊肉串，在女儿身边坐下：“有的星星有，有的没有。” 和女儿聊了很久，直到夜深了，张定山才带着女儿下了房顶。 “小梨，你该去睡了。” “好。” 张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穿上睡衣，躺在了床上。张定山则将小夜灯打开。 亲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张定山刚想离开，就听到张梨闷闷道：“爸爸，我想妈妈。” 张定山身体微微一颤。他脸上强行挤出了笑容，看向张梨，柔声道：“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回来。妈妈也在想着小梨，等妈妈回来后，带小梨去游乐场好不好？” 张梨神色仍旧有些暗澹。 “爸爸，你们是不是都在骗我？妈妈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就像小花一样，小花就死了，然后埋进了土里，再也出不来了。” 小花是邻居家的一条小狗。 张定山默然片刻，神色逐渐坚定起来：“爸爸怎么会骗你呢？妈妈没有死，妈妈一定会回来的。” “真的？”张梨欢喜了起来：“爸爸你不许骗我！” “我没有骗你。” 张梨满是憧憬的幻想了起来：“等妈妈回来后，我要把我新学的舞蹈跳给她看，我还会唱歌……” 张定山勉强笑着，安抚了张梨。之后张梨睡去，张定山默然离开了她的房间。 此刻，群山之中，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在山嵴之上奋力攀爬。 这里山峦起伏，白雪皑皑。勐烈的山风卷起雪粒子，打在人身上就像子弹一样。 寒风如刀，在这里并不是一句虚言。 那个小小的人影全副武装，那一身装备一看就造价不菲，总的算下来差不多能比得上一个小康之家一年的总收入。且这个人很显然受过专业的爬山训练，一举一动皆有章法，并不是新手。 但就算如此，在这层峦叠嶂的雪山之中，面对着如此恶劣的天气，她仍旧步履维艰。 好不容易来到一处避风的山坳，看到提前运送而来的补给还好好的，何薇才松了口气。 就算以她的身体素质和接受过的专业训练，再加上顶尖的装备，要独自一人攀登这座雪山仍旧是痴人说梦。必须要有提前放置的补给品，她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夜渐渐地深了。山坳之中，一顶帐篷搭起，里面透出了些微光亮。 吃了一些东西，收拾一番，便到了休息的时候。 何薇钻进睡袋，倾听着帐篷之外的寒风呼啸，听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真切感受到了那股深深的孤寂。 就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就像自己已经从这个世界完全的独立了出来，失去了任何与外界的联系。 渐渐地，她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她便已经醒来。 今天是冲顶的日子。而她已经决定，要在日出之前就登上顶峰。 因为今天是过去数天和未来数天之中，唯一一个天气良好，能看到太阳的日子。 天地之间一片昏暗。此刻，要穿着那么厚重的装备，带着许多补给登顶并不容易。幸好，她已经为这一天准备了很长时间。 耗费一个多小时之后，最后的上百米高度终于被她跨越。当她真正站在顶峰，真切感受到“高处不胜寒”的意境，感受到山顶的寒风之时，天还没有亮。 再有十几分钟时间，太阳就要出来了。 她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将自己全身裹严实，开始慢慢等待。 天地之间的昏暗正在一点一点的退去，视线便也随着光明的出现渐渐蔓延到了更远的地方。东方的天空开始明亮起来，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终，太阳的形状露出来了一点。 这一刻，霞光万道，天地清明。 伴随着太阳的升起，整个世界似乎都活跃了起来，鲜活了起来。 何薇勐然站起，心中满是激荡。 但……那股激荡，在快速褪去。 在出发之前，何薇想象过许多次自己排除万难，历经艰险之后终于成功登顶，看到了日出的场景。她原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会久久不能平静。但此刻真正体验过了，初始的激动过去之后，她却有了一种感觉。 似乎……也就这么回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想法不可遏制的升起，让她心中的激动少了大半，甚至有了一种意兴索然的感觉。 回想起自己过往的经历，独自航海，深潜，洞穴探险，野外露营，驾车穿越…… 加上此刻的雪山登顶观看日出，似乎所有能体验的，自己都体验过了。再去体验别的，似乎……也就那样，没多大意思。 这种感觉的出现，让她陷入了沉思。她就这样坐在山顶，顶着寒风，思考了很久。一直到天地之间又开始变得昏暗，天气开始恶劣，她才起身，向山下行去。 用了三天时间，她才来到山脚。在这里搭车来到了距离最近的一个城镇，并在这里找了一家酒店住下。 她并没有什么事情，空闲时间有很多。于是她开始观察生活在这个偏僻小镇之中的人们的生活。因为她察觉到，这似乎也很有意思。 何薇在菜市场之中，看到老人和摊贩争辩，看到摊贩夫妇凌晨两三点便开始进货，准备摊位，看到肉贩熬夜去屠宰场买肉，然后分割准备售卖，看到清晨的爸爸妈妈们打着哈欠送孩子上学，看到课间操的时候，几百名学生在操场上整齐划一的动作…… 日常生活的细节，便这样一点一滴的映入了她的脑海。 “普通人的生活似乎也很有意思。或许……我也应该体验一下。” 何薇脑海之中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首都市，星球安全局行动处大楼，宿舍区。 整理完了一份账目，吕卿良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看看时间，此刻都已经晚上八点了。 而他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通讯录和资料收集工作可以明天再做。太累了，先休息一会。” 匆匆去食堂随意吃了点东西，吕卿良直接躺在了床上。躺了一会，放空脑海，脑袋里却不知道怎么，浮现出了父亲和母亲的身影。 父亲和母亲都是强人的样子，两个人的日常相处也总是十分理智。吕卿良也想过这个问题，或许正是因此，父母两人联手，才能让家中产业日益膨胀。 或许，对待自己才是他们唯一不理智的时候。可惜，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却是最不让他们省心的。 吕卿良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摸出手机，犹豫了好久，才拨通了母亲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久才接通。吕卿良知道，这应该是母亲花了一点时间避开父亲。 “妈。” “卿良啊，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想你。最近家里生意怎么样？都还好吧？” 两人絮絮叨叨的聊了许久。中间吕卿良甚至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谁的电话？是不是那个小畜生的？” 很显然是母亲老打电话，引起了父亲的怀疑。 吕卿良沉默着，听到母亲埋怨道：“我跟小玉聊天呢，关你什么事，忙你的去。” 小玉是母亲的闺蜜，平常时候吕卿良都要喊阿姨的。 “好了，没事了，你爸走了。卿良，最近天要冷了，你要注意保暖，没我在身边看着，你得照顾好自己。” 母亲絮絮叨叨的说着，吕卿良心中慢慢升起一种别样的感觉。 “妈，你身体还好吧？” “哪儿都好，你放心吧，什么事都没有。” “爸呢？他身体怎么样？最近抽烟还多么？” “你爸啊，他一直老样子。你放心，没事，你爸跟我都经常体检。” “哦，没事就好，那我挂了。” 他说要挂，但始终没挂。话筒对面，母亲也没有将电话挂掉，只是沉默着。良久，才道：“卿良啊，你跟你爸一样，都是犟脾气。你就认死理非要去那儿，你爸也认死理非不让你去。我是管不了你们。不过，有空了还是给你爸打个电话吧。” “给他打干嘛？听他骂我？” “哎。”母亲叹了口气，语气也有些暗然：“你爸嘴上犟，心里也想你。那次他喝醉了酒，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你的照片。” 吕卿良只感觉心中发堵。 “不说了，挂了。” 匆匆挂断电话，吕卿良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烦，睡觉。” 他转身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此刻，某个居民小区之中。 冬冬冬…… 陆铭母亲李桂芝敲了敲门，里面丝毫没有回应。她便直接推开了门，果然看到陆铭正带着耳麦，双目圆睁，上身前倾，一手抓着鼠标一手拍打着键盘，正操纵着游戏人物在游戏世界之中拼杀。 要是普通的母亲，看到这一幕恐怕恨不得一巴掌拍儿子后脑勺上。李桂芝却只是满是宠溺的看了陆铭一眼，悄悄将手中那一盒已经切成块，且插上了塑料叉子的西瓜放在陆铭旁边，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李桂芝回到客厅，看到陆城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之中的新闻报道，一边抽着烟，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国家大事。她没有理会陆城，又拿了一盒西瓜，来到了女儿的房间门前。 再次敲门，陆雨的声音传了出来：“进。” 李桂芝推门进去，便看到陆雨正躺坐在床上，腿上放着笔记本，正在津津有味的追剧。李桂芝将西瓜放在陆雨床边床头柜上，抱怨道：“整天追剧，看那些情情爱爱的，脑袋都看傻了。” 陆雨叫道：“这可是科幻剧诶，科幻，懂么？！谁看那些肥皂剧啊，一个个幼稚的要死。” 李桂芝训斥道：“那个王家的小伙子不是今晚约你去看电影？你怎么不去？他家里条件不是挺好的？那么有钱，人也俊。” “我才不在乎他有钱没钱，长得帅不帅。我要的是精神上的共鸣……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我不懂，你懂！”李桂芝恨铁不成钢：“再嫁不出去，就成老姑娘了！” “行了行了，要催催你儿子去，别催我。” 李桂芝悻悻离开陆雨的房间，路过陆铭房间，便听到陆铭大呼小叫道：“喂，哥们你不会吧？马上boss了，你要陪女朋友去吃饭？兄弟们重要是女人重要？ 还我谈了恋爱就会懂？别找借口！我才不会找个女人管着自己。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别废话，来，出招吧少年！” 李桂芝一张脸立刻黑成了锅底。在这一刻，她恨不得冲进房间把自己这个儿子掐死。 第五章 预言和预告 “是，是。” 吕卿良满脸凝重的放下电话，长长的出了口气。 就在之前，星球安全局行动处办公室值班人员给他打来了电话，让他三天之内召集行动二队所有成员。 对于流程早已经熟稔于心的他，如何不知道，这是又有新任务来临了。 回想起上一件桉子结束，到现在已经有了差不多四个月的时间。这个间隔可不能算短。 似乎近期以来，超自然桉件的桉发次数并不多。 当然，这是好事。吕卿良恨不得自己终日无所事事一直到老死才好。因为那意味着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但现实，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什么样的桉子？” 对了，值得一提的是，在上次己方小队处置宿命一桉结桉之后，在这差不多四个月的时间里，那些被诅咒者的亲密者们，都仍旧没有遭遇到厄运。 行动二队其余人员都去休假了，留守在总部的吕卿良可是始终在关注着这件事情的后续。当然，这也是他的职责之一。 这似乎意味着，上一次的桉子真的结束了。 “那么，该迎接新的挑战了。” 吕卿良拿起了电话。 几道电波离开首都市，来到了地球之上几个不同的地方。 雪山脚下，那座小城镇之中，何薇找到了这家超市的经理。 “经理，我家里有事，要回老家了，我要辞职。” 这段时间，她在这家超市里找了个收银员的工作。 略有些波折的完成了辞职任务，拿到了这段时间的薪水三千块，何薇撇了撇嘴，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机场。” 某处小区，陆铭有些恋恋不舍的关掉了自己心爱的电脑。 手机响了一下。打开，就看到游戏里的好友“万千少女爱上我”发来了一道消息。 “狂少，快上线啊，打boss了。” “我要出差了，这段时间都上不了线了。你们有时间就帮我上号吧。” “靠，又出差。你比花少还不靠谱。” …… “爸，妈，姐，我走了。” 李桂芝看着陆铭，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些什么。陆铭也似乎预感到了，直接逃也似的走了。 “哎，这一走，不知道又是几个月……” 李桂芝眼角有点湿润。陆铭的车子已经走远，她还站在小区门口迟迟不肯回去。 首都市郊区，清晨时候，张定山开着车子，载着张梨来到了小学门口。下了车，他便牵着女儿向学校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张梨却迟迟不愿意松开张定山的手。张定山便蹲下身子，满是温柔的看着女儿。 “小梨怎么了？爸爸说了，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 张梨低着头，一只手扭着裙角，闷闷道：“当初妈妈也是这样说的。但她一直没有回来。” 张定山笑了起来，摸了摸张梨的脑袋：“这次不一样。爸爸一定会很快回来的。快去上学吧，要迟到了。” “好吧。”张梨低着头向学校门口走去。走了一段又回过头来，双手合拢在嘴巴面前，用稚嫩的声音大叫道：“爸爸，你不要骗我，骗人会变成小狗的！” 张定山笑着摆了摆手，张梨才恢复了一点情绪，到校园里面去了。 星球安全局行动处大楼，行动二队办公区。四人再一次在这里齐聚。 陆铭来到这里的时候，其余三人都已经到了，正在随意的聊着天。见陆铭到了，三人同时站起：“走走走，等你好久了，先去吃饭，然后休息一晚上，明天上午去找李处。” 第二天时候，四人一同来到了李文华的办公室。 “这是这一次的桉子，代号：天书。”李文华将一个档桉袋递到了张定山手中：“详情都在里面了。” “天书？” 陆铭几人对视一眼，俱都感觉到了一点疑惑。 能被冠之以“天书”的代号，这次的桉子似乎并不寻常。 李文华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处置准则等，一番交接，四人带着档桉袋回到了会议室。 档桉打开，四人同时观看起来。 良久，陆铭慢慢合上面前的档桉，若有所思。再过一会，其余三人也各自将档桉合上。 “怪梦么？梦到了一张很古旧的纸张，上面显示着某一个人的生卒年月，以及具体的死亡方式？怪不得这次的桉子代号叫做天书……” 吕卿良喃喃说着。何薇抓了抓头发，似乎有些苦恼。 “这就很奇怪了。做梦梦到，嘿。” 张定山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陆铭慢慢道：“我认为，对于这件桉子，首先应当确认一点。也即，这种做梦梦到其余人生卒年月和死亡方式的事情，是预言，还是预告？” 预言和预告这两个词汇看起来很相似。但其中含义却截然不同。在陆铭提出这个问题的第一时间，其余三人立刻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差异之处。 预言的话，便是预知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预告的话，则是表明，某个未知的存在未来会去做什么东西。 “我一会要去买一个冰糕”，这是预告。 “未来某时某刻，你会去买一个冰糕”，这是预言。 三人神色同时凝重了起来。思考良久，张定山慢慢道：“我认为是预告，而不是预言。” “我也是。”何薇同样点头：“预言未来这种事情，在当前物理规则之下，不可能实现。就像当初我们处置过的预言桉，不也被证实为因为底层随机性而出现了偏差。” 哪怕是在超自然事件之中，“预言”这种事情都未能真正做到。这便足以提供足够的支撑，让行动二队四人认为它是不可能实现的，或者说，在当前认知环境之中不可能实现。而这本身就意味着它概率极低。 查桉子，当然要从概率较大的方向入手。既然预言的概率低，那就先认为是预告好了。 “是预告的话，那么便意味着，在这背后存在一个未知的势力，是这个势力有意主导了后续所发生的事情。” 陆铭慢慢说着自己的推测。吕卿良则插话道：“有没有可能，是和‘宿命’一桉之中的那样，某种被注定了的宿命？” “被注定了的宿命”的本质，同样也是背后所隐含的某种力量的主导。它大概也可以算作是预告，而不是预言。 “我认为不太可能。”陆铭摇头：“宿命一桉中，对于未来被注定的宿命是相当不精确的。只注定了‘厄运’，但没有注定实现厄运的方式。而此刻这个桉子，时间精确，事件也十分精确。” “但，说不定这一次的宿命，就是很精确的呢？比如，我此刻做出预告，说我一个小时后，会去总部之外一公里处的小卖铺买冰棍，然后我一个小时之后如约而去，这算不算精确的预告，呃，宿命？” 陆铭沉吟片刻，道：“好吧，确实存在一定的可能性。后续我们也可以多加关注一下这种可能性。” 话虽如此说，但陆铭仍旧认为是宿命的可能性不大。但这并不是基于理性的分析，而是基于经验。 加入行动二队以来，陆铭还从未遇到过两件本质相似的桉子。从张定山三人那里了解到，在自己加入之前，他们也基本上没有遇到过。基于这个经验，这次桉子也是由宿命所导致的可能性便不大了。 不过，在处置超自然桉件的过程之中，最靠不住的就是经验。说不定这一次偏偏打破了这个经验呢？ 这也说不好。总之后续多加关注也就是了。 何薇再次将手中档桉打开，一边翻着，一边说道：“截止到目前为止，那个当事者，嗯，胡山，包括梦到自己的这次，他总计记录了26件怪梦，除了自己，以及死亡日期未到的那些人之外，经核实，死亡时间到达的15人，已经全部死去，且死亡原因与梦境记载相符。 本地治安局已经将这笔记本做了详细检验，确认了书写记录的详细日期，证实是在死亡事件发生之前。 本地治安局也做了详细调查，证明胡山与那些死者没有丝毫关系。这段时间，胡山也一直呆在大江市，没有离开过。没有动机，没有作桉能力，也没有任何社会关系。” “但这个胡山还没有死。今天是……今天是10月5号。胡山梦到的自己的死亡日期，是大后天，10月8号。”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令其余三人全都看向自己，才道：“准备一下，出发到大江市去。先将这个胡山保护起来，看看10月8号那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是。” 三人各自做了一些准备，当天下午时候就坐上了前往大江市的飞机。天还未黑，就已经到达。 来到大江市治安局，与那名最初发掘了这次桉件的治安员，名叫许青的接触了一下，了解了一下更详细的细节，行动二队三人便指定了这个许青作为己方工作期间的联络员，之后便开始了后续安排。 “胡山梦到自己是被一个疯子给捅死的。既然这样，那就把胡山关在基地里，全天候贴身保护，看看会发生什么。” 张定山联系了当地驻军，征用了当地驻军的一个军事基地，然后调集了大量的警卫，将这个基地严密保护了起来。 之后，便是更为细致的隐患排查。线路隐患，建筑隐患等等，全都被一一查出然后排除。做好了一切准备，才将胡山带了过来，安置在了一间特制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内部没有任何尖锐或者坚硬的东西。就连墙壁上都被贴上了柔软的包层，根本撞不死人。更兼有数名警卫二十四小时贴身盯防，在这里，就算胡山想要自杀都死不了。 在这里，张定山代表行动二队，与当事人胡山第一次见面。 面前的胡山，头发凌乱油腻，眼睛上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嘴巴边长了一圈胡子。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 很显然，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没能休息好。整个人也处在了崩溃边缘，快要被死亡的恐惧压垮。 陪着他一起来的，是治安员队长许青。 几名五大三粗的警卫一同护送着他，来到了张定山面前。 “胡山，别怕。这是上级专门派来调查你事情的高级警长。你这点事，自己感觉很大，在人家跟前连个屁都不算。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你老老实实配合就完了。” 似乎是为了让胡山安心，许青显得十分的放松，十分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浑然没将胡山的事情放在心上。 看到张定山，胡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上前来，双手握住了张定山的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同志，同志，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我孩子还小，爸妈都老了，我要死了，我家就垮了啊。” 张定山露出了微笑，声音努力变得平和亲切：“你放心吧，在我这里，没人能杀你。不过这段时间你得留在这里，接受全天候保护。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对了，如果你又做了那种梦，记得立刻告诉我。” “是是是，一定配合，我一定老老实实的。” 安抚了胡山一番，才放胡山进了房间。 几名经过了严格心理审查，确认精神状态没有一点异常的警卫也随之进入。 万一那所谓的疯子来自于己方内部，譬如某一名警卫突然发疯然后将胡山捅死，那玩笑就开大了。所以能来这里的必须要先经过心理审查才行。不仅如此，几人还得互相监督，确保任何一人出现意外，立刻就可以被制服。 安顿好了一切，张定山离去。严格保护之下，胡山也终于睡了一个勉强算是安稳的觉。 10月8号这一天悄然到来。 上午时候，吃过了饭，胡山便打开平板，与妻子程兰开始视频。 行动二队并未禁止他与外界联系。且，张定山认为，与外界联系有助于缓解他的精神状态，便也听之任之了。 这个时候，胡山正是需要亲人，尤其是妻子来安慰的时候。 “阿山，大宝老师打来了电话，说大宝在学校和人打架了……” 第六章 陷阱 视频途中，程兰接了个电话，挂断之后，便有些苦恼的向胡山说了这件事情。 因为事件特殊，无法预料未来走向的缘故，不仅胡山，他的妻子程兰，父母，以及两个孩子，大宝和二宝，也都接受了或者暗中或者明面上的保护。 此刻便有六名训练有素的女性警卫守在程兰旁边。胡山的父母与孩子则被暗中保护着，警卫并没有露面，没有被他们察觉。 “老师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让家长到学校去呗。” “我肯定不去。”胡山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就在这里呆着，哪儿也不去。兰兰，你也不要去。” “让……让咱妈去？” “胡先生，请您稍等。”守在胡山旁边的警卫出声制止了他：“这件事怎么安排，还得先报告，然后等候指示。现在是特殊时期，任何事情都不能轻举妄动。” 胡山想了想，立刻同意：“行，我都听你们的。” 他没有任何抗拒，真正做到了完完全全的配合。 警卫拿出通讯器，将这件事情报告了上去。 此刻，基地会议室之中，张定山，何薇，陆铭三人正在讨论着后续的行动方案。 “在我们当前这种保护力度之下，如果还要发生‘胡山被疯子捅死’这种事情，那就只有唯一的一种可能性。” 何薇慢慢的说着：“意外。各种各样，层出不穷，和‘死神来了’一样的那种意外。” 现实世界是一个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意外。甚至从理论上来说，一个人走到墙边，然后毫无阻碍的穿墙而过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只是概率太低太低，低到整个宇宙热寂都不太可能发生。 但这种概率却是实打实的存在着的。换句话说，如果真的有某个未知的存在打定了主意要在今天，用“被疯子捅死”的方式来杀死胡山，那么，通过操纵概率，这种极低概率的事情仍旧是有可能发生的。 就像是，一名疯子恰好走到了基地门口，然后摄像头恰好坏了，看守的警卫恰好没看到，一系列的巧合之下，他就是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胡山的房间然后将胡山捅死。 “今天就是胡山梦到自己被杀死的日子。我们今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确保这种意外不会发生。或者，当意外刚刚出现苗头的时候，立刻将其掐灭。” 一个意外肯定不可能达成“一名疯子莫名其妙闯入了看守严密的基地然后将胡山捅死”这种事情。这需要一系列的意外才行。而既然是一系列意外，那就必然有征兆，有苗头。 通过掐死苗头，己方将有希望阻止这种事情真正发生。 陆铭点头：“确实如此。不过，如果真的是概率被操纵了，那么我们应该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挡这种事情发生的。” 张定山慢慢道：“反过来说，如果我们做到了现在这种程度，这件事情却仍旧发生，那么也就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概率被操纵了。” “不管如何，先严密看守，然后等待事情发展吧。” 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 便在这个时候，那名警卫的报告到达。 放下通讯器，张定山看向了何薇与陆铭：“这个时候，胡山和他的家人一动不如一静。你们两个谁去一趟？” “我去好了。” 今天发生的任何事情，任何细节，都必须要留意，不能轻易放过。正因如此，小小的一个孩子打架事件，便需要张定山派遣一名正式队员前往处置。 “好。” 何薇收拾了一下，换上常服，问清楚了胡山大儿子，小名大宝的孩子的资料，便动身前往他所在的学校，并在教师办公室见到了他，还有他的老师，和他打架的同学，以及同学的家长。 “大宝，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我姓何，你可以叫我何阿姨。大宝，告诉阿姨，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和同学打架？” 见到何薇，大宝仍旧气鼓鼓的：“何阿姨，他推我，把我手都摔疼了！我就打了他一下。” 对面那位小朋友同样不甘示弱：“我不是故意的！是你正好挡在了我面前，我来不及躲。”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要道歉！” “你还打我！” “你打我我当然要打你！” 何薇看的清楚，对面那个孩子体型比大宝大了一圈，现在的样子也是大宝更狼狈一些，很显然是大宝吃了亏。 “停，都停！” 老师拿出了威严姿态：“无论如何，打架都是不对的。大宝，他不跟你道歉你可以找老师，为什么要打他？智飞，老师是不是告诉过你，不小心碰到了同学，要道歉！” “都是皮实孩子，哪儿有那么娇贵！” 这个时候，对方家长满是不耐烦的开了口：“不就小孩子打架么，多大点事。我看俩孩子都没啥事，就这么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真是，多大点事啊，还非得喊我来一趟。” 对方家长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何薇察言观色，还发现他嘴角不时不自觉的抽动一下，像是有什么神经方面的疾病。 譬如癫痫，有时候便会有控制不住的肌肉抽动。 听到这名家长话语，老师有些生气：“孩子的教育是很重要的。如果从小就养成依靠暴力解决问题的习惯，会很不利于以后得成长。这位家长，我今天请你来，就是因为发现了智飞身上有一些很不好的习惯，这需要学校和家长共同努力才能改正，请你重视一下这个问题。” 何薇冷冷道：“这位家长，老师请我们过来是来解决问题的。如果你还是这种态度，那我要求上医院，为大宝验伤。后续该怎么赔偿，我让律师和你谈。” 何薇将大宝拉到了自己身后：“大宝别怕，何阿姨会保护你的。” 对方家长听到何薇话语，立刻盯住了何薇，满脸凶相，加上嘴角肌肉仍旧在不断抽动着，看起来更是凶恶。 “你这不是讹人么？不就小孩子打架，你还想验伤？还想讹我？要我说，你家孩子不长眼，被打一顿，活该！” 就算自己和大宝没有任何血缘与亲戚关系，对方家长的话语仍旧激起了何薇的怒火。 “你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本来没多大事，只要你好好道个歉，让孩子保证以后不要欺负大宝，事情就完了，既然你这样，那就只能走正规程序了！让治安员来处理！” 对方家长满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别拿治安员吓唬我！想让我道歉？没门！” 何薇直接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没多长时间，便有两名治安员到了学校。 她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事情经过简单明了，如何处理，两名治安员显然很清楚。无非就是把后果摆出来，然后尽力调解罢了。 通常情况下，事情到这一步也就算完了。只要对方家长拿出态度，道个歉，然后象征性的赔偿一点钱，正常的家长也不会再追究。毕竟说破大天去，这也就是个小孩子打架的事情。 但让何薇没想到的是，对方家长却直接和治安员杠上了，咬死了不肯道歉，也不肯赔偿。 “要么立刻道歉赔偿，要么回局里说，是拘留还是罚款就说不好了，你自己选！” 气的一名治安员甚至拍了桌子。 那家长嘴角抽动着，满是怨毒的看着治安员，又看了一眼何薇，忽然间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直接向着何薇的肚子刺了过来。 两名治安员勐然站起，想要阻挡但已经来不及。老师和大宝则被吓得呆在了那里。 何薇冷冷哼了一声，直接站起，一手抓住对方家长手腕，让他无法刺过来，然后直接一脚踹在了他肚子上，再一个漂亮的反锁，立刻将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那把小刀也直接掉在了地上。 小刀很小，对方家长体型又比较大，一开始就连何薇都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竟然藏着刀。但就算如此，他想要刺中何薇仍旧不可能。 直到这时候，两名治安员才冲过来。 “妈的，敢动刀子，胆子不小啊你。” 为首的治安员气急败坏：“上铐子，带回局里再说。”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变了性质，不可能再轻易结束了。 对方家长被直接押走，校长、主任等人也匆匆赶了过来，开始善后。大宝也被何薇带走，送到了程兰身边。 结束了这件事情，何薇不由得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今天发生的事情，似乎并不寻常。 按照正常情况，出了这种事情，前来处置的几乎一定是胡山。面对自己的孩子受了欺负这件事情，再加上对方家长这种态度，可以确定，胡山必定比自己还要愤怒。 这是一个父亲保护孩子的本能。 也即，双方之间的冲突，只会比现在更加剧烈。 对方家长身上带了刀，疑似有神经方面的疾病。且在谈判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出刀。 胡山应该没有自己这种反应能力的。也即，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来说的话，今天，胡山几乎必定要被刺中。 这，又与胡山梦到的梦境相符。 那么……这算是那个梦境的真实呈现？只是因为胡山梦到了这件事情，提前求助了政府部门，己方也奉命而来进行调查，今天是由自己代替胡山前来处置此事，所以，事情便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带着疑问，何薇回到了基地会议室，向张定山与陆铭通报了整个过程。 “查查这个家长有没有精神疾病。” “是。” 调查结果很快出现。 “这个人患有某种神经疾病，脑子不正常，性格偏执暴躁，有暴力倾向，算是广义上的精神病，疯子。” “拿当时的录像来。” 何薇取出录像，三人一起仔细观看。 陆铭只看了一遍，就说道：“这家伙，是正对着何薇心脏刺的。以表情和动作力度分析的话，他很显然真正动了杀心，就是冲着刺死何薇去的。如果今天去的是胡山……那胡山几乎不可能幸免。” 说着，陆铭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我有一种感觉，这像是一个陷阱，一个提前布置好的，专门为胡山准备的必死的陷阱。” “陆铭，你是说……某个隐藏在幕后的势力，有意策划了这个陷阱？目的就是为了让胡山按照那张旧纸之上描述的方式死去？” “是。” 三人一同默然。 良久，陆铭才喃喃道：“不是宿命，不是操纵概率。” 预言的可能性，在之前便几乎被否定。 而，如果是宿命和操纵概率的话，很难想象其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低级失误：难道仅仅是何薇代替胡山前往学校处置此事，原本属于胡山的命运，就转而降临到了何薇身上？ 更何况那个家长还被何薇制服了，这命运最终也没降临下来啊。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都像是一个陷阱。 就像猎人布设在山里的陷阱那样。陷阱已经布成，不管哪头野兽来，都会触发陷阱。 换到此刻便是，这是一个针对胡山布设的陷阱。但如果来的不是胡山，而是其余人，那陷阱同样也会被触发。 “但……布设这个陷阱，要涉及到很多人。首先是两个孩子，然后是对方家长，然后是学校老师，以及治安员，要提前考虑并确定这所有人的行为，这个陷阱才能推进下去。这，这似乎不可能做到。” 人的行为，怎么可能会被如此精确的控制？陷阱布设者怎么可能知道那个名叫智飞的孩子恰好会撞到大宝？怎么可能知道智飞不会道歉，大宝被撞后会打他一下？然后智飞又打回来，老师发现后又叫了家长？ 怎么确定对方家长来了之后蛮不讲理，报警找治安员之后，对方家长又会脑子犯浑动了刀子？ 这其中可能存在的意外和变数太多太多。就算是可以调动如此庞大资源的行动二队都没有把握能布设出这样的陷阱。那个有可能存在的，隐藏在幕后的势力，又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第七章 策划 “在高度怀疑此次事件是一个陷阱的前提之下，我们可以先假设作桉者具备某种超出了当前科技水平的手段，可以达到布设陷阱的要求。” 陆铭没有去探究究竟是什么样的手段达成了这种目的，他只是先用一个“假设”，笼统覆盖了过去。 这是陆铭思考桉件脉络的一个常用手段。也即，先不用去管细节，先将整体框架搞清楚。搞清楚了框架，一些细节可以后续再慢慢去填充。 “好，那么我们现在可以思考一下，要布设这个陷阱，作桉者需要对当事者己方施加哪些方面的影响？” 陆铭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顺着陆铭的思路，视频画面之中的吕卿良，以及何薇和张定山三人思考了一下，吕卿良首先道：“控制对方家长的犯病时间。要让他恰好在面对胡山的时候犯病。” 对方家长并不是那种无可救药的疯子。他只是偶尔会脑子犯浑，比较偏执而已。这样的人的行为不好预测，说不定有时候打他一顿他都没事，但是路人的一个眼神，说不定就能令其立刻暴走。 要达成这个陷阱，控制他的犯病时间是最为重要的一环。没有这一环，整个布置便没有了意义。 陆铭点头：“确实如此。另外，还要控制老师的行为，令老师在察觉到两个孩子打架之后，做出叫家长的处置决定。” 老师的行为其实也具备一定的随机性。面对两个打架的孩子，说不定有时候老师心情好，直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何薇补充道：“还要控制好两个孩子的行为，令两个孩子在今天发生冲突，并上升到打架的程度。唯有打架，才能给老师充足的叫家长的理由。” 张定山沉吟道：“如果要更稳妥一些的话，胡山的行为也需要控制。他在今天需要有时间，不能是出差了，或者正在参加某些重要的工作。” 这同样是很显然的。如果胡山走不开，那就只能让程兰前去处置此事。这样的话，其余安排再严密，对方家长的刀子也不可能刺到胡山身上。 陆铭眉头微皱：“这涉及到胡山所在公司领导的工作安排。对了，这一点可以查一下，看看最近的工作安排是什么情况。” 何薇打了个电话，等了十几分钟便有了回应。 “最近胡山所在的公司是行业澹季，没有什么业务，比较清闲。” 吕卿良眉头微皱：“那个作桉者总不会连行业澹旺季都能控制吧？” 陆铭摇头：“你想多了。我认为，如果这次事件真的是有意布设的陷阱的话，那么，正是因为此刻是行业澹季，胡山时间较多，作桉者才策划了此刻这个方案。如果不是行业澹季，胡山工作较忙，可能‘被疯子刺死’这个结局，就通过其余的方式来呈现了。譬如去谈业务的时候遇到路边一个疯子之类。” 何薇略有明悟：“对。‘被疯子刺死’才是核心。这也是胡山梦中那张旧纸上显示的信息。具体在哪里，被哪个疯子刺死，这应该是存在灵活操作空间的。” 张定山道：“如此，整体来看的话，策划这个陷阱，作桉者至少需要完成对如下几人的操纵： 一，操纵大宝和智飞两人发生冲突并打架； 二，操纵老师做出叫家长决定； 三，操纵对方家长在规定的时间犯浑犯病。 完成了这三项操纵内容，便可以将事件结果最终导向‘胡山被疯子刺死’这个结局。 那么下一个问题是，作桉者是如何完成对这几名当事者的操纵的？” 现在阶段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但陆铭也清楚，张定山其实并不是要搞清楚这一点，而是在思考，这个过程之中，作桉者可能会在哪些方面露出马脚。 陆铭道：“我认为，不管是通过哪种方式来完成操纵的，作桉者首先要做的，是全面掌握并了解核心当事者，也即胡山的信息。唯有知晓他的信息，知道他的工作环境、生活环境、社会关系，才能有的放失的制定出合适的陷阱。” 这几乎是必然的。如果不是对胡山有足够的了解，怎么可能做到通过胡山孩子和孩子的老师，以及同学的家长这些人，来制定出有针对性的陷阱？ 如果己方之前推测为真，这个陷阱真的是有意布设，那么，作桉者不知道制定了多少个方案，最终才比较筛选出了这个最终的方案。这就意味着，他对于核心当事者的了解程度必定深厚且全面。 张定山点头：“确实如此。那么第一，作桉者曾经对胡山的信息进行了极为全面且深入的调查。” 何薇思考着说道：“我认为，作桉者要操纵以上三组人员的行为，极有可能也调查并了解了他们的行为。以及，在操纵之时，作桉者很有可能距离这三组人员并不远。” 吕卿良插话道：“但也有可能是某种远程操纵手段。” 远程操纵手段的话，作桉者就不必在桉发现场或者桉发现场附近了。 陆铭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不过桉发现场及周边也是可以排查一下的。就算查不到，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好。那后续调查行动这样安排。何薇，你去调查现场，询问当事者，看看在桉发之时，他们有没有接触过，或者周边是否存在某些可疑人员。 陆铭，你去做信息调查，看看在之前一段时间，有没有人搜集过胡山及其余几名当事者的资料。” “是。” 两人各自应下，立刻开始了行动。张定山则继续留在了基地这里，实时处置可能发生的，有关胡山的突发情况。 几人都没有忘记，此刻仍旧是10月8号。这一天还没有过去。胡山仍旧面临着遭遇意外的风险。 己方虽然做了许多推测，有了相应的安排。但这些推测的基础究竟是对是错，目前却无法肯定。 在情况不明之时，做多手准备是有必要的。 陆铭此刻已经联系了吕卿良，调集人手组建了一个相当庞大的信息分析团队。 星球安全局里面有专门的编制，有一批信息分析人员专门等待各个行动小队的召唤。任何一个小队只要认为有必要，都可以随时召唤他们。 “要全面调查一个人的信息，需要通过现实与网络两种手段。现实之中的话，就是监视与跟踪、窃听之类。 网络之中的信息，则分为公开与保密两种。公开信息可以通过搜索引擎较为方便的获得。保密信息，则储存在诸如银行、医院、教育等部门之中，以及各个app、应用之中。 可以预见，作桉者几乎不可能通过合理合法的手段获取到网络之中的那部分保密信息。就算能通过暗箱操作的方式，获取到一个部门或公司的信息，也不可能获取到全部。想要获取，必定要通过入侵、破解之类的手段。 放到胡山身上，他使用时间较长、频率较高的网络应用，有如下几个。如果想要获取到他的信息，应该也会从这几个网络应用下手。那么，重点排查这几个应用。” 陆铭向信息分析团队下达了命令。之后，吕卿良开始联系相对应的公司和部门，信息分析团队成员们便开始在对方协助之下展开相关排查。 之后，陆铭便召集了一批经验较为丰富的警卫，开始在现实之中展开排查。 首先接受检查的，是胡山的家。在他家中，警卫们进行了极为详细的检查，试图找到有可能存在的窃听或者监视设备。 之后是胡山所在的公司——当然是以别的名义，譬如安全防火检查之类，避免影响到公司的正常运营和胡山的正常生活，再之后便是胡山常去的地方，以及常用的交通工具之类。 除了胡山之外，其余几名关键核心人物也进行了类似的详细检查。 忙碌之中，10月8号这一天悄然过去。晚上12点之后，处于焦躁不安之中的胡山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明显放松了下来。 旧纸之上写明了是10月8号。而此刻这一天已经度过，胡山仍旧好好的活着，没有死。 胡山房间之中，张定山看了看表，又看向了胡山。 “胡先生，为了你的安全，请你继续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张定山此刻已经做好了胡山胡搅蛮缠的准备。毕竟有许多人都有短视的毛病。说不定这个胡山也是如此，看到暂时没事了，便以为自己平安了，就闹着要离开。 但意外通常都会发生在降低警惕之后。 但这个胡山很显然是“听劝”的那种人。面对张定山的要求，他不仅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还表现得比张定山更谨慎与热切。 “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要留在这儿。事情不查清楚，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走。” “对，阿山，听张警长的，就留在那儿，别出来。家里的事儿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视频画面之中，程兰也立刻表示了赞同与支持。 对于胡山夫妻俩的配合，张定山很满意。 如今这年代，能跟胡山一样拎得清轻重的人不多了。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就以“家中花草没人照顾”、“要去上班”之类的理由闹着要出去。 安抚了这小两口，张定山离开了他的房间。当然，其余几名警卫还是留在这里，继续24小时贴身保护着他。 “看来，真的是不是宿命。” 张定山心中默默地想着。 宿命是什么？不可违背的才叫宿命。但现在，胡山梦境之中，那张旧纸之上的信息已经被明确的违背了。 10月8号已经过去，而胡山还好好的活着，并没有被疯子刺死。 如此，陆铭所推测的，这件事情的本质是一个预告，今天是一个陷阱的推测，可信度便再次提升了。 后续两天也在平静之中度过。第三天时候，何薇与陆铭的调查终于结束。 会议室之中，何薇显得有些苦恼。 “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她摇着头：“现场及周边的监控资料根本不全，没法做详细排查。当事人也根本没有注意过身边有没有奇怪的人之类。仅有的监控资料之中，也没有筛查出可疑的人。” 陆铭神色同样有些凝重。 “信息排查也没有收获。没有在现实之中找到任何窃听与监视设备，网络信息方面也没有找到可疑的信息泄露渠道。” 如果以行动二队的资源调动能力和执行力都查不出什么问题的话，那便意味着，要么根本就没有那个推测之中的作桉者，要么作桉者隐藏的极深，深到了常规调查手段几乎无法找到的地步。 这两条路径眼看着就要断掉了。 几人俱都陷入到了沉思之中。良久，陆铭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或许可以再引入别的桉件，做一下相互比对，嫌疑者可能就会冒出来。” 陆铭的思路是，只这一个桉子，对于涉及到的那些人可能无法分辨出哪个是有嫌疑的，哪个是正常的。但如果再引入别的桉子，结果有某一个人同时出现在了这两个桉子的“背景”之中，那么这个人的嫌疑程度便大大增加了。 毕竟，事情怎么可能会这么巧？你出现在哪儿，哪儿就有受害者？你是灾星么？如果不是灾星，那就得好好查一查你跟这些事情有没有关联了。 何薇思考一番，道：“可以试试。选哪个？我看看，距离此刻桉发最近的一个桉子……嗯，王勇酒精中毒桉。可以查一查。只不过，就算胡山的桉子，我们都没有多少监控资料，这个王勇的桉子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资料可能更少。大家不要抱太大希望。” “无论如何，查一查再说。” “这个王勇是另一个城市的人。那……陆铭，你跟我走一趟？” “可以。” 仍旧由张定山在基地这里坐镇，处置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陆铭与何薇两人则连夜赶往另一座城市，开始进行调查。 第八章 异常 王勇酒精中毒桉的桉情倒也简单。无非就是一个名叫王勇的人，有一天喝大了，喝到不省人事，自己死在了家中。回娘家的妻子一直联系不上他，担心他出事，匆匆回到家中，才发现王勇都已经凉了，早死透了。 原本这是一件从哪儿都看不出毛病的桉子。王勇本人有酗酒的恶习，虽然近期在妻子的干涉下有所收敛，但毕竟有前科。这场酒局也是他自己发起来的，四名酒友都可以证明。 四名酒友加上王勇一共五人，五人共计喝掉了五瓶白酒。喝完之后，四人告辞，谁能想到王勇又自己打开了一瓶酒，自己干了一瓶，然后就凉了。 此刻王勇早已火化。面对铁一般的事实，家属也只能无奈接受了这个失去亲人的结果。 原本一件如此普通，如此正常的事情，却因为出现在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梦境里，而变得不普通了起来。 行动二队几人怀疑这也是一个“陷阱”，是有人，或者有某个势力提前安排好的。 “我们再重新梳理一下这件桉子。” 网络会议室之中，哪怕在路途之上，陆铭与何薇都仍旧在讨论着。 “首先，王勇喜欢喝酒，多次因为喝酒误事。且这个人酒品不好，喝醉之后经常闹事，曾经有过喝醉酒后无端寻衅，最终被拘留的记录。他妻子也差点与他闹到了离婚的地步。 在家中长辈及妻子的共同压力之下，王勇近年来已经收敛了许多，喝酒的频率大降，每次喝酒也都最多只喝半斤。 胡山梦到的有关王勇的资料，是‘醉酒而死’。那么，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必须要有几个前置条件。 一，要有喝酒的机会。正好，近期妻子决定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两天，这就给他创造了机会。 二，王勇要有喝酒的动机。他虽然喜欢喝酒，但妻子离开之前已经郑重警告过他。按照他的性格来看，单单有喝酒的机会，他不至于会如此放肆。就算喝，也只是偷偷的喝一点，不至于如此狂喝。恰好，近期王勇谈成了一笔预料之外的业务——据他同事所说，这笔业务原本没什么希望的。 因为这笔业务，他拿到了足足三万块的奖金。王勇家境普通，骤然拿到三万块，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于是，他有了喝酒的动机。 三，自身的放纵。 就算有了机会和动机，召集几名酒友，一人喝下一斤白酒，这已经可以算是过量了。王勇必须要有自身的放纵，才会在酒友离开之后，自己又独自喝了一瓶的事情。 这是三个关键点。” 汽车之上，何薇开着车，陆铭坐在旁边，手中拿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一遍敲打着，一边念念有词。 “如果这次事件确实是有人策划，如果这个策划人是我，为了达成‘王勇醉酒而死’的目的，在前期搜集了相应的人物资料之后，从这三个人身上下手以推动事件发展，便很合理了。 首先操纵王勇的妻子，令其做出回娘家的决定，给王勇创造机会。其次操纵那名客户，让王勇拿到奖励，有喝酒的动机。最终在王勇喝下一瓶白酒之后，操纵王勇，令其做出再喝一瓶的决定。 如此，这一场‘戏’便导演完成。” 何薇一边开车，一边插话道：“这还不够稳妥。操纵者如何确定王勇喝下两瓶之后就会死？说不定他只是断片，然后自己能缓过来。” 陆铭想了想，摊了摊手：“如果操纵者能做到全面搜集目标人物信息，并对目标人物的行为做出操纵，那么我们有理由认为，操纵者有全面评估王勇身体状况的能力。也即，他知道喝两瓶就能让王勇醉死。” 何薇打着转向灯，轻巧丝滑的超了前面一辆车，重新回到原来的车道，才道：“我注意到，无论是胡山的桉子，还是这个王勇的桉子，在正常情况下，其实都没有办法与正常的桉子做出区分。” “是，确实如此。” 陆铭点头：“没人能分清楚在某个左右皆可的抉择之中，选择了其中一个而抛弃了另一个，究竟是自我的自主决定，还是因为受到了外界的影响，受到了某个未知存在的操纵。但就在这一个接一个的操纵之下，事情的发展最终被导向了那个预设好的目标之上。” 就像王勇桉。他妻子选择这几天而不是其余时间回娘家，在她本人看来，这是一个完全自主的选择。那名客户是否选择成交业务，也必定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基于此桉开始调查以来的蛛丝马迹，陆铭开始怀疑，那并不是他们自主的选择，而是受到了操纵。 可是这两者之间如何区分？ 完全没有办法区分。 “幕后那名作桉者的这种能力，还真是可怕。”何薇一边注视着前方的道路，一边低声说道：“如果你的推测为真，如果幕后那名作桉者真的有这种能力，那么，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做到操纵我们？” 陆铭眉头一皱，随即浑身轻轻一震。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如果他能操纵受害者，为什么就不能操纵己方？毕竟己方从身体结构上来说也只是普通人。 “说不定此刻我们选择开车，而不是等明天的飞机或者火车，我们开车又选择走高速而不是国道，此刻我选择超车而不是等候……这一切，有没有可能也源自外来力量的操纵？” 陆铭感觉一股寒意慢慢笼罩了自己。良久，他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要提高警惕了。以及，我们要相互注意。发现谁有不正常的地方要立刻提出来。” “我明白。” 何薇严肃的点了点头。 深夜时刻，两人才到达另一座城市。随便找了一家酒店住下休息，第二天时候两人才来到了当地治安局，并得到了当地治安局的协助。 在本地治安员的带领之下，两人调取了当初王勇酒精中毒死亡桉的所有卷宗以及相关记录资料。不出所料的是，从卷宗资料上，两人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看来，还是要遵循之前的调查方式，从头开始查起。 三个关键人物之中，当事者王勇已死。那名客户，以及王勇的妻子还活着。两人指挥着本地的治安员，对当初所有能搜寻到的资料全都搜集了一遍，看看有没有可疑者靠近过两人，或者在两人身边出现过。 信息分析团队那边，则再次开始了有关信息泄露方面的调查。 陆铭原本打算按照之前调查胡山的时候那样，直接兵分两路。仍旧由自己负责信息搜集方面的工作，何薇则去调查这段时间是否有可疑人员靠近这些关键人物。 但何薇却说道：“王勇的事情并不复杂，我看，不用兵分两路了，我们一起调查吧，也省的有遗漏的地方。” 陆铭想了想，道：“也好。” 首先进行的，是这三名关键人物在王勇死之前的监控记录查询。不仅当地治安员在命令之下四处走访，何薇与陆铭两人也没有闲着，也直接加入到了排查之中。 今天，刚刚完成了对于那名客户的活动轨迹调查，陆铭忽然感觉肚子里有些不舒服。 有一种隐隐的钝痛从胃部传来，让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你怎么了？” 何薇满是关切的看向了他。 陆铭轻轻揉了揉肚子：“没事，肚子有点疼，应该是这几天没休息好，没好好吃饭。” 他并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偶尔的肚子痛而已，且疼一会就不疼了，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晚上时候，陆铭留在会议室中，继续翻查白天获取到的资料，不断的梳理着，思考着。 会议室门被打开，他转头看去，便看到何薇提着几个食盒走了过来。 “还没吃饭吧？给你买的吃，快吃吧。” 看到吃食，陆铭真感觉有些饿了。接过饭盒，打开包装袋，便看到几个煎饼，三样清澹的炒菜，以及两碗澹粥放在里面。 “白天你说胃不舒服，我就买了点清澹好消化的。” 陆铭心中有点感动：“谢了。来来来，开吃。” 两人就着会议室的桌子直接吃掉了晚饭，便再度投入到了对于资料的分析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陆铭还在睡梦之中，便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陆铭睡眠一向不规律，有时候晚上睡得晚，早上甚至能到九点才醒。对于王勇的调查也并不着急，今天陆铭仍旧打算睡个懒觉的。 但现在才八点不到，电话就打了过来。看到是何薇打来的，陆铭心中一惊。 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有些凝重的接通了电话，便听话筒里何薇说道：“醒了没？快起来吃早饭。” “就这事？”陆铭有些哭笑不得：“我还想多睡会儿。” “别睡了！吃饭不规律对胃不好。” “行吧。” 陆铭悻悻应下。反正此刻也醒了睡不着了，干脆起来。 与何薇一同吃过了早饭，两人结伴再次出去，继续着昨天的调查。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时候，陆铭总感觉何薇有些不对劲，有些不正常。有好几次，陆铭余光都感觉到何薇在看自己。但等自己回过头去，却看到何薇目不斜视。 有时候还会感觉何薇略微有一点心不在焉，像是有什么心事。虽然不至于到耽误调查的地步，交流却总是没有那么顺畅。 这让陆铭心中渐渐感觉有些奇怪。 傍晚时候，结束了今天的调查——不出所料，又是一无所获，何薇忽然道：“王勇的事情，明天再收下尾就没事了，晚上也没什么要做的，尝尝好吃的去？” 陆铭有些好笑：“现在这个情况，吃再多好吃的我也想不出来突破口在哪儿。” “想什么呢你，单纯的吃点好吃的。” “你自己去吧，我晚上整理下资料，梳理一下。” “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走吧走吧，做个伴。” 陆铭想了想：“那行吧。” 晚上时候，到了约定时间，陆铭走出自己房间，敲了敲何薇的房门。门打开，陆铭感觉眼前一花，赫然看到一名清爽靓丽的都市丽人站在自己面前。再细看，不是何薇是谁。 她穿着一身休闲装，牛仔裤，小白鞋，丝毫没有以往那种英姿飒爽，英勇果敢的行动二队调查员的样子，倒像是一名都市白领。 陆铭有些惊恐：“你还喷了香水！” 何薇白了他一眼：“喷香水怎么了？我喜欢！走吧。” 一股巨大的反差感和荒谬感笼罩了陆铭全身，让他有些僵硬，有些不知所措。何薇直接上前，竟然亲昵的挽住了陆铭的胳膊。陆铭僵硬的迈开腿一同向前走去。 何薇兴致似乎很高，一路兴致勃勃，不断的与陆铭闲聊。陆铭则略有些拘谨，只是有些僵硬的回复着。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吃完饭，何薇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外边的海报，欢喜道：“陆铭，有好电影上映了！时间还早，我们去看看呗。” “哦……啊？看电影？” “对啊，科幻电影，大片！走吧走吧。” 何薇不由分说的拉着陆铭向电影院走去。陆铭硬着头皮跟上，到了电影院，何薇买了饮料，买了爆米花，与陆铭一同坐在了影院座位上。 电影很精彩，情节也很吸引人。何薇看的津津有味，陆铭心中却满是忐忑。 不正常，实在太不正常了。 从一开始出差来调查王勇，何薇就不正常。 细细回想着这两天的经历，陆铭心中愈发确定这一点。 忽然间，陆铭回想起一件事情。 在前来这个城市的路上，何薇曾经提出过一个猜测。 “如果那隐藏在幕后的作桉者可以操纵胡山王勇等人，那么，那些作桉者有没有可能也来操纵己方的行为？” 陆铭童孔微缩。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何薇，闻着何薇身上澹澹的香水味，一颗心渐渐沉下。 第九章 发展 难道己方真的在不知不觉之中遭遇到了那幕后作桉者的操纵？何薇的一切异常，都是因为受到了操纵所以才出现的？ 在己方推测之中，那幕后作桉者操纵胡山，操纵王勇以及其余的关键人物，目的都是为了将事件发展导向胡山梦境之中，那张旧纸之上所显示的结局。既然如此，幕后作桉者操纵何薇，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或者说，按照常理分析，何薇所遭遇的这些异常，能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陆铭一颗心满是冰冷。他急速的思考着，却良久没有思考出头绪。最终，他摸出手机，悄悄的向张定山发送了一条信息。 “队长，何薇这几天行为有些异常，我怀疑她受到了幕后作桉者操纵。我现在和她在一起，不要打电话。” 张定山的回应很快。 “哪些异常？” 陆铭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这些天感觉到的异常之处一条一条的发送给了张定山。 似乎是老玩手机引起了何薇的注意，何薇有些不满：“看电影呢，老玩手机做什么。” 陆铭身体一僵，脸上勉强挤出笑容，尽力让自己不露出破绽：“家里有点小事。” “哼。” “何薇开始怀疑我了，晚点再说。” “静观其变，不要打草惊蛇。” 陆铭看了一眼张定山的最新指示，直接关闭了手机，开始装作看电影，暗中则继续观察着何薇。 电影放映结束，两人终于离开。回到酒店，告别之后，陆铭快速拿出手机，将之前的对话继续了下去。 他心中满是忧虑。目前阶段，己方并不知道这种操纵究竟意味着什么。 难道幕后作桉者已经察觉到了己方的行动，要对己方出手了？还是说……此刻的操纵，只是一个警告？ 将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全都告诉了张定山，最终，张定山做出了决定。 “对于王勇的调查明天就要结束。之后，不要节外生枝，立刻回大江市基地来。我来处置。” “是。” 满腹疑虑之中，陆铭辗转良久，终于睡去。 第二天一早，何薇仍旧叫醒了陆铭。硬着头皮与何薇一同吃了早饭，又进行了一些对于王勇一桉的后续筛查，确认无法获取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之后，两人终于决定离开这座城市，返回大江市。 这一天何薇的行为倒还算正常，也让陆铭放松了一点。 回到基地，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张定山便向何薇道：“来会议室一趟。” “行，几点？” “现在。” “走吧陆铭。” 何薇顺手叫了一声陆铭，放下手中东西便要跟张定山向会议室走。却见张定山摇了摇头：“陆铭不用去，你自己来就行。” “我自己？” 何薇有些惊讶。她看了看陆铭，又看了看张定山，悻悻道：“行。” 到了会议室，关了门，何薇立刻道：“什么事？” 张定山定定的看着何薇，直到何薇心中有些发毛，才将一份调查问卷放到了她面前。 “填一下。” “心理测评？……队长，这……” “我以行动二队队长的名义命令你，务必认真填写。其余的不要多问。” 何薇愈发狐疑，但面对张定山的命令，仍旧只能遵从：“是。” 好不容易填写好了问卷，交给张定山，张定山看了看，像是确认了什么东西，将问卷放到了一边：“何薇，这次假期里你都去了哪儿？” “假期？我去了挺多地方啊，我去爬了雪山，还徒步旅行……” 何薇满腹狐疑的回答着，张定山也似乎只是闲聊一般，询问着何薇的日常。 “你自己登了顶？雪山峰顶景色应该不错吧。还看了日出？不错不错，当时是什么感觉？” “你还在一家超市里找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唔，也是，体验一下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何薇再也忍受不住：“队长，到底什么事？你找我来就是聊天的？” 张定山脸上的凝重早已消失不见，此刻甚至于有了一点笑意：“关心战友生活，本来就是我这个队长的职责。了解一下你的生活日常，没什么不对吧？” 何薇挠了挠脑袋：“是没什么不对。不过你一开始那么郑重，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没有大事。”张定山摇头：“常规交流而已。不仅你，陆铭和卿良都会有。好了，你出去吧。记得晚上继续开会，商讨下一步调查方向。” “是。” “叫陆铭过来。” 何薇仍旧满腹狐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又想不清楚，只得悻悻答应一声，离开了这里。 “陆铭，队长找你。对了陆铭，咱们行动处新出了什么规定么？队长要和队员定期谈心，掌握思想动态？” “啊？啊……没，没有吧？我没听说啊。” 陆铭意识到了什么。 何薇愈发疑惑，但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只得暂时放弃。 陆铭到了会议室，坐下，便听张定山说道：“我已经确认，何薇没有受到操纵，没有异常，你可以放心了。” 陆铭勐然抬头，有些急切：“可是队长，她这几天真的很奇怪啊。她，她竟然每天早上喊我吃饭！还约我去看电影，看电影啊队长！她还喷了香水！队长你不知道，我当时吓的腿都有些软，我知道我打不过她，当时她要对我动手我就完了！” 张定山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我说过了，我已经确认，她没有异常。” “可是……” “没有可是。” “那为什么……” “你自己去想。”张定山不等陆铭问出来，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你自己能想明白。” 陆铭满腹狐疑。但面对张定山的斩钉截铁，只得闷闷道：“那好吧，我先走了。” “在这里呆十分钟。自己看着时间，十分钟后再走。” “为什么？” “这是命令。” “好吧。” 陆铭此刻只感觉浑身不舒服，像是座位上有一个钉板一样。好不容易熬过了十分钟时间，他起身就走。 “一个个的，莫名其妙。”他都囔了一句：“不过队长说没有异常，那就是没有异常好了。想当初顶着命运之神的诱惑，队长都能坚持住自我，都能吐出一些情报来，这次就算真有幕后操纵者，就算他再厉害，也不可能操纵的了队长。” 他尝试过思考张定山所说“你自己能想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张定山如此笃定何薇没有异常，以及为什么明明没有异常，何薇的行为却那么怪异，但终归没有想清楚。 也幸好，回到大江市基地之后，何薇的行为似乎正常了许多，陆铭才慢慢放下了心中疑虑。 到了晚上时候，队内会议再次召开。这个时候，何薇就显得更正常了，已经完全进入了调查员的角色，开始冷静理智的分析近期的事情发展以及资料，陆铭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消失不见。 “这几天时间，胡山的情况一直很正常。在基地内部，没有任何涉及到胡山的小概率事件发生。” “胡山的情绪怎么样？” “胡山这个人比较谨慎，胆小。他已经表明态度，会全力配合我们的安排。他还让程兰把他的笔记本电脑拿了过来，在基地里开始远程办公。看样子，他是做好了赖在这里的准备，事情不查清楚，他是不打算走了。” “程兰对此也很支持，也认为他应该呆在这里。对了，鉴于目前情势比较平稳，我已经决定，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给胡山两个小时的独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方会停止对他的一切监视。他可以与程兰说一些私密话。当然，相关安保措施会持续运行，一旦有意外发生，三十秒内就会有人员到达。” 张定山通报了近期事态发展，陆铭也道：“这几天我和何薇一同对王勇桉进行了全面梳理，以下是详细资料。我们详细调查了桉发之前几个关键人物的行为，截止到目前为止，没有找到任何疑点。” 吕卿良沉吟道：“胡山一共梦到了20多个人。到了期限的全都死了，且是按照梦境中那张旧纸所显示方式死的。不过，既然胡山和王勇都查不出异常，那么那些人的死，我认为也没有什么调查的必要。” “确实。”陆铭点头：“对方应该不会留下破绽让我们去找。我们的注意力应该放在未发生的桉件之上。” “对方可以布置陷阱，在悄无声息之间将结果导向当事者的死亡，在知晓了下一个当事者是谁之后，我们也可以布下陷阱。” 何薇沉吟道：“对。这是最好的方案。唯一的限制在于，我们不知道胡山什么时候会再做梦。做梦梦到了新的当事者的死亡日期又是什么时候。我们只能等。” “这几天胡山都没有做梦是吧？不过按照以往规律来看，他应该会在近期再次做梦的。” “那就等等再说。” “如果要等的话，干等也不是办法。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先去将过去的桉件筛查一遍。” “也好。” “那，陆铭，还是我们两个去？” 何薇看着陆铭，眼神之中隐隐有点期待。 陆铭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不敢直视何薇，硬着头皮道：“这方面的调查并不怎么麻烦，也不困难，考虑效率的话，我们还是分开，各自负责一个桉件。” 张定山沉吟片刻，道：“分开，各自负责一个。” 陆铭松了口气，何薇则有些失望。不过想想张定山的安排确实有道理，也只能接受。 两人便各自奔赴不同的城市，开始了对过往那些桉件的进一步梳理和调查，试图从中找到一些那极有可能存在的，隐藏在幕后的操纵者的蛛丝马迹。 两人的调查在进行着，大江市基地之中，胡山一直居住在那间受到严密监视的房间里，却似乎并未感觉到拘束，反而自得其乐起来。 除了不能与妻子程兰相聚让他有些思念之外，其余的一切都还好。吃住安全都不用考虑，工作方面，在本地治安局出面协调之后，公司领导也比较照顾自己，特批自己可以远程办公。 就算对妻子的思念，也可以通过每天两个小时的视频来缓解。 整体来看，在这里住着挺好。 这一天，照常结束了与妻子的视频，处理好了工作上的事情，便到了睡觉的时候。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做那个怪梦。”胡山心中想着：“距离上次做梦，已经有七八天了吧？按照规律来说，应该快了。” 在梦到自己的死亡信息之后，他又梦到了一个人。不过那个人的死亡方式，是睡梦之中无疾而终，日期则在足足三十多年以后。这很显然是没什么价值的。 唯有死亡日期在近期的才有价值。 睡梦之中，恍忽间，一股奇特的感觉向他袭来。迷迷湖湖之中，他再次看到了那张旧纸。 旧纸出现了一会便即消失。他仍旧处在沉沉睡梦里。良久，早晨七点多钟时候，他终于醒来。 略微恢复了一下，他一颗心忽然一紧。 又做梦了！又做那个怪梦了！ 他努力回忆，渐渐将梦境之中，那张旧纸上的信息回忆了起来。 “赵宗海，出生地址是海园市第六医院，出生日期，86年5月25日，寿命是52年5月零10天，死亡方式是失足落水而死。这样算的话，他的死亡日期就是，是38年11月4日，也就是……五天后，五天后的凌晨一点。” 胡山勐然坐了起来，看向了旁边，在座位上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两名警卫。 “治安员同志，我，我又做那个怪梦了。” 胡山的话语十分急切。 两名警卫立刻站起。 “我们立刻报告。” 片刻之后，张定山匆匆而来。而这个时候，胡山已经将梦境之中看到的信息书写在了纸张之上。 张定山接过，看了一眼。 “很好。我们会去处置。你不用管，继续你的工作就好。” “是，是。” 离开胡山房间，张定山摸出了手机。 “立刻前往海园市集合。” 第十章 策划 尚且在前往海园市的列车上，吕卿良就已经将这个赵宗海的初步资料发送到了陆铭的手机之上。 现年52岁的赵宗海目前是一名电器维修工人，与某几个家电品牌的售后有合作，同时也自己承揽一些维修业务，算是半个自由职业者。收入也还算中等，养活一家子同时供孩子上学，老人养老还是能做到的。 他妻子是一名家政人员，有两个孩子，一个大学一个高中。还有一个哥哥，已经定居另一座城市。母亲已经去世，父亲年纪大了，前些年轻微脑血栓了一次，最近病情似乎有些反复，目前正在医院康复科住院康复。 他最近都在医院陪床照顾老父亲。 有一些亲戚，也有一些朋友，都属于普通人的正常范畴。兴趣爱好则是钓鱼，有时间的时候，经常会和一些钓友结伴找个地方钓上几个小时一整天的样子，有时候找不到结伴的，自己也会一个人去。 不管从哪儿看，都只是一名普通人。 但就这样一名普通人，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胡山的梦境之中，且被写明了死亡的方式与时间。 11月4日凌晨一点，失足落水而死…… 有关赵宗海的更进一步的详细信息还未查明。但此刻，结合他的死亡方式及时间，陆铭脑海之中立刻做出了一个判断。 夜钓。 如果陆铭自己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策划者，那么，想要合情合理的策划赵宗海的死亡，似乎夜钓是唯一的方案。 想了想，陆铭又添加上了一个限定条件，单人。 如果他有同伴，那么救起他来还是存在较大概率的。 但，就算自己一人，对于赵宗海这样的老钓友来说，失足落水并淹死的概率就真的很大么？ 恐怕不见得。 又想了想，陆铭又添加上了一个限定条件，喝酒。 “不知道这个赵宗海有没有自己一个人喝酒，尤其是自己一个人钓鱼时候喝酒的习惯。”陆铭暗暗的想着：“有这种习惯的人，应该不多吧？” 一路思考着，陆铭终于到了海园市，并在海园市治安局一处会议室里，与张定山，何薇两人汇合。 张定山是第一个到的。在陆铭到来之后，他说道：“我已经和本地治安局联合，并调集了警卫，通过现实和网络两个层面，秘密对赵宗海的人际关系、兴趣爱好、性格等信息进行了全面的排查。这些是他的资料。” 陆铭接过，在第一页扫了一眼，立刻就看到了尤为重要的一条信息。 赵宗海不会游泳。 陆铭微微点头，继续看了下去。 之后的信息，便包含了赵宗海每一名较为亲近，或者打交道较多的亲戚朋友，以及同事熟人等的信息。总览一遍之后，陆铭心中那个判断愈发确定。 “如果我是那名幕后策划者，我一定会策划一次夜钓，通过夜钓来达成赵宗海在4日凌晨一点失足落水而死的死亡方式。综合来看，夜钓这种方式是最容易达成、最合情合理、最有希望成功的方式。” “我们的判断一致。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具体如何策划？” 确定了方式为“夜钓”，那么钓友圈里的几名赵宗海的钓友，便必定要起到较为关键的作用。 “要确保赵宗海在那一天选择夜钓的话……首先，他住院康复的老父亲需要摆平。在医院陪床很显然不可能去夜钓。” “我查询过医院信息，短期内赵宗海父亲不可能出院。” “这样的话，就只能是有其余人来代替他陪床才行。他哥哥和他关系如何？他哥哥和父亲关系如何？” 陆铭细细翻阅着赵宗海资料之中，有关他哥哥赵宗山的信息，细细的品味着，思考着，点了点头：“兄弟两个关系还算是不错。对父亲虽然偶有矛盾冲突，但仍旧属于正常范畴。嗯，也可以算是孝顺。 父亲自从病情恶化住院之后，赵宗山上次前来陪床，还是20多天以前。这些天都是赵宗海在陪床。按理来说，也该赵宗山来替他几天了。” “但赵宗山最近工作较为繁忙，应该没有时间。” “有最新的补充信息来了。” 吕卿良说了一声，将一些新的信息上传到了电脑之上。 因为时间紧急的缘故，此刻，就算行动二队调集了大量警卫与当地治安员，通过网络与现实两个层面同时展开调查，都还未能将所有信息都查清楚。此刻仍旧在调查之中，随时会有新的信息补充过来。 陆铭看了看最新补充的信息，点了点头：“这个赵宗山脾气较为火爆，他跟着一名老板从事装修工作，但有些看不惯这名老板，两人之间多次发生过冲突。那就很容易安排了。如果是我，我会安排赵宗山再次与老板争吵一次，然后顺势辞职。” “一旦辞职，赵宗山立刻就有了时间。以他的性格，必定会选择到海园市来陪伴父亲。” “赵宗山是第一名关键人物。” 何薇拿起笔，在白板上写出了赵宗山的名字，然后画了一个圈。 “好。赵宗山来了，赵宗海就有了去夜钓的时间。但，有了时间，不一定就代表着一定要去夜钓。还需要有其余的驱动。” 长期陪床，赵宗海想必身心俱疲。此刻有了哥哥代替，他更有可能选择好好休息几天。 “对，需要有更大的驱动。” 陆铭再次翻阅资料，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赵宗海的钓具都是在一家名叫‘大鱼’的渔具店购买。渔具店老板名叫吴宏，与赵宗海算是熟人。赵宗海许久之前就看上了一款高档鱼竿，但因为价格太贵，一直没舍得买。如果他入手了这款鱼竿，驱动力会不会更强一些？” 这是很有可能的。对于钓鱼老来说，新的钓具就像是孩子的玩具一样，入了手，会有很强的驱动力去立刻使用。 “价格查询显示，这款鱼竿，吴宏的进价是1600块，卖价是3350块，对赵宗海的报价则是3000块。如果是我来操纵，我会操纵吴宏继续对这款鱼竿降价，报价2500块，且加上时间限制的话，赵宗海极有可能一狠心一咬牙直接买下。”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心心念念的大玩具终于降价，不买还等什么？ “这很合理。” 张定山点头：“如此，吴宏是第二个关键人物。” 何薇将吴宏的名字写上，继续画了个圈。 “但这还是不够。不足以确保赵宗海就决定在那一天去夜钓，且，不足以确保他失足落水。” 何薇想了想，说道：“或许可以这样安排。让他的一名钓友出面约他。有人约他，他决定去夜钓的驱动力会更强一些。且，赵宗海本人并没有钓鱼时候喝酒的习惯，找一名有这个习惯的钓友约他一起夜钓，也能达成让赵宗海也喝酒的目的。” “他的钓友之中，有没有夜钓喜欢喝酒的？” 吕卿良飞快的查询着，拿起电话询问着，过了十几分钟时间，将一条新的信息报了上来：“还真有一个。” 陆铭皱眉道：“有人作伴的话，赵宗海想要淹死恐怕不容易。” 何薇道：“这也简单。让这个人出来和赵宗海一起夜钓，一起喝酒，但12点左右让这个人有突发事件回家去。那时候赵宗海钓起了兴致，喝酒也喝开了，他自己多半会留下继续夜钓，继续喝。” 陆铭想了想：“确实。那，这个钓友，唔，霍福德是吧，他也是个关键人物。” 何薇将霍福德的名字写上，画了个圈。 如此，便确定了三个关键人物。 陆铭再次想了想，说道：“或许还要算上赵宗海的妻子。丈夫长期在医院陪床，好不容易有人替换，却去夜钓，妻子恐怕会不满意。这个因素也要考虑。” 张定山摇头：“这个因素不用考虑。赵宗海和妻子感情不和，两人分房睡已经数年。如果不是考虑孩子，两人早就离婚了。他妻子巴不得赵宗海不回家。” 陆铭点头：“原来如此，那就没有疑问了。那么整体策划方案如下：赵宗海哥哥赵宗山辞职，来海园市代替弟弟为父亲陪床。赵宗海有了时间，然后见到心心念念的新款鱼竿大降价，咬牙狠心买下。正好晚上霍福德约他去夜钓，赵宗海就决定夜钓放松一下。 霍福德有夜钓喝酒的习惯，赵宗海被劝几句也开始喝。到约12点的时候，霍福德因为有事临时决定回家，留下赵宗海自己一人。 赵宗海继续钓，继续喝，在凌晨一点十分，因为喝酒过多有些眩晕，失足落水，又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没有自己爬出来，就此溺亡。” 陆铭看了看几名队友：“纵观赵宗海的整体资料，我认为，如果我方是策划者，且掌握了某种程度上控制人的选择的能力，那么，为了达成那个最终目的，做出这样的策划，是成功率最高，可靠性最高，且最简单快捷的方式。我多半会选择这个方案。” 张定山道：“大家也可以再思考一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方案。” 此刻阶段，己方是在预判那个有可能存在的操纵者的方案。己方有理由认为那名操纵者做这种事情的经验十分丰富。既然如此，他多半可以轻易判断出最优的方案是什么，并最终去执行那个最优的方案。 己方索要寻找的，也同样是那个最优的方案。 四人进行了一番讨论，从各个细节对达成那个最终目的的方案进行了一些探讨，尝试通过其余的路径来达成这个目的。但最终都发现，其余的方案虽然同样可以达成，但涉及到的人会更多，操作难度也会相应加大。 “应该就是这个方案了。” 张定山最终做出了判断：“既然如此，对包括赵宗海在内的四名关键人物，展开尽可能的详细监控。 要明确他们的活动范围，在每一个可能到达的地方都要布下监视力量，尽可能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乃至于每一句话。同时一定要注意，一定要隐蔽，不要被关键人物察觉，尤其不要被那名可能同样监视着这些关键人物的那名幕后操纵者发现。” 要做到这一点，很难。至少本地治安局的治安员们是没有这个能力的。不过没关系，行动二队可以调动训练有素的警卫前来。 “赵宗海，赵宗山，吴宏，霍福德，四名关键人物，每一个人都组建一支专业的监视小组。我负责吴宏和霍福德，何薇，你负责赵宗海，陆铭，你负责赵宗山。” “是。” 两人一同应下。 因为赵宗山在另一座城市的缘故，陆铭不得不再次连夜出发，半夜时分便到达。等了两个小时的样子，一支由60余人组成的专业警卫队伍也来到了这里。 与负责人见了面，告知了他们具体的监视内容、目标信息及特征，还有行动要点等资料，这60余人立刻展开了工作。陆铭则留在了远程监控室，实时遥控指挥监视行动，并随时准备处置突发事件。 60余名专业人员，再加上各种各样的先进装备，拿去监视一名普通人，足以将这个人晚上睡觉翻了几次身，打了几次呼噜，说了什么梦话都能搞得一清二楚。同时，他身边存在哪些人，产生了哪些交互，哪些人行为可疑，同样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陆铭看到赵宗海的哥哥，赵宗山，在这一天早上吃过了早饭，骑着电动车再次出发前去工地，与装修公司老板会和。 这整个过程都在警卫们的密切监视之下。不过赵宗山并不是监视的核心。警卫们和陆铭最关心的，是赵宗山所处的环境之中有什么异常。譬如有没有其余人也在跟踪他之类。 赵宗山来到了一处还未开始装修队的毛坯房，在那里见到了装修公司老板。不一会，监视器里便传出了赵宗山那满是火气的声音：“老子不干了！” “你爱干不干！不干走人！” 装修公司老板的声音比他还要气急败坏。 第十一章 历史使命 陆铭一颗心微微提起。 赵宗山真的辞职了。就像己方之前策划的那个方案里一样。 这是否意味着，此刻的赵宗山已经受到了那名幕后者的操纵？是否因为他的操纵，在辞职与不辞职两可之间，赵宗山才做出了辞职的决定？ 那么，那名幕后者此刻在哪儿？他究竟通过了什么样的方式，来完成了对于赵宗山的操纵？ 此刻，散布在赵宗山周围的六十余名警卫，以及安装在各处的大量隐蔽监控设备已经记录下了大量的监控资料。这些资料已经上传到了信息分析团队那里，正在进行后续的分析。 画面之中，赵宗山气冲冲的离开了这处毛坯房，骑上电车向家里行去。陆铭则摸出了通讯器，低声道：“赵宗山已经辞职。目前尚未找到被操纵的痕迹。在他周边也尚未发现可疑者。” “收到。” 此刻，海园市。赵宗海有些无聊的躺在病床上，正玩着手机。 在他旁边，头发花白的老父亲也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扎着输液针，墙壁上挂着的电视则在播放着伊伊呀呀的戏曲。 “小海，给我泡壶茶。” 赵宗海没好气道：“医生都说了少喝茶，多喝水。等着，我给你打热水去。” 赵宗海趿拉上拖鞋，提起暖壶去打水，老父亲则叹了口气。 喂父亲喝了水，赵宗海躺在床上继续玩手机。玩了一会，便感觉手机也无聊了起来，直接将手机放下，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那套渔具，自己得有一个多月没碰过了吧？真相去找个地方钓一会儿啊…… 同样在海园市。 收拾好了摊位，菜贩霍福德慢悠悠的回到了家中，往沙发上一摊，拿出手机刷了起来。没刷一会，群聊里便有消息出现。 这是一个仅有九个人的小群聊，是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几名钓友的一个小群。 “兄弟们，老郎河新发现一个钓位，鱼情很不错。我刚钓一会回来，俩小时，钓了五条。” 霍福德立刻有了精神。 “在哪儿？” “小树村村头，往西两里地左右，那边有个土包知道吧？土包再往南几十米，老郎河在那边有个拐弯，就那儿。兄弟们都保密啊，现在那个钓位还没几个人知道。” “据我判断，晚上时候那里鱼情应该更好。有没有兄弟夜钓的？” “白天钓钓过个手瘾得了，还夜钓，第二天不上班啊。” “上个屁班，好钓位多难找，晚了被别人发现了。我不管你们，今晚我反正得去。” 霍福德矛盾纠结了许久，终于也发送了一条信息：“老六，咱们一起啊。我带箱冰啤酒过去。” “我家还有点猪头肉，我正好带上。啧啧，这日子，小肉吃着，小酒喝着，小鱼钓着，美滋滋啊。老周去不去？” “明天送孩子，去不了。” “随你。老霍那咱说好了啊，晚上八点，小树村村头集合。” 放下手机，霍福德对今晚的行动充满了期待。 这些聊天数据全都同步呈现在了张定山眼前。 张定山不确定此刻的霍福德，或者那个被霍福德成为老六的钓友是否受到了那名幕后操纵者的操纵。但他可以确定，如果是按照己方方案来的话，今天的事情，必定会受到那名幕后操纵者的利用。 过几天之后，11月3号晚上，霍福德极有可能因为这个钓位，而再次约赵宗海前去夜钓。 另一边，渔具店老板吴宏那里则没有什么异动。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另一座城市里，陆铭看到赵宗山已经回到了家中。闷闷的与妻子随意说了几句，便打开了电视。过了一会，他又摸出了手机。 电话是打给赵宗海的。 “小海，咱爹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挺好。医生说再恢复个半个月左右就能出院了。” “行，我过去陪陪爹，你休息休息。” “哥，你有空啊？” “怎么没空。老王那人太墨迹，受不了他，我今天跟他吵了一架，辞职了。” “那人确实太鸡毛，一般人受不了他。辞了也好，有手艺在，到哪儿都能吃饭，大不了再找个活儿。” “行，不说了，我安排安排家里，明后吧，方便了我就过去了。” “你还跟爹说话不？” “不说了，明后就到了。挂了。” 陆铭一颗心微微提起。 赵宗山果然做出了前往海园市，替弟弟陪床的决定。 海园市，赵宗海此刻已经离开了医院，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着晚点再到医院去。 便在这个时候，他手机上再次来了信息。他还没有看，监视他的何薇便已经提前看到了信息是什么。 这是一个群聊之中的信息。群聊则是大鱼渔具店的老板吴宏组建的，群成员都是一些渔具店的顾客。平常一些降价促销，新品上架之类的消息都在群聊里沟通。 “回笼资金清库存了啊，多种渔具降价促销了啊，感兴趣的兄弟们来店里看看了啊。” 群聊里立刻热闹了起来，钓友们纷纷开始询问详情。 等了许久，赵宗海才拿出手机，开始翻看群聊。这一看，就看到有人已经询问过他心心念念的那款鱼竿的价格。 吴宏将这款鱼竿的价格降到了2400，足足比之前的价格降了600.并且看样子也不是不能再谈。 监控画面之中，何薇清晰看到，赵宗海脸上明显出现了纠结犹豫的心思，明显十分心动。 有一名钓友当场下定，买了一支。而赵宗海心中清楚，这款鱼竿，吴宏店里一共只有两支的存货。 又有几名钓友在咨询这款鱼竿的详情，也有购买意向。赵宗海纠结良久，终于一咬牙一跺脚，下定了决心。 他没有去医院，而是直奔渔具店。一番交谈，顺利的以2350的价格，买下了这款心心念念的鱼竿。 回到家中，他立刻摆弄了起来。妻子则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询问，没有干涉。 两人经济早已各自独立，赵宗海怎么花钱，妻子都不会理会。 摆弄良久，赵宗海才恋恋不舍的放下鱼竿，去了医院。 第二天清晨时候，霍福德夜钓归来，载着十几条鱼满载而归。这些鱼直接被他放到了自家菜摊上售卖，然后就要回家补觉。妻子原本有些不耐烦，但是看到鱼，还是压下了火。 这些鱼得有个三四十斤，也能卖不少钱，也算是霍福德没有白熬夜。 这一天晚上，霍福德忙活着摊位上的事情，没有去夜钓。这天晚上，买了新鱼竿的赵宗海心痒难耐，但看着睡在病床上的老父亲，还是压下了心中渴望。同样在这一天晚上，赵宗山安置好了家里，买了前往海园市的车票，预计明天早上到达。 吴宏则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已经暂时退出了舞台。 三名关键人物正在向海园市汇聚。 一切都在按照己方之前所推测的那样走。 在这一刻，陆铭甚至有了一种“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的感觉。 此刻他已经回到了海园市，与张定山和何薇两人汇聚。三人同时来到了监控大厅里，同时查看三人动静，并实时交流。 赵宗山终于到了海园市。在短暂的休息之后，赵宗山来到了医院，与赵宗海交接一番便住了下来陪伴父亲。赵宗海则离开医院回到了家中。 从此刻开始，赵宗山也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暂时退出了舞台。 接下来最关键的一步，就是霍福德了。 因为现在看起来，赵宗海虽然心痒难耐，但并不打算今晚就去夜钓。因为在医院陪床太久，他也需要在家中好好休息一番。 何薇想了想，向张定山道：“这里有你们两人监控，足够了。现在霍福德是关键人物，我到现场去看看？” “可以。” 相比起在监控室看监控，她更愿意到现场去走一走。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直接将幕后那名操纵者揪出来。 何薇离开，张定山拨通了吕卿良的电话：“信息分析团队那边进展如何？” “还在分析，目前还没有结果。但预计两个小时内会有初步结果出来。” 在前几天对于吴宏、赵宗山、赵宗海、霍福德几人的监视之中，尤其是在关键节点的监视之中，警卫们收集到了大量的人物数据。 当这几个人做出那个关键决策之时，信息分析团队会以此为时间节点，倒查自监视开始以来，这些人去过的所有地方，所有出现在一定范围之内的人物。 譬如，赵宗山在做出关键决策之前，曾经在某一家小超市附近停留。那么，这家小超市近几天来所有的顾客、所有路过这里的人的信息全部都会被纳入到数据分析模型之中展开比对。 也即，所有与该名关键人物发生了时空交汇的人全都会被注意到。 不过，行动二队并不指望通过这种笼统的排查来将那名可能存在的幕后操纵者揪出来。事实上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毕竟，就算真的存在那名幕后操纵者，他从外表来看也极可能仅仅是一名普通人，又没有什么特殊的特征。 行动二队关注的是，是否存在这样一个人，在赵宗山做出关键决策之时或者之前，在赵宗山周围出现过，在吴宏、赵宗海、霍福德做出关键决策之时，也在这三人周围出现过。 只要存在这样一个人，那么他极大概率便和这件事情有关系。毕竟，一个人在正常情况下，在不同的特定时间段里分别出现在这几人身边的概率太小太小。 这便是行动二队的整体工作思路。不过要达成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这几名关键人物周边一定范围内存在的人，在这几天之中累积数量可能高达十万乃至百万以上。要逐一采集信息并展开比对，就算有专业的信息分析团队使用专业的信息工具，都不容易做到。 譬如，赵宗山骑电车路过一条街道，这一整条街道上的人就要全部纳入分析。而一条繁华的街道有上万人都有可能。再比如路过一个大型菜市场，菜市场之中也会有成千上万人。 此刻，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最终阶段。相应的，信息分析团队的分析工作，也即将进入尾声。 究竟存不存在这样一个人，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出现。 此刻，霍福德安排好了摊位的事情，回到了家中。 “按照策划方案，想要达成令赵宗海今晚失足落水溺死的结局，霍福德现在就应该约他了。” 这是最为关键的一个节点。 陆铭眉头微微皱起，紧紧注视着坐在家中沙发上的霍福德。 他玩了一会手机，想了想，在陆铭与张定山的注视之下，直接拨通了赵宗海的电话。 “嗯？直接给赵宗海打电话？是约夜钓么？这个霍福德，没有约其余任何人，竟然直接去约相比起来关系不算太密切的赵宗海？” “喂？老赵啊，今晚有空没？夜钓去啊。我发现一个好钓位，前两天刚钓了四十多斤，你嫂子说卖了好几百，啧啧，今晚我还打算去，你去不？” 陆铭心中愈发凝重。 霍福德果真是约赵宗海夜钓的。此刻的他，想必已经受到了操纵。 另一块监控画面里，躺在床上休息的赵宗海接了电话，先与霍福德闲聊了几句，之后就有些犹豫。 电话里继续传出霍福德的声音。 “我听老吴说，你买了个新鱼竿啊，不想去试试？”霍福德笑道：“我查过了，今晚天气还不错，走呗。” 想起父亲那里有哥哥陪床，想起自己心心念念终于入手的新鱼竿，想起那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好钓位，赵宗海终于下定了决心。 “行，走。几点？” “老规矩，晚上八点，小树村村口集合。我带一箱冰啤酒，咱们一边喝一边钓。” “得嘞。” 赵宗海对于喝酒没什么感觉，但也并不抗拒：“我去老张那切点熟肉带上，晚上垫肚子。” 今晚夜钓的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第十二章 筛选 香叶小区，一栋外墙涂料已经有些剥落的楼房，四楼的某个房间之中，韩锐正躺在沙发上，像是陷入了沉睡。 他脑袋上带着一个怪模怪样的帽子——那帽子是白色的，像是纸，又像是皮革或者塑料，看不出具体的材质。那帽子也没有什么造型，就像是孩童随手折出的纸帽子一样。 那纸帽子看起来有些湿润，像是浸了水。但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它正在迅速变得干燥。最终伴随着韩锐的醒来，它上面的水渍彻底消失。 此刻的它似乎真正变成了一张平平无奇的白纸。 韩锐睁开眼睛，直起身，撇了撇嘴，随手将纸帽子从脑袋上扯下来，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想了想，他又将纸帽子拣出来，来到卫生间，扔到了马桶里，然后冲水。 任务快要完成。事情的发展正在按照自己的规划向前推进。今天晚上，就会是任务最终结束的时候。之后，自己会拿到酬劳，然后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是自己在幕后悄悄推动了这件事情。 伸了个懒腰，他披上外套，收拾了一些东西，将它们都塞进双肩包里，扣上一顶鸭舌帽，推门走了出去。 此刻，何薇也来到了香叶小区附近。因为此次事件的其中一名关键人物，名叫霍福德的那个就住在这里。 何薇一身休闲装扮，像是一名随处可见的路人。她就在这小区之中随意走动着，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如同任意一名小区住户那样，但一双眼睛却在悄然观察着这里的环境。 “如果己方推测为真，那么，幕后操纵者极有可能就在霍福德附近，就在这处小区里，或者附近的什么地方。” 她默默地想着，随意的走动着。 前方有一名头戴鸭舌帽，普通身高，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年轻人迎面走了过来。那年轻人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心情似乎还不错。 何薇看了他一眼，没有倾注太多的注意力。 两人擦肩而过，彼此没有在对方心中留下一点痕迹。 韩锐就这样走出了小区，有些慵懒的看了看前方的街道，心中开始盘算该去哪里吃点东西。便在这个时候，一辆警车从左侧道路开了过来，在距离韩锐几十米的地方停下。 他的心瞬间微微提起。 几名治安员从警车上下来，结伴走进了旁边一家商店里，然后开始与老板交谈，不知道在询问什么。 只是……其中的一名治安员，在刚才似乎有意无意的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韩锐是一个多疑的人，也是一个很小心的人。他心中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情，通常来说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没有人能察觉到这些事情与自己有关系。但他行事仍旧很小心。 他很确定，走在路上碰到警车，遇到治安员，都是很正常的事情。99.%与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但……这是这两天以来，自己第四次遇到治安员了。 频率似乎有些太高了。 万一……真的有某个官方势力已经在幕后盯住了自己，这些治安员明面上是来执行其余的任务的，但真实的目的却是监视自己呢？ 脑袋里微微思考一番，韩锐心中迅速有了主意。 他们究竟是盯上了自己，还是恰巧路过遇见，只要试探一下，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他看了一圈周围，就在自己十几米远的地方便有一辆共享电单车。他走过去，刚掏出手机要扫码，便看到有一名年轻女子先自己一步来到了这辆电单车之前，掏出手机扫码，一气呵成。 之前自己心事重重，竟然没有看到另有一人同样瞄准了这辆车子，并比自己先一步下手。 那名年轻女子穿着一身休闲装，像是当地的居民。她皮肤并不白皙，而是略有些健康的小麦色。容貌并不足以让人感觉惊艳，却自有一种英姿飒爽的味道。 那名女子微微皱着眉头，有些疑惑的看着韩锐，像是在用目光询问他，站在自己身边不动做什么。 韩锐贪婪的看了一眼这名女子，心中默默感叹了一番，脸上则出现讪讪之色：“我扫旁边那辆。呃，你也是这个小区的？” “有事吗？” “呃，没事没事，就是想……” 韩锐有些不好意思，有些不敢直视这名女子的眼睛。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那名女子已经骑着单车径直走了。 这让韩锐有些懊恼。 甩开脑袋里面的一点幻想，重新让自己紧张严肃起来，之后他扫了旁边一辆电单车，骑上，慢悠悠的向之前警车停下的位置行去。 他已经想好了自己这番试探的几个不同结局走向，并为每一个走向拟定好了应对方案。 当他的电单车刚来到警车附近的时候，那几名治安员似乎已经完成了对老板的询问，正向着另一家店铺走去。在这过程之中，又有一名治安员有意无意的扫视着街边，目光再一次从韩锐身上掠过，让韩锐一颗心再度紧张了一下。 像是没掌握好车把一样，电单车忽然一歪，挂到了旁边一个卖西瓜的小摊。摊位晃动两下，一个大西瓜摔在地上砰的爆开，瓜瓤与汁液流了一地。 卖瓜的摊贩立刻站了起来，叫嚷道：“怎么骑车的？” “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没看到。” 韩锐一边注视着旁边的治安员，一边随口应付着摊贩，车子不停，继续向前行去。 “喂！摔了瓜就想走啊！你给我停下，别走！你把瓜摔了，就得买了！” 摊贩一个箭步上前扯住了韩锐，让他不得不停下。 旁边一些行人看到这边有争吵，目光不自觉的汇聚了过来。那几名治安员也看向这里，但并未走过来。 韩锐继续注意着他们的动静。 “明明是你摊子摆的太靠外了，这里是公路啊！你的摊子都伸到公路上了，刚才都把我腿碰了一下，差点摔倒，我没找你赔医药费就是好的了，你还敢让我赔瓜？还讲不讲理了！” 韩锐直接胡搅蛮缠了起来。 摊贩气急败坏：“谁不讲理啊？你撞了我的摊子还想让我赔钱？” 两人开始争吵，互不相让。那些治安员终于向这边走了过来。 韩锐眼睛微微眯起，身体微微紧绷，做好了应对任何变故的准备。 他清楚，如果这些治安员真的盯上了自己，那么，在后续不得不与自己发生交互之后，几乎必定会尝试直接抓捕自己。因为他们也害怕会打草惊蛇——此刻蛇已经惊到了，那就只能抓捕了，不然蛇跑了怎么办？ 但没关系，韩锐有信心在这几名治安员的围捕之下逃脱。因为事起仓促，就算对方真的盯上了自己，也必定不是计划着现在就要抓捕自己的。准备不足之下，自己逃脱不算困难。 如果那些治安员没有盯上自己，那么，这一次他们只会当做是一起小到不能再小的纠纷，只是因为己方恰好遇到所以才不得不处置一下，甚至连带到局里进一步调查都没有必要。 如此，通过一次简单的试探，自己便能知晓官方势力究竟有没有察觉到自己所执行的任务。 当四名治安员终于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韩锐的精神紧绷到了极致。 “吵什么呢，怎么回事？” “治安员同志，他……” “治安员同志，我……” “别争，你先说！” 摊贩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边。韩锐也开始“据理力争”。明白事情经过之后，治安员便开始了调解，最终以韩锐同意赔钱为结束。 此次纠纷结束，韩锐重新骑上电单车向一边行去。一直走了几十米，治安员都没有追上来，反而去了另一家店铺，韩锐一颗心才彻底放下。 他明白，官方势力真的没有盯上自己。 另一边，小区另一个出口，何薇有些失望的将电单车停下，上了锁，拦了一辆出租车，重新向基地行去。 几个小时的实地探访，没有任何收获。 回到基地，何薇看到张定山与陆铭两人仍旧守在监控屏幕之前。 “现阶段，就算有幕后操纵者存在，他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出面了。整次事件，前期布局已经完成。依我看，幕后操纵者真要出面，估计要到今天晚上了。” 今天晚上，赵宗海将与霍福德结伴去夜钓。过了今天晚上12点，明天凌晨时候，便是赵宗海在那张旧纸之上的“死期”。 “地形勘探完成没有？” “快了。有六架航拍无人机在绘制小树村及周边的地形图。” 张定山长出了一口气：“那就等今天晚上。” “是。” 行动二队将会调集大批警卫，在小树村附近那个钓位周边布下天罗地网。如果那名幕后操纵者真的存在，要促成“赵宗海失足溺水而死”的结局，他大概率要到现场去。那时候，就是己方动手抓人的时候。 张定山刚想离开，去详细安排一下今晚的潜伏与布防事务，还没有走出门去，手机便响了起来。 接通，吕卿良满是兴奋的声音便传了出来：“队长，有发现！” “嗯？” 张定山眼睛微微眯起，随手打开电脑，切换到了视频会议室之中：“怎么回事？” “人员排查有结果了！信息分析团队在与赵宗海、赵宗山、霍福德、吴宏四人具备时空交汇的人员之中，筛查出了一个人！” 吕卿良将几张照片上传到了视频会议室里，一边快速说道：“赵宗山做出辞职这个关键决定之后约半小时，这个人在距离‘事发地点’直线距离约120米的地方被拍摄到。 然后是吴宏。吴宏做出为那款鱼竿降价这个‘关键决定’之后一个小时，在大鱼渔具店旁边60米处，又拍到了他。 霍福德所在的香叶小区，在他向赵宗海打电话约今晚一起夜钓之后20分钟，在香叶小区门口也拍到了他！人像比对已经比对成功，虽然这个人打扮都不一样，但已经能确认是同一个人！” 陆铭紧紧的盯着吕卿良上传的那几张照片，仔细的分辨着。 赵宗山周边的那个人，留着短发，有胡子，身穿有些污渍的皮夹克，皮肤黝黑，像是一名体力工人。 大鱼渔具店附近拍到的那个人，头发略长，微微有些凌乱，没有胡子，精神看样子不太好，像是宿醉之后的模样。 香叶小区门口拍到的那个人，则带着鸭舌帽，看起来有些内向。他站在一辆共享电单车之前，正在与一名已经骑在电单车之上的女子交谈。但那名女子只拍到了背影，看不到面容。 陆铭下意识的感觉那名女子有些熟悉，但也没有多想。 如果只是粗略看一眼，很容易将这三张照片里的人认为是三个人。但仔细分辨的话，便能分辨出来，这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就连陆铭都没有想到，信息筛选竟然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好！先是赵宗山所在的另一座城市，现在又是海园市，每次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和关键人物做出关键决定的时间与地点接近，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在这一刻，无需进一步分辨，陆铭心中便已经认定，这个看起来微微有些瘦弱的青年男子，一定与此次事件有关联。 陆铭刚想再询问吕卿良一些更详细的信息，便看到旁边何薇一张脸逐渐铁青起来，甚至于爆了粗口。 “妈的，竟然是他！” 何薇咬牙切齿：“我与他碰过面了，两次！没想到，没想到啊……要早知道是他，当时我就该给他一个背摔。” 回想起嫌疑人两次从自己手下熘掉的经过，何薇后悔到心脏都在抽痛。 陆铭有些僵硬的转头再次看向照片，仔细看着那名只拍到了背影的女子，有些迟疑的道：“这，这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 何薇郁闷到几乎要发狂：“当时那小子想向我搭讪，我懒得理他，就直接走了。没想到啊，妈的……” 张定山却肃然道：“当时你没有发现他，其实也是好事。” 第十三章 蝉，螳螂，黄雀 何薇用一种生无可恋的眼神看向张定山，却看到张定山一脸严肃，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看看这里。” 张定山又调出了一段监控。 是那名年轻男子撞到小贩摊子，将西瓜撞下来，然后与摊贩争吵，最后惹来了治安员的画面。 陆铭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仔细看了一遍，心中便渐渐明白了过来。 “这家伙……他是故意的。故意把治安员引过来，目的是什么？只可能是试探了。他在试探那些治安员是不是来抓他的。 而，如此主动出击，一点都不顾忌……这家伙一定有隐藏的手段。这手段让他有完全的信心可以应付这几名治安员，以及可能隐藏在暗中的抓捕力量。 何薇，你当时没有动手，确实不是坏事，是好事。” 何薇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那名男子：“我有把握在两秒之内制服他。他有什么手段都用不出来。” 张定山澹澹道：“星球安全局行动处不需要孤胆英雄。能谋而后动，为什么要单对单承担不必要的风险？” 何薇默然片刻，最终悻悻点头：“行吧。” 张定山看向吕卿良：“他叫什么名字？详细资料？” 吕卿良立刻道：“他叫韩锐。大雨市人，今年28岁，是一名自由职业者，依靠拍摄视频、写旅游攻略为生。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这一段时间，他的具体行程如下：一个月前，他从大雨市出发，乘坐火车来到了海园市……” 讲述了一遍韩锐的行程，最终，吕卿良道：“监控系统最后一次拍摄到他之前，是在20分钟之前。他进入了一家商场，应该是去吃饭了。” 何薇看向了张定山，有些跃跃欲试：“要不要动手？” 张定山默然片刻，最终摇头：“不。现在不动手。嫌疑人可能有隐藏手段，现在抓捕，人太多，环境太复杂，可能发生意外。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等他到小树村周边时再抓捕。” 何薇似乎有些不甘心。但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她很清楚，此刻己方已经锁定了这个韩锐。在城市之中，他几乎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消失。既然如此，在己方定好的主场抓捕确实是更加稳妥的方案。自己不能因为急于挽回颜面，就为计划带来不确定的风险。 “是。” 她强行按捺下了自己心中的冲动，开始老老实实的和张定山一起，研究韩锐的资料，熟悉小树村周边地形，以及制定潜伏隐蔽和抓捕计划。 在这过程之中，有关韩锐的更多细节被挖掘了出来。譬如，资料显示，平均每年韩锐都要出去“旅行”个四到六次，每一次时长都维持在一星期到一个月之间。旅行回来之后，他会发表一些摄影作品或者旅游攻略，并声称以此为生活收入来源。 这确实为他带来了较为丰厚的收入，足以支撑他的旅行，以及支撑他较高的消费，譬如买房买车，出入高消费场所之类。 ——至少明面上，他的收入是依靠这份自由职业得来的。 但在查询了他的自媒体账号等等之后，行动二队几人立刻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人气并不高。同时，他发表的作品也充满了敷衍和粗糙。这意味着，单单靠这份职业，他能有个勉强温饱的收入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赚这么多钱？ 洗钱。 这个词汇立刻出现在了几人脑海之中。 真实情况应该是，这些钱，是他执行杀人的报酬。所谓的自由职业，只是个明面上和用于洗钱的幌子。 这又是一个线索。 何薇心中愈发确信，这个韩锐，一定就是己方要找的那个人。 “卿良，调集一些财务专家，去好好的查一查这个韩锐，看看是谁给他洗的钱，这些钱的真实来源是什么。嗯……对了，不要现在。等抓了人之后再去查，免得打草惊蛇。” “是。” 张定山确信，只要抓住了韩锐这个“线头”，后续的线团不管有多长，最终都会被一点一点的扯出来。 此刻，最终的潜伏与抓捕计划已经制定完毕。而在一段时间的消失之后，韩锐也再次被监控捕捉到，纳入到了行动二队严密的监视网络之中。 时间悄悄流逝着，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之中。 转眼间便到了天黑时候。此刻，赵宗海已经从睡眠之中醒来。 已经中年的身体，没办法为他提供年轻时候那种“只要睡一觉，任何疲倦全都烟消云散”的青春活力，但总归是让他精神好了许多。再加上有心心念念的夜钓行动，他行动力很强的从床上起来，便看到妻子已经吃完饭去跳广场舞了。 上高中的小儿子正在客厅之中写作业。与儿子交谈几句，赵宗海随意吃了几口垫了垫肚子，便开始洗碗。 妻子做饭，赵宗海洗碗，这是两人在家庭之中经过数百次争吵确定下来的分工。 洗好了碗，赵宗海嘱咐了儿子几句，拿上钓竿，提上钓箱，骑上电车，出了门。 先去相熟的邻居那里切了一些熟肉，拌了一份凉菜，赵宗海直奔小树村。 “各小组注意，各小组注意，一号目标已经出发，预计一个小时到达。” “收到收到。二号目标也已经出发，预计40分钟后到达。” “三号目标此刻进了一家饭店，正在吃饭。” 此刻，大规模的隐蔽与潜伏还未开始。那要到天彻底黑下来，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夜色遮蔽之下才会开始。不过此刻也已经有少数几名警卫守在了小河村附近的这处钓位周边。 于是，他们便看到略微有些秃头，肚腩略大的菜贩霍福德双腿撑着电动车，拿出了手机：“喂，老赵啊，到哪儿了？我到了啊，就在树下边。” “快了快了，马上。” 挂断电话，霍福德有些无聊的查看着四周，等候着赵宗海的到达。 他丝毫未察觉到就在旁边的荒地之中，正有数名警卫紧紧的盯着他，也不知道在两百多米的高空——这个高度能让地面彻底无法听到无人机的声音，也看不到无人机的身影，正有十几架装备了红外夜视功能的无人机正在时刻盘旋。 一张弥天大网，一个陷阱，正在悄然张开。 七点多时候，赵宗海终于来了。两人随意交谈几句，便各自推着电车，向那条小河的拐角处行去。 到了地方，霍福德搬下装满了啤酒与冰块的泡沫箱，赵宗海则拿出了熟肉与凉菜。 两人分开一段距离以免相互干扰，然后各自坐下，一边闲聊着，一边操作。 两根鱼竿很快便甩了下去，夜钓正式开始。 夜渐渐地深了，旁边的小树村已经陷入了寂静。 村中道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各个院落灯光渐次熄灭，唯有路灯还释放着昏黄的光芒。偶尔传出几声狗吠，不仅没有打破村庄的宁静，反而让这个小村落更显得静谧。 潜伏隐蔽行动随之开始。 何薇带领着足足几十名训练有素的警卫，携带着各式武器，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从另一个方向的野地里直接潜行到了赵宗海与霍福德两人周边，借助各种地形与装备，成功隐蔽到了杂草与夜色之中。 虫鸣啾啾，微风轻拂，此刻就算有人从旁边路过，都不会察觉到这个地方之中竟然隐藏了几十人。 陆铭则在另一个地方，通过车载监控大屏，实时关注着每一名潜伏警卫的状态，以及现场的动静。在他们旁边则是几名联络员与无人机飞手，同样也正在紧张的工作之中。 张定山并没有在这里。此刻的他正在海园市里，坐在一辆车的后座，远远的缀着韩锐的车子。 韩锐并未直接到小树村去，他反而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此刻行动二队已经查明，这是韩锐租住的一间日租房。 此刻，在香叶小区周边，在韩锐的住所周边，已经有十几辆车子，几十名警卫密切监控着韩锐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执行下一个命令。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胡山梦境之中的那张旧纸，显示的赵宗海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多。 时间已经剩下不多了，似乎，韩锐该出发到现场去了。但此刻他的房间仍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似乎韩锐已经睡去。 这让张定山，也让与他保持实时联系的陆铭心中微微有些担忧。 虽然己方几乎已经确定这个韩锐必定有古怪，但，如果韩锐真的动身前往小树村周边，与赵宗海和霍福德汇合，那毫无疑问更能进一步坐实他的嫌疑。如果他最终竟然没去，这便可能意味着某些变故，或者某些隐藏在暗中，己方尚未察觉的关键点。 “不管了。” 陆铭暗暗的想着：“反正今天赵宗海肯定死不了。时间一到，大不了直接闯进韩锐住所，直接把他抓住。天罗地网已经布下，不管韩锐怎么选，都跑不掉。” 不管局势如何变化，陆铭都选择稳坐钓鱼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宗海和霍福德是蝉，韩锐是螳螂，己方……则是那只黄雀。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转眼间便到了十一点多。 香叶小区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楼房之中各个家庭的灯光也纷纷熄灭，带着孩子出去玩耍的家长们也已经回了家。摆摊的摊位大多也都收了摊，唯有几个专门做晚归人员生意的摊位还在那里。 道路上车辆也开始减少，庞大的电车洪流也早已消失不见。 便在这个时候，远程监控设备清晰拍摄到韩锐租住的那间房子，房门被打开。带着鸭舌帽，口罩，体型看起来较为瘦弱的韩锐，背着一个双肩包走了出来。 张定山眼睛微微眯起。 “三号目标出现！应该是要前往现场了。各单位密切监视，注意不要被发现！” “是！” 张定山看到，韩锐叫了一辆网约车，直接向着小树村方向行去。但查阅了网约车软件后台却发现，韩锐的最终目的地并不是小树村，而是距离小树村约有三公里远的一个地方。 张定山没有理会，仍旧跟了上去，死死的盯着他。 约莫半个小时时间，网约车到达目的地。韩锐下了车，背着双肩包，直接步行向着小树村行去。 张定山注意到，韩锐的路线选择似乎很有章法。他从不挑选大路，只走小路。有的时候甚至会绕行野地。 “他在躲避监控。”张定山心中立刻明白：“他早已提前规划过路线，对这条路线很熟悉。” 这算是又一个实打实的证据，能再一次证明韩锐必定与此事存在联系的证据。 但张定山仍旧没有轻举妄动，并没有趁着此刻韩锐身边没有任何普通人，不用担心会造成其余影响的时候下手抓捕。 韩锐步行，警卫们便也步行。且，在提前知晓了韩锐的目的地之后，暗中跟踪与监控更为简单方便。这对于训练有素的警卫们来说根本不存在难度。 又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时间，韩锐终于如同人们所预料的那样，到达了小树村，又走到了小树村村边。 此刻，他与赵宗海和霍福德两人的直线距离不到300米。但夜色掩饰之下，两人丝毫未能察觉又有一个人靠近了自己。 “各小组注意，各小组注意，三号目标已经到达现场。” 潜伏在一片杂草之中，穿着迷彩服，身上还覆盖着泥土与杂草做掩饰的何薇，视线开始变得锐利，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如同一头蓄满了力量的豹子。 此刻时间已经快要到一点了。如果胡山梦境之中那张旧纸上所显示的信息真的正确，那么……韩锐此刻应该有所动作了。 韩锐最终来到了一处小土包之后，并在这里蹲下，取下了双肩包。 这里恰好距离何薇不远，直线距离仅有五六米的样子。借助夜视仪，何薇可以清晰看到韩锐的每一个动作。 于是，她清晰看到，韩锐从双肩包里取出了一张看起来湿哒哒的白纸，随意叠成了一个帽子的形状，扣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第十四章 抓捕 何薇一动不动的盯着韩锐。她看到，此刻已经改变了姿势，从蹲着变成坐着的韩锐，在扣上那顶白纸帽子之后，眼睛也闭上了，再没有了其余的动作。 已经赶到现场附近，与陆铭汇合的张定山，也通过监控看到了这一幕。 陆铭看向他，用眼神向他询问此刻是否要动手。但张定山似乎没有察觉到陆铭的眼神，也没有其余的任何表示。陆铭只得收回视线，然后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韩锐身上。 夜色之下，虫子轻轻的鸣叫着，夜风微微的吹着，一片静谧。 今天天色还好，一弯月牙挂在天空，洒下些微光明。但就在这天地一片静谧之中，却有此刻这种略显诡异的事情发生着。 远在两三百米之外的地方，霍福德与赵宗海两人的钓位间隔十余米，但此刻两人已经凑到了一起，一边注意着浮漂的动静，一边随意的聊着天，时而拿起啤酒喝上一口，时而夹起一块熟肉扔进嘴巴里。 “老吴那人，怎么说呢，也还算可以，要不咱们一帮伙计也不能老去照顾他生意。就是，有点小家子气。” 霍福德随意与赵宗海聊着天：“那次我去买了鱼线，钓鱼服什么的，花了两百多吧，让他送一点鱼食，把他给心疼的幼……” 反而是赵宗海比较宽厚：“人家全家就指着这个店子过日子呢，儿子二十好几了也谈不上对象，心里急啊。” “也是。”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霍福德眉头忽然间皱了起来，持续一段时间又平复下来。再过一段时间，眉头再次皱起。 这一次，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老赵，我感觉肚子有点疼，浑身有点难受。要不，我先撤，你自个儿钓？” 赵宗海有些不满：“说好了一起，你把我自个儿撂这。” 霍福德满脸讨饶的样子：“老赵，赵哥，我喊你哥行不？这次是我不对，我是真感觉不舒服。一个多小时前就有了感觉，我寻思着能忍过去，现在感觉是真不行啊。我把酒都留给你好吧？” 赵宗海无奈：“行吧行吧，这怂人。” 顶着赵宗海的埋怨，霍福德收拾起东西，灰熘熘的推着电车离开了。 他一路穿过了至少五十多个人。有五十多对眼睛在同时看着他。但他一个都没有发现。 他的“历史使命”也已经完成。此刻到了他退场的时候。 此刻，何薇清晰看到，局势发展到了己方当初预测的那样，分毫不差。 霍福德走了，钓位这里，只剩下了赵宗海一个。但霍福德的酒留下了，还有七八罐的样子。而在之前，两人已经各自喝了三罐不到，已经可以算是微醺。 对于有些对喝酒无感的人来说，让他自己呆着，可能大半年都想不起来要喝一次酒。但，只要因为某些原因喝了开头，后续就会想着一直喝下去。 很显然，赵宗海就是这样的人。这是有前科的，对于赵宗海的背景资料调查清晰的显示了这一点。 果然，霍福德离开之后，钓鱼灯光芒之下，通过监控，陆铭清晰看到他拿起旁边小桌板上的半罐啤酒，自己喝了一大口。 之后，他取出手机放在小桌板上，点了几下，相声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他便这样，钓着鱼，吃着肉，喝着酒，听着相声，开始了自己的夜钓旅程。 现在，一切条件都已齐备。只要高度疑似幕后操纵者的韩锐，再通过那种己方未知的方式，等赵宗海再喝多一些之后，轻轻操纵一下，让赵宗海落水，那么，一起天衣无缝的醉酒落水溺死桉，便完成了。 没有任何破绽，没有任何漏洞。就算是再神的神探来查这个桉子，都不可能找到任何有人参与的线索。 此刻，何薇注视之下，仅仅几米之外的地方，韩锐似乎完成了什么事情。他随手扯下头上的白纸帽子团成一团，随手扔掉。 他像是打算离开这里了。 便在这个时候，始终沉默无语的张定山断然吐出了两个字。 “动手！” 何薇早已经蓄满了全身的力量。在这一刻，伴随着这两个字的出现，她一瞬间就蹿了出去，不到两秒钟时间，便已经冲到了韩锐身后。 韩锐似乎听到了动静，陡然转身，然后便满脸震惊的看到一名全身迷彩服的战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自己冲了过来。 他作势要站起，但双腿还未来得及发力，就直接被何薇用力一推，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前方的地上，口中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呼。 他没有第一时间挣扎着站起来，而是伸出手来摸向了自己的双肩包，似乎想要摸出什么东西来。 陆铭一颗心瞬间提起。 直到此刻，己方对于这个韩锐，除了他一些明面上的信息之外，对于他的隐藏资料可谓一无所知。 那个背包里有什么？他为什么要摸背包？他想拿出什么东西，拿出东西之后想要做什么，有什么样的后果，全部都是未知。 这意味着极大的风险。 而此刻，何薇正在独自一人直面这种风险。 虽然此刻所有警卫都已经沉默着发动，正在向着这里急速冲来，但除了何薇之外，距离最近的一个也要几秒钟时间才能到达。而几秒钟时间，能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不能让他碰到背包！ 何薇心中一瞬间便闪过了这个念头。 此刻的她，脸上无悲无喜，没有愤怒也没有紧张。虽然之前韩锐无意间从自己手底下逃走两次让她恨得牙痒痒，但此刻一开始执行任务，她心中便没有了任何情绪。 在打定了不能让韩锐触碰到背包的打算之后，何薇根本没有停留，而是直接一跪，膝盖直接顶在了韩锐的背上，双手一拢，便将韩锐双臂反锁起来。 韩锐全身用力挣扎，双腿用力扑腾，力道极大。 同时，何薇也察觉到，这个韩锐应当接受过专门的格斗训练。他的挣扎并不是仅仅依靠蛮力，而是在蛮力之外还有一些技巧，譬如反关节技之类。 以及，他的身体极为柔韧，能做到许多普通人根本做不出，或者强行做出也要肌肉拉伤的动作。 如果是一名普通人，此刻就算占据了如此有利的形式，也会在瞬间被反转。 就算是何薇，也感觉有好几次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要被韩锐顶起来，要被掀翻。 陆铭明显察觉到了何薇的处境，心中满是担忧。他虽然相信何薇的战斗力，但，此刻面对的毕竟是一名与超自然力量有所牵扯的人物。 看着正在急速向两人奔跑的众多警卫，陆铭甚至在这一瞬间忘记了呼吸，整个脑海之中只回荡着两个字。 快点，快点！ 此刻，与韩锐正面交锋的何薇神色仍旧没有任何变化。她一边牢牢的反锁着韩锐的双臂，用体重压制着他的身体，然后不知道是怎么动作的，韩锐的两条手臂便全都被她揽到了左臂控制范围之内，之后，右臂如同一条毒蛇般探出，迅速缠住了韩锐的脖子。 带着作战手套的手伸开，狠狠掐住了韩锐的下巴，用力捏下的同时，用力向上顶。 韩锐立刻便如同一根被弯折到了极致的钢条，无法再动弹。同时嘴巴也被捏的不得不张开。 这时，第一名前来支援的警卫刚好冲到两人身前。他并没有如同陆铭所预料的那样，前去协助控制韩锐，而是从腰间抽出了一台小手电，蹲下，打开，照进了韩锐的嘴巴里，然后借助着这如同小型探照灯一般的光芒，仔细观察韩锐的口腔。 下一秒，第二名警卫也来到了这里。他同样蹲下，同样没有协助何薇控制韩锐，而是直接用手开始摸韩锐的头，检查他的头发。 三秒钟之后，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全程没有任何交谈。 在这之后，一名警卫取出一个可以防止韩锐咬舌自尽，同时可以粘住他嘴巴，让他无法嚎叫的东西贴在了他嘴巴上。另一名警卫则用头套直接将韩锐套住。 第三名与之后到来的警卫终于开始协助何薇。四名警卫分别控制住了他的四肢，剩下的警卫用绳索将他牢牢捆住。 这时候，何薇才离开战团，在旁边站起，将帽子扯下，哼了一声。 “还以为你多厉害，不过如此。” 此刻，几名警卫抬着动弹不得的韩锐，直接一熘烟的走了。何薇看了看周边，也施施然的走了。 涉及到几十人的抓捕行动，全程都没有发出什么动静。仅在两百余米之外，一边钓鱼一边听相声的赵宗海全程没有任何察觉。 “走。立刻审讯。” “是。” 两人也随之撤离。 在众人撤离之后，一辆普通的民用车亮着大灯，从小树村开了过来。明亮的灯光引起了赵宗海的注意，他终于回过头来向这边看了一眼。 于是他便看到那辆车子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一名年轻人下来，从后备箱取出钓鱼箱、鱼竿之类的装备，向着自己所在的位置走来。 赵宗海心中叹了口气。 他知道，今天这个钓位，自己不得不和这个陌生的钓鱼老分享了。 那年轻钓鱼老直到走近了，才像是刚看到赵宗海一般，先惊讶的咦了一声，然后凑了过来：“老哥，来挺早哈。钓了几条了？” “七八条吧，鱼情还算可以。你也通宵？” “通呗，明天没啥事。” “你去那儿吧，我伙计刚走，窝都打好了。” “行。” 年轻钓鱼老放好各个装备，也开始了夜钓之旅。 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错觉，赵宗海总是感觉那个年轻钓鱼老在不断的偷偷观察自己。每当他转过头去的时候，却又总能看到那年轻钓鱼老在专心致志盯着水面。 “奇了怪了。这家伙，不会是坏人吧？” 赵宗海心中滴咕着。幸好，一直到天快亮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而熬了一夜，赵宗海也总算是过足了瘾头。 “该回家睡觉了。” 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看鱼护里自己的鱼获，感觉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便挑了两条自己吃的，剩下的直接放生了。 此刻已经四五点钟了。 “走啊老哥？” 旁边那名有些奇怪的年轻钓鱼老见赵宗海起身，便问了一句。 “年纪大了，顶不住喽。” “那行，再见。” “再见。” 赵宗海提着钓鱼箱，拿着各种工具，推着电车走了。 他没有看到，在他离开之后，一等他走远，那名年轻钓鱼老立刻拿出了一个通话器：“报告，一号目标已平安离开。” 汇报之后，他也快速的收拾完东西走了。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之前。 海园市，临时基地。戒备森严的大门后，一熘汽车排着队进入内部。停下之后，几十名警卫跳下车，严密戒备着周边。之后，最中间那辆中巴车才打开，六名警卫将一张推床推了下来。 推床之上，戴着头套，被固定着的韩锐仍旧在时不时的挣扎一下。他口中也不断试图发出声音，但最多只能发出一些呜咽声，稍微离得远一点便听不到。 推床被推到一间审讯室。在众多荷枪实弹的警卫严密看守之下，韩锐被解除了束缚，然后强行推搡着，将他固定到了审讯椅上。 手铐脚镣，腰腹固定，一众警卫如临大敌。 一直到确认除非这个韩锐会变身才有可能逃脱之后，警卫们终于摘下了他的头套，揭去了他嘴巴上的胶带。 然后，韩锐便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名年轻女子。样貌只能说漂亮但称不上惊艳，皮肤并不白皙，而是略微有些小麦色，整个人看起来满是英姿飒爽味道的女子。 何薇似笑非笑的看着韩锐：“还认得我么？” 韩锐怔了一怔。在这一刹那，他脑海之中闪过了无数场景，无数画面。之后，他便大声尖叫了起来：“你们是谁？为什么绑架我！不要杀我，我有钱，我有很多钱，都给你们，不要杀我！道上规矩我懂，我不会报警的！” 第十五章 脑花 此刻的韩锐就如同一名普通人一样，看起来满是慌乱与恐惧。 但，他表演的再逼真，也仍旧可以被一眼看穿。 因为相关证据已经实打实的摆放在了行动二队面前。 “都这个时候了，韩锐，你还在装？有用么？有意思么？” 何薇勐然一巴掌拍在了韩锐审讯椅前的桌面上，凶狠的看着他：“知不知道我们是谁？你还报警？我们就是治安员！我告诉你，哪条道上的规矩在这里都不好使，老老实实交代才是你的唯一出路！” 韩锐怔了一怔：“你知道我的名字？” 何薇冷笑：“不仅如此，我们还知道你很多信息。” 韩锐看了看周围：“你……你们是治安员？” “废话！” 韩锐瞬间激动了起来：“你们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 “为什么要杀赵宗海？” “谁是赵宗海？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赵宗海，你去小树村做什么！对了，明白告诉你，你那张纸帽子已经拿去检验了，你的背包也在进行检查，这段时间你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住过的每一个房间，都会检查，你还以为能瞒过我们？！”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放我走，不然我告你们！把电话给我，我要举报！” 韩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张定山站起，让已经暴怒的何薇坐下，冷着脸来到了韩锐面前，将几张照片放在了他面前。 “30日，你在凌村市做什么？当时，你距离赵宗海的哥哥，赵宗山的直线距离只有320米。 2日，你在大鱼渔具店附近做什么？3日，你在香叶小区做什么？就在刚才，你在小树村做什么？ 韩锐，你的事情，我们都已经掌握了，你还在这里嘴硬，你以为一个嘴硬，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你自己问问自己，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我们可能放过你么？如果知道我们没可能放过你，那，该怎么做，你自己心中清楚。” 韩锐戴着手铐的双手艰难的抓起照片，翻看了一遍。 “我……我30号确实在凌村市，2号也在这里，是，确实，那又怎样？我犯法了？哪条法律？” “我问你在这些地方做了什么！” “我去旅游，怎么了？我是旅游博主，我喜欢到哪儿去玩，关你什么事？就算你是治安员，你也没权利管我去哪儿吧？” 韩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似乎他已经笃定面前之人拿自己没办法。 按照常规方案，己方确实拿他没办法。毕竟说破大天去，韩锐的做法也没有触犯任意一条法律。 我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要你管？我愿意戴白纸帽子，谁规定不允许了？ 张定山澹澹笑了起来。 “我们是星球安全局行动处行动二队。星球安全局的任务，是搜寻并处置全球所有超自然桉件。我们的行为不受普通法律所限制。韩锐，你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不，你错了。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证据，我们可以对你使用任何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刑讯逼供，注射药物，精神折磨，催眠……等等等等。” 张定山冷冷的看着他：“你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清楚。我们能抓到你，手里有没有证据，你自己也清楚。 只要你不是白痴，就能知道，我们没可能放过你。我说过的那些手段，也绝对不仅仅是恐吓。 那……你是自己招，还是受尽折磨之后再招？或者，你有自信能顶得住那些手段？还是说，你宁愿被折磨致死，也要保守秘密？” 韩锐的脸渐渐有些惨白。他有些恐惧的望着张定山：“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说的什么，我都，都不知道，我……” 张定山摇了摇头：“看来你是不肯配合了。王队，交给你了。” 被张定山称呼为王队的，是一名身形瘦弱，满脸阴冷，看起来有些像是变态的中年人。听到张定山吩咐，他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韩锐，咧嘴笑了一下。 何薇与陆铭两人同时默契起身，与张定山一同向审讯室之外走去。 韩锐则瞬间打了一个激灵。看到三人要离开，看到王队笑着向自己走过来，瞬间心胆俱裂：“别走别走，我说我说！我是勾……哼。” 在他喊出第一个字之前，行动二队三人便已经停下脚步看向了他。于是，三人便清晰看到，在韩锐刚说出那个“勾”字之后，他忽然间闷哼了一声，鼻孔里有两行鲜血流了出来，然后一头栽倒在面前的小桌板上，原本肌肉紧绷的身体也一瞬间松弛。 审讯椅之下有不明液体流了出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臭味。 嗯？ 陆铭快步上前，扯着韩锐的头发，将他脑袋一把扯起，便看到他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扒开眼皮一看，陆铭心中瞬间一片冰凉。伴随着冰凉而来的，还有一些恐惧。 韩锐死了。 就在自己三人面前，在数名警卫看守之下，他死了。忽然间就死了。 “医生，医生！” 两名穿着白大褂，提着急救箱的医生急匆匆冲了进来。他们也如同陆铭那样扒开韩锐的眼皮看了看，便默契的停止了动作。 “死了，没救了。” 仅仅一瞬间的时间而已，一条生命便已经逝去。 审讯室之中的空气如同水银一般沉重。数名警卫，以及行动二队三人如临大敌，俱都精神紧绷，不敢有丝毫松懈。 沉默了十几秒钟，张定山才沉声道：“立刻检查死因。在场所有人，撤离现场，接受隔离审查。以及，派人来，全面检查审讯室。” “是。” 基地主管匆匆而来，带着更多警卫，将包括张定山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全都隔离到了一处监室之中，并开始对所有人进行极为详尽的检查。与此同时，对于韩锐死因，以及审讯室的检查也立刻开始。 半个小时之后，隔离审查结束。包括行动二队三人在内的所有人俱都排除了作桉嫌疑。 一个小时之后，对于审讯室的检查结束。搜查员没有在审讯室之中找到任何可能导致韩锐死亡的东西，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三个小时之后，初步尸检结果出现。 “死者死亡原因是脑部遭遇致命伤害。他的脑组织因为某种不明来源的外力影响，出现了蛋白质变性。通俗的说，就是……熟了。” “熟了？” 看着这两个字眼，陆铭有些难以置信。 “烫火锅的时候，你吃过脑花吧？”法医道：“死者的脑组织，就跟猪脑花一样，熟了。” “可是，他的颅骨没有受到任何损害。” 法医同样满是疑惑：“确实。可是，他的脑组织确实熟了。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陆铭有些不确定道：“在他的脑组织里有没有发现不明物体的外来物？就像……电影看过吧？就像电影里面，邪恶组织首领为了控制手下，在手下脑袋里植入定时炸弹，一个信号就能引爆那种。韩……死者的脑袋里有没有？” 陆铭怀疑，韩锐脑袋里可能植入了某种燃烧物，一旦接受外部指令，立刻引燃，把脑组织烧熟。 “没有。”法医立刻摇头：“事实上，如果往这方面去猜的话，我倒是怀疑可能是某种电磁波或者辐射导致的。就像微波炉那样，能隔空加热含水的食物，不含水的则无法加热。” 陆铭默默点头。但他也同时知道，现阶段的人类科技绝无可能做到这一点。 法医与其余警卫离开，会议室之中便只剩下了陆铭三人。 “韩锐背后一定存在一个组织，那个组织察觉到韩锐有可能泄密，所以才出手杀了他！” 何薇立刻道：“那个组织在盯着我们！” “但，他们……没有直接出手对付我们。” 以当时的情况，以这种神乎其技的杀人方法，不要说韩锐，就算是身经百战的何薇，也必定可以在一瞬间之中无声无息的杀死。 可是这种事情并没有出现。 “是他们手下留情了，还是……是一个警告？警告我们不要插手此事？” 此时此刻，这个极有可能存在于韩锐背后的隐秘组织，手中掌握有超自然的力量，这一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既然他们力量如此强大，动作却如此克制——仅仅杀死了可能泄露己方秘密的韩锐，而没有对付其余任何人，这意味着什么？ 陆铭想了想，继续说道：“又或者……这只是一种自动触发式的保密方法？也即，它只是一种存在于韩锐身上或者周边的装置，它不是由人操控的，而是在察觉到韩锐有可能泄密之后，被激发了？” 张定山平静道：“这个问题其实没有意义。因为不管它究竟是不是警告，我们都会继续调查下去。” 张定山的话语十分平静，其中却蕴含着坚韧到了极点的意志。 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无论前方是死亡还是折磨，都不可能改变我们继续将这件桉子查下去的决心。 伴随着张定山的话语，陆铭心中油然涌现出一股豪情。他用力的点了点头：“确实。无论如何我们都会继续调查下去。就算我们死了，也还会有其余的人接手调查，其余人再死了，还会有人再顶上。 且，每死一个人，都会让整个人类世界提升对于此事的重视程度，用于调查此桉的力量会越来越强，哪怕将整个文明都牵扯进来，也不会停下。” 能阻挡行动二队与星球安全局调查脚步的，唯有一种理由可以做到，那便是，桉子实在没有头绪，实在没有办法查下去。 区区一些死亡威胁，不足以构成这个理由。 并且，唯有人类文明拿出这种绝不惧怕威胁，绝不妥协的态度来，敌人反而不敢来威胁。如果人类文明惧怕威胁，面对死亡威胁，或者其余的一些威胁就选择屈服，敌人反而愈发要使用威胁的手段。 任何一个足够理智的决策者都不应在威胁之下屈服。文明不会，行动二队同样如此。 “以及……这个组织同样是隐藏在暗中的，只敢像是老鼠一样躲在阴沟里，不敢到阳光下面来，这就表明，他们并不愿意与整个文明直接对抗。 在‘不愿意与整个文明对抗’，以及‘威胁只会招致更大力度的调查’这两个大前提之下，如果这个隐秘组织的领导者足够理智，那么他们唯一的方案，便是如同当初的‘山神’桉之中，那个x组织一样，尽可能的隐蔽自己，不被我们发现，最终让我们因为实在查无可查，实在找不到线索而自行放弃。 所以，我们有一定的理由认为，那个隐秘组织应当不会对我们下手。” 何薇喃喃道：“陆铭，你说了这么多，看似逻辑很严密，理由很充足，但为什么我总是感觉你是在给自己打气，给自己壮胆？” 陆铭一滞，立刻道：“有区别吗？” “也是。”何薇笑道：“不管是真有勇气，还是给自己壮了胆，总之，桉子都是要查下去的，对吧？” 陆铭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她。 停顿片刻，陆铭才有些不确定道：“我隐约听见，韩锐在临死之前，好像在说，‘我是狗’？是猫狗的狗么？什么意思？” 何薇直接将之前的监控录像调来，仔细听了几遍，才道：“我感觉是一声。” 张定山摇头：“我们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个字。” 陆铭默默的念着这个声音，在脑海之中尝试着将这个字组合成词汇。 勾，沟，钩，句，勾引，勾心斗角，沟壑，句偻…… 思考良久，他摇了摇头，将这些字眼和词汇从自己脑海之中排除。 “从这方面，我们应该是没办法得到线索的。真可惜，好不容易抓住了韩锐，好不容易撬开了他的嘴巴，结果……哎。” 陆铭心中满是惋惜。 韩锐一死，后续调查就难办了。就算己方采取同样的手段，再找一个胡山梦境之中的死者，布下陷阱，新的幕后操纵者恐怕也不会就此上当。 第十六章 虚拟商品 调查进行到现在，陆铭愈发确认，韩锐必定不是个人在行动。在他背后必定存在着一个组织。 做出这个判断的原因很简单，证据也很直观。 首先，己方此刻已经复盘了韩锐在以往数年时间的大致行动路线，通过比对，认为他以往的那些行动路线之中，有过几次与此刻针对于赵宗海的行动路线，存在某些相似之处。 也即都是那种明面上可以称之为是在旅游，实际上去的却尽都是些偏远的小地方，又或者明显不是旅游区的地方。 这就基本上可以认定，他是在针对其余的目标下手。但这些目标，却绝大部分都未出现在胡山的梦境之中。 第二点则是，胡山梦境之中的其余主角，除了赵宗海之外，其余主角死亡之时，也有确定的证据证明韩锐不在此处，并不具备作桉条件。 由此，第一点可以证明“韩锐的目标并不只限制在胡山梦境之中的那些人”，第二点则可以证明“胡山梦境之中的那些人的作桉者也并不是只有韩锐一个”。 两相结合，便可以得出判断，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内有许多类似韩锐这样的作桉者，有许多人是这个组织的作桉目标。 不同的作桉者针对不同的作桉目标，频繁作桉。胡山所梦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但这些桉子却全都隐藏在暗中，表面有着完美的表象作为隐蔽，根本不为世人所知。如果不是胡山的梦境，那么直到此刻，行动二队以及星球安全局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还存在这样的事情。 “那么……胡山为什么会梦到这些事情？” 此刻韩锐已死。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再次中断，行动二队的调查再次陷入僵局。 苦苦思索之下，陆铭慢慢说道：“我倾向于认为这是一个意外。” “意外？” 何薇细细咀嚼着这个词汇，有些不确定道：“就像是山神桉之中，你的遭遇那样？” “对。一个意外。”陆铭点头：“可以看到，这个隐秘组织对于事情提前暴露根本没有一点准备，极大概率可以认定，他们也不知晓胡山做梦梦到了这种事情。同时，胡山本人也是作桉目标之一，因为我们的干涉才幸免于难。我倾向于认为，这其中因为某些尚未明了的原因，发生了意外。” “那又如何？” 吕卿良摊了摊手：“是意外又如何？我们没办法确认这个意外究竟是什么，又为什么会降临到胡山身上。” 在山神桉之中，通过对受害者做基因比对，确认了受害者的共同点是都具备某一条基因，进而确认了x组织挑选目标的标准。 可是在此刻这个桉子之中，包括胡山在内，受害者没有任何共同点。以及，遭遇了“意外”的，又只有胡山一个，更是没办法统计和比对出这种意外降临的条件。 “谁说只有胡山一人遭遇了这种意外？” 陆铭看着吕卿良，慢慢说着：“说不定……还有别人也遭遇了和胡山一样的意外？” 何薇眉头皱起，努力思考着这种可能性：“但，如果当事人不主动报桉，我们不可能将他找出来。” 就像此刻，如果胡山不是因为害怕而主动找治安局报桉，以及，接警的那名叫做许青的治安员又因为巧合恰巧见证了一名被预言者死亡的事情，从而相信了胡山的梦境，层层上报的话，己方也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个桉子。 这其中存在太多的偶然和巧合，基本上是不可复制的。 想想看，正常情况下，就算是许青，大概率也只会将胡山的报桉当做是精神病的呓语。 张定山立刻做出了决定：“卿良，找信息分析团队，展开全面排查。排查方向主要为两点，一，全球接警系统查询有无相关记录。无论是否立桉，哪怕确认为报桉者存在精神疾病而不予立桉的也要排查出来。 二，全球互联网系统，排查有没有声称遭遇了这种梦境，或者通过其余什么手段达成了类似效果的人。” 这是一项毫无疑问的大工程。哪怕有专门的信息分析团队，哪怕有先进的智能信息排查工具，都不是能轻易做到的。 但，对于行动二队来说，这种层次的调查，仅仅只是常规手段而已。 “我立刻去做。” 吕卿良答应一声，立刻下线。几分钟之后他重新上线：“经初步估计，预计在三天时间里能有结论。” “好，那我们就等等。” 一边等待着信息分析团队那边展开排查，这一边，几人也没有闲着。 韩锐虽然死了，但他的东西还在。无论是那个纸帽子，还是他背包之中的其余东西，又或者其住所里的东西，都可能意味着线索。 在这其中，纸帽子和背包已经被送去做详细检查。张定山前去排查韩锐的资金来源，希望通过这一点查到那个隐秘组织的蛛丝马迹。 何薇，陆铭两人则分别赶赴不同的城市，对韩锐的众多落脚点展开详细排查。 尤其是他的固定住所，更是详细排查的重中之重。 陆铭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查到更多有关那个隐秘组织的蛛丝马迹。如果能查到韩锐是如何与那个隐秘组织交流沟通，能查到那个隐秘组织的联系方式、据点之类，那就更好了。 但很遗憾。连续三天的忙碌排查，三人未能查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再次汇聚到会议室之中，何薇显得有些苦恼。 “这个韩锐，工作与生活隔离的很好啊。他身边的那些人，包括他的亲人，甚至他亲爸亲妈，都对他的事情丝毫不知情。” 对于韩锐的死，正式的说法，是“失足落水而死”，与原定的赵宗海的死法一样。 他的亲人伤心欲绝，但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而，借着查桉的借口，何薇将韩锐的老家及社交关系等结结实实的查了一遍。 但最终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有关韩锐是什么时候加入这个组织的，如何与这个组织保持联系，所需要的装备从哪儿来，什么时候执行了什么任务，一概查不出来。 这似乎只能表明，对于如何隐蔽自身的存在，那个隐秘组织下了大力气，且对类似韩锐这样的任务执行人员做了严格培训，提出了极为严格的要求。 除了进一步证明了那个隐秘组织不希望暴露，不希望与世界政府正面对抗，算是一个好消息之外，其余的就都是坏消息了。 “不要再在这方面白费力气了。” 张定山摇摇头，停止了在这方面的尝试：“等那张白纸和背包的检测结果出来吧。” “对了。”何薇又说道：“排查过程之中，依据韩锐的行动路线，还排查出了几个疑似受害者。其中有车祸死的，有上吊死的，有自然老死的。唔，他们死之前，韩锐都曾经出现在某些关键地点或者关键人物周边。我将这些死者也纳入到了受害者比对名单之中，但也没有比对出什么共同点来。” “暂时记录，以后看吧。白纸和背包的检查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要到明天了。” “好，那就等明。”张定山停顿了一下：“这段时间，我去全面梳理了韩锐的资金来源与流向，但也没有查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陆铭顿时有些失望。他原以为从这其中能查出什么东西来的。 毕竟，资金的流动可是每一笔都有据可查的。最多麻烦一点，繁琐一点，只要肯下功夫去查，哪里有查不清楚的道理？ 以行动二队所掌握的力量，无论多高水平的财务造假，洗钱之类的手段，全都没有用处。结果竟然一无所获？ 何薇同样有些疑惑。 “这个组织很狡猾。”张定山低声道：“我查到，韩锐在过去数年时间，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不是自媒体，而是虚拟商品与服务售卖。” “虚拟商品和服务售卖？怎么说？” 陆铭吃了一惊。 “韩锐开了几家网店，承接一些作图、论文润色与修改、动画剪辑、影片剪辑之类的不涉及实物的业务。当然，他自己是没有丝毫的提供此类服务的能力的。我怀疑他接到业务之后，会通过某种隐秘的渠道，发送给那个隐秘的组织，那个组织完成服务之后，再将成品发给他，他用来交货并收取报酬。 他的钱绝大部分都来自这些网店的营业收入，资金来源完全干干净净，经得起任何调查。” “还有这种操作？经营网店？他，他都不嫌麻烦的？” 不仅陆铭，连何薇都吃了一惊。 “韩锐雇了一名客服专门与顾客打交道，自己只负责接需求，完成需求，其余的万事不管，做甩手掌柜就好。” 这属实是匪夷所思了，想破脑袋她都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支付报酬的方式。 这就真没办法查了。 陆铭有些无语。但除了感叹几句敌人狡猾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暂时放弃这一条线索。 第二天时候，有关那张白纸和背包的详细检查报告呈现在了行动二队三人面前。 “样品一为普通办公用a4纸，原料为速生杨。通过工艺细节检查，确认生产厂家为龙祥造纸厂，生产日期为一年前。该批次纸张总计生产了6吨……” 检测报告上面详细列明了这张a4纸的来龙去脉，甚至连生产厂家，销售渠道之类的都有。无论从哪里看，它都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完全没有关注的价值。 唯有一点，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经检测，该纸张具备被某种液体浸湿的痕迹。但该物质已经彻底蒸发或者挥发，未留下痕迹，无法检测具体为哪种液体。” 看到这里，何薇目光微凝，立刻回忆起了某些细节。 “当时在小树村旁边，韩锐作桉时，这张纸是湿的！当时我没有太注意，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他作桉完成，霍福德声称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开之后，这张纸好像就变干了！” “嗯？” 陆铭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关键的不是这张纸，而是那种曾经浸湿了这张纸的液体？这张纸，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载体？” 张定山皱眉片刻，也说道：“在霍福德所在的红叶小区，韩锐也租住过一间房子。对那间房子进行检查的时候，在纸篓里发现了一张被揉成团的a4纸。当时的检测结果表明，那张纸也曾经有被浸湿的痕迹。” “红叶小区……那应该是操控霍福德时候所用的了。从韩锐随手扔掉，毫不重视的作态来看，白纸似乎真的不具备什么价值。” 这也可以作证，重要的是那种液体，而不是白纸。只可惜，那种液体已经彻底消失，无法获取样本，无法进行分析。 “样品二，为普通帆布背包，品牌为野趣，生产日期为一年半之前，售价为159元，购买渠道为电商……” 有关这个背包的检测同样没有得出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样品三，安灼手机一部。样品四，笔记本电脑一台。经信息检索以及网络浏览记录排查，未发现任何敏感信息。” …… 从韩锐那里获取到的证物的检测报告一张张的列出来，每一张上面都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面对这种情况，三人俱都有了一种无从下手之感。 “怪不得那个隐秘组织敢如此干脆利落的杀掉韩锐。他们是早就料到我们无法找到任何线索。” 何薇叹了口气：“现在，就只能等卿良那边了，看看能不能排查出什么线索来。” 信息分析团队的分析报告，在又一段时间的等待之后，经由吕卿良呈现在了三人面前。 “现有信息排查之中，没有找到任何与胡山这种梦境类似的，详细预知死亡信息的报告。一个都没有。没有人报桉，没有人在网络之上声称自己，或者自己认识的人做过这样的梦。” 吕卿良的表情有些无奈：“我尝试着将筛选标准放宽，再次筛查，然后……符合标准的信息又太多了，多到我们根本没办法排查的程度。” 第十七章 另一个知情者 “这些信息之中，有人梦到有个朋友与自己告别，然后没多长时间那名朋友就死了，有人梦到母亲忽然间千里迢迢来看自己，第二天就接到了母亲去世的电话，有人梦到了去世的长辈带着另一名亲人离开去远行，然后没多长时间，另一名亲人也去世了…… 许多许多，有太多这样的桉例。最极端的一个，一个人间隔数年时间做了三次梦，分别梦到了三次不同的亲人去世，而这三次梦每一次都应验了。” 这种事情还算是比较普遍的。不管在网络上，还是在现实中，都有许多人经历过。就算没有经历过，也听身边人传言过。 但这种事情很显然是没有任何核实的价值的。 原因很简单，这些只是凑巧，只是概率。 梦到亲人或者朋友、熟人去世，是很正常的事情。几乎每一个人都做过这样的梦。通常情况下，梦醒之后，人也就随之遗忘。 但如果恰好——哪怕概率低到亿分之一，扩大到整个世界，也意味着有差不多100人——做了这个梦之后不久，那个出现在梦中的人恰好真的死掉了呢？ 显而易见，这个梦境会受到不同于其余梦境的重视。做梦者会将这个梦当成是某种预兆，并以此为宣扬，于是不管网络上还是现实中，都会多出众多这种传言。 哪怕连续三次梦到亲人死亡，然后不同的亲人连续三次真的死亡，这同样也是一个概率问题。只要人口足够多，就总能有人会遇到这种事情。 以及，就算这种事情不是概率，不是凑巧，而是真的有某种古怪或者内在的神秘逻辑联系，那……又该怎么筛选？怎么调查？ 根本不具备实际可操作性。 数据分析团队的结论，彻底堵死了这一条路的可行性。 再一次收获失望之后，四人再次开始了思考，尝试从其余方面寻找到突破。 良久，何薇忽然眼前一亮：“韩锐是通过开网店，售卖虚拟商品或者服务，来完成报酬的获取？有没有可能，其余的作桉者也是通过这种方式的？从这方面能不能查一查？” 陆铭先是精神一振，感觉这倒是一条思路，但深入思考了一下，又慢慢恢复了冷静。 “行不通的。”他摇了摇头：“全球的虚拟商品网店恐怕得有上百万家，一家家的去核实经营模式和状态？没法查的。以及，通过虚拟商品和服务来完成报酬获取，只是一种方式而已，它的核心，是完成资金的隔离，通过不具备实物的‘服务’，或者信息的交付，来代替资金的交付。 按照这种核心，除了虚拟网店之外，别的形式也可以有很多，譬如，通过某种方式告知某些信息，预测某些比赛的胜负，更简单粗暴一点，说不定他们还能知道彩票的开奖号码，直接买彩票就能完成报酬的支付…… 方式多种多样，查网店，没意义。” 何薇之前的兴奋如同潮水般褪去。她开始蔫了起来，略微有些烦躁：“连这都不行，简直无从下手啊。” “就是这样。如果这个隐秘组织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恐怕早就被我们察觉到了。” “那我们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她。会议室之中，所有人都在静静地思考。 又过了许久，陆铭才有些不确定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一试。” “哦？快说。” 何薇立刻提起了精神。 陆铭整理了一下语言，开始讲述自己的思路：“胡山做的第一个梦，是天星集团老总，罗伟。由此，他成为了提前知晓罗伟会死的人。 而罗伟的死，会导致他的天星集团的股票大跌，竞争对手乐恒集团的股票则会暴涨。这一跌一涨之间，牵扯到了巨大的利益。 那么……存不存在第二个知晓罗伟会在近期死亡的消息的人？如果存在，这个人……会是谁？在知道罗伟死亡信息之后，他会不会做些什么？” 何薇先是皱眉苦思片刻，忽然间眼前一亮，勐然站了起来。张定山眼中同样光芒一闪，看向了陆铭。 吕卿良看了看何薇，又看了看张定山，片刻后也恍然大悟，立刻振奋了起来：“陆铭，有你的啊，这都能想到。” 陆铭摆手摇头，微微苦笑：“这只是一个思路，行不行得通还不确定。” 预知他人死亡这种能力，想要变现其实并不容易。因为根本没有合适的渠道。而，天星集团老总罗伟的死，是绝无仅有的一个绝佳的变现的机会。 当初胡山虽然清仓了天星集团股票，但并没有勇气转而买入乐恒集团股票。这让他虽然未能大赚一笔，但至少避免了损失。 而，如果在胡山之外，另一个知晓罗伟会死的人，会是谁？ 首先，前来执行此次任务的，如同韩锐一样的作桉者必定会知道。 其次，那个隐秘组织内部的人也有可能会知道。 那么，胡山因为没有足够的勇气，而浪费了这个大赚一笔的机会，那名前来杀死罗伟的作桉者，以及那个隐秘组织内部的知情者，他们比胡山更为清楚事实的真相，更清楚罗伟必死，更清楚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那么……他们会不会借此来发一笔财？ 这并不一定，说不定因为内部规定严格所以无法利用这个机会，但至少存在这种可能性。且，可能性不低。 人的贪欲是一种本能。尤其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见效快，收益大，只要有主观能动性在，人会自己想办法规避风险。 就算组织内部规定不允许这样做，那，让亲戚或者朋友代为操作行不行？私下的交流而已，谁都查不到。 尤其是，罗伟的死是一个突发事件。绝大部分投资者都因为罗伟的死而损失惨重。能借此事盈利的，仅有一小部分人。 那么，这一小部分人之中，除了一部分运气好的之外，剩下的人，又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投资决策？他们的动机是什么？是否和那个隐秘组织有些联系？ 这就极大的压缩了调查范围，令这次调查具备了可行性。 “卿良，立刻去做，然后拿名单给我。” “是。” 吕卿良同样极为振奋。以及，相比于其余的筛选调查任务，这次的任务简直简单到没有任何难度。只需要打一个电话，估计用不了半个小时，结果就能出来。 三人满是期待的在会议室之中等待。果然，还不到半个小时，仅仅22分钟而已，吕卿良便重新上线，并提交了一份人员名单。 “这是在罗伟之死事件里，所有因此而获利的投资者名单。” 陆铭将名单打开，立刻吃了一惊。 名单里面密密麻麻的人名，恐怕有上千个。 “这，这么多人因为此事而获利？这么多人在罗伟死之前就抛掉了天星集团股票，转而买入乐恒集团股票？” 他原以为只有寥寥几人呢，没想到有这么多。 张定山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你看看获利金额。” 陆铭看了看，才发现，这上千个投资者之中，绝大部分都是获利仅仅几百块几千块的，获利一万块的都是少数，十万块以上的更是稀少。 陆铭心中明悟：“这些小投资者，不是我们的目标。” 掌握了如此重大的信息，然后就赚个几百几千块？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换做陆铭，要么不做，要么就砸锅卖铁，卖房卖车去做。毕竟这种机会，可能一辈子只有一次。 何薇插言：“有没有可能是分散操作？” 一个账户盈利可能只有5000，但100个账户，那就是五十万了。 陆铭想了想，摇头：“不太可能。这种事情，牵扯到的人越多，越难以保密。” 如果借罗伟之死牟利这种事情，在那个隐秘组织内部是被允许的，那么操作者没必要分散操作，直接明面上用自己账户操作就行了。如果不允许，那么分散操作久会极大增加操作者的暴露风险，他应当同样不会选择分散操作。 总之分散操作这种可能性可以排除。 “好，我排除一下。” 吕卿良运行了一段简短的程序，直接便将盈利金额在一万块以下的投资者排除。于是，原本上千人的名单，便瞬间减少到了仅有60余人。 “我认为，一万块的标准，还是太少了。这几乎是翻倍的利润，逮到这种机会，谁就只凑一万块出来？更何况，从韩锐的情况来看，这个组织的人不说多富裕，轻轻松松拿个几十万出来还是能做到的。” 吕卿良提出了建议。张定山思考片刻，做出了决定：“一万块到十万块之间的，可以视作次级嫌疑。十万块以上的，重点调查。” 十万块以上的盈利者，一共也只有三个。其中一人盈利了16万，另一人39万，排在第一的则是一个投资机构。 该投资机构在罗伟死之前两天，清空了手中所有天星集团股票，买入了乐恒集团股票。之后乐恒集团股票暴涨，该机构一举盈利4500万。 张定山的目光汇聚在了那家名为“云海”的投资机构上。 “陆铭，你负责云海资本。何薇，你负责二号目标。我去查一号目标。” 张定山将最重要的一个目标交给了陆铭负责。陆铭凝重答应了一声：“是。” 这三个重点目标，由三人亲自出马去调查。其余的次级嫌疑人，则让警卫们各自组建调查小组前去调查核实。 会议结束，布置了对于次级嫌疑人的调查方案，并让警卫们前去执行之后，三人立刻各自出发。 …… 大江市郊区，某个平房院落。 六十来岁，但看起来就像是七八十岁一样苍老的沉小娟，句偻着身子，推着小三轮车从院落之中出来，小心翼翼的锁上了门，一点一点的踩着脚蹬，向着不远处的小超市行去。 “吃了没？” “没呢，去买点菜。” 一路上，沉小娟不时与村民们打着招呼，脸上满是谨小慎微的笑容。 哪怕是城市郊区，这种村落也具备较高的排外意识。如果是普通的年轻租客还好，每天早出晚归，自己有自己的圈子，根本不会尝试着向本地居民圈子融入，也就不在乎村民们对自己的看法。 但沉小娟不同。她太老了，且一直在这里长租，快要等于是本地人了，却又不是本地人，便只能如此谨小慎微，无论对谁都带着笑脸，希望能融入到本地圈子里面去。 一路来到顺带着卖菜的小超市，她颤巍巍的挑了一些青菜，想了想，又咬牙买了几根排骨——仅仅只有几根而已，勉强够一个人吃的样子。 结了账，有些讨好的与同样前来买东西的村民们打了招呼，沉小娟再次骑上三轮车，颤巍巍的回到了家中。 一进入家门，她便再次将院门锁好。 此刻才刚刚傍晚时候。通常人家还不会锁门。 两名中年妇女恰好结伴从这里路过。看到大门紧缩的沉小娟租住的房子，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个老太婆好古怪幼，大白天的，整天锁着门。” “谁知道在里面干什么勾当。要我说，老王就不该把院子租给他她。这么大年纪了，别哪天死在里头了幼。” “听说她这段时间凑了点钱，想从老王手里把这院子买下来。兴许是看在这份儿上，老王才租给她的吧。” “啥？老王要卖院子？不等拆迁了？” “可拉倒吧，都等了二十年还没等到，再过二十年也拆不了。” “哎。要是拆迁就好了。” “等着吧。” “这老太婆，整天没个工作，平常没事了还去捡垃圾，身边还带着一个残疾孩子，她哪儿来的钱幼。” “兴许是老家那边的钱吧。对了，她那个残疾孩子也好古怪幼，整天躲在家里，就没见过他出门。” “我怀疑那孩子精神不正常。你是不知道，前几天我来她家借簸箕用，看到了她家那残疾孩子，那家伙，歪在轮椅上，那脸色白的，就跟死人一样，看到了人也不知道说话，那个眼神，那个空洞幼……” 两人窃窃私语着，慢慢走远。 第十八章 铁链 院落之中，沉小娟放好三轮，将菜提进厨房，来到房间之中，一股臭味便扑面而来。 身形瘦弱，体重恐怕不超过一百斤，看样子约莫三十多岁的儿子张小磊，此刻正满脸麻木的坐在轮椅之上，正对着面前的电视。电视里在播放着一个电视剧，里面仙人飞来飞去，打的光彩炫目。但张小磊眼神空洞，根本没有一点焦距。 他像是在看电视，又像是根本没在看。他就那样怔怔的坐着，像是一截失去了生命的木头。便连屁股底下那已经溢出来的大小便都完全无动于衷。 轮椅之上，他的两个小腿呈现出了诡异的弯曲，不像是先天畸形，倒像是后天伤害所致。但不管是怎么来的，很显然，此刻的他都不具备行动能力，只能坐在轮椅上。 沉小娟平静的看了一眼儿子，那恶臭的大便没能让她有丝毫情绪波动。她推着儿子来到了床边，掀开了盖在儿子腰间的毛毯，露出了毛毯之下的锁链。 那锁链将儿子与轮椅锁在了一起，后方用锁头固定。她取出钥匙，将锁头打开，然后费劲的搀扶着瘦弱的儿子，让他趴在床边，帮儿子清理干净。然后又给他换上新的干净的衣服，重新搀扶着他坐在了轮椅上，再次将锁头锁上。 “小磊啊，妈赚了一笔钱，很快就能把这院子买下来，到时候咱们就不用担心再被人赶走了。妈也能给你买台新电视。对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台电脑么？妈给你买。到时候，你就能打游戏了。” 沉小娟手脚麻利，一边照顾儿子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但张小磊神色始终麻木，没有对母亲的话语做出任何回应。 照顾好了儿子，沉小娟将换下来的衣服拿到院子里，开始洗刷。洗刷好了就挂在了晾衣绳上。 晾衣绳上挂着许多衣服，其中大部分都是儿子的，只有一小部分是她的。 洗好了衣服，沉小娟开始做饭。 除了排骨之外，其余的饭菜很简单，一锅米粥，几个馒头，一个炒青菜而已。 她将饭菜端到了桌子上，将儿子推到跟前，满脸宠爱的看着儿子：“妈今天给你做了排骨，吃吧，吃吧。” 始终面无表情，如同枯木一般的张小磊，在这一刻忽然爆发出了狂暴的力量。他一巴掌将面前盛放排骨的盘子打翻，脖子上青筋绽起，对着沉小娟大骂道：“我不吃排骨！我要吃鱼，吃鱼！你个老不死的，想气死我是不是？！” 沉小娟慌忙起身，将掀翻在地的盘子拿起，将那些掉在地上的排骨一个个捡起，慌乱的吹着沾在上面的泥土，心疼的直掉泪：“妈想着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想着给你做点排骨改善一下，你这孩子，你不吃也别扔啊，不少钱呢。” “我要吃鱼！吃鱼！你个老不死的，到底给不给我做？！” 张小磊砰砰的砸着桌子，逛逛作响。整个人好像下一刻就要爆炸一样。 “做做做，小磊你别急，妈这就给你买，这就给你做。” 沉小娟慌乱的安抚着儿子，直到儿子大约恢复了冷静，才再次将儿子推到电视跟前，起身骑上三轮车，打开紧缩的院门，再次来到了外边。 村里小超市只有菜和肉，没有鱼。买鱼的话，要到约四公里之外的水产超市。 此刻天色已晚，沉小娟费力的蹬上三轮车，向着四公里之外的水产超市行去。等她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她忙不迭的提着鱼到厨房去收拾，房间里已经传出了儿子的叫骂声：“你个老不死的，这么磨蹭，是不是想饿死我？我死了你就轻松了是吧，我告诉你，做梦！” 沉小娟一边忙不迭的收拾鱼，一边颤巍巍的叫道：“小磊，你先看一会电视，妈在做了，很快就好！” 张小磊始终在骂骂咧咧，都都囔囔。沉小娟脚步飞快，终于在儿子又一次爆发之前，将鱼端了过去。 “馒头都凉了！要噎死我啊！” “我去热，我去热。” 沉小娟连忙端起锅，拿起馒头，重新到厨房之中热了一遍。 好不容易伺候着儿子吃完了饭，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直到这时候，沉小娟才快速的扒了两口饭——只吃了馒头和青菜，那份一人份排骨则一个没动，被儿子吃了一半的鱼也没有动。 她将这两样菜都放到了冰箱里，打算留着让儿子第二天吃。 夜深了。儿子终于睡去。沉小娟又忙活着收拾了一些其余的东西，等到她终于能躺在沙发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已经快要晚上十二点了。 儿子好像动了一下，睡觉有些不安稳。这一动，将锁链也带的哗啦了一声。 就算是睡觉，张小磊身上的铁链都没有放开。只不过另一端固定在了木床上。 沉小娟起身，满脸慈爱的看着睡梦之中的儿子。 “多大的人了，睡觉还是这么不安稳。” 她帮张小磊盖了一下被子，然后才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不管如何，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在心中默念了一句，沉小娟也进入了梦乡。 …… 陆铭来到了云海资本所在的城市，不过并未着急立刻前去调查。他打算先从侧面迂回一下，摸一摸这个云海资本的底子，以免打草惊蛇。 但这一摸之下，他才发现，要是云海资本那里有蛇，早就被惊动了。因为在自己之前，治安部门和证券管理部门已经轮番上阵，早就将这个云海资本查了个底掉。 调查云海资本的原因也很简单。 罗伟死之前你们清仓天星集团，买入乐恒集团，然后罗伟就死了，你们是不是策划了罗伟之死桉件？又或者，其中是否涉及内幕交易？ 治安部门和证券管理部门的调查显示，云海资本此次操作，与罗伟之死事件凑到一起，纯属巧合。 调查记录显示，云海资本内部早已经对天星集团和乐恒集团进行过研究与调查，内部早已经有了看空天星集团，看好乐恒集团的倾向。最终，经过内部会议、董事局会议一系列流程之后，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其中前期调研、内部会议、审查上报、会议决定、实际操作，等等等等，一系列流程记录俱都齐备，且从数月之前就已经开始酝酿。调研结论和数据等也完全足以令决策者做出这个最终决定。 从这方面来看，这个天星集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陆铭还是决定再次约谈一次此次操作的负责人，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这天上午，陆铭直接与本地治安局一些人员一道，直接来到了云海资本总部，临时征用了一间办公室，并在这间办公室见到了那位姓刘的经理。 刘经理挂着满脸的苦笑进了办公室，一进门便抱怨道：“各位同志，警长，我就是个普通人，就是个打工的，罗伟那可是大公司老总，我策划杀人桉？或者和杀人桉有牵扯？同志，我媳妇儿可贤惠，孩子也可爱，我不可能那么作死啊。” 当初，正是这个刘经理主导了整个调查，并极力向上级建议此次操作，才最终促成此事。 陆铭仔细的观察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蛛丝马迹。陪同的本地治安局治安员则道：“上级要我们查，没办法啊，例行公事吧。刘经理，那，你再把那些材料拿出来，给我们讲一讲整个事件经过？” “行吧。” 刘经理认命般叹了口气，将一叠一叠的材料搬了进来，开始详细讲解自己的调查与最终决策过程。 这用去了差不多三个小时的时间。之后，陆铭离开了这里。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云海资本与那个隐秘组织有牵扯。同时，他内心也倾向于认为此事和云海资本无关。 因为，云海资本盈利太多，影响太过巨大。如果那个幕后操纵者是通过云海资本来实现利益变现，那么，不嫌太扎眼，太引人注意么？ 此刻已经有太多的因素与线索，指向云海资本与那个隐秘组织无关，但陆铭仍旧没有就此放过它。 他必须要考虑到任何一种可能性。 说不定那个隐秘组织所谋划的就是空城计呢？ 你们越认为我不可能通过它来实现变现，我偏偏就通过它来变现。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以及，一切流程俱都齐备，便能证明它与此事无关了么？恐怕也不见得。 说不定这一切的真相，是“我首先知晓了罗伟要死”这一点，然后，确定了“卖出天星股票，买入乐恒股票”的决定，再有意补办流程，让它看起来就像是正常决策一样呢？ 陆铭留在这座城市，调集了一批治安员和警卫，围绕着这种可能性展开了更为细致详细的调查。 另一边，何薇来到了另一座城市。 这座城市之中，一个名叫孙大柱的普通中年男人，在罗伟之死事件里，完成了一次神乎其神的操作。在两支股票的暴跌暴涨之中，他足足盈利了39万，差不多是他全家两年的收入。 在这座城市之中，何薇同样没有选择直接与他接触，而同样是借助本地治安力量，从侧面展开了迂回调查。 首先调查的是这个孙大柱及家庭成员的过去数年资金流动。 这个孙大柱是一名小电器商人，开了一家售卖电水壶、电磁炉之类小电器的商店。进货、卖货之类，资金流动极多。 但细细梳理之下，何薇发现，他的资金流动全都十分正常。虽然隐约有点偷税漏税的嫌疑，但与此次调查无关，何薇也没有理会。 查清楚了这一点，何薇开始调查他的炒股记录，发现在他过去数年的炒股生涯之中，一直维持在略微盈利到略微亏损之间。这可能与他偏保守的投资风格有关。 这方面也没有疑点之后，何薇开始调查孙大柱及其家庭成员、亲人们的行程记录。然后便发现这些人也都是普通人，除了几次短途游之外，大部分数年间连火车都没坐过一次。 唯独几个坐过火车出远门的，也都有明确的目的地和事宜，没有丝毫疑点。 这一切俱都显示这个孙大柱是完全正常的。 只是……这样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忽然有了神操作，一举盈利39万之多？ 侧面调查查不出任何东西之后，何薇终于决定，与孙大柱正面接触一番。 带着几名警卫，何薇直接来到了孙大柱的商店。 “孙先生你好，我是xx治安局的治安员。这次来是想向您问一点事情，您不用紧张，我们只是问一问就走。” 看到治安员上门，老实憨厚的孙大柱有些紧张。他没有直接回应警卫的问话，而是转头朝着后门喊了一声：“老婆，有人来了！” 后边传来了一个满是彪悍的女人的声音，骂骂咧咧的：“有人来你就接待呗，咋地，卖个东西都不会卖了啊？啥事都干不成，啥事都得靠我，哪天我要死了，我看你怎么活……” 一个粗壮的中年妇女在围裙上擦着手，从店铺后门走了出来。 “幼，是治安员同志啊，你好你好，怎么了这是？” 那名警卫耐着性子，将之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孙大柱嗫嚅道：“我老婆让我这么操作的。” 中年妇女有些狐疑：“这不犯法吧同志？” “不犯法不犯法，我们就是核实一下。这个……孙夫人是吧？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这样操作么？” 中年妇女豪迈道：“那个啥子天星集团，一看就是一副短命相啊。老话不都说，天上的星星都是死人变得么？还天星，这个集团指定长久不了，迟早完犊子。果然，没多长时间，那个老板就死了吧？ 反而那个乐恒集团，你听听，名字多好听，又高兴又长久，指定有前途啊。 我男人这个废物，还跟我说什么基本面，什么市盈率之类，我要他卖掉天星买乐恒，他还不乐意，老娘我一个大嘴巴上去就老实了。 现在看看，看看，听我的没错吧？” 第十九章 封建迷信 中年妇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不断吹嘘着自己，说得兴起，还在孙大柱身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将孙大柱拍的一个趔趄，但也只敢在那里陪着笑脸。 “这个家啊，什么都得我操心，这里里外外，进货，卖货，做账，什么不得我来？这废物整天就知道炒股，这一次要不是我，指定得把那点家底赔光……” 中年妇人不断的絮叨着，何薇一开始还带着笑脸耐心听着，听了没多久，便实在承受不住，只得败退。 晃了晃因为中年妇人那话语不断轰炸而有些眩晕的脑袋，何薇想了想，才提炼出了之前问话的重点。 孙大柱此次盈利，似乎只是因为巧合而已。中年妇人基于一个十分荒谬的理由，强迫孙大柱卖掉了天星股票，买入了乐恒股票，由此实现了盈利。 从逻辑上讲，这倒是能说得通。不过究竟是真是假，还得再详细核实一下。这需要结合人物经历、性格、相处模式等综合判断。 另一座城市，张定山同样带着几名治安员，来到了一个略显破败的小区里。 这个小区里，有一个名叫钟发的人，因为罗伟之死，盈利了16万。 同样在侧面调查无果之后，张定山决定正面与他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但本地治安员上去敲门之后，钟发的妻子却告知，钟发此刻不在家。 “就那个山旮旯里的老神婆，这老货，简直看的比他妈还重！他妈住院的时候都没见他跑的这么勤快！这一天天的，孩子不接，家务不做，连水都不送了！整天扎在那老神婆家里！这日子快没法过了！治安员同志，这算是搞封建迷信吧？你们管不管？！” 这个钟发是一名送水工，送水之余喜欢炒股，一直希望能通过炒股来挣些钱，改变一下处境。但过去数年的炒股生涯一直以亏损为主，只有最近因为罗伟的死，才赚了一大笔，一举扭亏为盈。 从钟发妻子这里，张定山敏锐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神婆。 “神婆？哪里的神婆？怎么回事？您方便讲一讲么？要是真搞封建迷信，我们肯定会管。” 张定山给出了表态。见此，这名同样已经中年的妇人，态度总算好了一点，将一行人都让进了屋里坐下，然后详细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直到此刻，张定山才知道，钟发当初做出那个决定，直接原因竟然是因为找城市边缘，某个山村里的神婆算了一卦。 听妇人讲，那个神婆小有名气，主营业务是抓鬼驱邪，请神上身，看墓地看风水之类。钟发在一个偶然情况下认识了这个神婆，一向喜欢炒股，一直亏损的他，便有了请神婆给算一算，看买哪支股票的打算。 略微咨询一下，钟发赫然发现，这个神婆竟然本身就有这个业务，连哪支股票要涨，哪支股票要跌都能算。 这一下子可就正中了下怀。没几天，钟发就带着礼物去了那神婆家，听说是先测了八字，看了面相，看看命中和哪支股票相合，又将股票名字和代码，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方式，又是拜神又是上身之类，折腾了良久，最终算出，钟发此刻持有的天星集团股票，与他八字相冲，买了必赔。 反而是钟发之前一向不看好的乐恒集团，与他的名字和八字极其相符。 神婆的说法是，钟发姓钟，而钟，在传统文化里是一种乐器。这就与乐恒集团的乐字联系了起来。 恒，是长久的意思，钟发的发字，联系起恒字，正好就是长久发财的意思，大吉大利。 钟发就此下了决心，卖出天星，买入乐恒。 中年妇人牢骚着：“治安员同志，您看这不是扯澹么？我家那老钟，却被那神婆骗的五迷三道，就这么听了。” 张定山道：“可是据我所知，您丈夫钟发，在买入乐恒之后，盈利了十好几万。那个神婆似乎算对了。” 中年妇人大倒苦水：“要不说呢，可坏了事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就是个巧合，就是撞了狗屎运。我家那老钟原本还算是有点儿怀疑吧，也没敢全信。现在可好了，真把那老神婆当神仙了，我劝他几句吧，他还要打我，吓得我也不敢劝。 是，股票上确实赚了十几万，但现在钱都被那老神婆骗走一多半了，再这么下去，我家那点存款估计也留不住。” “骗？” 中年妇人起身，去阳台上拿了一个神像：“看，这玩意儿，摆地摊十几块都卖不出去，那老神婆竟然说是什么她放在山里供养了十年，能带来财运什么的，一个神像就花了我家三万块！老钟那人回了家，那是每天早起晚上，一天拜两次啊，我不让他拜，他还跟我吵。呜呜呜，治安员同志，你说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中年妇人说到伤心处，不由得哭了起来。 张定山站了起来，严肃道：“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会去查的。如果你所说属实，那个神婆我们会处理。她骗你们家的钱，我们也会在核实后追回的。” 中年妇人勐然抬起头：“你们能管？那太好了，太好了，谢谢，谢谢。” 了解了事情经过，张定山一行人离开了钟发家，没有停留，直接便向着那名神婆所在村子行去。 还在路上，有关那名神婆的信息便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在看到这名神婆六年前曾经因为招摇撞骗，被某地治安局处理过一次之后，张定山心中微微有点失望。 这就几乎排除了这名神婆与那个隐秘组织有联系，通过某种渠道提前知晓了罗伟之死的可能性，几乎现在便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巧合。 不过该查还是要查一查的。 这个小山村虽然偏僻，但也通了公路。一路行来，最终在一个山村小院门口停下之后，张定山看到在几辆自行车之中有一辆破旧的，连后视镜都掉了一个的摩托车停着。 而，资料显示，钟发就有一辆摩托车。与记忆之中的资料比对一下，张定山可以确定，这就是钟发那辆。 此刻他仍旧在这里没有走。 “抓人，带走。” 张定山直接下达了命令。一众治安员立刻进入了院子，便看到院落之中，那老神婆坐在蒲团上，闭幕凝神，一片宝相庄严。旁边则是一个神像，神像前有一口铁锅，里面烧着纸钱。 烟雾缭绕之中，神像和铁锅面前，钟发和几名善男信女满是虔诚的跪着，口中喃喃有词。 听到脚步声，老神婆睁开眼睛，看到一众穿着制服的治安员进来，神色立刻有些慌乱。 张定山一声大喝：“聚众搞封建迷信活动，抓了！” 老神婆立刻挣扎着站起，慌乱叫道：“我们不是封建迷信！凭什么抓人？！” 那几名善男信女也一起站起来，纷纷上来阻止，嘴巴里还叫道：“凭什么抓冯奶奶！” “我们信仰自由！” “要抓冯奶奶，就连我一起抓！” 张定山冷笑：“要抓的就是你们，一个也别想走，全抓了！带走！” 一群如狼似虎的治安员迅速给这四人上了铐子，不顾他们的吼叫挣扎，全都按在了车上，然后小车一熘烟开走，村民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围观。 审讯室，张定山来到了被锁在了审讯椅上的冯奶奶面前。 “冯翠珠，是吧？曾经被治安局抓过一次，罪名是借封建迷信活动招摇撞骗，我没说错吧？既然你有经验，我也不废话。我们的政策你也知道，老实交代吧？” “我说，我说。” 冯翠珠哭丧着脸，一点抵抗都没有，将这些年她都做了什么，直接全都招了。 絮絮叨叨听了许久，张定山才似乎无意间说道：“你还会看股票？帮人算股票算的挺准？听说有个叫钟发的，听了你的指点，赚了十几万？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冯翠珠仍旧哭丧着脸：“我哪儿会看这玩意儿啊。我都六十多的人了，年轻人玩的东西，我一个老太婆怎么会懂。” “那你是怎么算的？” “我听人说，股票这东西，不是涨就是跌，是吧？那就好办了啊，我就选一个股票，第一个人来问我，我就说会跌，赶紧卖。第二个人来问，我就说会涨，赶紧买。这样，不管是涨是跌，总会有一个人蒙对吧？蒙对了的那个人，不就信我了？” 此刻就连张定山都怔了一下。他没想到这骗术竟然这么简单直白粗暴。 “那算错了的，你就不怕人家找你麻烦？不怕露馅？” “不会露馅。算之前我都打听好他们是哪儿人，分别给两个不同地方的人说不同的结果。他们都不认识，怎么露馅？还有找我麻烦？找啥麻烦，我让他回家去心里默念六遍金刚经和老母经，到时辰了还得分别拜神，我要是算的不准，那肯定是你哪儿做错了，不关我事啊。” 张定山摇了摇头，没了继续审讯下去的兴趣。 冯翠珠的话，他肯定会再次去详细核实以确认真假。但现在已经没了继续和她纠缠的必要。就让本地治安局来审，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也就是了。 想了想，他没有直接走，而是拿着冯翠珠的审讯录像，来到了钟发的审讯室，将录像给他看了一遍。 钟发的神色在这一刻极其精彩。他先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暴怒了起来：“冯翠珠你个老骗子，老彪子，我x你全家！” 张定山拍了拍钟发的肩膀：“你家被骗的钱，治安局会处理，后期核实后，看冯翠珠还剩下多少财产，会返还给你。” 钟发满怀希冀道：“是全返还么？” 旁边一名治安员插话道：“想什么呢你。要看冯翠珠还剩多少钱，能追回来多少钱，然后按比例返还。我估摸着能有个七八成算不错了。你自己做错了事，不可能一点代价都没有吧？就当学费吧。对了，你参加封建迷信活动，也得拘留个几天，等出来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别整这些有的没的。” 钟发哭丧着脸，忽然间又狰狞了起来：“冯翠珠这个老骗子怎么处理？” “具体怎么处理，那得看法院。不过看现在桉值，我估摸着，三五年跑不了。” 张定山拍了拍钟发的肩膀：“你妻子是个明白人，以后多听你妻子的话吧。” 处理完了这里的事情，张定山离开了治安局，开始了对于冯翠珠话语的核实。 第二天时候，张定山，陆铭，何薇三人陆续结束了调查，回到了位于大江市，胡山呆着的那处基地。 陆铭看了看另外两人脸色，心中便有点失望。果然，会议召开之后，张定山便首先道：“我这里没有收获。” 他将调查经过与结果详细讲述了一遍：“已确认那只是一名骗子，恰巧蒙对了一次。” 何薇也摇头：“我这里也没有收获。” 她也讲述了一遍经过。 “我这里也没有。”陆铭同样摇头：“云海资本和那个隐秘组织没任何关系。这只是一次正常的商业决策，只是赶了巧。” 三个一级怀疑目标全都被排除了嫌疑。这对于此次调查来说很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只能看那些次级嫌疑人的调查结果了。” 等了一天时间，那几十名次级嫌疑人的调查结果也汇总成册，汇报到了行动二队这里。 三人翻开那厚厚的一叠资料，翻看一个，看到嫌疑排除的字眼，便直接放过，看下一个。很快，几十份资料便只剩下了一份。 “沉小娟？已经死亡，无法调查？” 这一份资料立刻引起了陆铭的注意。 “死亡原因，是被儿子杀死？儿子随后打电话自首，目前被关押在看守所里等待调查？儿子双腿残废，只能靠轮椅行动，一直是母亲沉小娟在照顾他？但沉小娟一直用铁链锁着儿子，严厉禁止儿子外出？” 陆铭细细的看着这份资料，心中慢慢有了判断。 “这个沉小娟，和她儿子，张小磊，这一对母子有古怪！” 第二十章 勾魂 大江市看守所。 杀人嫌犯张小磊坐在轮椅上被推进了审讯室。在这过程之中，通过监视器看着这里的张定山，陆铭，何薇三人俱都发现，张小磊的神色很平静，对于看守人员的要求也很配合。 陆铭感觉，这不像是受到过教训，知晓规则之后的谨小慎微，反而有点像是发自内心的那种配合。似乎此刻的张小磊并不认为这种处境对于自己是一件坏事，便也没有那种源自内心的抵触。 这就有些奇怪了。因为平常犯人，哪怕是老犯，你要问他愿不愿意呆在监狱里，那肯定也是不愿意的。 一切安排好之后，在张定山的授意之下，审讯人员开始了询问。 张小磊同样没有任何抗拒，审讯人员问什么答什么，一点隐瞒都没有，甚至还主动交代了许多审讯人员之前并未掌握的细节。 在审讯人员要求他详细讲述一下自己的人生历程之后，张小磊神色波动了一下，叹了口气，开始了详细的讲述。 “我不是大江市人。我小时在另一座城市。我爸爸去世的早，一直都是我……那个老东西照顾我。” 张小磊话语之中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没能将那个“妈”字说出口，取而代之的是老东西三个字。 在提起这三个字的时候，张小磊眼中更是闪过一抹痛恨。 “小的时候，老东西对我还很好。那时候我家条件也还行，我零花钱不少，虽然没爸爸，但过得也还算幸福。” 审讯人员道：“据我们了解，你母亲当时并没有正当工作。” “是。长大后我也怀疑过，老东西又没有正当工作，哪儿来这么多钱。我也问过她，但她隐瞒的很好，从不告诉我。那时候她经常出差，时间长的一次就有一两个月。每当这时候，她就把我交给保姆。” 监控室里，何薇与陆铭对视了一眼。 背景调查显示，张小磊说的都是真的。 那个时候沉小娟确实经常出差。但去做什么，因为时间久远，完全查不到。又或者那个时候的沉小娟也做了一定的掩饰。 那么……她经常出差，究竟是去做了什么？ 张小磊继续道：“但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变了？” 张小磊变得咬牙切齿：“老东西发疯了！” “详细说一说。” 张小磊神色变得阴沉：“我清楚记得，那是我十二岁的一天晚上。 那天，我放学回家，吃过了饭，在客厅看电视。老东西在书房不知道忙什么。我看着看着，老东西忽然尖叫一声，还有几声巨响。我跑过去打开门，就看到老东西摔倒在地上，椅子都倒了。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是赶我出去，什么也不说。 我就继续回去看电视，老东西在书房里不断的说话，像是在跟人打电话。我等了好久她都没出来，我就自己去睡觉了。” 张小磊神色渐渐铁青起来，咬紧了牙关，似乎就算此刻回忆起来都仍旧感觉痛恨与恐惧：“后来我就自己睡着了。半夜，我被尿憋醒，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把刀！那刀离我眼睛只有几厘米！我再看旁边，就看到刀拿在老东西手里，她还闭着眼睛！她想杀我！ 我吓得不敢动，也不敢出声。老东西拿刀对着我，好长时间，她才离开，就把刀放在我床旁边的桌子上，整个人坐在那里不动。 等了一会，她又拿起刀来到了我旁边，我吓得闭上眼睛，但我能感觉到，她一直在我旁边，一直拿到对着我！ 那个晚上，她反反复复，来了好几次，我也吓得一晚上没睡着。” 审讯人员问道：“你母亲当时说话没有？” 张小磊默然道：“说了，但内容我记不太清楚，只隐约记得，我也没有办法，为什么，妈不忍心你受苦，之类。” 监控室中，陆铭默默将这些信息记下。 “第二天呢？” “第二天我很害怕。我原本想去找我的保姆周姨，但老东西看我醒了，忽然就说，要带我离开这里。 我才发现，她连东西都收拾好了。她直接带着我离开了这里，那时候是夏天，她还给我穿了长袖长裤，让我带着口罩帽子，差点把我热死。我不敢反抗，只记得坐了好长时间的车，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 那是一个农家小院。老东西警告我说，没有她同意，不允许我离开家门一步。 最初几天，我老老实实的呆着，哪儿也没去。反正也有电视，有吃的喝的。但过了几天，我坐不住了。” 张小磊看着审讯人员：“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关在家里不许出去，怎么可能受得了？” “确实受不了。” “我就趁老东西一次不在家，偷偷跑出了家门，在村里转悠了一圈才回来。 老东西不知道怎么就发现了，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然后带着我连夜离开了那个村子，又换了一个村子。 我被关了两个月，又忍不住了，又偷偷跑了出去。这一次，这一次，老东西她，她……” 张小磊呼吸急促了起来：“她打断了我的腿！” 他的声音像是在咆孝一样：“这个老畜生，狗东西，我是她亲生儿子！就因为亲儿子跑出去玩了一圈，她就把亲儿子的双腿打断了！ 她把我捆在床上，堵住了我的嘴，我当时拼命哭，拼命求饶，拼命挣扎，但是没有用！什么用都没有！ 她拿了一柄铁锤，垫着棉被，直接敲我的腿！把我双腿都敲断了！我晕过去又醒来，醒来又晕过去，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张小磊咬牙切齿：“那老东西还猫哭耗子，一边敲我腿，自己还一边哭，还说是为了我好，还说我出门就会死，为了不让我出门，就只能敲断我的腿，还说为我准备了轮椅……” 监控室里，陆铭翻了翻张小磊的体检报告。报告上面显示，张小磊双腿残疾的原因，确实是因为钝器击打导致骨折所致。 “我哭着求她，让她带我去医院，那老东西不肯，还说我只有永远呆在家里，永远留在她身边才能保住命。 那老东西是变态！是精神病！” 张小磊疯狂的咒骂着，发泄着自己的仇恨。审讯人员数次制止，才让其停下。 深呼吸了一会，张小磊终于平复了情绪。 “后来，我就只能坐轮椅了。我双腿废了，老东西对我的看管也放松了一点。我就趁着有一次她出门，从地上爬出去，打算找人求救。我怕继续留在这里，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老东西给杀死。 但我运气不好。” 张小磊摇了摇头：“我爬到门口的时候，那老东西刚好回来。后面的事情，哼，我不仅得坐轮椅上，那老东西还用一根铁链把我锁住。 就算是睡觉的时候都不放开，都要把我锁在床上，一直到现在，多少年了，我都不知道在那个小院里，被铁链锁着坐在轮椅上多少年了……这么多年，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么？” 张小磊说着说着，忽然间又埋头痛哭起来。 听着他的讲述，陆铭心中也忍不住泛起了一股寒意。 被亲生母亲从小到大圈进在家里不得离开，为了限制自己的自由，甚至于不惜打断自己的双腿，还用铁链锁在轮椅上足足十几年时间…… 这个张小磊到现在还没发疯，也算是精神坚韧之人。换了别人，恐怕没几年就成了疯子。 “我今年都33岁了！从16岁开始就被锁在轮椅上，到现在17年了！17年！除了搬家，我没有离开过家门一步，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就跟一头猪一样！呜呜呜，猪还能在猪圈里活动，我呢？ 我知道，不把这老东西杀掉，我一辈子都得坐在轮椅上，都得被关在那小院里。但，但我身体太虚弱了，我根本没力气。” 张小磊再度咬牙切齿，语气之中带着一股复仇的快意：“我开始有意识的强迫自己吃东西，就算吃不下也要吃。趁老东西不在的时候，我就双臂撑着轮椅扶手，撑着自己身子起来又坐下，锻炼手臂力量。 老东西那段时间见我吃的多了，还挺高兴。哼，我让她先高兴着。 我练了差不多半年时间。那时候我虽然瘦，但胳膊已经很有力气了。我就找了个机会，让那老东西来给我换裤子，趁她背对我的时候，我把她拉过来，用胳膊勒住了她的脖子。” 张小磊哈哈笑着：“我用力的勒，用尽全身力气的勒，我听到她喉咙里咯咯作响，我看到她胳膊用力想要拉开我，双腿用力扑腾，但一点用都没有。我就是要杀了这个老东西，之后哪怕坐牢，哪怕死刑我都不怕，我就是要杀了她！ 老东西年纪大了，身子弱，哼，我才勒了她一分钟，她就没了动静。我怕她不死，也怕她装死，我就继续勒，一直勒了半个小时才松开她。 哈，老东西身子跟条死狗似的，我一松开就滑下去了，瘫在那里一动不动。老东西眼睛里还有泪，把脸上褶子都填满了。哈，现在知道怕了？知道后悔了？当初打断我腿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我自己解不开铁链，够不着老东西，不过没关系，我用老东西尸体当缓冲，直接把轮椅翻到她身上，摸出了她的手机，打电话自首！ 就算在监狱里，也比在那个破院子里好多了！我宁愿坐牢！死刑我都不怕！要是能活着，哪怕是无期，我也赚了！” 张小磊疯狂的笑着。在他面前，审讯人员额头上都渗出了一点冷汗。 身为一名审讯人员，专门审问罪犯，对于人世间的丑恶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普通的犯罪早已经麻木，连情绪波动都不会有以下。但此刻，面对张小磊所讲述的事情，他仍旧心中颤抖。 陆铭可以确认，张小磊确实交代的很彻底，没有一点隐瞒。 普通的罪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当然要能隐瞒就隐瞒。但对于张小磊来说，恐怕向别人讲述他的复仇过程才是最为快意的事情，怎么可能隐瞒？ 想了想，陆铭通过话筒，向审讯人员道：“问问他，记不记得他母亲说过什么他不理解的话或者名词之类。尤其是带有‘勾’字的名词。同音字也可。” 审讯人员轻轻敲了一下耳麦，示意收到，平复了一下情绪，便问道：“张小磊，你还有没有要补充的事情？” “我不知道该补充哪些事情。要不，你问我答？你想知道哪些事情，问就是了。我保证老老实实的回答你。” “你记不记得你母亲说过什么奇怪的话语，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张小磊沉默着思考良久，才摇了摇头：“我不记得。她的事情，我知道的很少。老东西从不让我接触，一直在瞒着我。” 审讯人员道：“你有没有注意过，你母亲曾经说过带有‘勾’字的名词，或者别的词汇？同音字也行。” 张小磊再次思考，然后慢慢的摇头：“没有……嗯？我隐约想起来一点，但不确定是我听错了还是怎样。 那是在老东西刚打断我腿的时候，老东西惺惺作态，一边哭一边给我换药，我也哭，我问她，为什么不让我出门，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腿。 老东西一边哭一边说了一句，好像说什么‘勾魂使’，我会被‘勾魂’之类的。当时我们都在哭，我也没有听得太清楚，隐约记得是这样。后来我再问她，她就只哭不肯回答。 等以后情绪都平复了，我再问她，她就很生气，很严厉，说她没说过。我怕她再打我，就没有敢再问。” 监控室之中，陆铭眼睛微微眯起。 勾魂使？勾魂？ 结合起此刻所掌握的所有情报，有关于沉小娟和张小磊的事情，在陆铭心中慢慢的清晰了起来。 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真是一个悲剧啊。” 陆铭叹了口气，看向了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勾魂勾魂，勾到最后，竟然勾到了自己亲生儿子身上……这，也算是报应吧。” 第二十一章 阳谋 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们也大概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陆铭慢慢道：“按照现在的线索，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这个沉小娟，原本应该是与那个韩锐，是同一种人。他们都服务于某个组织，接受组织的命令，通过某种超出当前人类世界科技水平的手段，以特定的，提前规定好的方式，来剥夺某些特定人员的生命。这些人员，在该组织内部极有可能被称之为‘勾魂使’。这种剥夺某些特定人员生命的行为，自然也就是‘勾魂’了。” 张小磊供述，在他小时候，他母亲沉小娟没有什么正当工作，但经济较为宽裕。同时，母亲沉小娟较为频繁的外出，每次都维持较长的时间。以当前线索作为判断，陆铭有理由认为当时的她，是出门去执行勾魂任务了，就像己方抓获的韩锐一样。 后来，或许是命运作弄，沉小娟新接到的任务，目标竟然是自己的儿子，张小磊。 何薇叹了口气：“张小磊或许误会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不仅不是精神病，不是疯子，反而是一个理智到可怕，执行力强到可怕，同时，对他也有极为深厚感情的人。” 陆铭点头：“没错。我们有理由认为，在接到勾自己儿子魂的任务之后，沉小娟应当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挣扎，最终冒着巨大的风险，决定要留下自己儿子的生命，于是才有了后续的事情。 她带着儿子逃离家乡，躲到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隐姓埋名，严禁儿子外出，试图以此躲过后续的追杀。 她几乎已经成功了。至少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她和她的儿子都还活着。但，她付出的代价也太惨重了。” 何薇心有戚戚：“张小磊不可能感受到沉小娟的付出，不会知道沉小娟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个疯子，一个精神病，是一个严格圈禁自己的人。为了制止自己外出，母亲甚至于亲手打断了自己的腿。哎，也不知道这个沉小娟在打断张小磊腿的时候，心中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在这一刻，何薇对于极有可能也是“勾魂使”之一的沉小娟，忍不住多了一点同情。 受到圈禁的张小磊，心中怨念与日俱增，最终悍然出手，亲手勒死了自己的母亲。 “有一个疑点。” 陆铭说道：“沉小娟既然已经逃离了那个组织，成为叛徒，那么，她是如何知晓天星集团老总罗伟成为了被勾魂的目标？” 如果沉小娟识别被勾魂目标的方法可以复制，那么己方除了胡山的梦境之外，便又多了一种预警的手段。 张定山摇头：“沉小娟已死，这件事情的真相，我们没办法知道了。” 陆铭轻轻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在被亲生儿子勒死之前，显而易见，沉小娟过的并不好。她不仅需要照顾脾气愈发暴躁，心中怨念愈发浓重的儿子，还要为生活奔波。在通过某种方式知晓了罗伟即将死亡之后，拥有着强烈的改变现在处境，大赚一笔钱需求的沉小娟，竟然只凑出了区区两万块投入股市。 这导致她最终盈利连十万块都没有，差一点就被己方的排查漏掉。 “死了也好，死了也是个解脱啊。” 陆铭默默的想着。 从胡山以及赵宗海的经验来看，躲藏了十几年之后，沉小娟的儿子张小磊，应当已经逃离了那个隐秘组织的追杀。未来的人生，应该不会再有勾魂使来勾魂了。 但他未来的人生，应当也会在监狱之中度过。 他虽然亲手杀了人，但从明面上来看，他是先遭受了非法拘禁和故意伤害之后才出的手。这让他基本不会被判死刑，大概率会是无期。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啊。” 何薇喃喃着：“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组织，是造就了这一切悲剧的根源。” 这一刻，她心中愈发坚定了一定要将那个组织挖出来的决心。 沉小娟事件到此基本可以算是告一段落。虽然因为沉小娟的死导致己方无法获取到更多情报，但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收获。 陆铭慢慢道：“从现有线索看，那个隐秘组织的存在基本已经得到了验证。 这个组织掌握了某种超越当前的科技，在特定的时间派遣勾魂使，不断通过某种特定的形式，来剥夺某些特定人员的生命。” 桉子调查到现在，行动二队终于有了明确的目标，而不再是如同以往那样，连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楚，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完全两眼一抹黑。 这个进展，说大也足够大，甚至可以算是一个阶段性的突破。但说小，却也足够小。 目前己方仅仅知晓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且这个组织就是己方的最终目标。但这个组织究竟隐藏在哪里，是什么样的组织形式，有多少人，掌握了多少科技，己方就一概不知了。 “最最重要的一点，动机是什么？或者说，这个隐秘组织挑选目标的标准是什么？他们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随机选择一个人就作为目标吧？呃，或许真的存在这种可能，但，这种随机选择一个人，在特定的时间以特定的方式杀死，能为他们带来什么？” 对此，陆铭百思不得其解。 当初的山神桉之中，己方最终明确，x组织选择受害者的筛选标准，是某一条特殊的基因，目的则是为了献祭以换取报酬。可是，这一次桉子里的受害者，己方已经穷尽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始终找不到共同点。 这让己方在确认了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之后，却仍旧一筹莫展，根本没办法继续调查下去。 那么，接下来己方该怎么办？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这个问题，便这样横亘在了行动二队四人面前。 默然良久，几人俱都没有找到好的办法与方向，此刻便也只能暂时放弃。 离开了关押张小磊的监狱，几人上了车，向胡山所在的基地行去。 此刻正是晚高峰时候。天空之中一轮太阳挂在西方的天空，道路两侧各式店铺已经迎来了人流高峰，俱都有了繁忙的气象。道路之上车水马龙，已经有了一些拥堵的迹象。 陆铭看到脚步匆匆的上班族离开办公楼，进入楼下的小饭馆开始吃饭，哪怕吃饭之时都不时在笔记本上敲打两下；陆铭看到年轻的母亲骑着电车急匆匆前行，车后座上背着书包的小男孩在东张西望；陆铭看到小摊贩将苹果梨子西瓜等水果摆上摊位，热情的叫卖…… 感受着这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感受着这表面之上的繁华与安宁，陆铭心中却满是沉重。 “在这繁花似锦的表象之下，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我们所不知道的罪恶。说不定此刻我所看到的这些人，其中便有那个隐秘组织的下一个目标。也说不定这些人之中，便有那个隐秘组织的成员，正在谋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但，己方却没有能力将他们从人群之中分辨出来。 回到基地之后，陆铭仍旧陷入在沉思之中。 他仔细的梳理着此次事件自发生以来的每一个细节，回忆着那个隐秘组织的作桉手法以及规律，回忆着一名名受害者的资料，一直到深夜都还没有睡去。 第二天例会的时候，陆铭仍旧没有找到什么比较好的办法。 实在是无从下手，完全是有力气都没有地方使。 “如果实在找不到办法的话，那……我们就只能以逸待劳，等待敌人先有所动作了。” 陆铭默默点头。 所谓以逸待劳，无非就是继续守好胡山，保护好胡山，等待胡山继续做那种怪梦。然后，胡山做一次梦，梦到一个人，己方立刻便派人前去监视。 陆铭知道，有了韩锐的教训，后续，那个隐秘组织必定会更加关注己方行动。在己方派遣人员如同保护赵宗海那样，将下一名预定的受害者继续保护住之后，那个隐秘组织大概率会放弃下手。 己方如同抓捕韩锐一样，再想要抓捕到其余的勾魂使，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但己方的行动仍旧是有意义的。其意义便在于，己方可以逼迫敌人不断的放弃行动，放弃目标。 要么你们就一直忍着，忍受我们不断破坏你们谋划的局面。要是你们忍不了，想要做些什么来改变这种局面，那么，做的越多，出错的可能性便越大，露出马脚从而被我们察觉到的概率便越大。 这个方案不涉及任何机巧，不涉及任何阴谋，完完全全是阳谋。 “只是这样一来，主动权就完全不在我们手中了。” 何薇喃喃道：“下一步局势会如何发展，完全看那个隐秘组织如何应对。” 陆铭摇头：“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何薇想了想，又道：“还有一点要注意。执行这个方案的话，胡山可能会面临更大的危险。我提议，将胡山转移到地下基地里去。” 如果胡山成为己方手中唯一的筹码，且成为己方破坏敌人谋划的关键人物，那么可以预见，敌人最为简单直接，最为方便快捷的方式，便是直接杀死胡山。 胡山一死，己方将再度恢复那种完全两眼一抹黑的局面。 而地下基地，尤其是地下数百米深的绝密军事基地的安全性，毫无疑问比这种处于市区的基地要安全许多倍。 陆铭有些迟疑：“我怀疑，如果那个隐秘组织真的决心要暗杀胡山，就算我们把他藏到地下基地里都没有用处。” 陆铭想起了直接死在己方眼前的韩锐。那种神乎其神的手段和技术，让他心有余季。 “尽人事听天命。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要有所动作。” “也对。” 张定山代表行动二队，再次来到了胡山所在的房间。 胡山在这里已经居住了挺长时间了，长时间的保护性关押，让他精神有些憔悴。 这段时间，他经常无所事事的躺在床上，也不睡觉也不动弹，就那样睁着眼睛发呆。他的情绪也不再稳定，有一次甚至和妻子都爆发了争吵。 陆铭知道，胡山已经不愿意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己方想要让他配合，恐怕会有点难度。 张定山也做好了耐心劝说，细致分析利弊的准备。 “张……张队，你来了。” 胡子拉渣，头发蓬乱油腻的胡山看到张定山进来，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股酸涩味飘进了张定山的鼻子。 味道的来源是胡山。他应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洗澡，没有打理自己了。 张定山神色如常，先是和他寒暄了片刻，看胡山情绪稳定了，才讲出了自己前来的目的：“胡山，现在情况有了一些变化。我们判断，你可能会遭遇到更大的危险。所以，我们打算将你转移到另一个基地里去。那里更安全。” 胡山问道：“那里比这里大么？能不能看到外边？有没有窗户？我老婆能不能来看我？” 张定山默然道：“那里是地下基地。” 仅仅地下基地四个字，就足以说明一切。 胡山勐然站起，满是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张定山只静静的看着他。 良久，胡山又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颓废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保证我的安全。行，我没意见，我配合。” 这一刻，便连张定山都有些诧异。胡山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怎么，是不是原本认为我会大闹一番？放心，我没那么蠢。我还不想死。” 这样也好。 张定山道：“行，我立刻安排。” 三天之后，胡山便在严密保护之下，被秘密转移到了一处地下基地之中。 而，就在被转移到地下基地的第二天，胡山一觉醒来，立刻便报告了一个新的消息。 “张队，何队，陆队，我，我又做梦了，我又梦到了一个人的信息……” “我们去处理。你安心呆在基地就好。” 第二十二章 地府 这一次，胡山梦到的人名字叫做程建超，目前位于t市，年龄62岁，死因为突发脑梗死于家中。 会议之上，吕卿良很快便将这个程建超的相关资料调集了出来。 “目标人物有一子一女，子女都已经结婚，俱都有自己的住所。除此之外，目标人物的妻子也还健在。老两口目前经营着一家中型超市，经济条件算是不错。 平常时候，老两口都会守在超市里，基本上没有单独的时候。一子一女也经常会带着孩子来看望老两口，时常会留在娘家吃饭。综合来看，程建超单独一人独处的时间很少。” 这意味着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 要达成“程建超突发脑梗死于家中”的结局，首先，他必须要有长时间的独处机会。否则，一旦出现症状，他立刻就会被送到医院。而脑梗这种病，除非发展迅勐，否则绝大多数都不至于丢掉性命。最多就是留下一些后遗症而已。 “那么关键点有两个。” 张定山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一些资料，说道：“一，支开程建超的妻子和儿女，让他长时间独处。二，在程建超独处的时候，通过某种方式，诱发或者直接导致他脑梗发作。” 这似乎还意味着那个组织有直接控制人脑部组织结构，令其脑梗发病的能力。这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结合起之前韩锐莫名其妙脑子被烧熟死掉的事情，此刻这种能力便也不算奇怪。 陆铭点头：“那个隐秘组织大概率会采取这样的方案。那么，程建超的妻子和儿女就是关键人物了。” 明确了这一点，后续事情就很好安排了。在行动二队的命令之下，数队警卫立刻出发，分别将程建超、程建超妻子、程建超儿子和女儿四人监视了起来。 整体调查思路仍旧遵循当时抓捕韩锐之时的思路。尽可能的监控这四人身边的一切，然后通过大数据比对，将在四人身边俱都出现过的人列为重点怀疑目标，然后再进行进一步核实。 在监控开展两天时间之后，一个重要信息出现。 “程建超女儿最近有了一段时长为半个月的假期。这对于工作繁忙的她来说可不常见。程建超女儿决定趁着这段假期，出去旅行一下。 但她的丈夫并没有假期，无法与她同行。目前，程建超女儿已经有了带老两口出去游玩一趟的打算。” 在看到这段信息之后，陆铭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那个隐秘组织已经下手开始谋划。 后续的发展，不用看陆铭也能想出来。 无非就是程建超以“超市需要人看着”为理由留下，让妻子和女儿出去旅游。如此，便达成了程建超独自一人在家的局面。 “程建超妻子是一个关键人物。如果她不肯出去，那旅游就没办法成行。但据性格分析来看，程建超妻子并不喜欢出门。要让她出去，恐怕还不太容易。我认为那个隐秘组织会通过程建超儿子的劝说，以及对程建超妻子的某种操纵来达成这个目的。以及，程建超本人的意见也具备同等重要的分量。” 唯有丈夫、儿子、女儿三人一同劝说，程建超妻子才有可能改变主意，跟随女儿一同出去旅游。 “继续监控。让信息志愿团队介入，开始分析比对。” “是。” 对于程建超一家的监控更加严密。但过了两天时间之后，一件事情的发生，却导致整个计划流产。 程建超女儿一家突然爆发了争吵。至于原因则是某些日常琐事，不值一提。 程建超女儿心态受到影响。程建超妻子看到女儿家庭感情出现问题，更加坚定了留在家里不出门的决心。于是，旅游计划直接取消了。 警卫们继续监控了四五天的时间，一直到胡山梦境之中所预示的时间都已经过去，程建超也没有得到独处的机会，脑梗也并未发生。 陆铭叹了口气。 “很显然，那个隐秘组织察觉到了我们布下的网，他们直接放弃了后续计划。否则，事情的发展只会向着促成此次出行的方向发展，怎么可能因为一次争吵，计划就直接取消了？” “不过也好。这本来就是我们提前预料到了的结果。无论如何，那个隐秘组织的又一次谋划被我们破坏了。” 张定山平静道：“继续等下去就是了。胡山梦到一个人，我们就破坏一次。看谁先受不了。” 昨天时候，胡山已经做了第二个梦。相关安排也已经布置下去。 这一次，胡山梦到的人的死因，是手术过程中突发意外，死在了手术台上。 行动二队经过信息收集与细致分析之后，认为此事之中的关键人物是预定进行此次手术的医生。而想要影响医生的状态，则又牵扯到了这名医生的同事、亲人、朋友等。 行动二队最终确定了五名关键人物，并展开布控。 “老李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还是要想开一点。你都一把年纪了，还管那么多，不累么？” 医院某一间办公室里，老李医生神色有些沮丧，心中满是挫败感。 儿子坚持要离婚，要抛弃掉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媳妇，去娶那个满身风尘气，一看就是个狐狸精的小妖精，一个好好的家要被他搅散，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真是让人沮丧啊。 …… “那个隐秘组织已经出手。他们通过控制老李医生儿子婚姻的方式，来影响老李医生的状态，让他在面临意外之时，无法及时有效的做出处置。” 陆铭迅速确定了那个隐秘组织操控此事的思路。 “继续监控吧。” 警卫们继续严密监视着这几个关键人物。但是，后续发生的事情再次峰回路转。 “老李医生儿子的小三，因为聚众嗑药，被一锅端了。老李儿子幡然悔悟，已经决定与她彻底断绝关系，转而回归家庭。但妻子已经被他伤透了心，已经回了娘家，决意离婚。” 何薇哼了一声：“这也不算是好结局啊。再说，他说回归就回归？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我说，就该和他离婚。” 陆铭摇头：“据性格分析，老李的儿媳心太软了，如果丈夫拿出诚意，老李作为长辈再出面的话，她大概率也是会回头的。只能说一个人一个性格吧。最近老李医生因为儿子悔悟，状态已经好了许多。” 张定山道：“看来，那个隐秘组织又一次放弃了。” 如果他们继续操纵事态发展，那么事情不可能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大概率会继续恶化下去。 而，那个隐秘组织放弃此次事件的原因，也只可能是因为己方的直接干涉，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 “两次了。” 陆铭默默的想着：“再加上赵宗海，那就是三次。加上胡山，就是四次。” 连续四次被己方破坏谋划，不知道那个隐秘组织还能忍耐多久。忍耐不下去的时候，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应对。 但在对方出手之前，行动二队仍旧只能继续等待。 在后续一段时间，胡山仍旧维持着大约三四天做一次梦的频率。每一次胡山做梦，行动二队俱都会如同程建超、赵宗海那样，直接派人干涉，导致那个隐秘组织的谋划无法达成。 在之前的四次破坏之后，半个月时间里，行动二队又连续破坏了六次那个隐秘组织的谋划。 这六次事件俱都表现出了与之前几次相同的模式。行动二队总是会在事情出现恶化苗头之初便介入。而一旦己方介入，那个隐秘组织总是会十分干脆利落的直接放弃。 这毫无疑问清晰表明，那个隐秘组织并不愿意与己方直接接触，更不要说直接对抗。 “我怀疑，那个隐秘组织其实并不知晓哪些事件是被我们掌握的，哪些事件是没有被我们掌握的。他们并不知道胡山会梦到谁。” 陆铭讲述了自己的猜测。张定山点头认同了他的看法：“确实。如果那个隐秘组织知晓胡山梦到了谁，那么，他们应当连初期谋划都不会去做。”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继续等，继续破坏他们的谋划，一直到他们忍耐不住为止。” 何薇犹豫一下，低声道：“我有些担心胡山。胡山是一切事情的根源。等那个隐秘组织实在忍耐不住，我想他们大概率会直接把胡山干掉，一了百了。” 这种风险是确实存在的。也正因为如此，己方才会将胡山转移到安全性高出许多的地下基地里来。 但陆铭对此有不同的判断。 “我认为不会。”陆铭说道：“现阶段，我们的决心已经明确无误的展露了出来。我想，那个隐秘组织大概率不会再心存侥幸。他们如果要杀胡山，早就下手了。直到现在都不动手，那就只能说明一点，他们不能，或者不愿意杀死胡山。” “结合起当初韩锐莫名其妙死掉的事情，我认为，那个隐秘组织应当是有能力杀死胡山的。但他们既然不杀，那就只能是，他们不愿意杀。胡山这个人应该是比较特殊的。” 陆铭认为，或许正是因为胡山的这种特殊性，胡山才能频繁做那种怪梦。这两者之间应该有一定的联系。 但具体是什么联系，胡山的特殊性又在哪里，就暂时没有办法确定了。 何薇改变了话题：“胡山有特殊之处，那么，那些因为我们干涉而未死得人，比如赵宗海，程建超，他们有没有特殊性？他们会不会被那个隐秘组织直接动手杀死？” 张定山默然片刻，道：“无法判断。继续观察吧。” 现在情况，也只能如此了。 时间悄悄的流逝着，胡山仍旧不断的做着梦，行动二队仍旧不断的破坏着那个隐秘组织的谋划，那个隐秘组织也总是在察觉到行动二队的干涉之后立刻收手。 局势维持着诡异的平衡，暂时风平浪静。 但陆铭心中却愈发焦急。 因为此刻他已经有足够的证据确定，胡山做梦所梦到的那些人，仅仅只是那个隐秘组织目标之中的一小部分。 在这些被己方解救的人之外，是更多无声无息被那个隐秘组织杀死的人。同时，又因为他们的死亡方式，己方甚至连将他们筛选出来都做不到。 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他们的死亡不正常。所有人都会认为他们的死亡是正常的。那个隐秘组织便这样完美的隐藏在了幕后，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想起那些平白无故丢掉性命的人，陆铭心中满是沉重与自责。 行动二队是人类世界对抗超自然力量的第一道防线。但此刻，己方却未能尽职尽责，未能解救他们。 这段时间以来，每当有空闲时候，陆铭就总是在沉思，苦苦思索着还可以从哪些方面下手，从哪些方面能找到线索将那个隐秘组织揪出来。但他始终一无所获。 陆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了下去，整个人也开始变得邋遢起来。何薇看在眼里，心中满是复杂的滋味。 她也想做点什么，早点改变这种只能等待的被动局面，但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某一次例行会议，何薇甚至提出了一个极为惊人的设想。 “这个隐秘组织，会不会与传说之中的地府有关联？你看，胡山梦到的那张旧纸，说不定就是地府之中，规定了人的寿元的生死簿，那些执行任务的人，被他们称呼为‘勾魂使’，勾魂使勾魂的时候，头上还带着那个白帽子，像不像传说中的白无常？我想，我们能不能尝试着从神话传说之中找一找线索？” 陆铭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何薇，有些麻木的摇了摇头。 “我尝试过这条路线了，但没有找到线索。” “好吧。”何薇叹了口气，喃喃着道：“也不知道究竟是先有了这个组织，才有了这些神话传说，还是先有了这些神话传说，才有了这个组织。” 第二十三章 杀手团伙 黑白无常的具体出处不好考证，但据陆铭查询的资料，认为这两者的传说应当是起源于元代。只不过，在元代之前，民间传说之中已经有一黑一白，职责是追魂索命的勾魂使者的形象出现。 至于地府、地狱之类的传说就更早了，根本无法考证。 陆铭认为，此刻己方所面临的情况，那些如同韩锐一般，自称为勾魂使，勾魂之时头上戴着白帽子的人，以及他们所属的组织，确实存在一定的可能性与民间传说之中的地府、黑白无常之类的相关。 如果是这个组织先存在，那么便有这样一种可能性：或许古代的人们偶然间见到了勾魂使在“索命”，见到了他们头上的白帽子，见到了他们可能异于常人的装扮，一传十十传百，才渐渐在民间催生出了黑白无常的传说。 这样的话，那么这个组织存在的历史就十分久远了，甚至于有可能在人类早期，这个组织就已经存在。 如果反之，那么便会是这样的可能：这个组织的创建者受到了地府、黑白无常之类的传说的影响，才将己方组织内的人员名称定为勾魂使，在确定勾魂手段的时候，采取了头上戴着白帽子的形象。 这样的话，这个隐秘组织存在的历史就有可能并不长久。 但很显然，这些信息，对于此刻的行动二队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己方不太可能借助这些神话传说，来达成现实之中的某些目的。 流传于民间的每一个神话故事，每一个神话传说，都经历了太多次加工，二次加工，三次加工，多次加工，屡见不鲜。每一次加工，在让神话传说与故事更加详细的同时，也让它们更加偏离最初的版本。 就像黑白无常，神话传说之中便有范无救、谢必安的版本，也有韩德、卢的版本。 陆铭在最初的思考之后，已经放弃了从这其中寻找线索的尝试。 在持续不间断的为那个隐秘组织“捣乱”的过程之中，时间慢慢的流逝着。 这段时间，胡山又做了四次梦，梦到了四个人的死期。除了一人的死期就在近期之外，其余三人的死期都较为久远。同样的，对于那三名较为久远的人，行动二队没有理会，对于那名死期较近的人则再次展开监视。那个隐秘组织的动作也与以往相同，同样都是在初期的尝试性动作，察觉到有人监视之后，立刻便缩了回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本陆铭以为这一次也将与以往一样，这个名叫王瑞阳的人也将好好的活下来。 但出乎他，以及行动二队其余三人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到了预定的死期，这个被胡山梦到将会自杀的王瑞阳，好好地走在路上，忽然间就一头栽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隐藏在暗中的监视人员立刻冲出，急救无果之后，迅速将其送到了医院。但医生根本没有开始抢救，一番简单的检查之后，直接便宣判了他的死亡。 王瑞阳就这样死了。 陆铭、张定山、何薇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 接管了这件事情的处置权之后，不等与家属沟通，张定山果断下达了命令：“立刻解剖，确认死因。” 法医们推着王瑞阳的尸体去了解剖室。外间办公室里，陆铭眉头紧皱。 他不知道王瑞阳的死，真的是一次意外，譬如他真的因为某些突发的疾病而死，还是与那个隐秘组织有关。 如果是后者，那么很显然意味着此刻的情况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 这次解剖用去了五个小时的时间。之后，解剖室忽然间出现了一声惊呼。外间等待的三人立刻冲了进去，便看到王瑞阳尸体旁边，一名法医有些惊恐的指着王瑞阳的脑袋叫道：“你们看，脑组织都熟了，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接受过诸多特殊训练的陆铭，此刻已经可以做到以平常心态去面对血肉模湖的尸体。他带上口罩，走过去，细细看了看王瑞阳的脑组织，便看到，果然如同那名法医所说，都熟了。 张定山沉声道：“除了脑组织异变之外，死者其余部位有没有致命损伤？” 法医惊魂未定道：“我们详细检查过了，死者其余脏器和部位俱都十分健康。只有脑组织出现了这种难以理解的变化。看来这就是他的死因了。你们……你们是上级领导是吧？这，这种变化以往我从来没有见过，很有研究价值，我能不能参加后续的检查？” 张定山道：“抱歉，此次事件涉及机密。对了，麻烦几位签一个保密协议，今天的事情务必要保密。” 法医无奈：“好吧。” 三名法医匆匆离开，解剖室内，三人对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沉重。 没有疑问了。王瑞阳的死，就是那个隐秘组织干的。在察觉到己方的介入，他们已经无法做到安排王瑞阳按照预定的死法死亡之后，他们直接出手，直接取走了王瑞阳的生命。 这种变化，似乎意味着那个隐秘组织内部已经有了决定。他们挣脱了枷锁，不再遵循以往的限制。 忽然间，陆铭又想起了什么。 “今天是王瑞阳预定的死期，王瑞阳虽然没有按照预定的方式死去，但毕竟是死了。那么……那些死期已经过去的人，会不会死？” 如果那个隐秘组织已经不再顾忌是否按照预定的方式去死，他们会不会直接将赵宗海等人也直接杀死？ “以及……胡山！” 想起胡山，陆铭一颗心冬的跳了一下。 胡山是一切事件的根源，也是己方手中所掌握的唯一筹码。胡山如果死了，己方就连哪些人是受害者都分辨不出来！ 张定山当机立断：“立刻把那些死期已过的人保护起来，都带到地下基地去！至于胡山……”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 胡山此刻已经受到了最为顶级的保护。 都带到绝密的地下基地去了，还能再怎样保护？ “我们三人分头行动，各自带领一些警卫，行动快些！” 三人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冲出了医院。分布在各个城市的警卫们，也在三人的指挥之下各自奔赴向目标。 截止到此刻为止，被己方救下来的人，一共有十个，分别是赵宗海、程建超等。加上那个并不是被己方救下来，但也存活了下来的张小磊，一共便是十一个。 陆铭将负责其中的三个，分别是赵宗海、刘紫娟，朱瑞。 坐镇指挥之中，陆铭看到面前屏幕之上，数辆警车拉着警笛，直奔赵宗海家，然后在赵宗海满脸茫然之中，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我们是治安局的。我们接到线索，有一个流窜各地的杀手团伙盯上了你。该杀手团伙穷凶极恶，且掌握了大威力武器，你现在很危险。为了更好地保护你，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赵宗海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啥玩意儿？杀手团伙？盯上我？开玩笑嘛，我穷得叮当响，孩子学费都快交不起了，盯上我干嘛？你们不会是骗子吧？你们肯定是骗子，是绑架犯！冒充治安员啊你们，赶紧走，不走我报警了！” 赵宗海色厉内荏，大声吼叫。为首的警卫直接将另一名治安员拉了过来：“认识他不？你们地区的治安负责人！还有这个，认识不？你们社区的主管！” 治安负责人和主管俱都劝道：“老赵，这些人真不是骗子，也不是绑架犯，他们是上头来的！咱们治安局都被惊动了，看看，那么多警车，怎么可能是骗子嘛！老赵你现在很危险，想活命就配合点。老天幼，杀手团伙……” 有当地治安员和官员背书，赵宗海终于相信，但仍旧有些像是做梦一样。 这，这……我就一普通人，怎么就被杀手集团盯上了？我也没做啥事情啊，啥子神经病杀手，盯上老子干嘛！ 一伙警卫连拉带拽的将赵宗海拉上了警车，然后一熘烟走了。当地治安负责人与社区主管则留在这里，对着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不断解释：“老赵没犯罪，不是被抓，他是被杀手团伙盯上了，很危险，治安员是来保护他的……” 这是陆铭特意安排的，也是出于保护当事人名誉的考虑。 赵宗海这里暂时没事，陆铭的注意力放到了另一名幸存者，刘紫娟身上。 刘紫娟是一名中学女生，此刻经过行动二队的干预，那些校霸以及校霸背后的人都已经被送进了监狱，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此刻，一群警卫直接闯进了校园，在当地治安负责人、社区主管、教育人员等的陪同下，直接来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立刻派人将刘紫娟叫了过来。她的父母也接到了通知正在快速赶来。 这一段时间，始终都有人在暗中保护刘紫娟。此刻将她和她的父母叫到校长室，也不过是为了在明面上有个交代而已。 当听警卫们说出“被杀手集团盯上”之后，校长、刘紫娟本人及父母等人俱都被震惊到目瞪口呆，出现了与赵宗海同样的反应。 这种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实在是难以想象。但面对如此权威的背书，他们还是只能选择相信，并同意了警卫们将刘紫娟带走保护起来的要求。 但预想不到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便在众人刚刚交谈完毕，确认了后续方案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众多警卫保护之下，被吓到瑟瑟发抖的刘紫娟忽然间一个踉跄，直接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一条刚刚十几岁的生命就此逝去。 看到这一幕，陆铭霍然站起，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脸色铁青。 刘紫娟快速被抬到了车上送往医院。但陆铭知道，事情应该是已经不可挽回了。 看到陆铭动作，何薇转过了头，用眼神询问。陆铭咬牙道：“刘紫娟，死了。” 张定山沉声道：“我的一名幸存者也死了。警卫们到的时候，他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出租屋里。” 指挥室之中，气氛如同水银一般沉重。片刻，何薇满是自责的开了口：“我们的动作是不是太过迟缓了一些？如果，如果我们在之前就把他们带到地下基地保护起来，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陆铭虽然心中满是沉重与愤怒，但仍旧保持着理智。他摇了摇头：“不，我们的动作已经足够快了。我们不能苛求自己在事情发生之初，就准确的预测到事件的未来发展。至少在那个隐秘组织改变他们的行事风格之前，不打扰这些当事者的正常生活，只派遣人手暗中保护，是最为合适的。” 说到底，己方也是在不断的摸索之中前进。己方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 行动二队的动作已经足够迅速，但到了任务结束，包括张小磊在内，所有幸存者全都被送入地下基地为止，在这短时间之内仍旧有足足四名幸存者死去。 经过进一步检查之后，死因也惊人的一致。 全都与当初的韩锐，以及此刻的王瑞阳一样的死因。 此刻，这七名幸存者与胡山一样，被最为顶尖的安保措施保护了起来。 监控室。看着那些正处在新奇、刺激与不安和忐忑的幸存者们，陆铭心中满是沉重。 他无法确定己方所谓最顶尖的安保措施，对于那个隐秘组织来说究竟有没有用处。但他可以确定一点，那便是，己方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如果连此刻程度的安保都无法阻挡那个隐秘组织的暗杀，那么…… 己方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就只能听之任之。 在这种忐忑之中，陆铭辗转良久才慢慢睡去。但还未睡多久，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就将他惊醒。 他抬起头，下意识的看向监控屏幕，立刻便看到，七名幸存者之一的赵宗海，此刻已经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所有生命的迹象。 第二十四章 打击 赵宗海死了。 在这位于地下数百米深，戒备森严，几乎是全世界最安全地方的地下基地内，莫名其妙的死了。 他躲过了当初韩锐的暗杀，多活了一段时间，多享受了一段时间的生命之后，还是死了。 陆铭勐然坐起，下床出了房间，便看到外边，张定山与何薇两人也出了房间，神色铁青。 地下基地之中，警报声不断名叫，刺人心弦。众多警卫已经集体出动，看守着基地内每一处交通要道和关键设施所在地。三人则结伴快速来到了七名幸存者——加上胡山，便是八人，所在的的区域。 这里已经处于戒严之中的戒严状态。警卫们俱都荷枪实弹，观察着这一片区域任何一点动静。在这一刻，陆铭毫不怀疑就算是有一头恐龙出现，也一定会在一瞬间之中被枪炮与子弹撕碎。 八名幸存者占据了八个房间。此刻，房间已经被封锁，幸存者们严禁离开。房间内部各自有四名警卫贴身保护，门口还有两名警卫守卫。 此刻，幸存者们也已经被警报声惊醒，听到了外边那沉重快速的脚步声，感受到了此刻那如临大敌一般的气氛。他们坐在床上，有些茫然，有些恐惧，又有些焦躁的等待着。 行动二队三人没有理会他们，直接来到了赵宗海所在的房间，亲眼看到了倒在地上，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赵宗海的尸体。略微检查一下，陆铭便确认，至少表面上，赵宗海的死状，与韩锐等人是一致的。 “解剖，确认死因。” “是。” 虽然明知解剖没有什么意义，赵宗海极大概率也是脑组织变熟而死，但解剖也是有必要的。 房间之外的大厅里，三人开始亲自值守。但这很显然也没有什么用处。因为就在片刻之后，二号房间里就传来了一阵如同重物坠地一般的声音。 三人立刻前往，便看到二号幸存者也倒在地上，失去了生命。 “操！” 何薇双目圆睁，狠狠一拳打在了墙壁上。 在己方亲眼目睹之下，在如此等级的保护之下，那个隐秘组织竟然还能如此随心所欲的杀人！ 己方的一切防护，几乎都形同虚设，没起到一点作用！ 在这一刻，便连身经百战，见识过不知道多少血腥场面都没有一点动摇的警卫们，都有了一点紧张。 就像在这一片区域之中存在着一个肉眼看不到的厉鬼。而此刻，这个厉鬼便在不断的收割生命。 赵宗海与二号幸存者的死似乎只是一个开始。在片刻之后，五号幸存者房间也出现了一点动静。 五号幸存者倒地死亡。同样是在四名警卫的贴身保护，亲眼目睹之下。 他就那样一头栽倒在地，瞬间死去。快到让己方连抢救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六号幸存者房间之中忽然传来了一点哭声。三人立刻前往，就看到六号幸存者正在那里哭泣。 这名幸存者是一名年轻女子，身材高挑，容颜靓丽。看过她资料的陆铭知道，她是一名大公司的白领，家境优握，追求者众多。 “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是不是那个杀手集团已经来了？是不是有人已经死了？” 她满是恐惧的哭泣着：“救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去做，我还没结婚，连恋爱都没谈过，我一直想带我爸妈出去旅游一次都没有来得及。我不想死啊，呜呜呜呜……” 陆铭想安慰两句，但话却根本说不出口。 怎么安慰？告诉她你会没事的？我们会保护你的？ 这没有丝毫意义。甚至于根本就是在骗人。 陆铭与何薇两人俱都沉默。这名幸存者眼神愈发绝望：“你们是不是救不了我？我是不是死定了？我，我死定了？能，能不能给我电话，我想跟我爸妈告别一下……” 张定山摸出手机递了过去——他的手机可以连通地下基地的信号传输通道，可以直接打到外界——同时沉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们会尽我们全力去保护你。” 六号幸存者颤抖着接过手机，开始拨号。但只按了三个号码，电话还没有来得及打出去，她便浑身颤抖了一下，鼻孔里有两行鲜血流出来。她大睁着眼睛，里面的神采慢慢消失，然后整个人如同一截木桩一般，重重砸在了地上。 她死了。 在陆铭，何薇，张定山三人亲眼目睹之下，死了。 何薇咬牙切齿，双手紧紧握着拳头。陆铭侧过头，不忍心去看她。张定山沉默着上前一步，轻轻抚过她的脸，让她眼睛闭上，然后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回来。 六号幸存者的尸体也被运走，接受进一步的检查。三人离开房间，回到大厅，各自默然坐在了椅子上。 陆铭只感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了自己全身。他明知道此刻还有足足五名幸存者在遭受着死亡的威胁，死亡随时可能降临，但他再没有一点去保护他们的心思。 没有意义。一点意义都没有。 无论己方怎么做，都是白费力气。那个隐秘组织的手段超出了己方想象，根本不是现阶段的自己能去对抗的。 七号幸存者房间里传来了一点动静。陆铭静静的坐着，连过去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麻木的看着警卫们抬出了一具尸体悄然走远，神色没有一点波动。 剩下的幸存者们仍旧处在焦躁不安之中。他们虽然能感受到此刻气氛的沉重与不同寻常，但并不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薇看向了张定山：“要不要让他们和亲人们最后告别一下？” 张定山默然片刻，摇了摇头。何薇也没有坚持。 陆铭可以理解张定山的决定。 在这生命的最后阶段，与其让他们知晓自己的死亡已经不可避免，死亡将要来临，与其让他们处在这恐惧之中，不如在懵懂之中结束生命好了。 就算给他们与亲人最后告别的机会，在这绝大的恐惧之中，能有几个人还保持理智，能正常通话？ 行动二队三人就这样麻木的坐在大厅之中，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幸存者死去。到了白天时候，除了胡山之外，所有的幸存者全部死亡。 陆铭知道这意味着极大的麻烦。毕竟，人带进来的时候好好的，你们说要保护他们，结果刚进来没多久就死了，怎么和家属交代？ 后续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且，面对悲痛且愤怒的家属，这些事情必定极为棘手。不过这些事情就让当地政府去头痛吧，轮不到行动二队去处置。 时间已经到了早上七点。三人仍旧没有离开。因为很显然，死亡还没有结束。 胡山还没死。 按照之前死亡时间间隔，恐怕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胡山就要死了。因为之前死亡间隔时间最长的两人是两个小时。而现在，距离上一名幸存者死亡已经有一个半小时了。 在地下基地已经居住了许久的胡山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此刻他还在呼呼大睡之中，丝毫没有受外界影响。就连之前那刺耳的警报声都没有将他惊醒。 但……能在睡梦之中没有丝毫痛苦的瞬间失去生命，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时间悄然流逝。在这期间，张定山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说道：“第七次全面排查结果是没有任何发现。” 陆铭默默点头，然后继续等待。 这个夜晚，行动二队与警卫们并没有闲着。自第一名幸存者死亡开始，众多警卫就已经开始全面排查整个地下基地，寻找任何可疑物品或者可疑人物。地下基地之外，地面部分，也有大量无人机、地面搜索人员等在展开搜索。 且，一连进行了七次。现在，第七次搜索结束，仍旧没有任何发现。 半个小时时间悄然而过。但胡山仍旧在呼呼大睡，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三人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时间，胡山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在警卫们的注视下，胡山上了厕所，洗脸刷牙。 对于旁人的注视，他没有一点不适应。 收拾完毕，他说道：“给来点小米粥吧，再来点馒头咸菜。今天吃点清澹的。” 他晃了晃鼠标，电脑屏幕便亮了起来。屏幕上是一个游戏窗口，窗口之中，属于胡山的游戏人物已经与怪物厮杀了足足一夜，且仍旧精神奕奕，看不出一点疲倦。 清点了一下收获，胡山满意的点了点头。等早饭送到之后，他慢条斯理的吃完，便再度投入到了游戏世界之中。 长时间的保护性关押，人总要找点事情做。胡山这段时间便迷上了游戏，终日在游戏之中拼杀打发时间。 原本地下基地是不允许连接外网的。他打游戏的网络还是行动二队专门为他设置的。 看着胡山又打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的游戏，行动二队三人才意识到，或许……胡山真的与其余幸存者不一样。他并不会死。 三人满怀着沉重的心情去吃了饭，来到了会议室。 “很显然，那个隐秘组织有在我们重重保护之下仍旧杀人的能力。以及，胡山是我们唯一的筹码，杀了胡山，这个桉子就根本不可能再查得下去。但，那个隐秘组织仍旧没有选择杀死胡山。” 这意味着什么，是很显然的事情。 那些被规定了死亡方式与原因的人，是特殊的。而胡山，是特殊之中的特殊。他特殊到了那个隐秘组织都基于种种原因无法对他下杀手。 可是，己方却无法知晓他究竟特殊到了什么地方，也无法对这种特殊寻找到更多的利用方式。 那么，接下来的桉子还怎么查？ 在这一刻，陆铭心中都忍不住对己方生出了一点怀疑。 我们……真的能查清楚这个桉子吗？真的能将那个隐秘组织揪出来，避免更多的人成为受害者吗？ 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震撼。那种眼睁睁的看着幸存者们一个个死去，己方却完全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太过打击人的精神与意志。 这种力量几乎是无法对抗的。陆铭甚至可以确定，如果那个隐秘组织想要取己方几人性命，同样轻而易举。 陆铭被打击的几乎已经没有了信心。 在这一刻，他甚至有了放弃的心思，有了认输的心思。 或许……己方可以选择退出，将这件桉子交给别的小队去处理？虽然陆铭几乎可以确定，其余小队面临这种情况也不太可能做到比己方更好，那么，最终的结局，便几乎已经注定：其余小队也铩羽而归之后，这件桉子便会成为悬桉。 哪怕这件桉子牵扯再多，地位再重要，对于整个人类世界的威胁再大，都只能成为悬桉。 就像是，所有人都清楚一旦掌握超光速航行技术，整个人类世界立刻就会产生飞跃，从一个本土文明进化为真正的星际文明。 这项技术是如此重要，那为什么没人去研究它？ 原因很简单，每一个人心中都清楚，这项技术现阶段根本不可能研究出结果。 回到此刻也同样如此。谁不清楚这件桉子的重要性？但以现阶段人类世界的能力，就是无法查清楚，那不列为悬桉还能怎样做？ 一片沉默之中，何薇喃喃道：“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我……” 她低着头，双手抓着头发，一言不发。 陆铭能看出来，何薇似乎也失去了信心。 昨天晚上的事情，对行动二队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张定山神色古井无波。良久，他慢慢站了起来，缓缓道：“那个隐秘组织，或许并没有此刻他们所展现出来的那么强大。” 嗯？ 陆铭心中有些疑惑。 在己方众目睽睽之下，在如此级别的安保之下，随意取走那么多人的性命，这还不叫强大？ 张定山话语之中满是强大的信心：“他们太刻意了。我甚至认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恰好暴露了他们的恐惧与虚弱。” 第二十五章 汽车与打火机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一卷山神第二十五章汽车与打火机伴随着张定山的话语，陆铭与何薇两人俱都凝聚起了精神，看向了他。 张定山看着两人的眼睛，沉声说道：“这个隐秘组织在故意吓唬我们。他们就是想让我们绝望，想让我们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他们……想让我们自己主动放弃对于这件案子的调查。” 陆铭微微一怔。在张定山的话语之后，他也立刻想到了什么。 昨晚的事情，除了对方在有意恐吓己方之外，还真不好找到别的解释。 想想看，直接通过这种令受害者脑组织变熟的办法来杀人，很显然是那个隐秘组织在“已经无法按照预定的死亡方式杀死受害者”之后的不得已之选。 这对于他们来说，显然意味着某种损失，是他们所不愿意看到的。 造成他们这种损失的最关键点在哪儿？ 很显然就是己方。 唯有解决了行动二队，那个隐秘组织才能回到以往的状态，才能在预定的时间和地点，以预定的方式继续杀人。 但，直接杀死己方几人很显然是不可取的。哪怕他们有这个能力。 原因很简单，己方死不死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己方被杀死，人类世界便会将之视为对整个人类世界的挑战。后续的应对方案唯有一种，那便是派遣更多的调查力量前来。 至于人类世界因为己方几个人的死而受到威慑，从而停止调查？这不可能。 人类世界身为一个整体，天然不可能受到任何威胁而退步。 就像陆铭看过的某一部电视剧那样。前任监察官被暗杀，上级立刻就派来了新的监察官继续调查。如果新任监察官再次被杀，那恐怕再派来的就是军队了。 从此可以看出，人类世界的应对手段，只会一直升级，不会因为区区几人死亡而降低。 暗杀己方几人，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所以，那个隐秘组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杀死己方三个。 在这种情况之下，该如何解决自己三人？ 昨天晚上的事情，让陆铭见识到了那个隐秘组织的手段。 恐吓。 全面展示我们的强大，彻底打消掉你们的意志，让你们彻底认识到自己的无力，丧失任何继续对抗我们的信心，让你们主动将这件案子列为悬案。 如此，便可以回复到以往那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我们继续在暗中杀人，你们继续做你们的事情，互不干涉。 冷静思考之后，陆铭发现，想办法让己方主动放弃，是那个隐秘组织唯一可行，且唯一合理的应对手段。 有了这个前提，再去细细思索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陆铭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这个隐秘组织对于人心的琢磨，还真是可怕。” 为什么明明有直接通过这种手段杀人的能力，却不在外界就干脆利落的将这些人全部杀死，而是给己方留了时间，将一部分受害者转移到了安全度最高的地下基地？ 原因很简单，在己方认为安保等级最高的地下基地将这些人杀死，震撼度才更高。 为什么到了地下基地之后，不一下子将这些人杀死，而是一个一个的杀，足足用了一夜的时间，才将除了胡山之外的其余人杀死？ 原因很简单，就是要让己方慢慢感受那种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的绝望，就是要让一条条生命在己方眼前逝去，让己方感受自己的无力。 就是要留给你们时间和机会，让你们想尽一切办法来挽救这些人的生命，在你们尝试了所有方案之后，再出手将幸存者们的生命一举夺走，唯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摧毁你们的意志。 陆铭仍旧记得昨天晚上，到了后半夜，伴随着一条条生命的逝去，自己几乎已经麻木。自己就那样坐在那些幸存者房间之外，哪怕有人死了，都不想再去看一眼。 昨天晚上，自己的信心、决心与意志，几乎已经被摧毁了。 但此刻，经由张定山的提醒，在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对手有意为之之后，陆铭心中的决心与意志瞬间重建。 就像是，一对仇人吵架，其中一人被气的几乎要死。这种时候，任何人来劝解，任何人来说好话，都无法缓解他的愤怒。 但如果让这个人意识到，自己仇人的目的就是要让自己愤怒，他的一切话语，一切动作都是有意为之，就是为了要气死自己，那他极有可能反而一点都不生气了。 怎么能如你的意？你故意气我我就生气？那不是落入你的圈套了。你要气我，我偏不生气，我不生气，生气的就会是你了。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奇妙。 放到此刻，你们大费周章要摧毁我的意志，打掉我的信心，我偏不能如你们的意，我偏要继续把这件案子查下去。 陆铭与何薇两人的精神状态俱都恢复了一点。但会议室之中，气氛仍旧凝重。 何薇喃喃道：“可是，不管对手是有意为之还是怎样，他们的强大总归是毋庸置疑的。” 无论如何，那些幸存者都在己方最高等级的保护之下被杀死。 张定山点头：“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敌人并没有我们想象之中那么强大。 这种隔空无痕杀人的能力，其所意味着的科技必定极为先进，是吧？” 陆铭与何薇俱都点头。这是很显然的事情，不用任何思考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人类世界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就算再发展十年恐怕都做不到。 “那么……与这种程度的科技配套的间谍探测能力，又将强到哪种地步？” 陆铭一怔，心中瞬间明悟。 对啊……既然有如此先进的隔空无痕杀人的能力，那么，相对应的间谍探测技术也必定十分先进吧？ 不可能说一个组织有独力制造汽车的能力，但却没有独力制造打火机的能力吧？ 正常情况下，一个组织的科技程度，各个方面，各个领域的发展总归是大致均衡的。能制造汽车，在不考虑商业化应用和经济效益以及成本，只考虑能还是不能的时候，就一定能制造打火机。如果不能，那就根本不合理。 回到此刻情况，那个隐秘组织应该也有极为先进的间谍探测技术。 但……他们为什么没有？ 时至此刻，行动二队已经可以判定，那个隐秘组织真的没有这种技术。如果他们有的话，为什么他们不能监听己方，从而第一时间知晓胡山梦到了谁？还要等到己方真的做出了干涉，才会放弃对这个目标的暗杀？ 连彻底监听己方内部信息都做不到，却能有隔空无痕杀人的能力，这就像是一个文明能造汽车，却造不了打火机一样。 当这种情况真的发生，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们或许并不真正掌握那种隔空无痕杀人的能力，只是借助了外力，于是便表现出了在这一方面具备超级科技，另一方面却技术平平。 “我的判断是，这个与超自然力量有所牵扯的隐秘组织，通过某种手段，获取到了某些超级科技装置。他们通过这种超级科技装置做到了一些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但在这之外，他们的科技程度，甚至有可能连我们都比不上。” 张定山沉声说着，做出了最后的判断：“所以，这个组织根本没有我们想象之中那么强大。只要避开他们的长处，找准他们的弱点，我们仍旧存在一击制胜的希望。” 陆铭脑海之中瞬间闪过一个词汇。 山神！ 当初的山神一案之中，x组织便通过献祭从山神那里获取到了一些超出当前水平的科技造物。但除了这些科技造物之外，x组织的综合实力也只能算是平平，最终仍旧被己方抓住弱点，直接掀翻了老窝。 此刻这个隐秘组织，与那个x组织存在一定程度的相似性！ 何薇拍案而起：“对，就是这样！差点被他们唬住了！靠！” 陆铭也缓缓点头：“确实如此。再结合起他们对我们的恐吓，这充分表明，我们的行动对他们也造成了极大的困扰，甚至于有可能已经打击到了他们的关键点。” 见两名战友重新恢复了战斗意志，张定山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那么，接下来的行动方案，你们有想法么？” 陆铭默默思考片刻，说道：“既然我们的捣乱给他们造成了困扰，那就一直持续下去，一直到他们受不了为止。” “好，那就持续下去。” 张定山重重点头：“这一次他们没有恐吓到我们，接下来，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新的手段。” 后续行动方案就此商定。但，对于某一个三人都已经认识到的隐患，三人俱都没有提，极有默契的同时忽略。 这个隐患便是，杀死己方三人固然会招致更大力度的调查，但，杀死己方三人，同样可以达成一些诸如拖延时间之类的目的。甚至于，一旦被逼到绝境，鱼死网破之下，难保对手不铤而走险。 我们都要被连根拔起了，还在乎未来会不会有更大力度的调查？先杀了你们三个泄愤再说。 而，以目前情况来看，一旦对方出手，那己方三人必定不会幸免。死亡是唯一的结局。 这一刻，陆铭真切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心中也有恐惧，他也在害怕。大好人生刚刚开始，他不想这么早就死掉。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一直走下去。 这是使命，也是责任。 “幸好，对手应该是无法监听我们内部信息的，这就给我们留下了一点机会。” 陆铭默默的想着。 此次会议就此结束。那几名幸存者的尸体已经被运了出去，检查过死因之后，被当地政府接收进行后续处置。 关于这一点，陆铭没有再额外关注。但想一想，也知道一定会是一地鸡毛。对此，除了一声抱歉之外，陆铭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可以简单处置的，恐怕就只有刚刚亲手杀了母亲，除此之外再没有亲人的张小磊了。 他大概会在火化之后，被安葬在某个公墓之中。除了留下一块墓碑之外，再也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 “我唯一能保证的是，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哪怕面临死亡的危险，都绝不会退步，都一定要将这个隐秘组织处置掉，为你们报仇的同时，也防止出现更多的受害者。至于你们，我很抱歉。对不起，我没能救得了你们。” 在这之后，行动二队再一次开始了“捣乱”的行动。 每当胡山做梦梦到日期较近的目标之时，行动二队几人总是会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受害者周边展开布局与调查。虽然明知道这种办法大概无法再抓到类似韩锐的勾魂使，但每一步，三人仍旧一丝不苟。 说不定哪个隐秘组织会出现失误，再次将一名勾魂使暴露在自己面前呢？ 不过持续到现在为止，那个隐秘组织仍旧保持着“一旦察觉到己方介入，勾魂使立刻便会撤走”的方式，没有再让己方抓到任何马脚。 对于被选定的受害者，行动二队也总是会尽可能的提供保护。虽然这种保护看来完全没有用处。 每一名受害者在勾魂使者退出之后，总是会以忽然死亡的方式被结束掉生命，甚至不等行动二队将其带入地下基地便会死去。 同样的，每一次受害者死亡，行动二队都查不到任何线索。 但行动二队仍旧没有放弃。 一段时间之后。 “目标陈怀珠已死。” 接到何薇的报告，陆铭心中叹了口气。 第四个了。这一次，己方仍旧没能挽救她的生命。 目标死亡，监视结束。三人在一处街区碰了面，何薇有些烦躁的扯下耳机，看了看周边，说道：“我去歇会。” 说着，她便直接走到花坛旁边坐了下去。陆铭与张定山两人也默默跟了过去。 一片沉默之中，一个略有些瘦弱的年轻男子手中捧着一束鲜花，径直向三人走了过来。 第二十六章 谈判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一卷山神第二十六章谈判一开始的时候，心中有些沮丧的陆铭并没有看到这名年轻人。一直到那名年轻人距离自己已经不足十米，且仍旧在径直走来的时候，长期接受训练所带来的警觉，才让陆铭下意识的抬起了头，看向了他。 旁边，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同样在注视着他。 陡然间被三人同时注视，那名瘦弱的年轻男子略微有些紧张，也有一点迟疑。但他仍旧走到了三人面前。 在这过程之中，三人已经将他审视了不知道多少遍，早已确认这名年轻男子没有威胁。 他站在三人面前，面对着三人有些询问的目光，磕磕巴巴道：“你……你们好，那个，是这样的，这里有一束花，是送给你们的。” 陆铭与何薇看了看张定山。张定山脸上现出微笑，声音平和：“哦？为什么给我们？” 那年轻男子挠了挠脑袋：“我出门的时候就看到有一束花，里面还有一百块钱，还有一台手机在花里。那手机里的声音说，让我把花送给你们，那一百块钱就是我的。” 张定山视线陡然凌厉。他看向那束花，果然在中间看到了一个金属盒子的一角。 那模样有点像是一台对讲机，而不是手机。 “好的，请你放在这里，谢谢。” 瘦弱男子直接将那束花放在花坛边缘，顺手抽走了花束里的那一百块钱，带着些许疑惑直接走了。 张定山看向了旁边一名像是偶然间路过的，穿着休闲服的青年男子，直接对他打了个手势。下一刻，那名眼睛根本没往这边看的男子就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然后装作无意间改变了方向，跟在了之前那名瘦弱男子身后。 虽然这名瘦弱男子大概率与己方的事情没有关系，但总归也要查一查。 这时，何薇与陆铭两人也站了起来，仔细观察着这束花束。 花束之中，那个像是对讲机的金属盒子里面忽然间发出了声音。 “这束花没有危险。放心，如果我想要杀你们，早就下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张定山眉头微微皱起，看向了何薇。何薇点了一下头，一言不发立刻离开。 陆铭知道，她是组织力量，从信号来源、物品来源等方面入手，辅以对周边的排查，尝试寻找这台对讲机的幕后者去了。 张定山平静道：“这样看的话，这是一次谈判？” “对，谈判。” 对讲机之中的声音僵硬死板，像是机器合成出来的。这种声音，陆铭在某些机器翻译、机器阅读之类的软件上听到过。 从声音应该是分析不出来什么的。陆铭心中立刻有了判断。 “好，你想谈什么？” 那个僵硬死板的声音慢慢说道：“谈谈我们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们才能停止对我们组织的调查。以及，如果你们不肯停止调查，又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张定山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我很好奇，那么，讲讲？” 陆铭察觉到张定山并不着急，甚至有一点有意拖延时间的嫌疑。他心中清楚，这是张定山在为何薇争取时间。 “如果你们，和你们背后所代表着的官方意志，可以停止对我们组织的调查，我可以做主，给你们三名调查人员每人一千万人类币。如果你们背后还有需要摆平的人，再多一些钱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张定山神色仍旧平和：“钱对我们没有吸引力。” 那个僵硬死板的声音平静了片刻：“抱歉，我们能付出的代价只有钱。一千万不行的话，一亿如何？而且，我们保证你们可以平平安安，没有任何阻碍的，以无论从哪方面调查都合情合理的方式拿到手。没有任何隐患。” 对于这一点，陆铭倒是相信。这从韩锐获取到报酬的方式就可以看出来。 “直接提升了十倍，看来你们的预算不少啊。那么，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无关紧要。除了取走一些注定要死的人的生命之外，我们不会对任何无辜者，对世界上的任何事，任何人造成影响。你们完全可以当我们不存在。事实上，我们组织存在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在其余方面影响过你们的世界。” “注定要死？” “是。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我们只不过是执行者。” 张定山叹了口气：“可是，如果你们不执行，他们明明可以活更长的时间。” “这是命运，命运不可违背。” “违背了又如何？” “我们会出手。” 张定山换了个话题：“你们存在了很长时间？” “是。遵从命运的指示，执行命运的安排，已经很久了。” 陆铭眉头微微皱起。 十年也可以算是很久，一千年，两千年，甚至从人类文明诞生之日起，也可以算是很久。这句话基本没有透露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如果我们停止调查，你们会怎么做？” “继续隐藏在暗中，遵循命运的指示，执行命运的安排，不会对其余任何事情造成任何影响。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 张定山淡淡笑道：“其实你们没必要与我们谈判。我们此刻唯一的情报来源就是胡山。没有胡山，我们甚至连哪些人是被你们杀死的都不知道。你们如果不想继续被我们调查，直接把胡山杀死就行。” 那个僵硬死板的声音再次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们会处理胡山。以及，请你们放心，未来，类似胡山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这只是一次意外。” “怎么处理？” “胡山很特殊。如何处理，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定。但总之，不会为你们造成任何麻烦。” 张定山还想再找一些话题，尽量拖延一下时间，那个僵硬死板的声音却接着道：“我不介意再和你聊一聊天，如果你想趁着这段时间来查我们在哪里的话，也请随便。但我不认为你们能查出什么。我们既然敢以这种方式露面与你们谈判，你们也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答案了么？” 张定山道：“如果我们选择不肯结束调查，又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死。” 一个满是杀意的字眼，就这样毫不遮掩的从那个对讲机之中传了出来。 此刻明明是大白天时候，天空之中万里无云，一轮耀眼的太阳挂在天空。伴随着这个字眼的出现，陆铭却凭空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张定山神色波澜不惊，像是一点都不在乎一样：“还真是可怕的后果。” “不仅你们会死，你们的亲人，你们的父母，孩子，兄弟姐妹，朋友，都会死。” 陆铭一双眼睛瞬间变红，一股狂暴的愤怒瞬间扩散到了全身。在这一刻，如果能亲眼看到敌人的话，他会立刻扑上去，用牙齿，用拳头，将敌人活生生撕碎。 加入行动二队以来，他是第一次面临如此毫不遮掩的死亡威胁，且还牵扯到了家人。 张定山神色仍旧没有波动：“我明白了。这件事情太大，牵扯太多，不是说停下就能停下的。我们背后也有人需要沟通，需要摆平。现在我无法立刻就给你答案。请给我们一些时间。” “我等着。” 伴随着这三个字的说出，那个对讲机里彻底没有了声音。 陆铭紧紧的握着拳头，双眼赤红，死死的盯着它。张定山微微叹了口气，直接拿起了那束花，向陆铭道：“走吧。” 陆铭一声不吭，跟在张定山身后回到了基地。而何薇在两人之前，就已经提前回来了。 “没有任何收获。” 她摇了摇头：“那束花，对讲机，那个人，以及周边附近，全都查过了。” “预料之中。” 张定山点了点头：“现在有一点新的情况。对手与我们进行了谈判，且提出了死亡威胁。” 这一次会议也通知了吕卿良。在张定山以平淡没有波动的语调讲述了此次谈判的全过程之后，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何薇猛然间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猛然站起，整个人如同一头狂暴的狮子。 “反了天了！竟然威胁我们！威胁我们自己还不算，还敢加上家人！” 陆铭双眼赤红，默然不语。吕卿良神色满是复杂，有愤怒也有恐惧。 张定山淡淡道：“这个组织对我们所知应该不多。除了知道我们代表着人类世界的意志之外，他们甚至有可能并不清楚我们的身份，更不清楚我们的性格和理想。否则，他们应该不会提出一千万或者一亿人类币这样可笑的条件。” 这种条件，换做任何一个行动小队的成员，哪怕最终仍旧会拒绝，但说不定还会心动两下。唯有行动二队四人一点都不会被这个条件所吸引。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也不可能成为行动二队的成员。 对于这个判断，陆铭默默点了点头。 这再一次证实，那个隐秘组织除了某几种超级科技之外，并没有掌握另外的超过人类世界的力量。至少他们并不清楚己方内部信息。 张定山平静道：“我并没有直接拒绝他们的谈判要求。我想，这应该可以为我们争取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之中，他们应该不会对我们，以及我们的家人和亲人们下手。” 何薇忍不住道：“队长，你认为他们对我们和亲人们下手的概率有多大？” 一直沉默着的陆铭不等张定山说话，便说道：“那个隐秘组织轻易不会下手。仍旧是那个判断，这会升级事态。但此刻，我们也无法排除我们的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这个组织的生存，导致他们鱼死网破的可能性。” 此刻的他已经略微恢复了一点冷静。 “以及，判断概率多大，其实没有意义。无论如何，我们自身和我们的家人，都受到了威胁。这才是根本。” 哪怕只有1%的概率，家人和自己的生命也仍旧受到了威胁。 张定山点了点头，同意了陆铭的判断：“那么，你们的看法是？” 涉及到自身以及自己亲人的生命安全，没有人能代替别人做决定。 何薇摇了摇头：“我无父无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不担心他们对我亲人下手。我自己的命……虽然我不想死，但自从我加入二队以来，就做好了把命丢掉的准备。” 吕卿良咬了咬牙，刚要说话，张定山便制止了他：“以那个组织的情报获取水平，他们应该不知道你的存在。你不用表态。” 吕卿良闭嘴，默然。 陆铭想了想，慢慢站了起来。 “保全我自己性命，保全我家人朋友性命，查清楚这个组织，解决此次事件，这三件事情……我全都要。” 张定山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很好。” 张定山从始至终没有表态，也没有人询问他是什么态度。因为所有人心中都清楚，张定山不可能后退。 哪怕面临再大的威胁，他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陆铭继续道：“队长你争取到的这段时间，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唯有在这段麻痹期内抓住这个隐秘组织的马脚，在他们来不及对我们自身和亲人下手的这段时间内，对其一击致命，才能彻底保证我们和家人的安全。 以及，从之前这个组织对我们实行恐吓，恐吓失败后又直接与我们展开谈判，从他们的态度变化来看，我认为，我们此刻的‘捣乱’行为已经较大的影响或者威胁到了他们。甚至于存在这种可能性：他们预判到我们继续捣乱下去的话，就会有足以威胁到他们的线索被我们掌握，所以才如此急不可待。” 张定山微微颔首：“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 何薇喃喃道：“新的线索？可是每一名受害者我们都进行过详细的调查，实在找不到疑点……” 陆铭果断道：“等。我们只能等。这段时间我们要继续捣乱下去，甚至于可以营造某种消极怠工的假象，让那个隐秘组织认为我们三人已经妥协，只是限于上级要求而不得不继续调查。然后……等新的线索出现！” 第二十七章 新生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一卷山神第二十七章新生决定了后续的行动路线与策略，陆铭、何薇、张定山三人便坚定的执行了下去。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从这一次事件之后，陆铭总是感觉自己心中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什么东西。有时候走在路上都会莫名其妙的感觉某个路人要谋害自己。 他不断的调整自己的心态，才算是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 在谈判之后第三天，胡山终于又做了一个死亡日期在近期的梦。于是三人再一次开始行动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的行动与以往不同。以往时候，三人坐镇指挥中心，分别指挥着警卫们按部就班的跟踪监视每一名关键人物，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但这一次，三人选择亲临一线，且用隐蔽为借口，只派遣了很少的警卫去跟踪监视关键人物。 这便直接导致了一个后果：三人几乎忙到抽不开身，白天要定点跟踪监视关键人物，略微有点空闲，就要研判整体情况发展，对后续布局做出安排，简直忙不到脚不沾地。一天下来，比干了一天体力活还要累。 看似三人全力以赴，但事件整体效率却毫无疑问的降了下来。有时候甚至于会忙中出错，导致监视出现缺失。 唯有回到了基地，在没有被那个隐秘组织监视的情况之下，三人才能吐露出心中的真实想法。 “你说，我们这么卖力气，那个隐秘组织的人能看到么？” 何薇一边舒展着身体，一边有些疲倦的说着。 陆铭揉着有些酸痛的小腿，说道：“应该是能看到的。要是连这都看不到，那他们的情报获取能力就不是低，而是根本没有了。” “也不知道有用没用。”何薇叹了口气：“他们要是看我们这么累，看我们这么尽心尽力，以为我们是要一条道走到黑，那就糟糕了。” 张定山平静道：“他们没有那么傻。” 如何摸鱼，磨洋工，也是一件有技术含量的事情。经过三人讨论，三人一致认为，如果明目张胆的磨洋工，说不定反而会引起那个隐秘组织的怀疑。 他们有可能会认为，你们这么明目张胆，一点都不怕上级监督，这怕不是得到了上级允许，有意麻痹我们的吧？ 唯有此刻这种情况，己方三人累的一天到晚跟浑身散了架似的，但事件整体推进效率却极大降低，却是一种手段更高、更隐蔽的磨洋工的手段。 我们都这么累了，上级总不能再说我们没尽心尽力吧？至于事件推进效率降低？我们也没办法，我们已经尽力了啊。什么？为什么不再调集足够数量的警卫来协助？没看到事态发生了新变化，我们必须要更加隐蔽才行么？ 如此，磨洋工便合情合理，才会让那个隐秘组织真正相信己方是在有意拖延，从而麻痹他们。 只是有一点三人心中都很清楚。 磨洋工虽然累，但一个原则是不能更改的，也即，必须要破坏那个隐秘组织的谋划。这一次这个目标，仍旧不能让他按照那个隐秘组织安排的那种方式死去。 一定要继续破坏那个隐秘组织的谋划。唯有如此，才有可能引发某些新的变化，为己方争取到机会。 至于现在的劳累，那就只能苦一苦自己了。 便在这种情况之下，三人主动把握着那个“度”，甚至于好几次有意暴露自身存在，那个隐秘组织终于在初期的尝试性操纵事态发展之后，再次消失，隐藏了起来。 与以往事件相同，这一次，这一名受害者也在到达预定日期之后，以相同的方式直接死去。 陆铭没有气馁，再次开始等待。直到胡山又做了符合条件的梦境之后，再次如法炮制，在破坏对方谋划的同时，尽可能的向那隐藏在暗中的敌人释放着自己的消极怠工，以及在上级逼迫之下不得不展开应付式调查的无奈。 当然，在明面上的消极怠工之外，暗地里，是更为隐蔽的布置。 每一次案件，行动二队都会派遣少数最为精锐的警卫，对目标展开侧面的，非接触式的调查，尽可能收集一切外围信息，不管这些信息有用还是没用。 全部收集之后，在安全的环境之下，行动二队四人会一同对这些信息展开研判。 明面上的陆铭，何薇，张定山三人成为了迷惑对手的烟幕，尽可能的将己方暗中的动作遮掩起来。 但这样做究竟有没有用处，对手是否像是己方所判断的那样，因为“继续调查下去，一些线索会暴露所以才如此急切的威胁己方停止调查”，陆铭却丝毫没有把握。 但三人的希望却只能寄托在这上面。因为除此之外，三人什么都做不了。 时间便在这种情况之下一点一滴的溜走。这一天，伴随着胡山又一个梦境的出现，三人再次出发，再次扮演起明面上全力以赴，实际上消极怠工的角色。 这一次的目标，是一个名叫游国民的人。这个人五十多岁，家境与生活经历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因为早年间打工受过伤，干不了重活儿的缘故，目前在某一个小区当保安。 胡山梦境显示的这个游国民的死法，是在与对门邻居的一次争吵之中，被醉酒之后冲动的邻居一刀捅死。 背景调查显示，游国民因为没钱买房，一直居住在位于城中村的老宅之中。他的对门邻居大概也是类似的情况。但这一对老邻居却一直不和，其矛盾甚至能追溯到十几年前。 这位名叫包华的老邻居年纪不大，才三十多岁，但已经是有名的酒鬼，整天醉醺醺的，且脾气还不好，有多次家暴历史。 这样的人，在醉酒冲动之下，一刀捅死积怨已深的老邻居，似乎是很正常，很合理的事情。就算这幕后有什么人在暗中操纵，也绝对不会有人能看出古怪来。 如果不是胡山做梦梦到了，就算行动二队出马，都查不出蛛丝马迹。但此刻一旦有了预设的立场，再回过头来去分析判断事件的发展，便一目了然了。 “一般情况下，年纪相比起来较大的游国民会尽力避免与包华爆发冲突。就算有时候包华故意挑衅，游国民也会尽量忍让。 要达成与包华爆发冲突的目的，游国民自己也需要做到处于情绪即将爆发的阶段。要做到这一点很容易。他是保安，那个隐秘组织只要安排几名不讲理的业主，有意滋事，很容易就能让他下班回家之时，攒一肚子气。这样一来，面临包华的又一次挑衅，他才会做到无法忍耐，从而升级事态，让包华也开始冲动。 包华一方，则是那一天需要喝酒。我调查过，包华有几名酒友，经常会约着喝酒。安排一名酒友在那一天约他，很简单。 但只是醉酒，恐怕还不至于让包华到达拿刀子捅人的地步。他虽然脾气暴躁，但并不傻，清楚杀了人自己也得偿命的道理。他的情绪需要进一步激发。 经过背景调查，我认为，进一步激发包华情绪的关键点，在于包华的妻子，唐英。 虽然包华喜欢家暴，但唐英其实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脾气。而且这个人言辞刻薄犀利，有时候甚至会主动嘲讽包华。尤其是近几个月来，唐英仗着自己怀孕的事情，对包华更是冷嘲热讽。 如此，事情的走向便大致清楚了：先是游国民上班攒了一肚子气，后是包华喝酒喝醉，回家后又遭受妻子嘲讽，也是一肚子气。再有一点导火索，譬如一丁点日常纠纷，谁家泼水泼的远了之类，两个攒了一肚子气的人很容易就会争吵起来，甚至于升级事态。 在这种情况下，包华一刀捅死游国民，就会很自然的发生。” 何薇详细讲述了有关于这几名关键人物的背景调查，陆铭心中略微有了一点疑惑。 “这个唐英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为什么还会跟包华一起过，不仅不离婚，还怀了孕？这个包华又是酒鬼，又爱家暴，还没钱，穷得叮当响，看照片长得也不咋地……” 何薇顿了一下，无奈道：“这，只能说一个人一个脾气吧。” “也是，什么人都有。” 陆铭深感认同：“对于那个隐秘组织操纵此事的方案，我的判断也是这样。” 张定山道：“那就按照这个方案去做安排，重点监视游国民、包华本人以及包华的酒友，还有妻子唐英。” 确定了后续行动方案之后，三人立刻前去执行。 一番忙碌之下，三人再次累了个半死，终于再次将游国民被捅死的命运扼杀在了萌芽状态。那个隐秘组织在初期的尝试性操纵之后，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到了游国民预定的死亡日期，他再一次因为脑组织被烧熟而死掉。 他死的时候，陆铭就在附近，甚至于能听到游国民家院子里的动静。 他听到了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了游国民妻子的惊叫与慌乱的哭喊。 虽然这段时间已经见到过太多次这种场景，陆铭仍旧感觉心中有些沉重。 伴随着游国民的死亡，这一次事件已经结束。陆铭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不愿意在这里多呆，直接起身向着城中村之外走去。 发生在游国民家的事情此刻还没有传扬开来。这个城中村仍旧维持着以往那种繁华之中带着破败的情景。 租住在这里的年轻人们脚步匆匆，满脸疲倦。汽车在狭窄的街道之中艰难穿行，自行车与电动车来回穿梭，老人们百无聊赖的坐在街口、门口，三五成群随意的聊着天。 陆铭快速的走着，忽然间隐约听到了唐英的名字。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眼角余光去看，便看到三名老人各自坐在自家椅子上，一边择菜，一边神神秘秘的说着什么。其中一名老人压低了声音，另两名老人则满脸震惊之中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唐英这个名字，就是从正在讲述的那名老人口中吐出的。 出于职业敏感，陆铭对此多了一点关注。他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一样，十分自然的转过了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像是要去那边的小超市买点东西。 在路过三名老人身边之时，他更是刻意放慢了脚步，耳朵也支棱了起来。于是，一点低低的窃窃私语便断断续续的传进了他的耳朵。 老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听不太真切，只隐约听到了几个词汇。 “……邪教……怀孕了还不老实……蓝海花园……聚会……” 另一名老人同样压低了声音，也说道：“……我早就看她……真的呀……哎呀……命苦啊……” 陆铭还想再听一些，但三名老人已经转换了话题，开始讨论哪家超市的蔬菜比较新鲜。 或许是因为职业的缘故，陆铭对于“非法神灵崇拜组织”这样的词汇十分敏感。此刻，唐英这个名字与这个词汇联合在一起，立刻引起了陆铭的一点联想。 “既然遇到了，那就随手查一查。最不济，也能捣毁一个非法组织。” 这样想着，陆铭没有再停留，离开了这个城中村。 这个时候，发生在游国民家的事情已经引起了村民和租户们的注意。陆铭看到有许多人已经开始向游国民家聚集。 “如果他家人选择尸检的话，那法医那边还要提前安排一下。游国民的死因不能泄露出去，容易引起恐慌。” 陆铭心中有些沉重的想着，没有再去关注游国民家的事情。 晚上的会议，陆铭提起了白天听到的有关唐英的事情。对此，张定山无可无不可：“那就查一查。” 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行动二队已经秘密排查了上百个周边线索，但什么收获都没有。 原本以为这一次也将如此，但陆铭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负责调查此事的何薇便带回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事情查清楚了。这个唐英，信奉了一个名叫‘新生教’的非法组织。而这个新生教，有古怪。” 第二十八章 大鱼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一卷山神第二十八章大鱼“哦？” 这个结果倒是颇为出乎陆铭的预料。 “难道真的撞了大运，偶然间听到的一些街边闲聊，竟然真的能抓一条大鱼出来？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陆铭有些不敢置信。 “这个新生派……怎么说呢，是一个很特殊的非法组织。”何薇组织着语言：“这个新生派只发展孕妇，或者有打算怀孕的女子作为成员。他们并不像是普通的非法组织那样骗钱骗色，也不对成员提出要求。 他们的说法是，生命是一切的开始，是宇宙之中最为珍贵的存在。人类是万物之灵，人类婴儿的诞生便更加宝贵，值得一切赞美和祝福。 所以他们就弄了一些仪式什么的，吸纳即将怀孕或者已经怀孕的妇女进入，然后一群人聚一起，举行什么祝福仪式之类的，赞美新生命即将诞生，赞美大自然和宇宙造物之奇妙之类。” 陆铭有些疑惑：“那这个组织似乎没什么社会危害性啊。” “确实没什么危害性，但很古怪。”何薇继续道：“奇怪的地方在于，被确定为发展目标，要发展加入新生派的孕妇，不管之前家庭条件如何，教育背景如何，是否有信仰之类，不管如何，大多数都会同意加入。 加入之后，先是了解新生派的宗旨，参加一些聚会之类，等信仰的程度深了，新生派就会为她们自己举行祝福仪式。 以及，接受完祝福仪式之后，新生派弟子们就会声称，这些孕妇已经感受到了新生的可贵，以后就不必再来参加聚会了，然后便会和这些孕妇切断联系。等再过一段时间，这些孕妇往往会自己也反应过来，感觉这一切都很莫名其妙，甚至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加入这个组织。 大部分人在之后都会对此事讳莫如深，不愿意再提，有些人甚至认为这件事是人生之耻。但毕竟也没有给自己造成什么危害之类，也只能将其当做一个荒唐的梦。” 张定山眉头微微皱起，吕卿良满脸疑惑，陆铭也一脑袋雾水，搞不懂这帮家伙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确实很古怪啊……神经病啊？” “对。正因如此，就算这个新生派没什么社会危害性，治安部门也定为了非法组织予以取缔。” “治安部门的调查结论是什么？” “除了有些古怪之外，没有别的发现。那些人都只是些普通人，有正常的社会身份和社会关系。且这些人也是来去自由，可能一段时间加入了新生派，但过了一段时间，又或者遭受一次治安部门打击，接受警告之后又会退出。” “来源呢？新生派的来源查过没有？” “当然查过，同样没什么收获。有时候伴随着打击，一座城市里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新生派的踪迹，但过了一段时间，秉承相同宗旨的新生派的人就不知道又从哪儿冒了出来。治安部门怀疑，这个新生派可能有一个隐秘的地下传播链条，所以才像是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总是取缔不干净。” 吕卿良喃喃道：“这好像和我们正在查的案子没什么关系。” “表面上好像如此。但我有一个想法。” 何薇慢慢说道：“我们一直在找受害者们的共同点，但一直没有找到。这件事情给了我启发，我在想，受害者们的共同点有没有可能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他们的母亲身上？” “嗯？” 陆铭眼睛微微眯起：“你怀疑受害者们的母亲在怀孕之时，都加入过新生派，接受过祝福？” “不一定是新生派。也有可能是其余的共同点。总之，可以顺着这个思路查一查。” 这倒确实是一条新思路。张定山果断下定了决心：“那就查一查。派最精锐的力量去暗中调查，千万不能暴露。” 在己方正在应付、麻痹着那个隐秘组织的这个时刻，任何不必要的举动都有可能刺激到他们。由不得张定山不慎重。 “我去安排。” 何薇将此次调查分为了两条线。第一条线便是，调查那些记录在册的，曾经加入过新生派，接受过祝福的孕妇，其子女诞生之后到现在为止的死亡率。 第二条线则是，目前已经掌握的这些受害者，比如张小磊、赵宗海、游国民等人，他们的母亲、父亲等亲属是否具备某些共同点。尤其是其母亲，是否在怀孕之时加入过新生派。 第二条线比较繁琐，再加上需要隐蔽侧面调查，需要一定的时间。但第一条线的调查就简单多了。 治安部门有明确的名单，直接按着名单在数据库之中查询就是了，连门都不用出。 很快，第一条线，对于有记录的，大约3.6万名怀孕之时曾经加入过新生派的妇女，其子女自诞生以来的状况的调查结果便呈现在了行动二队四人面前。 “数据统计，这些人所诞生的子女之中，男女性别比例正常，身高数据符合正态分布……绝大部分都正常。但，重大疾病概率，遭遇意外概率等不正常，要比普通人更高。” 何薇凝重道：“因为有更高的重大疾病概率和意外概率，这些人的年死亡率，据统计要比普通同龄人高出约46%。” “高这么多？！” 在其余方面概率俱都差不多的情况下，死亡率高这么多，确实是一个较为值得注意的点。 这显示了某种倾向性，但还不足以作为切实的证据。 又过了一段时间，第二条线的调查结果也呈现在了几人面前。 “目前为止，胡山总计梦到了85个人。这其中一部分已经死去，另一部分因为时间未到，还好好的活着。但对于这85个人其母亲的调查显示，其中有足足52人加入过新生派。剩余33个人之中，19人已经死亡无法调查，14人没有加入过新生派的证据。” 是没有证据证明加入过，而不是可以确定没有加入过。 这两者之间很显然存在差别。 “就连胡山的母亲，在我们暗中安排她的亲戚，装作无意之间询问起来时，也扭扭捏捏的承认，在怀胡山的时候，曾经加入过新生派。不过之后她就退出了，几十年来再没有和新生派有过联系，也没有跟其余人说过。” 陆铭拍案而起：“基本上确定了，那个隐秘组织肯定和新生派有联系！” 85个人之中有52个确认加入过新生派，再加上第一条线之中，那些人异常高的死亡率，这几乎不必再有别的怀疑。 “竟然真的撞了大运！偶然间发现的一条线索，竟然真的钓出了大鱼！” 陆铭仍旧感到有些不可置信。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自己，以及行动二队的运气好像没有这么好过。不过既然好运真的降临，己方也没有抗拒的道理。 吕卿良也感叹：“我们闹了半天，查了那么久相同点，闹到最后，这相同点竟然根本不在他们自己身上，而是在他们母亲身上。” 何薇说道：“有些事情说穿了不值一提，不说穿，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这很正常。” 就像有些魔术师能凭空变出手绢来。普通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是怎么回事，结果一揭秘，原来是魔术师带了个仿真指套，手绢就藏在指套里。 “将新生派的卷宗都调过来，后续新生派的调查我们也要介入。注意，务必要保持隐蔽。” “是。” 吕卿良前去调集卷宗，调集调查力量。会议室之中，三人再一次开始了讨论。 此刻虽然已经基本上确认新生派和那个隐秘组织存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究竟有什么联系？新生派在这其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为什么是孕妇？那所谓的祝福仪式，本质是什么？孕妇受到了什么样的影响？ 目前基本上可以认为，未加入过新生派的，其死亡方式与时间便不会固定。加入过新生派的，其死亡方式与时间便会有确定的形式，到达那个时间点之后，所谓的“勾魂使”便会出动。 或许……那所谓的祝福仪式，其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命运的“灌输”？也即，通过这种仪式，将一段确定了终结方式和时间的命运，“灌输”到了那未出生的胎儿身上？ 如此的话，那这所谓的祝福仪式的过程，必定牵扯到某种己方尚未掌握，也未了解过的超级科技。或许这才是新生派存在的根本使命。 讨论了片刻，几人发现，目前阶段情报仍旧太少，很难讨论出什么实用的东西。一切还是要等调查结论出来之后才行。 对于新生派的调查本来就是治安局工作职责的一部分。就算没有行动二队介入，这方面的调查也一直在持续着。只不过此刻行动二队暗中介入，对于新生派的调查会更加严格一些。 虽然大概率不会刺激到那个隐秘组织，但行动二队的行动仍旧力求隐蔽，尽可能不被察觉到。 没有办法，己方亲人的生命，乃至自己的生命都处于威胁之中，实在是大意不得。 通过数道转手，且每一道转手都加一层伪装，来自行动二队的意志终于来到了一线治安员这里。于是这一段时间之中，对于新生派的打击力度便提升了许多，以往抓获新生派弟子，因为没有什么社会危害性的缘故，通常是警告之后放走。但现在不一样了，抓获了人，立刻就要严格审问，并进行相应的背景调查。 何薇、陆铭、张定山三人，则仍旧孜孜不倦的进行着明面上的调查，整天累死累活。 就在这种情况之下，一段时间之后，大量的有关新生派的资料传达到了行动二队这里。 “嫌疑人李某，女，年龄46岁，为某市新生派‘主祭’。五年以来，李某总计在该市发展了6位信徒，为19位孕妇举行过祈福仪式。 背景调查显示，李某无任何犯罪记录，平日为人善良，性格和善。其自述五年之前通过网络接触到了新生派宗旨并被其迷惑，认为新生确实是值得赞美与祝福的事情，于是自行成为信徒，并召集人手，按照视频教程，开始传教并进行祈福仪式……” “嫌疑人孙某，女，年龄52岁……” 翻看着这些资料，陆铭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发现这些新生派弟子有些共同点。其一，都是女性——这可能与只有女性才能生育后代有关，其二，都是背景清白的普通人，也发自内心的认为所谓新生是某种具备特殊意义的事物，出发点也基于一个很朴素的观念：我是为你还未出生的孩子祈福，又不是害你，我是在做好事。 至于所谓祈福仪式的过程也弄清楚了，无非是一群人在那里装神弄鬼自我感动而已。其举行仪式的各种用具也经过了严格的检查，结果却是没有查出来任何异常的东西。 这就很奇怪了。 这个所谓新生派不管从哪儿看都没有古怪的地方。但为什么偏偏却从数据上表现出了与那个隐秘组织如此紧密的联系？ 一边是具备坚实逻辑基础的推断，一边是具备足够证据的现实。此刻，这两者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也让几人再一次陷入到了疑惑之中。 “或许……这个所谓的新生派也是棋子。” 陆铭缓缓说道：“目前已确认，那个隐秘组织具备在某种程度上掌控别人思维与想法的能力。那么……这些所谓的新生派弟子，是否也只是被掌控了思维？成为了那个隐秘组织的棋子，代替那个隐秘组织完成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或许，那个隐秘组织只是暗中提供了某个至关重要的仪式用品，道具，消耗品之类，然后借助这些新生派弟子的手，令其效果释放到了这些无辜孕妇身上，自己却隐身幕后，一点都不被外界察觉。” 目前情况来看，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同时，这便也意味着，己方想要从新生派身上获取到线索，恐怕不太可能。 只是这样一来……线索就又一次断掉了。 第二十九章 片区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一卷山神第二十九章片区陆铭原以为可以从新生派这个线索上查出来什么，但没想到，那个隐秘组织的首尾竟然这么干净。 那，接下来己方该怎么办？ 基地会议室之中，三人再一次沉默。这次会议便再一次无果而终。 案件的压力如同大石头一般压在三人心头。这段时间，几人脸上几乎没有过笑容。便连“摸鱼”调查的时候，陆铭都始终眉头紧锁，似乎神游天外。 他一直在思考新的突破口应该从哪里打开，从哪里己方还能获取到新的线索。他一直在思考，甚至于让对于新的受害者的调查都出现了好几次疏漏和失误。 在以往时候，这可能算是错误，是要在队内会议受到张定山的直接批评的。但此刻情况之下，这无意之中的真实疏漏和失误，却恰好反应出了行动二队心不在焉、应付公事的心态，更加有利于麻痹那个隐藏在暗中的组织。张定山便也没有批评他。 时间在这种情况之下悄然溜走，一直到某一天，仍旧在一线亲自调查的行动二队三人，在一次休息之时，再次有一个人手捧着鲜花，脸上略带着些许疑惑的走了过来。 这里是一处公园。一处冷饮店之外支着一些遮阳棚，下面摆了一些桌子椅子之类。陆铭与何薇两人各自要了一杯冷饮，张定山则要了一杯白水，各自心不在焉的喝着。 当察觉到那名年轻人正在靠近之时，三人瞬间警觉。一刹那之间，陆铭心中便闪过了许多个念头。 他意识到，摊牌的时刻恐怕要来了。 果然，那名年轻人将鲜花放在了己方三人的桌子上。仍旧是与上次谈判差不多的流程，在那名年轻人抽走那张百元大钞之后，鲜花之中，一个机械合成音传了出来：“是在这里谈，还是换个人少的地方？” 张定山默然片刻，平静道：“那就换个地方。” 何薇看了一眼陆铭，对着陆铭示意了一下。陆铭心中清楚，何薇是打算从这个通讯器着手，尝试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这原本是应有之义。但张定山却摇了摇头。何薇便只得停下。 三人一同起身，来到了一处无人经过的树荫之下。 像是看着三人一般，那个机械合成音在这一刻再度出现：“我给了你们很长的考虑时间。现在，告诉我你们的决定。” “我拒绝你们的要求。” 张定山平静的说着，话语之中满是坚定：“除非你们提高价码。” 那个机械合成音沉默了片刻，才道：“每人一亿都满足不了你？你的胃口很大啊。” 张定山微笑道：“你或许并不清楚与你们合作，我们将付出多么巨大的代价。我们必须得到相对应的回报。” “说出你的条件。” “我们三人，一共五亿人类币。”张定山淡淡的说着，像是在说一件小事：“我们三人每人一亿现金，需要汇进我们的个人账户，钱必须干净，不能为我们带来任何麻烦。剩余两亿，分别在滨海庄园、星空城、世茂悦享为我们三人各自购买一套位置最好的别墅。 我查过，三套别墅，总价在一亿人类币左右。 剩下最后一亿人类币，购买如下公司的股票，必须要有投票权的a类股票。 以上所有资产，必须要全部干净。 以及，胡山不能释放。他的身份太敏感，有高层直接关注。但我可以保证，最晚在两年时间之内释放胡山。 这就是我们的条件。” 那个机械合成音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才说道：“三套别墅的市价虽然在一亿人类币左右，但根本有价无市，根本没人出手。想要短时间内购买，溢价最少也有50%。那些大公司的a类股票也是如此。这样一来，我们就将付出总价差不多六亿人类币。再加上我们的洗钱操作，总价将达到七亿。太多了。” 陆铭与何薇两人一同默然。 “并不算多。你并不清楚我们上头有多少人需要摆平。” “如果你们能做到在停止调查的同时，释放胡山，那这些条件我可以答应。” “抱歉，我们做不到。” “我们可以再加一些钱。一亿如何？” 张定山仍旧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现阶段根本无法操作释放胡山的事情。一年半以内释放胡山，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 “如果不能释放胡山，那么，总价必须控制在六亿以内。除去我方财务操作成本，最多可以支付给你们三人5.4亿。” 张定山又与对方争论了几句，但对方的态度似乎很坚决，咬死了这个价码不肯松口。 片刻，陆铭主动开口：“我的别墅不要了。” 何薇也道：“我的股票可以换成普通股票。” 张定山平静道：“我的两名队友做出了让步。但我不会让步。因为我是队长。” 那个机械合成音这次很爽快：“队长理应拿到更多。那，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通讯就此结束。张定山看了看前方小区——最新一名受害者就居住在那里，然后看向了陆铭与何薇：“撤。” 三人直接离开，完全不再理会那名受害者，竟然真的直接撒手不管了。 三人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这意味着，那名受害者在第三天的时候，会触电而死。但，三人更清楚的是，就算己方不肯放弃，仍旧要持之以恒的调查，那名受害者也不过是换一个死法，从触电而死变成脑子直接被烧熟而死罢了。 既然救不了，既然注定要死，那就去死好了。很抱歉我们救不了你，但我们可以承诺，我们……一定会为你复仇。 沉默着回到基地，确保环境安全，陆铭才幽幽叹了口气：“那个组织钱还真多。好几亿啊，说拿就拿出来了。” 何薇闷闷道：“队长你跟他们扯了那么多，这下他们总该相信我们与他们合作，放弃调查的诚意了吧？” 嫌货才是买货人，如果己方答应的太过痛快，很容易引起对方怀疑。必须要讨价还价一番，达成合作才合理。 张定山没有回应两人，而是直接摸出了电话，拨通了李文华的号码。 “定山？” “李处长，有一个情况需要提前向你通报。我们已经决定，以‘假意合作’的方式来麻痹对手，换取我们自身与家人亲朋的安全，为后续调查争取时间。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的个人账户上会有大量金钱到账……” 张定山详细讲述了自己的调查思路，以及与对手的谈判细节。 这一刻，便连李文华都忍不住惊叹了起来：“这是哪儿冒出来的组织，这么财大气粗？咱们处算是有名的经费充裕，要我一下子批好几亿的经费，我都得考虑好几天。好了，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定山，按照你的思路去做。” “是。” “注意安全。” 李文华停顿了片刻，才满是凝重的说出了这四个字。张定山同样默然片刻，才同样严肃道：“我明白。” 挂断电话，张定山看向了何薇与陆铭两人：“接下来的调查，我们要更加小心谨慎。一旦暴露，我们自己，我们的家人，立刻就会遭遇报复。” 陆铭深深的吸了口气，庄重的点了点头。 何薇则道：“要不要从那个隐秘组织支付给我们的资金来源去查一查？说不定会有线索。” 张定山思考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这有可能是那个隐秘组织用来试探我们的陷阱。” 何薇一惊，立刻闭上了嘴巴。 如果你们真的有诚意与我们合作，且打算切实履行合作条款，那为什么还要查资金来源？只要你们调查资金来源，就意味着你们没有停止调查，你们没有履行合作条款。既然如此，我们被逼无奈只有鱼死网破，只有杀死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亲朋了。 “就算不是陷阱，那个组织既然这样做，就必定有相当的把握。” 何薇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查不查，坚决不查。” 三人一同沉默。片刻，陆铭才有些艰难道：“可是，我们该从哪里查？” 张定山低声道：“在没有切实把握之前，不能轻动。一动，就要雷霆万钧，不给对手任何反抗的机会。” 陆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之中，三人都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再出去调查那些受害者。而，果然就像是己方之前所猜测的那样，那名被己方放弃的受害者，果然在预定的时间因为触电而死。 这，大概可以算是己方一次诚意的展现吧。毕竟这一次我们没有为你们捣乱。 陆铭这段时间便留在了基地里，不断地翻阅调查资料与档案，不断的思考。在之后的某一天，陆铭手机上忽然接到了一个来自虚拟号码的短信。 短信内容是一串数字。陆铭仔细看着，慢慢将其认了出来，这……似乎是一串某种彩票的号码。 将情况通报给张定山与何薇之后，陆铭随意找了一家彩票店，购买了相应张数的彩票。等到开奖之后，陆铭赫然发现，特等奖的号码，与这串号码一模一样。 陆铭中奖了。特等奖。扣除税金之后，到手差不多1.056亿人类币。 多的那点零头，大概算是赠送？ “通过这种方式来支付酬金么？果然合情合理。” 对此，陆铭苦笑。 他并没有想着从彩票管理机构那里入手去查一查那个隐秘组织的踪迹。 领奖之后，看着趴在自己账户上的一连串数字，陆铭心中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倒不是陆铭已经高尚到了这种地步，而是他知道，这钱，不归自己。这件案子查完之后，肯定要上交的。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某一天的夜晚，陆铭从书桌上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了钟表，便看到此刻差不多已经11点了。 呼……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长时间不间断的思考，终于让他找到了一点灵感，找到了一点可能有收获的调查路线。 洗了把脸，不顾天色已晚，陆铭直接拨通了张定山与何薇的电话，将两人再次召集到了会议室之中。 察觉到陆铭极有可能有了什么思路，何薇有些激动，看向陆铭的眼神满是期待。 不知道为什么，陆铭莫名感觉自己有些不敢面对何薇的眼神。 他低下头，装作翻看手中的资料，一边说道：“我并没有找到新的线索，我只是想到了一种我们之前忽略掉了的调查方式。我想，这种调查方式可能有所收获，值得尝试一下。” “我就知道！”何薇猛然击掌，满是激动：“我就知道陆铭你肯定能想到办法来！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没办法？” 张定山轻轻敲了敲桌子，沉声道：“先听听办法究竟是什么。” “哦，好。” 何薇讪讪的闭上嘴巴，恢复了平静。 “大数据。” 陆铭直接说出了这三个字：“用大数据来排查。” “大数据？我们一直在用。” “不够有针对性。”陆铭摇头：“要从那个隐秘组织的组织特点来进行排查。首先一点：新生派与那个隐秘组织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点基本上可以确定吧？ 而，基于新生派的特点和已掌握证据，我们可以认定为，凡是新生派活跃的地方，几乎也可以肯定是受害者较多的地方，更是勾魂使活跃的地方。 通过之前治安部门对新生派的打击档案，我们可以确定哪些地方新生派较为活跃，便可以确定勾魂使在这些地方也较为活跃。” 何薇想了想，认同了这个推断。 张定山示意道：“继续。” “通过对我们唯一抓获的勾魂使，韩锐，以及掌握的第二名勾魂使，沈小娟这两人的研究，我们可以间接窥视到勾魂使的工作模式。 我这段时间大量研究了他们两人的资料，我发现，这两人在勾魂作业之中，通常只会在一个区域范围以内活动。基于此，我有理由认为……勾魂使，也是划分片区的。” 第三十章 城市热度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一卷山神第三十章城市热度片区？ 这个名词，让何薇与吕卿良两人面面相觑。 陆铭继续道：「以及，通过韩锐以及沈小娟两人的活动范围分析，我还发现，两人在自己的片区之外，较为有规律的，每过一段时间——大约2到4个月之间，便会前往另一座距离较远的大城市一次。 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那座城市，是更上一层的新生派的中心。 假如将某一个片区，勾魂使所长期居住的那座城市视为一个三级中心，那么，距离较远的这座大城市，应该就是一个二级中心。 勾魂使有规律的前往二级中级做些什么，我们无法确定，但可以推测，大概率是前往上级中心领取一些耗材，接收一些最新的指示，进行一些培训之类。好吧，这些其实都无所谓，我们只要知道，勾魂使会有规律的前往二级中心即可。 那么如此，便可以大概勾画出勾魂使的行为特征：平常时候较为频繁的在某一个固定片区内活动，频繁的进行不同城市之间的短途旅行，间隔较长时间则会前往一座距离较远的大城市一次。 此刻，存在勾魂使的区域，可以通过新生派活跃区域来确定。如果我们采取之前的筛选方法，对新生派活跃区域进行筛选甄别，或许会有所发现。」 张定山，何薇，吕卿良三人思考消化片刻，渐渐理解了陆铭的思路。 「有没有收获，试试再说！」 张定山立刻拍板。 不久之后，有关新生派活跃区域数据便调集了过来，展现在了世界地图之上。 治安部门打击新生派次数较多的地方标注成了深红色，其后逐渐变淡，一直到恢复正常颜色。陆铭看了一眼，便看到世界地图上明显出现了十几个红色聚集区。 其中，胡山所在的大江市赫然在列。其颜色虽然不是最红，但也能排在前列。 挑选了除去大江市区域之外的其余六个颜色最红，便也意味着新生派最为活跃，遇害者最多，勾魂使活动最多的区域，陆铭道：「就以这里为基点开始筛选。」 之所以排除大江市，是因为大江市区域这里，韩锐被己方抓获，那个隐秘组织在这一区域的布置几乎必定会有所调整，以避免被己方顺藤摸瓜。这便意味着这里的数据受到了「污染」，不再具备调查的价值。 吕卿良立刻道：「我去联系交通部门，调集交通数据。」 何薇道：「我去联系超算中心准备算力。」 这六个区域，或者说六个城市群，其总人口估计高达三亿以上。这么多人的交通数据，不上超级计算机是不可能筛选出来的。 四人分头开始忙碌，很快便在较为隐蔽的情况之下完成了数据迁移，并提交了筛选条件：「过去五年来，长期较为规律的在周边200公里范围内，频繁进行短途旅行。每过2到4，唔，放宽一点，2到6个月吧，进行一次长途旅行。」 就算是超级计算机，在如此庞大的数据库之中进行筛选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一等便是三天。三天之后，数据筛选完毕，并反馈了回来。 会议室之中，陆铭打开投影仪，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上便出现了密密麻麻十几万根线条，分别连接着不同的城市。 每一根线条就代表着一名符合筛选条件的人的活动轨迹。 「筛选之后，符合条件的总计人。」 总数竟然高达17万人！ 陆铭吃了一惊，有些出乎预料。 这些人之中很显然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有这么多普通人符合筛选条件。日常生活之中，陆铭感觉自己好像也没见过谁频繁的短途旅行，然后规律的长途旅行的啊。 这么多人很显然是不具备核实条件的，只能进一步筛选。 陆铭思考片刻，制定了新的一条筛选条件。 「职业背景为非公司职员、非政府工作人员、非公益组织成员，等。」 陆铭认为，这么多普通人如此有规律的出行，大概率是因为公务。因为私人原因的不是说没有，但数量应当很少才对。 此刻仅有17万多点人，再进行筛选，就不需要超算了。桌子上摆着的笔记本电脑就能胜任。何薇点击了几下，输入了相关筛选条件，再一次筛选之后结果很快出现。 这一次，绝大部分人都被筛选了出去。 果然就像陆铭所预料的那样，绝大部分人都是因为公务。 此刻只剩下约1.2万人符合条件了。 陆铭几乎可以肯定，这1.2万人之中一定有勾魂使隐藏着。 吕卿良慢慢道：「1.2万人的话，多调集一些人手，现实里一个一个核实，也是能做到的。」 陆铭果断摇头：「不行。动静太大，很有可能惊动那个隐秘组织。必须要再找一些筛选条件出来，把不相干的人筛选出去。」 何薇仔细思考着：「如果是勾魂使，其长途旅行的目的地城市应当是固定的。」 吕卿良立刻道：「不一定。就算是勾魂使，也可以到其余的城市真的去旅游啊。或者因为一些家事之类。」 「但，真的去旅游之类，不可能长期固定在一个城市。总之，那个身为二级中心的城市，真正的勾魂使去的次数应当比较多。五年时间，至少也在十次以上。稳妥一点，按照八次算吧。同时，真正的二级中心城市，和三级中心的距离应该在一定范围以内，不会太远。」 陆铭点头，认同了这个标准：「确实如此。那就再加一个筛选条件：五年内，长途旅行去一座城市至少在八次或者以上。以及，距离某个区域1000公里以上的目标地点可以解除与该区域的相关性。」 筛选之后，又有高达十分之九的人被筛选掉。此刻目标仅剩下了1256人。 一千多人，仍旧太多了。但到了这个时候，想要再找一些较为普适性的条件去筛选，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简单。 张定山慢慢道：「停留时间过长的筛选掉，有同行者的筛选掉，城市之中有明确行程记录的筛选掉，年纪在60岁以上的，或者身体不好较为虚弱的，筛选掉。」 勾魂使是到二级中心城市办事的。自己那片区内还有业务，不太可能在二级中心城市停留太长时间。 如此隐秘的行动，勾魂使不太可能有同行者，也不太可能留下明确的行程记录。同时，所谓的勾魂任务，既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年老体衰的便可以筛选掉了。 但这几个条件并未筛选掉太多人，只筛掉了约三分之一的人。 此刻潜在目标还剩下809人。 张定山果断道：「总计六个区域，咱们按照单个区域来说。先说蓝天市区域。」 蓝天市以及周边十几座大大小小的城市共同组合成了一个红色聚集区。这个聚集区之中，符合筛选条件的总计有160人。 「按照案件发生频率来看，这个区域之中不可能只有一名勾魂使，至少也应该有四人或以上。如此，到达人数少于四人的城市筛选掉。」 此刻，蓝天市区域周边的，可能是二级中心的城市总计有16个。其中两座城市贡献了最多的到达人数，占了一半还要多，有足足100人。剩下八座城市，到达人数在4到10人之间。最后六座城市只有一到三人。 这六座城市也被排除，便意味着又有10人被排除。 蓝 天市区域还剩下150人。 到了这一步，想要再排除，就几乎不太可能了。四人面对着此刻的世界地图，各自默默思索。 良久，张定山缓缓道：「我注意到，城市到达人数，与城市热度高度正相关。」 陆铭一怔，脑海之中随即涌现出许多想法。 所谓城市热度，是一个综合性的概念，涵盖了该城市旅游资源、经济实力、人口、文化等等各个方面。简而言之，一个城市知名度越高，城市热度越高。 既然如此，城市到达人数，与城市热度高度正相关便几乎是必然。 原因很简单，在排除了非公务、非医疗等具备一定必要性的长途出行理由之后，对于普通人来说，千里迢迢到另一座城市去的理由，便只剩下了旅游、探亲访友之类的。 很显然，城市人口越多，从概率上来讲，来这座城市探亲访友的人就会越多。城市旅游资源越好，来这座城市旅游的人就会越多。而城市人口与城市旅游资源，都是城市热度指标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另一点很显然的是，勾魂使到二级中心城市来，可不会看这座城市的热度。 表现在数据上，便是某些城市具备的城市热度，与到达这座城市的人数不匹配。 当然，大数据统计之下，出现微小的偏差也是很正常的。只是，这至少四名勾魂使的长期到访，至少会贡献出32次出行数据。表现在数据上，便是较大的偏差，不是数据正常波动所能解释的了。 「对，确实如此。我先做一个统计表格出来。」 陆铭快速操作一番，还剩下的10座城市，其到访人数与城市热度对比图快速制作完成。只看了一眼，几人便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除去花露市与梅安市两座城市之外，其余八座城市，到达人数走势俱都与城市热度走势大致相符。唯有这两座城市，到达人数相比起来较多，与城市热度不匹配。 「两座城市？」 吕卿良皱起了眉。何薇立刻道：「二级中心城市肯定只有一座。这两座城市之中肯定有一座是因为统计误差而被统计进来的。另一座城市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 想要再进一步分辨哪座城市才是真正的目标，哪座城市只是统计误差，几乎不可能做到。不过分析到了此刻，也没必要再去分辨。 原因很简单，这两座城市的到达人数加起来也才40人而已。目标范围已经足够小。就算每个人都派一名警卫去跟踪，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了。 「勾魂使极有可能就藏在这40人之中。」张定山缓缓道：「为了保证不被那个隐秘组织发现，派遣去跟踪这40人的警卫，必须要精锐之中的精锐。」 但……哪怕再精锐的警卫，哪怕跟踪技术再高，谁又能保证一定不会被发现？而一旦被发现，己方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吕卿良神色略有些忧虑。除去他之外，张定山，何薇两人则满是坚毅。陆铭心中虽然有些忐忑，但最终还是压下自己心中的恐惧，严肃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这一方案便得到了通过，进入到了执行阶段。 40名警卫被秘密调集出来，秘密出发前往不同的城市，开始了跟踪监视任务。从此刻开始，他们将尽可能的挖掘这40人背后的所有秘密，一直到有所收获为止。 从此刻开始，陆铭便感觉自己脑袋上好像悬了一把剑，无论做什么，总是感觉有些提心吊胆。 时间便在这忐忑不安之中度过了三天。三天之后，一名警卫发回了一段视频录像。虚拟会议室之中，张定山将这一段录像打开，陆铭立刻便看到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在一片树林之中，借着一处土坡的掩护 ，将一顶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的白色纸帽子戴在了自己脑袋上。 一股热血瞬间冲上了陆铭心头，在这一刻，他一颗心脏疯狂的跳动着，无论如何都平复不下来。 「他就是勾魂使，错不了！」 何薇拍案而起，立刻翻查这个人的资料：「他叫张富，统计之中的到达城市，是梅安市！梅安市才是那个隐秘组织真正的二级中心城市！」 有了这一个确定的线索，花露市的嫌疑被立刻排除，也意味着足足26人的嫌疑被排除。 除去张富之外，还有嫌疑的，仅剩下了到达城市同样是梅安市的另外13人。 又是几天的跟踪之后，另一名勾魂使被挖掘了出来。但预料之中的第三和第四名勾魂使，在最后一名嫌疑人被排除嫌疑之后，都没有被找出来。 第三十一章 鱼塘理论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一卷山神第三十一章鱼塘理论陆铭知道，这应该同样是统计误差的缘故。 己方设定的筛选条件实在太多了。假设每一个筛选条件的误差率仅有1%，多个筛选条件叠加起来，误差率也将扩大到一个不容忽视的地步。 不要说漏了两个人，就算是一个人都没找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此刻竟然能挖出两名勾魂使，这个结果已经算是极为良好。 此刻，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掌握了勾魂使的身份，己方无疑掌握了极大的主动，未来可以做的事情就太多太多了。甚至可以说，整个局面就此打开。 「陆铭，真有你的！」 何薇满是炽热的看着陆铭，满是赞叹。 「我也是运气好，运气好。要不是那天偶然听到了新生教的事情，咱们也没办法确认勾魂使的活跃区域，更不要说之后的事情。」 此刻的陆铭心中满是庆幸。加入行动二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真切感觉到运气在自己这一方。 却没想到，张定山竟然微笑着摇了摇头。 「运气？不，我不这么认为。」 「不是运气，还能是什么？」 张定山淡淡道：「偶然之中，也是隐藏着必然的。此刻复盘，我认为，新生教的发现对于我们来说，是迟早的事情。哪怕那天你没有听到人在闲聊，过不了多久，我们也能察觉到新生教的不正常。因为……鱼塘理论。」 陆铭更加疑惑。他发现自己听不明白张定山在说些什么。 何薇与吕卿良两人也同时看向了张定山。 「你们或许还没有发现，那个隐秘组织的受害者之间，其实是存在微弱的社会学联系的，比如存在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居住地较近，或者是朋友、同事之类，具备区域性聚集现象。 这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 张定山看向了陆铭。陆铭思考片刻，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不由得道：「确实如此。新生教的发现，不是偶然，不是我们运气好，而是必然。」 「到底什么意思？」 何薇有些茫然。 陆铭解释道：「勾魂使拟定方案，杀死被害者，需要调查清楚被害者的社会关系，通过他的各种社会关系来动手。 比如当初的赵宗海，就涉及到了他的兄弟、朋友、妻子等人。 我们现在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这些人的资料，在完成对于受害者的杀害之后，并没有直接弃之不用，而是储存在了一个数据库里。 这个数据库，就是那个隐秘组织的‘鱼塘。当有了新的‘指定的命运需要灌注到符合需求的孕妇腹中胎儿身上时，那个隐秘组织是会广撒网筛选符合条件之人，还是先从己方‘鱼塘之中筛选一遍？」 何薇道：「肯定要先从鱼塘里找。鱼塘里没有，再去别的地方找。」 「这就是受害者相互之间存在微弱社会学联系，以及存在区域性聚集现象的原因所在。」 陆铭慢慢道：「因为鱼塘之中的鱼，本来就是从受害者身边采集到的。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之前刚死不久的游国民。 原定的死亡方案，是在和邻居包华，及包华妻子唐英的冲突之中失手被杀。 从这里来看，包华和唐英就进入了那个隐秘组织的数据库，成为了‘鱼。 然后，那个隐秘组织又有了灌输命运的需求，在鱼塘里筛选，唐英又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于是，唐英也加入了新生教，腹中胎儿被注定了命运。 这种鱼塘模式会导致，那个隐秘组织的受害者身边，总是会有相比起其余地方更多的， 牵扯到那个隐秘组织及新生教的人和事存在。 既然如此，我偶尔听到游国民住所附近，有人在聊起唐英加入新生派的事情，还是偶然吗？」 吕卿良吐了口气：「我明白了。这不能算是单纯的偶然。我们的运气也没有那么好。只要我们继续关注那些受害者，总有一天我们能从受害者身边听到新生派的事情。」 「就是如此。」 张定山似乎意有所指：「运气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指望不上。我们的坚持和努力，才是实实在在的，可以被我们依靠的东西。」 「我明白了。」 「好，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方案吧。」 此刻，掌握了两名勾魂使的身份，就可以做许多事情了。但毫无疑问，「直接抓捕」这种选择，不在选项之中。 「首先不能打草惊蛇，决不能被勾魂使，被那个隐秘组织察觉到我们在监视他们。如果有必要，我认为甚至应该解除观察。」 「对。」何薇表示赞同：「从现有情报来看，勾魂使前往二级中心城市，大多数都会选择公共交通，火车飞机之类。只要他们有了动作，我们立刻就能察觉。没必要继续紧盯着。」 「那就解除监视。」 张定山立刻做出了决策。 「其余城市我认为也要如法炮制，尽可能将更多的勾魂使、更多的二级中心城市挖出来。」 「是。」 确定了接下来的策略，行动二队继续陷入到了忙碌之中。十天时间，对于其余几个城市群的筛选也已完成，又有9名勾魂使被确定了身份，行动二队掌握的勾魂使数量达到了11个。 「接下来就是等。等他们有所动作，才好顺藤摸瓜。」 等待总是煎熬的。尤其是在知晓这些勾魂使仍旧在频繁作案，每一天都有无辜者惨死的情况下。 但没有办法，行动二队不是神，做不到保护每一名受害者。 在沉默之中煎熬了好几天，吕卿良忽然间发送来了一个消息。 「一号勾魂使，张富，刚刚预定了前往梅安市的机票！出行时间是明天下午三点！」 「好，盯紧他，把他们的上级中心挖出来！」 何薇拍案而起。 如果何薇能亲自出马，陆铭就放心了。 陆铭老担心警卫们会不小心露出马脚被察觉到。 调查已经进行到了这个阶段，一旦暴露，将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己方三人，以及己方的家人，都会死，实在是不容许一丁点意外。 但，己方三人很显然会是个隐秘组织的重点关注对象。己方三人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基地，哪儿都不能去。没办法，也只能让警卫们去了。 第二天下午五点，梅安市机场，一名中等身材，模样普通的中年男人拉着一个行李箱，匆匆走出了机场。 上飞机之前，他便已经预定了一辆网约车，目标则是一个高档酒店。 这条订单信息早在刚刚生成之时，便已经呈现在了行动二队几人面前。. 负责跟踪张富的警卫并没有紧紧的盯着他，甚至于连面都没露。两者之间的直线距离超过500米。 这名警卫只负责一旦有意外出现的快速现场处置。日常跟踪用不着他，到处都是的摄像头以及网络信息，可以代替人员完成跟踪任务。 在张富出发之后，这名警卫不紧不慢的也上了一辆车，赶往那处高档酒店，然后在距离数百米外地方就停下。 酒店登记信息显示张富入住到了酒店之中。走廊监控则显示他一直没有出来。 行动二队几人并不担心他所居住的房间有什么古怪 。原因很简单，酒店前台给他分配哪个房间，是在己方控制之中的。而那间房间早就经过了详细检查。 不过为了避免暴露，己方也没有在那间房间之中动手脚就是了。 综合各种情报，此刻的张富大概率是在休息。 一直到晚上八点，张富才出了门，前往附近一家大型商场。 跟踪他的警卫仍旧远远的缀着，连商场都没进，只在门口一家咖啡店喝咖啡。 银行信息显示，张富在商场之中消费了二十多万人类币，购买了好几件奢侈品服装。 「这家伙，挺有钱啊。」 陆铭忍不住吐槽。 第一天就在这种情况之下度过，第二天他同样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行动二队查到，张富甚至还包了一个情人，在酒店里花天酒地了一整天时间。 第三天时候，张富终于有了动作。 「警报！预计再有2分钟时间，目标将脱离监控区域。」 这种时候，就到了警卫出马的时候了。 训练有素的警卫采取了各种各样的伪装，远远的缀在了张富身后，一直到亲眼看着他来到城市郊区，进入到了一家度假山庄之中。 高空无人机显示，张富并没有进入营业区，而是进入到了山庄后部。这里并不对游客开放，而是属于私人领地，是度假山庄老板的自留地。 下午时候，张富从度假山庄离开，打车来到了机场，进入了头等舱候车室休息，然后从专用通道登机，回到了他所在的城市。 张富的梅安市之行就此结束。 纵观他的整个行程，度假山庄是唯一值得怀疑的地方。 「这座度假山庄才是二级中心？」 「度假山庄老板杨义明，从公开资料上看查不出什么异常。我已经指派人去进行外围调查。」 「一定要小心。宁愿查不到东西，也不要打草惊蛇。」 「我明白。」 但一番调查之后，行动二队却没有找到他的任何不正常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在显示，杨义明只是一名普通的商人而已。但无论如何，他都已经进入到了行动二队的视线，开始被暗中监视。 又过了半个月时间。 「二号勾魂使，李***也预定了到梅安市的机票！他也要来了！」 「好！看看这个李***到不到度假山庄。要是李***也去的话，就算没证据，我们也能确定这个度假山庄就是二级中心了！」 陆铭精神一振。 采取和张富同样的监视策略，李***也被密切观察着。果然，在第四天的时候，李***也到度假山庄呆了一下午的时间才返回自己的城市。 「定了！就是他！」 在这一刻，陆铭心中满是激动。 但他也清楚，此刻还不到动手的时候。因为杨义明这里并不是一级中心。 现阶段，其余的城市群也通过相同的模式找到了相应的二级中心。陆铭有理由认为，这个隐秘组织应当会存在一个总部，也即一级中心。 只有将这个总部找出来，己方才能将其连根拔起。否则只打掉一些外围，除了平白增加牺牲之外，没有意义。 还是要等，继续等。等这些二级中心的负责人也有所动作，才能找到总部的确切位置。 不过，大致确定总部所在的城市，现阶段应该已经可以做到了。 此刻总计确定，或者说高度怀疑了六名二级中心负责人。这些人的行程各不相同，但应该都具备前往总部的需求。也即，这六人全都去过的那座城市，应该就是总部所在的城市。 但统计发现，这六人属于那种行程较多的人，平常时候出行较为频繁。六人全都去过的城市竟然有三个。 还是要用更精确的行程数据，才能最终做出确认。 这一次，行动二队足足等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杨义明有了动静。 他预定了一张洲际航班的机票，前往位于另一个大洲的城市，常青市。 常青市，是之前确定的三座城市之一。 对于杨义明，行动二队仍旧采取了过往那种监控模式，最终查明，杨义明到达常青市之后，前往了一座私家庄园，荔水庄园。 目前无法确定荔水庄园是不是那个隐秘组织的总部。现阶段，己方也无法进行太详细的调查。 但没有关系，己方有另一种办法可以确定。 如果另一名被高度怀疑为二级中心负责人的人也来荔水庄园，那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你们之间又不认识，到过同一个城市这好解释，到过同一个城市的同一个庄园，这怎么解释？ 行动二队如同黑暗之中等待猎物的孤狼，耐心的等待着。 又过了大半个月时间，终于，另一名二级中心负责人有了动作。 他也预定了机票，目的地，常青市！ 一路密切监视，行动二队四人便看到，他也进入了荔水庄园！ 「那个隐秘组织的总部就在荔水庄园，错不了了！」 第三十二章 地铁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一卷山神第三十二章地铁在这一刻，何薇异常激动。 这么长时间的辛苦调查，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终于，终于锁定了敌人的老巢所在！ 但此刻还不到轻举妄动的时候。 需要后续确认的事情仍旧有好几件。第一，首先要确认荔水庄园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一级中心，在它上面是否还存在更高级别的中心。 第二，要确认荔水庄园是否是唯一的一级中心。 第三，如果荔水庄园是唯一的一级中心，那么，它内部都有什么？是否存在超自然级别的防御或者进攻武器？内部都有哪些人员？具备哪些能力？组织架构如何？ 这一切都是需要后续确认的地方。 是以，在片刻的激动之后，行动二队几人再次将心中情绪压下，开始布置后续。 一个最核心的点是，此刻仍旧需要维持绝对的隐秘，绝对不能被那个组织察觉到己方的行动。 基于这个最高原则，张定山做出了安排。 任何调查人员，严禁靠近荔水庄园一公里线以内，只能在一公里之外通过望远镜观察。 就算是高空侦查无人机，高度都不能低于一千米，且必须要做出伪装。 严禁接触任何来往于荔水庄园的任何人，无论那人是保洁还是服务员，是装修工人还是快递员，全部严禁接触。 严禁通过任何网络手段对荔水庄园展开入侵之类的手段。 同时，行动二队几人必须老老实实呆在基地，不能外出，不能引起那个隐秘组织的任何怀疑。 这样多管齐下，张定山相信，在己方真正决定要动手之前，荔水庄园之中的人，应当不会察觉到己方的动作才是。 此刻，总计十名——仅有十名调查人员悄然出发，潜伏到了距离荔水庄园一公里之外的山坡、高楼之内，开始通过望远镜观察庄园内部。 无人机、卫星等也被调动，同时展开了侦查。 “公开资料显示，荔水庄园产权类型为私人别墅区，属于一名富豪所有。但该富豪从未来过常青市。具体他与这个隐秘组织的关系现在暂且无法确定。 据查询到的荔水庄园结构图显示，荔水庄园没有地下室，地面有楼栋建筑总计四座，假山两座，湖泊三个，草地一块，亭台楼阁等建筑若干，总占地3000余亩。不过近期业主是否对庄园进行内部或者地下改造暂且无法确定。” 行动二队仍旧在耐心地等待着。 在之后的一个月之中，又有数名高度怀疑为二级中心负责人的人到达过荔水庄园。卫星及无人机则拍摄到荔水庄园内存在至少五名在一定级别之上的人。 之所以确认他们具备一定的级别，主要是通过这些人出行的排场，身边有多少人跟随之类确认。 这些人的身份也一一确定，但公开资料上查询不到任何异常信息。 同时，这些人也没有其余异常行为，没有有规律的离开荔水庄园前往其余地方之类。 综合种种信息，陆铭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荔水庄园就是一级中心，且是唯一的一个。 因为所有的二级中心负责人来到的都是这里，没有去别的地方。 经过慎重考虑之后，行动二队终于做出决定，谨慎接触一些出入过荔水庄园的外围人员，譬如修理工、建筑工、保洁、服务人员之类，并尝试从这些人身上获取到一些信息。 经过一系列的谨慎接触之后，有关荔水庄园的更多信息被挖掘了出来。但在行动二队看来，这些信息全都属于细枝末节，仅仅只是庄园内部的一些结构，外围的一些地方有什么布置，和谁接触的，性格如何之类。 涉及到核心的，是一点都没有。 这让陆铭意识到，单单依靠隐蔽手段，根本不可能获取到有关荔水庄园的核心信息。 而，如果采取更多手段的话，打草惊蛇便无法避免。 如此，便造成了一个情况：己方必须要在没有掌握太多核心信息的前提之下，直接展开最终行动，直接攻占整个荔水庄园，展开抓捕。 这很显然意味着很大的风险。但此时此刻，己方必须要承受这些风险。 会议室，行动二队四人再一次齐聚。 “队长，动手吧。” 陆铭看着张定山，脸上满是坚毅。 张定山看向何薇，何薇也道：“同意。” 吕卿良自然也没有反对。 张定山微微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动手，攻占荔水庄园，抓捕里面所有人！同时，其余片区也同步动手，抓捕所有疑似勾魂使以及负责人！” 陆铭精神一振，一颗心咚咚咚的狂跳。 局势，终于不可避免的走到了这一步。 从此刻开始，一旦有意外发生，己方三人，以及己方三人家人的生命，将会立刻失去。 陆铭不相信那个隐秘组织在敌我双方“达成合作”之后，没有派人来监视己方。 他们可能获取不到己方的秘密，但，要取走己方几人生命，却轻而易举。 就像当初在那个地下基地之中，面临己方几乎没有死角的严防死守，却仍旧能取走那么多人的生命。 陆铭很怕死。不过，相比起自己死，他更害怕连累到父母与姐姐。 咬了咬牙，陆铭道：“我有个建议。” 张定山神色平静：“你说。” “在行动之时，最好能为我们的家人提供一点防护。” 何薇没有家人，此刻她保持着沉默。张定山眉头皱起，果断摇了摇头：“一，防护没有用处。二，一旦为家人提供防护，极有可能被那个隐秘组织发现，反而被他们察觉出什么。” 张定山不相信那个隐秘组织没有监视己方家人。原本一切好好的，结果你们忽然开始保护己方家人，你们是想做什么？ 这似乎意味着，无论己方接下来将要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这种行动又将引发什么样的危险，己方家人都只能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知道的维持着日常生活。 陆铭咬牙道：“目前已经证明，就算在地下基地之中，也无法防止被那个隐秘组织杀死。但如果在‘位于地下’这一条之外，再加上另外两条，一，高速移动，二，众多人拥挤在一起，加上这两条，会不会有用处？” 张定山怔了一下。 高速移动的话，很显然会导致锁定目标更加困难。众多人拥挤在一起，也会增加将目标分辨出来的难度。 虽然没有经过任何实际验证，但……这对于避免防止被那个隐秘组织暗杀，说不定真的有用处。 就算没有用处，也总不至于会让情况变得更坏。 “地铁！” 吕卿良忽然间脱口而出，说出了这两个字。 “没错，就是地铁！地铁符合这三条要求之中的每一条。” 何薇喃喃道：“对荔水庄园下手必定要在凌晨，凌晨时候……地铁会停运。专门为家人们启动地铁的话，太显眼。” 吕卿良立刻道：“荔水庄园是凌晨，地球另一面可是大白天！” 何薇一怔，立刻闭嘴。 自己竟然忘记了这个。 陆铭咬牙道：“而且，在对荔水庄园动手的同时，让我们的家人躲到地铁里面去，也有完全充足且合情合理的理由，不至于会引起怀疑。我查一下……” 陆铭飞快的翻开电脑，开始查询荔水庄园那位于地球另一面区域内的城市在近期是否有什么大型的，公众性质的活动，譬如某些传统节日，狂欢节，某些博览会、大型运动会、演唱会之类。 原本陆铭以为这种大型活动的数量不会太多，恰好匹配的可能会比较难找。但出乎预料的是，这种大型活动数量极多，几乎涵盖了全球每一座城市，以及未来一个月时间内的每一个时间点。 随时都有符合要求的城市在举办大型公众活动！ 随意挑选了一座城市，陆铭道：“假设我们凌晨两点对荔水庄园动手，那么，这座城市的时间则是下午两点。正好，下午两点，这里有一次大洲级足球赛的关键比赛，足球场内可以容纳高达六万名观众。 我们完全可以通过一些手段，让家人们在我们动手之前，合情合理的到那座城市去，然后在规定的地点坐上地铁。” “足球赛？”何薇喃喃道：“你爸，你妈，你姐，还有队长妈妈，还有小梨子……没人对足球感兴趣吧。” “只是个比方。同一时间那座城市还有一个大型游乐场开业活动，有音乐会，有演唱会，甚至还有戏曲会，什么都有。” 张定山沉默。 陆铭说的方案确实很有道理，很有可行性。 那么现在唯一需要评估的便是，这么做，有没有可能引起那个隐秘组织的警觉。 在可能引起的警觉，以及可能有效的防护之间，该如何抉择？如何判断？ 良久，张定山缓缓道：“现在就着手去做。现在就让他们去合适的城市。” 陆铭心中一喜：“好！” 真正对荔水庄园动手的时候怎么也要到几天之后。让己方家人今天就出发，就有了好几天时间的缓冲时间，足以将引发怀疑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至于理由，几人倒是颇费了一番周折。毕竟不管是陆铭家人，还是张定山家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有闲心，会坐洲际航班到地球另一侧去旅游的性格。 最终还是通过一些间接的安排，以中奖的名义，策动了两家人前去旅行的心思，成功让他们到达了地球另一侧。 这一边，决定了对荔水庄园动手，行动二队也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划。 首先，肯定不能大规模调动外来人员，这样太容易引起关注。这便意味着，动手的人只能从常青市周边寻找。己方最多只能派遣过去少数精锐且知情的指挥人员。 幸好那里驻扎着一支驻军，这个任务便责无旁贷的落到了他们身上。 其次，这次任务行动二队不能直接参与。为了保密，最好连间接指挥都不要。确认了行动方案之后，无论后续发生什么，行动二队都只能干瞪眼看着。 商定了尽可能多的细节之后，最终行动定在了第四天的凌晨两点。 长期以来的密切观察也确认，凌晨时候，是荔水庄园内部人员活动最少的时候。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便到了预定动手时间之前。 常青市，驻军基地。沉静的夜色之中忽然间响起了凄厉的紧急集合警报。宿舍楼之中立刻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不到五分钟时间而已，两千多人的队伍便已经集结完毕。 行动二队派遣而来的精锐指挥人员，与驻军负责人站在一起，各自神色肃穆。 没有任何人宣布此行目的地，有的仅仅只是一句话：“出发！” 众多车辆排成长龙，轰鸣着向距离荔水庄园高达十公里的一处训练基地行去。 这段时间，驻军经常到这里来训练，倒是不会引起怀疑。 只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到达训练基地之后并没有展开训练，两千余名战士全部开始徒步向十公里之外的荔水庄园出发。 地球另一侧，隆兴市，张定山母亲与张梨，陆铭父母，以及姐姐陆雨，还有一名导游，总计六人汇聚在餐厅之中，兴奋的议论着下午的行程。 “吃完饭我们就出发，不过呢，这个时间段，路上到处都在堵车，我建议咱们还是坐地铁去。挤是挤了一点，但是准时。不知道您几位的意见是……” 陆城一挥手：“年轻时候啥苦没吃过，现在日子刚好点，就一点苦都吃不了啦？连地铁都坐不了啦？没那么娇贵。咱们就坐地铁。” 李桂芝和陆雨两人无可无不可，张定山母亲则十分赞同陆城的话：“就是。” “那行，我们一点半出发去地铁站。” 大江市基地，会议室，张定山，陆铭，何薇三人各自神色严肃。 “报告，军队已经到位，随时可以行动。” “报告，五名家属已经进入地铁站，正在等待列车，预计三分钟后发车。该次列车总计载人756人。” 张定山默默的等待着。 “报告，列车已发车。” 地铁列车开始了在地下的高速运动。 “报告，抓捕行动已经开始！” 第三十三章 石书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一卷山神第三十三章石书大江市地下基地之中。 接到前线发来的报告，张定山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站起。 “我们……开始吧。” 陆铭也深吸了一口气：“是。” 何薇磨拳擦掌，一句话没说，已经做好了准备。 此刻，地下基地之中的所有人已经全部汇聚到了三人房间之外，总计有100多人的样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意从地面调集而来的人，也有100多个。 总的加起来有足足235人。 三人结伴走出会议室，站在了走廊上。 “开始！” 张定山一声令下，三人同时向前奔跑。伴随着三人开跑，身后235人也同时开始了奔跑。 就像是在举行某些参与人员众多的跑步比赛一样。 一开始时候三人还跑在前面，但没多久，队伍便混乱了起来，整个绕圈设置的走廊跑道，已经到处都是人，已经无法分辨出谁跑了多少圈。 “跑道”总长400余米。人数总计238人。平均不到两米便有一个人。 “跑道”两侧还摆了许多桌子，上面摆满了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医生模样的人那里，准备着一旦有人出意外立刻救治。 这群人便这样默默的跑了起来。 “行动没有两个小时结束不了。一直跑，别停下，一直到任务结束才能停。” 张定山有些不放心的叮嘱。 何薇满是无所谓的神色：“跑三个小时我都不用停。就是某些人，训练时偷奸耍滑，体力不达标，现在可有的受喽。” 陆铭神色有些阴郁。此刻的他虽然没有呼吸急促，但已经微微有点呼吸不稳。 “喂，用不用拉着你跑？” 陆铭恶狠狠道：“用不着！别靠我这么近，咱们三人都散开，当心被集火啊。” “哼，好心当成驴肝肺，懒得理你。” 何薇迈开又长又直的双腿，轻快的跑到了陆铭前边，跑远了。张定山看了陆铭两眼，确认他还能支撑住，便也自顾自的跑走了。 留在基地之中无法离开，无法乘坐地铁，此刻，己方三人便也只能通过在地下基地汇聚众多人跑步的方式，来勉强达成一点类似地铁的效果了。 希望……会有用吧。 陆铭默默的想着。 此刻，夜幕笼罩之下，偌大的荔水庄园之中灯光点点，一片寂静。 夜色之中，不知道多少人潜伏在庄园围墙之外。身上的各式伪装，让就算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都发现不了。 前线指挥部，驻军指挥员终于下达了命令。 “开始行动！” 在这一瞬间，远离此处的数个网络机房之中同时有人下达了指令。立刻，覆盖这一片区域的移动信号瞬间消失，有线网络信号也被切断。 为了防止这里还有卫星电话之类的设备，数台大功率的信号干扰设备也被启动，将这一片区域完全笼罩。 而参与此次行动的人员，因为通讯设备提前设置到了特殊频道之中的缘故，并不受信号干扰设备的影响。 完成了这些前置工作，上百名身手矫健的战士利索的翻越了围墙，快速向内部冲去。 路上所见到的所有人，无论是服务生、园丁还是保安，全部用麻醉枪放倒。就算是能发出声音的动物，狗，猫之类，也先放倒再说。 夜色笼罩之下，荔水庄园之中人影憧憧，却仍旧一片寂静。 另一座城市。 陆城，李桂芝，陆雨三人与导游扶着列车中间的栏杆站着，张定山母亲则被人让了座，坐在了座位上。张梨坐在她腿上。 列车之中人很多，十分拥挤。 听说平常时候这班列车没有这么多人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次列车出了一点故障，晚点了几分钟，地铁站之中便积压了较多的乘客，此刻全都一股脑的涌上了这辆车。 几人随意聊着些什么，各自兴致勃勃。 “乘客们你们好，本次列车下一站到站，博物馆站……” 到站播报准时响起。一些乘客站起，准备下车。但出乎预料的是，这次地铁并未如同以往一样停下。 车厢之中，乘客略微有些骚乱。 很快，地铁安全员出现，广播之中也再度传出了声音：“很抱歉的通知大家，列车临时出现故障，暂时无法停车。故障已经在紧急处理之中。 故障处理完毕之前，列车将始终保持运行状态。请大家放心，列车安全不会受到威胁，现在请大家听从安全员指挥，不要拥挤，不要喧哗。如果出现紧急情况，请立刻向安全员报告。 列车急救箱之中储备有足够的药品以及必要的急救设施，安全员也都受过完善的救治训练，再次请大家放心并配合。 如果您因为本次列车故障而遭受损失，我们将会向您做出赔偿……” 车厢之中，更多人议论了起来，神色俱都有些惊疑。也有一些人满脸兴奋，像是遇到了什么大新闻一样，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拍摄。 地铁出现故障这种事情，普通人可是很难遇到的。 “奶奶，地铁故障了！” 张梨丝毫没有害怕，反而满是兴奋的叫了起来。 陆城眉头微微皱起，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故障？小雨，音乐会还有多长时间？” “还有一个小时开始，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李桂芝道：“我去问问安全员，看多久能好。” 陆城马上制止了她：“这个时候，不要去添乱。” 导游察言观色，说道：“叔叔阿姨，姐姐妹妹，奶奶，没关系的，就算这次延误，明天我们也可以去。今天下午如果去不了音乐会，正好去戏曲会，不耽误的。” “也对。看情况吧。” 列车继续维持着高速，载着将近800人在地下狂奔。 常青市，荔水庄园。 上千名战士的涌入，让面前所面临的一切阻挡都如同洪水面前的纸板一般，被轻而易举的冲碎。 荔水庄园较为狭长，长有三公里左右，宽度最宽处仅有1000多米，最窄处不到100米。此刻，战士们便从两侧同时向内部冲击，仅仅几分钟时间而已，便差不多快要在中间汇合。 更多战士正在随后进入，详细细致的进入到每一栋建筑，每一个房间。 还有人携带着专业的设备，对荔水庄园每一处地块都进行详细的震荡检测，以确认地下是否存在空腔，是否有地下室存在。 只要遇到了人，不管他有没有反抗，不管他是将双手举起还是跪在地上，又或者在操作什么东西，统统一颗麻醉弹上去然后带走。 所有荔水庄园的东西一律封存，全部维持原样。 直到战士们已经占领了荔水庄园几乎四分之三的地方，抓了300多人——经过多日观察，战士们已经确认，整个荔水庄园所有人总数不超过400，也即人抓了差不多七八成，剩下的人才终于察觉到不对。 此刻，荔水庄园核心处，最为高大的那处假山之上，一座具有哥特式风格的建筑的地下，石室之中。 一名身形枯瘦，形容枯槁，留着花白长发，穿着灰色带帽长袍的老者静静盘坐在蒲团之上。 在他面前是一块巨大的，边长足有一米五的，大致是正方体的石块。 那石块其余五个面都是坑坑洼洼，并不平整。唯有面对着老者的那一面，竟然略有些怪异的呈现出了像是一本书向两侧展开的模样。 它的色泽满是古旧，像是经过了漫长光阴的纸张的颜色。 纸张表面平整，维持着与书籍展开页面极为相似的弧度。 但上面并没有字。 老者闭着眼睛，静静地坐着，良久，才慢慢将眼睛睁开。 这时候，原本没有字的“石书”之上，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姓名：张着。 出生地址：楼原市三全区三全医院。 出生时间：96年7月17日下午2点。 人生历程：…… 寿命：45年2个月零5天又25小时。 死亡方式：食物中毒，腹泻而亡。 具体过程：……” “姓名：涂伟强。 出生地址：海沟市海威区第七医院。 出生时间：01年7月1日下午6点。 人生历程：…… 寿命：41年3个月零19天又22小时。 死亡方式：睡梦之中被情人杀死。 具体过程：……” 老者取出一支笔，一本书，开始慢慢的记录石书之上的字迹。他记下一个字，石书上便消失一个字。等他慢慢写完，石书之上的字迹便也全部消失了。 老者颤巍巍的起身，绕到了巨大石头的背后，便看到石头背部的石洞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些东西。 一叠白纸，一些分装成小瓶的透明液体之类的东西。 将这些东西取出，放到旁边的保险柜里，老者慢慢向外走去。 外面传来了咚咚咚的急促的脚步声。老者眉头微微皱起，就看到一名青年人满脸急切的闯了进来。 “牛七，为何闯入禁地？” 牛七这个编号，表明这名年轻人是牛头组编号为七的成员。 牛头组负责内部保密及肃反、监督、安保等工作。与之对应的还有马面组，负责外部资料搜集、协助行动、遮掩己方存在等方面的工作。 除此之外还有勾魂组。勾魂组之中的勾魂使，便是真正负责行动的人了。 牛七满脸焦急：“无常，不好了，军队冲进来了，外边到处都是士兵，好多人都被抓了，我们暴露了！” 被称呼为“无常”的老者眉头微微一皱，一双浑浊老眼里忽然间满是精光。 “是调查组查到了我们。” “我们一直在监督他们，他们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给我们捣乱，也没有什么动作！我们的动作也一直很隐秘，他们是怎么查到我们的？！” 牛七心中不仅有被查到的惊恐与慌乱，还有压抑不住的愤怒。 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我们有十足的把握！他们究竟是怎么查到我们的！ 无常老者缓缓摇了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没有意义了。通知马六，动手吧。鱼死网破。” 军队都冲到了己方这里，己方覆亡已成定局。既然如此，大家就一起死吧。 “所有电话全部中断，网络中断，卫星电话都没有信号。我们通知不了马六。” “哦？果然是有备而来啊。” 无常老者再次叹了口气：“不过也没关系。只要信息连接断开超过十分钟，马六就能知道阎罗出事了。他会动手的。”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再次从石室之外传来。一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已经冲了进来。 无常老者双目圆睁，枯槁的身躯里爆发出了极为洪亮的声音：“你……” 砰！砰！ 不等他话说出口，那名战士便直接开枪。 精准的两次点射，两颗麻醉弹各自击中无常与牛七。下一刻，两人身体便无力软倒。 “封存现场，人带走！” “是！” …… 此刻，大江市地下基地，外部，某一栋毫不起眼的房间之中。 一名身形肥胖的中年男人躺在床上，随手扔进嘴巴里一片薯片，一边津津有味的嚼着，一边紧紧的看着平板之上的电视剧。 吱……！ 手机忽然响起。 肥胖男子身子一震，手忙脚乱的摸出手机，便看到手机屏幕已经变成了红色。 我靠！ 在这一刻，肥胖男子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攒住。 阎罗基地，阎罗基地出事了？ 不然，怎么可能连续十分钟没有连接？ “靠！鱼死网破，你不让我们好，那就大家一起死！” 肥胖男子肥肉抖动着，神色渐渐疯狂了起来。 他知道，阎罗基地那里有组织内所有人员的名单。一旦阎罗基地失陷，自己必然无法逃生。 他颤抖着，神色扭曲着，将一台小小的，和手中平板电脑差不多的东西拿出来，打开。 这是“阎罗”赐下的东西。通过这个东西，无论目标躲在哪里，只要自己按下按钮，目标就绝无幸理。 按下按钮，屏幕亮起。 但下一刻，肥胖男子便怔在了那里。 屏幕之中，数百个代表着生命的光点正在混乱且迅速的移动着，自己根本无法锁定目标！ 而，除非是得到了“阎罗”授权的人，否则自己根本无法下手。 此刻的自己，竟然连随意杀人泄愤都做不到！ 第三十四章 连根拔起 超自然事件调查笔记第一卷山神第二十一章连根拔起上一章被屏蔽了，刚刚才发现。。。。呃，作者君正在修改，应该这一两天能放出来。 不过大家貌似都在养书，追到这里的应该不多，应该也不耽误太多。。。 作者君可没有无缘无故的断更啊，书友们明鉴。 另，2022年最后一天了，求点月票啊，也祝大家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 对于张定山的决定，陆铭毫不意外。 这便是具备极高权限，可以调动巨量物资与大量人员的星球安全局行动处调查小队的优势所在。 要说在以往，世界政府也从未放松过对于各种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打击。但还是那句话，总资源是有限的，世界政府不可能耗费太多的资源来对付非法神灵崇拜组织。 如果资源都拿来对付非法神灵崇拜组织了，那么别的事情还做不做了？大桥还修不修，铁路还铺不铺，治安还维持不维持？ 区区一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而已，优先级并没有那么高。 但现在，既然已经进入了行动二队的视野，与某种超自然力量有所牵扯，且涉及到自行制备路易氏剂的嫌疑，其优先级当然要比以往更高。行动二队调集起资源和人力便名正言顺。 具体的流程自然有吕卿良去操作。该如何使用这些力量以达到目的，陆铭在过去这段时间之中也接受了大量的培训，心中有底。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新人了。张定山此刻也能放心将一些职责压在他身上。 在张定山做出决定之后，几人同时应声。之后，此次视频会议便即结束。 海椰市，酒店之中，陆铭合上电脑，摸出了手机。 他原本是想给林深打个电话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到店里去一趟。 此刻已经是傍晚时候。到了大排档档口，便看到店里已经坐了一些客人。林深正在忙前忙后的招呼。 他额头上贴着一个创可贴，走起路来也走不快，略微有些跛脚。 那是他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砖，没站稳崴了脚，摔在地上又碰了头的缘故。 这种事情，在林深身上司空见惯。与林深共同经营海鲜档口这段时间，陆铭早已见怪不怪了。 陆铭停下电动车，走了过去。 “阿深，现在怎么样，脚还疼不疼？” 阿深看到陆铭，停下脚步，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憨厚笑道：“陆哥，我没事，不疼了。” 旁边，新招的服务员小妹笑道：“陆哥，阿深好倒霉哦，刚还被螃蟹夹了手指，哈哈哈哈！” 林深嘿嘿笑道：“没事，你喊老林把那只螃蟹做好吃点，就算给我报了仇。” “老板，凉菜先给上来啊！” “哎！来了来了。” 林深一瘸一拐的飞快走了。 陆铭走进档口，围上写有“阿铭海鲜大排档”的围裙，也开始了招呼客人。 这便一直忙碌到了深夜，最后一桌客人才离开。收拾完了东西，厨师、服务员等也走了。档口里再一次只剩下了陆铭与林深两人。 “阿深，明天我得回老家一趟，有点事。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确定，短则一周，慢的话可能要一个月。这段时间，店里你自己先招呼着。” “行，没问题，陆哥放心。” 此刻，海鲜店已经步入了正轨，每天按部就班就是。事情发展到现在，陆铭感觉也很难再从林深身上获取到更多的线索。 他已经决定，要从现在开始，试着从店铺经营之中脱身，将店铺的经营权慢慢转给林深了。 毕竟陆铭又不可能真的去干海鲜大排档这一行。等这件桉子结束，有了结果——无论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这个海鲜大排档终归都会是林深的。 “陆哥还没吃吧？我去弄点吃的，一块吃？” 陆铭看了看满是疲倦，还拖着一条“瘸腿”的林深，笑着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我先走了。” “也行。那好，陆哥放心去，有事儿的话我给你打电话。” 一个小时之后，陆铭已经出现在了飞机之上。 轰鸣声之中，飞机快速飞上了天空。看着灯火辉煌的海椰市，陆铭心中却隐隐泛出一点忧虑来。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近期以来，陆铭的运气越来越差了。 之前，自从确认林深的运气存在某种异常之后，对于林深的监控便已经撤销了。所以此刻陆铭手中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数值去衡量这段时间以来林深的运气。但单单凭借主观感受的话，陆铭确实有林深运气越来越差，甚至比以往还要差的感觉。 各种小意外，各种不顺层出不穷。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于影响到了店铺的营业额。 陆铭知道，林深对此也是有所察觉的。这段时间以来，林深越发勤奋，对于店铺经营越发上心，恐怕也是出于一种恐惧自己会将他赶走的心态。 “还是再调集人来，继续监控他一段时间，确认一下他的运气是否真的变得更差了。” 陆铭揉了揉太阳穴，最终做出了决定。 “希望只是我的错觉吧。如果林深的运气真的变得更差了，那么……以后会不会比现在更差？如果现在仅仅只是崴了脚，摔一跤，小擦小碰的话，那么……比现在更差的运气，会是怎么样？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生命很坚韧，也很脆弱。有人从飞机上摔下来却仍旧幸存，有人轻轻的摔一跤便丢了命。 吃饭喝水被呛死的人也从不少见。 “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行。希望这一次能有所收获。” 陆铭并未与张定山和何薇两人汇合，而是直接来到了山北市这里。 根据前期的调查情报，由陆铭负责的命运教派，其大本营便很可能在山北市或者周边。山北市治安局内甚至始终保留着一支人马，专门用于调查命运教派相关桉件。 来到治安局，和相关人等见了面，做了交接，这支专门对付命运教派的治安员队伍，便暂时归陆铭节制。 这是一支相当精干的队伍，但人数不多。算上文职、后勤，也才18个人的样子，整个队伍可调动的仅有两辆旧车。且听闻油费已经有四个月没有报销，这段时间一直是队长周昌自掏腰包补贴。 没办法，局里经费紧张，有限的经费要先紧着重要任务去用，别的负责相对起来不怎么重要事宜的队伍俱都多有拖延，不只周昌这一队如此。 此刻，身形高大，足有一米九多，又黑又胖，体重足有240斤，颇有一些过劳肥气质的周昌，便开着自家的小高尔夫匆匆赶到了治安局里。 停车入位，开车门，下了车，那小汽车的车身立刻足足上抬了好几厘米。 “周队。” “周队今天不是休息？怎么又到局里来了？” 随口与人打了招呼，周昌急匆匆来到了上级的办公室里。 他便看到，一名年龄约莫只有二十多岁，身上甚至还有一些书卷气，皮肤白净的年轻人坐在那里。 看到周昌进来，上级立刻站了起来：“周昌，你来得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上级派来的办桉专员，陆铭陆警长。这是我们治安局一直负责打击命运教派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队长，周昌。” “你好。” “你好你好。” 两人握了手，上级才继续道：“现有证据表明，命运教派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牵涉到一些极为重大的桉件，上级已经决定，要把这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连根拔起，全部剿灭。陆铭同志就是上级专门派来负责此事的。周昌，你要好好配合陆铭同志。” 周昌闻言心中吃了一惊，现在却不好说些别的，只能先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等先送了陆铭出门，周昌立刻又回到了这办公室里。 “领导，怎么回事？上级怎么可能派这么个小白脸来主持这桉子？上级不知道，领导你还不知道？那命运教派的教徒，都没人性的啊，前两年不是还发生过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徒当街烧死小孩子的事情？连根拔起？说得好轻松，别到时候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徒还没见到，把这小白脸就吓哭了。” 说着，不能领导回答，便又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来镀金的？” 上级的脸不知不觉间便黑了起来。听到周昌话语，更是气得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周昌，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就你聪明，就你能是吧？连上级专门派下来的人都敢看不起？周昌，我可警告你，好好配合，要是被人家捉住了把柄，我也保不住你！滚出去！” 受到上级责骂，周昌想再分辨两句，却没再敢，只得悻悻走出了办公室，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我先呛那小白脸两句，吓唬吓唬他，得让他知道，这打击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是得见血要命的。能把他吓走最好，吓不走，至少别给我添乱。” 来到了会议室，便看到队伍里其余17人俱都已经到了，只差自己。那个名叫陆铭的小白脸则一本正经的坐在会议桌最上首，正在翻看着一些档桉。 他随便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陆铭听到响声，抬起了头。看到最后一人也来到，便清了清嗓子。 “好，人来齐了，开始开会。” 周昌闷不做声。 陆铭开门见山，直接道：“大家都是最熟悉命运教派这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现在上级有了命令，要把这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连根拔起，这件事情，还是得靠大家才能做成。” 周昌将抱胸的双臂放了下来，心中哼了一声：“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明白告诉大家，外行指挥内行是大忌。我对命运教派不熟悉，也没有打击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经验，所以这次行动，如何去做，我不会发表意见，一切以周昌队长的命令为准。” 嗯？ 周昌心中微微惊讶了一下，对陆铭的观感略微好了一些。 他的态度也认真了一些：“陆警长，命运教派历史悠久，暗中发展的教徒人数可不少。打击容易，想要连根拔起，很难。” 陆铭点头：“这是我要说的第三点。这第三点就是，我不参与作战，我只负责后勤。周昌队长，需要怎样才能完成这个任务，你尽管提条件出来，我都给你办成。” 周昌心中一惊，心中对于陆铭的最后一丝小看也消失殆尽。 陆铭紧紧的盯着周昌，视线之中满是无与伦比的自信，将周昌的气势彻底压了下去。 “我满足你的所有条件，然后你给我拿结果出来。至于具体你怎么做，我不管。如果连这样都拿不出结果，那就怪不到我了吧？到时候你周昌自己去和上级交代。” 一股无形的压力向周昌压来。让周昌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啪的一声向陆铭敬了一礼：“保证完成任务！” 其余原本神色轻松的众人在这一刻也全都严肃了起来，不敢发出一点无关的响动。 “坐下。现在，提条件吧。” 周昌坐在座位上，默默思考了半响，才试探道：“同志们办桉，这后勤总得保障好点是吧？队里现在就两辆破车，油费还好几个月没给报，都是我自己自掏腰包垫的，这……” 陆铭澹澹道：“我调十辆车来，专供队里使用。一切车辆使用费用，拿发票来，立刻就报。” 周昌精神一振：“命运教派牵扯大，嫌疑人多，桉卷也多。同志们恐怕得连续加班才行，这……不能让同志们饿着肚子办桉吧？” “以前是怎么做的？” 周昌悻悻道：“自己买泡面吃呗，别的还能怎么。” 陆铭摆了摆手：“我已经和你们局里谈好了。治安局旁边那个自助餐厅，我给你们包下来，二十四小时营业，想吃什么里面都有。 每个人的餐标是100块。但规模化采购，自助餐厅那里也要做出让步，我已经和他们谈好，他们会按照市价每人150的餐标规格供应。” 如同凭空爆炸了个炸弹，会议室里，所有人俱都满是震惊的抬起了头。 那个自助餐厅可不便宜，档次也高，平常时候一个人进去都得在100块以上。里面各地小吃，各种肉类，海鲜，应有尽有。 现在，这小白脸……不，是陆警长，陆警长一句话，把那给包了？ 二十四小时营业？随到随吃？ “有空，又想吃新鲜的呢，就到店里去吃。没空的话，就让他们送外卖来。” 在这一刻，周昌心中已经有了些敬畏，说话也愈发小心起来。 “陆……陆警长，那个自助餐厅可不小，里面听说能同时接待好几百人呢……就我们这几个，就把整个店包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