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爆农门俏娘子》 第一章 爹死了 天刚蒙蒙亮,碧绿的稻田里还拢着一层白雾,二李子村的老栓头就起床了。家里六亩上好的水田,他可记挂的很呐,再说了,前阵子刚插了秧,可得金贵着些。 “嘿哟,我老栓头三儿一女哎,家有水田嘿,日子美无边哎~”哼着曲儿,走在田埂,他老远就瞅见自家田里的秧苗了,最近伺候的精心,眼见长势旺盛,心头更是美的很。 照着老规矩,得在田边绕上一圈才算完。老栓头背着个手,笑眯眯的,跟看着亲儿子似的看着这些绿苗苗。对他来说,这可不就是命呐。 “嗯?前面那是个啥?” 老远瞧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摊在田头,块头还怪大的。这也不怪老栓头看不清,这上了年纪的人眼神有几个好的? 别不是什么山里野物淹死在田里了,这多晦气。心里嘀咕着,他急急两步凑上去,近前一看。 竟然是个人! 整个脑袋都埋在自家水田里,一动不动,怕不是死的透透的了! “死人!” 老栓头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往后蹭了几步,都要背过气去。 天亮了。 庄可卿在门缝里透过一丝光亮时准时醒了过来。 床的内侧传来细微的声响,她转头,原来是娘正搂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喂奶。 小家伙皮肤都是皱巴巴的,眼睛还没睁开,头发也没几根,看上去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这时候只嘬着个嘴巴吸的用力,可大概是吸不到什么东西,张了嘴就要大哭。 叹了口气,她下床打算烧些热水,再去隔壁李婶子家借些糙米来,熬些稠粥给娘补补,实在不行,就去二叔或者三叔家哭上一哭,好歹弄些吃的回来。 前些天她和娘下田插秧,大概是累的狠了,又加营养匮乏,还怀着肚子的娘急产,差点就在田边生下弟弟。 家里根本没钱请稳婆,还是她烧了热水,借的剪刀给弟弟剪的脐带。 家里早就没钱了,剩的几块铜板早些天被赌鬼爹搜的干干净净。娘护着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没和那男人争执,可就算这样,还是被嫌钱太少。 “我庄大怎么就娶了你这个不下蛋的鸡,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脸都给你丢净了!”男人翻来覆去的数着手里的几个铜板,嘴里骂骂咧咧:“这次再生不出儿子,就把这大的卖了,卖完再卖你!好歹有点用换点钱给老子快活!”说完摔门而去。 娘即使逆来顺受惯了也受不了这刺激,挺着个肚子伏在桌角,不停的啜泣:“你原来不是这样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庄可卿不知道她这个名义上的爹以前是什么样,可自从她5岁穿来之后,这男人除了要钱,就没在家里出现过。她是恨的牙痒痒的,可也什么没办法,自家娘性子太软,自己又太小,根本做什么都不成事,就算能想办法弄到点钱,最后也只能变成赌鬼的赌资。所以这些年她只能忍气吞声。 可现在娘有弟弟了,家里情况更难,再不想点办法,自己迟早得饿死。 “娘,我去烧水,你先带着阿宝,我一会就来。”同娘打了招呼,她转身下床。到了厨房,刚刚打火烧着了土灶,就听着远处传来吵嚷的声音,乱哄哄的,侧耳细听又是有男有女,但实在听不清是发生了什么事。 皱了皱眉头,她没放在心上。只在心里愁着过会要怎么才能借得米来下锅。 土灶里的火光明明暗暗的映在她的脸颊上,称的庄可卿的表情严肃的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水烧开了,比灶高不了多少的女孩端来一个豁了小口的碗,盛了一碗热水,她打算凉上一些再给娘端过去。 趁着晾凉的功夫,庄可卿关了灶门,就要出去借米。 可吵嚷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就是朝着自家的方向而来,就算她在厨房,隐约也能听到些只字片语。 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索性出了厨房,关了院子里的篱笆门,自己朝那个方向迎上去。 刚走出没几步,就见一群人跟着村长闹哄哄的过来了。 好家伙,牛叔、王婶、还有村东头的坡脚何大爷,来的都是能说会道,村里有名的爱看热闹爱管闲事的。心头涌起些不妙的预感,直到村长叫住了她。 “庄家大丫头,你娘在家不?”村长表情挺凝重的,小老头拄着个拐杖,走的有些急了,胡子都被清早的风吹的翘起一缕,滑稽的挂在嘴角。 “在呢,村长爷爷,您是有什么事吗?”同村长鞠了一躬,她抬头问道。 “嗐!快让你娘出来,出大事了!”王婶上前一步,嗓门奇大,表情有着说不出的兴奋。 “我娘正带弟弟呢。”庄可卿的视线转向王婶,黑黝黝的眼珠定定的凝在对方身上,冷冷的,看上去竟是让她不要废话的样子。 王婶一愣,正要解释,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咋就被个小丫头给吓了!简直不像话! 她张嘴就要骂,被村长的拐杖拦了一下,又不甘的闭了嘴。 “我娘昨日刚生了弟弟,身体实在虚的很,请各位大叔大婶能够体谅一下,有事就和我说吧。”庄可卿表情严肃的很,又有些说不出的气势,说的话有理有据,竟一时让这群人没了声音。 这时村长发话了,“庄家丫头,你爹失足在地里淹死了,你家得尽快领回尸首,操办丧事。”小老头就算没识得几个大字,但也算有些识人的本事。这孩子几句话一说,能震住这么些大人,怎么看都和村里只知道斗鸡遛狗的同龄娃子不太相同。 “死了?我爹?”饶是她对可能发生的事做了最坏的打算,也没想到这简直就是喜从天降,还是要敲锣打鼓的大喜事。 努力控制嘴角不要上扬,庄可卿低下头,摆出一副深受打击无法言语的样子,微微抖动的肩膀让一旁站着的村人表情都变得不忍起来。 “大丫也挺可怜的。” “是啊,你说那庄大虽然是个好堵的,但再怎么说家里也算有个男人,孩子好歹有个爹。” “对啊,现在不就是一个寡妇拖了俩孩子,可怜,可怜噢。” 众人一顿唏嘘,怜悯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声音越来越大,听的庄可卿心里一阵恶心。 就这赌鬼没摊上你们儿子,你们爹,你们丈夫,你们才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些年她和他娘过的什么日子,你们不是没看在眼里,现在觉得我娘没丈夫可怜了?我没爹可怜了?简直可笑! 村长见她被这事打击的抬不起头,也是于心不忍,他抬抬手让周围人安静,接着便道:“去同你娘商量此事,把这事尽早办了的好。” “就是就是,停的久了岂不臭了!”王婶子还在记怪刚才的小事,此时说话有些难听。 庄可卿当她放屁,可还是硬挤出两滴眼泪,感谢了村长的及时通知和众人的关心,甚至王婶子本人她都多谢了对方的提醒,惹的其他人再看王婶子的时候,眼里都带了些责怪。 王婶子也是有气撒不出,这丫头年纪小小,就这么刁怪,是个不好相与的。可现在这情况也不好再说什么怪话,只是在心里暗暗记恨。 众人跟着村长完成了任务,眼瞅着暂时也没啥热闹可看,便作鸟兽散,自家忙活去了。 倒是王婶子听说老栓头给吓的躺床上了,眼珠一转,想到老栓头那个泼妇老婆,心里有了主意。 你个小丫头,给老娘气受呢,弄不死你! 她转头在自家菜园割了点青菜,装了一小篮,挎了就往老栓头家去了。 第一章 爹死了 天刚蒙蒙亮,碧绿的稻田里还拢着一层白雾,二李子村的老栓头就起床了。家里六亩上好的水田,他可记挂的很呐,再说了,前阵子刚插了秧,可得金贵着些。 “嘿哟,我老栓头三儿一女哎,家有水田嘿,日子美无边哎~”哼着曲儿,走在田埂,他老远就瞅见自家田里的秧苗了,最近伺候的精心,眼见长势旺盛,心头更是美的很。 照着老规矩,得在田边绕上一圈才算完。老栓头背着个手,笑眯眯的,跟看着亲儿子似的看着这些绿苗苗。对他来说,这可不就是命呐。 “嗯?前面那是个啥?” 老远瞧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摊在田头,块头还怪大的。这也不怪老栓头看不清,这上了年纪的人眼神有几个好的? 别不是什么山里野物淹死在田里了,这多晦气。心里嘀咕着,他急急两步凑上去,近前一看。 竟然是个人! 整个脑袋都埋在自家水田里,一动不动,怕不是死的透透的了! “死人!” 老栓头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往后蹭了几步,都要背过气去。 天亮了。 庄可卿在门缝里透过一丝光亮时准时醒了过来。 床的内侧传来细微的声响,她转头,原来是娘正搂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喂奶。 小家伙皮肤都是皱巴巴的,眼睛还没睁开,头发也没几根,看上去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这时候只嘬着个嘴巴吸的用力,可大概是吸不到什么东西,张了嘴就要大哭。 叹了口气,她下床打算烧些热水,再去隔壁李婶子家借些糙米来,熬些稠粥给娘补补,实在不行,就去二叔或者三叔家哭上一哭,好歹弄些吃的回来。 前些天她和娘下田插秧,大概是累的狠了,又加营养匮乏,还怀着肚子的娘急产,差点就在田边生下弟弟。 家里根本没钱请稳婆,还是她烧了热水,借的剪刀给弟弟剪的脐带。 家里早就没钱了,剩的几块铜板早些天被赌鬼爹搜的干干净净。娘护着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没和那男人争执,可就算这样,还是被嫌钱太少。 “我庄大怎么就娶了你这个不下蛋的鸡,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脸都给你丢净了!”男人翻来覆去的数着手里的几个铜板,嘴里骂骂咧咧:“这次再生不出儿子,就把这大的卖了,卖完再卖你!好歹有点用换点钱给老子快活!”说完摔门而去。 娘即使逆来顺受惯了也受不了这刺激,挺着个肚子伏在桌角,不停的啜泣:“你原来不是这样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庄可卿不知道她这个名义上的爹以前是什么样,可自从她5岁穿来之后,这男人除了要钱,就没在家里出现过。她是恨的牙痒痒的,可也什么没办法,自家娘性子太软,自己又太小,根本做什么都不成事,就算能想办法弄到点钱,最后也只能变成赌鬼的赌资。所以这些年她只能忍气吞声。 可现在娘有弟弟了,家里情况更难,再不想点办法,自己迟早得饿死。 “娘,我去烧水,你先带着阿宝,我一会就来。”同娘打了招呼,她转身下床。到了厨房,刚刚打火烧着了土灶,就听着远处传来吵嚷的声音,乱哄哄的,侧耳细听又是有男有女,但实在听不清是发生了什么事。 皱了皱眉头,她没放在心上。只在心里愁着过会要怎么才能借得米来下锅。 土灶里的火光明明暗暗的映在她的脸颊上,称的庄可卿的表情严肃的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水烧开了,比灶高不了多少的女孩端来一个豁了小口的碗,盛了一碗热水,她打算凉上一些再给娘端过去。 趁着晾凉的功夫,庄可卿关了灶门,就要出去借米。 可吵嚷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就是朝着自家的方向而来,就算她在厨房,隐约也能听到些只字片语。 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索性出了厨房,关了院子里的篱笆门,自己朝那个方向迎上去。 刚走出没几步,就见一群人跟着村长闹哄哄的过来了。 好家伙,牛叔、王婶、还有村东头的坡脚何大爷,来的都是能说会道,村里有名的爱看热闹爱管闲事的。心头涌起些不妙的预感,直到村长叫住了她。 “庄家大丫头,你娘在家不?”村长表情挺凝重的,小老头拄着个拐杖,走的有些急了,胡子都被清早的风吹的翘起一缕,滑稽的挂在嘴角。 “在呢,村长爷爷,您是有什么事吗?”同村长鞠了一躬,她抬头问道。 “嗐!快让你娘出来,出大事了!”王婶上前一步,嗓门奇大,表情有着说不出的兴奋。 “我娘正带弟弟呢。”庄可卿的视线转向王婶,黑黝黝的眼珠定定的凝在对方身上,冷冷的,看上去竟是让她不要废话的样子。 王婶一愣,正要解释,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咋就被个小丫头给吓了!简直不像话! 她张嘴就要骂,被村长的拐杖拦了一下,又不甘的闭了嘴。 “我娘昨日刚生了弟弟,身体实在虚的很,请各位大叔大婶能够体谅一下,有事就和我说吧。”庄可卿表情严肃的很,又有些说不出的气势,说的话有理有据,竟一时让这群人没了声音。 这时村长发话了,“庄家丫头,你爹失足在地里淹死了,你家得尽快领回尸首,操办丧事。”小老头就算没识得几个大字,但也算有些识人的本事。这孩子几句话一说,能震住这么些大人,怎么看都和村里只知道斗鸡遛狗的同龄娃子不太相同。 “死了?我爹?”饶是她对可能发生的事做了最坏的打算,也没想到这简直就是喜从天降,还是要敲锣打鼓的大喜事。 努力控制嘴角不要上扬,庄可卿低下头,摆出一副深受打击无法言语的样子,微微抖动的肩膀让一旁站着的村人表情都变得不忍起来。 “大丫也挺可怜的。” “是啊,你说那庄大虽然是个好堵的,但再怎么说家里也算有个男人,孩子好歹有个爹。” “对啊,现在不就是一个寡妇拖了俩孩子,可怜,可怜噢。” 众人一顿唏嘘,怜悯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声音越来越大,听的庄可卿心里一阵恶心。 就这赌鬼没摊上你们儿子,你们爹,你们丈夫,你们才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些年她和他娘过的什么日子,你们不是没看在眼里,现在觉得我娘没丈夫可怜了?我没爹可怜了?简直可笑! 村长见她被这事打击的抬不起头,也是于心不忍,他抬抬手让周围人安静,接着便道:“去同你娘商量此事,把这事尽早办了的好。” “就是就是,停的久了岂不臭了!”王婶子还在记怪刚才的小事,此时说话有些难听。 庄可卿当她放屁,可还是硬挤出两滴眼泪,感谢了村长的及时通知和众人的关心,甚至王婶子本人她都多谢了对方的提醒,惹的其他人再看王婶子的时候,眼里都带了些责怪。 王婶子也是有气撒不出,这丫头年纪小小,就这么刁怪,是个不好相与的。可现在这情况也不好再说什么怪话,只是在心里暗暗记恨。 众人跟着村长完成了任务,眼瞅着暂时也没啥热闹可看,便作鸟兽散,自家忙活去了。 倒是王婶子听说老栓头给吓的躺床上了,眼珠一转,想到老栓头那个泼妇老婆,心里有了主意。 你个小丫头,给老娘气受呢,弄不死你! 她转头在自家菜园割了点青菜,装了一小篮,挎了就往老栓头家去了。 第二章 爹死了2 老栓头正在家躺着呢,年纪大了不经吓。经了大清早那么一遭,现在都腿软的下不了床。早上那会儿还是俩儿子给抬回来的,那样子,可真是丢大人了。 他对家坐在床边,嘴里不停的数落,“你看你那熊样!大白天的,被个死人能吓的站不起来,真给我丢人!” 老栓头自娶了这媳妇开始,就没有哪天是不被骂的,他也习惯了,知道这时候就是闭嘴不要回嘴就好,让她骂个痛快,那自己很快就能解脱了。 可今天显然不同往日,大概是太丢面子了,刘婆子的嘴巴就一直没停过:“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东西!你就知道躺着,咱儿子还下地去了,你个老子顶个屁用。” “而且咱家地可怎么办!刚插了秧就死人,别坏了一年的收成!” “个死赌鬼,要死不死自家田里,晦气!” 说到这,老栓头也有点慌了。农人不就指着这点田过日子吗,万一真的就这死人坏了他家地的风水可咋办! “刘婶,在家吗?” 门外传来王婶子的声音。 刘婆子瞪了躺在床上装死不睁眼的对家一眼,没好气的啐了一口,起身出去开门。 泥巴糊的院墙外,王婶子提着一个篮子伸着脖子正往里瞧,见了来开门的刘婆子,脸上立马堆起了亲热的笑容。 “王家的,你怎么来了?”刘婆子出名的泼妇,平时村里根本没几个人敢上门。 “哎,不是听说了早上那事嘛,这不带了点地里的青菜来,您可别嫌弃。”王婶子热情的让刘婆子觉得反常,但人家带了东西上门的,看样子也算是懂些规矩,便没在意。 瞥了一眼篮子里的东西,是这个时节最常见的青菜,家家户户都在种,值不得几个钱。 刘婆子心里有数,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再不讲道理得先看看对方都说些什么,如果这王家的是来看自己家笑话来的,过会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来便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表面上的客套两句,刘婆子撇撇嘴角,等着王家的继续说。 “都是些平常东西,算不得什么心意。”见刘婆子一直不搭话,王婶子也不想费那心思了,便开门见山,直接了当的说起她的目的。 “不是我说,你说咱村这么多年顺风顺水的,不说年年丰收吧,但总归没出过什么天灾,大家都能吃的饱饭。” 她顿了顿,瞄了一眼刘婆子,见对方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根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句蠢东西,复又攒起笑容继续说。 “我听之前一个游方道士说,得亏咱二李子村风水好,所以才一直这么太平。可现在。。” 王婶子见刘婆子眉头皱起来了,心中一喜,又说道:“您说这天灾人祸的人祸是个啥意思,可不就是人惹的吗,我看那庄家的赌鬼就是个人祸。刚插完秧就死水田里是个什么道理,不是坏了咱村的风水吗!” 刘婆子刚刚骂老栓头的时候就提到这事了,现在从王婶子嘴巴里说出来更觉得是那么一回事,不免满心火气蹭蹭往上冒。 “那他还死我家田里呢!” “就是!您说影响了收成咋办,咱可指着这粮食过日呢。”王婶见鱼上钩了,直接准备收杆:“不是我说,您可得找个大师来做个法去去这晦气。” 刘婆子明显被说动了,她对这提议很是赞同,说话间语气都变得亲热起来。 王婶子见目的达到了,不由得喜上眉梢,之后也懒得多留,道了声家中还有事便走了。留下刘婆子揣了一肚子火气进屋又和老栓头发了通脾气。 等到晚上儿子们归家之后,她在饭桌上便对儿子儿媳说道:“咱家那块地。” 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哪块,于是都停下筷子,等着她发话。 “得请个大师去去秽气,再看看风水。” “娘,这念头请个师傅得不少钱吧,我看那都是做不得真,咱好好种地,自然能有收成。”大儿子成亲几年了,和他老娘完全不是一个性格,老实本分,有点像他爹。 “你懂个屁!这钱凭什么我们自己出!要出也是那庄家出!她家个赌鬼死咱家地里,不得给点补偿?” 说到这里大家算是回过味儿来。老栓头知道庄家的情况,觉得这行为实在不怎么妥当。 “她家一个寡妇两个娃,能有啥钱呢,还是别了吧。”不说还好,一说,这刘婆子跟点着的炮仗一样,把碗往桌上一拍,就要发飙。 “你个老不死的,怕不是早看上那寡妇了?这都开始心疼了?!” 一家人耳里听着自家老娘嘴巴里冒出的这些不着五六的话,一时都不敢吱声,老栓头更是捧着个碗不敢接腔。 最终所有人只能默认了刘婆子的想法,反正他们老娘(老婆)这些年的泼妇名声也早就挂在头上除不掉了。 这边庄可卿刚刚把从隔壁刘婶子家借来的糙米下锅煮成稠粥,端到她娘秦蔓枝的床前。 弟弟已经睡了,可大概是没吃饱,小嘴总是吧嗒吧嗒的,哼哼唧唧的拱来拱去。 待小家伙终于睡沉了,庄可卿扶起娘,让她靠坐在床上喝粥。 “可儿,这些天辛苦你了。”秦蔓枝头发枯黄,神情疲惫,但眉眼温柔,即使经历了这些年的劳苦生活,依然能看出些年轻时的美貌来。 “娘,不辛苦。”看着对方一口口喝下稠粥,庄可卿盘算着什么时候说出那事比较好。 “可儿,你有心事。”放下手中的粗瓷碗,秦蔓枝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 “是有一事,我正在考虑什么时候同您说。”庄可卿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娘问了,她便回答,况且此事也必须快些解决。 “你说。” “爹死了,失足淹死在水田里。”完全没有情绪起伏的一句话。 庄可卿眼见她娘温顺的双眼里涌出了大股的泪水,很快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下来,她伸手要去擦,却被挡住了。 “这样也好。”接着秦蔓枝说出了一句她如何也想不到的话。 从以前她娘对赌鬼爹的态度来看,庄可卿以为她娘也许会情绪崩溃,也许会大哭不止,甚至也许会冲动寻死,但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是如释重负的平静,不同的只是看上去没有自己心中的那股恨。 看出女儿的惊讶与不解,秦蔓枝擦干眼泪便说:“当初成婚之时,你爹勤快,肯干,孝顺,那时还没分家,婆母也好相处,我们一家很幸福。” 她回想着以前的事,语气有些怀念。 “可过了好几年,我肚里一直没有动静,全村都在说闲话,他也受了很多委屈,一时迷了心窍,染上赌瘾。之后越赌越大,赌到兄弟和父母都受不了了,分了家。” 慈爱的看着女儿的眼睛,秦蔓枝继续说:“之后好不容易有了你,那时候他很高兴,也戒赌了,可你生下来是个女孩,他受不了,又开始赌。” 庄可卿可再也不想听赌鬼爹的事了,在她看来,从那男人开始赌之后,就应该及时止损,但她也明白这个时代的局限,很多事情不是女人想干就能干的。她也理解娘,只是不知道向来逆来顺受的娘怎么会突然大彻大悟。 “其实上次他回来的时候我就想通了。”秦蔓枝眼神有点放空:“我之前有了你,但没照顾好你,而且现在又有了弟弟。”她转头看向床里躺着的小婴儿,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如果任由他继续下去,也许我们母子都没活路。” “我们得为自己活。”她又看向自己的女儿,语气中透出以往没有的坚定。 女孩的眼睛亮亮的,是对新生活的向往。 秦蔓枝笑了,笑的很温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不是这次庄大自己不小心失足淹死,那她也许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第二章 爹死了2 老栓头正在家躺着呢,年纪大了不经吓。经了大清早那么一遭,现在都腿软的下不了床。早上那会儿还是俩儿子给抬回来的,那样子,可真是丢大人了。 他对家坐在床边,嘴里不停的数落,“你看你那熊样!大白天的,被个死人能吓的站不起来,真给我丢人!” 老栓头自娶了这媳妇开始,就没有哪天是不被骂的,他也习惯了,知道这时候就是闭嘴不要回嘴就好,让她骂个痛快,那自己很快就能解脱了。 可今天显然不同往日,大概是太丢面子了,刘婆子的嘴巴就一直没停过:“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东西!你就知道躺着,咱儿子还下地去了,你个老子顶个屁用。” “而且咱家地可怎么办!刚插了秧就死人,别坏了一年的收成!” “个死赌鬼,要死不死自家田里,晦气!” 说到这,老栓头也有点慌了。农人不就指着这点田过日子吗,万一真的就这死人坏了他家地的风水可咋办! “刘婶,在家吗?” 门外传来王婶子的声音。 刘婆子瞪了躺在床上装死不睁眼的对家一眼,没好气的啐了一口,起身出去开门。 泥巴糊的院墙外,王婶子提着一个篮子伸着脖子正往里瞧,见了来开门的刘婆子,脸上立马堆起了亲热的笑容。 “王家的,你怎么来了?”刘婆子出名的泼妇,平时村里根本没几个人敢上门。 “哎,不是听说了早上那事嘛,这不带了点地里的青菜来,您可别嫌弃。”王婶子热情的让刘婆子觉得反常,但人家带了东西上门的,看样子也算是懂些规矩,便没在意。 瞥了一眼篮子里的东西,是这个时节最常见的青菜,家家户户都在种,值不得几个钱。 刘婆子心里有数,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再不讲道理得先看看对方都说些什么,如果这王家的是来看自己家笑话来的,过会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来便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表面上的客套两句,刘婆子撇撇嘴角,等着王家的继续说。 “都是些平常东西,算不得什么心意。”见刘婆子一直不搭话,王婶子也不想费那心思了,便开门见山,直接了当的说起她的目的。 “不是我说,你说咱村这么多年顺风顺水的,不说年年丰收吧,但总归没出过什么天灾,大家都能吃的饱饭。” 她顿了顿,瞄了一眼刘婆子,见对方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根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句蠢东西,复又攒起笑容继续说。 “我听之前一个游方道士说,得亏咱二李子村风水好,所以才一直这么太平。可现在。。” 王婶子见刘婆子眉头皱起来了,心中一喜,又说道:“您说这天灾人祸的人祸是个啥意思,可不就是人惹的吗,我看那庄家的赌鬼就是个人祸。刚插完秧就死水田里是个什么道理,不是坏了咱村的风水吗!” 刘婆子刚刚骂老栓头的时候就提到这事了,现在从王婶子嘴巴里说出来更觉得是那么一回事,不免满心火气蹭蹭往上冒。 “那他还死我家田里呢!” “就是!您说影响了收成咋办,咱可指着这粮食过日呢。”王婶见鱼上钩了,直接准备收杆:“不是我说,您可得找个大师来做个法去去这晦气。” 刘婆子明显被说动了,她对这提议很是赞同,说话间语气都变得亲热起来。 王婶子见目的达到了,不由得喜上眉梢,之后也懒得多留,道了声家中还有事便走了。留下刘婆子揣了一肚子火气进屋又和老栓头发了通脾气。 等到晚上儿子们归家之后,她在饭桌上便对儿子儿媳说道:“咱家那块地。” 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哪块,于是都停下筷子,等着她发话。 “得请个大师去去秽气,再看看风水。” “娘,这念头请个师傅得不少钱吧,我看那都是做不得真,咱好好种地,自然能有收成。”大儿子成亲几年了,和他老娘完全不是一个性格,老实本分,有点像他爹。 “你懂个屁!这钱凭什么我们自己出!要出也是那庄家出!她家个赌鬼死咱家地里,不得给点补偿?” 说到这里大家算是回过味儿来。老栓头知道庄家的情况,觉得这行为实在不怎么妥当。 “她家一个寡妇两个娃,能有啥钱呢,还是别了吧。”不说还好,一说,这刘婆子跟点着的炮仗一样,把碗往桌上一拍,就要发飙。 “你个老不死的,怕不是早看上那寡妇了?这都开始心疼了?!” 一家人耳里听着自家老娘嘴巴里冒出的这些不着五六的话,一时都不敢吱声,老栓头更是捧着个碗不敢接腔。 最终所有人只能默认了刘婆子的想法,反正他们老娘(老婆)这些年的泼妇名声也早就挂在头上除不掉了。 这边庄可卿刚刚把从隔壁刘婶子家借来的糙米下锅煮成稠粥,端到她娘秦蔓枝的床前。 弟弟已经睡了,可大概是没吃饱,小嘴总是吧嗒吧嗒的,哼哼唧唧的拱来拱去。 待小家伙终于睡沉了,庄可卿扶起娘,让她靠坐在床上喝粥。 “可儿,这些天辛苦你了。”秦蔓枝头发枯黄,神情疲惫,但眉眼温柔,即使经历了这些年的劳苦生活,依然能看出些年轻时的美貌来。 “娘,不辛苦。”看着对方一口口喝下稠粥,庄可卿盘算着什么时候说出那事比较好。 “可儿,你有心事。”放下手中的粗瓷碗,秦蔓枝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 “是有一事,我正在考虑什么时候同您说。”庄可卿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娘问了,她便回答,况且此事也必须快些解决。 “你说。” “爹死了,失足淹死在水田里。”完全没有情绪起伏的一句话。 庄可卿眼见她娘温顺的双眼里涌出了大股的泪水,很快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下来,她伸手要去擦,却被挡住了。 “这样也好。”接着秦蔓枝说出了一句她如何也想不到的话。 从以前她娘对赌鬼爹的态度来看,庄可卿以为她娘也许会情绪崩溃,也许会大哭不止,甚至也许会冲动寻死,但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是如释重负的平静,不同的只是看上去没有自己心中的那股恨。 看出女儿的惊讶与不解,秦蔓枝擦干眼泪便说:“当初成婚之时,你爹勤快,肯干,孝顺,那时还没分家,婆母也好相处,我们一家很幸福。” 她回想着以前的事,语气有些怀念。 “可过了好几年,我肚里一直没有动静,全村都在说闲话,他也受了很多委屈,一时迷了心窍,染上赌瘾。之后越赌越大,赌到兄弟和父母都受不了了,分了家。” 慈爱的看着女儿的眼睛,秦蔓枝继续说:“之后好不容易有了你,那时候他很高兴,也戒赌了,可你生下来是个女孩,他受不了,又开始赌。” 庄可卿可再也不想听赌鬼爹的事了,在她看来,从那男人开始赌之后,就应该及时止损,但她也明白这个时代的局限,很多事情不是女人想干就能干的。她也理解娘,只是不知道向来逆来顺受的娘怎么会突然大彻大悟。 “其实上次他回来的时候我就想通了。”秦蔓枝眼神有点放空:“我之前有了你,但没照顾好你,而且现在又有了弟弟。”她转头看向床里躺着的小婴儿,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如果任由他继续下去,也许我们母子都没活路。” “我们得为自己活。”她又看向自己的女儿,语气中透出以往没有的坚定。 女孩的眼睛亮亮的,是对新生活的向往。 秦蔓枝笑了,笑的很温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不是这次庄大自己不小心失足淹死,那她也许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第三章 被讹了1 庄可卿给刚出生的弟弟取了个小名,叫阿满,求的事幸福美满的意思。听了这名,秦蔓枝连连说好,还说等阿满长大了,就请隔壁村的秀才取个好听的大名。 现在阿满还小,每天只知吃奶,可秦蔓枝这些年下地干活又营养不良亏了身子,实在没什么奶,小家伙生下来两天了,还是皱巴巴的样子,庄可卿便想去再借些米粮回来,好熬些米汤给弟弟喝。 “娘,我出趟门,您在家带着弟弟便好。”庄可卿给娘绑上头巾,又把门开了一道口子,好让屋子里不要那么憋闷。 “可儿,你是要出去借米吗?”秦蔓枝心里清楚的很,现在自己喝的稠粥一定是女儿借来的,家中之前只剩下细糠了。 “嗯,阿满吃不饱,这样下去不行。”庄可卿点点头便要走。 “等等。” 一手扶在门上,庄可卿回头,她看见秦蔓枝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外面突然传来的叫骂声打断了。 “庄家的寡妇你给我出来!”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秦蔓枝想下床,被庄可卿拦了,她冲娘摇了摇头,示意她躺着,自己出去瞧瞧。 “人呢!这庄家是死绝了一个活人没有吗!”来人中气十足的不停叫骂,惹的隔壁刘婶都出了房子来看。 庄可卿开了房门,走到院里,便见门口一个吊眉耷眼,嘴角下垂的老妇人叉着腰站着。看样子她要是再不出来,对方就要不管不顾的冲进来了。 “这位婆婆,我娘正在坐月,您是有什么事吗?” 看样子便是来者不善,但庄可卿也不是傻的,搞不清原因前,还是先放低姿态比较好。 “你爹死我家田头了,坏了我家风水,你说,怎么赔吧!”老妇人见来的是个小姑娘,也没放在眼里,开口就要赔偿,还张口就是二两银。 这一开口,庄可卿就知道是那苦主了,本来她也准备想办法补偿给对方一些,可没想到这老太这么能要价,二两银?农户一家子忙上一年还不知道能不能挣上二两银,她也真敢开口。 心里火的要命,但她面上也没掐着脖子和对方吵,只是低头耸起肩膀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自己没钱,就等那老妇人继续骂。 “哭什么哭!再哭也是要陪!我老李家上好的水田,年年能打三百斤上好谷子的!” “你个赌鬼爹死我家田里,晦气的要死,找大师的钱不得你家出了!” “当家的还被吓的躺床上起不来,医药费你家也得给!” 任那老妇人在门口扯着嗓门喊,她庄可卿就是不回话,反而抖着肩膀,用袖子捂着脸,看上去哭的要背过气去。 这老妇人中气十足,声音奇大,嘴里叫骂不停。现在又正巧是下午休息的时候,一下便将周围的邻居全引来了。 “这不是刘婆子吗。” “是啊,她咋来了?” “你还不知道啊?那庄大不就死她家田头吗。” “嗐,那这回难办了,这刘婆子谁敢惹了。”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庄家的院子站了一圈。 刘婆子多年来骂遍全村无敌手,根本不带慌的,嘴里的脏字层出不穷,听得村人门一个个都皱起了眉头。 庄可卿见观众都到位了,她可以开始表演了,便抖着袖子揉了揉眼睛,露出两个桃子眼。 “这位婆婆,我爹已经去世,做儿女的不好说些什么,但我想他一定不是故意想在您家地头摔倒的。” “他一定是知道娘给他生了个儿子,太高兴了才赶夜路回来,没成想。。”庄可卿又以袖捂面,颤抖起来。“没成想,就这么去了。。” “连弟弟都没见上一面。” 说到这,众人见女孩泣不成声,心中隐隐怜惜。 的确啊,这庄大成婚这么久,就因为没个儿子受人白眼才性情大变染上那赌瘾,这回他娘子生了个小子,如果他活着回来了,岂不是就能改了那赌钱的毛病,以后一家人日子可不过的红红火火? “他没见着儿子关我屁事,那是他没福分!而且他死我地里坏我家风水!”刘婆子还是车轱辘话,要庄家赔钱。 可周围的人听了她这样没有同情心的话,都觉得这老婆子是不是想钱想疯了。本来她来要钱无可厚非,只是狮子大开口了些,但现在,人家姑娘爹都没了,一家四口本该来的好日子也没了。现在只剩个寡母带俩孩子,不是比你惨多了,你还好意思来要钱,一要还要这么多,简直欺负人。 众人本来只是看热闹的,现在看向刘婆子的眼神却莫名厌恶起来。 “你要钱便要钱,说那话也太不近人情了!”周围不知是谁,冒出这么一句,显然是针对刘婆子刚刚那句话。 刘婆子跳起来就要找那人反驳:“什么不近人情,人死我地里不该赔钱?!” 那人根本不理她,又同边上的邻居对着她指指点点起来,气的刘婆子直抓头发。 “婆婆,我家情况您可能不清楚,之前爹染上那赌钱毛病,弄的家里粒米也无,母亲急产还是我接的生,现在弟弟阿满没奶,我熬粥的米都是同隔壁李婶借的。” “的确,可儿昨日来同我借了些陈糙米,我要给她新舂的,她都不肯要。”李婶住的近,对这一家人的情况比较了解,便将情况如实说了,引来周围人一阵唏嘘。 “刚生了娃儿连米粥都得去借,这日子怎的过。” “我就说家里没个男人不行。” “你这话说的,要不是她男人好堵,也不会这样。” 话风很快便歪了,刘婆子站在中间气的不行。明明她家才是苦主,人死自己地里了,难道还不能来要点补偿? “我不管你日子难过不难过,反正你庄家得陪我钱!”说完,刘婆子顺势往地上一坐,哭天抢地起来。“我家老头给吓的呀,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药钱都掏不出啊!我那上好水田风水也坏了呀~我哪有脸见祖宗哎~” 这是开始撒泼了。庄可卿躲在袖子后面冷眼瞧着,任对方大哭大闹,根本不接腔,甚至自己还哭的更用力了。 周围众人听了庄可卿一番自述,又见小姑娘瘦瘦弱弱,粗布衣裳挂在肩膀上都能凸出个骨头印子,此时抽噎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实在可怜。 再看那地上撒泼的刘婆子,骂人中气十足嗓门洪亮,个子不高却是敦实的很,此时红光满面(被气的)哪像家里穷的买不起药的。 再加上多年来的泼妇名声,村里没哪家是没被她骂过的,此时众人看她更觉得这老货面目可憎起来。 “刘婆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别把人逼太狠了。” “就是就是。” “你这明摆着欺负人,怎好意思在这闹。” “一大把年纪了,丢人现眼。” 饶是刘婆子这些年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也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围着指名道姓的说过,一时竟气的说不出话来。 “各位叔叔婶婶,可卿感谢你们为我说话,可婆婆心里也有苦衷,实在没办法了才会这样失态,请大家不要这样说她。”庄可卿见火候不错,又加了一把柴。 “这孩子真是心善又懂事。” “是啊,都被欺负到头上了,还帮着刘婆子说话,这种人有什么好同情的。” 围观的村民一时间是不再对刘婆子指指点点了,反倒夸起庄可卿来。 “婆婆,不然这样可好,待我家筹足了爹爹下葬的丧仪钱,之后再筹您那份,可以吗?” 大概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舆论压力,刘婆子完全失了方寸,不管不顾的叫骂着,就是死要钱。“你个小丫头片子,要你装什么好人,你现在就给我拿钱!” 第三章 被讹了1 庄可卿给刚出生的弟弟取了个小名,叫阿满,求的事幸福美满的意思。听了这名,秦蔓枝连连说好,还说等阿满长大了,就请隔壁村的秀才取个好听的大名。 现在阿满还小,每天只知吃奶,可秦蔓枝这些年下地干活又营养不良亏了身子,实在没什么奶,小家伙生下来两天了,还是皱巴巴的样子,庄可卿便想去再借些米粮回来,好熬些米汤给弟弟喝。 “娘,我出趟门,您在家带着弟弟便好。”庄可卿给娘绑上头巾,又把门开了一道口子,好让屋子里不要那么憋闷。 “可儿,你是要出去借米吗?”秦蔓枝心里清楚的很,现在自己喝的稠粥一定是女儿借来的,家中之前只剩下细糠了。 “嗯,阿满吃不饱,这样下去不行。”庄可卿点点头便要走。 “等等。” 一手扶在门上,庄可卿回头,她看见秦蔓枝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外面突然传来的叫骂声打断了。 “庄家的寡妇你给我出来!”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秦蔓枝想下床,被庄可卿拦了,她冲娘摇了摇头,示意她躺着,自己出去瞧瞧。 “人呢!这庄家是死绝了一个活人没有吗!”来人中气十足的不停叫骂,惹的隔壁刘婶都出了房子来看。 庄可卿开了房门,走到院里,便见门口一个吊眉耷眼,嘴角下垂的老妇人叉着腰站着。看样子她要是再不出来,对方就要不管不顾的冲进来了。 “这位婆婆,我娘正在坐月,您是有什么事吗?” 看样子便是来者不善,但庄可卿也不是傻的,搞不清原因前,还是先放低姿态比较好。 “你爹死我家田头了,坏了我家风水,你说,怎么赔吧!”老妇人见来的是个小姑娘,也没放在眼里,开口就要赔偿,还张口就是二两银。 这一开口,庄可卿就知道是那苦主了,本来她也准备想办法补偿给对方一些,可没想到这老太这么能要价,二两银?农户一家子忙上一年还不知道能不能挣上二两银,她也真敢开口。 心里火的要命,但她面上也没掐着脖子和对方吵,只是低头耸起肩膀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自己没钱,就等那老妇人继续骂。 “哭什么哭!再哭也是要陪!我老李家上好的水田,年年能打三百斤上好谷子的!” “你个赌鬼爹死我家田里,晦气的要死,找大师的钱不得你家出了!” “当家的还被吓的躺床上起不来,医药费你家也得给!” 任那老妇人在门口扯着嗓门喊,她庄可卿就是不回话,反而抖着肩膀,用袖子捂着脸,看上去哭的要背过气去。 这老妇人中气十足,声音奇大,嘴里叫骂不停。现在又正巧是下午休息的时候,一下便将周围的邻居全引来了。 “这不是刘婆子吗。” “是啊,她咋来了?” “你还不知道啊?那庄大不就死她家田头吗。” “嗐,那这回难办了,这刘婆子谁敢惹了。”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庄家的院子站了一圈。 刘婆子多年来骂遍全村无敌手,根本不带慌的,嘴里的脏字层出不穷,听得村人门一个个都皱起了眉头。 庄可卿见观众都到位了,她可以开始表演了,便抖着袖子揉了揉眼睛,露出两个桃子眼。 “这位婆婆,我爹已经去世,做儿女的不好说些什么,但我想他一定不是故意想在您家地头摔倒的。” “他一定是知道娘给他生了个儿子,太高兴了才赶夜路回来,没成想。。”庄可卿又以袖捂面,颤抖起来。“没成想,就这么去了。。” “连弟弟都没见上一面。” 说到这,众人见女孩泣不成声,心中隐隐怜惜。 的确啊,这庄大成婚这么久,就因为没个儿子受人白眼才性情大变染上那赌瘾,这回他娘子生了个小子,如果他活着回来了,岂不是就能改了那赌钱的毛病,以后一家人日子可不过的红红火火? “他没见着儿子关我屁事,那是他没福分!而且他死我地里坏我家风水!”刘婆子还是车轱辘话,要庄家赔钱。 可周围的人听了她这样没有同情心的话,都觉得这老婆子是不是想钱想疯了。本来她来要钱无可厚非,只是狮子大开口了些,但现在,人家姑娘爹都没了,一家四口本该来的好日子也没了。现在只剩个寡母带俩孩子,不是比你惨多了,你还好意思来要钱,一要还要这么多,简直欺负人。 众人本来只是看热闹的,现在看向刘婆子的眼神却莫名厌恶起来。 “你要钱便要钱,说那话也太不近人情了!”周围不知是谁,冒出这么一句,显然是针对刘婆子刚刚那句话。 刘婆子跳起来就要找那人反驳:“什么不近人情,人死我地里不该赔钱?!” 那人根本不理她,又同边上的邻居对着她指指点点起来,气的刘婆子直抓头发。 “婆婆,我家情况您可能不清楚,之前爹染上那赌钱毛病,弄的家里粒米也无,母亲急产还是我接的生,现在弟弟阿满没奶,我熬粥的米都是同隔壁李婶借的。” “的确,可儿昨日来同我借了些陈糙米,我要给她新舂的,她都不肯要。”李婶住的近,对这一家人的情况比较了解,便将情况如实说了,引来周围人一阵唏嘘。 “刚生了娃儿连米粥都得去借,这日子怎的过。” “我就说家里没个男人不行。” “你这话说的,要不是她男人好堵,也不会这样。” 话风很快便歪了,刘婆子站在中间气的不行。明明她家才是苦主,人死自己地里了,难道还不能来要点补偿? “我不管你日子难过不难过,反正你庄家得陪我钱!”说完,刘婆子顺势往地上一坐,哭天抢地起来。“我家老头给吓的呀,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药钱都掏不出啊!我那上好水田风水也坏了呀~我哪有脸见祖宗哎~” 这是开始撒泼了。庄可卿躲在袖子后面冷眼瞧着,任对方大哭大闹,根本不接腔,甚至自己还哭的更用力了。 周围众人听了庄可卿一番自述,又见小姑娘瘦瘦弱弱,粗布衣裳挂在肩膀上都能凸出个骨头印子,此时抽噎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实在可怜。 再看那地上撒泼的刘婆子,骂人中气十足嗓门洪亮,个子不高却是敦实的很,此时红光满面(被气的)哪像家里穷的买不起药的。 再加上多年来的泼妇名声,村里没哪家是没被她骂过的,此时众人看她更觉得这老货面目可憎起来。 “刘婆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别把人逼太狠了。” “就是就是。” “你这明摆着欺负人,怎好意思在这闹。” “一大把年纪了,丢人现眼。” 饶是刘婆子这些年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也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围着指名道姓的说过,一时竟气的说不出话来。 “各位叔叔婶婶,可卿感谢你们为我说话,可婆婆心里也有苦衷,实在没办法了才会这样失态,请大家不要这样说她。”庄可卿见火候不错,又加了一把柴。 “这孩子真是心善又懂事。” “是啊,都被欺负到头上了,还帮着刘婆子说话,这种人有什么好同情的。” 围观的村民一时间是不再对刘婆子指指点点了,反倒夸起庄可卿来。 “婆婆,不然这样可好,待我家筹足了爹爹下葬的丧仪钱,之后再筹您那份,可以吗?” 大概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舆论压力,刘婆子完全失了方寸,不管不顾的叫骂着,就是死要钱。“你个小丫头片子,要你装什么好人,你现在就给我拿钱!” 第四章 被讹了2 外面吵闹的声音不算小,秦蔓枝在屋内听的一清二楚。 那刘婆子她是知道的,村里有名的泼妇,是没几户人家愿意同她家有来往的厉害角色,这回庄大死在她家田头,既然对方来闹了,那自家肯定逃脱不了。 秦蔓枝心里正计较着该从哪里去借来钱陪给对方,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好像来了很多人。 她听到女儿的话了,也知道女儿在哭,心里焦急的很。正打算出去支应些,阿满却又突然哭的厉害,无奈只能抱起儿子先哄着。 外面刘婆子已经躺下了,也不嫌泥巴地上灰尘多,似乎打算今天就在这死磕。 这庄家情况显然现在是掏不出一分钱的,但周围人的反应让她气的脑子都不清醒了,这时争的也不知道是钱还是气。她只知道多年来的撒泼经验竟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不起作用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屋内,秦蔓枝好不容易将阿满哄睡着,这才出了屋子。 就见女儿站在院内哭的伤心,门口一个老妇躺在地上哭嚎叫骂,周围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 秦蔓枝急急上前,拢起袖子帮女儿擦干净了眼泪,又向前几步,蹲下想要扶起刘婆子。 “啪!”伸出的手被狠狠打拍开了。 “秦寡妇,不要你假好心!现在赔钱来,不然我就不起来了!”刘婆子见终于等来了这家大人,顿时又来了力气,高声嚎叫起来。 “刘阿婆,有话您起来说。”秦蔓枝声音低低的,明显气力不济,被刘婆子一拍,差点摔倒。 “娘!”庄可卿忙上前扶起娘,此时她心里憋着一团火,却不得不生生压下,“您昨日刚生产,身体还虚着,快进屋休息。” “我无事。”秦蔓枝摇摇头。 众人见母女二人同样瘦弱,那秦氏更是因为刚刚生产过,气虚体弱的脸色蜡黄,头发干枯面颊瘦削,根本看不出是才三十出头的样子。 “真是作孽。” “是啊,把人逼到这份上,过分了!” “刘婆子,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快回去吧!” “就是,欺负寡妇算什么东西?” 村人到底淳朴,见不得欺负弱小。这时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要赶刘婆子走。 刘婆子本想说来了秦寡妇,她再好好发挥一番,定能将那二两银的赔偿敲定下来。结果平时根本不敢惹自己的村里人,此时竟都帮着那对母女来骂自己,而那一家小贱人也绝口不提赔偿的事,就是哭穷哭弱,真真气死个人。 “刘婆子,这些年敬您是个长辈,在村里可作威作福不讲道理这些事儿,平时咱都不同你计较。可这次您实在过分了些,逮着孤儿寡母的往死里欺负,我赵凤芝第一个不答应!”人群里站出个模样出挑的婶子,是村南大户家的长房儿媳赵凤芝。她平时为人爽利,性格大方,人缘很不错。 她这一开口,一些大婶子小媳妇的跟着也点头称是,齐齐数落起刘婆子来。 可那老妇躺在地上梗着个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的众人牙痒痒的。 “我听说刘婆子大孙子就要议亲了呀,就这恶婆奶,谁敢把自家姑娘嫁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嘴,惹的村人纷纷点头。 的确啊,这奶奶在外都能撒泼耍赖不讲道理,那嫁过去的女娃还不给磋磨死。 刘婆子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急了。她那大孙子吃苦肯干,高大结实,是顶好的小伙子,要是因为这事传了出去误了亲事,岂不是要被埋怨死,她这个做阿奶的心里怎么过的去! 到底是权衡了下利弊,刘婆子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冲着秦蔓枝母女撂了一串狠话:“你庄家少不得给我补偿,今天就先不同你计较,这事以后没完!” 冲周围这些乡里乡亲的狠狠瞪视一眼,便说完扒开人群走了。 村人眼见那刘婆子走的飞快,到了远处竟还有个老头磕磕盼盼的迎了上来。眼尖的人一眼便认出那是她对家,不禁怪叫道:“那不是老栓头吗!” 噢~说是老头子吓的起不了床,没钱买药,合着都是骗人的把戏。真真是坏透了! 这倒是冤枉了刘婆子,那老栓头在家躺着,总觉得心神不宁。他怕对家出事,便想出来迎一迎。这不,腿脚都不利索呢,还被揪了一通耳朵,骂的抬不起头。 刘婆子走了,一出闹剧才算完了,村人打抱了不平,此时都有些热血上头。见秦寡妇母女相拥而泣可怜无助的样子,纷纷不落忍,有几个庄家汉子的挑头说现在不是农忙,愿帮他家搭口棺材,其他人竟也不愿落后,都说愿帮忙操办丧事。 这让庄可卿意外极了。刚刚她故意示弱,只是为了激发了一下村里人的同情心,让舆论站在自己这一边,而且她知道,人都是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别人的,她只不过是利用了这点而已。 可现在大家竟都要来帮忙,这时她的眼眶才有些真的热了。她同娘感谢了愿意帮忙的众人,目送他们走后,才关了院门,归了家。 “娘,等爹的事情了了,我们总得想法子挣钱,可不能只靠那两亩水田糊口。” 庄可卿脑子里想法很多,之前不肯拿出来用,只是因那赌鬼爹还在的缘故。现在不同了,她想过好日子,而且以后还想供弟弟读书考功名。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代,想过好日子不光得有钱,还得有身份才行。 秦蔓枝点点头,她对女儿说的想法子没报什么希望,孤儿寡母的能想到什么法子挣钱,无非是在农闲时节攒些秀件,浆洗些衣服而已,挣不得什么大钱。但女儿的想法是好的,她不能泼冷水。 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把庄大的丧事给办了,还需得通知分家的公婆和弟弟们。 “可儿,明日你在家带着满宝,我去趟二叔和三叔家。”秦蔓枝抚摸着熟睡中小婴儿的手低低说道。 庄可卿知道庄大分家前有两个弟弟,也就是她的二叔和三叔,分了家之后,老爷子和老太太跟了二房,两家住的也不算远,听村里人说来往还挺频繁。 想来也是,撇了这好赌的大哥,就相当于填上了无底洞,而村里越是丁口多的农户,家里越是富余,虽说因为庄大分了家,可老一辈还在,这兄弟情分也不好生疏了,毕竟有些时候,在村里还需要个帮衬的。 不过自打自己有记忆以来,即使同在一个村子,那两家人也从未在自己家里出现过。 秦蔓枝性子柔弱,不愿给人添麻烦,这些年日子就是在苦,也没有求到他们头上的。可那两家人,不说逢年过节的走亲戚串门,就是二房的大儿子娶妻,也都没通知一声,看来就是丁点儿不想和自家有任何来往。 “娘,您这次去。。”庄可卿心里清楚,庄大死的离奇,这事儿估计早就传遍全村了,那两家人没理由不知道。 “毕竟是亲生父母和兄弟,即使分了家,我也得去通知一声。”秦蔓枝何尝不明白呢,但如果她不去这一趟,之后定会落人口舌,那样的话,往后日子必定更是艰难。 “嗯,那您明日早些去,阿满有我照顾,家里不用担心。”庄可卿理解她娘的苦心,便也不多劝,自去烧了热水给娘泡脚,松快松快。 今日刘婆子来闹的事不消多久就会传遍全村,二房和三房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以为娘是去借钱的。想到这里,庄可卿心里沉沉的,不免为明日担心起来。 第四章 被讹了2 外面吵闹的声音不算小,秦蔓枝在屋内听的一清二楚。 那刘婆子她是知道的,村里有名的泼妇,是没几户人家愿意同她家有来往的厉害角色,这回庄大死在她家田头,既然对方来闹了,那自家肯定逃脱不了。 秦蔓枝心里正计较着该从哪里去借来钱陪给对方,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好像来了很多人。 她听到女儿的话了,也知道女儿在哭,心里焦急的很。正打算出去支应些,阿满却又突然哭的厉害,无奈只能抱起儿子先哄着。 外面刘婆子已经躺下了,也不嫌泥巴地上灰尘多,似乎打算今天就在这死磕。 这庄家情况显然现在是掏不出一分钱的,但周围人的反应让她气的脑子都不清醒了,这时争的也不知道是钱还是气。她只知道多年来的撒泼经验竟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不起作用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屋内,秦蔓枝好不容易将阿满哄睡着,这才出了屋子。 就见女儿站在院内哭的伤心,门口一个老妇躺在地上哭嚎叫骂,周围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 秦蔓枝急急上前,拢起袖子帮女儿擦干净了眼泪,又向前几步,蹲下想要扶起刘婆子。 “啪!”伸出的手被狠狠打拍开了。 “秦寡妇,不要你假好心!现在赔钱来,不然我就不起来了!”刘婆子见终于等来了这家大人,顿时又来了力气,高声嚎叫起来。 “刘阿婆,有话您起来说。”秦蔓枝声音低低的,明显气力不济,被刘婆子一拍,差点摔倒。 “娘!”庄可卿忙上前扶起娘,此时她心里憋着一团火,却不得不生生压下,“您昨日刚生产,身体还虚着,快进屋休息。” “我无事。”秦蔓枝摇摇头。 众人见母女二人同样瘦弱,那秦氏更是因为刚刚生产过,气虚体弱的脸色蜡黄,头发干枯面颊瘦削,根本看不出是才三十出头的样子。 “真是作孽。” “是啊,把人逼到这份上,过分了!” “刘婆子,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快回去吧!” “就是,欺负寡妇算什么东西?” 村人到底淳朴,见不得欺负弱小。这时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要赶刘婆子走。 刘婆子本想说来了秦寡妇,她再好好发挥一番,定能将那二两银的赔偿敲定下来。结果平时根本不敢惹自己的村里人,此时竟都帮着那对母女来骂自己,而那一家小贱人也绝口不提赔偿的事,就是哭穷哭弱,真真气死个人。 “刘婆子,这些年敬您是个长辈,在村里可作威作福不讲道理这些事儿,平时咱都不同你计较。可这次您实在过分了些,逮着孤儿寡母的往死里欺负,我赵凤芝第一个不答应!”人群里站出个模样出挑的婶子,是村南大户家的长房儿媳赵凤芝。她平时为人爽利,性格大方,人缘很不错。 她这一开口,一些大婶子小媳妇的跟着也点头称是,齐齐数落起刘婆子来。 可那老妇躺在地上梗着个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的众人牙痒痒的。 “我听说刘婆子大孙子就要议亲了呀,就这恶婆奶,谁敢把自家姑娘嫁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嘴,惹的村人纷纷点头。 的确啊,这奶奶在外都能撒泼耍赖不讲道理,那嫁过去的女娃还不给磋磨死。 刘婆子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急了。她那大孙子吃苦肯干,高大结实,是顶好的小伙子,要是因为这事传了出去误了亲事,岂不是要被埋怨死,她这个做阿奶的心里怎么过的去! 到底是权衡了下利弊,刘婆子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冲着秦蔓枝母女撂了一串狠话:“你庄家少不得给我补偿,今天就先不同你计较,这事以后没完!” 冲周围这些乡里乡亲的狠狠瞪视一眼,便说完扒开人群走了。 村人眼见那刘婆子走的飞快,到了远处竟还有个老头磕磕盼盼的迎了上来。眼尖的人一眼便认出那是她对家,不禁怪叫道:“那不是老栓头吗!” 噢~说是老头子吓的起不了床,没钱买药,合着都是骗人的把戏。真真是坏透了! 这倒是冤枉了刘婆子,那老栓头在家躺着,总觉得心神不宁。他怕对家出事,便想出来迎一迎。这不,腿脚都不利索呢,还被揪了一通耳朵,骂的抬不起头。 刘婆子走了,一出闹剧才算完了,村人打抱了不平,此时都有些热血上头。见秦寡妇母女相拥而泣可怜无助的样子,纷纷不落忍,有几个庄家汉子的挑头说现在不是农忙,愿帮他家搭口棺材,其他人竟也不愿落后,都说愿帮忙操办丧事。 这让庄可卿意外极了。刚刚她故意示弱,只是为了激发了一下村里人的同情心,让舆论站在自己这一边,而且她知道,人都是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别人的,她只不过是利用了这点而已。 可现在大家竟都要来帮忙,这时她的眼眶才有些真的热了。她同娘感谢了愿意帮忙的众人,目送他们走后,才关了院门,归了家。 “娘,等爹的事情了了,我们总得想法子挣钱,可不能只靠那两亩水田糊口。” 庄可卿脑子里想法很多,之前不肯拿出来用,只是因那赌鬼爹还在的缘故。现在不同了,她想过好日子,而且以后还想供弟弟读书考功名。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代,想过好日子不光得有钱,还得有身份才行。 秦蔓枝点点头,她对女儿说的想法子没报什么希望,孤儿寡母的能想到什么法子挣钱,无非是在农闲时节攒些秀件,浆洗些衣服而已,挣不得什么大钱。但女儿的想法是好的,她不能泼冷水。 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把庄大的丧事给办了,还需得通知分家的公婆和弟弟们。 “可儿,明日你在家带着满宝,我去趟二叔和三叔家。”秦蔓枝抚摸着熟睡中小婴儿的手低低说道。 庄可卿知道庄大分家前有两个弟弟,也就是她的二叔和三叔,分了家之后,老爷子和老太太跟了二房,两家住的也不算远,听村里人说来往还挺频繁。 想来也是,撇了这好赌的大哥,就相当于填上了无底洞,而村里越是丁口多的农户,家里越是富余,虽说因为庄大分了家,可老一辈还在,这兄弟情分也不好生疏了,毕竟有些时候,在村里还需要个帮衬的。 不过自打自己有记忆以来,即使同在一个村子,那两家人也从未在自己家里出现过。 秦蔓枝性子柔弱,不愿给人添麻烦,这些年日子就是在苦,也没有求到他们头上的。可那两家人,不说逢年过节的走亲戚串门,就是二房的大儿子娶妻,也都没通知一声,看来就是丁点儿不想和自家有任何来往。 “娘,您这次去。。”庄可卿心里清楚,庄大死的离奇,这事儿估计早就传遍全村了,那两家人没理由不知道。 “毕竟是亲生父母和兄弟,即使分了家,我也得去通知一声。”秦蔓枝何尝不明白呢,但如果她不去这一趟,之后定会落人口舌,那样的话,往后日子必定更是艰难。 “嗯,那您明日早些去,阿满有我照顾,家里不用担心。”庄可卿理解她娘的苦心,便也不多劝,自去烧了热水给娘泡脚,松快松快。 今日刘婆子来闹的事不消多久就会传遍全村,二房和三房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以为娘是去借钱的。想到这里,庄可卿心里沉沉的,不免为明日担心起来。 第五章 二房 第二日天一亮,秦氏不敢耽搁,趁满宝还睡着,便早早出了家门往村南走去。 二房媳妇李氏刚做完早饭,正要喂鸡,就见外面远远的来了一个人,正是冲着自家的方向。 “这大清早的,谁啊?”放下喂鸡的食桶,她朝着院门处走了两步,仔细一瞧。 摞着补丁的粗灰麻布衫子,细瘦的身材,低垂着头匆匆赶路的样子和记忆中那个总是逆来顺受的身影重合了。 “哎呀!这不是!这不是!!” “咚”的一声丢下食桶,她转身就往屋里去。 屋内正在吃着早饭的老太太听到食桶掼在地上的声音,不满的皱了眉头,张口就是数落:“做事毛毛躁躁的,弄点鸡食都要洒光了!当年真是看走了眼,给老二娶了这么个败家货!” 一旁的老爷子只顾自己唏哩呼噜的喝粥,对老太太的话全无反应。庄二听见娘这么说自家媳妇,心里有些不舒服,但终归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叨了筷炒的咸菜空口嚼起来。孙子和孙媳妇习惯了祖母的强势,此时什么都不敢说,只埋头喝粥。 “哎哟,儿啊,快喝口粥,这咸的!”老太太嘴里嫌弃媳妇,心里还是心疼儿子,见儿子不痛快,便也闭了数落媳妇的嘴。 这时,李氏进了堂屋,急急的的说:“爹、娘,大嫂来了!” "啥?" 正围着吃饭的几人端着碗,视线不约而同的汇聚在老二媳妇李氏的身上,像是确认对方是不是在骗人一样。 “真的是大嫂!”李氏看的清楚,虽说好些年没见着大嫂了,可自己绝不会认错。 “她来做什么!”老太太脸一板,就要发火。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呼喊声。 “爹、娘,你们在家吗?” 是秦氏的声音。 老太太听了,眉毛都倒竖起来,她“啪”!的一下把碗拍在桌上,起身伸手拨开站在门前碍事的老二媳妇,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就出了屋。 秦蔓枝还等在院外。 她抬头看着这在村里还算稀罕的青砖大瓦房,是还没分家前起的。彼时庄大还是在地里肯下力气的庄稼汉子,根本没惹上什么恶习,加上一家人都是种地的好把式,踏实肯干,所以早早的就在这建了个大房子。她还记得上粱时所有人喜气洋洋的样子,道贺的人都说着以后日子必定红火,可谁知现在成了这样。 眼前这房子和之前没什么大的变化,一样的青砖黑瓦,保养的很好,还加宽了鸡圈,又在旁边起了个新的猪圈,想来日子是不错的。 秦蔓枝心里有些羡慕,但她也不是那般好嫉妒的人。她还记得来这儿的目的,同时,也提醒着自己摆正位置,莫要惹了老太太不高兴。 正想着,老太太就气势汹汹的出来了,见了院外的秦氏,也不让她进来,反而叫骂起来。 “你这丧门星!不下蛋的鸡,娶进来就害的我大儿染上赌瘾,现在更是克死了他!你还有脸上门?” 这一泼脏水直接浇懵了秦蔓枝。 她早料到今日来这里不会那么顺利,可没想到,昔日还算好相处的婆母,怎么变得如此陌生。 “娘,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辩解,秦蔓枝急急开口,但还没说完又被老太太的大嗓门打断了。 “不是什么不是!别叫我娘!瞧你那尖嘴猴腮的克夫样!祸害了我大儿不够,现在又要来祸害我们老人家吗?”说着说着,还竟哭嚎起来。 秦蔓枝一直被堵的无语。 她明明还记得当初分家时老太太是如何说的。 “秦氏,我知这是委屈了你,可庄大这毛病,再赌下去全家都能遭了殃,这赌债可是还不完的啊!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两个老人家,分家,分了吧!” 当时老太太也是泪眼婆娑,庄二和庄三都在一边站着不说话,庄大舔着脸要了一辆银,这家便分了。最后还是老爷子做主给了分了两亩水田给自家,不然,这些年还不知如何过的下去。 “娘,过几日是庄大出殡的日子,我只是来请您。。” “免叫我们!他惹那恶习,早污了庄家的名声,这些年叫我们抬不起头,死了便死了。” 秦蔓枝没想到老太太话锋一转,就能对自己亲儿子的死如此冷漠,一时间不知该做如何表情。她以为当初因为庄大冷落的亲缘关系,会因为他的消失而重新修复,可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娘,大嫂她。。”庄二在早出了屋子,此时都觉得他娘的话有些过分了,那毕竟是他大哥。 “闭嘴,你懂个屁!”转头吓止了二儿子接下来的话,老太太又道:“你回去吧,既然已经分家,我们便没得什么关系了,你要如何就如何,不用通知我们!” 撂下这话,老太太给站在院子里的众人使了个眼色,就回了屋子。其他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视线在屋子和院外之间踌躇了一会,叹了口气,终是没再理会秦蔓枝,只留她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外面,连院子都没进的去。 待众人进了堂屋,老太太将门一关,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娘,那毕竟是我大哥,您亲儿子,您作何要这样!”庄二对他娘的做法完全不理解,此时口气有些埋怨。 老爷子坐在一边也不说话,从裤带上抽出个竹制的陶土烟斗,捏上小撮土烟叶,用火石点着了之后咂摸着吞云吐雾起来。 “儿啊,还不都是为了咱家!” 老太太坐了下来,对着儿子媳妇和孙子辈的两人抹起了眼泪:“你们当我这做娘的没心吗?” “老大赌了这些年,那秦氏家里能剩些什么?当初赌场的人来咱家来了多少趟,抢了多少钱去你们都忘了吗?” 说到这儿,庄二熄了火,他想到之前那几个赌场打手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到现在还毛的很。 “而且昨儿个我听说,刘婆子还去秦氏那闹了一出。” 庄二媳妇李氏搞不清状况,便问道:“她去做什么?” “老大是死在她家水田里,说是坏了她家风水,要钱去的!”说起刘婆子,老太太也是一肚子火气,这趁火打劫的也没见这样不讲究的。“说是要二两银!” “二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莫不是来抢钱的! “这刘婆子有多泼你们自是知道,秦氏哪能吵的过她?我看这银子多少是要赔了。你们说,她家没个家底,这钱从哪来?这节骨眼上,到咱家来安的是个什么心?” 老太太一番话让众人沉默了。 庄二一想,的确,他大哥死是死了,本想着以后多少帮衬着点大嫂,她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可现在刚出了点事就想着敲自家竹杠了,那可是二两银,一年地里伺候的好,不过也就这点银钱。自家还有儿子,以后还要有孙子,如何得把钱花到他们身上去了?他庄大活着的时候拖累一家子,难道死了还要再拉他们一把? 绝对不行! 想到这,庄二也是缓和了神色:“娘,您都是为儿子打算,是儿子误会您了。” 听了这话,老太太复又笑起来,“以后不要同她家有来往便是,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关好门过自己日子。” 而秦蔓枝被老太太一通羞辱,心如死灰,本来计划着还要去一趟三房那里,现在想来也是不用了。 她没想到只有自己顾念着一家人的旧情,对方倒是怕自己粘上去一样避之不及,甚至能说出那样绝情的话,想到家中还未满月的满宝,秦蔓枝只觉得自己命苦,拖累了女儿和儿子。 第五章 二房 第二日天一亮,秦氏不敢耽搁,趁满宝还睡着,便早早出了家门往村南走去。 二房媳妇李氏刚做完早饭,正要喂鸡,就见外面远远的来了一个人,正是冲着自家的方向。 “这大清早的,谁啊?”放下喂鸡的食桶,她朝着院门处走了两步,仔细一瞧。 摞着补丁的粗灰麻布衫子,细瘦的身材,低垂着头匆匆赶路的样子和记忆中那个总是逆来顺受的身影重合了。 “哎呀!这不是!这不是!!” “咚”的一声丢下食桶,她转身就往屋里去。 屋内正在吃着早饭的老太太听到食桶掼在地上的声音,不满的皱了眉头,张口就是数落:“做事毛毛躁躁的,弄点鸡食都要洒光了!当年真是看走了眼,给老二娶了这么个败家货!” 一旁的老爷子只顾自己唏哩呼噜的喝粥,对老太太的话全无反应。庄二听见娘这么说自家媳妇,心里有些不舒服,但终归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叨了筷炒的咸菜空口嚼起来。孙子和孙媳妇习惯了祖母的强势,此时什么都不敢说,只埋头喝粥。 “哎哟,儿啊,快喝口粥,这咸的!”老太太嘴里嫌弃媳妇,心里还是心疼儿子,见儿子不痛快,便也闭了数落媳妇的嘴。 这时,李氏进了堂屋,急急的的说:“爹、娘,大嫂来了!” "啥?" 正围着吃饭的几人端着碗,视线不约而同的汇聚在老二媳妇李氏的身上,像是确认对方是不是在骗人一样。 “真的是大嫂!”李氏看的清楚,虽说好些年没见着大嫂了,可自己绝不会认错。 “她来做什么!”老太太脸一板,就要发火。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呼喊声。 “爹、娘,你们在家吗?” 是秦氏的声音。 老太太听了,眉毛都倒竖起来,她“啪”!的一下把碗拍在桌上,起身伸手拨开站在门前碍事的老二媳妇,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就出了屋。 秦蔓枝还等在院外。 她抬头看着这在村里还算稀罕的青砖大瓦房,是还没分家前起的。彼时庄大还是在地里肯下力气的庄稼汉子,根本没惹上什么恶习,加上一家人都是种地的好把式,踏实肯干,所以早早的就在这建了个大房子。她还记得上粱时所有人喜气洋洋的样子,道贺的人都说着以后日子必定红火,可谁知现在成了这样。 眼前这房子和之前没什么大的变化,一样的青砖黑瓦,保养的很好,还加宽了鸡圈,又在旁边起了个新的猪圈,想来日子是不错的。 秦蔓枝心里有些羡慕,但她也不是那般好嫉妒的人。她还记得来这儿的目的,同时,也提醒着自己摆正位置,莫要惹了老太太不高兴。 正想着,老太太就气势汹汹的出来了,见了院外的秦氏,也不让她进来,反而叫骂起来。 “你这丧门星!不下蛋的鸡,娶进来就害的我大儿染上赌瘾,现在更是克死了他!你还有脸上门?” 这一泼脏水直接浇懵了秦蔓枝。 她早料到今日来这里不会那么顺利,可没想到,昔日还算好相处的婆母,怎么变得如此陌生。 “娘,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辩解,秦蔓枝急急开口,但还没说完又被老太太的大嗓门打断了。 “不是什么不是!别叫我娘!瞧你那尖嘴猴腮的克夫样!祸害了我大儿不够,现在又要来祸害我们老人家吗?”说着说着,还竟哭嚎起来。 秦蔓枝一直被堵的无语。 她明明还记得当初分家时老太太是如何说的。 “秦氏,我知这是委屈了你,可庄大这毛病,再赌下去全家都能遭了殃,这赌债可是还不完的啊!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两个老人家,分家,分了吧!” 当时老太太也是泪眼婆娑,庄二和庄三都在一边站着不说话,庄大舔着脸要了一辆银,这家便分了。最后还是老爷子做主给了分了两亩水田给自家,不然,这些年还不知如何过的下去。 “娘,过几日是庄大出殡的日子,我只是来请您。。” “免叫我们!他惹那恶习,早污了庄家的名声,这些年叫我们抬不起头,死了便死了。” 秦蔓枝没想到老太太话锋一转,就能对自己亲儿子的死如此冷漠,一时间不知该做如何表情。她以为当初因为庄大冷落的亲缘关系,会因为他的消失而重新修复,可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娘,大嫂她。。”庄二在早出了屋子,此时都觉得他娘的话有些过分了,那毕竟是他大哥。 “闭嘴,你懂个屁!”转头吓止了二儿子接下来的话,老太太又道:“你回去吧,既然已经分家,我们便没得什么关系了,你要如何就如何,不用通知我们!” 撂下这话,老太太给站在院子里的众人使了个眼色,就回了屋子。其他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视线在屋子和院外之间踌躇了一会,叹了口气,终是没再理会秦蔓枝,只留她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外面,连院子都没进的去。 待众人进了堂屋,老太太将门一关,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娘,那毕竟是我大哥,您亲儿子,您作何要这样!”庄二对他娘的做法完全不理解,此时口气有些埋怨。 老爷子坐在一边也不说话,从裤带上抽出个竹制的陶土烟斗,捏上小撮土烟叶,用火石点着了之后咂摸着吞云吐雾起来。 “儿啊,还不都是为了咱家!” 老太太坐了下来,对着儿子媳妇和孙子辈的两人抹起了眼泪:“你们当我这做娘的没心吗?” “老大赌了这些年,那秦氏家里能剩些什么?当初赌场的人来咱家来了多少趟,抢了多少钱去你们都忘了吗?” 说到这儿,庄二熄了火,他想到之前那几个赌场打手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到现在还毛的很。 “而且昨儿个我听说,刘婆子还去秦氏那闹了一出。” 庄二媳妇李氏搞不清状况,便问道:“她去做什么?” “老大是死在她家水田里,说是坏了她家风水,要钱去的!”说起刘婆子,老太太也是一肚子火气,这趁火打劫的也没见这样不讲究的。“说是要二两银!” “二两?!”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莫不是来抢钱的! “这刘婆子有多泼你们自是知道,秦氏哪能吵的过她?我看这银子多少是要赔了。你们说,她家没个家底,这钱从哪来?这节骨眼上,到咱家来安的是个什么心?” 老太太一番话让众人沉默了。 庄二一想,的确,他大哥死是死了,本想着以后多少帮衬着点大嫂,她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可现在刚出了点事就想着敲自家竹杠了,那可是二两银,一年地里伺候的好,不过也就这点银钱。自家还有儿子,以后还要有孙子,如何得把钱花到他们身上去了?他庄大活着的时候拖累一家子,难道死了还要再拉他们一把? 绝对不行! 想到这,庄二也是缓和了神色:“娘,您都是为儿子打算,是儿子误会您了。” 听了这话,老太太复又笑起来,“以后不要同她家有来往便是,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关好门过自己日子。” 而秦蔓枝被老太太一通羞辱,心如死灰,本来计划着还要去一趟三房那里,现在想来也是不用了。 她没想到只有自己顾念着一家人的旧情,对方倒是怕自己粘上去一样避之不及,甚至能说出那样绝情的话,想到家中还未满月的满宝,秦蔓枝只觉得自己命苦,拖累了女儿和儿子。 第六章 计划 农家无大事,除了种地收粮便是婚丧嫁娶。 最近田里下了秧,除了每天除虫除草之外没得什么大事,之前答应帮秦氏一家搭棺材的汉子们信守诺言,一连几天去到山里砍了树拖回村子,很快就做好一口薄棺。 村长也是尽责的很,他见秦氏一家孤儿寡母,分家的兄弟爹娘不像个样子,实在可怜,便同村中耆老商讨,要帮着置办些简单的丧仪纸钱。 “庄家丫头,你爹生前再怎么混账,好歹也是二李子村人,死的又这么糊涂窝囊,但人死如灯灭,你也不要记怪了。”拄着拐杖的小老头儿抬抬手让帮忙的人放下东西,复又正视起面前这个女娃。 秦氏在家带阿满,因着还在月子,实在不方便出门,便将所有事情交给庄可卿处理。 而此时庄可卿正想着自己的事,根本没听见村长说了些什么。 “庄家丫头!”见这小娃子不说话,村长语气重了些。 低垂着头不搭腔的庄可卿突然抬头,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村长爷爷,我听说您家有个小石磨是吗?”。 “是有,你要如何?”皱起眉头,小老头心中有些不虞。 “那石磨可以借我用用吗。” “我在同你说你爹的事,你为何总是岔开话题!”村长着实有些恼了,正要好好说教说教这孩子,激动之下却呛了口水,咳了起来。 庄可卿连忙上前,帮老爷子拍背顺气,待他平复了,才一脸忧愁的解释:"您可别生气,只是明天爹就要下葬了,村里人都同您一样心善,帮了不少的忙,我家中虽穷,但也想尽力做些浆饮犒劳下大家。” 听到这,村长才算缓神过来。也是,活人总比死人重要。 罢了!他心里想着,也不怪丫头,这庄大一赌这么些年,也是苦了媳妇和孩子,要说这人没了也干净,省的以后撺掇着村里的娃子一起染上赌瘾,那二李子村不就完了? 算是默认了庄可卿的话,村长点头答应了借磨的事,让她过会跟自己回去拿。 这可把庄可卿高兴的,面上的愁绪都装不出来了,喜笑颜开的把院子里的丧仪摆进屋里,就要跟着村长走。 小老头看这丫头的样子,也知道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但这孩子刚刚说的也有些道理,且是个知道好赖的,这次村人邻里这么帮她,想必以后也能记得村里的好。 于是庄可卿就这么推着从隔壁李婶家借来的木板车从村长家借来了小石磨。 大物件算是齐了,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庄可卿笑弯了眼睛。 现在终于可以开工了! 话说这几天,她可是把脑子里的赚钱法子过了好几遍,什么茶叶蛋、卤货、盐水鸡鸭、甜点沙琪玛小蛋糕之类的都考虑了,但家里条件实在太差,别说鸡鸭鱼肉了,就是连糖都没有。 况且,就算有条件作出这些东西,村里居民的消费水平摆在那里,这一年还说不准能吃上几次肉呢,甜点更是不要说,也就过年可以准备些饴糖果子给孩子甜甜嘴儿,大人是决计舍不得吃的。 所以,依据眼前这有限的条件和环境,她只能选择做豆浆和豆腐。 也是借着感谢大家的由头,推广一波。 当然这之前,她都在娘那探过话风,确认这个世界多是将豆子煮熟了加盐做酱,并没有豆浆豆腐这东西才敢实施这项计划。 她昨天就已经把家里拾边地收来的黄豆筛过一遍,挑了干瘪的出去,留下饱满圆润的,早早用井水泡了。现在早就胖大可爱,用手一捏就能分出两片豆瓣来。 庄可卿也没想瞒着谁,她就把小石磨放在院子里,下面搭了个大盆,将湿豆子一点点的倒进去,磨成白花花的粗浆来。 这次她只试着磨上一盆豆子,打算煮了豆浆出来,先用米醋点出些豆腐,实验下比例。 磨豆子可不是个轻松活,一盆豆子怎么也得磨个两个多小时,期间李婶子出来割菜,见庄可卿在院子里磨东西,还好奇的过来瞧了下,说了会子话。 李婶子知道这孩子同自家借板车是要去村长家借小石磨的。但心里总也想不明白那小石磨能做什么用处,大家平日里要磨些麦子糜子都是用的村里公用的大磨,那边还有两棵大李子树可以遮风挡雨的,不比在家弄个小磨来的省事方便。 但再一想,庄家没个男人,那大磨一个寡妇和个女娃可是推不动的,心里唏嘘一阵这一家三口都是苦命的便也没多想了。 如今远远瞧见了那丫头不知道在磨些什么,她那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因着经常帮着庄家的缘故,李婶子也不扭捏。手里还抓着从地里割来的菜秧子,就在篱笆外问了声:“大丫头,在做啥呢?” 见是李婶子,庄可卿立即停下手里的活,在围裙上擦干净手,就开了院门引人进来。 “在磨豆浆呢。” “豆浆?” 进了院子,李婶子才算是看清楚,那小石磨比村里的大磨小了几倍不止,但好歹小姑娘一人就能转动。此时就见庄可卿在磨孔上放了把黄豆,转上几圈,就有白色的细浆顺着缝隙流出来,滴滴答答的落进下面的大盆里。 “豆子还能这样做呢?!”李婶子大为惊奇,凑上去就用手指沾了一些浆水送到嘴里。 虽说有一些渣滓,但总体细腻浓稠,还泛着一股子生豆的清香。 这家家户户种些黄豆,都是为了自己下酱,一年到头做菜的时候添些味道,可没想到湿豆子用磨这么一磨,还能出来这么香浓的玩意儿。 见李婶子就这么把生豆浆吃进嘴了,庄可卿也不生气,她还巴不得对方吃了再多问些。 “李婶子,这浆子还生着,过会做好了我给您端着送去。”说罢笑眯眯的继续放豆磨浆,不再说话。 李婶子倒不是来讨东西的,但庄可卿说了要送,她也是高兴的很。 “平时没白疼你!”说完她也不多留,眼瞅着快要到晚了,家里还得烧灶做饭。 送走李婶子,庄可卿把剩下的豆子都磨完,得了满满一盆粗浆。 之后便是滤浆,烧火,煮豆浆。 忙活完一切,天都快黑了,家家户户早就吃完了晚饭,可庄可卿的肚子还是瘪瘪的。秦蔓枝刚刚来帮忙滤浆烧火,忙了一通也是粒米未进,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她做的豆渣饼,又被哭闹的阿满叫回了屋子。 到底是心疼娘,庄可卿倒了碗豆浆晾着,又夹了好几个豆渣菜饼一并给送到屋子里,让娘吃饱再哄弟弟。之后自己随便啃了口饼子,便又打了一壶豆浆出门给李婶子送去。 李婶子一家人口简单,男人是个老实庄家汉,还有有些编织手艺,经常在农闲的时候编些藤筐蓖萝之类的换钱,家里算是殷实的。 因着生了三女一儿,所以她对秦寡妇特别同情,早前她也是一直生不出儿子,但好在自家男人是个好的,没学了出去赌。现在女儿早都嫁了外村,只有个儿子才六七岁年纪养在身边,还准备送去隔壁村秀才那里开蒙。 “李婶子,在家吗?” “哎~来了!”李婶从屋里出来开门,后面还跟着个小男孩,养的虎头虎脑,看上去机灵的很。 “憨娃,你好啊,姐姐请你喝豆浆。”庄可卿笑眯眯的把手上提的罐子往李婶子手里送了送,“刚做的,还有些烫,过会凉了可以直接喝,或者加点糖味道更好。” 陶罐子只有个木头盖子虚虚掩着,浓浓的豆香味飘出来,直勾的憨娃咽口水。 第六章 计划 农家无大事,除了种地收粮便是婚丧嫁娶。 最近田里下了秧,除了每天除虫除草之外没得什么大事,之前答应帮秦氏一家搭棺材的汉子们信守诺言,一连几天去到山里砍了树拖回村子,很快就做好一口薄棺。 村长也是尽责的很,他见秦氏一家孤儿寡母,分家的兄弟爹娘不像个样子,实在可怜,便同村中耆老商讨,要帮着置办些简单的丧仪纸钱。 “庄家丫头,你爹生前再怎么混账,好歹也是二李子村人,死的又这么糊涂窝囊,但人死如灯灭,你也不要记怪了。”拄着拐杖的小老头儿抬抬手让帮忙的人放下东西,复又正视起面前这个女娃。 秦氏在家带阿满,因着还在月子,实在不方便出门,便将所有事情交给庄可卿处理。 而此时庄可卿正想着自己的事,根本没听见村长说了些什么。 “庄家丫头!”见这小娃子不说话,村长语气重了些。 低垂着头不搭腔的庄可卿突然抬头,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村长爷爷,我听说您家有个小石磨是吗?”。 “是有,你要如何?”皱起眉头,小老头心中有些不虞。 “那石磨可以借我用用吗。” “我在同你说你爹的事,你为何总是岔开话题!”村长着实有些恼了,正要好好说教说教这孩子,激动之下却呛了口水,咳了起来。 庄可卿连忙上前,帮老爷子拍背顺气,待他平复了,才一脸忧愁的解释:"您可别生气,只是明天爹就要下葬了,村里人都同您一样心善,帮了不少的忙,我家中虽穷,但也想尽力做些浆饮犒劳下大家。” 听到这,村长才算缓神过来。也是,活人总比死人重要。 罢了!他心里想着,也不怪丫头,这庄大一赌这么些年,也是苦了媳妇和孩子,要说这人没了也干净,省的以后撺掇着村里的娃子一起染上赌瘾,那二李子村不就完了? 算是默认了庄可卿的话,村长点头答应了借磨的事,让她过会跟自己回去拿。 这可把庄可卿高兴的,面上的愁绪都装不出来了,喜笑颜开的把院子里的丧仪摆进屋里,就要跟着村长走。 小老头看这丫头的样子,也知道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但这孩子刚刚说的也有些道理,且是个知道好赖的,这次村人邻里这么帮她,想必以后也能记得村里的好。 于是庄可卿就这么推着从隔壁李婶家借来的木板车从村长家借来了小石磨。 大物件算是齐了,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庄可卿笑弯了眼睛。 现在终于可以开工了! 话说这几天,她可是把脑子里的赚钱法子过了好几遍,什么茶叶蛋、卤货、盐水鸡鸭、甜点沙琪玛小蛋糕之类的都考虑了,但家里条件实在太差,别说鸡鸭鱼肉了,就是连糖都没有。 况且,就算有条件作出这些东西,村里居民的消费水平摆在那里,这一年还说不准能吃上几次肉呢,甜点更是不要说,也就过年可以准备些饴糖果子给孩子甜甜嘴儿,大人是决计舍不得吃的。 所以,依据眼前这有限的条件和环境,她只能选择做豆浆和豆腐。 也是借着感谢大家的由头,推广一波。 当然这之前,她都在娘那探过话风,确认这个世界多是将豆子煮熟了加盐做酱,并没有豆浆豆腐这东西才敢实施这项计划。 她昨天就已经把家里拾边地收来的黄豆筛过一遍,挑了干瘪的出去,留下饱满圆润的,早早用井水泡了。现在早就胖大可爱,用手一捏就能分出两片豆瓣来。 庄可卿也没想瞒着谁,她就把小石磨放在院子里,下面搭了个大盆,将湿豆子一点点的倒进去,磨成白花花的粗浆来。 这次她只试着磨上一盆豆子,打算煮了豆浆出来,先用米醋点出些豆腐,实验下比例。 磨豆子可不是个轻松活,一盆豆子怎么也得磨个两个多小时,期间李婶子出来割菜,见庄可卿在院子里磨东西,还好奇的过来瞧了下,说了会子话。 李婶子知道这孩子同自家借板车是要去村长家借小石磨的。但心里总也想不明白那小石磨能做什么用处,大家平日里要磨些麦子糜子都是用的村里公用的大磨,那边还有两棵大李子树可以遮风挡雨的,不比在家弄个小磨来的省事方便。 但再一想,庄家没个男人,那大磨一个寡妇和个女娃可是推不动的,心里唏嘘一阵这一家三口都是苦命的便也没多想了。 如今远远瞧见了那丫头不知道在磨些什么,她那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因着经常帮着庄家的缘故,李婶子也不扭捏。手里还抓着从地里割来的菜秧子,就在篱笆外问了声:“大丫头,在做啥呢?” 见是李婶子,庄可卿立即停下手里的活,在围裙上擦干净手,就开了院门引人进来。 “在磨豆浆呢。” “豆浆?” 进了院子,李婶子才算是看清楚,那小石磨比村里的大磨小了几倍不止,但好歹小姑娘一人就能转动。此时就见庄可卿在磨孔上放了把黄豆,转上几圈,就有白色的细浆顺着缝隙流出来,滴滴答答的落进下面的大盆里。 “豆子还能这样做呢?!”李婶子大为惊奇,凑上去就用手指沾了一些浆水送到嘴里。 虽说有一些渣滓,但总体细腻浓稠,还泛着一股子生豆的清香。 这家家户户种些黄豆,都是为了自己下酱,一年到头做菜的时候添些味道,可没想到湿豆子用磨这么一磨,还能出来这么香浓的玩意儿。 见李婶子就这么把生豆浆吃进嘴了,庄可卿也不生气,她还巴不得对方吃了再多问些。 “李婶子,这浆子还生着,过会做好了我给您端着送去。”说罢笑眯眯的继续放豆磨浆,不再说话。 李婶子倒不是来讨东西的,但庄可卿说了要送,她也是高兴的很。 “平时没白疼你!”说完她也不多留,眼瞅着快要到晚了,家里还得烧灶做饭。 送走李婶子,庄可卿把剩下的豆子都磨完,得了满满一盆粗浆。 之后便是滤浆,烧火,煮豆浆。 忙活完一切,天都快黑了,家家户户早就吃完了晚饭,可庄可卿的肚子还是瘪瘪的。秦蔓枝刚刚来帮忙滤浆烧火,忙了一通也是粒米未进,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她做的豆渣饼,又被哭闹的阿满叫回了屋子。 到底是心疼娘,庄可卿倒了碗豆浆晾着,又夹了好几个豆渣菜饼一并给送到屋子里,让娘吃饱再哄弟弟。之后自己随便啃了口饼子,便又打了一壶豆浆出门给李婶子送去。 李婶子一家人口简单,男人是个老实庄家汉,还有有些编织手艺,经常在农闲的时候编些藤筐蓖萝之类的换钱,家里算是殷实的。 因着生了三女一儿,所以她对秦寡妇特别同情,早前她也是一直生不出儿子,但好在自家男人是个好的,没学了出去赌。现在女儿早都嫁了外村,只有个儿子才六七岁年纪养在身边,还准备送去隔壁村秀才那里开蒙。 “李婶子,在家吗?” “哎~来了!”李婶从屋里出来开门,后面还跟着个小男孩,养的虎头虎脑,看上去机灵的很。 “憨娃,你好啊,姐姐请你喝豆浆。”庄可卿笑眯眯的把手上提的罐子往李婶子手里送了送,“刚做的,还有些烫,过会凉了可以直接喝,或者加点糖味道更好。” 陶罐子只有个木头盖子虚虚掩着,浓浓的豆香味飘出来,直勾的憨娃咽口水。 第七章 送豆腐 庄可卿送完豆浆回了家,刚进院门,就见娘迎了出来。 “怎么了娘?” 见娘一脸喜色,庄可卿有些不明所以。 秦蔓枝怎么能不高兴呢?之前女儿同她打听豆子的事时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再加这些天光是带阿满就耗费了自己绝大部分的心力。直到今天,就刚刚喝上了那碗豆浆,吃上了饼子之后,她才知道女儿这些天都忙出了什么好东西! “可儿,原来豆子能做出这豆浆和饼子!那咱们之后可以不用饿肚子,不用去借米粮了!” 所以她娘就是在高兴口粮解决的问题吗?庄可卿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但她可不仅仅只打算靠豆子糊口,她是想挣钱的! 脸上微微一笑,庄可卿拉着娘钻进厨房,叽叽咕咕的研究起豆腐来。 隔日,庄大出殡下葬,因那尸首是在外面发现的,加之家中有未满月的孩子,便没有停灵在家,直接放在村外义庄。此时出殡也是一切从简,只抬了棺材往选好位置放下去盖上土,竖了个简陋的墓碑便完了事。 秦蔓枝将阿满交给李婶子照顾,自己同女儿披麻戴孝送了那人一程。最后在那土黄的坟包前,她一滴眼泪未流,只烧了些纸钱,算是给这个带给自己半生不幸的男人最后一点体面。 “娘,归家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忙。”庄可卿根本对这个祸害没有半点感情,这办丧事只是完成任务,现在总算结束了就想赶快离开。 “嗯。”秦蔓枝点点头,对着那个墓碑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过自己的生活了,你走好吧。” 说完便拉起女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们的确有很多事要忙。 昨晚庄可卿实验了用米醋点豆腐,尝试出最合适的比例后,便同她娘说起自己的打算。 虽说秦蔓枝只是个普通村妇,但对富足生活的向往却是与生俱来的。在尝了口那白嫩的豆腐之后,就决定全力支持女儿的想法。 母女二人今天便是要多泡些豆子,准备好酱料配菜,明天晌午做上一桌豆腐菜来答谢这些天来帮助自家的乡亲们。 为此,庄可卿专门跑了一趟村长家,告知石磨还需借些时日,另外还送了两块新做的豆腐。 “村长爷爷,这是我家用黄豆做的豆腐,煮着吃不费牙,您试试。”小姑娘笑眯眯的捧上白嫩嫩、颤巍巍的豆腐,放在院里的石桌上就走,临前还让明天一定要来,家里就做这豆腐菜答谢大家。 在村里走了一圈,篮子里的豆腐送的差不多了,庄可卿顺着田边小路往家走,打算归家早些帮娘做准备。 这时迎面走来个高大的庄稼汉,对方见了她便停下脚步,脸上表情有些奇怪的纠结。 庄可卿闹不明白这人什么意思,保险起见还是离的远远的好些。她提着篮子,走上了田埂,打算绕开路上那个人。 “哎,是庄家丫头吗?”中年汉子像是下定决心,终于开了口。 此时庄可卿都走了老远了,她回过头,做了个疑问的表情:“?” 那汉子被太阳晒的深麦色的脸上眼见有些羞恼,但还是开了口:“我娘那事,实在对不起。” 庄可卿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娘?你娘是?” “嗐,我娘姓刘。前些天去你家闹那一通我都听人说了,实在惭愧。”中年汉子老大个子,因着他口里的那件事,在个小丫头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 脑海里马上将那个坐在地上不讲道理嚎哭不止的老妇人同面前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汉子联系在一起,庄可卿不禁嘴角抽搐。 可人家实在的很,就算自己不认识他,碰巧遇见了还想着道个歉,实在是秉性不错。这让庄可卿对这家人的看法有了些改观。 “大叔,您别这么说。要说这事还是我们家的错,您不用和我道歉。” 说罢,她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取了两块小豆腐,递到汉子面前:“大叔,我家实在不富余,这些是自家做的豆腐,吃个新鲜,待以后我们存了钱了,定会再补偿您家的。” 张大哪肯收这个,他娘去闹了那一通,欺负了人家孤儿寡母,他走出去听了都觉得脸上臊的慌,可面前这小姑娘硬是捧了东西往他手里放,那玩意又软又嫩,推拒之间都抖落了些边角,吓的他不敢再动了。 庄可卿见对方拿着不动了,才又笑起来,细心的告知如何做这豆腐,之后才要走。 “哎,那我,我就先收下了。”张大显然没收过这种奇怪的礼物,但对方好意是实打实的,便也诺诺的收了,等抬头再要感谢时,小丫头早就走远了。 他捧了这手里颤巍巍的豆腐,一路都不敢迈大步子,待回了家,还没进家门,就听见自家老娘又在扯着嗓子指桑骂槐,看来前些天那气还是没消。 再看手里这豆腐,张大叹了口气,还是别给他娘看见,直接做了便是,省的又是一番吵闹。 他将豆腐交给自家媳妇,说了如何去做,便没再管了。 小王氏拿了这软趴趴白嫩嫩的豆腐,也不知是啥,既然男人说怎么做,那就权当加个菜,反正总共也没多少。 晚间,老栓头一家上了饭桌,各人手里捧着碗稀饭,就冲菜碟里下筷子。 “娘,这是个啥了?”张大的儿子十六岁,贱名狗子,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这阵子农闲,家里不吃干的,全是稀粥,就着地里的蔬菜,每顿都没个饱的。 此时他见桌上除了腌的酱瓜和地里的蔬菜,还有一盘没见过的菜,伸着筷子就问他娘小王氏。 虽然小王氏按照方法做了豆腐,但也实在没敢去尝,这东西没见过,她不敢。“你爹带回来的,说是,说是什么豆腐。” 狗子倒是一点不怕,“我来尝尝!”说罢就伸了筷子,朝着盘子里烧的酱红色的小方块夹过去。 结果当然是没夹上,那东西太嫩了。 夹开的豆腐里面白生生的,合着外面的酱色汤汁透着一股子鲜香的味道,引的众人心痒痒的。 一次没夹上,他又夹了一次,这回用的力道很小,顺利将那东西吃进嘴里。 一家人的眼睛全盯着狗子的脸,想看看那豆腐到底能吃不,好吃不。 待咽下了口中的那小块豆腐,狗子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阿爷、阿奶,你们快吃这个,一抿就化了,不费牙,很好吃!” 老栓头年纪大了,牙齿松动脱落,现在嘴里没几颗好牙了,平时做些蔬菜豆竟茎的都是嚼不动,只能喝粥。现在听了大孙子这么说,眼睛也亮了,就要尝尝看。 也是小心的夹了一块送进嘴里,轻轻一抿,满嘴浓郁的酱香混着新鲜豆子的清香味,直接就滑进喉咙,舒坦的不行。 刘婆子对这些没见过的东西都是很不屑的,但此时大孙子和对家都说好,她也起了好奇心,也是尝了一块,之后便停不下来了。 庄可卿总共就给了两块小豆腐,老栓头一大家子十几口,也就一人一筷子的量还不够。 刘婆子吃了豆腐,没过瘾,便对大儿子说:“这豆腐我之前都没听说过,你从哪得的?明日再买些回来。”想了想,又怕花钱,“贵就别买了,也不是特别好吃。” 张大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娘了,要是他说这豆腐是庄家丫头给的,他还收了,不得给他娘骂死。于是含糊道:“就遇到之前那个走货郎,他送的,说是不值得几个钱。” 刘婆子听说没花钱,顿时眉头舒展了一半,但想到接下来暂时没得吃那豆腐了,又闷闷不乐起来。 第七章 送豆腐 庄可卿送完豆浆回了家,刚进院门,就见娘迎了出来。 “怎么了娘?” 见娘一脸喜色,庄可卿有些不明所以。 秦蔓枝怎么能不高兴呢?之前女儿同她打听豆子的事时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再加这些天光是带阿满就耗费了自己绝大部分的心力。直到今天,就刚刚喝上了那碗豆浆,吃上了饼子之后,她才知道女儿这些天都忙出了什么好东西! “可儿,原来豆子能做出这豆浆和饼子!那咱们之后可以不用饿肚子,不用去借米粮了!” 所以她娘就是在高兴口粮解决的问题吗?庄可卿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但她可不仅仅只打算靠豆子糊口,她是想挣钱的! 脸上微微一笑,庄可卿拉着娘钻进厨房,叽叽咕咕的研究起豆腐来。 隔日,庄大出殡下葬,因那尸首是在外面发现的,加之家中有未满月的孩子,便没有停灵在家,直接放在村外义庄。此时出殡也是一切从简,只抬了棺材往选好位置放下去盖上土,竖了个简陋的墓碑便完了事。 秦蔓枝将阿满交给李婶子照顾,自己同女儿披麻戴孝送了那人一程。最后在那土黄的坟包前,她一滴眼泪未流,只烧了些纸钱,算是给这个带给自己半生不幸的男人最后一点体面。 “娘,归家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忙。”庄可卿根本对这个祸害没有半点感情,这办丧事只是完成任务,现在总算结束了就想赶快离开。 “嗯。”秦蔓枝点点头,对着那个墓碑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过自己的生活了,你走好吧。” 说完便拉起女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们的确有很多事要忙。 昨晚庄可卿实验了用米醋点豆腐,尝试出最合适的比例后,便同她娘说起自己的打算。 虽说秦蔓枝只是个普通村妇,但对富足生活的向往却是与生俱来的。在尝了口那白嫩的豆腐之后,就决定全力支持女儿的想法。 母女二人今天便是要多泡些豆子,准备好酱料配菜,明天晌午做上一桌豆腐菜来答谢这些天来帮助自家的乡亲们。 为此,庄可卿专门跑了一趟村长家,告知石磨还需借些时日,另外还送了两块新做的豆腐。 “村长爷爷,这是我家用黄豆做的豆腐,煮着吃不费牙,您试试。”小姑娘笑眯眯的捧上白嫩嫩、颤巍巍的豆腐,放在院里的石桌上就走,临前还让明天一定要来,家里就做这豆腐菜答谢大家。 在村里走了一圈,篮子里的豆腐送的差不多了,庄可卿顺着田边小路往家走,打算归家早些帮娘做准备。 这时迎面走来个高大的庄稼汉,对方见了她便停下脚步,脸上表情有些奇怪的纠结。 庄可卿闹不明白这人什么意思,保险起见还是离的远远的好些。她提着篮子,走上了田埂,打算绕开路上那个人。 “哎,是庄家丫头吗?”中年汉子像是下定决心,终于开了口。 此时庄可卿都走了老远了,她回过头,做了个疑问的表情:“?” 那汉子被太阳晒的深麦色的脸上眼见有些羞恼,但还是开了口:“我娘那事,实在对不起。” 庄可卿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娘?你娘是?” “嗐,我娘姓刘。前些天去你家闹那一通我都听人说了,实在惭愧。”中年汉子老大个子,因着他口里的那件事,在个小丫头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 脑海里马上将那个坐在地上不讲道理嚎哭不止的老妇人同面前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汉子联系在一起,庄可卿不禁嘴角抽搐。 可人家实在的很,就算自己不认识他,碰巧遇见了还想着道个歉,实在是秉性不错。这让庄可卿对这家人的看法有了些改观。 “大叔,您别这么说。要说这事还是我们家的错,您不用和我道歉。” 说罢,她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取了两块小豆腐,递到汉子面前:“大叔,我家实在不富余,这些是自家做的豆腐,吃个新鲜,待以后我们存了钱了,定会再补偿您家的。” 张大哪肯收这个,他娘去闹了那一通,欺负了人家孤儿寡母,他走出去听了都觉得脸上臊的慌,可面前这小姑娘硬是捧了东西往他手里放,那玩意又软又嫩,推拒之间都抖落了些边角,吓的他不敢再动了。 庄可卿见对方拿着不动了,才又笑起来,细心的告知如何做这豆腐,之后才要走。 “哎,那我,我就先收下了。”张大显然没收过这种奇怪的礼物,但对方好意是实打实的,便也诺诺的收了,等抬头再要感谢时,小丫头早就走远了。 他捧了这手里颤巍巍的豆腐,一路都不敢迈大步子,待回了家,还没进家门,就听见自家老娘又在扯着嗓子指桑骂槐,看来前些天那气还是没消。 再看手里这豆腐,张大叹了口气,还是别给他娘看见,直接做了便是,省的又是一番吵闹。 他将豆腐交给自家媳妇,说了如何去做,便没再管了。 小王氏拿了这软趴趴白嫩嫩的豆腐,也不知是啥,既然男人说怎么做,那就权当加个菜,反正总共也没多少。 晚间,老栓头一家上了饭桌,各人手里捧着碗稀饭,就冲菜碟里下筷子。 “娘,这是个啥了?”张大的儿子十六岁,贱名狗子,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这阵子农闲,家里不吃干的,全是稀粥,就着地里的蔬菜,每顿都没个饱的。 此时他见桌上除了腌的酱瓜和地里的蔬菜,还有一盘没见过的菜,伸着筷子就问他娘小王氏。 虽然小王氏按照方法做了豆腐,但也实在没敢去尝,这东西没见过,她不敢。“你爹带回来的,说是,说是什么豆腐。” 狗子倒是一点不怕,“我来尝尝!”说罢就伸了筷子,朝着盘子里烧的酱红色的小方块夹过去。 结果当然是没夹上,那东西太嫩了。 夹开的豆腐里面白生生的,合着外面的酱色汤汁透着一股子鲜香的味道,引的众人心痒痒的。 一次没夹上,他又夹了一次,这回用的力道很小,顺利将那东西吃进嘴里。 一家人的眼睛全盯着狗子的脸,想看看那豆腐到底能吃不,好吃不。 待咽下了口中的那小块豆腐,狗子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阿爷、阿奶,你们快吃这个,一抿就化了,不费牙,很好吃!” 老栓头年纪大了,牙齿松动脱落,现在嘴里没几颗好牙了,平时做些蔬菜豆竟茎的都是嚼不动,只能喝粥。现在听了大孙子这么说,眼睛也亮了,就要尝尝看。 也是小心的夹了一块送进嘴里,轻轻一抿,满嘴浓郁的酱香混着新鲜豆子的清香味,直接就滑进喉咙,舒坦的不行。 刘婆子对这些没见过的东西都是很不屑的,但此时大孙子和对家都说好,她也起了好奇心,也是尝了一块,之后便停不下来了。 庄可卿总共就给了两块小豆腐,老栓头一大家子十几口,也就一人一筷子的量还不够。 刘婆子吃了豆腐,没过瘾,便对大儿子说:“这豆腐我之前都没听说过,你从哪得的?明日再买些回来。”想了想,又怕花钱,“贵就别买了,也不是特别好吃。” 张大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娘了,要是他说这豆腐是庄家丫头给的,他还收了,不得给他娘骂死。于是含糊道:“就遇到之前那个走货郎,他送的,说是不值得几个钱。” 刘婆子听说没花钱,顿时眉头舒展了一半,但想到接下来暂时没得吃那豆腐了,又闷闷不乐起来。 第八章 豆腐席 月光柔和缱绻的照在田间地头,二李子村的夜晚平静祥和,只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夜还深着,可秦蔓枝母女早已起床升起灶火,开始磨豆煮浆。 今天是她们邀请村人吃饭的日子。 几天前庄可卿就准备好了菜单,她打定了主意这次就是豆制品唱主角。而且昨天已经送了些豆腐出去,想必有些村人的好奇心和新鲜劲已经吊起来了,现在就等今天这小席面一鸣惊人,把自家豆制品的旗号打出去。 秦蔓枝正在烧火,她见女儿煮浆忙的满头是汗,有些心疼,想要接手却被庄可卿拒绝了。 “娘,您看着火就行,这浆一会煮好了,使力气的事还在后面呢,可得攒着点儿劲。” 心知女儿是心疼自己,秦蔓枝心中一暖的同时不禁又想到了以前的事。 这孩子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吃了两副药之后仅剩下的钱都被庄大拿去赌了,自己没法子,只得就着药渣子熬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几乎熬成清水给她灌下去。幸好孩子命硬,挺过来了,可现在身体还是很瘦弱,比不得旁的同龄人。 想到这里都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失职,她眼眶都湿了些,心口像有块石头堵着似的。 可一抬头,隔着灶膛她就能看见女儿被热气蒸的红润汗湿的脸颊和闪闪发光的黑眼睛,以及鼻尖满溢的豆香味,又突然感到些生活的希望来。 现在一升豆子的价格比米还贱价些,如果在农人手里去收,那更是便宜,现在靠这不起眼的东西,竟能做出这么些品种的食物,她从前想也不敢想。 这叫豆腐的物事秦蔓枝闻所未闻,而她也并不想去细究女儿是如何得来这做法的,她只需知道她的女儿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做娘亲的,只要全力支持便好。 豆浆很快熬煮好,整整两大锅,全部盛在装热水的大木桶里,此外还揭了不少油豆皮,都用了竹竿挂在院里。 接下来便是点浆,压豆腐、豆干、千张等一系列豆制品了。 直到晨光微熹,隔壁李婶子家的公鸡都开始打鸣了,母女二人才算是将席面要用的食材准备好。 大上午的,阳光正好,二李子村连片的水田里不少村民都在除草。这活轻省,劳作间各家靠的近了还能聊上一会。 村长李树拄着拐杖,慢慢的走在田边小路上。有人见了,便直起腰招呼一声。 “村长,您去哪呢?” 小老头也不回那人的话,见对方活干的粗糙,还板起脸来训了一通,“二狗子,你这活干的不行,没你爹利索。”惹的二狗子摸摸鼻子讨了个没趣。 其实村长今日心情很不错,昨日那顿豆腐吃的他满意极了。自他上了年纪牙口差了,就吃啥啥没味,咬啥啥不香的,很多东西嚼不烂只能直接往肚里吞,弄的吃完了饭总是肚子不舒服。可那豆腐好啊,和着酱烧,味道浓厚,还又滑又嫩的,舌头一碾就碎,吃了还饱肚的很,舒坦呐。 盘算着今天是不是席面上还有这道菜,小老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再前面不远就是庄家,他远远就能看见小院里支了两个桌子,竟已是有些人上桌了。 “村长,您来了!”庄可卿正给李婶子倒豆浆呢,就瞧见村长从小路上来了。她放下手中陶罐,想也不想就迎了上去。 庄可卿清楚的很,村长看上去严肃,其实心地不错,而且如果这次这豆腐能在他这过了明路,那自己以后做些买卖,也就容易了。 扶着村长上座,庄可卿先就拿了个瓷碗,倒了一小碗豆浆进去。 “村长爷爷,一路过来渴了吧,先喝口豆浆润润嗓子。” “豆浆?” 这碗中之物乳白温润,看着和牛乳没什么区别,闻起来却是一股子清新的豆子味道。 一旁的李婶子帮忙解释起来:“庄丫头之前给我送过,可好喝了,这还是加了些糖的,滋味更美咧。” 村长端起抿了一小口,果然入口清爽中带着些甘甜,一早赶路有些饥渴的肚腹都被奇妙的安抚了。 “嗯,的确是好东西。”小老头点点头,接着两口喝完豆浆便让庄可卿去忙,不用管他。 娘正忙的脚打后脑勺,庄可卿也不客气,告了声您先休息便钻进厨房。 小院里来的人越来越多,不过有李婶子帮忙照应着,也总算没出什么问题。倒是后来人比预计的来的多了些,还是借了套桌椅才堪堪够坐。 柳家两兄弟和黄家小子等男人坐了一桌,村长和耆老们坐了一桌,一些帮忙的婶子坐了一桌。 此时已经接近晌午,桌上的菜都齐了,可还没人动筷子。这庄家如今只剩个寡妇,不好出来说话,女儿年龄又小,最后只得庄可卿请村长和耆老们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这才开了席。 说起吃席,村里没哪家是没吃过席没办过席的。不管家里条件好坏,这席面总归要沾些肉星子,更不要说嫁娶之类的大喜事,条件好的,杀头猪都不奇怪。 可现在这桌上的都是些啥,除了有的菜和昨天丫头送来的豆腐一般模样,但其他的都没见过啊? 再仔细瞧瞧,可是连个肉沫子都看不到,未免太过寒酸了! 来吃席的人对庄家的情况都知道的清楚,不然当初怎么会愿意帮这孤儿寡母的忙。本来都是一个村的人,也不求什么有什么回报,可是你既然要请大家吃席了,那总是得拿出点诚意来,不然还不如不请呢。 看看这一桌子,都是些什么?地里随处可见不值钱的韭菜、芹菜,合着不知道什么物事炒在一起,白白绿绿的,看着虽是清爽,可谁都没见过,哪敢动筷? 其他几盘看着也普通,就是些酱烧豆腐,葱点豆腐,还有一盆没见过的汤,里面一层层的薄薄皮子一样的东西飘着,看上去都不知道怎么下口! 有人心里多少有些不满意,可来都来了,而且村长和耆老们还在主桌上坐着呢,他们都没发话,自己还是别多嘴了,免得让人瞧了说你小家子气。 柳家两兄弟倒是个喜欢尝试新鲜玩意儿的,昨日尝了庄大丫送来的豆腐,心里惦记了,今日来了又被豆浆一吊胃口,此时好奇心大起。柳二没有他大哥那样稳重,眼见无人动筷,也管不了那么多,上来就夹了酱烧豆腐送进嘴里。 唔,可比自家烧的好吃多了!大概是加了炸过的小葱,隐隐透着些葱香,再和大酱一起烧了,味道实在浓郁的很。 再尝一块这韭菜炒白丝。 地里韭菜跟杂草似的,割了一茬又能长一茬,最是肯长的,平时哪家饭桌上没这个菜,都是吃到腻味。可今天这盘韭菜的些许辛辣味却被中和了,不知名的白色丝条透着的些微嚼劲又提供了丰富的口感,此外还透了些豆香来。 柳二一连尝遍了所有的菜色,眼睛亮晶晶的抬起头来,冲着庄可卿的方向叹道:“庄丫头,你这一桌莫不都是那豆腐?” 没等小姑娘回答,同坐的村民都有些好奇了,都是豆腐?可豆腐不是软的吗! 本有些不满意的,被柳二这么一说,也都好奇起来,他们不约而同的举筷,向着盘子里没见过的食物夹去。 这一入口,便是大为惊叹,要说豆子能做豆腐,他们昨天尝过便也信了,但终归这东西太软,不易保存。且因为有人偏爱硬的东西,也实在谈不上喜欢。 可现在吃的这些呢,弹的、软的,有嚼劲的,甚至有些吃上去的感觉都和肉差不多,这哪是天天腌瓜蔬菜能比得了的口味。 众人埋头苦吃,之前心中的质疑和不屑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而庄可卿闷好了糙米饭,此时给众人添上,更是让大家吃的心满意足。 第八章 豆腐席 月光柔和缱绻的照在田间地头,二李子村的夜晚平静祥和,只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夜还深着,可秦蔓枝母女早已起床升起灶火,开始磨豆煮浆。 今天是她们邀请村人吃饭的日子。 几天前庄可卿就准备好了菜单,她打定了主意这次就是豆制品唱主角。而且昨天已经送了些豆腐出去,想必有些村人的好奇心和新鲜劲已经吊起来了,现在就等今天这小席面一鸣惊人,把自家豆制品的旗号打出去。 秦蔓枝正在烧火,她见女儿煮浆忙的满头是汗,有些心疼,想要接手却被庄可卿拒绝了。 “娘,您看着火就行,这浆一会煮好了,使力气的事还在后面呢,可得攒着点儿劲。” 心知女儿是心疼自己,秦蔓枝心中一暖的同时不禁又想到了以前的事。 这孩子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吃了两副药之后仅剩下的钱都被庄大拿去赌了,自己没法子,只得就着药渣子熬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几乎熬成清水给她灌下去。幸好孩子命硬,挺过来了,可现在身体还是很瘦弱,比不得旁的同龄人。 想到这里都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失职,她眼眶都湿了些,心口像有块石头堵着似的。 可一抬头,隔着灶膛她就能看见女儿被热气蒸的红润汗湿的脸颊和闪闪发光的黑眼睛,以及鼻尖满溢的豆香味,又突然感到些生活的希望来。 现在一升豆子的价格比米还贱价些,如果在农人手里去收,那更是便宜,现在靠这不起眼的东西,竟能做出这么些品种的食物,她从前想也不敢想。 这叫豆腐的物事秦蔓枝闻所未闻,而她也并不想去细究女儿是如何得来这做法的,她只需知道她的女儿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做娘亲的,只要全力支持便好。 豆浆很快熬煮好,整整两大锅,全部盛在装热水的大木桶里,此外还揭了不少油豆皮,都用了竹竿挂在院里。 接下来便是点浆,压豆腐、豆干、千张等一系列豆制品了。 直到晨光微熹,隔壁李婶子家的公鸡都开始打鸣了,母女二人才算是将席面要用的食材准备好。 大上午的,阳光正好,二李子村连片的水田里不少村民都在除草。这活轻省,劳作间各家靠的近了还能聊上一会。 村长李树拄着拐杖,慢慢的走在田边小路上。有人见了,便直起腰招呼一声。 “村长,您去哪呢?” 小老头也不回那人的话,见对方活干的粗糙,还板起脸来训了一通,“二狗子,你这活干的不行,没你爹利索。”惹的二狗子摸摸鼻子讨了个没趣。 其实村长今日心情很不错,昨日那顿豆腐吃的他满意极了。自他上了年纪牙口差了,就吃啥啥没味,咬啥啥不香的,很多东西嚼不烂只能直接往肚里吞,弄的吃完了饭总是肚子不舒服。可那豆腐好啊,和着酱烧,味道浓厚,还又滑又嫩的,舌头一碾就碎,吃了还饱肚的很,舒坦呐。 盘算着今天是不是席面上还有这道菜,小老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再前面不远就是庄家,他远远就能看见小院里支了两个桌子,竟已是有些人上桌了。 “村长,您来了!”庄可卿正给李婶子倒豆浆呢,就瞧见村长从小路上来了。她放下手中陶罐,想也不想就迎了上去。 庄可卿清楚的很,村长看上去严肃,其实心地不错,而且如果这次这豆腐能在他这过了明路,那自己以后做些买卖,也就容易了。 扶着村长上座,庄可卿先就拿了个瓷碗,倒了一小碗豆浆进去。 “村长爷爷,一路过来渴了吧,先喝口豆浆润润嗓子。” “豆浆?” 这碗中之物乳白温润,看着和牛乳没什么区别,闻起来却是一股子清新的豆子味道。 一旁的李婶子帮忙解释起来:“庄丫头之前给我送过,可好喝了,这还是加了些糖的,滋味更美咧。” 村长端起抿了一小口,果然入口清爽中带着些甘甜,一早赶路有些饥渴的肚腹都被奇妙的安抚了。 “嗯,的确是好东西。”小老头点点头,接着两口喝完豆浆便让庄可卿去忙,不用管他。 娘正忙的脚打后脑勺,庄可卿也不客气,告了声您先休息便钻进厨房。 小院里来的人越来越多,不过有李婶子帮忙照应着,也总算没出什么问题。倒是后来人比预计的来的多了些,还是借了套桌椅才堪堪够坐。 柳家两兄弟和黄家小子等男人坐了一桌,村长和耆老们坐了一桌,一些帮忙的婶子坐了一桌。 此时已经接近晌午,桌上的菜都齐了,可还没人动筷子。这庄家如今只剩个寡妇,不好出来说话,女儿年龄又小,最后只得庄可卿请村长和耆老们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这才开了席。 说起吃席,村里没哪家是没吃过席没办过席的。不管家里条件好坏,这席面总归要沾些肉星子,更不要说嫁娶之类的大喜事,条件好的,杀头猪都不奇怪。 可现在这桌上的都是些啥,除了有的菜和昨天丫头送来的豆腐一般模样,但其他的都没见过啊? 再仔细瞧瞧,可是连个肉沫子都看不到,未免太过寒酸了! 来吃席的人对庄家的情况都知道的清楚,不然当初怎么会愿意帮这孤儿寡母的忙。本来都是一个村的人,也不求什么有什么回报,可是你既然要请大家吃席了,那总是得拿出点诚意来,不然还不如不请呢。 看看这一桌子,都是些什么?地里随处可见不值钱的韭菜、芹菜,合着不知道什么物事炒在一起,白白绿绿的,看着虽是清爽,可谁都没见过,哪敢动筷? 其他几盘看着也普通,就是些酱烧豆腐,葱点豆腐,还有一盆没见过的汤,里面一层层的薄薄皮子一样的东西飘着,看上去都不知道怎么下口! 有人心里多少有些不满意,可来都来了,而且村长和耆老们还在主桌上坐着呢,他们都没发话,自己还是别多嘴了,免得让人瞧了说你小家子气。 柳家两兄弟倒是个喜欢尝试新鲜玩意儿的,昨日尝了庄大丫送来的豆腐,心里惦记了,今日来了又被豆浆一吊胃口,此时好奇心大起。柳二没有他大哥那样稳重,眼见无人动筷,也管不了那么多,上来就夹了酱烧豆腐送进嘴里。 唔,可比自家烧的好吃多了!大概是加了炸过的小葱,隐隐透着些葱香,再和大酱一起烧了,味道实在浓郁的很。 再尝一块这韭菜炒白丝。 地里韭菜跟杂草似的,割了一茬又能长一茬,最是肯长的,平时哪家饭桌上没这个菜,都是吃到腻味。可今天这盘韭菜的些许辛辣味却被中和了,不知名的白色丝条透着的些微嚼劲又提供了丰富的口感,此外还透了些豆香来。 柳二一连尝遍了所有的菜色,眼睛亮晶晶的抬起头来,冲着庄可卿的方向叹道:“庄丫头,你这一桌莫不都是那豆腐?” 没等小姑娘回答,同坐的村民都有些好奇了,都是豆腐?可豆腐不是软的吗! 本有些不满意的,被柳二这么一说,也都好奇起来,他们不约而同的举筷,向着盘子里没见过的食物夹去。 这一入口,便是大为惊叹,要说豆子能做豆腐,他们昨天尝过便也信了,但终归这东西太软,不易保存。且因为有人偏爱硬的东西,也实在谈不上喜欢。 可现在吃的这些呢,弹的、软的,有嚼劲的,甚至有些吃上去的感觉都和肉差不多,这哪是天天腌瓜蔬菜能比得了的口味。 众人埋头苦吃,之前心中的质疑和不屑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而庄可卿闷好了糙米饭,此时给众人添上,更是让大家吃的心满意足。 第九章 开张 要说二李子村最近有什么新鲜事,那一定就是庄家的豆腐菜了。 去吃过席的村民最近都傲气的很呢。 小葱拌豆腐、韭菜炒千张、芹菜炒豆干、酱烧豆腐、油豆皮汤,你们谁见过了,谁吃过了?知道什么味吗? 哎?不知道就来问我啊,我可是每样都吃了,那味儿可别提了,好吃又饱肚,真真实在又新鲜。 这有没吃过的,特好奇的,就喜欢求了人说给自己听,完了再去和别人说,弄的好像自己尝过似的一顿眉飞色舞的吹,就这么着,豆腐菜算是彻底出了名。 这边庄可卿也天天没事就上村子里溜一圈,眼见村民对这东西的好奇达到了顶点,便决定要把豆腐铺子开了。 说是豆腐铺,其实就是在村里的小买卖,自家院子门口搭个桌就成的事。 头天泡了豆子,她也不要娘帮忙了,现在她做豆腐已经有些经验,只一个人就能忙的过来。 而且她也不打算多做,一板嫩豆腐,一板老豆腐,豆油皮挑了几张晾院子里。小桌子一搭,东西一摆,迎着晨光,庄家的豆腐摊就这么悄声无息的开张了。 第一个上门的是邻居李婶子。 上次豆腐宴之后,她简直要成了村里的红人,几乎所有村民都知道她同秦寡妇家关系不错,所以都来打探上次吃席的事,可给她风光了一回。 这回见庄可卿支了豆腐摊子也不惊讶,如果是自己,得了这么好的买卖,不也得火急火燎的做起小生意,恐怕还不得像庄家这么沉得住气呢,等了这么些天才开张。 庄可卿坐在桌子后面,忙了一早上,现在吹着清晨的凉风,迎着初阳,舒坦的不行。见李婶子过来了,忙招呼对方过来,抬手就切了一大块豆腐要往人手里塞。 “李婶子,您拿着,别客气。”小姑娘笑容满面,看上去讨喜的很。 李婶子也不是那种扭捏的,接了豆腐道了谢便问:“这豆腐都怎么卖的?” “嫩的一文钱一块,老的两文钱一块,或者也可用豆子来换。”指了指李婶子手中那块,庄可卿解释道:“您的那块是老豆腐呢,更实在。” “有你这机灵丫头,你娘可真是少操不少心。”李婶嘴上不说,心里却愈发觉得这庄丫头会做人,于是面上更带些亲热,“我这过会要出去有事儿,遇见人了可得说说你这开铺子的事。”白得了块豆腐,她还是高兴,便说要帮庄可卿宣传宣传。 庄可卿巴不得呢,这个时代,有点好东西不都是口耳相传。她本来还担心头几天开铺子没人知道,卖不出去呢,现在有人帮忙真是瞌睡遇枕头,棒极了。 大概是李婶的宣传到位,很快便有人来买了。 主顾大多是之前来吃过豆腐菜的,柳家的,黄家的,还有钱婆婆、连上次帮忙骂战的大户长媳赵凤芝都光顾了,还买了嫩豆腐老豆腐各一块。 庄可卿对这个心直口快颇有正义感又肯发声的赵媳妇有些好感,除了对方买的豆腐之外,还送了半张油豆皮,说是可以做汤还能凉拌,让她回家试试。 没想买点东西还能得了赠品和技术指导,赵凤芝也是高兴,见这女娃一个人支摊,家里又只有寡母和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心生怜悯,就要再买两块豆腐,被庄可卿拒绝了。 “咱这生意长的很,您吃的好,以后多光顾便成。” 这话一说,赵凤芝对这小丫头也是高看一眼。她是外村嫁来的,这些年在二李子村对这庄大好赌的事也是有所耳闻,但毕竟不熟,闲事也管不到人家头上。现在见了这丫头,不免觉得还是老天有眼,不然如果那庄大不死,这一家都得跟着磋磨死。 两人互有些好感,多聊了几句,之后赵凤芝见又有人来买豆腐,便自行离开了。走之前还想着说让自己那个天天只知道同其他男娃子一起野的女儿多同这庄家丫头处处,兴许还能换换性子。 豆腐卖完早早收摊,此时太阳还没升到正空。 秦蔓枝在屋里刚把阿满哄睡,见女儿回来喝水,以为东西不好卖,就开口宽慰:“可儿,我们慢慢来,娘信你。” 谁知庄可卿灌了一口凉水,直接从腰间摸了一个素色布袋递给娘。这是这几天她自己缝的,针脚不怎么细密,做工粗糙,样子还有些丑。但虽然袋子不怎么样,里面的东西可是沉甸甸的,晃起来叮叮响。 秦蔓枝连忙打开袋子,只见里面竟有小半袋子铜钱,数一数,可有个三四十枚。 “早上做的,全卖完了。”庄可卿在她娘面前邀功,腰板挺的直直的。想她娘,之前10文钱辛辛苦苦的攒,偷偷摸摸的藏,日子过得憋屈。 秦蔓枝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好事,竟是有些呆了,“这钱就这么赚了?” 往年她辛辛苦苦伺候田地,抽空浆洗衣服,攒些针线,一年到头能存下的也不过一辆银,再被庄大一掏,根本剩不下什么。可现在,光是卖豆腐,一天就是这么些钱,对她来说实在是天上掉馅饼的买卖。 庄可卿转身出了门,她得留些时间让娘自己适应。 现在有了些钱,再攒上些时日,她可得到隔壁村石匠家,请人帮忙做个稍稍大些的石磨。另外还得再收些黄豆回来,家里的量也不够做几天的了。 等以后再存些钱,再买些鸡苗鸭苗回来养着,家里几个不是身体亏的就是年龄小的,可得要些营养。 她心里计划着后面的事,挽起袖子把灶膛烧热了,准备做午饭。 庄家豆腐铺子开张的事迅速就在村里传遍了。村里人之间没什么秘密,很快大家都打听出来这豆腐的价格。 一文钱一块嫩的,两文钱一块老的。你说它便宜吧,好像也不是特别便宜,毕竟一斗米也才十五文,但你说贵吧,和其他吃食比起来,它又便宜了,你看镇上卖个不夹馅的炊饼不也得两文钱吗,而且这豆腐还老大一块了,做出来得满满一盘,平时换个口味也不咋心疼。再说了,那庄丫头不是说还能用豆子换吗! 有那没吃过的王家二郎,得了消息就要让自家媳妇去买,没买着还捶胸顿足的嚷着明天定要买到,还得是两块! “这豆腐有甚的稀奇,镇上定是有的卖的。”王婶子白眼几乎翻上了天,她之前撺掇了刘婆子去庄家要钱,结果没成想那泼妇婆子也是个没用的,钱没要着还惹了一身骚,气的她几日没睡好觉。 自己这气性还没过去呢,儿子倒馋的要去庄家花钱买豆腐了,岂不是在打她这个老娘的脸? “整天就知花钱,这一块豆腐一文钱也太贵了,咱家可经不起那花销。” 恶声恶气的冲老二媳妇撒了通火,也不管儿子莫名其妙的眼神,王婶子泄愤的踢了一脚院子里放着的扫帚,结果差点没闪了自己的老腰。 第九章 开张 要说二李子村最近有什么新鲜事,那一定就是庄家的豆腐菜了。 去吃过席的村民最近都傲气的很呢。 小葱拌豆腐、韭菜炒千张、芹菜炒豆干、酱烧豆腐、油豆皮汤,你们谁见过了,谁吃过了?知道什么味吗? 哎?不知道就来问我啊,我可是每样都吃了,那味儿可别提了,好吃又饱肚,真真实在又新鲜。 这有没吃过的,特好奇的,就喜欢求了人说给自己听,完了再去和别人说,弄的好像自己尝过似的一顿眉飞色舞的吹,就这么着,豆腐菜算是彻底出了名。 这边庄可卿也天天没事就上村子里溜一圈,眼见村民对这东西的好奇达到了顶点,便决定要把豆腐铺子开了。 说是豆腐铺,其实就是在村里的小买卖,自家院子门口搭个桌就成的事。 头天泡了豆子,她也不要娘帮忙了,现在她做豆腐已经有些经验,只一个人就能忙的过来。 而且她也不打算多做,一板嫩豆腐,一板老豆腐,豆油皮挑了几张晾院子里。小桌子一搭,东西一摆,迎着晨光,庄家的豆腐摊就这么悄声无息的开张了。 第一个上门的是邻居李婶子。 上次豆腐宴之后,她简直要成了村里的红人,几乎所有村民都知道她同秦寡妇家关系不错,所以都来打探上次吃席的事,可给她风光了一回。 这回见庄可卿支了豆腐摊子也不惊讶,如果是自己,得了这么好的买卖,不也得火急火燎的做起小生意,恐怕还不得像庄家这么沉得住气呢,等了这么些天才开张。 庄可卿坐在桌子后面,忙了一早上,现在吹着清晨的凉风,迎着初阳,舒坦的不行。见李婶子过来了,忙招呼对方过来,抬手就切了一大块豆腐要往人手里塞。 “李婶子,您拿着,别客气。”小姑娘笑容满面,看上去讨喜的很。 李婶子也不是那种扭捏的,接了豆腐道了谢便问:“这豆腐都怎么卖的?” “嫩的一文钱一块,老的两文钱一块,或者也可用豆子来换。”指了指李婶子手中那块,庄可卿解释道:“您的那块是老豆腐呢,更实在。” “有你这机灵丫头,你娘可真是少操不少心。”李婶嘴上不说,心里却愈发觉得这庄丫头会做人,于是面上更带些亲热,“我这过会要出去有事儿,遇见人了可得说说你这开铺子的事。”白得了块豆腐,她还是高兴,便说要帮庄可卿宣传宣传。 庄可卿巴不得呢,这个时代,有点好东西不都是口耳相传。她本来还担心头几天开铺子没人知道,卖不出去呢,现在有人帮忙真是瞌睡遇枕头,棒极了。 大概是李婶的宣传到位,很快便有人来买了。 主顾大多是之前来吃过豆腐菜的,柳家的,黄家的,还有钱婆婆、连上次帮忙骂战的大户长媳赵凤芝都光顾了,还买了嫩豆腐老豆腐各一块。 庄可卿对这个心直口快颇有正义感又肯发声的赵媳妇有些好感,除了对方买的豆腐之外,还送了半张油豆皮,说是可以做汤还能凉拌,让她回家试试。 没想买点东西还能得了赠品和技术指导,赵凤芝也是高兴,见这女娃一个人支摊,家里又只有寡母和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心生怜悯,就要再买两块豆腐,被庄可卿拒绝了。 “咱这生意长的很,您吃的好,以后多光顾便成。” 这话一说,赵凤芝对这小丫头也是高看一眼。她是外村嫁来的,这些年在二李子村对这庄大好赌的事也是有所耳闻,但毕竟不熟,闲事也管不到人家头上。现在见了这丫头,不免觉得还是老天有眼,不然如果那庄大不死,这一家都得跟着磋磨死。 两人互有些好感,多聊了几句,之后赵凤芝见又有人来买豆腐,便自行离开了。走之前还想着说让自己那个天天只知道同其他男娃子一起野的女儿多同这庄家丫头处处,兴许还能换换性子。 豆腐卖完早早收摊,此时太阳还没升到正空。 秦蔓枝在屋里刚把阿满哄睡,见女儿回来喝水,以为东西不好卖,就开口宽慰:“可儿,我们慢慢来,娘信你。” 谁知庄可卿灌了一口凉水,直接从腰间摸了一个素色布袋递给娘。这是这几天她自己缝的,针脚不怎么细密,做工粗糙,样子还有些丑。但虽然袋子不怎么样,里面的东西可是沉甸甸的,晃起来叮叮响。 秦蔓枝连忙打开袋子,只见里面竟有小半袋子铜钱,数一数,可有个三四十枚。 “早上做的,全卖完了。”庄可卿在她娘面前邀功,腰板挺的直直的。想她娘,之前10文钱辛辛苦苦的攒,偷偷摸摸的藏,日子过得憋屈。 秦蔓枝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好事,竟是有些呆了,“这钱就这么赚了?” 往年她辛辛苦苦伺候田地,抽空浆洗衣服,攒些针线,一年到头能存下的也不过一辆银,再被庄大一掏,根本剩不下什么。可现在,光是卖豆腐,一天就是这么些钱,对她来说实在是天上掉馅饼的买卖。 庄可卿转身出了门,她得留些时间让娘自己适应。 现在有了些钱,再攒上些时日,她可得到隔壁村石匠家,请人帮忙做个稍稍大些的石磨。另外还得再收些黄豆回来,家里的量也不够做几天的了。 等以后再存些钱,再买些鸡苗鸭苗回来养着,家里几个不是身体亏的就是年龄小的,可得要些营养。 她心里计划着后面的事,挽起袖子把灶膛烧热了,准备做午饭。 庄家豆腐铺子开张的事迅速就在村里传遍了。村里人之间没什么秘密,很快大家都打听出来这豆腐的价格。 一文钱一块嫩的,两文钱一块老的。你说它便宜吧,好像也不是特别便宜,毕竟一斗米也才十五文,但你说贵吧,和其他吃食比起来,它又便宜了,你看镇上卖个不夹馅的炊饼不也得两文钱吗,而且这豆腐还老大一块了,做出来得满满一盘,平时换个口味也不咋心疼。再说了,那庄丫头不是说还能用豆子换吗! 有那没吃过的王家二郎,得了消息就要让自家媳妇去买,没买着还捶胸顿足的嚷着明天定要买到,还得是两块! “这豆腐有甚的稀奇,镇上定是有的卖的。”王婶子白眼几乎翻上了天,她之前撺掇了刘婆子去庄家要钱,结果没成想那泼妇婆子也是个没用的,钱没要着还惹了一身骚,气的她几日没睡好觉。 自己这气性还没过去呢,儿子倒馋的要去庄家花钱买豆腐了,岂不是在打她这个老娘的脸? “整天就知花钱,这一块豆腐一文钱也太贵了,咱家可经不起那花销。” 恶声恶气的冲老二媳妇撒了通火,也不管儿子莫名其妙的眼神,王婶子泄愤的踢了一脚院子里放着的扫帚,结果差点没闪了自己的老腰。 第十章 定磨 时间过的飞快,弟弟阿满已经满月了。原来皱巴巴的小婴儿眼见着就白胖起来,见了阿娘和阿姐总是张着个没牙的小嘴咿咿呀呀的说话,看着就是个小话痨。 “娘,咱这豆腐摊子近一个月也赚了些钱,刨了收豆子的本,还能剩下大半贯呢。” 现在村里人都知道这豆腐摊子只卖早市,都是大清早的就来买了,且因为每日只有两板,迟了就买不着,还有些供不应求的意思。 庄可卿做事从来不着急贪多,这些天除了每日早起磨豆做豆腐,其他时间还帮着看下田除草,日子好像过的和之前也没什么大差别。 可这么不声不响的,她就把钱赚了。 秦蔓枝看着女儿手里的旧木头箱子。那还是她成亲时的嫁妆,用的不是什么好木料,值不得几个钱,才完好能留到如今没给庄大拿去当了。 现在那个小箱子底部已经薄薄的一层铺满了铜钱,而这才是她们仅仅一个月的收入。 “就。能有。。这么多啊?。。”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秦蔓枝用手拨了拨铜钱,听着它们发出的哗啦响声,才有了些真实感。 “是啊,娘,咱加油攒,等满宝长大了,还得读书呢!” 床上的阿满不知道阿娘和阿姐在讲什么,他的注意力全被箱子里哗啦啦的铜钱声吸引了,扑腾着小手就想捞。 庄可卿点了点阿满圆润的小鼻头,惹的小家伙打了个奶喷嚏。 “你以后可是得拿毛笔的。”小姑娘笑眯眯的逗了逗弟弟,转头数了50文出来,又将箱子塞到她娘怀里。 “娘,我今天去趟隔壁村石匠家,定口大点的石磨,村长这个我们借的时间太久了。” “是该定了,另外再拎些豆腐和豆浆给村长送去,我们麻烦他老人家好多次,总是该谢谢。”秦蔓枝把箱子盖上,小心的收到床尾最里处,用薄被遮起来,转头叮嘱女儿。 “早准备好了,嫩豆腐老豆腐各一块,还有一页千张两块豆干并两张油豆皮,怎么样?” 心知女儿总是考虑问题比自己周全,秦氏笑了点点头,便装好钱袋,让她早去早回。 “您放心吧,我走路快的很,傍晚就能回来,您在家带满宝,午饭给留灶上了,记得热了吃。” 说着话的功夫,庄可卿都走到了屋外,出了门的档口还记得把小院的门给栓了。 走在村里的黄土路上,眼看着水田里的秧苗都站住根了,长势都还不错,她心里挺高兴的。 二李子村不是什么大村,但后背靠山地势平缓,水田成片,山上有泉水流下,清澈甘甜,且附近的庆临河是淮清江的支流,从未断流枯竭过。村里直接引了河水进来,灌溉自然也不是费事法子。 她见着水田,琢磨着前世偶尔看过几眼的农业频道说起过的稻田养鱼,以及自己买到过的标着稻花鱼商标的小鱼干。就想着是不是可以把自家那两亩水田的田垄加高,放些鱼苗进去。那小鱼吃草吃虫,帮着除草防虫,等排完了水,鱼都养的胖胖的,又是一份收入。 美滋滋的计划着,庄可卿的脚步也没慢下来,等出了村口,正要往隔壁三林村的岔路上走时,就见前面来了一队车辆,打头一辆牛车,后面还跟着五辆骡车,堆着些箱笼,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走在边上,看样子是拖家带口的出行了。 那行人东西挺多,又赶着车,乡间道路又窄又小,不太好走。庄可卿干脆也不着急赶路,站在路边准备等他们过去再走。 心里还在盘算了什么时候让李婶子的丈夫帮忙箍个木桶,上镇子的时候稍上自己,经过眼前的车轮就停下了。 “小姑娘,请问二李子村怎么走?”车夫没下车,坐在牛车上方问路,语气还算客气。 直接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庄可卿还没来的及说话,牛车后的门帘子就掀起来了,一个八九岁的白净男孩钻出头来,他居高临下的斜了一眼站在路边刚刚帮他们指过路的人,又唰的一下把帘子放下,缩了回去。 车队又缓缓的前行了,庄可卿隐约听到那牛车里传来男孩撒娇的声音:“娘,我不想来这乡下地方,这边连人都脏兮兮的!” “我的心肝儿噢,忍忍,咱就呆上一两年,等你爹那事了了,我们就。。” 声音飘远了。 庄可卿耸耸肩没放在心上。不管是前世今生,人总是生来不同,更何况她生处的这个时代,阶级壁垒更是艰深。不想就在这小山村空耗一辈子,所以她得比别人更努力。万幸自己是个穿的,眼界和手段都有些,总是比真正的原住民占些便宜。 转身走上前往三林村的岔路,庄可卿盘算着得做多大的石磨才合适。 这一个月做下来,磨豆子才是最辛苦的,自家只有两个女人,加之还有别的活计,以后如果想扩大生产,这样下去是要累死个人。所以她计划着能不能在村里搭个水力磨坊,专门用来磨豆子,地方她都看好了,就是得和村长商量下能不能把那块地方租来用。 不过首先,还是得先把石磨给定了,这水力石磨也不是石匠一人就能做成,先把这解决了,估摸着还得再过一两个月,等多攒些钱,再找木匠做个小水车才好组装。 三林村和二李子村隔的不远,村里人都是有些亲戚关系的,嫁娶来往也很频繁,两村关系不错。 进了村一路打听石匠家的方向,庄可卿总算在中午前到了他家院子门口。只见那里面堆了几个没完成的石碾子,还有些帮人做的石碑之类的,显得有些拥挤。 “鲁大叔在吗!”庄可卿见院子里没人,索性就在门口喊了。 “来了。”只叫了一声,里面就出来个高大汉子,大概是成天和大石头打交道,人都显得比庄稼汉格外壮实些。 进了院门,说了自己想要定个石磨,那鲁石匠也没觉得她一个小姑娘来订货有什么奇怪的,只说了要100文定金,还得一个月后才能取。 庄可卿一听就好为难,“大叔,我这次只带了50文,明天我再给您送来行不?” 鲁石匠看了一眼面前笑眯眯的小丫头,点了点头,也不再废话,就要转头忙自己的。 庄可卿一把拦了,哎?她要的样式还没说呢。 又扯着对方叽叽呱呱描述了一通自己要的石磨样式大小,还特别叮嘱了得加个导流槽才算完。 鲁石匠皱着眉头,心说这丫头一张嘴咋这么能讲,说的他头都晕。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让人留下钱赶快走。 庄可卿也没见哪个做生意的有这态度,但想想临近几个村就这么一个石匠,人家活恐怕多的很,没功夫和你一个小姑娘闲扯淡,瞧瞧这堆的满院的东西就知道了。 于是她也不多话,把钱放下,打了招呼就走,对方叮叮咚咚的敲打着石料,头都没抬,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这边她刚从三林村往回走,那边二李子村就热闹的不行。 之前那车队顺着村口直直进了村,正巧赶上田里忙活的人回家吃晌午饭的时候,这一下就稀了奇了。 虽说二李子村里也有个把富户,但怎的也没这车队来的阵仗大。不说前面牛车的车棚用的是什么绸缎料子,就是后面几个骡车,上面堆的满满的箱子,款式和雕工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有好事的一路跟着这车队走,连饭都不回家吃了,直到他们停在之前富户沈家空置多年的祖宅门前时,还缀在外面伸头伸脑的。 第十章 定磨 时间过的飞快,弟弟阿满已经满月了。原来皱巴巴的小婴儿眼见着就白胖起来,见了阿娘和阿姐总是张着个没牙的小嘴咿咿呀呀的说话,看着就是个小话痨。 “娘,咱这豆腐摊子近一个月也赚了些钱,刨了收豆子的本,还能剩下大半贯呢。” 现在村里人都知道这豆腐摊子只卖早市,都是大清早的就来买了,且因为每日只有两板,迟了就买不着,还有些供不应求的意思。 庄可卿做事从来不着急贪多,这些天除了每日早起磨豆做豆腐,其他时间还帮着看下田除草,日子好像过的和之前也没什么大差别。 可这么不声不响的,她就把钱赚了。 秦蔓枝看着女儿手里的旧木头箱子。那还是她成亲时的嫁妆,用的不是什么好木料,值不得几个钱,才完好能留到如今没给庄大拿去当了。 现在那个小箱子底部已经薄薄的一层铺满了铜钱,而这才是她们仅仅一个月的收入。 “就。能有。。这么多啊?。。”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秦蔓枝用手拨了拨铜钱,听着它们发出的哗啦响声,才有了些真实感。 “是啊,娘,咱加油攒,等满宝长大了,还得读书呢!” 床上的阿满不知道阿娘和阿姐在讲什么,他的注意力全被箱子里哗啦啦的铜钱声吸引了,扑腾着小手就想捞。 庄可卿点了点阿满圆润的小鼻头,惹的小家伙打了个奶喷嚏。 “你以后可是得拿毛笔的。”小姑娘笑眯眯的逗了逗弟弟,转头数了50文出来,又将箱子塞到她娘怀里。 “娘,我今天去趟隔壁村石匠家,定口大点的石磨,村长这个我们借的时间太久了。” “是该定了,另外再拎些豆腐和豆浆给村长送去,我们麻烦他老人家好多次,总是该谢谢。”秦蔓枝把箱子盖上,小心的收到床尾最里处,用薄被遮起来,转头叮嘱女儿。 “早准备好了,嫩豆腐老豆腐各一块,还有一页千张两块豆干并两张油豆皮,怎么样?” 心知女儿总是考虑问题比自己周全,秦氏笑了点点头,便装好钱袋,让她早去早回。 “您放心吧,我走路快的很,傍晚就能回来,您在家带满宝,午饭给留灶上了,记得热了吃。” 说着话的功夫,庄可卿都走到了屋外,出了门的档口还记得把小院的门给栓了。 走在村里的黄土路上,眼看着水田里的秧苗都站住根了,长势都还不错,她心里挺高兴的。 二李子村不是什么大村,但后背靠山地势平缓,水田成片,山上有泉水流下,清澈甘甜,且附近的庆临河是淮清江的支流,从未断流枯竭过。村里直接引了河水进来,灌溉自然也不是费事法子。 她见着水田,琢磨着前世偶尔看过几眼的农业频道说起过的稻田养鱼,以及自己买到过的标着稻花鱼商标的小鱼干。就想着是不是可以把自家那两亩水田的田垄加高,放些鱼苗进去。那小鱼吃草吃虫,帮着除草防虫,等排完了水,鱼都养的胖胖的,又是一份收入。 美滋滋的计划着,庄可卿的脚步也没慢下来,等出了村口,正要往隔壁三林村的岔路上走时,就见前面来了一队车辆,打头一辆牛车,后面还跟着五辆骡车,堆着些箱笼,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走在边上,看样子是拖家带口的出行了。 那行人东西挺多,又赶着车,乡间道路又窄又小,不太好走。庄可卿干脆也不着急赶路,站在路边准备等他们过去再走。 心里还在盘算了什么时候让李婶子的丈夫帮忙箍个木桶,上镇子的时候稍上自己,经过眼前的车轮就停下了。 “小姑娘,请问二李子村怎么走?”车夫没下车,坐在牛车上方问路,语气还算客气。 直接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庄可卿还没来的及说话,牛车后的门帘子就掀起来了,一个八九岁的白净男孩钻出头来,他居高临下的斜了一眼站在路边刚刚帮他们指过路的人,又唰的一下把帘子放下,缩了回去。 车队又缓缓的前行了,庄可卿隐约听到那牛车里传来男孩撒娇的声音:“娘,我不想来这乡下地方,这边连人都脏兮兮的!” “我的心肝儿噢,忍忍,咱就呆上一两年,等你爹那事了了,我们就。。” 声音飘远了。 庄可卿耸耸肩没放在心上。不管是前世今生,人总是生来不同,更何况她生处的这个时代,阶级壁垒更是艰深。不想就在这小山村空耗一辈子,所以她得比别人更努力。万幸自己是个穿的,眼界和手段都有些,总是比真正的原住民占些便宜。 转身走上前往三林村的岔路,庄可卿盘算着得做多大的石磨才合适。 这一个月做下来,磨豆子才是最辛苦的,自家只有两个女人,加之还有别的活计,以后如果想扩大生产,这样下去是要累死个人。所以她计划着能不能在村里搭个水力磨坊,专门用来磨豆子,地方她都看好了,就是得和村长商量下能不能把那块地方租来用。 不过首先,还是得先把石磨给定了,这水力石磨也不是石匠一人就能做成,先把这解决了,估摸着还得再过一两个月,等多攒些钱,再找木匠做个小水车才好组装。 三林村和二李子村隔的不远,村里人都是有些亲戚关系的,嫁娶来往也很频繁,两村关系不错。 进了村一路打听石匠家的方向,庄可卿总算在中午前到了他家院子门口。只见那里面堆了几个没完成的石碾子,还有些帮人做的石碑之类的,显得有些拥挤。 “鲁大叔在吗!”庄可卿见院子里没人,索性就在门口喊了。 “来了。”只叫了一声,里面就出来个高大汉子,大概是成天和大石头打交道,人都显得比庄稼汉格外壮实些。 进了院门,说了自己想要定个石磨,那鲁石匠也没觉得她一个小姑娘来订货有什么奇怪的,只说了要100文定金,还得一个月后才能取。 庄可卿一听就好为难,“大叔,我这次只带了50文,明天我再给您送来行不?” 鲁石匠看了一眼面前笑眯眯的小丫头,点了点头,也不再废话,就要转头忙自己的。 庄可卿一把拦了,哎?她要的样式还没说呢。 又扯着对方叽叽呱呱描述了一通自己要的石磨样式大小,还特别叮嘱了得加个导流槽才算完。 鲁石匠皱着眉头,心说这丫头一张嘴咋这么能讲,说的他头都晕。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让人留下钱赶快走。 庄可卿也没见哪个做生意的有这态度,但想想临近几个村就这么一个石匠,人家活恐怕多的很,没功夫和你一个小姑娘闲扯淡,瞧瞧这堆的满院的东西就知道了。 于是她也不多话,把钱放下,打了招呼就走,对方叮叮咚咚的敲打着石料,头都没抬,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这边她刚从三林村往回走,那边二李子村就热闹的不行。 之前那车队顺着村口直直进了村,正巧赶上田里忙活的人回家吃晌午饭的时候,这一下就稀了奇了。 虽说二李子村里也有个把富户,但怎的也没这车队来的阵仗大。不说前面牛车的车棚用的是什么绸缎料子,就是后面几个骡车,上面堆的满满的箱子,款式和雕工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有好事的一路跟着这车队走,连饭都不回家吃了,直到他们停在之前富户沈家空置多年的祖宅门前时,还缀在外面伸头伸脑的。 第十一章 沈家 车上的车夫下来,拉开牛车上的帘子,扶着里面的妇人下车。 那妇人面容白皙,四十左右模样,一身深绿褙子配着发间的翡翠头饰,同周围灰扑扑的村民简直云泥之别。 她转身从车上楼下一个身着大红锦缎的男孩,纵容又慈爱的说道:“欢儿,不是说坐车烦了,这已到了,我让人去把地方收拾下,你就能松快松快了。”说着进了院子开始指挥家丁搬东西。 小男孩生的白白净净,只眉间有些病气,看上去不是非常健康。他环视了一眼周围,不是满腿泥巴晒的黝黑的农民,就是拖着鼻涕的脏小孩,一脸嫌弃的嗤了一声:“我要进去。”可接着想到什么似的,眼珠一转,转身冲着最后面那个骡车的方向叫道:“喂,快给我去打扫房间啊,兄长?” 妇人早已开门进去,没见着他这一番作态。小男孩见那骡车上没有动静,有些恼火,便几步冲过去,就要掀了帘子大骂。 谁知刚走进那车,正要伸手,那帘子就朝自己面门一甩,抽了他个正着。 他只觉脸上一疼,人楞了一下,接着才“呜哇”的一声哭嚎出声:“你!咳咳!你故意的!” 二李子村的村民哪看过这好戏,不敢走近也远远的围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骡车上下来个穿着普通的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 下了车他也并不解释,只看着那男孩哭,眼神平静无波。 叫欢儿的孩子被看的有些发毛,哭声渐小,终是受不了那眼神,转头奔进了院子,接着就听到妇人急急心疼的声音和男孩伴着咳嗽的哭声:“咳咳,他欺负我!咳咳,娘,你看我脸肿了!” 家丁们沉默的收拾车上的东西,对站在骡车边的少年视而不见,最后收拾的差不多了,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才走过去,冲着少年说:“大公子,快些进去领罚吧,不然夫人可得告到老爷那了。” “知道了德叔。”少年点点头。他对周围村人好奇又兼带不解的表情无动于衷,只自顾自的坦然走进院子,关上了门。 这一出戏算是在村里出了名,庄可卿经过村中心那两棵李子树时,就听见王婶子和几个小媳妇围在一起说嘴。 “哎哟,新来的一家,你们没见到,那气派,光行李都是几大车!”王婶子说的眉飞色舞,手上拈了一把瓜子,就是不往嘴里送。边上有嘴馋的媳妇想讨两颗吃,还被她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庄可卿想到出村时遇到的那个车队,看看时候也是早该到了。 “听说这沈家之前有娃子考上举人后,全家都迁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回来是干啥,你看就是个娘带着俩孩子,除了下人,也没个男人在。” “王婶,你说,不会是外面犯了事,到这儿来避避的吧?” “别胡说!我看不像!”王婶子还想着怎么能和那富户攀上交情,哪能容着小媳妇在这瞎猜。 庄可卿并不知道王婶撺掇刘婆子的事,但平时见她说话和做事,都不像个良善的。况且自己对这些八卦也没兴趣,便远远的绕了走。 “哎?那不是庄家丫头么?”有个眼尖媳妇瞧见了那抹匆匆离去的背影。 “我家男人可爱吃那豆腐,每顿都要吃,烦的我每日都要赶早去买,去的迟了还买不着。” “我家也是,婆奶牙口不行,就好这个。” “是啊是啊,这每天只卖两板,太少了!” 话题很快从王婶炫耀的富户变成了庄可卿,这可让她急了。奈何自家一次豆腐都没买过,即使说了几句酸话,也很快被人挤兑回来了。 装了一肚子火回去,结果发现家里老二自己开小灶偷摸烧了豆腐吃,差点没气厥过去。 下午天气突然变了,庄可卿前脚刚到家,后脚雷响一阵就突然下起雨来。 雨势颇大,还在外面的村人纷纷找地方躲雨,而沈家祖宅内,则是另外一番样貌。 屋内早已收拾的差不多了,桌椅全部抹过,瓷器摆件也寻了位置妥帖摆好,周娘子正带着儿子沈欢在堂屋说话,边上站着老管家德叔。 虽是没有男主人,但母子二人之间温情满满,也事母慈子孝的和睦之相。 如果忽略堂屋外在大雨中罚跪的沈凌的话。 因为中午门帘那事,他被周氏免了午饭,罚跪在堂外,到现在已经整整两个时辰。 “夫人,您看,这雨,是否可让大公子。。”管家德叔有些不忍。 这大公子当年也是老爷和夫人捧在手心里宠的,怎的就突然活成这样,在府里是连个下人都不如。 “什么大公子?”刚刚还冲着儿子笑语晏晏的周氏突然板起面孔,冲着德叔一字一句道:“沈家只有欢儿一个正经公子,你可得记住了!” “是。是。老奴知错。”德叔弯下腰,口里叠声认错。 沈欢站在一旁,脸上早没了什么印字,中午那一下其实吓到的情况更多些,并没受什么伤。 可是不同娘哭的惨些,这贱种怎么会受罚呢。 他知道自己心里其实对沈凌是又恨又怕的,但此时见对方跪在大雨中的狼狈样子,又觉心头舒爽无比,转头更是冲娘撒了一通娇。 沈凌只跪着,漆黑的双眼看着面前那一小块青石板,面容还是平静如昔。 本打算下午出去给村长送豆腐的,现在也泡了汤,索性明天还要再去一趟鲁石匠家,庄可卿打算多做一板豆腐,顺道送给对方,好讲个情让他快些做好石磨。 这边刚把豆子泡上,那边娘就来了厨房。 “回来啦,没淋着雨吧!”外面一片雨声,声音太大,加上刚刚满宝哭闹,秦氏都没听见女儿回来的声音。 她想着来把晚饭做了,结果一进来就见女儿在忙。 “快别弄了,我来。”接过庄可卿手里的活,秦氏把她赶去吃饭:“那边灶上给你做了豆渣饼,放的小葱,香得很,你先吃点垫垫。过会我烧火熬粥。” “娘,我不累,今天把磨的事儿给定了,就是定金不够,明天还得跑一趟。” 捏了一个尚有余温的豆渣饼送进嘴里,庄可卿和娘汇报着今日的成果。 “嗯,你去,家里有娘。”秦氏点头,她现在已经出了月子,不用每天呆在屋里了。也就是女儿讲究,之前生她的时候,不也生完就下地干活,没得空做什么月子的。 “对了,娘,您知道村里那沈家吗?”想到今天那队大车在村里掀起的话题,庄可卿这时候倒是有些好奇了。 “沈家?”秦氏皱了皱眉头,她们村有姓沈的吗? “我今天出村的时候正好碰见一个车队,回来的时候听人说是沈家的。” 她这样一说,秦蔓枝就想起来了。“你怕不是说的那个沈家吧?” “哪家?” “出了举人的那家。” “举人?”庄可卿差点被豆渣饼给噎了。 “嗯,之前沈家一直是村里富户,只有一个独子,小小年纪考上秀才后便举家迁去镇上读书了,据说后来中了举人。家里还差人回村送过喜钱。” 想到今天那小男孩的做派,庄可卿不禁咂舌。这家人才脱了农籍多久,这就看不起农民了?而且既然早就考上举人,那就应该是要么继续考进士,要么选官做官,怎么会又回了二李子村呢,现在又不是清明也不是重阳的,要说祭扫,时间点也是不对的。 这家人只有女眷伴儿子回来,男主人不在,怕是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庄可卿打定主意以后绕着那家人走,绝对不蹚任何浑水。 第十二章 请求 一如往常,庄可卿凌晨就起了床磨豆子,秦蔓枝不忍女儿如此辛苦,也要跟过来帮忙。 “娘,我习惯了,没事儿,您带着满宝先休息会,等我豆腐做好了,今天还得要您来看摊子呢。”一把按住要跟着起床的娘,庄可卿就着朦胧的天光穿好衣服,出了屋。 今天做好了豆腐,还得去上一趟村长家,把东西给送了,时机合适的话,她想再同老爷子商量下租地的事。另外,鲁石匠家也得走一遭,昨天说好了送定金过去,可不能失了信。 煮豆磨浆的一通好忙,总算把豆腐做好,庄可卿收拾了要带给村长的东西,同秦蔓枝打了招呼便走出了家门。 拐出通往自家的泥土路,迎面就遇到几个来买豆腐的。 “丫头,出去啊?” “嗯,刘婶,出去办点事。” “豆腐今儿个还有吗?” “有的,您自去就行,有我娘在呢。” 回了问话,庄可卿脚步轻快的往村长家的方向走。后面刘婶几个看着她的背影倒是夸赞起来。 “这庄家丫头也是个有主意的,你看这庄大才没了多久,家里眼见着连小生意都做起来了。” “是啊,你看这一块豆腐一文钱,一日卖两板,如今豆价贱着,可不是个赚钱买卖吗。” “这也是能算出来的,也就不知一斗豆子能出多少豆腐了,不过我看也是能赚的不少。” 说着说着,几人语气变的酸了起来,心头都有些不舒服,可自家爷们儿和孩子就馋着这个呢,还是得去买。 庄可卿可不知道这些婶子媳妇的还在帮她算账呢,她这时提着两手东西,正伸头伸脑的往村长家的院子里看。 老村长夫妇和儿子媳妇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借了村长的名头,一家人在村里算是有头有脸的,说话别人也能高看一眼。 李由吃了早饭正要下地,出了屋子就见庄家的丫头在院子外面,手里还提了些东西,便招呼着:“庄丫头,来找我爹吗?” “是啊,李叔,您快开门,我手拎的可疼了。”说着抬了抬手里提着的的豆腐,庄可卿冲着汉子笑的龇了满口白牙。 “爹!庄丫头找您来了!”嘴里喊着,脚下几步走到院门处,拨了下搭扣就把院门开了,伸手接了小姑娘手上的东西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我先出去,你在这等我爹。”李由说着话,也不等人回答,抬脚就走。 庄可卿站在院中百无聊赖,好在没一会,村长便拄着拐杖出了屋。 急急上前扶住了老村长在石凳上坐下,她乖觉的站在一边。 村长李树看了看石桌上放的东西。 噢,是豆腐,豆干还有些豆皮,都是自己和孩子们喜欢的。自从帮了这丫头以来,她倒是时不时给送些东西,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但一片心意倒是不假。 “今天又来做什么呀,看这厚礼,有事求我?” 经过这一个月,庄可卿同村长接触多了,知道这老爷子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说这话就是在调侃她呢,况且,自己还真有些事儿得求求他老人家。 “我就是没事来看看您,可没什么别的心思。”小姑娘笑的人畜无害。 村长捋了捋颌下的几缕白胡子,笑而不语,眼神只在那堆豆腐上转了一圈便不说话。 最后还是庄可卿憋不住,老实交代了:“村长爷爷,我主要就是来谢您的,另外吧,的确还有些事儿想求求您。” “你说。” “您的石磨我也借了好久了,最近攒了些钱,我昨天已经去隔壁村鲁石匠那边定了一个,大概还得一个月时间才能得了新的,暂时还得借用您家的。” 村长家这个小石磨还是老二媳妇的嫁妆,平时根本不用,这次借了庄家,本来儿媳妇还有些不乐意,可因着这丫头经常送些东西来,最近也没听见她有什么说嘴了。 点点头,他同意了丫头的请求。 见老爷子答应的爽快,庄可卿打蛇棍上,提起了想租块地搞水力石磨的事。 “村长爷爷,其实我还有件事。” “说。” “我最近想了个法子,如果把水车和石磨结合起来,说不定可以造个无需人力就能推动的石磨。”庄可卿看村长闭着眼睛,没搭她的话头,索性咽了咽口水,直接说道:“我想着村后那个山泉口正是个好地方,在那儿建个磨坊再合适不过了。” “你是想借用那块地?”李树做了这么多年的村长,也是见多识广,什么人都遇到过。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他一下就能听出来,更别说面前这个小姑娘了。 “嗯。其实具体不费什么事,石磨我已经定了,下面要用的小水车找个木匠就能做,中间怎么连接我都想好了,后面只要搭个小屋子就行。” 庄可卿知道这想法有些突然,村长不一定会答应,此时见对方还是没做声,于是她想了想,又再说道:“平时就我早上用着,其他时候村里人的如果要磨些东西,可以不用村里那口大磨了,费时费人的。随时可以去那儿,用那口磨。” 村长抬起头来,老年人本该有些浑浊的眼睛此时看着她的时闪出些精光。 “你自己想出的法子,愿意给村里公用?不收钱?” “那肯定不收啊,这次我爹的事还是村里大家帮了忙,而且这地方也是村里的,我没资格收那钱啊。” 这番话说的村长心里舒服。 他就知道这丫头不是个自私的,再想到刘婆子和已经分家的那两户人家,心里有了些计较。 “这事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说罢便挥了挥手让人先回去。 知道这事一时半会急不来,庄可卿也不再多话,只叮嘱老爷子天热尽快把豆腐泡冷水里免得馊了,之后便出了院子往回走。她还得回家拿了钱和豆腐再跑趟石匠家呢。 这刚出了村长家,正要帮忙栓好院门的时候,前面小路上来了辆牛车,正是昨天遇到的那辆。 还是那个车夫,伸着脖子冲她问了句,“请问李村长是住这里吗?” 庄可卿冲对方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回了院子,同老爷子说了外面来人的事,才复又出去。 门外的牛车正巧停在门口,那妇人已经下了车,牵着儿子,就要进来。 此时同庄可卿擦身而过,见对方是个黄毛丫头,还粗衣破衫的毫不体面,不禁蹙紧了眉头扯着儿子同她拉开了些距离。 庄可卿挑了挑眉,她可没什么唯唯诺诺的习性。玩味的眼神绕着妇人和男孩走了一圈,既然对方对自己避之不及,她便更是走的大摇大摆。 周氏没忘了今日的主要目的,她回头抬抬手示意下人捧着盒子进院子,没再把这小姑娘放在眼里。 倒是沈欢,见着这女孩走过自己身边连个礼都不行,还嚣张的回视母亲和自己,本来回这乡下地方他就是不乐意的,现在这随便一个乡下人人都对自己如此无礼,心里更是不爽。 之前再父亲所辖之地,哪个对他不是哄着捧着,谁敢这样轻视他。想到这里,胸口更是蹿出一缕火来,他松了抓着母亲的手,就要给对方来上一脚。 可庄可卿也不是吃素的,身形稍稍一扭,就避了过去。沈欢一下没踢中,还差点崴了脚,就要张嘴大哭,被周氏一把抓住,捂了嘴拽进了院子。 “今日来你不要惹事,过会娘给你拿糖吃。”周氏知道他们一家在这是来避风头的,可不能再惹什么事。这次拜了村长,许他些礼物之后,自家便关起门来过日子,等老爷的事了了,好早早离了这破村子。 她知道儿子性子顽劣,也对那丫头的举动颇有些不满,可现在这时候,还是不要多惹事的好。 第十一章 沈家 车上的车夫下来,拉开牛车上的帘子,扶着里面的妇人下车。 那妇人面容白皙,四十左右模样,一身深绿褙子配着发间的翡翠头饰,同周围灰扑扑的村民简直云泥之别。 她转身从车上楼下一个身着大红锦缎的男孩,纵容又慈爱的说道:“欢儿,不是说坐车烦了,这已到了,我让人去把地方收拾下,你就能松快松快了。”说着进了院子开始指挥家丁搬东西。 小男孩生的白白净净,只眉间有些病气,看上去不是非常健康。他环视了一眼周围,不是满腿泥巴晒的黝黑的农民,就是拖着鼻涕的脏小孩,一脸嫌弃的嗤了一声:“我要进去。”可接着想到什么似的,眼珠一转,转身冲着最后面那个骡车的方向叫道:“喂,快给我去打扫房间啊,兄长?” 妇人早已开门进去,没见着他这一番作态。小男孩见那骡车上没有动静,有些恼火,便几步冲过去,就要掀了帘子大骂。 谁知刚走进那车,正要伸手,那帘子就朝自己面门一甩,抽了他个正着。 他只觉脸上一疼,人楞了一下,接着才“呜哇”的一声哭嚎出声:“你!咳咳!你故意的!” 二李子村的村民哪看过这好戏,不敢走近也远远的围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骡车上下来个穿着普通的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 下了车他也并不解释,只看着那男孩哭,眼神平静无波。 叫欢儿的孩子被看的有些发毛,哭声渐小,终是受不了那眼神,转头奔进了院子,接着就听到妇人急急心疼的声音和男孩伴着咳嗽的哭声:“咳咳,他欺负我!咳咳,娘,你看我脸肿了!” 家丁们沉默的收拾车上的东西,对站在骡车边的少年视而不见,最后收拾的差不多了,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才走过去,冲着少年说:“大公子,快些进去领罚吧,不然夫人可得告到老爷那了。” “知道了德叔。”少年点点头。他对周围村人好奇又兼带不解的表情无动于衷,只自顾自的坦然走进院子,关上了门。 这一出戏算是在村里出了名,庄可卿经过村中心那两棵李子树时,就听见王婶子和几个小媳妇围在一起说嘴。 “哎哟,新来的一家,你们没见到,那气派,光行李都是几大车!”王婶子说的眉飞色舞,手上拈了一把瓜子,就是不往嘴里送。边上有嘴馋的媳妇想讨两颗吃,还被她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庄可卿想到出村时遇到的那个车队,看看时候也是早该到了。 “听说这沈家之前有娃子考上举人后,全家都迁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回来是干啥,你看就是个娘带着俩孩子,除了下人,也没个男人在。” “王婶,你说,不会是外面犯了事,到这儿来避避的吧?” “别胡说!我看不像!”王婶子还想着怎么能和那富户攀上交情,哪能容着小媳妇在这瞎猜。 庄可卿并不知道王婶撺掇刘婆子的事,但平时见她说话和做事,都不像个良善的。况且自己对这些八卦也没兴趣,便远远的绕了走。 “哎?那不是庄家丫头么?”有个眼尖媳妇瞧见了那抹匆匆离去的背影。 “我家男人可爱吃那豆腐,每顿都要吃,烦的我每日都要赶早去买,去的迟了还买不着。” “我家也是,婆奶牙口不行,就好这个。” “是啊是啊,这每天只卖两板,太少了!” 话题很快从王婶炫耀的富户变成了庄可卿,这可让她急了。奈何自家一次豆腐都没买过,即使说了几句酸话,也很快被人挤兑回来了。 装了一肚子火回去,结果发现家里老二自己开小灶偷摸烧了豆腐吃,差点没气厥过去。 下午天气突然变了,庄可卿前脚刚到家,后脚雷响一阵就突然下起雨来。 雨势颇大,还在外面的村人纷纷找地方躲雨,而沈家祖宅内,则是另外一番样貌。 屋内早已收拾的差不多了,桌椅全部抹过,瓷器摆件也寻了位置妥帖摆好,周娘子正带着儿子沈欢在堂屋说话,边上站着老管家德叔。 虽是没有男主人,但母子二人之间温情满满,也事母慈子孝的和睦之相。 如果忽略堂屋外在大雨中罚跪的沈凌的话。 因为中午门帘那事,他被周氏免了午饭,罚跪在堂外,到现在已经整整两个时辰。 “夫人,您看,这雨,是否可让大公子。。”管家德叔有些不忍。 这大公子当年也是老爷和夫人捧在手心里宠的,怎的就突然活成这样,在府里是连个下人都不如。 “什么大公子?”刚刚还冲着儿子笑语晏晏的周氏突然板起面孔,冲着德叔一字一句道:“沈家只有欢儿一个正经公子,你可得记住了!” “是。是。老奴知错。”德叔弯下腰,口里叠声认错。 沈欢站在一旁,脸上早没了什么印字,中午那一下其实吓到的情况更多些,并没受什么伤。 可是不同娘哭的惨些,这贱种怎么会受罚呢。 他知道自己心里其实对沈凌是又恨又怕的,但此时见对方跪在大雨中的狼狈样子,又觉心头舒爽无比,转头更是冲娘撒了一通娇。 沈凌只跪着,漆黑的双眼看着面前那一小块青石板,面容还是平静如昔。 本打算下午出去给村长送豆腐的,现在也泡了汤,索性明天还要再去一趟鲁石匠家,庄可卿打算多做一板豆腐,顺道送给对方,好讲个情让他快些做好石磨。 这边刚把豆子泡上,那边娘就来了厨房。 “回来啦,没淋着雨吧!”外面一片雨声,声音太大,加上刚刚满宝哭闹,秦氏都没听见女儿回来的声音。 她想着来把晚饭做了,结果一进来就见女儿在忙。 “快别弄了,我来。”接过庄可卿手里的活,秦氏把她赶去吃饭:“那边灶上给你做了豆渣饼,放的小葱,香得很,你先吃点垫垫。过会我烧火熬粥。” “娘,我不累,今天把磨的事儿给定了,就是定金不够,明天还得跑一趟。” 捏了一个尚有余温的豆渣饼送进嘴里,庄可卿和娘汇报着今日的成果。 “嗯,你去,家里有娘。”秦氏点头,她现在已经出了月子,不用每天呆在屋里了。也就是女儿讲究,之前生她的时候,不也生完就下地干活,没得空做什么月子的。 “对了,娘,您知道村里那沈家吗?”想到今天那队大车在村里掀起的话题,庄可卿这时候倒是有些好奇了。 “沈家?”秦氏皱了皱眉头,她们村有姓沈的吗? “我今天出村的时候正好碰见一个车队,回来的时候听人说是沈家的。” 她这样一说,秦蔓枝就想起来了。“你怕不是说的那个沈家吧?” “哪家?” “出了举人的那家。” “举人?”庄可卿差点被豆渣饼给噎了。 “嗯,之前沈家一直是村里富户,只有一个独子,小小年纪考上秀才后便举家迁去镇上读书了,据说后来中了举人。家里还差人回村送过喜钱。” 想到今天那小男孩的做派,庄可卿不禁咂舌。这家人才脱了农籍多久,这就看不起农民了?而且既然早就考上举人,那就应该是要么继续考进士,要么选官做官,怎么会又回了二李子村呢,现在又不是清明也不是重阳的,要说祭扫,时间点也是不对的。 这家人只有女眷伴儿子回来,男主人不在,怕是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庄可卿打定主意以后绕着那家人走,绝对不蹚任何浑水。 第十二章 请求 一如往常,庄可卿凌晨就起了床磨豆子,秦蔓枝不忍女儿如此辛苦,也要跟过来帮忙。 “娘,我习惯了,没事儿,您带着满宝先休息会,等我豆腐做好了,今天还得要您来看摊子呢。”一把按住要跟着起床的娘,庄可卿就着朦胧的天光穿好衣服,出了屋。 今天做好了豆腐,还得去上一趟村长家,把东西给送了,时机合适的话,她想再同老爷子商量下租地的事。另外,鲁石匠家也得走一遭,昨天说好了送定金过去,可不能失了信。 煮豆磨浆的一通好忙,总算把豆腐做好,庄可卿收拾了要带给村长的东西,同秦蔓枝打了招呼便走出了家门。 拐出通往自家的泥土路,迎面就遇到几个来买豆腐的。 “丫头,出去啊?” “嗯,刘婶,出去办点事。” “豆腐今儿个还有吗?” “有的,您自去就行,有我娘在呢。” 回了问话,庄可卿脚步轻快的往村长家的方向走。后面刘婶几个看着她的背影倒是夸赞起来。 “这庄家丫头也是个有主意的,你看这庄大才没了多久,家里眼见着连小生意都做起来了。” “是啊,你看这一块豆腐一文钱,一日卖两板,如今豆价贱着,可不是个赚钱买卖吗。” “这也是能算出来的,也就不知一斗豆子能出多少豆腐了,不过我看也是能赚的不少。” 说着说着,几人语气变的酸了起来,心头都有些不舒服,可自家爷们儿和孩子就馋着这个呢,还是得去买。 庄可卿可不知道这些婶子媳妇的还在帮她算账呢,她这时提着两手东西,正伸头伸脑的往村长家的院子里看。 老村长夫妇和儿子媳妇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借了村长的名头,一家人在村里算是有头有脸的,说话别人也能高看一眼。 李由吃了早饭正要下地,出了屋子就见庄家的丫头在院子外面,手里还提了些东西,便招呼着:“庄丫头,来找我爹吗?” “是啊,李叔,您快开门,我手拎的可疼了。”说着抬了抬手里提着的的豆腐,庄可卿冲着汉子笑的龇了满口白牙。 “爹!庄丫头找您来了!”嘴里喊着,脚下几步走到院门处,拨了下搭扣就把院门开了,伸手接了小姑娘手上的东西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我先出去,你在这等我爹。”李由说着话,也不等人回答,抬脚就走。 庄可卿站在院中百无聊赖,好在没一会,村长便拄着拐杖出了屋。 急急上前扶住了老村长在石凳上坐下,她乖觉的站在一边。 村长李树看了看石桌上放的东西。 噢,是豆腐,豆干还有些豆皮,都是自己和孩子们喜欢的。自从帮了这丫头以来,她倒是时不时给送些东西,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但一片心意倒是不假。 “今天又来做什么呀,看这厚礼,有事求我?” 经过这一个月,庄可卿同村长接触多了,知道这老爷子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说这话就是在调侃她呢,况且,自己还真有些事儿得求求他老人家。 “我就是没事来看看您,可没什么别的心思。”小姑娘笑的人畜无害。 村长捋了捋颌下的几缕白胡子,笑而不语,眼神只在那堆豆腐上转了一圈便不说话。 最后还是庄可卿憋不住,老实交代了:“村长爷爷,我主要就是来谢您的,另外吧,的确还有些事儿想求求您。” “你说。” “您的石磨我也借了好久了,最近攒了些钱,我昨天已经去隔壁村鲁石匠那边定了一个,大概还得一个月时间才能得了新的,暂时还得借用您家的。” 村长家这个小石磨还是老二媳妇的嫁妆,平时根本不用,这次借了庄家,本来儿媳妇还有些不乐意,可因着这丫头经常送些东西来,最近也没听见她有什么说嘴了。 点点头,他同意了丫头的请求。 见老爷子答应的爽快,庄可卿打蛇棍上,提起了想租块地搞水力石磨的事。 “村长爷爷,其实我还有件事。” “说。” “我最近想了个法子,如果把水车和石磨结合起来,说不定可以造个无需人力就能推动的石磨。”庄可卿看村长闭着眼睛,没搭她的话头,索性咽了咽口水,直接说道:“我想着村后那个山泉口正是个好地方,在那儿建个磨坊再合适不过了。” “你是想借用那块地?”李树做了这么多年的村长,也是见多识广,什么人都遇到过。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他一下就能听出来,更别说面前这个小姑娘了。 “嗯。其实具体不费什么事,石磨我已经定了,下面要用的小水车找个木匠就能做,中间怎么连接我都想好了,后面只要搭个小屋子就行。” 庄可卿知道这想法有些突然,村长不一定会答应,此时见对方还是没做声,于是她想了想,又再说道:“平时就我早上用着,其他时候村里人的如果要磨些东西,可以不用村里那口大磨了,费时费人的。随时可以去那儿,用那口磨。” 村长抬起头来,老年人本该有些浑浊的眼睛此时看着她的时闪出些精光。 “你自己想出的法子,愿意给村里公用?不收钱?” “那肯定不收啊,这次我爹的事还是村里大家帮了忙,而且这地方也是村里的,我没资格收那钱啊。” 这番话说的村长心里舒服。 他就知道这丫头不是个自私的,再想到刘婆子和已经分家的那两户人家,心里有了些计较。 “这事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说罢便挥了挥手让人先回去。 知道这事一时半会急不来,庄可卿也不再多话,只叮嘱老爷子天热尽快把豆腐泡冷水里免得馊了,之后便出了院子往回走。她还得回家拿了钱和豆腐再跑趟石匠家呢。 这刚出了村长家,正要帮忙栓好院门的时候,前面小路上来了辆牛车,正是昨天遇到的那辆。 还是那个车夫,伸着脖子冲她问了句,“请问李村长是住这里吗?” 庄可卿冲对方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回了院子,同老爷子说了外面来人的事,才复又出去。 门外的牛车正巧停在门口,那妇人已经下了车,牵着儿子,就要进来。 此时同庄可卿擦身而过,见对方是个黄毛丫头,还粗衣破衫的毫不体面,不禁蹙紧了眉头扯着儿子同她拉开了些距离。 庄可卿挑了挑眉,她可没什么唯唯诺诺的习性。玩味的眼神绕着妇人和男孩走了一圈,既然对方对自己避之不及,她便更是走的大摇大摆。 周氏没忘了今日的主要目的,她回头抬抬手示意下人捧着盒子进院子,没再把这小姑娘放在眼里。 倒是沈欢,见着这女孩走过自己身边连个礼都不行,还嚣张的回视母亲和自己,本来回这乡下地方他就是不乐意的,现在这随便一个乡下人人都对自己如此无礼,心里更是不爽。 之前再父亲所辖之地,哪个对他不是哄着捧着,谁敢这样轻视他。想到这里,胸口更是蹿出一缕火来,他松了抓着母亲的手,就要给对方来上一脚。 可庄可卿也不是吃素的,身形稍稍一扭,就避了过去。沈欢一下没踢中,还差点崴了脚,就要张嘴大哭,被周氏一把抓住,捂了嘴拽进了院子。 “今日来你不要惹事,过会娘给你拿糖吃。”周氏知道他们一家在这是来避风头的,可不能再惹什么事。这次拜了村长,许他些礼物之后,自家便关起门来过日子,等老爷的事了了,好早早离了这破村子。 她知道儿子性子顽劣,也对那丫头的举动颇有些不满,可现在这时候,还是不要多惹事的好。 第十三章 拜访 沈欢被母亲哄进了村长家的小院,进去前还不忘狠狠瞪一眼庄可卿,可庄可卿哪还有空理这小子,她的事多的很,这不还得回家拿东西再跑一趟石匠家呢,一会功夫早就走远了。 这边周氏进了院子,见一位老人坐在石凳上,便问道:“老人家可是村长?” 李树之前得了丫头的通知,知道这是昨日回村的沈家人,也不敢怠慢,站起身来微微颔首:“可是沈举人的夫人?” 周氏也不惊讶,她知道自家这一番回来是有些高调的,且这村子又破又穷,怕是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传的快些也在意料之中。 “正是,老爷让妾身此次回来,必要来拜见村长您。”说罢她轻轻福了一记礼。 “夫人客气,说句玩笑话,沈举人还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从小便聪慧知礼,且能早早考上举人,是个有大造化的。” 村长拈着胡子笑道。 这话听的周氏妥帖的紧。她父亲当年便是看准了这穷小子的前途才将自己嫁她,这些年虽未考上进士,但好歹也选了个不错的官。虽是这次惹了些麻烦,但想必很快便能化解。 想到这里,她心中更是自得,面上显出些许傲气,挥挥手便让身后的家丁奉上礼物。 “略表心意,请一定手下。” 两匹上好棉布、两坛酒、两块糖并一些点心果子。 这些东西在她这样的官宦之家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值钱的,但对村里人来说,即使是送给村长,也是一份厚礼了。 村长瞧的清楚,面上也带了笑容。 “听说你们此次回来带了不少家什,可是要常住?沈举人怎么没同你们一起?”既收了礼,便要寒暄几句,顺道问清楚对方回来的缘由,免得给村子惹上什么麻烦。 “老爷在府黔县任县令一职,抽不开身,这次为了因着祭祖一事,只能让妾身带欢儿回来小住一段时间。”周氏拉过站在身侧百无聊赖的沈欢,“这便是小儿沈欢。” 听闻多年前考上举人的沈乔已是官身,村长既是意料之中也幸有荣焉,“原来竟是官家夫人和公子,失礼失礼。” 周氏料到自己搬出老爷名头,定会镇住这些没见识的乡下人。她淡定一笑,正要再夸耀几句,就见儿子沈欢甩脱了自己的手,走到石桌前,凑近了脸看上面摆着的物事。 “这是什么?” 沈欢不乐意听他娘和个老头子说些没意思的话,正无聊着,就见石桌上摆着些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乳白色的,规整的方块,还有一些像粗布一样叠在一起的东西,闻着却像吃的。他好奇的用手戳了戳,可是力道大了,直接把那方块戳了一个洞。 周氏一惊,见儿子手已经插进那个东西,便急道:“欢儿,你在做什么?!什么东西你都敢碰,仔细伤了手!” 说着,上前几步便抓了沈欢的手,掏了帕子擦干净之后翻来覆去的检视,就怕出了什么问题。 见了母子这一番作态,村长本身舒展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既是官家的夫人公子,想必应是知礼知节,但瞧这孩子的做派以及母亲的反应。 哎。心中微微一叹,他心里便清楚该如何处理了。终归对方是官家亲眷,身份不同,不能怠慢。 “夫人不必惊慌。” 村长呵呵一笑,走到桌边,掰下一小块被戳烂的豆腐块送进嘴里,轻轻一抿便下了肚。“这是豆腐,豆子做的吃食,绝无什么危险。” 听是吃食,且欢儿的手也的确没有受伤,周氏松了一口气。 “村长莫怪,我三十二岁才有了这么一个独子,关心则乱,一时有些失态。” “无妨无妨,夫人爱子之心老夫理解。” 经了沈欢这么一搅和,周氏也不想多待了,本来拜访村长只是为自家回来过个明路,现在目的达到,她也懒得继续留在这里,便拉着儿子就要告辞。 “这已打扰多时,我们这便回去了。” “夫人慢走,对了。”村长拿起石桌上还完好的一块豆腐和一些豆干豆皮,送到家丁手上:“这是本村特产,既然小公子好奇,便带回去尝尝,也品个新鲜。” 我一个县令夫人,什么东西好东西没见过,还差你这什么劳什子豆腐? 周氏虽是这样想,面上却是没表现出来,她让家丁收了这礼,谢过村长,这才带着儿子上了牛车离开了。 礼貌的将人送到门口,望着走远的牛车,村长不禁摇了摇头。这沈乔,娶妻不贤呐。他哪能看不出这周氏心里的想法,现在只希望他们小住期间不要打着官员亲属的名号仗势欺人便好,省的到时难做的是自己这个村长。 周氏带着儿子沈欢归了家,母子二人刚歇下,家丁便捧着从村长处得来的豆腐,问女主人怎么处置。 “乡下能有什么像样东西,见也未曾见过,谁敢入口,这便扔了吧。”周氏吩咐着,就要让人找个地方处理掉。 沈欢跟在母亲身边,正拨弄着手里一枚小巧的环佩,此时眼角余光看见从偏屋经过的身影,心中一动,抬眼就同周氏说:“母亲,这东西不如赏给哥哥,想必他会喜欢。” 周氏自是知道家儿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却故作嗔怒道:“他如何配做你哥哥?沈家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公子!” 早料到母亲会这样说,沈欢埋在妇人膝头得意的翘起了嘴角。 之后一番笑闹,周氏到底是由了儿子,让奶娘吩咐家丁把那些东西给了正在后院劈柴的沈凌,还嘱咐说这是沈欢得了舍不得吃的新鲜玩意,也是他今日全部的饭食。 沈凌得了东西也没什么反应,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让人放在一边自己继续劈柴。 这边庄可卿回了趟家,取了钱和东西就走,到了隔壁村鲁石匠家的时候正好是晌午时分。 “鲁大叔。” 她还是站在门口喊人。 “来了。”鲁石匠正要吃饭。他此时端着一碗烧好的猪下水和冒尖的糙米饭出了厨房,见是昨天那个丫头,便点点头,示意对方自己进来。 庄可卿也不扭捏,抬手拔了小院的门销子就走进去。鲁石匠坐在小凳上,就着猪下水吃的正香,根本没看她一眼。 “鲁大叔,我钱给您带来了。” 鲁铁头见小丫头放下手中用叶子包了的东西,再解下缠在腰间的素色荷包,将里面的铜钱都倒在了石桌上,然后十枚一摞的摆好,推到自己面前。 “五十文,加上昨天的,定金齐了,您数数。” 他倒是不怕这丫头短了自己定金,只是用疑问的眼神看了一眼桌上用叶子包着的东西。 庄可卿明白他的意思,笑眯眯地解释道:“鲁大叔,这是家里自做的吃食,您尝尝,吃的好,下次取货时我再给您送些。” “就是。。”小丫头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这石磨,能不能做的稍快些,家里急用呢。” 知道对方送礼就是有求与自己,鲁铁头早就习惯了,这四里八乡的,有时候订货的人等不及了,要么加钱要么送东西,都是按这规矩来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且这丫头言而有信,说今日补齐定金便今日来了,还带了东西,是个讲究的。她定的石磨也不是特别大,拢共费不了多少时日,自己赶几天工,提前些时日也不是什么费事的。 这么想着,鲁铁头便应了这请求,让对方二十日后来取。 庄可卿心里松快,今日计划的两件事差不多都成了,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鲁大叔,这豆腐可以烧了也可凉拌,加些小葱最是鲜香不过了。这天气渐热,吃了清爽不腻,您尽可以试试。” 介绍完自家豆腐,她也不多留,道了声再见便离开了。鲁石匠忙着从碗里扒饭,只同她挥了挥手便当招呼了。 第十四章 来意 回家路上,庄可卿见着稻田里的秧苗早已站住了脚,长壮了根,正是可以下鱼苗的好时机,便想着过会得去一趟隔壁李婶子家,看看她丈夫刘阿叔最近有没有去镇子上的打算。 想到便要去做,她总是不缺行动力。到了家来匆匆娘打声招呼,庄可卿便收拾了几张油豆皮,用荷叶包了往李婶子家去了。 待走到隔壁小院门口,她往里一瞧,只见了憨娃蹲在墙角逗蚂蚁,不见李婶子的人影。 “憨娃、憨娃。”庄可卿站在院外叫了几声。 小男孩抬头,一见是邻家的可儿姐姐,顿时乐的露出了缺了两颗门牙的笑脸来。 他可到现在都记得那壶豆浆的好味道呢。 “可儿姐,你咋来了?”憨娃几步蹦到院门处,说着话的功夫就给她开了门。 摸了下小孩圆乎乎毛茸茸人的脑袋,庄可卿笑道:“给你来送好吃的!”说着她把手里的豆皮递到憨娃手上,“这天热,让你娘用水泡开,凉拌了吃。” 正在后院忙着筛豆子的李婶隐约听见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不放心的喊道:“憨娃,是谁啊?” “娘,是可儿姐姐。”小孩得了东西开心的很,忙不迭的就要把手里的豆皮往后院送。 李婶子听说是庄可卿,收了手上的活就匆匆的出来了,生怕她是有什么急事找自己。 “丫头,咋了,这时候来?” “婶子,没啥事,就是最近想去趟镇上,不知道刘阿叔最近有空不,能不能捎带我一个。”庄可卿同李婶子熟了,直接了当的说了来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 “去镇上?” “嗯,家里缺些东西得去买来,另外还想抓点鸡苗鸭苗的,阿满眼见着大了,以后有鸡可以下蛋补补身体。” 李婶子想着也是,这庄家自搞起这豆腐生意,每日都是早早卖光,想来是赚了些钱,少不得为后面计划着。 “成,后日便是镇上大集,你刘阿叔正好存了些藤筐要去卖了,你便同我们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李婶子记得之前丈夫提过的赶集日子,没多考虑便做主答应了庄可卿,还嘱咐她当天需得早起,还要准备好水壶干粮。 “那就多谢李婶子了!”庄可卿见对方答应的爽快,心里也挺高兴。 憨娃看他们说好话了,便等不及的要缠着她娘将手里的豆皮给做了。 “你这馋小子。”宠溺的点了点儿子的小脑袋,李婶子转身回了厨房,准备料理了丫头刚刚送来的东西。 也不知是些什么,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心里嘀咕着打开荷叶,李婶子定睛一看,里面竟是叠的整整齐齐的油豆皮,数一数是整整四张。她记得豆腐摊子上卖的油豆皮可是四文钱一张的,这孩子一给就是四张,岂不是十六文,这价钱都能买一斤肉了! 庄可卿回了家,自是不知对方如何夸她为人实在厚道,只同娘说起了后日赶大集的事。 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咬了口尚还温热的菜糠饼。她出去跑了大半天,早就饿了,这会吃的有些急,差点噎了嗓子。 秦蔓枝忙递了碗水过去。 “你慢些。” 接了碗几口就把水喝了,之后吃完一整块饼子庄可卿才再开口。 “娘,我同李婶子约好了,后日同她家一起去镇上赶集,您有什么想买的可得赶紧告诉我。” 秦蔓枝想了想说:“我哪有什么需要的,这些年也没去过几次镇上,倒是你,可得多带些钱,遇到什么馋嘴的想吃的,别拘了自己,该买就买。” 最近一个月赚了些钱,且今日守了半个上午的豆腐摊子,秦氏知晓自家这个买卖做的好,此时说话也有了些底气。 “你是个有主意的,自己决定便好。” “知道啦,娘。” 心知娘只是心疼自己,庄可卿也不嫌对方絮絮叨叨的说着到时准备些什么干粮,以及该如何感谢李婶子的话题,只一边笑着应和一边烧火煮粥。 眼见着天快黑了,家家户户早就升起炊烟。 沈家主宅的堂屋里早已摆了一桌饭菜,鸡鸭鱼肉,鲜果时蔬应有应有。周氏和儿子沈欢正坐着用餐,身后奶娘林氏和管家德叔站着伺候。 “欢儿,这穷乡僻壤,没什么好吃的,你且将就将就,等过些日子,娘让人去镇上给你定桌席面改改胃口。” 见儿子吃了几口便停下筷子,周氏担心他水土不服,有意哄着他多吃一点。 可沈欢哪有什么心情吃饭,他心思全在那个名为兄长的贱种身上。 也不知他吃了没有,那个叫豆腐的玩意。 今天他娘已经吩咐厨房不用准备沈凌的饭菜,下人自是不会多事,想必现在那家伙一定是饿的有气无力了吧。 他可知道这两天家中柴火都是这人独自准备的。 看了眼摆了满桌的菜,沈欢心中一动,拿起一只小碗,夹了只鸡腿和肉块就要起身。 “欢儿,你这是做什么?” 周氏不明白儿子好好的饭不吃,这会子又盛了菜要端了走是为什么。只知道这实在没有官家公子的样子,难得的就要开口责怪。 “娘,我去看看兄长。” 沈欢根本不拿他娘的话当回事,捧着碗就下了桌。 他心里有底气的很,就算是他爹在,只要自己一咳一喘,那两人肯定就什么都由了自己。 眼见儿子就出了饭厅,周氏不免有些气急:“这孩子!” “夫人莫要气了,小公子也是心善。”奶娘林氏是周氏身边的老人了,她的话周氏多少都能听进去些。 “这如何说?” “小公子担心那沈凌饿了肚子,必是给他送饭去了。” 这话一出口,惹的周氏皱着眉头重重的哼了一记:“也就欢儿心地纯良,不计较那贱种妨克自己。” “夫人莫气,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这事儿总是能解决的。”林氏一边说,一边为周氏添了碗甜汤,“喝碗这莲子羹败些火气,瞧你您赶了这么久的路,人都清减了。要是不好好养着,等老爷接您回去的时候,还不得责罚老奴。” 周氏听了这话也觉妥帖。 是啊,不过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从前不过顾虑老爷官声才忍着。如今在这乡下地方,只要自己想,随时便能处理了他。何须再劳费心神,惹的身子不爽呢。 第十三章 拜访 沈欢被母亲哄进了村长家的小院,进去前还不忘狠狠瞪一眼庄可卿,可庄可卿哪还有空理这小子,她的事多的很,这不还得回家拿东西再跑一趟石匠家呢,一会功夫早就走远了。 这边周氏进了院子,见一位老人坐在石凳上,便问道:“老人家可是村长?” 李树之前得了丫头的通知,知道这是昨日回村的沈家人,也不敢怠慢,站起身来微微颔首:“可是沈举人的夫人?” 周氏也不惊讶,她知道自家这一番回来是有些高调的,且这村子又破又穷,怕是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传的快些也在意料之中。 “正是,老爷让妾身此次回来,必要来拜见村长您。”说罢她轻轻福了一记礼。 “夫人客气,说句玩笑话,沈举人还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从小便聪慧知礼,且能早早考上举人,是个有大造化的。” 村长拈着胡子笑道。 这话听的周氏妥帖的紧。她父亲当年便是看准了这穷小子的前途才将自己嫁她,这些年虽未考上进士,但好歹也选了个不错的官。虽是这次惹了些麻烦,但想必很快便能化解。 想到这里,她心中更是自得,面上显出些许傲气,挥挥手便让身后的家丁奉上礼物。 “略表心意,请一定手下。” 两匹上好棉布、两坛酒、两块糖并一些点心果子。 这些东西在她这样的官宦之家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值钱的,但对村里人来说,即使是送给村长,也是一份厚礼了。 村长瞧的清楚,面上也带了笑容。 “听说你们此次回来带了不少家什,可是要常住?沈举人怎么没同你们一起?”既收了礼,便要寒暄几句,顺道问清楚对方回来的缘由,免得给村子惹上什么麻烦。 “老爷在府黔县任县令一职,抽不开身,这次为了因着祭祖一事,只能让妾身带欢儿回来小住一段时间。”周氏拉过站在身侧百无聊赖的沈欢,“这便是小儿沈欢。” 听闻多年前考上举人的沈乔已是官身,村长既是意料之中也幸有荣焉,“原来竟是官家夫人和公子,失礼失礼。” 周氏料到自己搬出老爷名头,定会镇住这些没见识的乡下人。她淡定一笑,正要再夸耀几句,就见儿子沈欢甩脱了自己的手,走到石桌前,凑近了脸看上面摆着的物事。 “这是什么?” 沈欢不乐意听他娘和个老头子说些没意思的话,正无聊着,就见石桌上摆着些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乳白色的,规整的方块,还有一些像粗布一样叠在一起的东西,闻着却像吃的。他好奇的用手戳了戳,可是力道大了,直接把那方块戳了一个洞。 周氏一惊,见儿子手已经插进那个东西,便急道:“欢儿,你在做什么?!什么东西你都敢碰,仔细伤了手!” 说着,上前几步便抓了沈欢的手,掏了帕子擦干净之后翻来覆去的检视,就怕出了什么问题。 见了母子这一番作态,村长本身舒展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既是官家的夫人公子,想必应是知礼知节,但瞧这孩子的做派以及母亲的反应。 哎。心中微微一叹,他心里便清楚该如何处理了。终归对方是官家亲眷,身份不同,不能怠慢。 “夫人不必惊慌。” 村长呵呵一笑,走到桌边,掰下一小块被戳烂的豆腐块送进嘴里,轻轻一抿便下了肚。“这是豆腐,豆子做的吃食,绝无什么危险。” 听是吃食,且欢儿的手也的确没有受伤,周氏松了一口气。 “村长莫怪,我三十二岁才有了这么一个独子,关心则乱,一时有些失态。” “无妨无妨,夫人爱子之心老夫理解。” 经了沈欢这么一搅和,周氏也不想多待了,本来拜访村长只是为自家回来过个明路,现在目的达到,她也懒得继续留在这里,便拉着儿子就要告辞。 “这已打扰多时,我们这便回去了。” “夫人慢走,对了。”村长拿起石桌上还完好的一块豆腐和一些豆干豆皮,送到家丁手上:“这是本村特产,既然小公子好奇,便带回去尝尝,也品个新鲜。” 我一个县令夫人,什么东西好东西没见过,还差你这什么劳什子豆腐? 周氏虽是这样想,面上却是没表现出来,她让家丁收了这礼,谢过村长,这才带着儿子上了牛车离开了。 礼貌的将人送到门口,望着走远的牛车,村长不禁摇了摇头。这沈乔,娶妻不贤呐。他哪能看不出这周氏心里的想法,现在只希望他们小住期间不要打着官员亲属的名号仗势欺人便好,省的到时难做的是自己这个村长。 周氏带着儿子沈欢归了家,母子二人刚歇下,家丁便捧着从村长处得来的豆腐,问女主人怎么处置。 “乡下能有什么像样东西,见也未曾见过,谁敢入口,这便扔了吧。”周氏吩咐着,就要让人找个地方处理掉。 沈欢跟在母亲身边,正拨弄着手里一枚小巧的环佩,此时眼角余光看见从偏屋经过的身影,心中一动,抬眼就同周氏说:“母亲,这东西不如赏给哥哥,想必他会喜欢。” 周氏自是知道家儿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却故作嗔怒道:“他如何配做你哥哥?沈家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公子!” 早料到母亲会这样说,沈欢埋在妇人膝头得意的翘起了嘴角。 之后一番笑闹,周氏到底是由了儿子,让奶娘吩咐家丁把那些东西给了正在后院劈柴的沈凌,还嘱咐说这是沈欢得了舍不得吃的新鲜玩意,也是他今日全部的饭食。 沈凌得了东西也没什么反应,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让人放在一边自己继续劈柴。 这边庄可卿回了趟家,取了钱和东西就走,到了隔壁村鲁石匠家的时候正好是晌午时分。 “鲁大叔。” 她还是站在门口喊人。 “来了。”鲁石匠正要吃饭。他此时端着一碗烧好的猪下水和冒尖的糙米饭出了厨房,见是昨天那个丫头,便点点头,示意对方自己进来。 庄可卿也不扭捏,抬手拔了小院的门销子就走进去。鲁石匠坐在小凳上,就着猪下水吃的正香,根本没看她一眼。 “鲁大叔,我钱给您带来了。” 鲁铁头见小丫头放下手中用叶子包了的东西,再解下缠在腰间的素色荷包,将里面的铜钱都倒在了石桌上,然后十枚一摞的摆好,推到自己面前。 “五十文,加上昨天的,定金齐了,您数数。” 他倒是不怕这丫头短了自己定金,只是用疑问的眼神看了一眼桌上用叶子包着的东西。 庄可卿明白他的意思,笑眯眯地解释道:“鲁大叔,这是家里自做的吃食,您尝尝,吃的好,下次取货时我再给您送些。” “就是。。”小丫头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这石磨,能不能做的稍快些,家里急用呢。” 知道对方送礼就是有求与自己,鲁铁头早就习惯了,这四里八乡的,有时候订货的人等不及了,要么加钱要么送东西,都是按这规矩来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且这丫头言而有信,说今日补齐定金便今日来了,还带了东西,是个讲究的。她定的石磨也不是特别大,拢共费不了多少时日,自己赶几天工,提前些时日也不是什么费事的。 这么想着,鲁铁头便应了这请求,让对方二十日后来取。 庄可卿心里松快,今日计划的两件事差不多都成了,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鲁大叔,这豆腐可以烧了也可凉拌,加些小葱最是鲜香不过了。这天气渐热,吃了清爽不腻,您尽可以试试。” 介绍完自家豆腐,她也不多留,道了声再见便离开了。鲁石匠忙着从碗里扒饭,只同她挥了挥手便当招呼了。 第十五章 沈凌 回到沈家祖宅已经第二日了,沈凌还未好好用过一顿饭。 昨日因着沈欢闹的一出,让他被罚跪着淋了一下午的雨,今日又被安排砍了一天柴,饶是身体康健的青壮也经不住这样磋磨,更何况他一个半大小子。 到晚上该用饭的时候,他已是有些气力不济,额头微微发热了。 可谁又会来关心自己呢? 沈凌清楚的知道,这个沈家,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沈家了。在这里能有口饭吃,有片瓦遮身,已是不易,不能、也不该再强求什么,毕竟沈家与他还有养育之恩。 屋内的桌上还放着今日家丁送来的东西,听闻是沈欢舍不得吃的新鲜玩意。 沈凌嘴角扯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即使心意,他便用了吧。反正无论如何,今日定不会有人给他送饭了。 抽开荷叶上系着的草绳,他打开了本是庄可卿送给村长的豆腐。 观之白嫩,触之软弹,还透着些清爽的豆香味,的确是没见过的。在这过了端午一日热过一日的闷热时节,看上去竟让人有些食指大动。 从厨房取来碗筷,沈凌将其切下一块放进小碗中,就着凉掉的清水,吃起了他这两日来唯一像样的一餐。 沈欢此时端着盛了鸡腿和肉块的碗,一路疾走,他已是等不及要看那家伙的可怜模样了,想到过会自己同他施舍了手里这碗东西之后那人的表情,他心里就激动的不行。 “砰”的一脚踢开虚掩的房门,他冲进了狭**迭的房内。 屋子里只桌上燃了一根蜡烛,已是快要烧尽了,火光有气无力,只能照清楚桌子周围一小块的地方。 沈凌坐在凳子上,手里是一盏下人才用的粗瓷碗,里面是被挖了一角的白色东西。 见了来人,他也不惊讶,只是顺着映照进来稀薄的月光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沈欢,便转过了头,放下手中的瓷碗,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沈欢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遇到任何事都淡定无波的样子,每每自己就如一只可笑的猴子一般上蹿下跳时,对方却当他不存在似的,丝毫情绪也无表露出来。 这次又是如此! “也不问问我来找你到底何事吗,兄长?”终是沈欢憋不住开了口。 “不敢自认兄长。” 沈凌心知这孩子恐怕又是来无故找事,便也不想理他。即使曾经自己也是待他如亲弟,但终归不是一路人。 沈欢讨了个没趣就要发火,视线却突然一转,看到了桌上被打开的荷叶。 意识到对方真的在吃乡下人给的乡下东西,他突然有种原来如此、果然就该这样的感觉,心中的郁气都消散了大半。 “枉费弟弟我还想着兄长,带了这些好吃的来,谁知你竟自甘堕落,吃这些不堪入口的玩意。” “不过想来也是,上等人如何吃的下这下等东西。”沈欢一句一句的羞辱道:“只有天生的下等人,才会靠着这些糊口!” 说完,他便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丢,“赏你的!” 之后便扬长而去。 上好的青瓷碗碰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打翻的碗里鸡腿和肉块滚了出来,油腻腻的印记沾在木桌的表面,透着一股腻人的气味。 沈凌却是没有在意,他用筷子夹起这些散落的食物,就着豆腐,一口口的吃了下去。 庄可卿今日忙的累了,吃了晚饭早早的上床。 秦蔓枝也已洗漱过,她把阿满从身上解下来,放在床上,母女俩难得闲暇的逗着宝宝玩。 阿满刚刚满月不久,平时根本离不了人,可地里和家里的活也得有人干,庄可卿想了想干脆用自己的旧衣服改了个布兜,平时就把满宝放布兜里背在胸前,带着宝宝一起干活。 就这么用了几日,秦氏直夸这法子好,现在下田都带着满宝。连着今日支着豆腐摊的时候,只要是婶子婆婆的,见了都没人不说这孩子长的好的。 的确,这些日子赚了些钱,庄可卿还了李婶子之前借的那部分,还又同对方买了些新鲜糙米。现在除了早晨还喝粥,家里晚上吃顿干的也会不心疼了。况且每日还有豆腐豆干这些,吃了也是饱肚,虽是没什么荤腥,但人眼见着气色也好了。 秦氏有了营养,奶水便足了,满宝每顿能吃的饱饱的,小脸都变得肉鼓鼓的。 “呀~呀~”张着没牙齿的小嘴巴,满宝伸着手要抓阿姐手上的碎花布头。 “满宝要这个呀?等阿姐给你做个小袋子,专门装你的玩具好不好?” 一边逗着床上的阿满,庄可卿一边和娘说着接下来的计划。 “娘,我刚刚想过了,去镇上可不能光花钱,不赚钱,我带些豆腐和豆干去,让刘阿叔帮忙带着卖卖看,如果卖成了,许些辛苦钱便行。” “如果这次能卖出去,那我逢集便去镇上卖豆腐,好歹多挣些。” 秦蔓枝哪有什么不同意的,这家里,里里外外,现在什么事都是女儿经手,她可比自己有主意多了。 “行,都听你的,不过这次也别带多,去镇上路远,背的太累。你年纪还小,经不得那样辛苦。” 庄可卿点点头。 “对了,娘,我想着最近咱们除了豆子,也收些柴火吧,就跟人说可以用柴火换豆腐。家里人少事儿多,再去捡柴也不合适。” 秦蔓枝低头想了也觉得对。这每日煮浆最是费柴,之前农闲时存的柴火已经不多了,她本想着明日就去山里的,现在女儿想了这法子,虽是少赚些银钱,但总比自己去好些。 村子里,大家平时都是以物易物的多,许村民用柴火换豆腐,就当给大家行个方便。而且她在这生活这么久了,对着这些人情世故也是有些了解。 这人啊,多是可以同情你穷,但见不得你好的,如果自家冒了头,那捻酸嫉妒的肯定也不再少数,届时自家孤儿寡母的,就算女儿再怎么要强,有人欺负上来了,也是不会好过。 秦蔓枝此时还不知道,就是因为考虑到这点,庄可卿才在和村长提请求时,主动提出可以和村民共享水力石磨。就是指着大家得了好处,平时不说多多照顾,至少不要落井下石的才好。 第十四章 来意 回家路上,庄可卿见着稻田里的秧苗早已站住了脚,长壮了根,正是可以下鱼苗的好时机,便想着过会得去一趟隔壁李婶子家,看看她丈夫刘阿叔最近有没有去镇子上的打算。 想到便要去做,她总是不缺行动力。到了家来匆匆娘打声招呼,庄可卿便收拾了几张油豆皮,用荷叶包了往李婶子家去了。 待走到隔壁小院门口,她往里一瞧,只见了憨娃蹲在墙角逗蚂蚁,不见李婶子的人影。 “憨娃、憨娃。”庄可卿站在院外叫了几声。 小男孩抬头,一见是邻家的可儿姐姐,顿时乐的露出了缺了两颗门牙的笑脸来。 他可到现在都记得那壶豆浆的好味道呢。 “可儿姐,你咋来了?”憨娃几步蹦到院门处,说着话的功夫就给她开了门。 摸了下小孩圆乎乎毛茸茸人的脑袋,庄可卿笑道:“给你来送好吃的!”说着她把手里的豆皮递到憨娃手上,“这天热,让你娘用水泡开,凉拌了吃。” 正在后院忙着筛豆子的李婶隐约听见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不放心的喊道:“憨娃,是谁啊?” “娘,是可儿姐姐。”小孩得了东西开心的很,忙不迭的就要把手里的豆皮往后院送。 李婶子听说是庄可卿,收了手上的活就匆匆的出来了,生怕她是有什么急事找自己。 “丫头,咋了,这时候来?” “婶子,没啥事,就是最近想去趟镇上,不知道刘阿叔最近有空不,能不能捎带我一个。”庄可卿同李婶子熟了,直接了当的说了来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 “去镇上?” “嗯,家里缺些东西得去买来,另外还想抓点鸡苗鸭苗的,阿满眼见着大了,以后有鸡可以下蛋补补身体。” 李婶子想着也是,这庄家自搞起这豆腐生意,每日都是早早卖光,想来是赚了些钱,少不得为后面计划着。 “成,后日便是镇上大集,你刘阿叔正好存了些藤筐要去卖了,你便同我们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李婶子记得之前丈夫提过的赶集日子,没多考虑便做主答应了庄可卿,还嘱咐她当天需得早起,还要准备好水壶干粮。 “那就多谢李婶子了!”庄可卿见对方答应的爽快,心里也挺高兴。 憨娃看他们说好话了,便等不及的要缠着她娘将手里的豆皮给做了。 “你这馋小子。”宠溺的点了点儿子的小脑袋,李婶子转身回了厨房,准备料理了丫头刚刚送来的东西。 也不知是些什么,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心里嘀咕着打开荷叶,李婶子定睛一看,里面竟是叠的整整齐齐的油豆皮,数一数是整整四张。她记得豆腐摊子上卖的油豆皮可是四文钱一张的,这孩子一给就是四张,岂不是十六文,这价钱都能买一斤肉了! 庄可卿回了家,自是不知对方如何夸她为人实在厚道,只同娘说起了后日赶大集的事。 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咬了口尚还温热的菜糠饼。她出去跑了大半天,早就饿了,这会吃的有些急,差点噎了嗓子。 秦蔓枝忙递了碗水过去。 “你慢些。” 接了碗几口就把水喝了,之后吃完一整块饼子庄可卿才再开口。 “娘,我同李婶子约好了,后日同她家一起去镇上赶集,您有什么想买的可得赶紧告诉我。” 秦蔓枝想了想说:“我哪有什么需要的,这些年也没去过几次镇上,倒是你,可得多带些钱,遇到什么馋嘴的想吃的,别拘了自己,该买就买。” 最近一个月赚了些钱,且今日守了半个上午的豆腐摊子,秦氏知晓自家这个买卖做的好,此时说话也有了些底气。 “你是个有主意的,自己决定便好。” “知道啦,娘。” 心知娘只是心疼自己,庄可卿也不嫌对方絮絮叨叨的说着到时准备些什么干粮,以及该如何感谢李婶子的话题,只一边笑着应和一边烧火煮粥。 眼见着天快黑了,家家户户早就升起炊烟。 沈家主宅的堂屋里早已摆了一桌饭菜,鸡鸭鱼肉,鲜果时蔬应有应有。周氏和儿子沈欢正坐着用餐,身后奶娘林氏和管家德叔站着伺候。 “欢儿,这穷乡僻壤,没什么好吃的,你且将就将就,等过些日子,娘让人去镇上给你定桌席面改改胃口。” 见儿子吃了几口便停下筷子,周氏担心他水土不服,有意哄着他多吃一点。 可沈欢哪有什么心情吃饭,他心思全在那个名为兄长的贱种身上。 也不知他吃了没有,那个叫豆腐的玩意。 今天他娘已经吩咐厨房不用准备沈凌的饭菜,下人自是不会多事,想必现在那家伙一定是饿的有气无力了吧。 他可知道这两天家中柴火都是这人独自准备的。 看了眼摆了满桌的菜,沈欢心中一动,拿起一只小碗,夹了只鸡腿和肉块就要起身。 “欢儿,你这是做什么?” 周氏不明白儿子好好的饭不吃,这会子又盛了菜要端了走是为什么。只知道这实在没有官家公子的样子,难得的就要开口责怪。 “娘,我去看看兄长。” 沈欢根本不拿他娘的话当回事,捧着碗就下了桌。 他心里有底气的很,就算是他爹在,只要自己一咳一喘,那两人肯定就什么都由了自己。 眼见儿子就出了饭厅,周氏不免有些气急:“这孩子!” “夫人莫要气了,小公子也是心善。”奶娘林氏是周氏身边的老人了,她的话周氏多少都能听进去些。 “这如何说?” “小公子担心那沈凌饿了肚子,必是给他送饭去了。” 这话一出口,惹的周氏皱着眉头重重的哼了一记:“也就欢儿心地纯良,不计较那贱种妨克自己。” “夫人莫气,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这事儿总是能解决的。”林氏一边说,一边为周氏添了碗甜汤,“喝碗这莲子羹败些火气,瞧你您赶了这么久的路,人都清减了。要是不好好养着,等老爷接您回去的时候,还不得责罚老奴。” 周氏听了这话也觉妥帖。 是啊,不过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从前不过顾虑老爷官声才忍着。如今在这乡下地方,只要自己想,随时便能处理了他。何须再劳费心神,惹的身子不爽呢。 第十六章 出村 转眼就到了镇上大集的日子。 庄可卿头天下午就把豆子泡上了,她得赶在出发前把豆腐和豆干做好。除了自己带走的部分,还多留些给家里早上卖的。 凌晨她就起了,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中,秦蔓枝也起了床,母女俩把阿满抱到床的里侧,用被子挡了外口防止他滚下来,之后才进了厨房开始忙活。 现在她们做豆腐已经很熟练了,两人配合着,总算在李婶子约定的时间之前完工。 今日路远,庄可卿也不打算带豆腐了,直接装了些豆干、豆皮之类背起来轻便的,用荷叶包了,往藤筐里一放就要走。 刚出了院子,就听秦蔓枝急急的喊着:“可儿,等等。” “娘?怎么了?” “哎,傻孩子,干粮忘了!娘给你炕的面饼子,还热着,过会路上吃,还有这个。”说话间她又递来两节竹筒,里面是满满的清水,上面的小孔用木塞塞的紧紧的,一点都不会洒出来。 “瞧我急的,谢谢娘!”庄可卿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我争取早些回来!” 秦蔓枝一直站在门口,见女儿走远,同站在路口等着的李婶子一家汇合了,才放心的回了屋。 庄可卿背着个藤筐,最下面放了大半的铜钱,上面用豆干遮了,剩下的都装在荷包里,揣在胸口,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刘阿叔推了个板车,上面放着这次去镇上要卖的藤筐蓖萝之类的,李婶子站在一边等着自己。 “憨娃呢?” 这两口子都出来了,总不能丢了孩子一个人在家。庄可卿正担心着,就见推车上那一摞子藤筐里冒出个小脑袋,正是憨娃。 “原来你躲这儿了。”她冲憨娃做了个鬼脸,惹的小孩怪叫一声又缩回了藤筐。 李婶子笑道:“这孩子刚刚还不肯起,硬是被我揪起来,现在可来了劲。” 见人都到齐了,刘阿叔推了板车就走,李婶子和庄可卿缀在车后说话。 “丫头,你把藤筐放板车上,这样不费劲,路可还长这呢。” “不用了李婶子,憨娃还在上面呢,刘阿叔一个人推车也辛苦的,我没带什么东西,背着也不重。” 庄可卿本就是求了人带自己一起去镇上,这时候怎么还好意思让人帮忙拉东西,便笑笑拒绝了。 他们两家住在村尾,要出村的话还得经过村里的大路。 就在他们往外走的时候,陆陆续续也有些村民,或背了筐子,或推了车子的,跟他们走上了同一条路,看来都是要去赶集的。 其中王婶子、刘婆子赫然在列。 王婶子的大儿子近日存了些柴,打算去镇上卖了。本来这次她是不打算一起去的,毕竟年岁大了腿脚不如从前,但架不住大孙儿缠着要糖,可又怕儿子卖了东西手上松,买起东西不知节制。就想着还得跟着一起去了,卖了货就把钱装自己口袋才是妥帖。总之现在没分家,所有的收入都该由她来分配。 刘婆子去镇上倒是有其他原因。她大孙子相了个媳妇,是隔壁村的,最近就要下定,她得去镇上筹备些下定要用的东西。 张大人高马大,推了个木板车,直接让他娘坐在上面,老人家悠哉哉的拿了个饼在吃。 倒是王婶子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车上的刘婆子,想着他家推着板车呢,就寻思着是不是能让空块地方给自家儿子放捆柴火,或者让自己坐一坐也行。 想到这儿,她硬是堆了满脸的笑容,凑到了刘婆子边上。 “刘婶子,也去镇上啊?” “那是当然,你不也是?”刘婆子上次讹钱没成,事后回来一想,要不是这姓王的撺掇,自己还不至于起那贪心。现在搞的她大孙都跟他说因为这事在村里抬不起头,还差点耽误了相看媳妇。 刘婆子说话阴阳怪气,王婶子也没当回事,她现在只想这能不能占些便宜,好让自家人松快松快。 “看样子是要去镇上买东西吧,瞧这空车去,回来定是摆的满满的。”王婶子恭维的话不要钱的往外蹦,“要说村里,还是您家最是殷实。” 庄可卿和李婶子一家离的不远,听的清清楚楚。她二人对视一眼,都是知道王婶子为人的,现在这话听了就清楚对方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 刘婆子也不接话茬,她就想看看这人到底肚子装的什么坏水。 王婶子碰了鼻子灰也没死心,干脆也懒得奉承了,直接就说:“刘婶,您看您着车空的,好不好腾些地方给我家放个柴火,等回程了,您东西买的多,装不下了,我家王大也能帮忙背的。” 一旁的王大给他娘臊的抬不起头,一大男人硬是扯着王婶子的衣角让她别说了,可王婶子反而朝他啐了一口,骂道:“闭嘴,你懂什么!” 王大被训的支吾了两声没话了,垂着头走在一边。 刘婆子抬了耷拉的眼皮瞟了一眼王婶子,见对方笑的和那日一样带着些精明的算计,不禁恼火起来,转头就往车外呸了一口吐沫:“烂心眼的玩意,想的美的你!” 没料到刘婆子突然发难,王婶一个没注意,脚上的草鞋就被溅上了口浓痰,当场气的就要发飙。 于是两个老妇当场互骂起来,惊的村里的狗子都汪汪叫唤,最后还是双方儿子拉了骂战,互道抱歉才算了事。 “这两个老货,都不是好相与的,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李婶子清清楚楚的看了全过程,忍不住捂了嘴笑出声来,转头又正色道:“不过丫头,你也别同她们计较,村里大部分人还都是好的。” 这一路出了二李子村,庄可卿回头数了数,出来赶集的也有七八户人家,多是男丁出门,没见着几个妇人。 这时从后面走上来个汉子跟刘阿叔搭话:“刘柱子,你这藤筐编的好,我看能卖个好价钱。” “这手艺只给娃儿赚个糖果钱,也没的多挣。”刘阿叔埋着头推车,看上去不太想和对方多说的样子,只虚虚客气了下便没了声音。 那人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倒是转头又同其他同行的村民聊的火热。 庄可卿心知刘阿叔是个寡言的,但也不至于不通人情,此时不愿搭理这人,定是有些原因。 正当她好奇时,右手一把被李婶子拉了,对方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句:“你知道那人是谁不?” 第十五章 沈凌 回到沈家祖宅已经第二日了,沈凌还未好好用过一顿饭。 昨日因着沈欢闹的一出,让他被罚跪着淋了一下午的雨,今日又被安排砍了一天柴,饶是身体康健的青壮也经不住这样磋磨,更何况他一个半大小子。 到晚上该用饭的时候,他已是有些气力不济,额头微微发热了。 可谁又会来关心自己呢? 沈凌清楚的知道,这个沈家,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沈家了。在这里能有口饭吃,有片瓦遮身,已是不易,不能、也不该再强求什么,毕竟沈家与他还有养育之恩。 屋内的桌上还放着今日家丁送来的东西,听闻是沈欢舍不得吃的新鲜玩意。 沈凌嘴角扯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即使心意,他便用了吧。反正无论如何,今日定不会有人给他送饭了。 抽开荷叶上系着的草绳,他打开了本是庄可卿送给村长的豆腐。 观之白嫩,触之软弹,还透着些清爽的豆香味,的确是没见过的。在这过了端午一日热过一日的闷热时节,看上去竟让人有些食指大动。 从厨房取来碗筷,沈凌将其切下一块放进小碗中,就着凉掉的清水,吃起了他这两日来唯一像样的一餐。 沈欢此时端着盛了鸡腿和肉块的碗,一路疾走,他已是等不及要看那家伙的可怜模样了,想到过会自己同他施舍了手里这碗东西之后那人的表情,他心里就激动的不行。 “砰”的一脚踢开虚掩的房门,他冲进了狭**迭的房内。 屋子里只桌上燃了一根蜡烛,已是快要烧尽了,火光有气无力,只能照清楚桌子周围一小块的地方。 沈凌坐在凳子上,手里是一盏下人才用的粗瓷碗,里面是被挖了一角的白色东西。 见了来人,他也不惊讶,只是顺着映照进来稀薄的月光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沈欢,便转过了头,放下手中的瓷碗,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沈欢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遇到任何事都淡定无波的样子,每每自己就如一只可笑的猴子一般上蹿下跳时,对方却当他不存在似的,丝毫情绪也无表露出来。 这次又是如此! “也不问问我来找你到底何事吗,兄长?”终是沈欢憋不住开了口。 “不敢自认兄长。” 沈凌心知这孩子恐怕又是来无故找事,便也不想理他。即使曾经自己也是待他如亲弟,但终归不是一路人。 沈欢讨了个没趣就要发火,视线却突然一转,看到了桌上被打开的荷叶。 意识到对方真的在吃乡下人给的乡下东西,他突然有种原来如此、果然就该这样的感觉,心中的郁气都消散了大半。 “枉费弟弟我还想着兄长,带了这些好吃的来,谁知你竟自甘堕落,吃这些不堪入口的玩意。” “不过想来也是,上等人如何吃的下这下等东西。”沈欢一句一句的羞辱道:“只有天生的下等人,才会靠着这些糊口!” 说完,他便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丢,“赏你的!” 之后便扬长而去。 上好的青瓷碗碰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打翻的碗里鸡腿和肉块滚了出来,油腻腻的印记沾在木桌的表面,透着一股腻人的气味。 沈凌却是没有在意,他用筷子夹起这些散落的食物,就着豆腐,一口口的吃了下去。 庄可卿今日忙的累了,吃了晚饭早早的上床。 秦蔓枝也已洗漱过,她把阿满从身上解下来,放在床上,母女俩难得闲暇的逗着宝宝玩。 阿满刚刚满月不久,平时根本离不了人,可地里和家里的活也得有人干,庄可卿想了想干脆用自己的旧衣服改了个布兜,平时就把满宝放布兜里背在胸前,带着宝宝一起干活。 就这么用了几日,秦氏直夸这法子好,现在下田都带着满宝。连着今日支着豆腐摊的时候,只要是婶子婆婆的,见了都没人不说这孩子长的好的。 的确,这些日子赚了些钱,庄可卿还了李婶子之前借的那部分,还又同对方买了些新鲜糙米。现在除了早晨还喝粥,家里晚上吃顿干的也会不心疼了。况且每日还有豆腐豆干这些,吃了也是饱肚,虽是没什么荤腥,但人眼见着气色也好了。 秦氏有了营养,奶水便足了,满宝每顿能吃的饱饱的,小脸都变得肉鼓鼓的。 “呀~呀~”张着没牙齿的小嘴巴,满宝伸着手要抓阿姐手上的碎花布头。 “满宝要这个呀?等阿姐给你做个小袋子,专门装你的玩具好不好?” 一边逗着床上的阿满,庄可卿一边和娘说着接下来的计划。 “娘,我刚刚想过了,去镇上可不能光花钱,不赚钱,我带些豆腐和豆干去,让刘阿叔帮忙带着卖卖看,如果卖成了,许些辛苦钱便行。” “如果这次能卖出去,那我逢集便去镇上卖豆腐,好歹多挣些。” 秦蔓枝哪有什么不同意的,这家里,里里外外,现在什么事都是女儿经手,她可比自己有主意多了。 “行,都听你的,不过这次也别带多,去镇上路远,背的太累。你年纪还小,经不得那样辛苦。” 庄可卿点点头。 “对了,娘,我想着最近咱们除了豆子,也收些柴火吧,就跟人说可以用柴火换豆腐。家里人少事儿多,再去捡柴也不合适。” 秦蔓枝低头想了也觉得对。这每日煮浆最是费柴,之前农闲时存的柴火已经不多了,她本想着明日就去山里的,现在女儿想了这法子,虽是少赚些银钱,但总比自己去好些。 村子里,大家平时都是以物易物的多,许村民用柴火换豆腐,就当给大家行个方便。而且她在这生活这么久了,对着这些人情世故也是有些了解。 这人啊,多是可以同情你穷,但见不得你好的,如果自家冒了头,那捻酸嫉妒的肯定也不再少数,届时自家孤儿寡母的,就算女儿再怎么要强,有人欺负上来了,也是不会好过。 秦蔓枝此时还不知道,就是因为考虑到这点,庄可卿才在和村长提请求时,主动提出可以和村民共享水力石磨。就是指着大家得了好处,平时不说多多照顾,至少不要落井下石的才好。 第十七章 进镇 “是谁?” 李婶子的模样十足神秘,她拉着庄可卿放慢脚步,轻轻说了声:“那可是你三叔。” “三叔,庄三?”庄可卿皱起眉头。 她可明明白白的记得那日娘去了二房家回来的样子,虽然娘没说去三房,但看之后连庄大下葬都没出现的这两家人,她怎么也能猜到他们的态度了。 自家侄女近在眼前都没认出来,可见亲缘淡薄到什么地步。 庄可卿的视线落在前方那个和人说话的背影上,心中思忖着。 一旁李婶见她皱紧了眉头盯着庄三,怕她钻了牛角尖,便拍了拍她的肩,“丫头,可别多想了,你们虽是在一个村上,但分了家就不再一起过了,你们现在日子眼见的好,也不是该总想着过去的。” 这番话说的透彻,虽是心中不免有些意难平,但总归那两家人也没做什么妨害到自家的事。庄可卿略考虑了下便想开了。随他去吧,只要以后不会看着我们日子好了又贴上来就行,否则可别怪她不给脸面。 出了村口,没走多远,混合了从其他村里出来的村民,他们的赶集大军算的上是浩浩荡荡了。 紧赶慢赶,路上刘阿叔怕她年纪小经不住累,想让庄可卿上车歇会都被拒绝了。 “你背着东西走的慢,等到那边都没得什么好位子摆摊了。”知道这孩子要强,李婶子说了个无法让人回绝的理由,硬抢了她的藤筐放在车上,好让这她走的轻快些。 村民劳苦惯了,比起种田,赶路实在算不得什么辛苦的事,庄可卿这一路好歹还啃了一块饼子,喝了点水,其他有的人可是饿了一路肚子的。 好不容易在晨光微熹之时到了松陵镇。小镇只有一圈低矮的围墙,灰扑扑的,显得有些破败,大门口几个卫兵模样的人把守着,仔细检查了每个人的东西,才肯放进去。 这时只见镇外早就排了一长条的队伍,多是等着进城的。有些人等不及了,直接在镇外就摆了摊子,叫卖起来。 “每次这么多人吗!”庄可卿没想到只是赶个集而已,竟还要排队进城,照这阵势,轮到自己的时候岂不是都要日上三竿了。 “当然啦,每次都是这么多人的。”李婶子站在后面排队,她压下憨娃因为好奇钻出藤筐的小脑袋,嘱咐孩子不要乱跑,小心被坏人抓了去。“这大集一月才有一次,可不人多么。” 庄可卿见每个进镇的人除了要被翻看行李之外,还要缴钱,便找了个由头,把放在筐底用布袋并荷叶包起来的铜钱全部揣身上,免得被卫兵翻出来,白白露了财。 队伍看起来长,实则看查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轮到他们,待被查看了藤筐和板车,交了一文钱的进城费,几人便被放进了镇子。 松陵镇同戴国无数个县下的无数小镇相同,都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说没什么高级的酒楼茶肆,但要吃个小吃点心,买些饴糖果子,也是不费什么劲的。 庄可卿虽是前世在繁华的大都市生活过,但穿来也不少年了,记忆总归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在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村里呆久了,现在这古朴的小镇对她来说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刘阿叔,您打算在哪儿摆摊?”她想趁着早上东西新鲜,把要买的东西办齐了,便同刘阿叔商量代卖的事。 “我就在这,不走远。”刘阿叔早就找了个同是卖农具的摊子,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一边,蹲了下来,等着生意上门。 “您能帮我代着卖些豆干吗,我得先去把东西置办了,省的后面迟了卖光了。” 这话刚一出口就被李婶子应了,“你就放这儿,别担心,自去忙吧。我正好也带着憨娃转一转。” 得了应承,庄可卿谢过李婶夫妻二人,便往菜集处去了。 她想买块肉并一些板油,好熬点猪油出来。以后下面烙饼的也多些滋味,另外还得看看盐巴、酱醋这些调味品。 这么想着,她便往肉摊处去。 平时肉铺子老板杀头猪,大部分都进了饭馆。可今日逢大集,想割块肉改改口味的普通人家也不少,这会儿自子肉摊前面围了不少人。 “张屠户,给我来斤五花。” “给我割块蹄髈,今日家里来客人,可不得寒酸了。” “好嘞,五花一斤18文。”屠户生意好,应声都是中气十足的。”你这蹄髈要前边儿的还是后边儿的?” 庄可卿在边上听了这肉价,觉得还在接受范围之内,等人少了些的时候她才走过去,同摊主要了一斤瘦肉和一块成人巴掌大的板油。 她正要掏钱,又见肉摊下面摆了个大筐,里面放了好几根剔的干净的大骨头,心思一动便问:“这个怎么卖的?” 屠户顺着庄可卿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几根骨头,抬头见对方又是个瘦削的丫头,便随口说道:“一文钱一根,要不要?” “要!”想也不想,她直接要了四根。 这骨头没肉,但回家可以熬汤啊,饭店的高汤不都是大骨熬的么,敲了骨髓里面还有油。才一文钱一根实在便宜划算,要不是没办法保存,她恨不得把这筐里的几根全部包圆了。 从肉摊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花了40文,这点东西,就将近自家一天豆腐的收入了,当然还是没刨除人工和豆子本钱的收入。 之后她又去了趟杂货铺,把家里缺的醋和盐都买了,分别是八文钱和二十文。提了东西就要走,临出门,她想了想,回头又要了两块方糖,让店家分别用红纸包了扎好,打算回程的时候送一包给李婶子,好谢谢她这么久的帮扶。 一百多文就换了这些个东西,想比之下,十五文一斗的米也算不上什么高价了,更不消说这米还分个三六九等的,也不是所有都能卖上这个价的。 捎带打听了粮价的庄可卿不禁感叹这世道艰难,要靠这种地糊口,也仅仅只能温饱罢了。 另一边,刘阿叔找了个自己编的大小合适的藤萝,将豆干豆皮拿出来整齐排好,上面用荷叶盖了免得干掉,只留了一两块露在外面给人瞧个新鲜。 第十六章 出村 转眼就到了镇上大集的日子。 庄可卿头天下午就把豆子泡上了,她得赶在出发前把豆腐和豆干做好。除了自己带走的部分,还多留些给家里早上卖的。 凌晨她就起了,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中,秦蔓枝也起了床,母女俩把阿满抱到床的里侧,用被子挡了外口防止他滚下来,之后才进了厨房开始忙活。 现在她们做豆腐已经很熟练了,两人配合着,总算在李婶子约定的时间之前完工。 今日路远,庄可卿也不打算带豆腐了,直接装了些豆干、豆皮之类背起来轻便的,用荷叶包了,往藤筐里一放就要走。 刚出了院子,就听秦蔓枝急急的喊着:“可儿,等等。” “娘?怎么了?” “哎,傻孩子,干粮忘了!娘给你炕的面饼子,还热着,过会路上吃,还有这个。”说话间她又递来两节竹筒,里面是满满的清水,上面的小孔用木塞塞的紧紧的,一点都不会洒出来。 “瞧我急的,谢谢娘!”庄可卿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我争取早些回来!” 秦蔓枝一直站在门口,见女儿走远,同站在路口等着的李婶子一家汇合了,才放心的回了屋。 庄可卿背着个藤筐,最下面放了大半的铜钱,上面用豆干遮了,剩下的都装在荷包里,揣在胸口,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刘阿叔推了个板车,上面放着这次去镇上要卖的藤筐蓖萝之类的,李婶子站在一边等着自己。 “憨娃呢?” 这两口子都出来了,总不能丢了孩子一个人在家。庄可卿正担心着,就见推车上那一摞子藤筐里冒出个小脑袋,正是憨娃。 “原来你躲这儿了。”她冲憨娃做了个鬼脸,惹的小孩怪叫一声又缩回了藤筐。 李婶子笑道:“这孩子刚刚还不肯起,硬是被我揪起来,现在可来了劲。” 见人都到齐了,刘阿叔推了板车就走,李婶子和庄可卿缀在车后说话。 “丫头,你把藤筐放板车上,这样不费劲,路可还长这呢。” “不用了李婶子,憨娃还在上面呢,刘阿叔一个人推车也辛苦的,我没带什么东西,背着也不重。” 庄可卿本就是求了人带自己一起去镇上,这时候怎么还好意思让人帮忙拉东西,便笑笑拒绝了。 他们两家住在村尾,要出村的话还得经过村里的大路。 就在他们往外走的时候,陆陆续续也有些村民,或背了筐子,或推了车子的,跟他们走上了同一条路,看来都是要去赶集的。 其中王婶子、刘婆子赫然在列。 王婶子的大儿子近日存了些柴,打算去镇上卖了。本来这次她是不打算一起去的,毕竟年岁大了腿脚不如从前,但架不住大孙儿缠着要糖,可又怕儿子卖了东西手上松,买起东西不知节制。就想着还得跟着一起去了,卖了货就把钱装自己口袋才是妥帖。总之现在没分家,所有的收入都该由她来分配。 刘婆子去镇上倒是有其他原因。她大孙子相了个媳妇,是隔壁村的,最近就要下定,她得去镇上筹备些下定要用的东西。 张大人高马大,推了个木板车,直接让他娘坐在上面,老人家悠哉哉的拿了个饼在吃。 倒是王婶子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车上的刘婆子,想着他家推着板车呢,就寻思着是不是能让空块地方给自家儿子放捆柴火,或者让自己坐一坐也行。 想到这儿,她硬是堆了满脸的笑容,凑到了刘婆子边上。 “刘婶子,也去镇上啊?” “那是当然,你不也是?”刘婆子上次讹钱没成,事后回来一想,要不是这姓王的撺掇,自己还不至于起那贪心。现在搞的她大孙都跟他说因为这事在村里抬不起头,还差点耽误了相看媳妇。 刘婆子说话阴阳怪气,王婶子也没当回事,她现在只想这能不能占些便宜,好让自家人松快松快。 “看样子是要去镇上买东西吧,瞧这空车去,回来定是摆的满满的。”王婶子恭维的话不要钱的往外蹦,“要说村里,还是您家最是殷实。” 庄可卿和李婶子一家离的不远,听的清清楚楚。她二人对视一眼,都是知道王婶子为人的,现在这话听了就清楚对方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 刘婆子也不接话茬,她就想看看这人到底肚子装的什么坏水。 王婶子碰了鼻子灰也没死心,干脆也懒得奉承了,直接就说:“刘婶,您看您着车空的,好不好腾些地方给我家放个柴火,等回程了,您东西买的多,装不下了,我家王大也能帮忙背的。” 一旁的王大给他娘臊的抬不起头,一大男人硬是扯着王婶子的衣角让她别说了,可王婶子反而朝他啐了一口,骂道:“闭嘴,你懂什么!” 王大被训的支吾了两声没话了,垂着头走在一边。 刘婆子抬了耷拉的眼皮瞟了一眼王婶子,见对方笑的和那日一样带着些精明的算计,不禁恼火起来,转头就往车外呸了一口吐沫:“烂心眼的玩意,想的美的你!” 没料到刘婆子突然发难,王婶一个没注意,脚上的草鞋就被溅上了口浓痰,当场气的就要发飙。 于是两个老妇当场互骂起来,惊的村里的狗子都汪汪叫唤,最后还是双方儿子拉了骂战,互道抱歉才算了事。 “这两个老货,都不是好相与的,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李婶子清清楚楚的看了全过程,忍不住捂了嘴笑出声来,转头又正色道:“不过丫头,你也别同她们计较,村里大部分人还都是好的。” 这一路出了二李子村,庄可卿回头数了数,出来赶集的也有七八户人家,多是男丁出门,没见着几个妇人。 这时从后面走上来个汉子跟刘阿叔搭话:“刘柱子,你这藤筐编的好,我看能卖个好价钱。” “这手艺只给娃儿赚个糖果钱,也没的多挣。”刘阿叔埋着头推车,看上去不太想和对方多说的样子,只虚虚客气了下便没了声音。 那人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倒是转头又同其他同行的村民聊的火热。 庄可卿心知刘阿叔是个寡言的,但也不至于不通人情,此时不愿搭理这人,定是有些原因。 正当她好奇时,右手一把被李婶子拉了,对方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句:“你知道那人是谁不?” 第十八章 开张 一月一次的大集果真热闹,来的人多,有家里缺了什么的,都肯上这儿来看看。 镇上的住户平时要买些柴火、鸡蛋的,也乐意这时候买,因为下面村子里来的人多,物价更便宜。 刘柱子手艺好,编的藤筐结实又能装,卖的是最好的,剩下一些妇人用的小蓖萝和藤筛子,则卖的慢些,但也一直有人来问。 “大叔,这藤萝里放的何物?” 快到晌午了,自家的藤编卖了大半,但庄可卿的豆干却一块都没卖出去。客人来来往往的,多是看个几眼就走了,不问也不好奇。 这时候突然有个人出声询问,倒一时让他没反应过来。 刘柱子愣愣的抬了头,只见一个儒生打扮的小相公站在自己面前,指着放在外面那块都要被吹干掉的豆干,一脸的新奇。 “啊、这是豆干。”结结巴巴的回答了对方,他怕好不容易上门的客人跑了,急急的把盖在豆干上的荷叶揭开,让对方看个清楚。 方方正正的,乳白色又带些微黄,倒是很有些像舅舅之前从北方带来的醍醐(奶酪)。只不过那东西又咸又酸,实在不符合他这个中原人的胃口。 刚刚大叔说这叫什么来着?豆干? 莫不是豆子做的? 想到这儿,赵常生彻底来了兴趣。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可他这个新晋的县学儒生倒没那么在意,平时闲暇时不爱赏花不爱奏琴,偏喜欢研究些吃食。 就因为这上不了台面的兴趣爱好,他还被父亲教训过好多次。 “大叔,这豆干如何卖的?” “一、一文钱一块。”刘柱子回答的磕磕绊绊,神情还有些不自在。 他选的这块地方全是卖农具和蔬菜的,可从没见有读书人来过。这小相公与他说话客气的很,完全没有架子,倒让他有些不适应。 一文钱一块巴掌大的小方块,约莫一指厚,价钱么,算不得贵的。 “给我来三块。” “哎,好!”见对方一下要了三块,付钱也爽气,刘柱子试探着问道:“小相公,这豆皮可也要些?4文钱一张。” 说着他打开另一个布包,里面是叠的整齐的油豆皮,浅黄色的,轻薄如纸。 “豆皮?这为何比那豆干贵价这么多?”掂量了下那摞豆皮,赵常生问道:“莫不是揭了豆子的皮拼成的?” 刘柱子哪知道豆皮怎么做的,这是人家的买卖秘方,自家怎么好问。 “这。。小相公,其实这是帮邻居代卖的,小的只知道如何做起来好吃,其他却是不清楚了。” “那你快说说,如何做起来好吃,说的好,我就买几张!” 这可难倒了刘柱子,他真的知道豆皮该凉拌或做汤,豆干可炒可焖,但具体怎样做,那还不是媳妇的活,自己就只管了吃。 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又怕误了庄可卿的买卖,急的出了一头的汗。 好在李婶子这时候带着憨娃回来了,刘柱子忙扯过自家媳妇,要让她来说说这豆皮到底咋做的。 李婶子是个活络的,张口就来:“这豆皮呀,您回去直接用水泡了,软和之后攥干了,在把葫(大蒜)切成粒,和着萝卜丝,芹菜、香油拌了,加了盐和醋便成。” “那豆干呢?” “豆干更是简单,可以合了芹菜一起炒,也能同蘑菇一起焖,小妇人看您家里也是不缺肉吃的,两者放在一处用酱炖了,想必滋味也是不错的。” 赵常生光是听了都觉得口舌生津食指大动的,当即又要了四张豆皮,合16文给了刘柱子。 刘柱子小心把豆干和豆皮叠好,包了新鲜荷叶,用草绳扎了递了过去。 “好吃您再来啊~”最后李婶子还不忘招呼一声。 赵常生拎着东西走了,刘柱子夫妻二人把刚得的19文钱单独收好,又坐下来继续等生意。 憨娃手里拿着刚买的糖人看的入迷,一时也没吵闹。 这赵常生,此次来松陵镇不过是随着父亲回来探望祖父。 大伯来信说祖父身体欠佳。父亲重孝,心中焦急,便让他在县学请了假,一同回来探望。 好在南自县同松陵镇不算隔的太远,他们只花了两日便到了。 来了之后拜见祖父,他老人家的确最近身体不适,请了大夫吃了段日子的药倒也好了些,只是胃口一直不行,吃不进什么东西。 赵常生本是个有孝心的,在吃食上也有些研究,因着祖父的关系,最近父亲也不再拘着他了,只想着儿子能不能做出些新奇的物事,开了老太爷的胃口才好。 故而今日大集他才能出来在镇上逛一逛,看着能不能寻摸出些新鲜玩意。 结果就让他找到这豆干和豆皮。 手里提了这些东西,赵常生也没心情再逛大集,转头就回了大伯家。一头钻进自己院里的小厨房,照着那个婶子的说法,料理了一通,整出两盘菜来,正好赶上午饭的时候。 近日二儿子带着孙儿回来看自己,老太爷心情颇好,今日竟没在厢房,倒坐在正厅上首要同家人一起用饭。 一家人此时围坐在雕花大桌前,面对了满桌的菜却没动筷子。 大伯赵知文见侄儿到了饭点还不见人影,拖着老父亲和全家在这等他一个,实在不像话,皱了眉头就要问二弟。 “知礼,常生这孩子又跑到哪里去了,自回来之后就未好好待在家里过,成天的乱跑,都已是考上秀才的人了,怎么还如此不稳重。” 赵常生的父亲正要回答,就见儿子手里端了两个盘子,小心翼翼的跨了门槛走进来。 “祖父,对不住,孙儿来迟了!” 小秀才生的圆脸白面,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此时笑眯眯的绕过其他人,来到老太爷身边,不假他人之手的,把两盘菜放在了祖父近前。 “您尝尝。” 他早就试过这两道菜,知道其中滋味,面上表情很是自信。 老太爷赵谦向来疼爱赵常生,此时也不同他计较来迟的事,反而对这两盘孙儿亲手奉上的菜品有些好奇。 一盘色泽鲜艳,红白二色的萝卜丝同绿色的芹菜不知混合了什么浅黄色的物事拌在一起,上面点缀着些葫粒和芫荽,淋了香油,大概是略加了些醋,闻上去很是酸爽。 另一盘色泽红润油亮,细看里面混着不同种类的山菇,滋味想来颇为浓厚。 近日天气渐热,加上大病初愈胃口不爽,老太爷想也没想,直接夹了那份拌菜送入口中。 第十七章 进镇 “是谁?” 李婶子的模样十足神秘,她拉着庄可卿放慢脚步,轻轻说了声:“那可是你三叔。” “三叔,庄三?”庄可卿皱起眉头。 她可明明白白的记得那日娘去了二房家回来的样子,虽然娘没说去三房,但看之后连庄大下葬都没出现的这两家人,她怎么也能猜到他们的态度了。 自家侄女近在眼前都没认出来,可见亲缘淡薄到什么地步。 庄可卿的视线落在前方那个和人说话的背影上,心中思忖着。 一旁李婶见她皱紧了眉头盯着庄三,怕她钻了牛角尖,便拍了拍她的肩,“丫头,可别多想了,你们虽是在一个村上,但分了家就不再一起过了,你们现在日子眼见的好,也不是该总想着过去的。” 这番话说的透彻,虽是心中不免有些意难平,但总归那两家人也没做什么妨害到自家的事。庄可卿略考虑了下便想开了。随他去吧,只要以后不会看着我们日子好了又贴上来就行,否则可别怪她不给脸面。 出了村口,没走多远,混合了从其他村里出来的村民,他们的赶集大军算的上是浩浩荡荡了。 紧赶慢赶,路上刘阿叔怕她年纪小经不住累,想让庄可卿上车歇会都被拒绝了。 “你背着东西走的慢,等到那边都没得什么好位子摆摊了。”知道这孩子要强,李婶子说了个无法让人回绝的理由,硬抢了她的藤筐放在车上,好让这她走的轻快些。 村民劳苦惯了,比起种田,赶路实在算不得什么辛苦的事,庄可卿这一路好歹还啃了一块饼子,喝了点水,其他有的人可是饿了一路肚子的。 好不容易在晨光微熹之时到了松陵镇。小镇只有一圈低矮的围墙,灰扑扑的,显得有些破败,大门口几个卫兵模样的人把守着,仔细检查了每个人的东西,才肯放进去。 这时只见镇外早就排了一长条的队伍,多是等着进城的。有些人等不及了,直接在镇外就摆了摊子,叫卖起来。 “每次这么多人吗!”庄可卿没想到只是赶个集而已,竟还要排队进城,照这阵势,轮到自己的时候岂不是都要日上三竿了。 “当然啦,每次都是这么多人的。”李婶子站在后面排队,她压下憨娃因为好奇钻出藤筐的小脑袋,嘱咐孩子不要乱跑,小心被坏人抓了去。“这大集一月才有一次,可不人多么。” 庄可卿见每个进镇的人除了要被翻看行李之外,还要缴钱,便找了个由头,把放在筐底用布袋并荷叶包起来的铜钱全部揣身上,免得被卫兵翻出来,白白露了财。 队伍看起来长,实则看查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轮到他们,待被查看了藤筐和板车,交了一文钱的进城费,几人便被放进了镇子。 松陵镇同戴国无数个县下的无数小镇相同,都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说没什么高级的酒楼茶肆,但要吃个小吃点心,买些饴糖果子,也是不费什么劲的。 庄可卿虽是前世在繁华的大都市生活过,但穿来也不少年了,记忆总归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在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村里呆久了,现在这古朴的小镇对她来说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刘阿叔,您打算在哪儿摆摊?”她想趁着早上东西新鲜,把要买的东西办齐了,便同刘阿叔商量代卖的事。 “我就在这,不走远。”刘阿叔早就找了个同是卖农具的摊子,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一边,蹲了下来,等着生意上门。 “您能帮我代着卖些豆干吗,我得先去把东西置办了,省的后面迟了卖光了。” 这话刚一出口就被李婶子应了,“你就放这儿,别担心,自去忙吧。我正好也带着憨娃转一转。” 得了应承,庄可卿谢过李婶夫妻二人,便往菜集处去了。 她想买块肉并一些板油,好熬点猪油出来。以后下面烙饼的也多些滋味,另外还得看看盐巴、酱醋这些调味品。 这么想着,她便往肉摊处去。 平时肉铺子老板杀头猪,大部分都进了饭馆。可今日逢大集,想割块肉改改口味的普通人家也不少,这会儿自子肉摊前面围了不少人。 “张屠户,给我来斤五花。” “给我割块蹄髈,今日家里来客人,可不得寒酸了。” “好嘞,五花一斤18文。”屠户生意好,应声都是中气十足的。”你这蹄髈要前边儿的还是后边儿的?” 庄可卿在边上听了这肉价,觉得还在接受范围之内,等人少了些的时候她才走过去,同摊主要了一斤瘦肉和一块成人巴掌大的板油。 她正要掏钱,又见肉摊下面摆了个大筐,里面放了好几根剔的干净的大骨头,心思一动便问:“这个怎么卖的?” 屠户顺着庄可卿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几根骨头,抬头见对方又是个瘦削的丫头,便随口说道:“一文钱一根,要不要?” “要!”想也不想,她直接要了四根。 这骨头没肉,但回家可以熬汤啊,饭店的高汤不都是大骨熬的么,敲了骨髓里面还有油。才一文钱一根实在便宜划算,要不是没办法保存,她恨不得把这筐里的几根全部包圆了。 从肉摊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花了40文,这点东西,就将近自家一天豆腐的收入了,当然还是没刨除人工和豆子本钱的收入。 之后她又去了趟杂货铺,把家里缺的醋和盐都买了,分别是八文钱和二十文。提了东西就要走,临出门,她想了想,回头又要了两块方糖,让店家分别用红纸包了扎好,打算回程的时候送一包给李婶子,好谢谢她这么久的帮扶。 一百多文就换了这些个东西,想比之下,十五文一斗的米也算不上什么高价了,更不消说这米还分个三六九等的,也不是所有都能卖上这个价的。 捎带打听了粮价的庄可卿不禁感叹这世道艰难,要靠这种地糊口,也仅仅只能温饱罢了。 另一边,刘阿叔找了个自己编的大小合适的藤萝,将豆干豆皮拿出来整齐排好,上面用荷叶盖了免得干掉,只留了一两块露在外面给人瞧个新鲜。 第十九章 赵常生 萝卜脆爽、芹菜清香,一入口就让沉郁多日的舌尖活了过来。 “这又是何物?吃起来略有些韧性,还颇有些豆香?” 一进口赵谦就敏锐的察觉出这多半是用豆子做的。 他年轻时游历过许多地方,尝过不少美食,赵常生大概就是遗传了他,才如此喜好捣鼓吃食。 “祖父舌头果然厉害!” 赵常生先是捧上一捧,惹的祖父开怀一笑,才又介绍起这菜来。 赵谦在松陵镇也算是住了一辈子了,还从未听说过什么豆干豆皮的,想来是个新物事。 桌上其他人见老太爷吃的好,便都举筷尝个新鲜。 大伯娘最爱山菇焖豆干,几个男人倒更偏爱清淡爽口的凉拌豆皮。 吃了拌菜,老太爷开了胃口,午食竟还吃了小半碗的米饭,让众人着实高兴了一番。 “这豆皮父亲既然喜欢,那明日就再买些。”见父亲吃的爽快,大伯赵知文吩咐下人。 “哎?明日恐怕买不着了。”赵常生急急插话。 “这是为何?” “今日镇上大集,我在一处农家摊子上买的,明日怕是人家不会再来了。” 众人一阵无语,倒是赵知礼反应快,他让儿子带人赶紧去看看那卖家可还在了,如果还在,可与人约了送货,不拘多少钱的。 而庄可卿这时候刚找了个阴凉地方,就着竹筒里的凉水啃着娘给炕的饼子。 兜了一上午,都没找着卖鱼苗的。她见了几个拿鱼来卖的,也是用草绳栓了的大鱼。 庄可卿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岔了,记忆中好像的确没有古人养殖食用鱼的信息,又或者有人养鱼但这块地域靠近庆临河的缘故,要吃鱼尽可从渔民那买来,根本不用费那养鱼的劲。 所以那鱼苗该从哪儿来呢? 搂着背筐里叽叽叫的毛鸡仔,她愁的不行。 算了,现在想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早些回去,还好帮娘干些活。 又将篓子背回去,她琢磨着刚刚路过的那家布店,是不是该拐回去买块棉布,给阿满做套百天穿的新衣。且这天气热了,孩子小,容易起痱子,还得去趟药铺买些泡澡的草药才好。 看看头顶上的太阳,庄可卿估摸着时间,往镇东头去了。 松陵镇的店铺大概分了几个区域,靠东的都是卖些生活用品,布店药铺也在那边,靠西的则是糖酒、点心铺子,菜肉摊子则在南边,其他的小吃店铺则是分布的还算均匀,不过也就是卖些汤面、包子之类,没什么特别的。 进了一家卖布的铺子,庄可卿打头就问伙计最软和的布料在哪儿,她要看看。 伙计见她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了普通的粗布衣裳,又背了一篓子杂货鸡仔,上来就要看贵价的料子,难免有些不乐意。 “广陵缎最是软和,200文一尺。”直接抛了个店里最难得的料子价格,伙计站着不动,明摆着要看笑话。 “200文一尺?” 庄可卿被对方一噎,平时颇有些伶牙俐齿的嘴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不过她倒也没有生气,刚刚的确是自己话说的大了,现在这物价她还没闹明白呢,只最近稍赚了些钱,她竟然就有点飘飘然了。 “对不住,对不住,小店伙计不懂事,客人您是要的细麻布吧?”这时掌柜从后面出来了,见了伙计的处事,心中有些不满。 他这做生意的就讲和气生财,不说客人是个普通平民,哪怕就是个乞丐,进了店也不能如此无礼了。 皱皱眉头让伙计下去,掌柜取了两匹细麻布摆在台面上,让庄可卿走进了看一看。 一匹水红,一匹豆绿,都是女儿家常买的。 庄可卿却是摇了摇头,问掌柜有没有适合男孩的颜色。掌柜也不嫌麻烦,又取了青鸾和墨绿的让她选。 最后终是选了青鸾的,买了两寻共花了80文。 之后她进了个药铺,买了些小儿泡澡用的草药,又去了30文。 这下就快将近300文了。 数了数还剩下的铜板,庄可卿又咬牙买了几个肉包,打算归了家和娘一起开开荤。 等事情全办完了,她就往刘阿叔摆摊的地方走。 这时候李婶一家的东西已经全卖完了,只是庄可卿的豆干,除了最开始赚了那19文,后头竟一块也没再卖出去。 “李婶子,刘阿叔,我回来了。” 卸下颇为沉重的背篓,庄可卿给二人各递了一个包子,又从怀里里掏了个模样可爱的泥人塞到憨娃手里。 “咋还能要你东西呢?” “是啊,豆干也没怎么卖出去,白白带了这么多来。” 大半天的,寄卖的东西几乎算是没卖出去,刘阿叔不好意思,就要夺了孩子手里的玩具推了还给她。 憨娃不肯,张了嘴就要哭。 庄可卿忙说:“本来带豆干也只是顺带的,就没想着能卖出去,刘阿叔你们别多想了。” 李婶子见憨娃抱了泥人不撒手,到底是心疼孩子,便扯了扯自家男人的手,让他不要再推辞了。 庄可卿低头见李婶一家的板车上已经没了藤编,想来是全卖光了,再看看自己的那些豆干豆皮,不禁有些无奈。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豆腐再这边没有群众基础,都是没吃过没见过的,寻常百姓还真不得花那钱,就为尝个鲜。 “对了,这有19文。” “啊!对对对!卖了3块豆干,4块豆皮,一共19文,可是这个价格?”李婶把手里的包子塞到憨娃手上,又从刘阿叔怀里掏了一块小方布包着的东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十九枚铜板,一个不少。 庄可卿本以为是一块都没卖掉,没想到竟还能卖出些,多少有些惊喜。 她把钱收到自己的袋子里,见街上的人已经不如早上的时候多了,便提议着早些回去。 李婶子一家当然没有意见,自家的货全部卖光,该添置的东西也添置了,干耗下去也没意思,不如趁现在早些走,说不定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 庄可卿这便开始收拾,其实也就是重新打包了豆干,又把自己的背篓搁在板车上。她现在已经不同刘阿叔客气了,省的李婶子说她生分。 几人整理好了说走便走,一路来到镇门口,刚要出去,就听到后头有人急急呼喊。 第十八章 开张 一月一次的大集果真热闹,来的人多,有家里缺了什么的,都肯上这儿来看看。 镇上的住户平时要买些柴火、鸡蛋的,也乐意这时候买,因为下面村子里来的人多,物价更便宜。 刘柱子手艺好,编的藤筐结实又能装,卖的是最好的,剩下一些妇人用的小蓖萝和藤筛子,则卖的慢些,但也一直有人来问。 “大叔,这藤萝里放的何物?” 快到晌午了,自家的藤编卖了大半,但庄可卿的豆干却一块都没卖出去。客人来来往往的,多是看个几眼就走了,不问也不好奇。 这时候突然有个人出声询问,倒一时让他没反应过来。 刘柱子愣愣的抬了头,只见一个儒生打扮的小相公站在自己面前,指着放在外面那块都要被吹干掉的豆干,一脸的新奇。 “啊、这是豆干。”结结巴巴的回答了对方,他怕好不容易上门的客人跑了,急急的把盖在豆干上的荷叶揭开,让对方看个清楚。 方方正正的,乳白色又带些微黄,倒是很有些像舅舅之前从北方带来的醍醐(奶酪)。只不过那东西又咸又酸,实在不符合他这个中原人的胃口。 刚刚大叔说这叫什么来着?豆干? 莫不是豆子做的? 想到这儿,赵常生彻底来了兴趣。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可他这个新晋的县学儒生倒没那么在意,平时闲暇时不爱赏花不爱奏琴,偏喜欢研究些吃食。 就因为这上不了台面的兴趣爱好,他还被父亲教训过好多次。 “大叔,这豆干如何卖的?” “一、一文钱一块。”刘柱子回答的磕磕绊绊,神情还有些不自在。 他选的这块地方全是卖农具和蔬菜的,可从没见有读书人来过。这小相公与他说话客气的很,完全没有架子,倒让他有些不适应。 一文钱一块巴掌大的小方块,约莫一指厚,价钱么,算不得贵的。 “给我来三块。” “哎,好!”见对方一下要了三块,付钱也爽气,刘柱子试探着问道:“小相公,这豆皮可也要些?4文钱一张。” 说着他打开另一个布包,里面是叠的整齐的油豆皮,浅黄色的,轻薄如纸。 “豆皮?这为何比那豆干贵价这么多?”掂量了下那摞豆皮,赵常生问道:“莫不是揭了豆子的皮拼成的?” 刘柱子哪知道豆皮怎么做的,这是人家的买卖秘方,自家怎么好问。 “这。。小相公,其实这是帮邻居代卖的,小的只知道如何做起来好吃,其他却是不清楚了。” “那你快说说,如何做起来好吃,说的好,我就买几张!” 这可难倒了刘柱子,他真的知道豆皮该凉拌或做汤,豆干可炒可焖,但具体怎样做,那还不是媳妇的活,自己就只管了吃。 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又怕误了庄可卿的买卖,急的出了一头的汗。 好在李婶子这时候带着憨娃回来了,刘柱子忙扯过自家媳妇,要让她来说说这豆皮到底咋做的。 李婶子是个活络的,张口就来:“这豆皮呀,您回去直接用水泡了,软和之后攥干了,在把葫(大蒜)切成粒,和着萝卜丝,芹菜、香油拌了,加了盐和醋便成。” “那豆干呢?” “豆干更是简单,可以合了芹菜一起炒,也能同蘑菇一起焖,小妇人看您家里也是不缺肉吃的,两者放在一处用酱炖了,想必滋味也是不错的。” 赵常生光是听了都觉得口舌生津食指大动的,当即又要了四张豆皮,合16文给了刘柱子。 刘柱子小心把豆干和豆皮叠好,包了新鲜荷叶,用草绳扎了递了过去。 “好吃您再来啊~”最后李婶子还不忘招呼一声。 赵常生拎着东西走了,刘柱子夫妻二人把刚得的19文钱单独收好,又坐下来继续等生意。 憨娃手里拿着刚买的糖人看的入迷,一时也没吵闹。 这赵常生,此次来松陵镇不过是随着父亲回来探望祖父。 大伯来信说祖父身体欠佳。父亲重孝,心中焦急,便让他在县学请了假,一同回来探望。 好在南自县同松陵镇不算隔的太远,他们只花了两日便到了。 来了之后拜见祖父,他老人家的确最近身体不适,请了大夫吃了段日子的药倒也好了些,只是胃口一直不行,吃不进什么东西。 赵常生本是个有孝心的,在吃食上也有些研究,因着祖父的关系,最近父亲也不再拘着他了,只想着儿子能不能做出些新奇的物事,开了老太爷的胃口才好。 故而今日大集他才能出来在镇上逛一逛,看着能不能寻摸出些新鲜玩意。 结果就让他找到这豆干和豆皮。 手里提了这些东西,赵常生也没心情再逛大集,转头就回了大伯家。一头钻进自己院里的小厨房,照着那个婶子的说法,料理了一通,整出两盘菜来,正好赶上午饭的时候。 近日二儿子带着孙儿回来看自己,老太爷心情颇好,今日竟没在厢房,倒坐在正厅上首要同家人一起用饭。 一家人此时围坐在雕花大桌前,面对了满桌的菜却没动筷子。 大伯赵知文见侄儿到了饭点还不见人影,拖着老父亲和全家在这等他一个,实在不像话,皱了眉头就要问二弟。 “知礼,常生这孩子又跑到哪里去了,自回来之后就未好好待在家里过,成天的乱跑,都已是考上秀才的人了,怎么还如此不稳重。” 赵常生的父亲正要回答,就见儿子手里端了两个盘子,小心翼翼的跨了门槛走进来。 “祖父,对不住,孙儿来迟了!” 小秀才生的圆脸白面,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此时笑眯眯的绕过其他人,来到老太爷身边,不假他人之手的,把两盘菜放在了祖父近前。 “您尝尝。” 他早就试过这两道菜,知道其中滋味,面上表情很是自信。 老太爷赵谦向来疼爱赵常生,此时也不同他计较来迟的事,反而对这两盘孙儿亲手奉上的菜品有些好奇。 一盘色泽鲜艳,红白二色的萝卜丝同绿色的芹菜不知混合了什么浅黄色的物事拌在一起,上面点缀着些葫粒和芫荽,淋了香油,大概是略加了些醋,闻上去很是酸爽。 另一盘色泽红润油亮,细看里面混着不同种类的山菇,滋味想来颇为浓厚。 近日天气渐热,加上大病初愈胃口不爽,老太爷想也没想,直接夹了那份拌菜送入口中。 第二十章 大买卖 赵常生得了父亲的指示,午食一结束便带着家中下人寻回了之前买豆干的地方。 可那儿哪还有什么人,这里只剩了个之前隔壁卖农具的汉子。 他急的不行,又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来买东西的时候,那人板车上的藤编还没卖完,如果是来镇上卖货的,必定是卖完才会走。 心里算算时间,那家人一定还没走远! 他直接从荷包里掏了2文钱,递到还守着农具的汉子手里,问道:“刚刚那家人往哪里去了?” 汉子无故得了赏钱,自是殷勤,连忙站起来给他指了个方向:“小相公,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听着口音,应该是三林村那附近的。我有个侄儿娶了那边的媳妇,说话跟他们一模一样!” 赵常生也没得功夫听他在这介绍族亲,只点点头,便带着下人往汉子指的方向去了。 两人急急追了一路,终在城门口发现了刘柱子一家的身影。 “大叔!大叔你等等!”赵常生喊道。 刘柱子专心推车,根本没注意,即使听到后面人喊的急,他也没回头。 镇上也没个认识的人,哪会有人喊他? 倒是李婶子觉得这声音耳熟。回了个头,就见上午买了他家豆干的小公子正从远处狂奔而来,口中还不停的喊着“大叔等等。” “哎。当家的,你停停。” 刘柱子听了媳妇的话,停下脚步,“怎的?” “你看,那是不是早上买豆干的小公子?”指了指那个越跑越近的人,李婶子问道。 刘柱子定睛一看:“哟,还真是!” 耳边还不停的传来对方冲着自己喊“大叔”的声音。 这莫不是在叫我?想了想他便把板车往墙根一靠,不走了。 赵常生见几人停了脚步,才停了呼喊,慢下脚步。 这一路他差点岔了气,跑的太快,下人险险都跟丢了。现在总算追上了人,脑中弦一松,腹部都隐隐作痛起来。 用手杵着肚子,他一步步的挪到墙根,向面前的这一家人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小相公,找我什么事啊?” 刘柱子以为是那豆干人家吃了不爽利,来找他赔钱的,此时问的有些心虚。 赵常生来不及说话,先急喘了几下,顺了气才开口。 “大叔,您着豆干和豆皮能全卖我吗?” 这话一出口,刘柱子和李婶子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把庄可卿拉了过去。 “丫头,他说要买你的豆干和豆皮!全包了!”李婶子激动的嗓门超大。 就刚刚赵常生呼喊他们那一遭已是引了不少人注意,这再一喊,更是让其他人好奇了。 什么东西要这么赶着来买,还开口就全包? 有好事的,纷纷围了上来,都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稀罕物事,能引了人追着买的。 这一出庄可卿是完全没想到,甚至是有些惊讶的。 可面前这个气喘吁吁的小公子也的确开口说了要全买。 “你真的都要吗?”她转身问道。 “当然,不光全要,我还想和你们定一些呢!”赵常生此时总算是缓过气了,把自己的要求直接抛了出来:“你能送货吗?每旬一次,送些豆干和豆皮,原价之外,我再多付50文辛苦钱。” 周围人不禁倒吸一口气,这到底是什么贵价东西,跑腿费竟就能给50文!哪有这么好挣的买卖! 庄可卿也被对方的财大气粗给惊到了,更不消说李婶一家。 “那你先把这些豆干豆皮的钱付了再说?” “可以!” 见对方回答的爽快,庄可卿便从板车上把用荷叶包着的豆干豆皮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一块一块的数来。 “共是17块豆干和16张豆皮,豆干1文一块,豆皮4文一张,共是81文,你付我80文便好。”主动给抹了零头,她把东西又包好递了过去。 示意下人接过,赵常生从荷包里取了80文交到庄可卿的手上。 看这姑娘做买卖爽快,他也挺乐意同她打交道。 “你之后便每旬送20块豆干并20张豆皮,到泉水街赵家,自会有人付你工钱。” “这便定了?”庄可卿确认到。 “这便定了!”赵常生回答。 “小公子如何称呼?”头次出来,一下就得了这么大的买卖,庄可卿还是谨慎,她怕人许了空头支票,想着还是问的清楚些才行,不然到时候送去了,那家人不承认,问是谁定的货,她都说不出来。 “哈,你怕我不守约定吗?既如此你我便立个约。” 早就做好准备的下人适时奉上了毛笔和纸张,赵常生也不计较地方,直接趴在板车上就将契约写了,最后还签上自己的大名。 写完他把纸递给了面前的姑娘,只说:“到时候你拿着这个,直接送了去就行,里面辛苦费我也写清楚了,定不会短了你的。” 庄可卿接了纸,见上面时间、货物、银钱都写的清楚妥帖,才算是真的信了这人。 收好了条子,她笑眯眯的向赵常生福了一礼,道:“承蒙惠顾,我定按时送到。” 赵常生完成了差事,很是满意。得了承诺,他也不多留,打了招呼便走了。 周围人围了一圈,看的清楚。 刚刚那小公子买的吃食,1文一块实在算不得贵的,既然这样好吃,那自己也可买来试试。可惜的是,今日东西全被包了圆,只能等下旬这小姑娘来送货的时候尝鲜了。 有嘴馋的直接开口说:“小姑娘,下次可多带些,我也想尝尝看这豆干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是啊是啊,多带些,我也想试试。” “反正也不贵,不过1文钱一块,咱家也是吃的起的。”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要她答应下来。 见这么多人都起了好奇心,庄可卿便顺水推舟,她环视了周围的人群,微微福了一记道:“承蒙厚爱,既然大家都有兴趣,那下旬我便多带些,到时便在镇南摆摊,大家可要光顾啊~” “那是那是,只要你来了,我定买的。” 见小姑娘答应下来,大家才满意了。直到人群渐渐散去,庄可卿和李婶一家才又继续赶路。 却是不知,这一幕被王婶子看在眼里,心中又羡慕又嫉妒。今日她大儿子辛辛苦苦背了两担柴,不过卖价20文,这庄可卿倒好,连个跑腿费都有50文,真真气死个人! 第十九章 赵常生 萝卜脆爽、芹菜清香,一入口就让沉郁多日的舌尖活了过来。 “这又是何物?吃起来略有些韧性,还颇有些豆香?” 一进口赵谦就敏锐的察觉出这多半是用豆子做的。 他年轻时游历过许多地方,尝过不少美食,赵常生大概就是遗传了他,才如此喜好捣鼓吃食。 “祖父舌头果然厉害!” 赵常生先是捧上一捧,惹的祖父开怀一笑,才又介绍起这菜来。 赵谦在松陵镇也算是住了一辈子了,还从未听说过什么豆干豆皮的,想来是个新物事。 桌上其他人见老太爷吃的好,便都举筷尝个新鲜。 大伯娘最爱山菇焖豆干,几个男人倒更偏爱清淡爽口的凉拌豆皮。 吃了拌菜,老太爷开了胃口,午食竟还吃了小半碗的米饭,让众人着实高兴了一番。 “这豆皮父亲既然喜欢,那明日就再买些。”见父亲吃的爽快,大伯赵知文吩咐下人。 “哎?明日恐怕买不着了。”赵常生急急插话。 “这是为何?” “今日镇上大集,我在一处农家摊子上买的,明日怕是人家不会再来了。” 众人一阵无语,倒是赵知礼反应快,他让儿子带人赶紧去看看那卖家可还在了,如果还在,可与人约了送货,不拘多少钱的。 而庄可卿这时候刚找了个阴凉地方,就着竹筒里的凉水啃着娘给炕的饼子。 兜了一上午,都没找着卖鱼苗的。她见了几个拿鱼来卖的,也是用草绳栓了的大鱼。 庄可卿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岔了,记忆中好像的确没有古人养殖食用鱼的信息,又或者有人养鱼但这块地域靠近庆临河的缘故,要吃鱼尽可从渔民那买来,根本不用费那养鱼的劲。 所以那鱼苗该从哪儿来呢? 搂着背筐里叽叽叫的毛鸡仔,她愁的不行。 算了,现在想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早些回去,还好帮娘干些活。 又将篓子背回去,她琢磨着刚刚路过的那家布店,是不是该拐回去买块棉布,给阿满做套百天穿的新衣。且这天气热了,孩子小,容易起痱子,还得去趟药铺买些泡澡的草药才好。 看看头顶上的太阳,庄可卿估摸着时间,往镇东头去了。 松陵镇的店铺大概分了几个区域,靠东的都是卖些生活用品,布店药铺也在那边,靠西的则是糖酒、点心铺子,菜肉摊子则在南边,其他的小吃店铺则是分布的还算均匀,不过也就是卖些汤面、包子之类,没什么特别的。 进了一家卖布的铺子,庄可卿打头就问伙计最软和的布料在哪儿,她要看看。 伙计见她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了普通的粗布衣裳,又背了一篓子杂货鸡仔,上来就要看贵价的料子,难免有些不乐意。 “广陵缎最是软和,200文一尺。”直接抛了个店里最难得的料子价格,伙计站着不动,明摆着要看笑话。 “200文一尺?” 庄可卿被对方一噎,平时颇有些伶牙俐齿的嘴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不过她倒也没有生气,刚刚的确是自己话说的大了,现在这物价她还没闹明白呢,只最近稍赚了些钱,她竟然就有点飘飘然了。 “对不住,对不住,小店伙计不懂事,客人您是要的细麻布吧?”这时掌柜从后面出来了,见了伙计的处事,心中有些不满。 他这做生意的就讲和气生财,不说客人是个普通平民,哪怕就是个乞丐,进了店也不能如此无礼了。 皱皱眉头让伙计下去,掌柜取了两匹细麻布摆在台面上,让庄可卿走进了看一看。 一匹水红,一匹豆绿,都是女儿家常买的。 庄可卿却是摇了摇头,问掌柜有没有适合男孩的颜色。掌柜也不嫌麻烦,又取了青鸾和墨绿的让她选。 最后终是选了青鸾的,买了两寻共花了80文。 之后她进了个药铺,买了些小儿泡澡用的草药,又去了30文。 这下就快将近300文了。 数了数还剩下的铜板,庄可卿又咬牙买了几个肉包,打算归了家和娘一起开开荤。 等事情全办完了,她就往刘阿叔摆摊的地方走。 这时候李婶一家的东西已经全卖完了,只是庄可卿的豆干,除了最开始赚了那19文,后头竟一块也没再卖出去。 “李婶子,刘阿叔,我回来了。” 卸下颇为沉重的背篓,庄可卿给二人各递了一个包子,又从怀里里掏了个模样可爱的泥人塞到憨娃手里。 “咋还能要你东西呢?” “是啊,豆干也没怎么卖出去,白白带了这么多来。” 大半天的,寄卖的东西几乎算是没卖出去,刘阿叔不好意思,就要夺了孩子手里的玩具推了还给她。 憨娃不肯,张了嘴就要哭。 庄可卿忙说:“本来带豆干也只是顺带的,就没想着能卖出去,刘阿叔你们别多想了。” 李婶子见憨娃抱了泥人不撒手,到底是心疼孩子,便扯了扯自家男人的手,让他不要再推辞了。 庄可卿低头见李婶一家的板车上已经没了藤编,想来是全卖光了,再看看自己的那些豆干豆皮,不禁有些无奈。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豆腐再这边没有群众基础,都是没吃过没见过的,寻常百姓还真不得花那钱,就为尝个鲜。 “对了,这有19文。” “啊!对对对!卖了3块豆干,4块豆皮,一共19文,可是这个价格?”李婶把手里的包子塞到憨娃手上,又从刘阿叔怀里掏了一块小方布包着的东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十九枚铜板,一个不少。 庄可卿本以为是一块都没卖掉,没想到竟还能卖出些,多少有些惊喜。 她把钱收到自己的袋子里,见街上的人已经不如早上的时候多了,便提议着早些回去。 李婶子一家当然没有意见,自家的货全部卖光,该添置的东西也添置了,干耗下去也没意思,不如趁现在早些走,说不定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 庄可卿这便开始收拾,其实也就是重新打包了豆干,又把自己的背篓搁在板车上。她现在已经不同刘阿叔客气了,省的李婶子说她生分。 几人整理好了说走便走,一路来到镇门口,刚要出去,就听到后头有人急急呼喊。 第二十一章 回村 接了笔大生意,李婶一家比庄可卿还要兴奋。 “丫头,说实话,一开始我以为你这豆干根本卖不掉呢,谁知道这小相公一下全买了,还又定这么多。”李婶子激动的说个不停:“我看这往后啊,你这豆腐生意要越来越红火啰!” “要不是你们帮忙卖了头前那几块,哪得会有这比大买卖,我最该谢的还是您和刘阿叔!”庄可卿知道今天能接了大单完全就是运气的缘故,而且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大个忙,总该好好谢谢才是。 不过如果自己能趁此机会,把生意拓展到镇上,可比自家在村里小打小闹要来的要实在的多。 村子里就那么些人,也不是天天都舍得买了豆腐吃的,所以她每日都不敢多做。且现在自家也允了可以用柴来换,之后可能就赚不到什么钱了。 而镇上不同,那边消费高些,以现在这个豆腐价格,对普通人家来说,完全算不得什么负担。 想到这儿,即使是庄可卿,不免也生出些雄心壮志。 刘阿叔推着板车,一路无话,但神情看起来也是为她高兴的,更不消说憨娃了。虽不知道爹娘和隔壁阿姐在说些什么,但几人之间的快乐气氛已是感染了他,小孩子坐在板车上,细细的啃着肉包,一只手里攥着泥人。他心里早就把好吃的和好玩的直接同可儿姐联系在了一起,决定以后定要跟着这个阿姐走,她说东,自己绝不往西。 午时没过多久,他们已经出了镇子踏上了回程的路。相比早上抹黑赶路的情形,现在倒是轻松不少。 王婶远远的缀在他们后面,心里琢磨着如何同庄可卿他们搭上话。 “娘,你是不是累了,不然我背您吧。”王大见她娘走的慢,担心是因为天热了,老人家身体不爽,就出声询问。 “背背背,背什么背,老娘我好的很呢!” 见了儿子这老实木讷的样子,王婶子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生了三个儿子,当年在村里算是风光的,谁不说她命好? 可现在呢,老大太老实,在她看来,都是个傻的。老二呢,也是娶了媳妇的人了,整天净知道嘴馋,肚子里像连了个无底洞,除了下地就是吃。只有老三像自己,脑子灵活会来事,是个聪明的。 想到这儿,王婶子不禁又嫌弃的瞥了一眼大儿子,弄得王大莫名其妙。 他现在都不怎么敢和娘说话了,开口就是被骂。自己没有老三会哄人,他是知道的,可家里毕竟没分了家,娘宠着老三,天天不干活也没事儿,这地里只靠他和二弟,说实在的,养一家子人,也是有些辛苦的。 这边王婶子终是决定上去同庄可卿套套近乎。这人家生意眼见着大了,以后巴结的人肯定多些。且这生意可是独一份的,稳赚不赔的买卖,再想到自家老三还没成亲,心里便有了计较。 她倒是没觉得自己之前撺掇刘阿婆欺负孤儿寡母有什么不对的,只整了个笑脸就要上前搭话。 王大哪能不明白娘的心思,他虽是木讷,但也清楚娘的为人。可他做儿子的也没有办法,只能沉默的跟上。 “这么巧呀,在这儿碰上了!”王婶子脚程很快,一会功夫就赶上了庄可卿他们。 虽是不喜欢这老妇人,但人家长辈笑眯眯的同你打招呼,你也不好不回答。于是庄可卿便笑着回了:“是很巧啊王婶子。”之后便没了话。 李婶打心眼里不待见王婶,见对方好赖不知的凑上来,就专挑了让对方难堪的话来说:“哟,王婶子,累了?怕不是又想来蹭我家的板车吧?” 这贱蹄子! 王婶子呼吸一滞,骂人的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好歹知道这刁妇和那丫头一家处的好,生生忍了下来。 看我以后得了机会,不整死你。 她这么想着,脸上笑容硬是没落下。 “刘家的,你看这话说的!憨娃还在上面呢,我哪好意思去坐。再说了,咱家老大刚说了要背我,这不是心疼儿子嘛,我也就没同意了。” 刘柱子倒是知道王大为人,见对方背了个空的柴架,便说让他把东西放上来,轻快轻快。 王大是个实诚的,这边刚放了柴架,那边就要帮刘柱子推车。盛情不过,刘柱子也就让了。 如此,王婶子更是有理由留下了。她故意走到庄可卿身边,同姑娘小声说道:“丫头,我刚都看见了,你这豆干卖的真不错。就今日一天,怕不是就赚了100文了吧?” 庄可卿晓得她是眼红,便含糊一句,“都是运气。” “哪能那么说呢,我可都听到那小相公说让你给送货呢!一次辛苦钱都肯给50文!”王婶子说的眉飞色舞。 “王婶说笑了,都是运气。”庄可卿还是那句话,没接对方话茬的意思。 王婶子有些不舒坦,脸子都拉了下来。 “怎的?不过是为你高兴,还怕王婶占你便宜不成?” 李婶在边上听的直皱眉。这老货到底想干嘛?人家的生意,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你这一句接一句的,问的是个什么意思? 这边她还在奇怪呢,那边王婶子就又开口了。 “王婶子不过是为你忧心啊,你家的情况咱村谁不知道,孤儿寡母的,守着这豆腐生意,家里没个男人,可别被欺负了去!”故作担忧的说着,老妇人又做出一付可怜又惋惜的表情。 话说到这儿,李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不就是见庄家起来了,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就想着占了那生钱的独门秘方吗?想让自家老三娶了丫头,呸!也不照照镜子! 那王三整日游手好闲,家里地也不下,只知道要了钱出去耍。这小时候还有些聪明样子,送去读了两年私塾,可到底是根儿不好,和他娘一样的喜欢偷奸耍滑,只生的一张嘴最会骗人。 李婶子心里清楚的很,想着回去以后可得把这情况给丫头说清楚,别到时候被那厮甜言蜜语的哄了。秦氏那儿也得找个机会讲明白,可别日子刚有些起色,出了泥潭又往火坑里跳。 她可是最见不得好好的人被磋磨的不像样子了。 第二十章 大买卖 赵常生得了父亲的指示,午食一结束便带着家中下人寻回了之前买豆干的地方。 可那儿哪还有什么人,这里只剩了个之前隔壁卖农具的汉子。 他急的不行,又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来买东西的时候,那人板车上的藤编还没卖完,如果是来镇上卖货的,必定是卖完才会走。 心里算算时间,那家人一定还没走远! 他直接从荷包里掏了2文钱,递到还守着农具的汉子手里,问道:“刚刚那家人往哪里去了?” 汉子无故得了赏钱,自是殷勤,连忙站起来给他指了个方向:“小相公,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听着口音,应该是三林村那附近的。我有个侄儿娶了那边的媳妇,说话跟他们一模一样!” 赵常生也没得功夫听他在这介绍族亲,只点点头,便带着下人往汉子指的方向去了。 两人急急追了一路,终在城门口发现了刘柱子一家的身影。 “大叔!大叔你等等!”赵常生喊道。 刘柱子专心推车,根本没注意,即使听到后面人喊的急,他也没回头。 镇上也没个认识的人,哪会有人喊他? 倒是李婶子觉得这声音耳熟。回了个头,就见上午买了他家豆干的小公子正从远处狂奔而来,口中还不停的喊着“大叔等等。” “哎。当家的,你停停。” 刘柱子听了媳妇的话,停下脚步,“怎的?” “你看,那是不是早上买豆干的小公子?”指了指那个越跑越近的人,李婶子问道。 刘柱子定睛一看:“哟,还真是!” 耳边还不停的传来对方冲着自己喊“大叔”的声音。 这莫不是在叫我?想了想他便把板车往墙根一靠,不走了。 赵常生见几人停了脚步,才停了呼喊,慢下脚步。 这一路他差点岔了气,跑的太快,下人险险都跟丢了。现在总算追上了人,脑中弦一松,腹部都隐隐作痛起来。 用手杵着肚子,他一步步的挪到墙根,向面前的这一家人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小相公,找我什么事啊?” 刘柱子以为是那豆干人家吃了不爽利,来找他赔钱的,此时问的有些心虚。 赵常生来不及说话,先急喘了几下,顺了气才开口。 “大叔,您着豆干和豆皮能全卖我吗?” 这话一出口,刘柱子和李婶子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把庄可卿拉了过去。 “丫头,他说要买你的豆干和豆皮!全包了!”李婶子激动的嗓门超大。 就刚刚赵常生呼喊他们那一遭已是引了不少人注意,这再一喊,更是让其他人好奇了。 什么东西要这么赶着来买,还开口就全包? 有好事的,纷纷围了上来,都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稀罕物事,能引了人追着买的。 这一出庄可卿是完全没想到,甚至是有些惊讶的。 可面前这个气喘吁吁的小公子也的确开口说了要全买。 “你真的都要吗?”她转身问道。 “当然,不光全要,我还想和你们定一些呢!”赵常生此时总算是缓过气了,把自己的要求直接抛了出来:“你能送货吗?每旬一次,送些豆干和豆皮,原价之外,我再多付50文辛苦钱。” 周围人不禁倒吸一口气,这到底是什么贵价东西,跑腿费竟就能给50文!哪有这么好挣的买卖! 庄可卿也被对方的财大气粗给惊到了,更不消说李婶一家。 “那你先把这些豆干豆皮的钱付了再说?” “可以!” 见对方回答的爽快,庄可卿便从板车上把用荷叶包着的豆干豆皮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一块一块的数来。 “共是17块豆干和16张豆皮,豆干1文一块,豆皮4文一张,共是81文,你付我80文便好。”主动给抹了零头,她把东西又包好递了过去。 示意下人接过,赵常生从荷包里取了80文交到庄可卿的手上。 看这姑娘做买卖爽快,他也挺乐意同她打交道。 “你之后便每旬送20块豆干并20张豆皮,到泉水街赵家,自会有人付你工钱。” “这便定了?”庄可卿确认到。 “这便定了!”赵常生回答。 “小公子如何称呼?”头次出来,一下就得了这么大的买卖,庄可卿还是谨慎,她怕人许了空头支票,想着还是问的清楚些才行,不然到时候送去了,那家人不承认,问是谁定的货,她都说不出来。 “哈,你怕我不守约定吗?既如此你我便立个约。” 早就做好准备的下人适时奉上了毛笔和纸张,赵常生也不计较地方,直接趴在板车上就将契约写了,最后还签上自己的大名。 写完他把纸递给了面前的姑娘,只说:“到时候你拿着这个,直接送了去就行,里面辛苦费我也写清楚了,定不会短了你的。” 庄可卿接了纸,见上面时间、货物、银钱都写的清楚妥帖,才算是真的信了这人。 收好了条子,她笑眯眯的向赵常生福了一礼,道:“承蒙惠顾,我定按时送到。” 赵常生完成了差事,很是满意。得了承诺,他也不多留,打了招呼便走了。 周围人围了一圈,看的清楚。 刚刚那小公子买的吃食,1文一块实在算不得贵的,既然这样好吃,那自己也可买来试试。可惜的是,今日东西全被包了圆,只能等下旬这小姑娘来送货的时候尝鲜了。 有嘴馋的直接开口说:“小姑娘,下次可多带些,我也想尝尝看这豆干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是啊是啊,多带些,我也想试试。” “反正也不贵,不过1文钱一块,咱家也是吃的起的。”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要她答应下来。 见这么多人都起了好奇心,庄可卿便顺水推舟,她环视了周围的人群,微微福了一记道:“承蒙厚爱,既然大家都有兴趣,那下旬我便多带些,到时便在镇南摆摊,大家可要光顾啊~” “那是那是,只要你来了,我定买的。” 见小姑娘答应下来,大家才满意了。直到人群渐渐散去,庄可卿和李婶一家才又继续赶路。 却是不知,这一幕被王婶子看在眼里,心中又羡慕又嫉妒。今日她大儿子辛辛苦苦背了两担柴,不过卖价20文,这庄可卿倒好,连个跑腿费都有50文,真真气死个人! 第二十二章 议论 庄可卿也不是傻的,王婶子意有所指,她已经听出来些苗头了,未免落人把柄,她干脆低了头不说话。 王婶见她不搭腔,也不着急。她可是知道自家老三那张嘴多能说,到时和儿子晓以利害,待老三上阵,不怕这黄毛丫头不上钩。 几人各怀心思,一路往回,只憨娃老实吃完了肉包,有些累了,靠着可儿姐姐的藤筐睡着了。 这一路因为没什么东西了,又有刘柱子和王大轮换推车,几人速度快了不少,但顾虑到队伍里有老有小,男人们做主还是在路上歇了好几回。 再走上一会,就能到二李子村和三林村的岔路了,李婶见庄可卿额头有汗,又招呼刘柱子停了下来。 “都快到村了,咋还休息呢?”王婶子嘴里嘀咕着。 她刚刚走了一路,越想越觉得这事靠谱,甚至现在已经是用看媳妇的眼神来看庄可卿了。“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还咋嫁汉生娃,家里的活哪能抗的住?” “您这就想岔了,你怎知道丫头以后不会招个夫婿上门呢?人家那豆腐生意可是独一份,嫁了人岂不是成别人家的了。” 李婶只是想恶心恶心她,谁知王婶倒急起来了。 “找个倒插门的?那多招人笑话!”她转而拍了拍庄可卿的肩:“姑娘,你可不能起这心思啊,那肯做上门女婿的都是些什么泼皮无赖,怕是你根本都不晓得!万一招了个像你爹的,那岂不是。。” 本来庄可卿听王婶叽叽咕咕了一路就有些烦了,谁知现在她现在越说越不像话,竟还把她那赌鬼爹搬出来,心里就来了气,直接回了句:“李婶说的倒是,我虽年纪小,但总该为自己和娘亲、弟弟打算,只要对方人品好,我觉得这上门夫婿也是招得。” 王婶被这话一堵,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说辞来反驳,倒是老老实实安静了一会。 过了些时候,庄可卿喝了些水,休息够了,便要继续赶路。这时候,后面却是有几个相熟的村民赶上来,刘婆子和儿子张大也在其中。 那几个村民走的比他们迟些,并没有见到城门口那一幕。 可镇上的人新鲜啊,刚见了那么个热闹,哪能憋得住不说上两嘴的,都来来回回议论这豆干,传的是绘声绘色,仿佛个个刚刚身临其境似的的,不就正巧让这些还在镇上留着卖货的村民给听到了。 现在他们都知晓了一件事。 庄可卿卖豆干,发啦! 此时这些个村民见事情的主角正在前面呢,更是来了劲,就想追上去问个明白。 “刘家的,等等我们啊!”其中一个村民同李婶子有些交情,直接出口喊住了他们。 李婶子看到队伍里有刘婆子,本不想停了等,可见庄可卿没什么反应,那边又喊的勤,实在不好抹了面子,便也就在原地等着,没动身。 那几人脚程挺快,一会就追了上来。见了庄可卿就争着问:“庄家丫头,我们可都听说了,你那豆干全被一人买啦?” “听说还有50文辛苦费?” 虽是知道村里人只是好奇,没什么坏心思,但李婶就是见他们追着丫头穷追猛问的样子不爽。于是便接了话头,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再者说了,这豆干还是她和刘柱子卖出去的,详细情况当然她来说更是清楚。 刘婆子坐在张大推的板车上,也缀在后面听了一耳朵。 这丫头,死了爹之后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得了这豆腐方子,要说在村里支个豆腐摊子,挣些小钱,她倒也不会眼红。可这生意眼见着就要做到镇上去,就算是她,心里说不嫉妒,那是根本就不可能。 现在她因着大孙子的婚事,也没再想着去讹钱了,但想到当初自己去闹的时候那灰头土脸的样子,总归心里不舒坦。 这时候见着前面聊的热火朝天的李婶子几人,她狠狠的嚼了几口儿子刚孝敬的枣儿。 一行人很快进了村,这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天还亮着。 沈凌今日又被打发去了山里捡柴。周氏乳母说他们刚到祖宅,准备的东西不足,这每日柴薪最是缺的,让他早上用了早饭之后便去后山,捡上一天,晚上了再回。也免得白日夫人见了他心头不爽利。 每日早上,他只得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一碟咸菜,之后便是一整日在山里,即使是中午回去了,也不会留有他的饭食。幸运的是现在时节不错,去了山上,总能采些果子果腹,倒也不算难熬。 沈家的位置在二李子村的中心偏南一些,沈凌从后山小路下来之后背着柴薪往回走,还没走多远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 他抬眼一看,一群村人围在路上,将镇中的唯一一条小路给堵了。 皱了皱眉,他本是不想凑这热闹,可耳边却清楚传来人们惊呼的声音。 “哎呀!要死人要死人了!” “快想些办法!” “这该如何是好啊!” 这些年,因为沈欢的缘故,家中大夫来来往往,自己也偷着学了些本事,此时见是要出了人命的大事,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沈凌想也没想,就丢了柴筐冲了过去。 等他拨开人群,就见路中央的木板车上,一个老妇人用手掐了自己的脖子,整张脸红中透紫,眼白上翻,憋的喘不上气来。边上急的涕泪横流的汉子,正跪在地上求周围的村民帮忙。可其他人哪有什么办法,他求到哪儿,哪儿的人就往后退。 沈凌正要上去帮忙,却被人一把扒开了。 来的竟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 “你们都让开点,透点儿地方出来!”喊着话,那姑娘就想上前把老妇人捞起来。 可她个子太矮了,力气又小,拖了几次,都没把人从板车上拖起来。这时候那老妇人眼看着都要昏厥了。 来的姑娘就是庄可卿,她刚刚已经往家走了一段了,可听见后面又吵嚷起来。本不想管的,可那些声音竟喊着出人命了,她便立即回了头。 “你们谁来帮帮我!” 周围没人回应。 张大见娘没了声音,眼睛也闭上了,此时都有些放弃了,他只觉排山倒海的悲痛让他腿软的都站不起来,哪还能听见庄可卿的喊话。 “我该怎么做!” 这时候,沈凌站了出来。 第二十三章 救人 “把人抬起来!站到她后面去!” 庄可卿急急的指挥着,她让沈凌用手穿过刘婆子的腰部,一手握拳,用另一手握着这拳头往肚脐上方的部位重复的快速重压。 沈凌反应很快,兼之动作麻利,反复了十来次,刘婆子突然一张嘴,“噗”的吐出个枣核来。 空气被重新吸进胸腔,人便很快醒了过来。 张大见刚刚已经昏死过去的娘竟又缓缓睁了眼睛,不禁大喜过望,抱着娘的腿哭了个死去活来。 周围的村民也是看呆了。 这法子,起死回生啊! “救回来就好!” “是啊,刘婆子命大。” “这还不得是庄家丫头不计前嫌,才救了她吗!” “那倒是。” “我可听说前些年,隔壁村李老汉,就是着急吃了块梨被噎死的。要是那时候庄丫头在,少不得又救一条性命。” 村民七嘴八舌,一时都不愿散去。 庄可卿此时见人被救回来了,也松了一口气。 她抬眼瞧了瞧刚刚唯一一个出手相助的,冲对方点了点头。 “你不错,怎么称呼?” 刚刚那紧急情况,沈凌也是从未遇见过,但照着这姑娘说的话操作,又的确是救了人,他也是佩服的紧,不光是为这胆量,更是为这人心。 如若此次没得救回人命,以后这姑娘恐怕在村中日子也不会好过。可对方没有考虑这些,依然对人施以援手,可见心性纯善。 想到此处,他面容一肃,郑重回答道:“沈凌。” 原是沈家的么?瞧着打扮,莫不是家中下人? 庄可卿也没多想,只觉此人可以相处,便说:“以后来我家豆腐摊子,不必付钱。” 之后也不等他推辞一二,转头拨开人群就走。 这边张大终于哭够了,刘婆子也恢复了些意识,他正想感谢救命恩人,结果一抬头,那两人早不在了,只有一群好事的村民,围了自家一圈指指点点。 扯了被枣核儿剌了的嗓子,刘婆子对着周围的人嗤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就让儿子推着板车回了家。 李婶子因为还急着做饭,便先庄可卿一步回了家,顺带把她的藤筐也捎回去了,根本没见着她救人的那一幕。 而庄可卿刚刚耽搁了一会,到家时天都要黑了。 “娘,我回来了!” 推开破旧的柴门,庄可卿满载而归。 秦蔓枝自还未落日,便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此时早就察觉柴门的响动,迎了出来。她怀里背着阿满,就要上前帮女儿卸了背篓。 “娘,你抱好阿满就行了,我也没累着,藤筐在刘阿叔车上放了一路呢!” 庄可卿没要娘帮忙,直接背着藤筐进了厨房。 在墙角拿了个大盆,把小鸡仔一个个的放进去,之后她才开始同娘汇报战果。 “盐一包、醋一坛、瘦肉一斤、板油一块、大骨四根、麻布两寻还有一些给阿满泡澡的草药。” 庄可卿把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外拿,铺了满地,惊呆了秦蔓枝。 “买了这么多,带的钱可还够?” “当然够了。”只见女儿抬头一笑,又从筐里掏出两个白面的大胖包子递给自己:“娘,肉馅的,就是有些凉了,过会热热吃,尝个鲜,看看镇上的吃食怎么样。” “对了,我还买了两块儿糖,明个给李婶送一块过去,她家这次帮了我不少忙。” 藤筐终于空了,秦蔓枝这才松了一口气。女儿头一次去镇上,自己还真怕她被骗了。 视线从满地的东西上滑过,又回到了藤筐上,她这才想到带去的豆干怎么都没了,难不成是送了李婶子?是也该送,人家很早之前就对自家多有照拂。 是该的。她暗暗点了点头。 不是没想过女儿带去的豆干全卖光的这种好事,只是觉得这好运总不会落在自家头上罢了,她此时也不敢问女儿,怕说起来让对方难过。 可庄可卿根本没想这么多,她说:“娘,我们这次带去的豆干和豆皮,可全都卖光啦!” 刚刚还在纠结的秦蔓枝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都卖光了?!” 她本想着能卖出一两张都算好的了,结果不光卖掉了,还全部卖完! “嗯!”掏出自己的钱袋,庄可卿把里面的铜板全倒在了灶台上。 “我一共带了350文,花了285文,又兼豆干豆皮卖了99文,还剩这么多,您数数,可是164文?” 秦蔓枝哪有不信女儿的,她将铜板一枚枚的收进袋子装好,又递了回去。 “你收好,下次大集咱再去!” 就知道女儿是能干的,不需要她这个做娘的操心。 这家眼见着支棱起来了,秦蔓枝眼眶不禁都有些发热,为了掩饰一二,便蹲下来收拾买回来的东西。 可庄可卿还没说完呢,当她把赵常生定豆干的事儿讲了之后,秦蔓枝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发了什么梦,还没醒。 直到女儿把人家立的契约拿出来,才算是回过神来。 秦蔓枝不认识字,但不妨碍她抓着那张薄薄的纸来回的看。 直到怀里的阿满醒了,伸了小手就要抓那纸,她才将纸小心叠好还给女儿,又捏了儿子的小手塞回布兜里。 “娘,这便吃饭吧。”庄可卿走了一天的路,也没好好吃些东西。此时回了家,才好好放松下来,她打算点灶热了饭之后,烧些热水好好洗一把,去去这一路风尘。 秦蔓枝这才发现自己疏忽了。刚刚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激的她有些忘乎所以,都没想到女儿还饿着。 连忙往灶里又添了把柴,她把一直温在锅里的豆饼拿出来给女儿先垫垫肚子,接着把肉包放进蒸笼,烧了锅热水,准备热一热再吃。 之后母女二人吃着镇上带回来的包子,又把肉和骨头放冷水里镇了。洗漱完毕才上了床。 “可儿,咱家日子多亏了你。” “娘,我们是一家人,不需这样说的,快些休息吧。” 躺在床上,秦蔓枝没再说话,她虽看不见女儿的样子,但也清楚她一定是累的撑不住了。 为了这个家,可儿已经付出了很多,她这个做娘的,也得快些立起来才是,总该得为这个家遮些风挡些雨的。 第二十一章 回村 接了笔大生意,李婶一家比庄可卿还要兴奋。 “丫头,说实话,一开始我以为你这豆干根本卖不掉呢,谁知道这小相公一下全买了,还又定这么多。”李婶子激动的说个不停:“我看这往后啊,你这豆腐生意要越来越红火啰!” “要不是你们帮忙卖了头前那几块,哪得会有这比大买卖,我最该谢的还是您和刘阿叔!”庄可卿知道今天能接了大单完全就是运气的缘故,而且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大个忙,总该好好谢谢才是。 不过如果自己能趁此机会,把生意拓展到镇上,可比自家在村里小打小闹要来的要实在的多。 村子里就那么些人,也不是天天都舍得买了豆腐吃的,所以她每日都不敢多做。且现在自家也允了可以用柴来换,之后可能就赚不到什么钱了。 而镇上不同,那边消费高些,以现在这个豆腐价格,对普通人家来说,完全算不得什么负担。 想到这儿,即使是庄可卿,不免也生出些雄心壮志。 刘阿叔推着板车,一路无话,但神情看起来也是为她高兴的,更不消说憨娃了。虽不知道爹娘和隔壁阿姐在说些什么,但几人之间的快乐气氛已是感染了他,小孩子坐在板车上,细细的啃着肉包,一只手里攥着泥人。他心里早就把好吃的和好玩的直接同可儿姐联系在了一起,决定以后定要跟着这个阿姐走,她说东,自己绝不往西。 午时没过多久,他们已经出了镇子踏上了回程的路。相比早上抹黑赶路的情形,现在倒是轻松不少。 王婶远远的缀在他们后面,心里琢磨着如何同庄可卿他们搭上话。 “娘,你是不是累了,不然我背您吧。”王大见她娘走的慢,担心是因为天热了,老人家身体不爽,就出声询问。 “背背背,背什么背,老娘我好的很呢!” 见了儿子这老实木讷的样子,王婶子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生了三个儿子,当年在村里算是风光的,谁不说她命好? 可现在呢,老大太老实,在她看来,都是个傻的。老二呢,也是娶了媳妇的人了,整天净知道嘴馋,肚子里像连了个无底洞,除了下地就是吃。只有老三像自己,脑子灵活会来事,是个聪明的。 想到这儿,王婶子不禁又嫌弃的瞥了一眼大儿子,弄得王大莫名其妙。 他现在都不怎么敢和娘说话了,开口就是被骂。自己没有老三会哄人,他是知道的,可家里毕竟没分了家,娘宠着老三,天天不干活也没事儿,这地里只靠他和二弟,说实在的,养一家子人,也是有些辛苦的。 这边王婶子终是决定上去同庄可卿套套近乎。这人家生意眼见着大了,以后巴结的人肯定多些。且这生意可是独一份的,稳赚不赔的买卖,再想到自家老三还没成亲,心里便有了计较。 她倒是没觉得自己之前撺掇刘阿婆欺负孤儿寡母有什么不对的,只整了个笑脸就要上前搭话。 王大哪能不明白娘的心思,他虽是木讷,但也清楚娘的为人。可他做儿子的也没有办法,只能沉默的跟上。 “这么巧呀,在这儿碰上了!”王婶子脚程很快,一会功夫就赶上了庄可卿他们。 虽是不喜欢这老妇人,但人家长辈笑眯眯的同你打招呼,你也不好不回答。于是庄可卿便笑着回了:“是很巧啊王婶子。”之后便没了话。 李婶打心眼里不待见王婶,见对方好赖不知的凑上来,就专挑了让对方难堪的话来说:“哟,王婶子,累了?怕不是又想来蹭我家的板车吧?” 这贱蹄子! 王婶子呼吸一滞,骂人的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好歹知道这刁妇和那丫头一家处的好,生生忍了下来。 看我以后得了机会,不整死你。 她这么想着,脸上笑容硬是没落下。 “刘家的,你看这话说的!憨娃还在上面呢,我哪好意思去坐。再说了,咱家老大刚说了要背我,这不是心疼儿子嘛,我也就没同意了。” 刘柱子倒是知道王大为人,见对方背了个空的柴架,便说让他把东西放上来,轻快轻快。 王大是个实诚的,这边刚放了柴架,那边就要帮刘柱子推车。盛情不过,刘柱子也就让了。 如此,王婶子更是有理由留下了。她故意走到庄可卿身边,同姑娘小声说道:“丫头,我刚都看见了,你这豆干卖的真不错。就今日一天,怕不是就赚了100文了吧?” 庄可卿晓得她是眼红,便含糊一句,“都是运气。” “哪能那么说呢,我可都听到那小相公说让你给送货呢!一次辛苦钱都肯给50文!”王婶子说的眉飞色舞。 “王婶说笑了,都是运气。”庄可卿还是那句话,没接对方话茬的意思。 王婶子有些不舒坦,脸子都拉了下来。 “怎的?不过是为你高兴,还怕王婶占你便宜不成?” 李婶在边上听的直皱眉。这老货到底想干嘛?人家的生意,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你这一句接一句的,问的是个什么意思? 这边她还在奇怪呢,那边王婶子就又开口了。 “王婶子不过是为你忧心啊,你家的情况咱村谁不知道,孤儿寡母的,守着这豆腐生意,家里没个男人,可别被欺负了去!”故作担忧的说着,老妇人又做出一付可怜又惋惜的表情。 话说到这儿,李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不就是见庄家起来了,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就想着占了那生钱的独门秘方吗?想让自家老三娶了丫头,呸!也不照照镜子! 那王三整日游手好闲,家里地也不下,只知道要了钱出去耍。这小时候还有些聪明样子,送去读了两年私塾,可到底是根儿不好,和他娘一样的喜欢偷奸耍滑,只生的一张嘴最会骗人。 李婶子心里清楚的很,想着回去以后可得把这情况给丫头说清楚,别到时候被那厮甜言蜜语的哄了。秦氏那儿也得找个机会讲明白,可别日子刚有些起色,出了泥潭又往火坑里跳。 她可是最见不得好好的人被磋磨的不像样子了。 第二十四章 想法 沈凌躺在床上,还在想今天那姑娘教他的救人法子。 如果不是自己真的救活了老妇人,他也是决计不会相信能有什么办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救了被食物噎住的人的。 毕竟那气道深藏于喉间,异物卡住,只能出不能进。即使掰开嘴巴,也寻之不到,确不好用什么外力取出。 可这方法竟是借用了身体内部的正气,用外力使其上冲,自行将异物顶出,实在妙极。 不知她是如何想出的。 脑中浮现出那临危不乱的身影,以及大方的邀请自己的样子,沈凌难得的生出了些兴味。 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这样胆大心细,又兼之善良自信的人呢? 逼迭黑暗的小屋里,他自嘲的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总不会是像他这样被人当做工具,用完便厌弃的家吧。 村子里消息总是传的很快。 不管是庄可卿的豆腐生意就要做到镇上去了,还是救了死对头刘婆子的事。 一夜之间,全村每家每户聊天时候的话题不带上这两个,简直就是落了伍,人都不消和你啰嗦的。 而这两起事件的中心庄可卿,还是一如往常。凌晨就起了磨豆子,熬浆的,老规矩做了两板豆腐,在太阳还没升起之前,就把家门口的摊儿给支上了。 今天生意格外好,刚摆好了桌子,就有人上门来。不过不是花钱买豆腐,而是用柴来换的。 之前庄可卿已与娘约定好,允村民来换。 她现在想着,如若镇上的生意能做的起来,那村里便不再卖豆腐了,只换豆腐。不拘是什么,只要是家里用的上的,都能来换。这样的话,村民得了好处,以后自己要做那水力磨坊的事一定会顺利些。 两板豆腐卖的极快,日头还没升上来便被抢光了。 可卖完豆腐,今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这母女俩。 虽然鱼苗还没着落,但庄可卿想着总得先把田垄加高才是,这样以后有了鱼苗,也不至于着急忙慌的再去改造。 于是她和娘说了一声,就去了自家水田。 庄家水田不算上好的,只在村中连片水田的最边上,都不成个形。多亏了秦蔓枝,是个做惯农活的,把秧苗都伺候的极好,田里也没什么杂草。 可就算是这样,一季忙下来,这田好的话一亩能收个两担,差些的话一担半也是常有的事。合着现在的粮价,一斗稻谷12文,一担10斗,按每亩2担记,加在一起才500文不到。 怪不得村民都对那50文的辛苦费频频咂舌了。 庄可卿从小路拐上自家的田垄。她没做过这样的事,所以也不清楚加高的泥巴该从哪里挑来,是不是要合着些什么东西一起,才能更牢固些。 正发愁呢,就见远处老栓头、刘婆子,和着儿子张大朝着自己的方向来了。 那三人走的很快,转瞬便道了近前。 “庄家丫头,准备下地呢?”老栓头笑眯眯的,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丫头是个心善的面相。 他昨日听儿子说了白天的事,得知自家老婆子在鬼门关绕了一遭,要不是庄家的小丫头想了法子,今日家里可能就该办那白事了。 虽说这老婆子平日在家霸道,说一不二,但到底是自己发妻,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都是有感情的。 他当即就提议隔日提了东西上门感谢,本来以为老婆子会不愿意,谁知竟也同意了,还说要一同前来,亲自道谢。 “我平时虽脾气大些,但也不是真的不明事理,虽说之前有些不愉快,但那也是别人撺掇的,我一时迷了心窍而已。得罪了那丫头,但人家也没记怪在心上,还好心出手救了我,难道不该亲自去谢吗?” 这番话当时惊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张家一家子人活了这么大,还没见娘何时这么讲理过,具是惊的合不拢嘴。 于是便有了今日一幕。 他们拎着东西出门的时候,邻居还出言挤兑了几句。刘婆子只哼了一声,竟也没骂回去,倒吓的邻居不时望天,看看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张大跟在爹娘后面,手上提了东西,庄可卿便心里明白这几个人是来做什么的了。 于是她下了田埂,走到近前。见刘婆子气色红润,精神饱满,就知对方已是恢复了,便也笑笑:“张大爷,刘阿婆,您安好。张叔,您也好。” “哎,好好好!”老栓头笑的合不拢嘴。 庄可卿见几人总不好就在田边站着讲话,便请他们回家再说。 路上,老栓头问起庄可卿这时候来田里是做什么,马上太阳就要晒起来了,这时候下田,可不是什么好想法。 庄可卿也没什么想遮掩的,她直接便说,“我想加高这田垄,但实在不知如何下手。” “加高田垄做甚?现在这高度正好,为何还要废那事。”老栓头不明所以。 “张大爷,我是想放些鱼苗进水田,所以才想加高的。” “什么?”老栓头和张大具是一惊。 放鱼苗?进田? 莫不是要在这水田里养鱼? 这不是,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刘婆子走在一边没搭腔。这田里的事,她在家从不插手,但基本的常识也是知晓。她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还从没听说过什么田里放鱼来养的。 庄可卿觉得村民不理解也实属正常,毕竟是从未有过的事。古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也被视为异类吗? 可她又实在想说说稻田养鱼的好处,毕竟对农家来说,同样的地里,多一份产出,便是多一份口粮和收入,总比光指着地里的收成来的强。 “我想着,就放些草鱼、鲫鱼、鲤鱼的,这些鱼儿可以吃些杂草小虫什么的,排泄的鱼粪也是上好的肥料,在这田里总不会浪费了。”庄可卿试着解释稻田养鱼的生态原理:“且这秧苗的根早已长的粗壮,也不怕鱼误食了,影响粮食的产量。” 这么一说,似乎有些道理。 如果真的能成,岂不是到了秋收,一亩田除了稻子,还能再收获些河鱼?噢,这可不能说是河鱼了,得叫稻鱼才是。 老栓头和张大听了她的话,一时都陷入了沉思。 倒是刘婆子出了声:“你要加高那田垄,我让家里小子来帮忙便是,你家拢共不过这点水田,不消半天就能做好。” 第二十二章 议论 庄可卿也不是傻的,王婶子意有所指,她已经听出来些苗头了,未免落人把柄,她干脆低了头不说话。 王婶见她不搭腔,也不着急。她可是知道自家老三那张嘴多能说,到时和儿子晓以利害,待老三上阵,不怕这黄毛丫头不上钩。 几人各怀心思,一路往回,只憨娃老实吃完了肉包,有些累了,靠着可儿姐姐的藤筐睡着了。 这一路因为没什么东西了,又有刘柱子和王大轮换推车,几人速度快了不少,但顾虑到队伍里有老有小,男人们做主还是在路上歇了好几回。 再走上一会,就能到二李子村和三林村的岔路了,李婶见庄可卿额头有汗,又招呼刘柱子停了下来。 “都快到村了,咋还休息呢?”王婶子嘴里嘀咕着。 她刚刚走了一路,越想越觉得这事靠谱,甚至现在已经是用看媳妇的眼神来看庄可卿了。“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还咋嫁汉生娃,家里的活哪能抗的住?” “您这就想岔了,你怎知道丫头以后不会招个夫婿上门呢?人家那豆腐生意可是独一份,嫁了人岂不是成别人家的了。” 李婶只是想恶心恶心她,谁知王婶倒急起来了。 “找个倒插门的?那多招人笑话!”她转而拍了拍庄可卿的肩:“姑娘,你可不能起这心思啊,那肯做上门女婿的都是些什么泼皮无赖,怕是你根本都不晓得!万一招了个像你爹的,那岂不是。。” 本来庄可卿听王婶叽叽咕咕了一路就有些烦了,谁知现在她现在越说越不像话,竟还把她那赌鬼爹搬出来,心里就来了气,直接回了句:“李婶说的倒是,我虽年纪小,但总该为自己和娘亲、弟弟打算,只要对方人品好,我觉得这上门夫婿也是招得。” 王婶被这话一堵,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说辞来反驳,倒是老老实实安静了一会。 过了些时候,庄可卿喝了些水,休息够了,便要继续赶路。这时候,后面却是有几个相熟的村民赶上来,刘婆子和儿子张大也在其中。 那几个村民走的比他们迟些,并没有见到城门口那一幕。 可镇上的人新鲜啊,刚见了那么个热闹,哪能憋得住不说上两嘴的,都来来回回议论这豆干,传的是绘声绘色,仿佛个个刚刚身临其境似的的,不就正巧让这些还在镇上留着卖货的村民给听到了。 现在他们都知晓了一件事。 庄可卿卖豆干,发啦! 此时这些个村民见事情的主角正在前面呢,更是来了劲,就想追上去问个明白。 “刘家的,等等我们啊!”其中一个村民同李婶子有些交情,直接出口喊住了他们。 李婶子看到队伍里有刘婆子,本不想停了等,可见庄可卿没什么反应,那边又喊的勤,实在不好抹了面子,便也就在原地等着,没动身。 那几人脚程挺快,一会就追了上来。见了庄可卿就争着问:“庄家丫头,我们可都听说了,你那豆干全被一人买啦?” “听说还有50文辛苦费?” 虽是知道村里人只是好奇,没什么坏心思,但李婶就是见他们追着丫头穷追猛问的样子不爽。于是便接了话头,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再者说了,这豆干还是她和刘柱子卖出去的,详细情况当然她来说更是清楚。 刘婆子坐在张大推的板车上,也缀在后面听了一耳朵。 这丫头,死了爹之后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得了这豆腐方子,要说在村里支个豆腐摊子,挣些小钱,她倒也不会眼红。可这生意眼见着就要做到镇上去,就算是她,心里说不嫉妒,那是根本就不可能。 现在她因着大孙子的婚事,也没再想着去讹钱了,但想到当初自己去闹的时候那灰头土脸的样子,总归心里不舒坦。 这时候见着前面聊的热火朝天的李婶子几人,她狠狠的嚼了几口儿子刚孝敬的枣儿。 一行人很快进了村,这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天还亮着。 沈凌今日又被打发去了山里捡柴。周氏乳母说他们刚到祖宅,准备的东西不足,这每日柴薪最是缺的,让他早上用了早饭之后便去后山,捡上一天,晚上了再回。也免得白日夫人见了他心头不爽利。 每日早上,他只得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一碟咸菜,之后便是一整日在山里,即使是中午回去了,也不会留有他的饭食。幸运的是现在时节不错,去了山上,总能采些果子果腹,倒也不算难熬。 沈家的位置在二李子村的中心偏南一些,沈凌从后山小路下来之后背着柴薪往回走,还没走多远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 他抬眼一看,一群村人围在路上,将镇中的唯一一条小路给堵了。 皱了皱眉,他本是不想凑这热闹,可耳边却清楚传来人们惊呼的声音。 “哎呀!要死人要死人了!” “快想些办法!” “这该如何是好啊!” 这些年,因为沈欢的缘故,家中大夫来来往往,自己也偷着学了些本事,此时见是要出了人命的大事,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沈凌想也没想,就丢了柴筐冲了过去。 等他拨开人群,就见路中央的木板车上,一个老妇人用手掐了自己的脖子,整张脸红中透紫,眼白上翻,憋的喘不上气来。边上急的涕泪横流的汉子,正跪在地上求周围的村民帮忙。可其他人哪有什么办法,他求到哪儿,哪儿的人就往后退。 沈凌正要上去帮忙,却被人一把扒开了。 来的竟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 “你们都让开点,透点儿地方出来!”喊着话,那姑娘就想上前把老妇人捞起来。 可她个子太矮了,力气又小,拖了几次,都没把人从板车上拖起来。这时候那老妇人眼看着都要昏厥了。 来的姑娘就是庄可卿,她刚刚已经往家走了一段了,可听见后面又吵嚷起来。本不想管的,可那些声音竟喊着出人命了,她便立即回了头。 “你们谁来帮帮我!” 周围没人回应。 张大见娘没了声音,眼睛也闭上了,此时都有些放弃了,他只觉排山倒海的悲痛让他腿软的都站不起来,哪还能听见庄可卿的喊话。 “我该怎么做!” 这时候,沈凌站了出来。 第二十五章 拜访 庄可卿没想到这话竟是从刘婆子口中说出的。 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初在自己家院子门前,对方是如何撒泼耍无赖的。那阵势,没个几十年的功力,一般人还真的做不到。 可刘婆子大概真的是那种性子又急又直的人,她见庄可卿没出声,便轻哼了一声:“你还怕我一个老婆子使那坏心眼糟蹋你家水田不成?” 不得不说,庄可卿刚刚的确是有些担心的。 “我可不是那样没良心的人。”刘婆子的语气有些僵硬。 “之前的确是我不对,但那也是有人在里面撺掇的缘故。你既能救我,想来也不是那种记仇的性子。”木着脸,她继续说道:“我一辈子没说过软话,但。。” “这次确是要多谢你。” 大概是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小辈这样说过话,刘婆子也不等庄可卿回些什么,便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了。 看了眼前面那略显执拗的背影,老栓头笑道:“哈,老太婆这是不好意思了。” 听了这些话,庄可卿反而释然了。她觉得刘婆子人不坏,也许会偶尔打些小算盘,对关心的人极其护短,但并不是真的心中存恶的那类人。 低下头微微翘了翘嘴角,她快步跟了上去。 秦蔓枝还不知道女儿昨日救了刘婆子的事,此时她正在洒扫院子,打算过会圈出一块地方,搭个鸡窝做鸡圈。 谁知一抬眼,隐约竟见刘婆子打头就往自家的方向来了,后面还跟了几个人,但离的有些远,实在看不清楚。 “哎呀!莫不是她又上门要钱来了?” 秦蔓枝心里有些慌,但同时又松了口气。“还好可儿不在家,不然又要受那刁难。” 她把面前的布兜紧了紧,将阿满好好的护在胸前,转身回了屋。 这个月的确赚了些钱,但昨日花了不少,虽也有一部分进项,但总之是凑不足2两银的。 上次刘婆子怎么个闹法她是明明白白,自己决计是惹不过她的。这回不如先把家里存的钱先给些,等之后赚了钱再补上。毕竟庄大的事,的确是自家的不对。 把床尾的小木箱子取出,秦蔓枝数了整300文,装在布袋里。 这头她才收拾好,那边小院的木门就“嘎吱”一声的响了。 “娘!我回来了。” 可儿回来了?秦蔓枝心里一惊。 这如何是好?刚见刘婆子也要到了,这两人碰上怕是要出事! 她急急打开屋门,想让女儿赶快进屋免得被人看到。结果就亲眼见着了非常魔幻的一幕。 可儿扶了一把进院时被绊了的刘婆子,嘴里说着:“刘阿婆,小心。” 而那刘婆子竟还点了点头! 秦蔓枝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她自动忽略了跟着进来的老栓头和提了满满两手东西的张大,用眼神询问着自己的女儿。 庄可卿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日并未和娘说过救人的事。此时娘见了刘阿婆定是又惊又慌吧。 “娘,您别担心,刘阿婆只是来拜访我们的。” 虽是这么说,可秦蔓枝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就见刘婆子走到自己面前,俯身福了一礼。 “秦氏,你的女儿的确是个好的,多亏了她,我才能捡回这条命。” 她哪能受长辈这样的重礼,秦蔓枝下意识的侧了身子避开,有些不解的问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救命?可儿?” 刘婆子听了她这么说,哪还不知道这丫头根本就没同她娘说过这事,正要解释,庄可卿开了口。 “娘,先请刘阿婆一家进屋吧,外头天热,先喝口水润润喉咙。” 既然女儿这么说了,她便开了堂屋的门,请几人进去。 待到大家都坐下,老栓头才把昨日的事清清楚楚的说了。 秦蔓枝没想到女儿竟还不声不响的救了人。 可在她看来,虽说救人是件有大功德的事,但她也清楚当时情况必定凶险,如果这人没救过来,那女儿将来所要承受的,将是什么样的苦难。 秦蔓枝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自私,但还是控制不住的去想,直到庄可卿抓了她的手紧紧握住,她才缓过神来。 “对不住,实在有些吓到了。”她慌忙解释。 老栓头看在眼里,心中清楚,他哈哈打了个圆场,把张大一路拎着的礼品放在桌上,推到了秦蔓枝的面前。 “一些薄礼,请收下吧。” 秦蔓枝就要推辞,却被庄可卿拦了。 她知道如果不收这礼,人家定会心有亏欠,不如收了,双方日后相见都能坦然些。 “多谢张大爷。”庄可卿收了礼,但她也不想白占人便宜,于是便提议:“我看日头也不早了,不如就在我家用个午食吧。” “这怎得好意思!”张大是个老实人,明明自家是来道谢的,怎么还能吃人家的饭呢。 “就当是尝尝我手艺好了。”庄可卿不给对方推辞的机会。她让娘在堂屋招待刘婆子一家,自己转身进了厨房。 还好昨日买了不少东西,今日这顿饭想来也不会太寒酸。 她本计划着中午下个骨汤面,所以早上出门前就烧了灶把大骨给熬上了。 此时灶膛里留着小火,大锅里的骨汤咕嘟咕嘟的冒着小泡,汤头已是炖到发白,揭了盖子,就是一股肉香。之后她撕了些山菇,切了些豆丝放进去,满满当当的盛了一盆。 另外还有一块板油。庄可卿切碎了加些水,让它们慢慢熬成猪油,剩下的油渣盛出来,撒了一层昨日买的糖,香甜油润又酥脆。 那一斤猪肉,便切上一半剁成肉沫,并着早上特意自留的豆腐,合着豆酱满满的烧上一大碗。剩下的肉切丝,再去菜地拔了些芹菜,切段炒出一盘来。 最后再泡了豆皮,浅浅撒上些香油和醋,同萝卜丝拌了,又得了一道菜。 庄可卿动作麻利,一个人又是烧火又是洗菜切菜,速度竟也不慢。日头还未到头顶,一桌家常菜便也成了。 骨汤鲜香扑鼻,芹菜青翠清爽,肉沫豆腐酱色浓郁,豆皮柔韧爽滑,再加上作为小食的糖拌油渣,香甜脆口。 不说刘婆子一家,饶是秦蔓枝,都没想到女儿做菜竟如此出色。 第二十三章 救人 “把人抬起来!站到她后面去!” 庄可卿急急的指挥着,她让沈凌用手穿过刘婆子的腰部,一手握拳,用另一手握着这拳头往肚脐上方的部位重复的快速重压。 沈凌反应很快,兼之动作麻利,反复了十来次,刘婆子突然一张嘴,“噗”的吐出个枣核来。 空气被重新吸进胸腔,人便很快醒了过来。 张大见刚刚已经昏死过去的娘竟又缓缓睁了眼睛,不禁大喜过望,抱着娘的腿哭了个死去活来。 周围的村民也是看呆了。 这法子,起死回生啊! “救回来就好!” “是啊,刘婆子命大。” “这还不得是庄家丫头不计前嫌,才救了她吗!” “那倒是。” “我可听说前些年,隔壁村李老汉,就是着急吃了块梨被噎死的。要是那时候庄丫头在,少不得又救一条性命。” 村民七嘴八舌,一时都不愿散去。 庄可卿此时见人被救回来了,也松了一口气。 她抬眼瞧了瞧刚刚唯一一个出手相助的,冲对方点了点头。 “你不错,怎么称呼?” 刚刚那紧急情况,沈凌也是从未遇见过,但照着这姑娘说的话操作,又的确是救了人,他也是佩服的紧,不光是为这胆量,更是为这人心。 如若此次没得救回人命,以后这姑娘恐怕在村中日子也不会好过。可对方没有考虑这些,依然对人施以援手,可见心性纯善。 想到此处,他面容一肃,郑重回答道:“沈凌。” 原是沈家的么?瞧着打扮,莫不是家中下人? 庄可卿也没多想,只觉此人可以相处,便说:“以后来我家豆腐摊子,不必付钱。” 之后也不等他推辞一二,转头拨开人群就走。 这边张大终于哭够了,刘婆子也恢复了些意识,他正想感谢救命恩人,结果一抬头,那两人早不在了,只有一群好事的村民,围了自家一圈指指点点。 扯了被枣核儿剌了的嗓子,刘婆子对着周围的人嗤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就让儿子推着板车回了家。 李婶子因为还急着做饭,便先庄可卿一步回了家,顺带把她的藤筐也捎回去了,根本没见着她救人的那一幕。 而庄可卿刚刚耽搁了一会,到家时天都要黑了。 “娘,我回来了!” 推开破旧的柴门,庄可卿满载而归。 秦蔓枝自还未落日,便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此时早就察觉柴门的响动,迎了出来。她怀里背着阿满,就要上前帮女儿卸了背篓。 “娘,你抱好阿满就行了,我也没累着,藤筐在刘阿叔车上放了一路呢!” 庄可卿没要娘帮忙,直接背着藤筐进了厨房。 在墙角拿了个大盆,把小鸡仔一个个的放进去,之后她才开始同娘汇报战果。 “盐一包、醋一坛、瘦肉一斤、板油一块、大骨四根、麻布两寻还有一些给阿满泡澡的草药。” 庄可卿把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外拿,铺了满地,惊呆了秦蔓枝。 “买了这么多,带的钱可还够?” “当然够了。”只见女儿抬头一笑,又从筐里掏出两个白面的大胖包子递给自己:“娘,肉馅的,就是有些凉了,过会热热吃,尝个鲜,看看镇上的吃食怎么样。” “对了,我还买了两块儿糖,明个给李婶送一块过去,她家这次帮了我不少忙。” 藤筐终于空了,秦蔓枝这才松了一口气。女儿头一次去镇上,自己还真怕她被骗了。 视线从满地的东西上滑过,又回到了藤筐上,她这才想到带去的豆干怎么都没了,难不成是送了李婶子?是也该送,人家很早之前就对自家多有照拂。 是该的。她暗暗点了点头。 不是没想过女儿带去的豆干全卖光的这种好事,只是觉得这好运总不会落在自家头上罢了,她此时也不敢问女儿,怕说起来让对方难过。 可庄可卿根本没想这么多,她说:“娘,我们这次带去的豆干和豆皮,可全都卖光啦!” 刚刚还在纠结的秦蔓枝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都卖光了?!” 她本想着能卖出一两张都算好的了,结果不光卖掉了,还全部卖完! “嗯!”掏出自己的钱袋,庄可卿把里面的铜板全倒在了灶台上。 “我一共带了350文,花了285文,又兼豆干豆皮卖了99文,还剩这么多,您数数,可是164文?” 秦蔓枝哪有不信女儿的,她将铜板一枚枚的收进袋子装好,又递了回去。 “你收好,下次大集咱再去!” 就知道女儿是能干的,不需要她这个做娘的操心。 这家眼见着支棱起来了,秦蔓枝眼眶不禁都有些发热,为了掩饰一二,便蹲下来收拾买回来的东西。 可庄可卿还没说完呢,当她把赵常生定豆干的事儿讲了之后,秦蔓枝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发了什么梦,还没醒。 直到女儿把人家立的契约拿出来,才算是回过神来。 秦蔓枝不认识字,但不妨碍她抓着那张薄薄的纸来回的看。 直到怀里的阿满醒了,伸了小手就要抓那纸,她才将纸小心叠好还给女儿,又捏了儿子的小手塞回布兜里。 “娘,这便吃饭吧。”庄可卿走了一天的路,也没好好吃些东西。此时回了家,才好好放松下来,她打算点灶热了饭之后,烧些热水好好洗一把,去去这一路风尘。 秦蔓枝这才发现自己疏忽了。刚刚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激的她有些忘乎所以,都没想到女儿还饿着。 连忙往灶里又添了把柴,她把一直温在锅里的豆饼拿出来给女儿先垫垫肚子,接着把肉包放进蒸笼,烧了锅热水,准备热一热再吃。 之后母女二人吃着镇上带回来的包子,又把肉和骨头放冷水里镇了。洗漱完毕才上了床。 “可儿,咱家日子多亏了你。” “娘,我们是一家人,不需这样说的,快些休息吧。” 躺在床上,秦蔓枝没再说话,她虽看不见女儿的样子,但也清楚她一定是累的撑不住了。 为了这个家,可儿已经付出了很多,她这个做娘的,也得快些立起来才是,总该得为这个家遮些风挡些雨的。 第二十六章 养鱼 一顿饭宾主尽欢。 待送走刘婆子一家,秦蔓枝就把女儿拉进屋子关了门。 她一脸严肃:“可儿,你可知娘听了这事有多担心吗?我知你是个善良孩子,但任何事情,你须得先考虑自己的处境。” “娘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我不希望你再出任何事。”说着说着,秦蔓枝的眼眶红了。 庄可卿哪还不明白娘的意思,但如果救人还要如此考虑再三,那她的确过不了自己良心那一关。 可娘到底是为了自己,她便宽慰道:“娘,我知晓分寸,而且我也没有您想的那么脆弱。” 见女儿心性坚定,自己怕是说服不了,秦蔓枝终是妥协了。 罢了,不管以后如何,她这个做娘的多护着些就是。 另一边老栓头倒是把庄可卿的话听进了耳朵。 回家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那稻田养鱼的法子看上去确实没有什么坏处,莫不是真的可行? 于是趁着晚饭全家都在的时候,他便提了自己的想法。 “那法子,你们觉得可以试试吗?” 张大是亲耳听庄可卿讲过的,的确有理有据。即使是干了这么些年农活的他也找不出什么错处。且那姑娘看上去就是极有主意的,兼之救了娘的性命,他自然而然的心就偏了。 “我觉得可以一试。”他表态。 “那怎么行,万一坏了收成,岂不是白忙一场!”张二第一个不同意:“一个小姑娘,能懂什么种地?” “就是!就算是秀才老爷,地里那些事儿也不比咱懂得多。”张三同意他二哥的话。 刘婆子听了老二的话,虽没表态,但花白的眉头皱了起来。 几个媳妇不当家,没人敢插话。孙子辈的见气氛不妙,更是放了碗筷,只等长辈说完再吃。 一家人到吃完了饭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最后还是刘婆子发话了:“明日本就答应了那丫头去水田帮忙,老大,你带几个小的去,看看情况再说。” 张大点头应是,老二老三见娘心情不佳,也不敢再多啰嗦,各自回房休息便罢。 第二日一大早,庄可卿支了豆腐摊子,正卖着豆腐呢,张大带就着儿子以及二弟三弟家的小子到了。几人都同张大一样的大高个子,只是面相稚嫩些。 “张大叔,您来的可真早,我这豆腐还没卖完呢!”庄可卿见刘婆子言而有信,心中对其看法更有改观。 张大是个木讷的,即使是个长辈,此时只是憨厚一笑便站在一边也杵着干等。 还是秦蔓枝见到,主动端了凳子和豆浆,让几人先坐下来休息一会,说等她手头的事情完了,便可来替了女儿。 她昨晚已从庄可卿那听了要做稻田养鱼的事,虽说她不怎么赞同,但既然是女儿决定的,她便允了。就算到时地里没有收成,那不是还有豆腐兜底么,家里人口也少,总不至于比之前更差的。 张家几个小子喝着加了糖的豆浆,都美的很,想着过会干活可得多下些力气。 待秦氏忙好,庄可卿便离了豆腐摊子的活,和几人一起去了自家的水田。 “张大叔,这田垄加高的活复杂吗?” 庄可卿昨日已想过,如果要做稻田养鱼,那田垄除了加高,还得加宽,好防了蛇鼠之类的打洞。 “说起来也是不算复杂,就是有些费人工,还好你家的田不算大,如果是我们几人,那差不多一日便能完成一亩。” 如果只是糊个表面功夫,两亩田一日绰绰有余了。但这田是要养鱼的,必定要反复夯土,如果草草了事,很容易翻倒塌陷。 张大种田的确有一手,昨日他就已经考虑了一晚上,对田垄的高度,宽度有了想法,此时再同庄可卿一说,两人发现对方的看法竟是同自己出奇的一致。 这倒让张大对这丫头刮目相看起来。 之后便是干活,他也不要庄可卿动手,指挥了几个小子挖土夯地,忙的热火朝天。 庄可卿看他们忙着,便回家做些吃食过会送来。人家好心来帮忙,总不好饿了肚子才是。 太阳渐渐爬上来,田边的路上也渐渐有了来往的人影。 “哟,张大,你咋在这儿呢?自家田里没活啦?” 来人是个干瘦男人,名叫二狗子。此时他见张大没在自家田里忙活,反倒跑到庄家的地方,就来了兴趣。 “来帮些忙。”张大忙的满头汗水,哪有时间同他闲话。 二狗子也是个精明的,他一眼就看出张家这几人是在加高田垄,更是起了好奇心。他也不怕人家嫌他烦,直接两步跨上了田埂,抱着双臂看他们干活。 “好好的,加高这东西做甚,闲的了?” 一开口讲话就是不讨喜,不过张大也懒得理他。这二狗子自己种田把式不行,闲话倒是说的溜,村里没谁不知道的。 见张大不讲话,二狗子眼珠子一转,便问起了边上的几个小子。 “喂,你们到底在忙个啥?” “夯地啊。” 张家几个小子都是实心眼,答倒是答了,可完全没在重点上。 没把二狗子气个半死。 哼了一声,他跳下田埂,便自走了。 可之后他也没闲着,刚刚被张家人堵了个实在,心里憋着气。见了谁都要说说他们的事,弄的没一会,半个村的人都知道张家的在帮庄家干活的事了,而且还是干的不知道什么活,净瞎捣鼓。 村里总是无聊,稍微有些新鲜事,就传的极快。加上这两天庄可卿风头很盛,此时听闻这消息,不一会儿,就有好事的村民赶来围观了。 “张大,你们这到底是在忙个啥,说说呗!” “就是,就是,都一个村儿的,有啥好藏着掖着的。” 二狗子抱着手臂站在这群村民后面,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庄可卿回了家之后,兑了些盐糖水,嘱咐娘中午多焖些干饭,用猪油炒了咸菜,再炖些豆腐,中午送到地里去,便又出了门。 还未走到地头,她就看见好多人站在路边,对着自家的水田指指点点。张家几人站在田垄上,一副不知所措的尴尬样子。 “大家都在看什么呢?”她出声问道。 见来了正主,村民也不再为难张大。纷纷转了身就问:“张大在你家地上忙啥活呢,给大伙儿说说啊?” 庄可卿见这么多人围着自己,也不发憷。 她走到田埂边,把手中的盐糖水罐子和瓷碗递给张大,之后才慢条斯理的说:“张叔是来帮我家加高田垄的。” “我们自是能看的出来,可是为甚要加高这玩意?” 庄可卿微微一笑:“因为,我要养鱼啊。” 第二十四章 想法 沈凌躺在床上,还在想今天那姑娘教他的救人法子。 如果不是自己真的救活了老妇人,他也是决计不会相信能有什么办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救了被食物噎住的人的。 毕竟那气道深藏于喉间,异物卡住,只能出不能进。即使掰开嘴巴,也寻之不到,确不好用什么外力取出。 可这方法竟是借用了身体内部的正气,用外力使其上冲,自行将异物顶出,实在妙极。 不知她是如何想出的。 脑中浮现出那临危不乱的身影,以及大方的邀请自己的样子,沈凌难得的生出了些兴味。 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这样胆大心细,又兼之善良自信的人呢? 逼迭黑暗的小屋里,他自嘲的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总不会是像他这样被人当做工具,用完便厌弃的家吧。 村子里消息总是传的很快。 不管是庄可卿的豆腐生意就要做到镇上去了,还是救了死对头刘婆子的事。 一夜之间,全村每家每户聊天时候的话题不带上这两个,简直就是落了伍,人都不消和你啰嗦的。 而这两起事件的中心庄可卿,还是一如往常。凌晨就起了磨豆子,熬浆的,老规矩做了两板豆腐,在太阳还没升起之前,就把家门口的摊儿给支上了。 今天生意格外好,刚摆好了桌子,就有人上门来。不过不是花钱买豆腐,而是用柴来换的。 之前庄可卿已与娘约定好,允村民来换。 她现在想着,如若镇上的生意能做的起来,那村里便不再卖豆腐了,只换豆腐。不拘是什么,只要是家里用的上的,都能来换。这样的话,村民得了好处,以后自己要做那水力磨坊的事一定会顺利些。 两板豆腐卖的极快,日头还没升上来便被抢光了。 可卖完豆腐,今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这母女俩。 虽然鱼苗还没着落,但庄可卿想着总得先把田垄加高才是,这样以后有了鱼苗,也不至于着急忙慌的再去改造。 于是她和娘说了一声,就去了自家水田。 庄家水田不算上好的,只在村中连片水田的最边上,都不成个形。多亏了秦蔓枝,是个做惯农活的,把秧苗都伺候的极好,田里也没什么杂草。 可就算是这样,一季忙下来,这田好的话一亩能收个两担,差些的话一担半也是常有的事。合着现在的粮价,一斗稻谷12文,一担10斗,按每亩2担记,加在一起才500文不到。 怪不得村民都对那50文的辛苦费频频咂舌了。 庄可卿从小路拐上自家的田垄。她没做过这样的事,所以也不清楚加高的泥巴该从哪里挑来,是不是要合着些什么东西一起,才能更牢固些。 正发愁呢,就见远处老栓头、刘婆子,和着儿子张大朝着自己的方向来了。 那三人走的很快,转瞬便道了近前。 “庄家丫头,准备下地呢?”老栓头笑眯眯的,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丫头是个心善的面相。 他昨日听儿子说了白天的事,得知自家老婆子在鬼门关绕了一遭,要不是庄家的小丫头想了法子,今日家里可能就该办那白事了。 虽说这老婆子平日在家霸道,说一不二,但到底是自己发妻,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都是有感情的。 他当即就提议隔日提了东西上门感谢,本来以为老婆子会不愿意,谁知竟也同意了,还说要一同前来,亲自道谢。 “我平时虽脾气大些,但也不是真的不明事理,虽说之前有些不愉快,但那也是别人撺掇的,我一时迷了心窍而已。得罪了那丫头,但人家也没记怪在心上,还好心出手救了我,难道不该亲自去谢吗?” 这番话当时惊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张家一家子人活了这么大,还没见娘何时这么讲理过,具是惊的合不拢嘴。 于是便有了今日一幕。 他们拎着东西出门的时候,邻居还出言挤兑了几句。刘婆子只哼了一声,竟也没骂回去,倒吓的邻居不时望天,看看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张大跟在爹娘后面,手上提了东西,庄可卿便心里明白这几个人是来做什么的了。 于是她下了田埂,走到近前。见刘婆子气色红润,精神饱满,就知对方已是恢复了,便也笑笑:“张大爷,刘阿婆,您安好。张叔,您也好。” “哎,好好好!”老栓头笑的合不拢嘴。 庄可卿见几人总不好就在田边站着讲话,便请他们回家再说。 路上,老栓头问起庄可卿这时候来田里是做什么,马上太阳就要晒起来了,这时候下田,可不是什么好想法。 庄可卿也没什么想遮掩的,她直接便说,“我想加高这田垄,但实在不知如何下手。” “加高田垄做甚?现在这高度正好,为何还要废那事。”老栓头不明所以。 “张大爷,我是想放些鱼苗进水田,所以才想加高的。” “什么?”老栓头和张大具是一惊。 放鱼苗?进田? 莫不是要在这水田里养鱼? 这不是,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刘婆子走在一边没搭腔。这田里的事,她在家从不插手,但基本的常识也是知晓。她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还从没听说过什么田里放鱼来养的。 庄可卿觉得村民不理解也实属正常,毕竟是从未有过的事。古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也被视为异类吗? 可她又实在想说说稻田养鱼的好处,毕竟对农家来说,同样的地里,多一份产出,便是多一份口粮和收入,总比光指着地里的收成来的强。 “我想着,就放些草鱼、鲫鱼、鲤鱼的,这些鱼儿可以吃些杂草小虫什么的,排泄的鱼粪也是上好的肥料,在这田里总不会浪费了。”庄可卿试着解释稻田养鱼的生态原理:“且这秧苗的根早已长的粗壮,也不怕鱼误食了,影响粮食的产量。” 这么一说,似乎有些道理。 如果真的能成,岂不是到了秋收,一亩田除了稻子,还能再收获些河鱼?噢,这可不能说是河鱼了,得叫稻鱼才是。 老栓头和张大听了她的话,一时都陷入了沉思。 倒是刘婆子出了声:“你要加高那田垄,我让家里小子来帮忙便是,你家拢共不过这点水田,不消半天就能做好。” 第二十五章 拜访 庄可卿没想到这话竟是从刘婆子口中说出的。 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初在自己家院子门前,对方是如何撒泼耍无赖的。那阵势,没个几十年的功力,一般人还真的做不到。 可刘婆子大概真的是那种性子又急又直的人,她见庄可卿没出声,便轻哼了一声:“你还怕我一个老婆子使那坏心眼糟蹋你家水田不成?” 不得不说,庄可卿刚刚的确是有些担心的。 “我可不是那样没良心的人。”刘婆子的语气有些僵硬。 “之前的确是我不对,但那也是有人在里面撺掇的缘故。你既能救我,想来也不是那种记仇的性子。”木着脸,她继续说道:“我一辈子没说过软话,但。。” “这次确是要多谢你。” 大概是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小辈这样说过话,刘婆子也不等庄可卿回些什么,便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了。 看了眼前面那略显执拗的背影,老栓头笑道:“哈,老太婆这是不好意思了。” 听了这些话,庄可卿反而释然了。她觉得刘婆子人不坏,也许会偶尔打些小算盘,对关心的人极其护短,但并不是真的心中存恶的那类人。 低下头微微翘了翘嘴角,她快步跟了上去。 秦蔓枝还不知道女儿昨日救了刘婆子的事,此时她正在洒扫院子,打算过会圈出一块地方,搭个鸡窝做鸡圈。 谁知一抬眼,隐约竟见刘婆子打头就往自家的方向来了,后面还跟了几个人,但离的有些远,实在看不清楚。 “哎呀!莫不是她又上门要钱来了?” 秦蔓枝心里有些慌,但同时又松了口气。“还好可儿不在家,不然又要受那刁难。” 她把面前的布兜紧了紧,将阿满好好的护在胸前,转身回了屋。 这个月的确赚了些钱,但昨日花了不少,虽也有一部分进项,但总之是凑不足2两银的。 上次刘婆子怎么个闹法她是明明白白,自己决计是惹不过她的。这回不如先把家里存的钱先给些,等之后赚了钱再补上。毕竟庄大的事,的确是自家的不对。 把床尾的小木箱子取出,秦蔓枝数了整300文,装在布袋里。 这头她才收拾好,那边小院的木门就“嘎吱”一声的响了。 “娘!我回来了。” 可儿回来了?秦蔓枝心里一惊。 这如何是好?刚见刘婆子也要到了,这两人碰上怕是要出事! 她急急打开屋门,想让女儿赶快进屋免得被人看到。结果就亲眼见着了非常魔幻的一幕。 可儿扶了一把进院时被绊了的刘婆子,嘴里说着:“刘阿婆,小心。” 而那刘婆子竟还点了点头! 秦蔓枝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她自动忽略了跟着进来的老栓头和提了满满两手东西的张大,用眼神询问着自己的女儿。 庄可卿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日并未和娘说过救人的事。此时娘见了刘阿婆定是又惊又慌吧。 “娘,您别担心,刘阿婆只是来拜访我们的。” 虽是这么说,可秦蔓枝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就见刘婆子走到自己面前,俯身福了一礼。 “秦氏,你的女儿的确是个好的,多亏了她,我才能捡回这条命。” 她哪能受长辈这样的重礼,秦蔓枝下意识的侧了身子避开,有些不解的问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救命?可儿?” 刘婆子听了她这么说,哪还不知道这丫头根本就没同她娘说过这事,正要解释,庄可卿开了口。 “娘,先请刘阿婆一家进屋吧,外头天热,先喝口水润润喉咙。” 既然女儿这么说了,她便开了堂屋的门,请几人进去。 待到大家都坐下,老栓头才把昨日的事清清楚楚的说了。 秦蔓枝没想到女儿竟还不声不响的救了人。 可在她看来,虽说救人是件有大功德的事,但她也清楚当时情况必定凶险,如果这人没救过来,那女儿将来所要承受的,将是什么样的苦难。 秦蔓枝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自私,但还是控制不住的去想,直到庄可卿抓了她的手紧紧握住,她才缓过神来。 “对不住,实在有些吓到了。”她慌忙解释。 老栓头看在眼里,心中清楚,他哈哈打了个圆场,把张大一路拎着的礼品放在桌上,推到了秦蔓枝的面前。 “一些薄礼,请收下吧。” 秦蔓枝就要推辞,却被庄可卿拦了。 她知道如果不收这礼,人家定会心有亏欠,不如收了,双方日后相见都能坦然些。 “多谢张大爷。”庄可卿收了礼,但她也不想白占人便宜,于是便提议:“我看日头也不早了,不如就在我家用个午食吧。” “这怎得好意思!”张大是个老实人,明明自家是来道谢的,怎么还能吃人家的饭呢。 “就当是尝尝我手艺好了。”庄可卿不给对方推辞的机会。她让娘在堂屋招待刘婆子一家,自己转身进了厨房。 还好昨日买了不少东西,今日这顿饭想来也不会太寒酸。 她本计划着中午下个骨汤面,所以早上出门前就烧了灶把大骨给熬上了。 此时灶膛里留着小火,大锅里的骨汤咕嘟咕嘟的冒着小泡,汤头已是炖到发白,揭了盖子,就是一股肉香。之后她撕了些山菇,切了些豆丝放进去,满满当当的盛了一盆。 另外还有一块板油。庄可卿切碎了加些水,让它们慢慢熬成猪油,剩下的油渣盛出来,撒了一层昨日买的糖,香甜油润又酥脆。 那一斤猪肉,便切上一半剁成肉沫,并着早上特意自留的豆腐,合着豆酱满满的烧上一大碗。剩下的肉切丝,再去菜地拔了些芹菜,切段炒出一盘来。 最后再泡了豆皮,浅浅撒上些香油和醋,同萝卜丝拌了,又得了一道菜。 庄可卿动作麻利,一个人又是烧火又是洗菜切菜,速度竟也不慢。日头还未到头顶,一桌家常菜便也成了。 骨汤鲜香扑鼻,芹菜青翠清爽,肉沫豆腐酱色浓郁,豆皮柔韧爽滑,再加上作为小食的糖拌油渣,香甜脆口。 不说刘婆子一家,饶是秦蔓枝,都没想到女儿做菜竟如此出色。 第二十七章 心思 “养鱼?” “这丫头莫不是魔怔了?” “就是!捣鼓出个豆腐不过是运气,可这地里的事情怎好胡来?” 村民纷纷议论起来,看向庄可卿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早就料到自己的行为多半不会被理解,庄可卿也不试图解释,她知道只有收成时拿成果来说话才是最有用的。 于是她便也只是笑笑,对着面前的村民说道:“多谢大家提点,我知晓各位在种地方面比我这个小姑娘要懂的多,也是诚心为我考虑。” 这话一出口,本来有些躁动不爽的村民便息了火气。 就是,我们可比这丫头懂的多,说这些话,不也都是为你好?你庄家不过两亩下等水田,一年的嚼头都在这儿了。若是胡搞,岂不是作践了这好好的禾苗。 “你知道便好,那还不快让张大歇了这活!” 便有村民有转头过去让张大停下。 “张大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听个丫头指派,不像话!” “这刘婆子怎么都不管管?”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反倒让张大有些为难起来,他站在田垄上,隔着人群去看庄可卿,只见那姑娘微微一笑,就接了话头。 “在田里养鱼不过是我一人的想法,大家无须如此为难张大叔,他是我主动请来帮忙的,且刘阿婆也是允了的。” 她环视了一圈面前的村民,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庄家的水田,自是有我做主,不管这鱼田成是不成,今日我在此都诚心感谢各位的关心了。” 一番话说的又是感谢,又是关心的,可谁还能听不出来,这是嫌他们多管闲事呢! “你这丫头,实在不知好歹!” “倒是我们狗拿耗子了!” “到时你田里没了粮,可别怪咱没提醒你!” 有脾气急的,直接撂了话就走。 可这时候围着的大部分的人,都还是来看热闹的,可眼见热闹没了,便也稀稀拉拉的散了。 二狗子也走了,他本就对张大到底要做什么兴趣不大,只是刚刚被抹了面子,心中不爽才到处挑唆。现在大家都被庄家那丫头给顶回去了,无甚好戏可看。只不过他清楚得很,这事儿可没完,指不定要被村里议论到什么时候呢。 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庄可卿才上了田埂。 “张大叔,先休息休息喝口水吧。” 她把瓷碗排开,倒上了盐糖水,分别递给几人,看他们都好好喝了,才继续说道:“你们无须在意村中其他人的看法,总之这稻田养鱼是我庄家自己的事,他们再如何,也管不到我头上,不过就是说些闲话而已,我也不在乎。” 张大点点头,刚才他看的清楚,即使面对了这么些村民,这丫头都没有丝毫怯意。怪不得能在那样紧张的情况下,临危不乱,救了他娘。他记得当时自己求遍了周围的人,可是没一个愿意帮忙的。 心下他更坚定了要做好这活报答对方的想法。 “你这水田,两日便能做好,准备何时下鱼苗?”张大喝完了水,用手抹干净了嘴巴,就要继续干活。 “我正要问您呢。”庄可卿蹲下一边把碗收在一起摞好,一边问道:“前日我去了镇上,本以为会有卖鱼苗的,可找了大半日,却是一条都没有。” “镇上怎的会有卖那东西的,你既要鱼苗,何不去村后的小河里找些?” “小河里?”庄可卿是知道村后有条小河,可她不敢去。 她前世便是被溺死的,今世有了阴影,根本不敢靠近河边。连家中浆洗衣服的活,都是她娘一人做的。 “是啊,这河里鱼可不少,你若是要,我便让这三个小子后天去给你捞些来!”张大笑的露出一口白牙,“这点小事,我还做的了主。” 庄可卿也不客气,既然张大叔说要帮忙,那自己就只等了鱼下田便是,之后送些谢仪就行。 至此,稻田养鱼的事算是有了着落,之后她只要好生观察着就行了,总之不会比之前伺候禾苗更麻烦。 这边秦氏听了女儿的话,便在家忙活午食的事。人张家来帮忙做活,自家总要备些像样的饭食,不说大鱼大肉,至少也要能吃饱肚子。 正在厨房忙着呢,就听外面有人在喊。 “秦姐,在吗?” 听声音,像是隔壁刘柱子家的。 秦蔓枝关了灶膛的门,把大骨汤用小火煨着,便出了厨房的门。 外面果然是李桂花。 “来了!”秦蔓枝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上前帮对方开院门,她笑着说道:“我还说要去趟你那儿呢,结果你倒先来了。” 开了门引人进来,她回屋搬了两个小板凳放到屋檐下阴凉的地方,又端了早上便熬好的绿豆水来。 李桂花,也就是李婶子。她也不客气,接了绿豆水就直接喝了一大口。 甜丝丝的,是加了糖还用井水镇过的,在这闷热天气,最是舒爽不过了。 “好喝。”她放下碗,赞了一句。 “好喝过会便带些,回去给憨娃喝。”秦氏笑眯眯的又盛了一碗递给她。 “哎,不急不急,我来可是有事和你说的!”推了那碗,李桂花就说起了当日回程时的事。 “这王家的,算盘打的可精,我看她是见你们日子好了,想让自家老三娶了你家丫头,好把这豆腐方子和生意都给占了!”像是想到什么,她冲了地上啐了一口:“我呸,也不看看她那儿子是个什么货色,这事也敢想!” 秦蔓枝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女儿完全没和她提过。 不过想想也是,这如何好提,那王婶子也没明说。且自家女儿本未及笄,心性还简单的很,怕是根本没听出那层意思吧。 不过她自是相信李桂花的话,这么些年的邻居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清楚。既然这样说了,那王婶子定是起了心思。 “多谢妹子,要不是你在旁边,我家丫头定要被诓了去。”说着,秦蔓枝起身向李桂花福了一礼,倒是让对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哪用着跟我来这些虚的,丫头我也是看了长大的,怎么忍心她落那虎口。这回来,就是同你说说,好留些心。”李桂花把事说了便站起来要走。 秦蔓枝拦了,回头进屋盛了一小坛绿豆水,又把之前女儿买的方糖取出来,一并给了对方。 “方糖是可儿当日便买了,一直忘记给你,这便一同拿回去,做些甜水,给憨娃甜甜嘴儿。” 这日,李桂花提了两样东西回了家,看了儿子欢天喜地的样子,心中更是觉得这母女二人是个可以长处的。 第二十八章 进鱼 连着两日,张大都带着家里三个小的来庄家的田里干活。 村民经了昨日那一出,倒也没人再上赶着指指点点,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快。觉得就一黄毛丫头而已,能懂什么种地,等到了秋收,有的是她哭的时候。 待到两日后,田垄全部改造完成,张大又带着小的去河里捞鱼苗了。 这有见着的人,哪个不是摇头叹气的,甚至有的说要告到村长那,免得由了这些小的胡搞,乱了村里风气,起了坏头。 庄可卿却是不知道有人要去告状了,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没什么所谓。 她可正忙着挑鱼苗呢。 小河里的鱼很多,但也不是什么都能用的。她只选些杂食的和草食的,且成年后体型较小的来养,所以就光是这捞鱼选鱼的事,就前后忙了好几日才堪堪结束。 田垄加高后她当即就开了渠水的闸门放了水,现在田里的水位至少比普通水田高了一倍有余。 张大一家做事仔细,这田垄夯的结实又坚固,看样子根本不用担心裂缝和漏水的事了。 终是到了放鱼的时候,张大和家里三个小子都在一边,就看庄可卿取了渔网缠在水渠的闸门处,之后把盛了鱼苗的木盆微微一倾。那些颜色各异的小鱼便噗的窜进水里,在秧苗周围快活的游动起来,完全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样子。 “这便好了。” 庄可卿连着把两亩水田都装好网放了鱼苗,这才站起身来。 “好了?那之后就不管了吗?”张大的儿子狗子跟着忙了这些天,也早起了些好奇心。 “当然要管。” 因是第一次操作,且鱼苗体型不大。庄可卿不敢贪多,每亩只投了六七十尾,此时见小鱼的背鳞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若隐若现的银光,心中高兴,便也起了些解释的兴趣。 “等到大暑天气,还得经常开渠换水,免得这田里的水温太高,把小鱼都热死啦。”她笑着解释:“如果田里虫子和杂草不够吃,可还得再投些鱼食呢。” “那也太麻烦了,而且还废食料。”狗子小声嘀咕着:“还是只种地来的轻省。” 张大听了眉头一皱,大掌啪的冲着他背后就是一记。 “胡咧咧个什么,庄丫头是个有想法的,你到时看着便是。” 庄可卿倒是没想到张大对自己评价这么高,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张大叔,我这田里的事已了了。这些天也耽搁了您不少时间,后面我找一天时间,给你们送些豆腐去,就当表表我的心意。” 张大连连摆手。这几日的活虽是麻烦,但和平时下地来比,也算不得什么累的。他家水田多,还有不少旱田。除了每日伺候稻苗,还得兼顾着红薯、豆苗和其他作物,再加上砍柴和别的杂事,每日本也是忙的直不起腰。 另一边几个小子也有些不舍得。 庄家的伙食也太好了,顿顿干的不说,豆腐豆干都是管饱了吃,还有特别香的骨头汤,更别说每日不同种类的甜水了。在家干活,哪有这样的待遇。 此时几人都有些恋恋不舍,纷纷自告奋勇得表态:“等后面田里有啥事,尽可来找我们帮忙,不惜得力气的!” 庄可卿听了好笑,但她略略考虑了下,却也点了点头同意了。 夏天日头毒,家中现在反正也不靠这田里的东西生活,不如隔些时日就请人来帮忙伺候便好,省的娘太劳累。 得了应承,几个大小伙都高兴起来。几人站在田埂上,明明看上去比庄可卿高了许多,此时却是更像是一群被驯服的小弟。 沈凌背着柴筐,远远的看见了。 那姑娘还是同之前一样,浑身散发着自信和坚韧。 这几日连他都听闻了村中的风言风语,本还有些忧心,可现在见对方的样子,竟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 看来此事还得到秋收季节才有定论,届时是对谁错,还说不准。 想到这里,他的视线从田埂上的几人身上移开。整了整背后的柴筐,沈凌低了头便离开了,只是没有发现自己总是蹙紧的眉头放松了些许,脚步轻快了不少。 沈宅。 砍了快大半月的柴,柴房早就被堆满了,沈凌把背后的柴筐卸下来,刚要把柴捆了码在外面,就有家中的下人嘲道:“这儿堆满了就放厨房去,省的我再来搬,干活这么没眼力,怪不得夫人不待见。” 沈凌提了柴的手轻轻一顿,抬眼直直看向那个出声的下人。 他眼神平静无波,瞳仁却是黑的深沉,让被紧紧盯着的人生出一股子说不出的惧意。 “干自己的活去!”突然传来的一声呵斥,那下人浑身一个颤抖,缩了缩脖子,倒像是被救了一般,对走过来的管家德叔鞠了个躬,这才跑走了。 沈凌还是把柴堆在柴房外面了,他把柴筐往门边一放,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德叔开口。 “何事?” “家中下人我会好好管束,你不必如此。” “不必如何?”沈凌这才转过身来看向面前这个头发已然花白的管家。“家中自有周氏做主,这下人一向都是踩高捧低的,即使是您,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管束的了吧?” 难得的说了这么长的话,倒让德叔有些讶异。 沈凌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如果是平时,他定然就是默认点头便走的。 “从你一进沈府,我就知你是个好孩子,可造化实在弄人。”德叔叹了口气,说话间语气带了些莫名的意味:“可即使如此,你名义上也是沈府的大公子,除非有朝一日,你犯下错误,老爷开了祠堂,将你从沈氏一族的名单上划去。” “在那之前,你便是再觉不公,也只能生生受了。” 听到这儿,沈凌哪还有不懂的。 这奶娘林氏是个唱黑脸的,德叔便是个唱白脸的。总之周氏嫌我碍事,但奈何父亲为官又是个重名的,不好轻易舍了他这个便宜儿子。便是想让我自己寻了错处,送上些把柄,好让你们沈家轻轻松松、干干净净的断了关系。即使是有人查起来,一个整肃家风,大义灭亲便能掩盖了所有龃龉,此外还能得个家教严明的好名声。 真是一手好算计! 第二十六章 养鱼 一顿饭宾主尽欢。 待送走刘婆子一家,秦蔓枝就把女儿拉进屋子关了门。 她一脸严肃:“可儿,你可知娘听了这事有多担心吗?我知你是个善良孩子,但任何事情,你须得先考虑自己的处境。” “娘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我不希望你再出任何事。”说着说着,秦蔓枝的眼眶红了。 庄可卿哪还不明白娘的意思,但如果救人还要如此考虑再三,那她的确过不了自己良心那一关。 可娘到底是为了自己,她便宽慰道:“娘,我知晓分寸,而且我也没有您想的那么脆弱。” 见女儿心性坚定,自己怕是说服不了,秦蔓枝终是妥协了。 罢了,不管以后如何,她这个做娘的多护着些就是。 另一边老栓头倒是把庄可卿的话听进了耳朵。 回家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那稻田养鱼的法子看上去确实没有什么坏处,莫不是真的可行? 于是趁着晚饭全家都在的时候,他便提了自己的想法。 “那法子,你们觉得可以试试吗?” 张大是亲耳听庄可卿讲过的,的确有理有据。即使是干了这么些年农活的他也找不出什么错处。且那姑娘看上去就是极有主意的,兼之救了娘的性命,他自然而然的心就偏了。 “我觉得可以一试。”他表态。 “那怎么行,万一坏了收成,岂不是白忙一场!”张二第一个不同意:“一个小姑娘,能懂什么种地?” “就是!就算是秀才老爷,地里那些事儿也不比咱懂得多。”张三同意他二哥的话。 刘婆子听了老二的话,虽没表态,但花白的眉头皱了起来。 几个媳妇不当家,没人敢插话。孙子辈的见气氛不妙,更是放了碗筷,只等长辈说完再吃。 一家人到吃完了饭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最后还是刘婆子发话了:“明日本就答应了那丫头去水田帮忙,老大,你带几个小的去,看看情况再说。” 张大点头应是,老二老三见娘心情不佳,也不敢再多啰嗦,各自回房休息便罢。 第二日一大早,庄可卿支了豆腐摊子,正卖着豆腐呢,张大带就着儿子以及二弟三弟家的小子到了。几人都同张大一样的大高个子,只是面相稚嫩些。 “张大叔,您来的可真早,我这豆腐还没卖完呢!”庄可卿见刘婆子言而有信,心中对其看法更有改观。 张大是个木讷的,即使是个长辈,此时只是憨厚一笑便站在一边也杵着干等。 还是秦蔓枝见到,主动端了凳子和豆浆,让几人先坐下来休息一会,说等她手头的事情完了,便可来替了女儿。 她昨晚已从庄可卿那听了要做稻田养鱼的事,虽说她不怎么赞同,但既然是女儿决定的,她便允了。就算到时地里没有收成,那不是还有豆腐兜底么,家里人口也少,总不至于比之前更差的。 张家几个小子喝着加了糖的豆浆,都美的很,想着过会干活可得多下些力气。 待秦氏忙好,庄可卿便离了豆腐摊子的活,和几人一起去了自家的水田。 “张大叔,这田垄加高的活复杂吗?” 庄可卿昨日已想过,如果要做稻田养鱼,那田垄除了加高,还得加宽,好防了蛇鼠之类的打洞。 “说起来也是不算复杂,就是有些费人工,还好你家的田不算大,如果是我们几人,那差不多一日便能完成一亩。” 如果只是糊个表面功夫,两亩田一日绰绰有余了。但这田是要养鱼的,必定要反复夯土,如果草草了事,很容易翻倒塌陷。 张大种田的确有一手,昨日他就已经考虑了一晚上,对田垄的高度,宽度有了想法,此时再同庄可卿一说,两人发现对方的看法竟是同自己出奇的一致。 这倒让张大对这丫头刮目相看起来。 之后便是干活,他也不要庄可卿动手,指挥了几个小子挖土夯地,忙的热火朝天。 庄可卿看他们忙着,便回家做些吃食过会送来。人家好心来帮忙,总不好饿了肚子才是。 太阳渐渐爬上来,田边的路上也渐渐有了来往的人影。 “哟,张大,你咋在这儿呢?自家田里没活啦?” 来人是个干瘦男人,名叫二狗子。此时他见张大没在自家田里忙活,反倒跑到庄家的地方,就来了兴趣。 “来帮些忙。”张大忙的满头汗水,哪有时间同他闲话。 二狗子也是个精明的,他一眼就看出张家这几人是在加高田垄,更是起了好奇心。他也不怕人家嫌他烦,直接两步跨上了田埂,抱着双臂看他们干活。 “好好的,加高这东西做甚,闲的了?” 一开口讲话就是不讨喜,不过张大也懒得理他。这二狗子自己种田把式不行,闲话倒是说的溜,村里没谁不知道的。 见张大不讲话,二狗子眼珠子一转,便问起了边上的几个小子。 “喂,你们到底在忙个啥?” “夯地啊。” 张家几个小子都是实心眼,答倒是答了,可完全没在重点上。 没把二狗子气个半死。 哼了一声,他跳下田埂,便自走了。 可之后他也没闲着,刚刚被张家人堵了个实在,心里憋着气。见了谁都要说说他们的事,弄的没一会,半个村的人都知道张家的在帮庄家干活的事了,而且还是干的不知道什么活,净瞎捣鼓。 村里总是无聊,稍微有些新鲜事,就传的极快。加上这两天庄可卿风头很盛,此时听闻这消息,不一会儿,就有好事的村民赶来围观了。 “张大,你们这到底是在忙个啥,说说呗!” “就是,就是,都一个村儿的,有啥好藏着掖着的。” 二狗子抱着手臂站在这群村民后面,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庄可卿回了家之后,兑了些盐糖水,嘱咐娘中午多焖些干饭,用猪油炒了咸菜,再炖些豆腐,中午送到地里去,便又出了门。 还未走到地头,她就看见好多人站在路边,对着自家的水田指指点点。张家几人站在田垄上,一副不知所措的尴尬样子。 “大家都在看什么呢?”她出声问道。 见来了正主,村民也不再为难张大。纷纷转了身就问:“张大在你家地上忙啥活呢,给大伙儿说说啊?” 庄可卿见这么多人围着自己,也不发憷。 她走到田埂边,把手中的盐糖水罐子和瓷碗递给张大,之后才慢条斯理的说:“张叔是来帮我家加高田垄的。” “我们自是能看的出来,可是为甚要加高这玩意?” 庄可卿微微一笑:“因为,我要养鱼啊。” 第二十九章 过去 沈凌并不是周氏的亲生子。 当年沈家也是二李子村的大户,算的上是体面的乡绅。 到了沈德这一辈,又是凭本事考上的秀才,这在本村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这之后老爷子便抖了起来,琢磨起全家去县里生活的想法,他想着毕竟在这乡下地方,实在不利于儿子学问的长进。 于是一家人商讨一番,就闭了沈家的祖宅,卖了所有的旱田和下等水田,只留了上等的租出去,之后便举家迁去了南自县。 这周氏便是南自县小有名气的得月楼老板的女儿。 她爹看上沈德才学,见对方虽是出生农村,却是聪明通透的,便有意许了女儿给他。 读书极其耗费银子,即使是卖了家里大部分的祖田,沈家在县中也算不得什么富户,且一家人只出不进,每年只靠些租田进项,想来也支撑不过多久。 这瞌睡来枕头,沈德明白,只要有个有钱的老丈人,还愁媳妇的嫁妆少么。日后他若想继续考学,又或选官,少不得岳父大人支持一二了。 于是二人便成了亲,可成亲之后一连几年,周氏都一无所出,再加上沈家三代单传,婆母虽是不说,但早已心生不满,筹谋着要给儿子再娶一妾。 可周氏也不是好相与的,她父亲有钱,自己又掌着家中中馈。更遑论上次秋闱,沈德未得中举人,即使是他,在自己面前也是矮了一头。 周氏便同父亲商量了,先收养一小儿,之后如若生子,便也罢了,如若真的生不了,那便当亲儿养着,总之入了族谱便是沈家人,要好过沈德再娶妾室。 沈德自是清楚在自己考上举人前,少不得要夫人娘家支持,便也同意了周氏的想法。于是不多日,他就找人带了一个两岁多的男孩上了门。 粉雕玉琢的小脸,黝黑的瞳仁,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岑贵。 “这孩儿已经两岁多了,太大,怕是养不熟。”周氏不太情愿,她想的是直接过继个自家的子侄,而不是什么来历不明又年岁大的孩子。 “我看倒是不错,这样子看了就是个聪明的。”沈德也有自己的算盘,既是收养,那便养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日后如若自己有了孩子,那这个即使舍弃了,也无甚大碍。免得养来养去,最后都养的是周家的小子。 周氏虽是不满,却也明白在这事上不要再同夫君纠缠。不孕本就不光彩,如果一味用自家银钱来挟制沈德,那之后只要对方得中举人,那定也没她好果子吃。 于是在沈老爷子的主持下,这男孩便被赋名凌字,入了沈家族谱,记为沈德和周氏的长子。 而收养沈凌的第二年,沈德便中了举人。 之后的再一年,沈德止步会试。 这两年,沈氏夫妇倒是对沈凌不错,毕竟二人并无亲子,且沈凌的确聪慧,三岁便能背了千字文,四岁又读论语,直让沈德感叹是个读书料子。 又是三年,沈德依然未中进士,但周氏却怀孕生下了沈欢。 可大概是孕期也舍不得交了中馈,操劳过度的缘故,沈欢早产,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之后几年,虽是多有调养,却是未有好转,急的周氏到处求医。 再三年,沈德依然未过会试,此时已然有些心灰意冷,便花了些银子找了路子,准备选官。 而沈欢一天天的长大,身体却未有起色,直到一日,家中来了个道士,不知对方如何说的,之后周氏看大儿子的眼神便一日冷过一日。 后来偶然一天,从周氏乳母林氏的口中,沈凌才知道自己为何遭了嫌弃。 原是那云游道士说自己与沈欢八字相克,这才引了他身子虚弱,频频生病。周氏爱子心切,即使之前对沈凌也有几分真心,但在亲生儿子的性命面前,这又算的了什么。 周氏想找了由头将沈凌逐出沈家,可这时沈德已在待选之列,而朝廷选官,最重德行,如果因为周氏作妖,对沈凌做了不可饶恕之事,那必定会影响沈德的官途。 于是沈德只能对周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她安分。可虽是得了承诺,但这之后,沈凌的日子便一落千丈了。 躺在窄小坚硬的木床上,沈凌睁着眼睛,他隐约能看见房梁上忙碌的蜘蛛。 这张了的网,又是对谁的束缚呢。 他对沈氏夫妇其实是有感情的,这感情来源于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和几年的抚养之情。 周氏虽是商贾之女,但在沈欢出事前,对自己也是嘘寒问暖,照顾有加。就是沈德,在他四岁之时,便也经常考教他的功课,之后几年更是请了夫子,专门教导他学问,是用了心的。 正是因为这些恩情,他才能在沈家生生受了这些年的磋磨,不管如何都是告诉自己,这是欠了沈家的。 他本想着,等自己成年,便自请划出族谱,离开沈家,可现在呢? 便是沈德因为工作上的失误被停了官,周氏也要算在他的头上。说都是他这个灾星,才害的沈家家宅不宁,儿子病体不愈,老爷官运受挫。 轻嗤了一声,沈凌翻了个身。 其实他自小便记忆超群,过目不忘,即使是两岁多被拐的年纪,他也依稀有些印象。 他记得自己总是窝在一个妇人温软的怀里。她的身上有特别好闻的香味,总是轻柔的叫着自己狸奴。而他坐在妇人怀中,入目的皆是雕梁画栋、宝珠美玉,入手的皆为绸缎绫罗。印象中最深的,更是一尊衣饰华丽的纯金观音坐像,特别的是那观音的眼睛似是用纯黑宝石镶嵌而成,对上时,便是直刺人心的震动。 从前在还未知晓自己为何被厌弃时,他还试图争取过周氏的感情,但奶娘林氏的那番话,直接打破他的幻想。之后每每受到磋磨,他便只能靠着深藏在脑中的记忆惶惶度日。 如今,他已经学会不再对任何人和事抱有幻想。 不管是曾经待他如亲子的沈家,还是记忆中那富丽堂皇的宅子和妇人柔软的怀抱。 第二十七章 心思 “养鱼?” “这丫头莫不是魔怔了?” “就是!捣鼓出个豆腐不过是运气,可这地里的事情怎好胡来?” 村民纷纷议论起来,看向庄可卿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早就料到自己的行为多半不会被理解,庄可卿也不试图解释,她知道只有收成时拿成果来说话才是最有用的。 于是她便也只是笑笑,对着面前的村民说道:“多谢大家提点,我知晓各位在种地方面比我这个小姑娘要懂的多,也是诚心为我考虑。” 这话一出口,本来有些躁动不爽的村民便息了火气。 就是,我们可比这丫头懂的多,说这些话,不也都是为你好?你庄家不过两亩下等水田,一年的嚼头都在这儿了。若是胡搞,岂不是作践了这好好的禾苗。 “你知道便好,那还不快让张大歇了这活!” 便有村民有转头过去让张大停下。 “张大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听个丫头指派,不像话!” “这刘婆子怎么都不管管?”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反倒让张大有些为难起来,他站在田垄上,隔着人群去看庄可卿,只见那姑娘微微一笑,就接了话头。 “在田里养鱼不过是我一人的想法,大家无须如此为难张大叔,他是我主动请来帮忙的,且刘阿婆也是允了的。” 她环视了一圈面前的村民,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庄家的水田,自是有我做主,不管这鱼田成是不成,今日我在此都诚心感谢各位的关心了。” 一番话说的又是感谢,又是关心的,可谁还能听不出来,这是嫌他们多管闲事呢! “你这丫头,实在不知好歹!” “倒是我们狗拿耗子了!” “到时你田里没了粮,可别怪咱没提醒你!” 有脾气急的,直接撂了话就走。 可这时候围着的大部分的人,都还是来看热闹的,可眼见热闹没了,便也稀稀拉拉的散了。 二狗子也走了,他本就对张大到底要做什么兴趣不大,只是刚刚被抹了面子,心中不爽才到处挑唆。现在大家都被庄家那丫头给顶回去了,无甚好戏可看。只不过他清楚得很,这事儿可没完,指不定要被村里议论到什么时候呢。 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庄可卿才上了田埂。 “张大叔,先休息休息喝口水吧。” 她把瓷碗排开,倒上了盐糖水,分别递给几人,看他们都好好喝了,才继续说道:“你们无须在意村中其他人的看法,总之这稻田养鱼是我庄家自己的事,他们再如何,也管不到我头上,不过就是说些闲话而已,我也不在乎。” 张大点点头,刚才他看的清楚,即使面对了这么些村民,这丫头都没有丝毫怯意。怪不得能在那样紧张的情况下,临危不乱,救了他娘。他记得当时自己求遍了周围的人,可是没一个愿意帮忙的。 心下他更坚定了要做好这活报答对方的想法。 “你这水田,两日便能做好,准备何时下鱼苗?”张大喝完了水,用手抹干净了嘴巴,就要继续干活。 “我正要问您呢。”庄可卿蹲下一边把碗收在一起摞好,一边问道:“前日我去了镇上,本以为会有卖鱼苗的,可找了大半日,却是一条都没有。” “镇上怎的会有卖那东西的,你既要鱼苗,何不去村后的小河里找些?” “小河里?”庄可卿是知道村后有条小河,可她不敢去。 她前世便是被溺死的,今世有了阴影,根本不敢靠近河边。连家中浆洗衣服的活,都是她娘一人做的。 “是啊,这河里鱼可不少,你若是要,我便让这三个小子后天去给你捞些来!”张大笑的露出一口白牙,“这点小事,我还做的了主。” 庄可卿也不客气,既然张大叔说要帮忙,那自己就只等了鱼下田便是,之后送些谢仪就行。 至此,稻田养鱼的事算是有了着落,之后她只要好生观察着就行了,总之不会比之前伺候禾苗更麻烦。 这边秦氏听了女儿的话,便在家忙活午食的事。人张家来帮忙做活,自家总要备些像样的饭食,不说大鱼大肉,至少也要能吃饱肚子。 正在厨房忙着呢,就听外面有人在喊。 “秦姐,在吗?” 听声音,像是隔壁刘柱子家的。 秦蔓枝关了灶膛的门,把大骨汤用小火煨着,便出了厨房的门。 外面果然是李桂花。 “来了!”秦蔓枝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上前帮对方开院门,她笑着说道:“我还说要去趟你那儿呢,结果你倒先来了。” 开了门引人进来,她回屋搬了两个小板凳放到屋檐下阴凉的地方,又端了早上便熬好的绿豆水来。 李桂花,也就是李婶子。她也不客气,接了绿豆水就直接喝了一大口。 甜丝丝的,是加了糖还用井水镇过的,在这闷热天气,最是舒爽不过了。 “好喝。”她放下碗,赞了一句。 “好喝过会便带些,回去给憨娃喝。”秦氏笑眯眯的又盛了一碗递给她。 “哎,不急不急,我来可是有事和你说的!”推了那碗,李桂花就说起了当日回程时的事。 “这王家的,算盘打的可精,我看她是见你们日子好了,想让自家老三娶了你家丫头,好把这豆腐方子和生意都给占了!”像是想到什么,她冲了地上啐了一口:“我呸,也不看看她那儿子是个什么货色,这事也敢想!” 秦蔓枝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女儿完全没和她提过。 不过想想也是,这如何好提,那王婶子也没明说。且自家女儿本未及笄,心性还简单的很,怕是根本没听出那层意思吧。 不过她自是相信李桂花的话,这么些年的邻居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清楚。既然这样说了,那王婶子定是起了心思。 “多谢妹子,要不是你在旁边,我家丫头定要被诓了去。”说着,秦蔓枝起身向李桂花福了一礼,倒是让对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哪用着跟我来这些虚的,丫头我也是看了长大的,怎么忍心她落那虎口。这回来,就是同你说说,好留些心。”李桂花把事说了便站起来要走。 秦蔓枝拦了,回头进屋盛了一小坛绿豆水,又把之前女儿买的方糖取出来,一并给了对方。 “方糖是可儿当日便买了,一直忘记给你,这便一同拿回去,做些甜水,给憨娃甜甜嘴儿。” 这日,李桂花提了两样东西回了家,看了儿子欢天喜地的样子,心中更是觉得这母女二人是个可以长处的。 第三十章 再去松陵镇 忙了几日,转瞬就到了同赵常生约定的送货日子。 庄可卿提前几天就同李婶一家打了招呼,想借刘阿叔的板车一用。 “你这丫头,光借了板车,难道你还推的动吗!”李婶子插了腰对着她一阵数落:“我早便同当家的说了,到时陪你一起去就是,还能顺道帮我卖了秀活!” 知道李婶子是一片好心,庄可卿也就不再推辞,再者说板车笨重,她一个人的确也推不动。本想去张家请个小伙子帮忙,但既然李婶早就安排好了,那便下次吧。 只是这生意,一个月就要跑上三趟,总不能次次都让刘阿叔帮忙的,总得想个法子。 现在村里,能和自家说的上话的,便只有刘家和张家。倒不如自己跑一趟木匠那边,定一辆板车,再许张家一些银钱,就当雇个人同她一起去镇上送货。 心里打定主意,庄可卿却是没同李婶子说,倒不是怕李婶子说她见外,只是这求人帮忙的事,一次两次便是算了,如果当成个理所应当的,时间长了,总是会惹了人厌烦。 当日清早,庄可卿还是同刘阿叔在老地方汇合。 同上次轻飘飘的背篓相比,她这回东西多的很。 因为早就打算在镇上开拓豆腐市场,庄可卿这回也是铆足了力气。不光准备了约定的豆干豆皮,还又装了千张,素鸡等新产品。只可惜因为怕路上颠簸,坏了形状,嫩豆腐只带了一板,倒是老豆腐多些,带了两板。 母女二人将东西抬到板车上,秦蔓枝又给女儿和刘柱子塞了些面饼和豆浆。 “可儿路上就拜托你了。” 虽然已是庄可卿第二次去镇上,但毕竟不是大集的时候,路上同行的人少,她还是有些担心。 “秦大嫂,放心吧,有我在呢,不会出问题的。丫头这么能干,想来这次会很顺利的。” 刘柱子自是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便出声宽慰。 “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出发了。”最终还是庄可卿开了口,秦蔓枝才松开手,依依不舍的目送二人离开。 其实她是很想同女儿一起去的,但家中有豆腐生意,还有阿满要照顾,实在走不开身,只能盼着他们今天顺利些,能早早回来。 刘柱子推车是推惯了的而庄可卿有了上次赶路的经验,这回速度也快了不少,天还未大亮,两人便到了松陵镇的城门外。 今日不是大集的日子,门口冷清了不少,两个睡眼惺忪的卫兵打着呵欠在门口值守,见了他们,草草的检视了下板车上的货物,收了钱就让他们进去了。 “庄丫头,我们是先去送货,还是先去卖货?”刘柱子没个主意,再说这生意本就不是自己的,他更不能做这个主。 “那便先去泉水街吧。虽是时间还早,但那小公子家中是有仆人的,即使我们去的早了,也打扰不到主人家休息。”庄可卿想了想回答道。 “那就听你的。”说着,刘柱子就捉了路边一个卖早点的,同对方打听了泉水街的位置,推了板车就走。 泉水街就在松陵镇中央偏东边一些的地方,颇为僻静,整条街道都是铺了整齐的青石板,住户的门口有的种了些花草,有的放了个摆件,同镇子的其他地方很有些不同。 他们到底是来的太早了些,整条街还没醒。 “哪家是赵家?”刘柱子推着个板车,一户一户的寻摸。 他刚刚问路时,人家也不晓得赵家是哪家,只让他去泉水街自己找,还说到了一看便知。这时候他见各家门前有的挂了灯笼,有的挂了牌子,上面都写了字,就猜想着这些莫不是就是住户的姓氏? “哎呀,咱也不认识个字,这大早的,街上连个人也没有,如何找的到赵家!”懊恼着摇头,刘柱子有些着急。他本想着早些送完货,自己和丫头还能赶着在南街占个好位置卖豆腐呢,现在怕是不行了。 “刘阿叔,别急,我有上次那个小公子给的条子呢,上面有他名字,我们对一对就知道了。”庄可卿笑了笑,装模作样的拿出那张纸条,指了上面落款的赵字找了起来。 刘柱子跟在后面感叹着。 要不媳妇就说庄家丫头聪明呢,这脑袋可比他灵光多了,就是个做生意的料。 不多时,庄可卿就找到了赵家的门牌。 这家人正对着街道的院门不算小,门口左右两边各一个镂空的石头灯笼,里面一摊烛泪,翘起的四个角上皆垂了石牌,上面正是赵字。 还挺别致。 庄可卿觉得颇有趣味。 招呼后面的刘阿叔把板车停在一边,她走上前去,拍了拍门上的狮口铜门扣。 没过多久,他们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接着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来的是个年轻的门子,不过二十来岁,此时眼角还挂着因为打了呵欠而流下的生理泪水。 他歪了歪头,见外面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同一个汉子,有点闹不清对方这么大清早是来做什么的。 “送菜的么,今日怎的这么早?”他揉了揉眼睛,又伸了记懒腰。 “送菜都走后门,你们如何跑这儿来了?”视线瞥了一眼板车上堆的满满的东西,他又说道:“罢了,东西先放门口,过会我让人来抬,你们先走吧。” “哎?可是!”刘柱子听了门子的话就要跳起来。 什么放了东西就走,说好的钱可还没付呢,想赖账不成! 庄可卿一看对方说话就知道那人根本不晓得自己今日要来送货的事,就一手抓了明显有些激动的刘阿叔的袖子,一边解释:“这位小哥,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是同贵家主人约好来送豆干的,说了当日送来便结清货款的。” 说着她又掏出当日赵常生写了纸条,递给门子,让他看一看。 耳中听了豆干二字,门子就已经明白了一二,但他还是接了条子看了个清楚,才又把它递回给庄可卿。 “即使如此,你们便随我来,只是下次可不能走这正门了,回头我给指了后门,下次尽可从那里走。” 庄可卿二人点头称是,接着刘柱子便是要把车也推进去。 门子立马拦了。 “哎?做什么呢!这推车怎好从大门走!这样吧,你们来一人,取了东西和我进去!” 第二十八章 进鱼 连着两日,张大都带着家里三个小的来庄家的田里干活。 村民经了昨日那一出,倒也没人再上赶着指指点点,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快。觉得就一黄毛丫头而已,能懂什么种地,等到了秋收,有的是她哭的时候。 待到两日后,田垄全部改造完成,张大又带着小的去河里捞鱼苗了。 这有见着的人,哪个不是摇头叹气的,甚至有的说要告到村长那,免得由了这些小的胡搞,乱了村里风气,起了坏头。 庄可卿却是不知道有人要去告状了,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没什么所谓。 她可正忙着挑鱼苗呢。 小河里的鱼很多,但也不是什么都能用的。她只选些杂食的和草食的,且成年后体型较小的来养,所以就光是这捞鱼选鱼的事,就前后忙了好几日才堪堪结束。 田垄加高后她当即就开了渠水的闸门放了水,现在田里的水位至少比普通水田高了一倍有余。 张大一家做事仔细,这田垄夯的结实又坚固,看样子根本不用担心裂缝和漏水的事了。 终是到了放鱼的时候,张大和家里三个小子都在一边,就看庄可卿取了渔网缠在水渠的闸门处,之后把盛了鱼苗的木盆微微一倾。那些颜色各异的小鱼便噗的窜进水里,在秧苗周围快活的游动起来,完全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样子。 “这便好了。” 庄可卿连着把两亩水田都装好网放了鱼苗,这才站起身来。 “好了?那之后就不管了吗?”张大的儿子狗子跟着忙了这些天,也早起了些好奇心。 “当然要管。” 因是第一次操作,且鱼苗体型不大。庄可卿不敢贪多,每亩只投了六七十尾,此时见小鱼的背鳞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若隐若现的银光,心中高兴,便也起了些解释的兴趣。 “等到大暑天气,还得经常开渠换水,免得这田里的水温太高,把小鱼都热死啦。”她笑着解释:“如果田里虫子和杂草不够吃,可还得再投些鱼食呢。” “那也太麻烦了,而且还废食料。”狗子小声嘀咕着:“还是只种地来的轻省。” 张大听了眉头一皱,大掌啪的冲着他背后就是一记。 “胡咧咧个什么,庄丫头是个有想法的,你到时看着便是。” 庄可卿倒是没想到张大对自己评价这么高,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张大叔,我这田里的事已了了。这些天也耽搁了您不少时间,后面我找一天时间,给你们送些豆腐去,就当表表我的心意。” 张大连连摆手。这几日的活虽是麻烦,但和平时下地来比,也算不得什么累的。他家水田多,还有不少旱田。除了每日伺候稻苗,还得兼顾着红薯、豆苗和其他作物,再加上砍柴和别的杂事,每日本也是忙的直不起腰。 另一边几个小子也有些不舍得。 庄家的伙食也太好了,顿顿干的不说,豆腐豆干都是管饱了吃,还有特别香的骨头汤,更别说每日不同种类的甜水了。在家干活,哪有这样的待遇。 此时几人都有些恋恋不舍,纷纷自告奋勇得表态:“等后面田里有啥事,尽可来找我们帮忙,不惜得力气的!” 庄可卿听了好笑,但她略略考虑了下,却也点了点头同意了。 夏天日头毒,家中现在反正也不靠这田里的东西生活,不如隔些时日就请人来帮忙伺候便好,省的娘太劳累。 得了应承,几个大小伙都高兴起来。几人站在田埂上,明明看上去比庄可卿高了许多,此时却是更像是一群被驯服的小弟。 沈凌背着柴筐,远远的看见了。 那姑娘还是同之前一样,浑身散发着自信和坚韧。 这几日连他都听闻了村中的风言风语,本还有些忧心,可现在见对方的样子,竟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 看来此事还得到秋收季节才有定论,届时是对谁错,还说不准。 想到这里,他的视线从田埂上的几人身上移开。整了整背后的柴筐,沈凌低了头便离开了,只是没有发现自己总是蹙紧的眉头放松了些许,脚步轻快了不少。 沈宅。 砍了快大半月的柴,柴房早就被堆满了,沈凌把背后的柴筐卸下来,刚要把柴捆了码在外面,就有家中的下人嘲道:“这儿堆满了就放厨房去,省的我再来搬,干活这么没眼力,怪不得夫人不待见。” 沈凌提了柴的手轻轻一顿,抬眼直直看向那个出声的下人。 他眼神平静无波,瞳仁却是黑的深沉,让被紧紧盯着的人生出一股子说不出的惧意。 “干自己的活去!”突然传来的一声呵斥,那下人浑身一个颤抖,缩了缩脖子,倒像是被救了一般,对走过来的管家德叔鞠了个躬,这才跑走了。 沈凌还是把柴堆在柴房外面了,他把柴筐往门边一放,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德叔开口。 “何事?” “家中下人我会好好管束,你不必如此。” “不必如何?”沈凌这才转过身来看向面前这个头发已然花白的管家。“家中自有周氏做主,这下人一向都是踩高捧低的,即使是您,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管束的了吧?” 难得的说了这么长的话,倒让德叔有些讶异。 沈凌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如果是平时,他定然就是默认点头便走的。 “从你一进沈府,我就知你是个好孩子,可造化实在弄人。”德叔叹了口气,说话间语气带了些莫名的意味:“可即使如此,你名义上也是沈府的大公子,除非有朝一日,你犯下错误,老爷开了祠堂,将你从沈氏一族的名单上划去。” “在那之前,你便是再觉不公,也只能生生受了。” 听到这儿,沈凌哪还有不懂的。 这奶娘林氏是个唱黑脸的,德叔便是个唱白脸的。总之周氏嫌我碍事,但奈何父亲为官又是个重名的,不好轻易舍了他这个便宜儿子。便是想让我自己寻了错处,送上些把柄,好让你们沈家轻轻松松、干干净净的断了关系。即使是有人查起来,一个整肃家风,大义灭亲便能掩盖了所有龃龉,此外还能得个家教严明的好名声。 真是一手好算计! 第三十一章 介绍 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门子既然这么说了,庄可卿就收拾了约定好数量的豆干豆皮,另外又切了一块嫩豆腐、两块老豆腐,并着些千张、素鸡之类的,用一个藤筐装了,就这么背进了赵家。 刘柱子只能推着个板车留在外面。 他心里急啊,可没办法,只能杵着干等。 庄可卿倒是一点没怯意的。那日观赵常生也是个正正经经的小公子,言语和善做事妥帖,想来家风不错,既是这样,那家中下人也必是规矩的,欺上瞒下,仗势欺人的几率不高。 门子带着她,穿了红漆正门,绕过雕刻精致的福字团花影壁,顺着抄手游廊走了一段,就在十足烟火气的厨房门口停下了。 “把带的东西给厨子吧,然后跟我去管家那儿领钱。”门子招呼她站在一边,自己进了厨房叫了厨子出来。 厨子贾生是个膀大腰圆的白胖子,他早听说了孙少爷定豆干的事儿,就等着材料到手,好让自己施展一番。而且做了这么些年的菜了,他还没见过这样的新鲜吃食,听说老爷太太们吃了没说不好的。 得了门子的话,他急急的放下厨刀迎出来,就见个小姑娘正把肩上的背篓子往下卸。 “哎!我来我来!”贾生上前一手就提了藤筐。 “多谢大叔。”庄可卿抹了把额前的汗水笑眯眯的道了谢。 他接了东西都要回厨房,可却被一下拦住了。。 “大叔,您稍等。” “何事?东西我已收到,你自可去领钱了。” “大叔,这豆干豆皮可是新鲜物事,到底该如何料理,想必您还没什么头绪吧,不如我给您说说?” 这话一说,贾生来了兴趣:“你这小姑娘,倒机灵的很。” 他便放了筐子,抱着双臂依了厨房的门,打算好好听一听。 一边的门子赵平也是啧啧称奇。这厨子贾生,外形生的实在不怎么和善,可这小姑娘,看着还没成年了,怎的都不害怕?竟还说服了他听讲? 他可是清楚记得送菜的刘大见了贾厨子都是乖乖闭嘴,不敢多叽歪一句的。 这边庄可卿走到藤筐边,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往外拿。 “这是嫩豆腐,和肉酱烧了最是美味,用来做汤,则是清新去腻。这是老豆腐,最好用油煎了,放些葫叶花椒,调了酱汁淋上去,滋味辛辣醇厚。” 张口只说了两样,厨子贾生就从门边站直了。 他只见小姑娘又从筐里拿了一摞白色的豆干,说道:“这是贵府少爷订的豆干,这回您大可将它全部切成细丝,汆水去了豆腥味,之后再合了火腿丝和大骨汤稍炖一会,定会鲜香扑鼻。” 门子都听楞了。这做法一样一样的,听上去虽是简单,但似乎真的很好吃的样子。 可庄可卿还没说完呢。 她就是要一鸣惊人,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大户人家宴请必是不少,好好教了这厨子,总有自己豆腐出彩的一天。 “还有这千张,裹了调味的肉泥,或卷或包,抑或打了结直接同肉炖了,必定肉香四溢却毫不油腻。” “另外这素鸡,切片煎了,和酱烧,记得多放些糖,最是下饭。” “豆皮我自是不说了,无非凉拌和做汤,您厨艺定是比我这个乡下姑娘好的多,大可想些复杂花样。” 到了最后,庄可卿还要捧上一捧,直把贾厨子说的眉开眼笑。 赵门子算是服了,这姑娘一张嘴这么能说,怪不得自家少爷能一下定上那么多的豆干。 这倒是他想岔了,不过并不妨碍庄可卿能说会道的事实。 贾厨子心满意足的把东西都收拾出藤筐,赵平就带了庄可卿去管家那儿领钱。 “20块豆干、20块豆皮,兼辛苦费50文,共是150文。”赵府管家是个瘦高的中年人,样子颇为严肃。他当着庄可卿的面数了钱,确认无误之后,才递给她。 “多谢管家。”这时候小姑娘却是乖觉的领了钱不出声,待管家挥挥手,门子才带了她出去。 “你还真挺能说的。”门子赵平早在刚刚那一通美食描述攻击下拜服了。他感叹着送了庄可卿出正门,同外面推车的汉子汇合。 刘柱子在外面等的早就急了,不过送个菜而已,竟是这么久都不出来。脑中臆想了不知多少种可怕的事情,他差点就要冲上去敲门了。 就在这时,赵府的门打开了,刚刚还有些倨傲的门子,此时竟对着丫头和颜悦色。 “对了,我便带你们去一趟后门吧,免得你们下次又找不着地方。” 刘柱子见那门子还要主动带他们绕去后院,实在是惊的合不拢嘴。 “这便谢了赵大哥。” “这哪用的着说谢。” 庄可卿招呼了刘柱子一起,跟着赵平顺着后面的一条小路拐到了赵府后门。 赵平把人送到了转身就要走,却是被拉住塞了一快豆腐。 不大,成年人手掌一半大小。 可架不住这东西新鲜啊,刚刚姑娘可都说了,除了豆干豆皮,其他都是新品种,连老爷少爷都没得吃过的! 得了东西,赵平喜笑颜开,目送两人走远了,才又回了赵府。 “丫头,你这咋去了这么久?”刘柱子还是不放心,他纠结了一会,终归是问了出来。 “刘阿叔,您不用担心,我只是送完了货,在同主家厨子说说这东西该怎么做,免得做了难吃,反倒砸了咱豆腐的招牌。”庄可卿笑了笑。她知道刘阿叔做事谨小慎微,刚刚确实是把他吓到了,这回如实说了反而能让他宽宽心。 “那便好,你娘放心让我带你出来,我必是要护了你安全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刘柱子嘴里唠叨着,脸上紧张的表情这才松快下来。 经了送货一耽误,松陵镇的早市早就开始了。 出了赵家后门的巷子,还未到镇南,这一路上光是卖早点的就五六家,不拘什么面条包子之类的咸口的,还有油炸的甜糕和蒸了香甜的窝窝。 直让庄可卿只简单塞了块面饼的肚皮又咕咕叫起来。 不顾刘阿叔的反对,她直接买了三个大肉包子,自己一个,分了对方两个。 刘柱子道了谢却是没吃,只用油纸包好了塞进藤筐。 庄可卿猜到他可能是要带回去留给憨娃和李婶,却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第二十九章 过去 沈凌并不是周氏的亲生子。 当年沈家也是二李子村的大户,算的上是体面的乡绅。 到了沈德这一辈,又是凭本事考上的秀才,这在本村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这之后老爷子便抖了起来,琢磨起全家去县里生活的想法,他想着毕竟在这乡下地方,实在不利于儿子学问的长进。 于是一家人商讨一番,就闭了沈家的祖宅,卖了所有的旱田和下等水田,只留了上等的租出去,之后便举家迁去了南自县。 这周氏便是南自县小有名气的得月楼老板的女儿。 她爹看上沈德才学,见对方虽是出生农村,却是聪明通透的,便有意许了女儿给他。 读书极其耗费银子,即使是卖了家里大部分的祖田,沈家在县中也算不得什么富户,且一家人只出不进,每年只靠些租田进项,想来也支撑不过多久。 这瞌睡来枕头,沈德明白,只要有个有钱的老丈人,还愁媳妇的嫁妆少么。日后他若想继续考学,又或选官,少不得岳父大人支持一二了。 于是二人便成了亲,可成亲之后一连几年,周氏都一无所出,再加上沈家三代单传,婆母虽是不说,但早已心生不满,筹谋着要给儿子再娶一妾。 可周氏也不是好相与的,她父亲有钱,自己又掌着家中中馈。更遑论上次秋闱,沈德未得中举人,即使是他,在自己面前也是矮了一头。 周氏便同父亲商量了,先收养一小儿,之后如若生子,便也罢了,如若真的生不了,那便当亲儿养着,总之入了族谱便是沈家人,要好过沈德再娶妾室。 沈德自是清楚在自己考上举人前,少不得要夫人娘家支持,便也同意了周氏的想法。于是不多日,他就找人带了一个两岁多的男孩上了门。 粉雕玉琢的小脸,黝黑的瞳仁,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岑贵。 “这孩儿已经两岁多了,太大,怕是养不熟。”周氏不太情愿,她想的是直接过继个自家的子侄,而不是什么来历不明又年岁大的孩子。 “我看倒是不错,这样子看了就是个聪明的。”沈德也有自己的算盘,既是收养,那便养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日后如若自己有了孩子,那这个即使舍弃了,也无甚大碍。免得养来养去,最后都养的是周家的小子。 周氏虽是不满,却也明白在这事上不要再同夫君纠缠。不孕本就不光彩,如果一味用自家银钱来挟制沈德,那之后只要对方得中举人,那定也没她好果子吃。 于是在沈老爷子的主持下,这男孩便被赋名凌字,入了沈家族谱,记为沈德和周氏的长子。 而收养沈凌的第二年,沈德便中了举人。 之后的再一年,沈德止步会试。 这两年,沈氏夫妇倒是对沈凌不错,毕竟二人并无亲子,且沈凌的确聪慧,三岁便能背了千字文,四岁又读论语,直让沈德感叹是个读书料子。 又是三年,沈德依然未中进士,但周氏却怀孕生下了沈欢。 可大概是孕期也舍不得交了中馈,操劳过度的缘故,沈欢早产,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之后几年,虽是多有调养,却是未有好转,急的周氏到处求医。 再三年,沈德依然未过会试,此时已然有些心灰意冷,便花了些银子找了路子,准备选官。 而沈欢一天天的长大,身体却未有起色,直到一日,家中来了个道士,不知对方如何说的,之后周氏看大儿子的眼神便一日冷过一日。 后来偶然一天,从周氏乳母林氏的口中,沈凌才知道自己为何遭了嫌弃。 原是那云游道士说自己与沈欢八字相克,这才引了他身子虚弱,频频生病。周氏爱子心切,即使之前对沈凌也有几分真心,但在亲生儿子的性命面前,这又算的了什么。 周氏想找了由头将沈凌逐出沈家,可这时沈德已在待选之列,而朝廷选官,最重德行,如果因为周氏作妖,对沈凌做了不可饶恕之事,那必定会影响沈德的官途。 于是沈德只能对周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她安分。可虽是得了承诺,但这之后,沈凌的日子便一落千丈了。 躺在窄小坚硬的木床上,沈凌睁着眼睛,他隐约能看见房梁上忙碌的蜘蛛。 这张了的网,又是对谁的束缚呢。 他对沈氏夫妇其实是有感情的,这感情来源于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和几年的抚养之情。 周氏虽是商贾之女,但在沈欢出事前,对自己也是嘘寒问暖,照顾有加。就是沈德,在他四岁之时,便也经常考教他的功课,之后几年更是请了夫子,专门教导他学问,是用了心的。 正是因为这些恩情,他才能在沈家生生受了这些年的磋磨,不管如何都是告诉自己,这是欠了沈家的。 他本想着,等自己成年,便自请划出族谱,离开沈家,可现在呢? 便是沈德因为工作上的失误被停了官,周氏也要算在他的头上。说都是他这个灾星,才害的沈家家宅不宁,儿子病体不愈,老爷官运受挫。 轻嗤了一声,沈凌翻了个身。 其实他自小便记忆超群,过目不忘,即使是两岁多被拐的年纪,他也依稀有些印象。 他记得自己总是窝在一个妇人温软的怀里。她的身上有特别好闻的香味,总是轻柔的叫着自己狸奴。而他坐在妇人怀中,入目的皆是雕梁画栋、宝珠美玉,入手的皆为绸缎绫罗。印象中最深的,更是一尊衣饰华丽的纯金观音坐像,特别的是那观音的眼睛似是用纯黑宝石镶嵌而成,对上时,便是直刺人心的震动。 从前在还未知晓自己为何被厌弃时,他还试图争取过周氏的感情,但奶娘林氏的那番话,直接打破他的幻想。之后每每受到磋磨,他便只能靠着深藏在脑中的记忆惶惶度日。 如今,他已经学会不再对任何人和事抱有幻想。 不管是曾经待他如亲子的沈家,还是记忆中那富丽堂皇的宅子和妇人柔软的怀抱。 第三十二章 热卖 松陵镇镇南多是卖菜摊贩,附近住的近的村民都是天不亮就进城,就图个菜蔬新鲜能卖个好价钱。 庄可卿和刘柱子推了板车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路边几乎都给小贩占满,早没什么好位置了。 “丫头,这菜市开的早,我们来的迟了!”刘柱子见街道两边没了位置,颇有些懊恼。 “刘阿叔,不着急,咱只要找个地方摆了板车就行,过会我来叫卖。”庄可卿不在意,今日货送了,150文到手,钱已是挣了些。 哪怕在镇上卖不出去,也不会亏上多少。 见庄丫头一点不担心,刘柱子也没那么急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胆子小又没主见,不过是没什么坏心眼的。 两人把板车推到个不起眼的拐角,待刘柱子把车停了,庄可卿就将剩下的豆腐和豆干等物都取了出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板车。 且不说这东西多稀奇多新鲜,这光是摆的样子,就是大大方方热热闹闹的。 刘柱子刚坐下喝了口水,打算就这样等着客人上门,结果水还没咽下去,就见小丫头吆喝起来了,惊的他差点把水呛出鼻子。 “雪白方天似水晶,老幼皆爱佳肴新,入得口中品一品,自然便要买回去!” 这里的小贩叫卖都讲个直白,多是直接了当的喊了菜蔬名字,再有些讲究的,不过强调了便宜新鲜,哪还有人专为卖东西,编了顺口溜的? 可庄可卿不同寻常,开口就是不着四六的打油诗,不过她声音清脆,又兼一股乡村少女独有的质朴,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这清早上南街来买菜蔬的人着实不少,在吵吵嚷嚷的叫卖声中,这道与众不同的声音和颇有意思的小诗当即引了人们的注意。 “这说的是个啥?” “雪白方天似水晶?何物?我怎的猜不出来?” “是那边的丫头在叫卖呢!” “走,看看去!” 庄可卿只喊了几嗓子,板车前就被围了个结实。 “小姑娘,你到底卖的什么东西?”一个布衣荆钗挎了篮子的大娘看了一眼面前板车上的豆制品,指了那板嫩豆腐问道:“莫不是这个?” “大娘您真是有眼力。”庄可卿嘴角浅浅一翘,环视了一圈围观的众人,介绍道:“便是这豆腐。” “豆腐?” “自然,取豆之精华,成这雪玉琼脂。大娘,要不要来一块?”说着,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那块嫩豆腐。 只见那雪白的一块颤颤巍巍的抖了抖,看上去非常软嫩柔滑。 可那大娘见她说的玄乎,却是怕这东西精贵,于是便道:“多少文一块?贵价了咱可吃不起。” “只需一文钱,即可得这么一块。” 切了自己半个手掌大小的豆腐,庄可卿笑了笑:“如何?来一块吗大娘?” 一文钱一块确是不贵,可看上去也不怎么大,一时间,大娘犹豫了。 “给我来三块!” 那老妇人不买,自是有其他人买。 “今日这嫩豆腐只有大半板了,数量有限,先到先得了!”收了三文钱,庄可卿把豆腐包好了递给来人,又说了句拱火的话。 这人啊,都有些从众心理,再加上饥饿营销的重锤,哪有不上钩的,一时间皆是递了银钱买豆腐的。 不消多时,一板豆腐统统卖光。 老妇人有些懊恼。明明自己是第一个问的,结果还没抢着,真是亏了大了。 “大娘,嫩豆腐没了,不如考虑买些豆干豆皮回去吗?也是豆腐做的噢。” 庄可卿卖了豆腐,试图再推销一下其他品类的豆制品。结果刚说了豆干两字,就被人认出来了。 “豆干?” “原来你就是前些日子卖了赵小郎君豆干的小姑娘啊!”一个中年男人直接递了五文钱过来:“快,给我包五块豆干,我要回去尝尝看这让赵小郎君一下包圆的吃食到底有多好吃!” 看样子这是上次城门口的目击者了。 可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这人说的什么意思。 那人得了豆干,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等着回答,颇有些众星捧月的意思,更是得意。硬是把普普通通的一笔买卖,讲的同酒楼说书一般精彩。 经了这一遭,那豆干和豆皮也被一阵疯抢,很快就没了货。 没抢到豆干的人怎么甘心,这姑娘据说一旬才来一次,这次若是买不着,岂不是连显摆都要落人一程? 这么想着,这些人把本无人问津的千张和素鸡也都买光了。 刘柱子看着空落落的板车。 自庄家丫头吆喝起来开始,他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明明摆了摊子还没半个时辰,这货就都卖完了? 不对,应该说是被抢完的。 他闭上眼睛甩手给自己的脑门来了几下,又晃了晃脑袋。再睁眼时,依然面对的是空空的板车,和正在收拾藤筐的庄家丫头。 “刘阿叔,我的东西卖完了,您呢?我听李婶子说,还让你捎带了秀活卖的,可别忘啦。” 庄可卿没想到今日如此顺利,连收拾东西的动作都轻快不少。 刘柱子经了提醒,这才想起还有自家媳妇的事没办呢。 收了惊讶的心情,他又着板车去了相熟的收绣品的小摊,把媳妇的秀活卖了。 三个素线秀的荷包,得了30文。 至此,两人今日的任务都完成了,之后庄可卿又央着刘阿叔去了趟肉铺,买了两斤肉和五六根大骨,再带了些饴糖果子,这才踏上回程。 “庄丫头,你咋那么会吆喝,我听着都是读书人那一套,现下想学都记不起来了。” 出了松陵镇,离了熙攘热闹的街市,刘柱子才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他就觉得奇怪的很。这丫头他也是从小看到大的,绝无认字可能,怎的那诗张口就来,一点都不带想的? “您也觉得奇怪了?其实就是刚刚去了赵府那遭,遇到了赵小公子,他得知我们要去镇上摆摊,好心给我支的招儿。”庄可卿走在板车旁边,同刘柱子解释。“我刚可记了好久呢。”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进去那么长时间。”刘柱子是个老实人,解了疑惑自然不会再多想。 倒是庄可卿暗暗松了一口气。 刚刚她可差点就圆不上了。 心中默默对工具人赵小公子鞠了个躬,并决定下次定要多送些赠品以示感谢。 第三十章 再去松陵镇 忙了几日,转瞬就到了同赵常生约定的送货日子。 庄可卿提前几天就同李婶一家打了招呼,想借刘阿叔的板车一用。 “你这丫头,光借了板车,难道你还推的动吗!”李婶子插了腰对着她一阵数落:“我早便同当家的说了,到时陪你一起去就是,还能顺道帮我卖了秀活!” 知道李婶子是一片好心,庄可卿也就不再推辞,再者说板车笨重,她一个人的确也推不动。本想去张家请个小伙子帮忙,但既然李婶早就安排好了,那便下次吧。 只是这生意,一个月就要跑上三趟,总不能次次都让刘阿叔帮忙的,总得想个法子。 现在村里,能和自家说的上话的,便只有刘家和张家。倒不如自己跑一趟木匠那边,定一辆板车,再许张家一些银钱,就当雇个人同她一起去镇上送货。 心里打定主意,庄可卿却是没同李婶子说,倒不是怕李婶子说她见外,只是这求人帮忙的事,一次两次便是算了,如果当成个理所应当的,时间长了,总是会惹了人厌烦。 当日清早,庄可卿还是同刘阿叔在老地方汇合。 同上次轻飘飘的背篓相比,她这回东西多的很。 因为早就打算在镇上开拓豆腐市场,庄可卿这回也是铆足了力气。不光准备了约定的豆干豆皮,还又装了千张,素鸡等新产品。只可惜因为怕路上颠簸,坏了形状,嫩豆腐只带了一板,倒是老豆腐多些,带了两板。 母女二人将东西抬到板车上,秦蔓枝又给女儿和刘柱子塞了些面饼和豆浆。 “可儿路上就拜托你了。” 虽然已是庄可卿第二次去镇上,但毕竟不是大集的时候,路上同行的人少,她还是有些担心。 “秦大嫂,放心吧,有我在呢,不会出问题的。丫头这么能干,想来这次会很顺利的。” 刘柱子自是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便出声宽慰。 “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出发了。”最终还是庄可卿开了口,秦蔓枝才松开手,依依不舍的目送二人离开。 其实她是很想同女儿一起去的,但家中有豆腐生意,还有阿满要照顾,实在走不开身,只能盼着他们今天顺利些,能早早回来。 刘柱子推车是推惯了的而庄可卿有了上次赶路的经验,这回速度也快了不少,天还未大亮,两人便到了松陵镇的城门外。 今日不是大集的日子,门口冷清了不少,两个睡眼惺忪的卫兵打着呵欠在门口值守,见了他们,草草的检视了下板车上的货物,收了钱就让他们进去了。 “庄丫头,我们是先去送货,还是先去卖货?”刘柱子没个主意,再说这生意本就不是自己的,他更不能做这个主。 “那便先去泉水街吧。虽是时间还早,但那小公子家中是有仆人的,即使我们去的早了,也打扰不到主人家休息。”庄可卿想了想回答道。 “那就听你的。”说着,刘柱子就捉了路边一个卖早点的,同对方打听了泉水街的位置,推了板车就走。 泉水街就在松陵镇中央偏东边一些的地方,颇为僻静,整条街道都是铺了整齐的青石板,住户的门口有的种了些花草,有的放了个摆件,同镇子的其他地方很有些不同。 他们到底是来的太早了些,整条街还没醒。 “哪家是赵家?”刘柱子推着个板车,一户一户的寻摸。 他刚刚问路时,人家也不晓得赵家是哪家,只让他去泉水街自己找,还说到了一看便知。这时候他见各家门前有的挂了灯笼,有的挂了牌子,上面都写了字,就猜想着这些莫不是就是住户的姓氏? “哎呀,咱也不认识个字,这大早的,街上连个人也没有,如何找的到赵家!”懊恼着摇头,刘柱子有些着急。他本想着早些送完货,自己和丫头还能赶着在南街占个好位置卖豆腐呢,现在怕是不行了。 “刘阿叔,别急,我有上次那个小公子给的条子呢,上面有他名字,我们对一对就知道了。”庄可卿笑了笑,装模作样的拿出那张纸条,指了上面落款的赵字找了起来。 刘柱子跟在后面感叹着。 要不媳妇就说庄家丫头聪明呢,这脑袋可比他灵光多了,就是个做生意的料。 不多时,庄可卿就找到了赵家的门牌。 这家人正对着街道的院门不算小,门口左右两边各一个镂空的石头灯笼,里面一摊烛泪,翘起的四个角上皆垂了石牌,上面正是赵字。 还挺别致。 庄可卿觉得颇有趣味。 招呼后面的刘阿叔把板车停在一边,她走上前去,拍了拍门上的狮口铜门扣。 没过多久,他们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接着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来的是个年轻的门子,不过二十来岁,此时眼角还挂着因为打了呵欠而流下的生理泪水。 他歪了歪头,见外面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同一个汉子,有点闹不清对方这么大清早是来做什么的。 “送菜的么,今日怎的这么早?”他揉了揉眼睛,又伸了记懒腰。 “送菜都走后门,你们如何跑这儿来了?”视线瞥了一眼板车上堆的满满的东西,他又说道:“罢了,东西先放门口,过会我让人来抬,你们先走吧。” “哎?可是!”刘柱子听了门子的话就要跳起来。 什么放了东西就走,说好的钱可还没付呢,想赖账不成! 庄可卿一看对方说话就知道那人根本不晓得自己今日要来送货的事,就一手抓了明显有些激动的刘阿叔的袖子,一边解释:“这位小哥,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是同贵家主人约好来送豆干的,说了当日送来便结清货款的。” 说着她又掏出当日赵常生写了纸条,递给门子,让他看一看。 耳中听了豆干二字,门子就已经明白了一二,但他还是接了条子看了个清楚,才又把它递回给庄可卿。 “即使如此,你们便随我来,只是下次可不能走这正门了,回头我给指了后门,下次尽可从那里走。” 庄可卿二人点头称是,接着刘柱子便是要把车也推进去。 门子立马拦了。 “哎?做什么呢!这推车怎好从大门走!这样吧,你们来一人,取了东西和我进去!” 第三十三章 说话 庄可卿和刘柱子下午就回到了二李子村。 一路上倒是有些村民看见了,可没人上去搭话。 却是因为之前庄可卿弄那稻田养鱼的事弄的太过高调。不光不听众人好心劝说,还当场给大家了个没脸,所以现在关于她的风评,也非常微妙。 “这丫头太过浮躁,不是个实在的。” “种地这种事也敢插手,也就她那个寡妇娘由着她胡搞。” 不满的有之。 “要我说,人家有豆腐手艺,也不稀得那两亩水田的产出,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倒心疼起来了,简直笑话。” “就是,听说那豆腐生意都要做到镇上去了,不知得多赚呢。” 羡慕的亦有之。 可庄可卿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本村的名人,不过即使知道了,估计也就是一笑而过吧。 本来她做豆腐和养鱼,都只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而已,跟别人也没什么关系,随他们怎么说都行,反正钱最后都是装了自己口袋的。 待到了刘柱子家的院门口,庄可卿把自己的藤筐取下来。又从里面拿了一斤肉并一盒花生和饴糖,塞到了刘柱子手里。 “刘阿叔,这次多谢你。” “哎!哪能收你东西!” 刘柱子就要推辞,庄可卿也不理他,直接把东西往板车上一丢,人就跑远了。 李桂花听到门外动静,走了出来,见自家男人扶着板车把手,一副要放不放的纠结模样。 “当家的!你怎的了?” “哎!还不是那个庄丫头,又给咱好多东西!” 刘柱子对着板车抬了抬下巴。李桂花这才注意到板车上用草绳扎了的一块肉,和用小木盒装了不知道什么点心果子。 “既给了,咱便收了吧,你可别做那小家子气的样子,反倒惹了人不快。” 李桂花提了东西,转身把院门大开,让男人把板车推回来。 “今日怎么样?回来的这么早,难道是都卖完了?”她嘴里问道。 “哎,你是没见那场面,哪里是卖,直接都是抢的!”刘柱子想到当时的情景,还是觉得一点都不真实。 “抢?” “你不知道,那丫头念了首诗,然后就一堆人抢豆腐,没半个时辰就全没了!” 见媳妇一头雾水,刘柱子把那场景实实在在的描述了一遍,只那诗他实在是记不住,也才没说。 “你不知道,这丫头精明,虽然镇上那豆腐也是一文钱一块,可至少比咱村里卖的小了一半还多呢。” “大半板,可不卖了块两板的价格,不消说还有别的东西,这次怕是至少赚了。。”刘柱子伸出一只手:“这个数。” 李桂花也是惊到了,就去这么一趟便能赚这么些,这生意做的划算。 不过羡慕归羡慕,她倒是没生出什么嫉妒来,反倒说:“你说那丫头精明,但我看她也是个实在的。咱村里的豆腐,现在都能用东西换了,每次还都老大一块儿,跟以前一样,从来不含糊的。” “那倒是。”刘柱子点头。 “既然丫头送了这些肉,那晚上咱就开个荤,对了,我的秀活你卖没卖了?”嘴上说着话,李桂花拎着东西去了厨房。 而另一边庄可卿回了家,秦蔓枝见女儿的背篓除了在镇上买的东西之外没有其他,便知道今日生意是做成了! 女儿真能干! 秦蔓枝骄傲的看着渴极了抱着瓷碗喝水的女儿。 饱满的额头,乌黑的长发,卷翘的睫毛,秀挺的鼻梁,虽是还未完全长成,却同年轻的自己有个七八分相像,是个容易招人爱慕的样子。转念想到李桂花同自己说的话,她又有些莫名的担心起来。 庄可卿哪里知道娘在想什么,她喝完了水,放下碗,就从自己的怀里掏出荷包,递给秦蔓枝前,还得意的抖了抖。 “哗啦啦”的声音吵醒了阿满,惹的小宝宝在秦蔓枝的怀里咿咿呀呀的叫。 “阿满,你快些长大噢,阿姐买了糖糖,你长大就能吃啦!”逗着大半日未见的弟弟,庄可卿心情极好。 见女儿情绪不错,秦蔓枝想了想,终是没在这个时候说些扫兴的话。她打算过几日,等庄可卿不再往外疯跑时,再好好同她谈一谈。 而秦蔓枝这样想着,却不知有人早就打了算盘,就要付诸行动了。 “娘,我可听说那庄家的今日去镇上了啊,回来板车都是空的,带去的货怕不是卖了个干净。” 王三生的一副好皮囊。小麦色的皮肤阳光健康,浓眉大眼,身高腿长,看上去就是个精神的。 王婶子平生最疼的就是这个儿子,样貌好,又聪明,和老大老二比,简直就是鸡窝里的凤凰,注定了不同一般的。 “那你可得快些。这丫头虽是年纪小,可我看是个真能干的。”王婶子拉了儿子站在院子墙角:“上次去了趟镇上,光是送货的辛苦钱可就50文,再加了卖货的,可不得将近200文了。” 王三不用她娘再说,他早就打听的清楚。 原先村里嫩豆腐一文一块,老豆腐两文一块,光每日两板豆腐的进项,不也得二三十文了。再加上每旬一百五十文的送货钱,这加起来…… 想到那个可能的数字,他心都醉了。 要不是那娘俩是个傻的,允了人用柴火和豆子换,怕不是赚的更多! 自他成年以来,这十里八村的,凭自己的外貌,想勾搭个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等他得了这豆腐方子,岂不是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了! “娘说的话听见没?”王婶子用手肘捣了捣不知在想什么的儿子,提醒道。 “嘶~” “娘你可得轻些,打坏了我,谁给您骗那豆腐方子去?” “嗐,瞎说什么呢?如何是骗?”王婶子脸一板:“那庄家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总要人帮扶,我王家人多,又都是青壮,你又生的一表人才,娶了她家女儿,还能亏了她们不成!” “对对对,娘您说的都对,是儿子说错了。”虚虚的往自己脸子上拍了两记,王三拉了他娘。好说歹说又要了20文,说要去镇上买些小姑娘喜欢的首饰花样,到时送了那丫头,也好当个定情信物。 王婶子虽是抠门,可为了生钱的方子,硬是咬咬牙给了。 只喜的王三搓着手,笑眯了眼睛。 第三十一章 介绍 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门子既然这么说了,庄可卿就收拾了约定好数量的豆干豆皮,另外又切了一块嫩豆腐、两块老豆腐,并着些千张、素鸡之类的,用一个藤筐装了,就这么背进了赵家。 刘柱子只能推着个板车留在外面。 他心里急啊,可没办法,只能杵着干等。 庄可卿倒是一点没怯意的。那日观赵常生也是个正正经经的小公子,言语和善做事妥帖,想来家风不错,既是这样,那家中下人也必是规矩的,欺上瞒下,仗势欺人的几率不高。 门子带着她,穿了红漆正门,绕过雕刻精致的福字团花影壁,顺着抄手游廊走了一段,就在十足烟火气的厨房门口停下了。 “把带的东西给厨子吧,然后跟我去管家那儿领钱。”门子招呼她站在一边,自己进了厨房叫了厨子出来。 厨子贾生是个膀大腰圆的白胖子,他早听说了孙少爷定豆干的事儿,就等着材料到手,好让自己施展一番。而且做了这么些年的菜了,他还没见过这样的新鲜吃食,听说老爷太太们吃了没说不好的。 得了门子的话,他急急的放下厨刀迎出来,就见个小姑娘正把肩上的背篓子往下卸。 “哎!我来我来!”贾生上前一手就提了藤筐。 “多谢大叔。”庄可卿抹了把额前的汗水笑眯眯的道了谢。 他接了东西都要回厨房,可却被一下拦住了。。 “大叔,您稍等。” “何事?东西我已收到,你自可去领钱了。” “大叔,这豆干豆皮可是新鲜物事,到底该如何料理,想必您还没什么头绪吧,不如我给您说说?” 这话一说,贾生来了兴趣:“你这小姑娘,倒机灵的很。” 他便放了筐子,抱着双臂依了厨房的门,打算好好听一听。 一边的门子赵平也是啧啧称奇。这厨子贾生,外形生的实在不怎么和善,可这小姑娘,看着还没成年了,怎的都不害怕?竟还说服了他听讲? 他可是清楚记得送菜的刘大见了贾厨子都是乖乖闭嘴,不敢多叽歪一句的。 这边庄可卿走到藤筐边,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往外拿。 “这是嫩豆腐,和肉酱烧了最是美味,用来做汤,则是清新去腻。这是老豆腐,最好用油煎了,放些葫叶花椒,调了酱汁淋上去,滋味辛辣醇厚。” 张口只说了两样,厨子贾生就从门边站直了。 他只见小姑娘又从筐里拿了一摞白色的豆干,说道:“这是贵府少爷订的豆干,这回您大可将它全部切成细丝,汆水去了豆腥味,之后再合了火腿丝和大骨汤稍炖一会,定会鲜香扑鼻。” 门子都听楞了。这做法一样一样的,听上去虽是简单,但似乎真的很好吃的样子。 可庄可卿还没说完呢。 她就是要一鸣惊人,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大户人家宴请必是不少,好好教了这厨子,总有自己豆腐出彩的一天。 “还有这千张,裹了调味的肉泥,或卷或包,抑或打了结直接同肉炖了,必定肉香四溢却毫不油腻。” “另外这素鸡,切片煎了,和酱烧,记得多放些糖,最是下饭。” “豆皮我自是不说了,无非凉拌和做汤,您厨艺定是比我这个乡下姑娘好的多,大可想些复杂花样。” 到了最后,庄可卿还要捧上一捧,直把贾厨子说的眉开眼笑。 赵门子算是服了,这姑娘一张嘴这么能说,怪不得自家少爷能一下定上那么多的豆干。 这倒是他想岔了,不过并不妨碍庄可卿能说会道的事实。 贾厨子心满意足的把东西都收拾出藤筐,赵平就带了庄可卿去管家那儿领钱。 “20块豆干、20块豆皮,兼辛苦费50文,共是150文。”赵府管家是个瘦高的中年人,样子颇为严肃。他当着庄可卿的面数了钱,确认无误之后,才递给她。 “多谢管家。”这时候小姑娘却是乖觉的领了钱不出声,待管家挥挥手,门子才带了她出去。 “你还真挺能说的。”门子赵平早在刚刚那一通美食描述攻击下拜服了。他感叹着送了庄可卿出正门,同外面推车的汉子汇合。 刘柱子在外面等的早就急了,不过送个菜而已,竟是这么久都不出来。脑中臆想了不知多少种可怕的事情,他差点就要冲上去敲门了。 就在这时,赵府的门打开了,刚刚还有些倨傲的门子,此时竟对着丫头和颜悦色。 “对了,我便带你们去一趟后门吧,免得你们下次又找不着地方。” 刘柱子见那门子还要主动带他们绕去后院,实在是惊的合不拢嘴。 “这便谢了赵大哥。” “这哪用的着说谢。” 庄可卿招呼了刘柱子一起,跟着赵平顺着后面的一条小路拐到了赵府后门。 赵平把人送到了转身就要走,却是被拉住塞了一快豆腐。 不大,成年人手掌一半大小。 可架不住这东西新鲜啊,刚刚姑娘可都说了,除了豆干豆皮,其他都是新品种,连老爷少爷都没得吃过的! 得了东西,赵平喜笑颜开,目送两人走远了,才又回了赵府。 “丫头,你这咋去了这么久?”刘柱子还是不放心,他纠结了一会,终归是问了出来。 “刘阿叔,您不用担心,我只是送完了货,在同主家厨子说说这东西该怎么做,免得做了难吃,反倒砸了咱豆腐的招牌。”庄可卿笑了笑。她知道刘阿叔做事谨小慎微,刚刚确实是把他吓到了,这回如实说了反而能让他宽宽心。 “那便好,你娘放心让我带你出来,我必是要护了你安全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刘柱子嘴里唠叨着,脸上紧张的表情这才松快下来。 经了送货一耽误,松陵镇的早市早就开始了。 出了赵家后门的巷子,还未到镇南,这一路上光是卖早点的就五六家,不拘什么面条包子之类的咸口的,还有油炸的甜糕和蒸了香甜的窝窝。 直让庄可卿只简单塞了块面饼的肚皮又咕咕叫起来。 不顾刘阿叔的反对,她直接买了三个大肉包子,自己一个,分了对方两个。 刘柱子道了谢却是没吃,只用油纸包好了塞进藤筐。 庄可卿猜到他可能是要带回去留给憨娃和李婶,却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第三十四章 商量 接下来几日,庄可卿在家卖豆腐,伺候毛鸡仔,偶尔去田里溜达一圈,看看自己的鱼苗。 期间还提了豆腐往村长那跑了一趟,想问问那租地搭磨坊的事儿能不能行的通。 “村长爷爷,我这石磨快好做好了,上次和石匠都说定了的。” 庄可卿绕着村长李树打转,直绕的小老头是头晕眼花。 “停,你给我停下再说。” “哎,就是上次和您商量的事,您不是说要考虑的嘛。”舔着脸蹲下,庄可卿做出一副天真少女的模样,试图博取一些好感。 李树其实心里早就同意了这丫头的想法,私下里也找了村中几个耆老商量了。他们都觉得,只要这甚的水力石磨真的那么好使,就是村里出钱修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村长心里清楚,最近因为弄的什么稻田养鱼的法子,这丫头很是遭了一波人的反感。不如趁此机会敲打敲打她,至少不要做事总是这样冒进。 石磨这事得是村里牵头,可总还得照顾点村民的意见,如果大家都不同意,那也没戏。 “丫头。”李树闭着眼睛,抚了抚自己的胡子。“你这稻田养鱼的什么法子,可有人告到我这儿了,说你没有农民的本分,白白糟蹋田地,需得给你些惩罚才是。” 本来以为村长要说石磨的事儿呢,可转眼老人家却提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可就这样,庄可卿也不带怵的。 稻田养鱼的法子可是我农业大国经验了多少年,实现增产增收的好法子,怎么到了你们口里,就成了白白糟蹋田地了? 不行,这我可得解释解释。 于是她站了起来,对着村长就是一顿输出,把稻田养鱼的优点一一列出,最后还特别强调,自己不过是想先在自家田里实验一下,如果真的可行,那大家一起养鱼赚钱又有什么不对。 她可是为了大家着想! 就知道这丫头是有主意的。村长此时睁开眼睛,点了点头,此时他早就忘了刚刚打算敲打庄可卿的心思。 “你那石磨何时能好?我记得你上次可是说了还得找木匠定水车的。” “这几日便能好,我倒是想尽快取回来。”庄可卿复又笑着凑上去:“这不早点拿回来用上,早点就能把您的石磨还了么。” 村长知她这么说不过是个幌子,只是想催自个儿把事定下。 “那我们可先说好了,等着石磨送到,你的水车做好。我,还有其他几个耆老,就在后山小溪那儿先试上一试,看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好用。” “当然,不好用我就不装了!”庄可卿信誓旦旦的保证。 好不容易,她在村长这算是得了信儿,那这几日就能去木匠那边定小水车了,顺便还得再定个板车,最好是可以牵牲口那种。 最近这钱赚的比预想的快,想必再攒上一段时间,到了年底,怕不是都能买头骡子或者驴子了。等有了骡子,那镇上的豆腐生意,是不是可以天天开张了? 出了村长家的门,庄可卿努力提醒自己嘴巴不要咧的太大,免得又被村里人看了,说些闲话。 过了几日,便到了她同鲁石匠约好的取货日子。 可这石磨又大又重,她一人实在没得法子,只能去了趟刘婆子家,请了张大父子来帮忙。 “你这石磨有多大了?”张狗子同庄可卿混的熟了,问起话来直接的很。“那豆腐是用石磨磨的豆子做的么?” 张大听儿子一开就就是问了人家生意的秘诀,当即就给自家小子的脑袋上来了一记巴掌:“就你话多,好好推车!” 庄可卿倒觉得没什么,她这石磨磨豆子的法子,只需人稍微留些心,便能想到。而这豆腐如何点成,才是这最关键的秘密。 她之前一直用的是米醋,现在想想,觉得这用醋点出的豆腐,多少有些微酸,总是不美。不如下次去镇上时,看看药铺里有没有石膏卖。她记得石膏可是味中药,有生熟之分,只不过豆腐要用的是熟石膏罢了。 还有那味道特别的卤水豆腐,只是这卤水是熬盐的副产品,而现在盐是官营的,怕是不好找。 心里琢磨着改进豆腐的方法,她这一路倒是没觉得出累来。等张大把板车停在石匠家门口了,庄可卿才回了神。 她朝石匠家的院子外伸了个头,见那鲁石匠正凿石头呢,便出声喊了一声。 “鲁大叔,我来取磨了!” 鲁石匠停了手里的活,双手在围袄上拍了拍,散了些石粉,这才走上近前开了门,引他们一行人进来。 指了指墙角那口中等大小的石磨,鲁石匠又转回去继续坐下凿石头。“剩下还有一百文,付了钱便能取走。” 明明做生意该和气生财,可他一句话硬邦邦的,活像要赶了人走。 庄可卿却没在意,她几步凑上去仔细瞧那石磨。 大小合适,用料实在,边角打磨的光滑圆润,连她之前要求加的部件,也都已经预先装的好好的。 这活做的细致,她在心里点点头,已是满意的很。 张狗子年轻气盛,见石匠态度这么差,心中有些不爽,就想出声说话,被庄可卿拦了。 她拉了拉狗子,冲他摇摇头,又从荷包里数了整一百文出来,放在鲁石匠旁边的石桌上。 “您收好。对了。”庄可卿又转回板车那儿,从上面取了早就准备好的豆腐和豆干,放在了铜板的边上。“这些就是个简单心意,您活做的又快又好,实在帮了我大忙。” 说完,她就招呼张大和狗子抬了石磨。 到他们走出院子的时候,鲁石匠都没抬头。直到那吱吱呀呀的板车声远了,他才看了眼桌上的铜钱和豆腐。 这豆腐他上次就尝了,的确不错,自家老娘也很喜欢。他倒是没想到这丫头取货还能再送些来,确实是有心了。 只是刚刚也没得问起,她到底住哪个村,以后要是老娘想这口了,得去哪儿找呢。 头一次,鲁石匠竟为自己笨拙的口舌烦恼起来。 第三十二章 热卖 松陵镇镇南多是卖菜摊贩,附近住的近的村民都是天不亮就进城,就图个菜蔬新鲜能卖个好价钱。 庄可卿和刘柱子推了板车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路边几乎都给小贩占满,早没什么好位置了。 “丫头,这菜市开的早,我们来的迟了!”刘柱子见街道两边没了位置,颇有些懊恼。 “刘阿叔,不着急,咱只要找个地方摆了板车就行,过会我来叫卖。”庄可卿不在意,今日货送了,150文到手,钱已是挣了些。 哪怕在镇上卖不出去,也不会亏上多少。 见庄丫头一点不担心,刘柱子也没那么急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胆子小又没主见,不过是没什么坏心眼的。 两人把板车推到个不起眼的拐角,待刘柱子把车停了,庄可卿就将剩下的豆腐和豆干等物都取了出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板车。 且不说这东西多稀奇多新鲜,这光是摆的样子,就是大大方方热热闹闹的。 刘柱子刚坐下喝了口水,打算就这样等着客人上门,结果水还没咽下去,就见小丫头吆喝起来了,惊的他差点把水呛出鼻子。 “雪白方天似水晶,老幼皆爱佳肴新,入得口中品一品,自然便要买回去!” 这里的小贩叫卖都讲个直白,多是直接了当的喊了菜蔬名字,再有些讲究的,不过强调了便宜新鲜,哪还有人专为卖东西,编了顺口溜的? 可庄可卿不同寻常,开口就是不着四六的打油诗,不过她声音清脆,又兼一股乡村少女独有的质朴,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这清早上南街来买菜蔬的人着实不少,在吵吵嚷嚷的叫卖声中,这道与众不同的声音和颇有意思的小诗当即引了人们的注意。 “这说的是个啥?” “雪白方天似水晶?何物?我怎的猜不出来?” “是那边的丫头在叫卖呢!” “走,看看去!” 庄可卿只喊了几嗓子,板车前就被围了个结实。 “小姑娘,你到底卖的什么东西?”一个布衣荆钗挎了篮子的大娘看了一眼面前板车上的豆制品,指了那板嫩豆腐问道:“莫不是这个?” “大娘您真是有眼力。”庄可卿嘴角浅浅一翘,环视了一圈围观的众人,介绍道:“便是这豆腐。” “豆腐?” “自然,取豆之精华,成这雪玉琼脂。大娘,要不要来一块?”说着,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那块嫩豆腐。 只见那雪白的一块颤颤巍巍的抖了抖,看上去非常软嫩柔滑。 可那大娘见她说的玄乎,却是怕这东西精贵,于是便道:“多少文一块?贵价了咱可吃不起。” “只需一文钱,即可得这么一块。” 切了自己半个手掌大小的豆腐,庄可卿笑了笑:“如何?来一块吗大娘?” 一文钱一块确是不贵,可看上去也不怎么大,一时间,大娘犹豫了。 “给我来三块!” 那老妇人不买,自是有其他人买。 “今日这嫩豆腐只有大半板了,数量有限,先到先得了!”收了三文钱,庄可卿把豆腐包好了递给来人,又说了句拱火的话。 这人啊,都有些从众心理,再加上饥饿营销的重锤,哪有不上钩的,一时间皆是递了银钱买豆腐的。 不消多时,一板豆腐统统卖光。 老妇人有些懊恼。明明自己是第一个问的,结果还没抢着,真是亏了大了。 “大娘,嫩豆腐没了,不如考虑买些豆干豆皮回去吗?也是豆腐做的噢。” 庄可卿卖了豆腐,试图再推销一下其他品类的豆制品。结果刚说了豆干两字,就被人认出来了。 “豆干?” “原来你就是前些日子卖了赵小郎君豆干的小姑娘啊!”一个中年男人直接递了五文钱过来:“快,给我包五块豆干,我要回去尝尝看这让赵小郎君一下包圆的吃食到底有多好吃!” 看样子这是上次城门口的目击者了。 可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这人说的什么意思。 那人得了豆干,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等着回答,颇有些众星捧月的意思,更是得意。硬是把普普通通的一笔买卖,讲的同酒楼说书一般精彩。 经了这一遭,那豆干和豆皮也被一阵疯抢,很快就没了货。 没抢到豆干的人怎么甘心,这姑娘据说一旬才来一次,这次若是买不着,岂不是连显摆都要落人一程? 这么想着,这些人把本无人问津的千张和素鸡也都买光了。 刘柱子看着空落落的板车。 自庄家丫头吆喝起来开始,他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明明摆了摊子还没半个时辰,这货就都卖完了? 不对,应该说是被抢完的。 他闭上眼睛甩手给自己的脑门来了几下,又晃了晃脑袋。再睁眼时,依然面对的是空空的板车,和正在收拾藤筐的庄家丫头。 “刘阿叔,我的东西卖完了,您呢?我听李婶子说,还让你捎带了秀活卖的,可别忘啦。” 庄可卿没想到今日如此顺利,连收拾东西的动作都轻快不少。 刘柱子经了提醒,这才想起还有自家媳妇的事没办呢。 收了惊讶的心情,他又着板车去了相熟的收绣品的小摊,把媳妇的秀活卖了。 三个素线秀的荷包,得了30文。 至此,两人今日的任务都完成了,之后庄可卿又央着刘阿叔去了趟肉铺,买了两斤肉和五六根大骨,再带了些饴糖果子,这才踏上回程。 “庄丫头,你咋那么会吆喝,我听着都是读书人那一套,现下想学都记不起来了。” 出了松陵镇,离了熙攘热闹的街市,刘柱子才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他就觉得奇怪的很。这丫头他也是从小看到大的,绝无认字可能,怎的那诗张口就来,一点都不带想的? “您也觉得奇怪了?其实就是刚刚去了赵府那遭,遇到了赵小公子,他得知我们要去镇上摆摊,好心给我支的招儿。”庄可卿走在板车旁边,同刘柱子解释。“我刚可记了好久呢。”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进去那么长时间。”刘柱子是个老实人,解了疑惑自然不会再多想。 倒是庄可卿暗暗松了一口气。 刚刚她可差点就圆不上了。 心中默默对工具人赵小公子鞠了个躬,并决定下次定要多送些赠品以示感谢。 第三十五章 石磨到家 庄可卿取了石磨,之后也不耽误时间,三人闷头就往回赶。 这石磨沉重,张大自己把着板车扶手,两个小的在边上扶着,一路倒也没出什么差错。没想回了村,倒是引了路过的村民瞧的稀奇。 “张大,这石磨不错啊!怕不是得花不少铜板吧?” 张大生性木讷,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不说话,只埋头推车。 这磨也不是他买的,今日只不过是来帮个小忙,自己也不好越了庄家丫头回了人家的话。 那村民见他不回答,以为他故意装样瞧不起人,说话间语气也有些酸了。 “呿!放着村里好好的碾子不用,非显摆什么石磨,瞧不起谁呢?” 庄可卿见那人越说越不像样,知道张大是个口拙的,刚刚一定是顾虑了自己才没回那人的话。就同上次摞田一样,没自己开口,即使被人围着问,也都没说半个字。 于是她便开口对着那个村民说道:“大伯,这是我家定的石磨呢。” 小姑娘笑眯眯的,好像没听到刚刚那些酸话一般,倒让那村民闹了个红脸。“哎,我也不是那意思。” “我知晓,那我们这便走了?” “走好走好,小心点着啊。” 待庄可卿一行人走远了,那人才回过神来:“?我刚不是要打听这石磨多少钱来着吗?” 秦蔓枝知晓今日女儿央了张大帮忙去取石磨,便早早在家镇了清凉的浆饮,就待他们回来时能喝上口舒服的。 “娘,我回来了。” 庄可卿让狗子扶好车,自己开了院门,好让板车进来。 秦蔓枝听见女儿的声音,便出门迎了上去。一出屋门就见板车上放着一个成人手臂那么宽的石磨,比现在用的大了两倍不止。 “如何定了这么大的石磨,咱能推的动么?”她口中喃喃着,心下已是有些茫然了。 张大停了板车,冲她打了声招呼问道:“秦嫂子,这石磨放哪里,我直接给你搬到地方,免得你们后面不好挪动。” 庄可卿早就把地方空出来了,她见娘呆站在门口,怕是喜的过头了没反应过来,就接了话头,让那父子二人抬了东西往厨房放。 庄家的房子整体都不算大的,厨房也只是普通大小,现在放了这么大一口石磨,空间一下就拥挤起来。 但庄可卿高兴啊,有了石磨,知晓了具体尺寸,她便可以去定水车了,而且是一会就去。 石磨到位,三人从厨房出来。 秦蔓枝站在院中,还因为刚刚的失礼有些不好意思,此时见几人出来,忙端了饮子过来,一人倒了一碗。 “喝些解解渴。” “多谢婶子。”狗子最是不生分了,他知晓庄家东西样样好吃,这饮子定不会差了,端起来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完了。 “果真好喝,酸酸甜甜的。”狗子舔舔嘴唇,还想再来一碗。结果被他爹一瞪,便缩了脖子不敢再要。 “这儿还有很多,你们辛苦了该多饮些。”秦蔓枝又给狗子倒了一碗,喜的小伙子龇了一口白牙。 “这酸果饮是用后山上的酸李做的,值不得什么钱。喜欢的话,便带些回去。”庄可卿知道娘做这些果子饮最是拿手,此时也不藏私,直接取了小瓦罐来,装了满满一罐递到狗子手里。“就当时谢谢你们今日帮忙。” 狗子无视了爹拒绝的眼神,乐不得的接了。如果不是因为庄可卿比他年龄小,他都想亲热的叫声阿姐。 这边石磨事了,送了张大他们出门,庄可卿便同娘回家用午食。 “可儿,你如何定了这么大的石磨。”给女儿夹了一块肉酱瓜,秦蔓枝说道:“你我皆是女子,气力有限,用个小磨便够了的。” 没有责怪的意思,也并不是怕浪费银钱,只是担心之后磨豆的工作不好做。 “娘,我没说吗?” “这石磨我们大概是推不了多久的。” 往嘴里塞了大口的杂粮饭,庄可卿见娘有些欲言又止,就知道她误会了。 囫囵喝了口汤,把饭咽了,她才继续解释。 “我打算做个水力的石磨,如果成了,就是这石磨再大,以后也是不用我们自己花力气的。” 她也没具体解释水力石磨是个什么东西,只同娘说用过午食就要去木匠那边定那水力石磨要用的部件。 秦蔓枝自是相信女儿,也没多问。只是担心下午出发的话,办完事的时候恐怕天就晚了,回来不安全。 可庄可卿心里记挂着水车的事,坚持等不到明天。她午食随便对付了几口,同娘招呼了一声,取了些钱就出门了。 木匠住在大杏村,是远近闻名的好手艺,庄可卿到了的时候,正有一户村民因家中嫁女,要定些家什的,在同木匠讨论。 “钱木匠,这东西就拜托你了,活儿务必精细些,我就这一个女儿,嫁妆可不能寒酸了。” “你就放心吧,这活我亲自来做,决计不让其他人插手,保管你这亲家满意。” “既得了你的应承,那我便放心了。定金我先放这,三月后来取如何?” “当然可以,到时可别忘了我一杯喜酒。” 庄可卿站在院外,隐约听见两人对话,见这这钱木匠是个热络性子,沟通起来当比鲁石匠要轻松些,不免也松了口气。 可眼见天光有些暗了,就是她,也不免有些焦躁起来。 好在这时候那村民终于聊完出来,见外面还有个姑娘站着,就招呼了院里一声:“钱木匠,这儿又来一客人。” 木匠有些奇了。这天都要黑了,哪还有人这时候来跟他定东西,也不怕回程路不好走。 于是这边迎了出来,见是一姑娘,更是觉得不妥。 “你一个小姑娘,如何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也不怕遇了什么事。” “木匠大叔,我只是来定东西的,不想出门晚了。”庄可卿不好说是你们聊天聊太久了,只岔开话题问订货的事。“现在您方便吗?” “自是方便。”有生意上门,木匠也没往外推的理,他带了人进来,就问对方要做什么。 “我想定个小水车,您能做么?” 第三十三章 说话 庄可卿和刘柱子下午就回到了二李子村。 一路上倒是有些村民看见了,可没人上去搭话。 却是因为之前庄可卿弄那稻田养鱼的事弄的太过高调。不光不听众人好心劝说,还当场给大家了个没脸,所以现在关于她的风评,也非常微妙。 “这丫头太过浮躁,不是个实在的。” “种地这种事也敢插手,也就她那个寡妇娘由着她胡搞。” 不满的有之。 “要我说,人家有豆腐手艺,也不稀得那两亩水田的产出,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倒心疼起来了,简直笑话。” “就是,听说那豆腐生意都要做到镇上去了,不知得多赚呢。” 羡慕的亦有之。 可庄可卿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本村的名人,不过即使知道了,估计也就是一笑而过吧。 本来她做豆腐和养鱼,都只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而已,跟别人也没什么关系,随他们怎么说都行,反正钱最后都是装了自己口袋的。 待到了刘柱子家的院门口,庄可卿把自己的藤筐取下来。又从里面拿了一斤肉并一盒花生和饴糖,塞到了刘柱子手里。 “刘阿叔,这次多谢你。” “哎!哪能收你东西!” 刘柱子就要推辞,庄可卿也不理他,直接把东西往板车上一丢,人就跑远了。 李桂花听到门外动静,走了出来,见自家男人扶着板车把手,一副要放不放的纠结模样。 “当家的!你怎的了?” “哎!还不是那个庄丫头,又给咱好多东西!” 刘柱子对着板车抬了抬下巴。李桂花这才注意到板车上用草绳扎了的一块肉,和用小木盒装了不知道什么点心果子。 “既给了,咱便收了吧,你可别做那小家子气的样子,反倒惹了人不快。” 李桂花提了东西,转身把院门大开,让男人把板车推回来。 “今日怎么样?回来的这么早,难道是都卖完了?”她嘴里问道。 “哎,你是没见那场面,哪里是卖,直接都是抢的!”刘柱子想到当时的情景,还是觉得一点都不真实。 “抢?” “你不知道,那丫头念了首诗,然后就一堆人抢豆腐,没半个时辰就全没了!” 见媳妇一头雾水,刘柱子把那场景实实在在的描述了一遍,只那诗他实在是记不住,也才没说。 “你不知道,这丫头精明,虽然镇上那豆腐也是一文钱一块,可至少比咱村里卖的小了一半还多呢。” “大半板,可不卖了块两板的价格,不消说还有别的东西,这次怕是至少赚了。。”刘柱子伸出一只手:“这个数。” 李桂花也是惊到了,就去这么一趟便能赚这么些,这生意做的划算。 不过羡慕归羡慕,她倒是没生出什么嫉妒来,反倒说:“你说那丫头精明,但我看她也是个实在的。咱村里的豆腐,现在都能用东西换了,每次还都老大一块儿,跟以前一样,从来不含糊的。” “那倒是。”刘柱子点头。 “既然丫头送了这些肉,那晚上咱就开个荤,对了,我的秀活你卖没卖了?”嘴上说着话,李桂花拎着东西去了厨房。 而另一边庄可卿回了家,秦蔓枝见女儿的背篓除了在镇上买的东西之外没有其他,便知道今日生意是做成了! 女儿真能干! 秦蔓枝骄傲的看着渴极了抱着瓷碗喝水的女儿。 饱满的额头,乌黑的长发,卷翘的睫毛,秀挺的鼻梁,虽是还未完全长成,却同年轻的自己有个七八分相像,是个容易招人爱慕的样子。转念想到李桂花同自己说的话,她又有些莫名的担心起来。 庄可卿哪里知道娘在想什么,她喝完了水,放下碗,就从自己的怀里掏出荷包,递给秦蔓枝前,还得意的抖了抖。 “哗啦啦”的声音吵醒了阿满,惹的小宝宝在秦蔓枝的怀里咿咿呀呀的叫。 “阿满,你快些长大噢,阿姐买了糖糖,你长大就能吃啦!”逗着大半日未见的弟弟,庄可卿心情极好。 见女儿情绪不错,秦蔓枝想了想,终是没在这个时候说些扫兴的话。她打算过几日,等庄可卿不再往外疯跑时,再好好同她谈一谈。 而秦蔓枝这样想着,却不知有人早就打了算盘,就要付诸行动了。 “娘,我可听说那庄家的今日去镇上了啊,回来板车都是空的,带去的货怕不是卖了个干净。” 王三生的一副好皮囊。小麦色的皮肤阳光健康,浓眉大眼,身高腿长,看上去就是个精神的。 王婶子平生最疼的就是这个儿子,样貌好,又聪明,和老大老二比,简直就是鸡窝里的凤凰,注定了不同一般的。 “那你可得快些。这丫头虽是年纪小,可我看是个真能干的。”王婶子拉了儿子站在院子墙角:“上次去了趟镇上,光是送货的辛苦钱可就50文,再加了卖货的,可不得将近200文了。” 王三不用她娘再说,他早就打听的清楚。 原先村里嫩豆腐一文一块,老豆腐两文一块,光每日两板豆腐的进项,不也得二三十文了。再加上每旬一百五十文的送货钱,这加起来…… 想到那个可能的数字,他心都醉了。 要不是那娘俩是个傻的,允了人用柴火和豆子换,怕不是赚的更多! 自他成年以来,这十里八村的,凭自己的外貌,想勾搭个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等他得了这豆腐方子,岂不是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了! “娘说的话听见没?”王婶子用手肘捣了捣不知在想什么的儿子,提醒道。 “嘶~” “娘你可得轻些,打坏了我,谁给您骗那豆腐方子去?” “嗐,瞎说什么呢?如何是骗?”王婶子脸一板:“那庄家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总要人帮扶,我王家人多,又都是青壮,你又生的一表人才,娶了她家女儿,还能亏了她们不成!” “对对对,娘您说的都对,是儿子说错了。”虚虚的往自己脸子上拍了两记,王三拉了他娘。好说歹说又要了20文,说要去镇上买些小姑娘喜欢的首饰花样,到时送了那丫头,也好当个定情信物。 王婶子虽是抠门,可为了生钱的方子,硬是咬咬牙给了。 只喜的王三搓着手,笑眯了眼睛。 第三十六章 夜路 “水车?” 钱木匠来了兴趣。 这十里八村的,有水车的村子掰着指头也数不出三个,而且都是村长出面请人来做,何时轮到一个小姑娘来订货了? “对,大概,这么大。”庄可卿比划了一下,约是比家中石磨大了一圈的样子。 她选择取了石磨之后再来定水车就是为了两者尺寸配套,免得着急做了之后,大小不合适。 “为何要做这么小的水车,怕不是娃娃的玩具吧?” 钱木匠倒没有取笑的意思,只这事太过稀罕,他第一次遇见,实在有些好奇。 “木匠大叔,实在不是您想的样子。”庄可卿对这个木匠的刨根问底有些无奈,只好说点别的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另外我还想定一个可以推也可以拉的木板车,并一些小儿玩的玩具。” “哈哈,你这小姑娘,还说不是玩具,我看你就别蒙我了。”钱木匠以为自己猜对了,也就没再追问下去。只让庄可卿付了150文的定金,就让她赶快走。 “大叔,我何时能来取货?”庄可卿还没问清取货时间,当然不肯走。“这推车和玩小玩具可迟些,水车能尽快不?” 眼见天都要黑了,对方不仅不着急回去,还在这絮絮叨叨的问什么能取货。钱木匠都替这姑娘着急,恨不得送了她赶紧出门。 “十天!十天后来取行了吧!” 庄可卿这才喜笑颜开的道了谢,这回不用木匠赶人,她把定金往桌上一放,人就跑了。 大杏村离二李子村是有些距离的。 出了钱木匠的院子,其实天已经黑了大半。庄可卿没走过夜路,也从没在晚上出过门,此时说不害怕,那肯定是骗人的。 为何不听娘的话呢。哎。 心中虽是懊恼,可如今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只盼娘在家不要太过担心才是。 还好今日虽是天黑,但月亮出来得早,路上有朦胧的月光照着,还算不那么渗人。 现在这世道,村里人多是傍晚就吃完了饭,早早上床,为的就是省些灯油蜡烛钱。 所以这一路上,她跟本就没遇到个人。走的久了,听着稻田里传来的蛙鸣和虫响,庄可卿的内心反而难得的静了下来。 她还记得自己的前世。 繁华热闹的大城市,是连犄角旮旯都透着灯红酒绿的颓靡,人们不愿静,也不能静下来。欲望和贪婪推着他们不断往前,化身成千万亿颗不起眼的尘沙,最终还是淹没在时代的洪流中。 庄可卿抬头,入目的是漫天璀璨的星辰。 她有多久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了? 前世自己汲汲营营,为的就是实现那个人的理想,得到那个人的肯定。但最终呢,不过是落的溺水而亡的下场。 回想起曾经的那些,庄可卿的脚步慢了下来,整个人显得有些颓丧,毫无平日里的自信活力。 她沿着小路慢慢的走,因着情绪不佳,便失了警惕。此时丝毫没注意到后面跟上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王三。 前几日,他从王婶子那骗了二十文钱。趁着今日心情好,还到镇上去了一趟,没买首饰绢花,倒是弄了一壶马尿,喝的是骨头都松了。 从镇上出来,一路醉醺醺的往家走,眼见已是到了村口,酒都还未醒。 倒是见了前面一个姑娘,在朦胧的月色下漫步。 在他眼里,月光下的庄可卿背影纤瘦,身段婀娜,透着一股子乡村女子没有的轻薄忧愁,很有些说书人嘴里的佳人味道。 这醉眼迷蒙的,脑子也不清楚了,他就想着上去看看这佳人是否长相也如背影一般勾人。 “小、小娘子,你、慢、慢些走。”王三开口,一股浓郁的酒气喷出,污了乡间清新的草木香味。 庄可卿这才注意到背后不知何时跟了一个人。 她转头一看,对方迷瞪着双眼,脸颊潮红,站的歪七扭八,嘴里大着舌头咕哝着不知什么言语。明显的就是个醉鬼。 当下她便心生警惕,不回答、也懒的和对方纠缠,只自己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万幸此时已是进了二李子村的村口,再走不远,便能有住户了,也不怕这人乱来。 王三见了这小娘子回头,借着月光一看,长相当真是秀色可餐。虽是青涩些,但比平时见着的村妇简直美了不知多少倍,心下更是起了些龌龊心思。 可他一脑子浆糊,话都说不清了,见佳人理都不理他,还越走越远,不禁有些急了。 “小娘子,你慢。慢些,我不是什么坏人!” 庄可卿心道,坏人可从来不会说自己是坏人,而且瞧你那醉的路都走不稳的样子,也就别动什么坏脑筋了吧。 王三见自己开了口,那小娘子反而越走越快了,不禁酒壮怂人胆,自己也跨大了步子要追。 他跌跌撞撞的跟在庄可卿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惊的女孩拔腿就跑。 “哎,别跑啊!” 虽是步伐踉踉跄跄,但王三终归是干了些年农活的,加之人高腿长,即使是醉的腿都发软了,但此时他既然想去追,几下便也捉到了对方的衣袖。 一个用力,庄可卿都险险被他拉倒在地。 “你做什么!放手!” 死命的拽着自己的袖子,庄可卿没预料到情况怎会突然急转直下。明明只是个醉鬼而已,为何也生的这般大的力气,她使了浑身的力气也挣不脱! “小娘子,叫、叫声好哥哥,就、就放你走。” 王三咧着嘴,酒气一阵阵的往庄可卿的脸上冲,恶心的她差点没吐出来。 “你再不放手我就叫人了!” “你、你要叫、便叫。正好让村里人都看看,哪、哪家正经娘子、这么、这么晚了还在外头闲逛。” 王三一个游手好闲的赖子,就算喝了酒,头脑有些不清醒,可污蔑的话还是张口就来。直气的庄可卿忍无可忍。 “既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 抬起一脚撩阴腿,庄可卿就给对方的胯下来的一脚,又趁着他双手捂裆惨嚎不已的时候,伸了二指,猛戳了下那双下流的眼睛。 “啊!” 至此,王三已经躺在地上打滚了,一双手不知是捂下面还是摸上面,只这惨叫倒是引了村里的狗子一阵狂吠,直到有村民点了蜡烛出来查看。 可那时候,庄可卿早已跑的连人影都没了。 第三十七章 回家 天黑的已经有些时候了,可女儿还未回来,秦蔓枝此时有些坐不住了。 她把阿满从床上抱起来,用布兜环在胸前,就要出了院子寻人。 夜晚的小路倒映着略显惨白的月光,秦蔓枝走了约莫十分钟,还是不见女儿身影,不禁急的要哭。 怀里的阿满似是感受到母亲剧烈急促的心跳,都开始不安分的扭动着哼哼唧唧起来,眼见就要大哭出声。 “娘,你怎么出来了!” 突然,前方传来一道声音,正是庄可卿。 秦蔓枝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当即松了,眼泪瞬间就溢出眼眶。她急急的奔上前去,抓了女儿的手,借着月光从上到下看了几遍,才放下心来。 庄可卿不着痕迹的理了理被王三抓的有些乱了的衣袖,安慰道:“娘,我没事,订货的时候耽搁了些,走的迟了,您别担心。” “阿满这么小,如何能在晚上出来,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她看了看还躺在娘胸前布兜里的阿弟,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头发,抬头对娘说道。 “走走走,是该快些回去。”秦蔓枝此时见女儿好好的站在面前,便放了大半的心。 月光朦胧,她没有瞧清女儿略显凌乱的头发,以及额际的薄汗,只拉着她的手,两人搀扶着回了家。 待到用完了晚饭,庄可卿躺上了床,秦蔓枝才斟酌着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可儿,娘知你是个要强性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但你知道今日未按时回来,娘有多担心吗,娘以后不想再如此了。” 庄可卿已经意识到今日自己的急躁了。刚刚那一番事态,确实超乎了她的预计。 自穿越到这个地方以来,她接触的人和事都是非常简单的,在她的思维里,这里的人虽可能有些自私或嫉妒的小心思,但总体来说都是很淳朴的,并没有前世那样的尔虞我诈。以至于她真的忽略了不管哪个时代或地域,女性走在外面,总是要比男人多一分危险。 “娘,我今日已经知错了,下次做事之前定同您好好商量,不再让您担心。”她低低的说着,握住了秦蔓枝的手。 而另一边,王婶子正在家里哭天抢地。 “儿啊!我的亲儿啊!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就在不久前,她本来早已睡下,可不知是谁,三更半夜的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她。 烦躁的蹬了老头子一脚,让他去开门,谁知竟是接了发鬓散乱,胡言乱语的小儿子回来。 这王三本就喝了个大醉,后来又被庄可卿上插眼、下踢裆,疼的栽倒在地,又不巧撞了地上的一块石头,生生把脑门碰的青紫,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只能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 王婶子心疼的肝都在颤。 “到底是谁下了如此狠手,把我儿伤成这个样子!” 王大和王二早听了动静,此时都聚在屋子里。面对着昏昏沉沉不断呓语的三弟,心中也是无奈的紧。 看弟弟这一身酒气的,就知道定是喝了个大醉。一个醉汉,又是晚上,这没看清路摔了碰了的,岂不是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弟弟这已算是好的了,想想之前庄大,那不是直接栽进了水田?要不是因为喝了大酒,能拔不出脑袋么,硬是生生呛死的。 可王二虽是这么想,但也不敢说。他可是对自家老娘的性子清楚的很。家里就老三这么个宝贝疙瘩,要这时候说什么不好听的,老娘可不得抽了棍子打死自己。 只王大是个老实的,见弟弟摔的头也肿了手也破了,当即就去打了一盆水,要给他清洗伤口。 只是他端了盆子过来,就被王婶子一把夺了手巾,好像怕他粗手笨脚的伤了人似的。 老妇人小心翼翼的为给小儿子擦脸,倒让王大站在边上显得多余了。 “娘,娘我疼。”清凉的手巾敷在伤口上,有些轻微的刺痛。王三略有些清醒过来,见是王婶子,心中突然来了底气,张口便呼痛。 “我的心肝噢,娘给你擦擦就不疼了。”把手巾又在水里浸湿了攥干,王婶子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你快些告诉娘,都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呜,都是那个小**害得我!嘶~娘你轻些。”这时候,王三的酒已经有些醒了,但他哪还记得刚才那个姑娘长什么样子。 他只记得那狠狠的一脚和迅猛的两指,而且现在只要一想到那场景,他的胯下和眼睛都生出一股子隐痛来。 “什么小**?三弟,你说话可不能如此无礼数。”王大见弟弟讲话口中不干不净,心知这次事情多半是他自找的,身为大哥,可不能由了他乱说,坏了人名誉。 结果就是,王三还没说话,他倒是被王婶子骂了一通赶出屋子。 “怎么不是小**?!把我宝贝儿子弄成这样还不是小**?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哪配做三儿的亲大哥!奶奶的,要是让我知道了是谁干的,我不掀了她家的屋!” 王家闹腾了一整晚。 直至第二日,隔壁邻居见了王婶子,都还问起她家昨日到底是出了啥事了,就听老嫂子喊了一宿。 王婶子根本就是个不怕难堪的,直将她儿子的伤由一分说成了三分,还扬言要找到那个小贱蹄子,为她儿报仇。 可村里谁都是当个笑话听的,甚至有些村民还觉得这王三就是该的。 谁不知道前些年,王三骗了隔壁村的李花儿,许了人家的婚事,结果骗了人身子倒不认了,最后那女娃也是命大,要上吊没上成,只是最后被他爹远嫁了个瘸子,现在过的恐怕也是不怎么好。 像这样祸害女娃的人,竟是还是自己村的。 出事的那段时间,二李子村的人出去都觉得没脸。 而庄可卿经了王婶子的一番宣传,才知道当日欲对自己不轨,又被惩治了的,是王家老三。到这里,她对这王家人的观感是越来越差了。 不过事已过去,那王三也得了教训,听说是还躺在家里下不了床。 庄可卿也不在意,更不怕那人之后认出她来,只觉得恶人自有恶报,就算是之后王家找上门来了,她也有的是法子对付。 第三十四章 商量 接下来几日,庄可卿在家卖豆腐,伺候毛鸡仔,偶尔去田里溜达一圈,看看自己的鱼苗。 期间还提了豆腐往村长那跑了一趟,想问问那租地搭磨坊的事儿能不能行的通。 “村长爷爷,我这石磨快好做好了,上次和石匠都说定了的。” 庄可卿绕着村长李树打转,直绕的小老头是头晕眼花。 “停,你给我停下再说。” “哎,就是上次和您商量的事,您不是说要考虑的嘛。”舔着脸蹲下,庄可卿做出一副天真少女的模样,试图博取一些好感。 李树其实心里早就同意了这丫头的想法,私下里也找了村中几个耆老商量了。他们都觉得,只要这甚的水力石磨真的那么好使,就是村里出钱修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村长心里清楚,最近因为弄的什么稻田养鱼的法子,这丫头很是遭了一波人的反感。不如趁此机会敲打敲打她,至少不要做事总是这样冒进。 石磨这事得是村里牵头,可总还得照顾点村民的意见,如果大家都不同意,那也没戏。 “丫头。”李树闭着眼睛,抚了抚自己的胡子。“你这稻田养鱼的什么法子,可有人告到我这儿了,说你没有农民的本分,白白糟蹋田地,需得给你些惩罚才是。” 本来以为村长要说石磨的事儿呢,可转眼老人家却提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可就这样,庄可卿也不带怵的。 稻田养鱼的法子可是我农业大国经验了多少年,实现增产增收的好法子,怎么到了你们口里,就成了白白糟蹋田地了? 不行,这我可得解释解释。 于是她站了起来,对着村长就是一顿输出,把稻田养鱼的优点一一列出,最后还特别强调,自己不过是想先在自家田里实验一下,如果真的可行,那大家一起养鱼赚钱又有什么不对。 她可是为了大家着想! 就知道这丫头是有主意的。村长此时睁开眼睛,点了点头,此时他早就忘了刚刚打算敲打庄可卿的心思。 “你那石磨何时能好?我记得你上次可是说了还得找木匠定水车的。” “这几日便能好,我倒是想尽快取回来。”庄可卿复又笑着凑上去:“这不早点拿回来用上,早点就能把您的石磨还了么。” 村长知她这么说不过是个幌子,只是想催自个儿把事定下。 “那我们可先说好了,等着石磨送到,你的水车做好。我,还有其他几个耆老,就在后山小溪那儿先试上一试,看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好用。” “当然,不好用我就不装了!”庄可卿信誓旦旦的保证。 好不容易,她在村长这算是得了信儿,那这几日就能去木匠那边定小水车了,顺便还得再定个板车,最好是可以牵牲口那种。 最近这钱赚的比预想的快,想必再攒上一段时间,到了年底,怕不是都能买头骡子或者驴子了。等有了骡子,那镇上的豆腐生意,是不是可以天天开张了? 出了村长家的门,庄可卿努力提醒自己嘴巴不要咧的太大,免得又被村里人看了,说些闲话。 过了几日,便到了她同鲁石匠约好的取货日子。 可这石磨又大又重,她一人实在没得法子,只能去了趟刘婆子家,请了张大父子来帮忙。 “你这石磨有多大了?”张狗子同庄可卿混的熟了,问起话来直接的很。“那豆腐是用石磨磨的豆子做的么?” 张大听儿子一开就就是问了人家生意的秘诀,当即就给自家小子的脑袋上来了一记巴掌:“就你话多,好好推车!” 庄可卿倒觉得没什么,她这石磨磨豆子的法子,只需人稍微留些心,便能想到。而这豆腐如何点成,才是这最关键的秘密。 她之前一直用的是米醋,现在想想,觉得这用醋点出的豆腐,多少有些微酸,总是不美。不如下次去镇上时,看看药铺里有没有石膏卖。她记得石膏可是味中药,有生熟之分,只不过豆腐要用的是熟石膏罢了。 还有那味道特别的卤水豆腐,只是这卤水是熬盐的副产品,而现在盐是官营的,怕是不好找。 心里琢磨着改进豆腐的方法,她这一路倒是没觉得出累来。等张大把板车停在石匠家门口了,庄可卿才回了神。 她朝石匠家的院子外伸了个头,见那鲁石匠正凿石头呢,便出声喊了一声。 “鲁大叔,我来取磨了!” 鲁石匠停了手里的活,双手在围袄上拍了拍,散了些石粉,这才走上近前开了门,引他们一行人进来。 指了指墙角那口中等大小的石磨,鲁石匠又转回去继续坐下凿石头。“剩下还有一百文,付了钱便能取走。” 明明做生意该和气生财,可他一句话硬邦邦的,活像要赶了人走。 庄可卿却没在意,她几步凑上去仔细瞧那石磨。 大小合适,用料实在,边角打磨的光滑圆润,连她之前要求加的部件,也都已经预先装的好好的。 这活做的细致,她在心里点点头,已是满意的很。 张狗子年轻气盛,见石匠态度这么差,心中有些不爽,就想出声说话,被庄可卿拦了。 她拉了拉狗子,冲他摇摇头,又从荷包里数了整一百文出来,放在鲁石匠旁边的石桌上。 “您收好。对了。”庄可卿又转回板车那儿,从上面取了早就准备好的豆腐和豆干,放在了铜板的边上。“这些就是个简单心意,您活做的又快又好,实在帮了我大忙。” 说完,她就招呼张大和狗子抬了石磨。 到他们走出院子的时候,鲁石匠都没抬头。直到那吱吱呀呀的板车声远了,他才看了眼桌上的铜钱和豆腐。 这豆腐他上次就尝了,的确不错,自家老娘也很喜欢。他倒是没想到这丫头取货还能再送些来,确实是有心了。 只是刚刚也没得问起,她到底住哪个村,以后要是老娘想这口了,得去哪儿找呢。 头一次,鲁石匠竟为自己笨拙的口舌烦恼起来。 第三十八章 八角 时间过的飞快,等着水车完工的间隙,庄可卿又去镇上交了趟货。 这次是张大和他儿子狗子陪她去的。 经了她上次的提点,贾厨子用那些豆制品做了不少新鲜菜肴,得了老爷太太的喜欢,在府里地位都比从前高了些。 所以趁着这次庄可卿再来之前,他便得了老爷的许可,要多定些。 豆干、豆皮数量加倍,嫩豆腐老豆腐各半板,再加上素鸡,千张等物,硬是把送货的产品价格翻了翻。 “如何?我老贾还算仗义吧?”贾厨子对着一个小姑娘称兄道弟的,一点没让厨房的帮工惊讶。 谁不知道豆腐这物事现在再松陵镇可是有钱也难求的,现在不紧着定一些。再想要,也只能等着下一旬了。 “贾叔自是厉害,我家生意以后还得靠您!” 庄可卿也不稀得那些吹捧的话,本来做生意便是如此,如果她像鲁石匠一般,那家里的豆腐做的再好吃,怕是也没人愿意买,生意迟早会黄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次赵家能一下要了这么多,剩下的这些过会去南街怕是不够卖了。 “对了丫头,你下次来时,记得再多准备些。我家老爷请客,点名了要你这豆制品唱主角了。”贾厨子也乐得和她亲近。 这丫头,不光东西卖的好,这头脑也是个灵光的。看这豆腐产品从无人知晓,到现在一块难求,就知道她以后是能有些造化的。 “知晓了,多谢贾叔。” 庄可卿出了赵府的门,又让张大把车往南街赶,可还未到地方呢,就被上次买了豆腐的人认出了。 他们直接就在路上围了车子,把剩下的货一抢而空。 不说狗子了,张大都是看呆了。 这豆腐在村里,每日都有的卖,而且还能用柴火和豆子去换,虽是一开始有些新鲜,但现在总归也就是个普通吃食。哪成想这镇子里的人,明明比村里的人吃的好,用的好,穿的好,结果还对着豆腐这么疯狂呢。 你看这还有差点因为抢不着而吵起来的,也是真稀了奇了。 张大根本想不到这样的火爆场景。村里也从来没人议论过。 这还多亏刘柱子嘴紧,从来不在村里和人乱说,不然,她庄家早就做了那出头鸟,要被人羡慕嫉妒死了。 这还没晌午呢,东西全光了,张大寻摸着是不是就该回去了。庄可卿倒是不急,她还记得要去药店看看石膏。 之后便转去镇东。 松陵镇只一家药铺,庄可卿让张大他们在外面等着,自己一人进了去。 “掌柜的,可有石膏?” “石膏?那是何物?”药店掌柜站在柜台后面,对面前这个小姑娘口中的石膏不明所以。 是没有么?庄可卿有些遗憾,但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就是那种白色的,还有生熟之分,遇水会发热的那种东西。”她试图描述自己要的东西。 “啊,你说的莫不是石粉?”掌柜的恍然大悟,随即从身后几乎占了整面墙的方格柜子里,盛了两种粉末出来。“可是这个?” 面前的赫然就是庄可卿要的石膏。 “对对,就是这个,我只要熟的,麻烦掌柜的称上二两。”这边付了钱,那边药店学徒已将东西用油纸包好,递给了她。 庄可卿拿了东西正要出去,就见有送货的药材商上门了。 那药材商进了店来,同掌柜的点个头,便招了招手,就让门外候着的脚夫卸货。 庄可卿想出去,可那马车正巧把大门堵的严严实实,连个侧身的缝隙都没留。 “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能稍待一会吗,这边马上就能好了。”掌柜是个和善的,特地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同她解释。 “没事没事,我不着急,便是等上一会也没碍着事的。” 今日生意做的又好又快,她心情好的很,此时也不着急,干脆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忙。 好些布袋全堆在那辆马车上,脚夫收拾了几大包下来,合力抬进药店。 大概是有的麻袋口没封紧,庄可卿眼见有东西掉在地上。她看没人注意到,便想走过去捡了,还给人家。 结果,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偏巧让她发现个好东西。 八角! 红烧、卤货的必备香料! “掌柜的!” “嗯?”掌柜在看着伙计指挥搬货,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还没反应过来呢,眼前就被怼了一粒东西。 “掌柜的,你这里竟有这个卖?”庄可卿高兴的不行。 “你说这八角茴香?”掌柜定睛一瞧,见不过是个普通药材,“这便是个药铺都有的。” 听了这话,庄可卿心里升出一股隐隐的激动。 “那白芷、豆蔻、桂皮、甘草、香叶、丁香、草果这些都有吗!” 掌柜的被她连珠炮似报出的名字砸的晕头转向,“小姑娘,你体谅下老人家,慢些说可行?” 好在现下药店没什么人,掌柜也是个耐心的,两人寻摸了大半天,才将药材找的差不离。 之后庄可卿足足在药店花了近200文,才将这些卤料都买齐了。 出了药店,她见日头已到正午,便和张大父子说一起找地方吃个午食。 张大哪里肯,他自带了几块干面饼子,本打算和儿子就着清水分一分直接对付了的,可庄可卿却是不同意。 她今日高兴啊,不光卖了货,还得了新材料,这意味着后面不光是豆腐生意,就是走其他的路子,也许自家都能支棱起来了。 于是她也不理张大的话,直接就坐进了路边一个人最多的食摊。 “老板,都有些什么吃食?” “馄饨、鲜肉的菜肉的都有,还有阳春面、羊汤面,浇头有肉沫的,酱肉的,或是小菜的,尽可选了。” “那便给我来三份酱肉浇头的阳春面,再给这二位各加份鲜肉馄饨。” 张大可是惊了,这肉面和馄饨怕是得花不少银钱,张嘴就要拒绝,但庄可卿根本没给他机会,直接就将钱付了。 “张大叔,我钱已付清,您不吃可就是真浪费了。” 狗子在边上早就闻着香味走不动了,此时见爹没了声音,索性就挨了庄可卿坐下,伸着脖子等店家上面。 张大见钱都付了,不好在推辞,便也只能找了凳子坐下。 第三十九章 准备 食摊老板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三碗热腾腾的酱肉面就上了桌。 狗子早就提了筷子,面一上来就夹了块肉塞嘴里,吃的香的很。张大则是捞了大口的面,见儿子肉吃的好,又要把自己碗里的肉拨了给儿子。 “张大叔,狗子哥要是肉不够,尽可再加一份,您好吃您自己的,推了一上午车,也挺花力气的。” 庄可卿自是明白张大的心思,因为秦蔓枝也是这样对她的。就是以前庄大还在的时候,家里有口干的,她娘都是从口里省了给她,自己不惜的吃的。 不等张大开口,她便又让老板给狗子加了份肉。这时候,馄饨也上来了。 他们三人的围着的四方小桌上,现在已经被几个大碗摆满了。 这老板做生意实在,说是酱肉面,上面浇头的肉块就足有五块,更别说那馄饨,个个皮薄馅大,直吃的狗子没功夫抬头。 庄可卿也是饿了,她先是喝了口阳春面的汤头。 有些清淡鲜味,混合了上面浇头的酱香,还可入口。 上面的酱肉呢,吃进嘴里倒是不柴,大概是调味只用了豆酱的缘故,没有很好的压下那肉骚味,细嚼的话,那味道更是幽幽的往鼻腔里蹿,实在不能算是美味。 她想到前世做肉都要放些料酒去腥,再用香料来炖,可在这里,因为酒是粮食酿的,国家明令限制了每年出产的数量,以至于酒价奇高,根本不是这种小本生意可以用的起的。 亏的我买了香料。庄可卿暗暗高兴。 她打算吃完午食,就去肉摊,再买些内脏下水之类的,回来做做实验。 狗子正是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龄,一顿风卷残云,第一个干光了面和馄饨,紧接着张大也吃好了,两人把汤都喝的干净。就庄可卿吃的最慢,不过好赖也是全部吃光,只最后汤喝不下了,狗子还可惜了一阵。 之后几人吃饱喝足,推了空车,一路来到南街的肉摊处。 已是过了晌午的时候,因着天热,此时摊子后面的屠户都有些昏昏欲睡,连叮在肉块上的苍蝇都稀得去赶。 庄可卿走到肉摊前,见木头搭的简陋台子上,已是没几块肉了,便想先问问还有没有大骨了,之前家里日日炖汤,早吃完了。 “大叔,您这还有大骨不?” 张屠户抬了抬眼皮,一眼就认出了庄可卿。 这姑娘他有印象。 不过来了两次,但次次都是买了好多剃了肉的大骨。也不知这光溜溜的骨头,回去能做什么。莫不是家里养了狗? “有。” 张屠户从身后捞了一个大筐出来,里面至少放了五六根大骨。 “要几根?” “都给我吧。”庄可卿可不嫌骨头多,这东西便宜实惠,家里用来炖汤好的很。 “您这还有内脏下水吗?”她还没忘记要做卤料实验的事。 这卤货,就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放一起才会好吃,光是肉块,反倒没什么滋味。 “你这丫头,今日怎的又要下水了?”张屠户稀奇,“先说好了,这下水不好处理,味道也腥膻,虽是便宜,做了难吃可别怪到我头上。” “不会不会,家里人就好这口呢,麻烦您给我看看东西。”庄可卿现在自己做了买卖,出来跟人打交道也没之前那样拘谨了,口气随意了很多。 屠户见她坚持,便又拖了个木盆出来,也懒得放上台面,直接让她进来看。 “你要什么?尽可捡了。就算你10文钱。” “10文?” “怎么?还嫌贵?” 不是。。就是太便宜了,和白送好像没什么区别。 庄可卿心里想着,面上却是没露出端倪。她摇了摇头,冲张屠户微笑着说道:“我哪是嫌贵,只是觉得您做生意实在呢!”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了,更何况这话是从个小姑娘口里说出来的,可信度更高。张屠户觉得,同整日里和他争吵着多送些零碎,或者央着去些银钱零头的人相比,这小姑娘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你挑吧,挑好了告诉我,不够这儿还有一套,尽你选。” 庄可卿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见里面还有个木盆,里面装了另外一套下水。 这没处理的下水泛着浓浓的血腥和内脏特有的骚味,可她也不嫌脏臭,直接下手就翻看起来。 她捡了半天,挑了两扇猪肝、两个猪心、两套大小肠并两套腰子,这才算好。 “其他不要了?” “暂时就这些,麻烦您了。”庄可卿说话客气,最后到走的时候,连着之前包圆了的大骨,张屠户不过也只收了她20文。 几人这才踏上回村的路。 狗子出发前绝对没想到今天这日子过的这么爽快。 去了镇上,见了那么多稀奇玩意,还吃肉吃了个饱。这只这来回送个货的功夫,不过走上十几里路而已,简直是个美差,他简直来不及要和隔房的兄弟们吹牛了。 回了村,张大直接推了车把庄可卿和她买的东西送到家门口,这才走了。 临出门时,还被塞了20文辛苦钱。他自是不肯要,可庄可卿说了,这次不收,下次可不敢找他帮忙。秦蔓枝也在一边应和要他收了,他才勉强拿了。可到了家他都觉得这钱拿的烧的慌,最后还是交了公。 “这是庄家丫头给的?”刘婆子问了,语气平静,也没瞧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是啊,只是送个货而已,非还得给辛苦钱,这镇上的午食都是她付的。”张大挠头:“实在惭愧。” “她既给,你便收了,以后干活尽心些个就是。” 撂了话,刘婆子收了20文铜板就回了屋。 她自上次从鬼门关走那一遭之后,脾气就改了些,没之前那么冲了。现在家中气氛和谐,儿子肯苦,媳妇能干,就是孙子辈的,也都孝顺,颇有些欣欣向荣的意思。 刘婆子心知这都是拖了庄家丫头的福。她自尊心高,那日上门道谢说的软话已是极限,但她可始终没忘记那救命之恩。且看现在那丫头的行事做派,确实是个好的。便决定之后不管遇了什么事,只要有人敢欺负到那母女头上,那她这被叫了几十年的泼妇名头,也就是该亮亮的时候了。 第三十五章 石磨到家 庄可卿取了石磨,之后也不耽误时间,三人闷头就往回赶。 这石磨沉重,张大自己把着板车扶手,两个小的在边上扶着,一路倒也没出什么差错。没想回了村,倒是引了路过的村民瞧的稀奇。 “张大,这石磨不错啊!怕不是得花不少铜板吧?” 张大生性木讷,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不说话,只埋头推车。 这磨也不是他买的,今日只不过是来帮个小忙,自己也不好越了庄家丫头回了人家的话。 那村民见他不回答,以为他故意装样瞧不起人,说话间语气也有些酸了。 “呿!放着村里好好的碾子不用,非显摆什么石磨,瞧不起谁呢?” 庄可卿见那人越说越不像样,知道张大是个口拙的,刚刚一定是顾虑了自己才没回那人的话。就同上次摞田一样,没自己开口,即使被人围着问,也都没说半个字。 于是她便开口对着那个村民说道:“大伯,这是我家定的石磨呢。” 小姑娘笑眯眯的,好像没听到刚刚那些酸话一般,倒让那村民闹了个红脸。“哎,我也不是那意思。” “我知晓,那我们这便走了?” “走好走好,小心点着啊。” 待庄可卿一行人走远了,那人才回过神来:“?我刚不是要打听这石磨多少钱来着吗?” 秦蔓枝知晓今日女儿央了张大帮忙去取石磨,便早早在家镇了清凉的浆饮,就待他们回来时能喝上口舒服的。 “娘,我回来了。” 庄可卿让狗子扶好车,自己开了院门,好让板车进来。 秦蔓枝听见女儿的声音,便出门迎了上去。一出屋门就见板车上放着一个成人手臂那么宽的石磨,比现在用的大了两倍不止。 “如何定了这么大的石磨,咱能推的动么?”她口中喃喃着,心下已是有些茫然了。 张大停了板车,冲她打了声招呼问道:“秦嫂子,这石磨放哪里,我直接给你搬到地方,免得你们后面不好挪动。” 庄可卿早就把地方空出来了,她见娘呆站在门口,怕是喜的过头了没反应过来,就接了话头,让那父子二人抬了东西往厨房放。 庄家的房子整体都不算大的,厨房也只是普通大小,现在放了这么大一口石磨,空间一下就拥挤起来。 但庄可卿高兴啊,有了石磨,知晓了具体尺寸,她便可以去定水车了,而且是一会就去。 石磨到位,三人从厨房出来。 秦蔓枝站在院中,还因为刚刚的失礼有些不好意思,此时见几人出来,忙端了饮子过来,一人倒了一碗。 “喝些解解渴。” “多谢婶子。”狗子最是不生分了,他知晓庄家东西样样好吃,这饮子定不会差了,端起来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完了。 “果真好喝,酸酸甜甜的。”狗子舔舔嘴唇,还想再来一碗。结果被他爹一瞪,便缩了脖子不敢再要。 “这儿还有很多,你们辛苦了该多饮些。”秦蔓枝又给狗子倒了一碗,喜的小伙子龇了一口白牙。 “这酸果饮是用后山上的酸李做的,值不得什么钱。喜欢的话,便带些回去。”庄可卿知道娘做这些果子饮最是拿手,此时也不藏私,直接取了小瓦罐来,装了满满一罐递到狗子手里。“就当时谢谢你们今日帮忙。” 狗子无视了爹拒绝的眼神,乐不得的接了。如果不是因为庄可卿比他年龄小,他都想亲热的叫声阿姐。 这边石磨事了,送了张大他们出门,庄可卿便同娘回家用午食。 “可儿,你如何定了这么大的石磨。”给女儿夹了一块肉酱瓜,秦蔓枝说道:“你我皆是女子,气力有限,用个小磨便够了的。” 没有责怪的意思,也并不是怕浪费银钱,只是担心之后磨豆的工作不好做。 “娘,我没说吗?” “这石磨我们大概是推不了多久的。” 往嘴里塞了大口的杂粮饭,庄可卿见娘有些欲言又止,就知道她误会了。 囫囵喝了口汤,把饭咽了,她才继续解释。 “我打算做个水力的石磨,如果成了,就是这石磨再大,以后也是不用我们自己花力气的。” 她也没具体解释水力石磨是个什么东西,只同娘说用过午食就要去木匠那边定那水力石磨要用的部件。 秦蔓枝自是相信女儿,也没多问。只是担心下午出发的话,办完事的时候恐怕天就晚了,回来不安全。 可庄可卿心里记挂着水车的事,坚持等不到明天。她午食随便对付了几口,同娘招呼了一声,取了些钱就出门了。 木匠住在大杏村,是远近闻名的好手艺,庄可卿到了的时候,正有一户村民因家中嫁女,要定些家什的,在同木匠讨论。 “钱木匠,这东西就拜托你了,活儿务必精细些,我就这一个女儿,嫁妆可不能寒酸了。” “你就放心吧,这活我亲自来做,决计不让其他人插手,保管你这亲家满意。” “既得了你的应承,那我便放心了。定金我先放这,三月后来取如何?” “当然可以,到时可别忘了我一杯喜酒。” 庄可卿站在院外,隐约听见两人对话,见这这钱木匠是个热络性子,沟通起来当比鲁石匠要轻松些,不免也松了口气。 可眼见天光有些暗了,就是她,也不免有些焦躁起来。 好在这时候那村民终于聊完出来,见外面还有个姑娘站着,就招呼了院里一声:“钱木匠,这儿又来一客人。” 木匠有些奇了。这天都要黑了,哪还有人这时候来跟他定东西,也不怕回程路不好走。 于是这边迎了出来,见是一姑娘,更是觉得不妥。 “你一个小姑娘,如何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也不怕遇了什么事。” “木匠大叔,我只是来定东西的,不想出门晚了。”庄可卿不好说是你们聊天聊太久了,只岔开话题问订货的事。“现在您方便吗?” “自是方便。”有生意上门,木匠也没往外推的理,他带了人进来,就问对方要做什么。 “我想定个小水车,您能做么?” 第四十章 豆腐摊 自上次管家德叔的一番敲打,沈凌在沈家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 不说隔三差五就作妖的沈欢,以及心眼子偏到后背的周氏,就是来自下人的踩高捧低都越发严重起来,不仅重活累活都归他一人,就是连晚食都能得一碗稀粥,不够饱肚的。 这每日,除了砍柴,连浆洗衣服都要他去。这不光是磋磨他的身体,更是打算着击垮他的精神。 是啊,毕竟沈凌也是正经跟着夫子读了几年书的,本都是要去考童生试的人,现在却被赶了去做妇人才做的事。 这大概又是周氏乳母林氏才能想出的恶毒法子吧。 他现在便是上午砍柴,下午洗衣,总是没个闲的时候。 午食?那当然是别想了,之前林氏早就说了,没事别在家转悠,省的惹了主母心烦。 好在总算是沈家自诩书香人家,也要些脸面,没让他在上午村中妇人集中洗衣的时候去。不然被人见了沈家苛待儿子,到时候不知得传成什么样子。 沈凌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 今日晨起,他手都在抖。去厨房盛早食,谁知厨房的帮工竟是撵了他出来,最后还是灶头看不过眼,弄了碗稀薄的粥水给他。 “大公子,将就些饮了吧,不好再叫人看见。” 要说沈凌骨子里也是有些傲气的呢。他谢过灶头,虽是喝了那碗粥水,心下也是打定了主意,以后不再过来讨要了。 他背了柴筐,从沈家的后门出来,一路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庄可卿昨日太过兴奋,睡的迟了,弄的今出摊也是晚了。她还没准备好呢,小院门口已是等了一两个买豆腐的。 她笑眯眯的招呼着等待的村民稍待,便同娘一豆腐搬出来。 沈凌远远的看了那个豆腐摊子,心下不知如何想的,竟也朝了那个方向去了。 低头收拾了上一个村民给的柴火,庄可卿一抬头,便瞧见一个颇有些眼熟的人站在自己的摊子前面不说话。 “要几块豆腐?”她还没认出沈凌来。 那日虽说是允了人随时来自家的摊子,可终归对对方的长相只是匆匆一瞥。且最近庄可卿忙到脚不沾地,满脑子都是捣鼓新物事,早就将当日救人的事忘的差不多,更遑论这见了不到半刻钟的陌生人? “一块,不过是否能允我之后用山上的果子来换?”沈凌也不解释,只轻轻开口。 “当然!这就给你切了。”庄可卿收起刀落,切了好大一块,用荷叶盛了,递给对方。 她已是注意到这面前的少年,乍看虽是衣物整洁清爽,但仔细瞧了,衣料却是早在袖口和手肘处磨的发薄,是快要破了的。而且对方脸颊瘦削,唇色浅淡,本应是合身的衣服却是挂在身上,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血色,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又是开口想用山上野果来换,看样子,怕是家里情况不太好。 同是一村的,能帮便帮了,就算这人之后不送果子来,也没得什么大不了的。 沈凌接了豆腐,道了声些,之后便弯腰对着庄可卿行了个大礼。 “无事,你便拿去吃,这豆腐本就是熟的,只是加了酱料味道更好。”随便说了些什么掩饰尴尬,庄可卿笑了笑,复又装作要忙的样子,不再说话了。 沈凌自是知趣,之后提了东西就走,也没有要继续留下搭话的意思。 待他走远了,庄可卿才觉奇怪。 这人好面熟,可总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到底是哪儿呢? 她在记忆里深挖硬凿,可却是没回想出什么来。 倒是自家的豆腐摊子,又有人上门了。 “来块豆腐。” “好嘞。” 庄可卿应声道,可她抬头一瞧,竟是王三! 这家伙已经好了? 她心下微微讶异。 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站在豆腐摊前的王三,只见对方竟还有脸冲着自己露出一个颇有些挑逗的笑容,庄可卿当即没惊的把切豆腐的铲子给扔了。 王三那日受了伤,在床上生生躺了几日,本觉得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过的颇为舒坦,想再懒上几日。可昨日晚上,娘却回来同他说,那庄家丫头又去镇上了,这回眼见着板车上整整放了三筐的货,回来可都是空了的。怕这一趟是赚了不少! 她劝儿子快些行动,这村里人可都精明着,家里有小子的也多,再不抢了先机,怕不是自家连口屎都吃不上热乎的了。 王三心里当即决定第二日就去,凭自己这外貌身板,再加上王家的殷实家境,不怕那丫头不交了芳心。 于是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庄可卿可是记得这家伙是多无赖恶心的,可王三却是根本不记得自己那日调戏的姑娘是谁了。 这时见这卖豆腐的姑娘生的削肩柳腰,乌发粉颊,一双眼睛漆黑又灵动,心中更是蠢蠢欲动,誓要使了自己的浑身解数,也要将她拿下。 “怎么?可是从未见过哥哥这样好相貌的?”王三微抬了下巴,张口就是油腔滑调,差点没把庄可卿恶心死。 可她看对方冲自己疯狂喷油的样子,心下也是明白了。 这家伙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了。 本来担心那王婶子跑到自家来撒泼,现在这担忧倒是可以去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嘴角微翘,露了个清浅的笑容出来。 王三以为自己魅力无穷,惹了这姑娘的春心,心里更是得意。 他见庄可卿的迟迟不切豆腐,便发了贼胆,就要伸手摸了姑娘的手,引着她去切。 “你要做什么!” 秦蔓枝刚刚忙着把豆渣拌米糠和鸡食,一时没出来。现在忙完了,刚出屋就见王家那个癞子伸了脏手,险险就要摸上女儿的手。 脑中突然浮现出李桂花的话,她一声怒斥,硬是把王三给吓的顿住了。 庄可卿刚刚自是不打算让王三占了便宜,可她也没想到被娘撞了个正着。 可从来都是轻声细语,没什么主见和脾气的秦蔓枝,此时却是怒气冲冲,从院子抄了扫把,举着就冲王三去了。 第三十六章 夜路 “水车?” 钱木匠来了兴趣。 这十里八村的,有水车的村子掰着指头也数不出三个,而且都是村长出面请人来做,何时轮到一个小姑娘来订货了? “对,大概,这么大。”庄可卿比划了一下,约是比家中石磨大了一圈的样子。 她选择取了石磨之后再来定水车就是为了两者尺寸配套,免得着急做了之后,大小不合适。 “为何要做这么小的水车,怕不是娃娃的玩具吧?” 钱木匠倒没有取笑的意思,只这事太过稀罕,他第一次遇见,实在有些好奇。 “木匠大叔,实在不是您想的样子。”庄可卿对这个木匠的刨根问底有些无奈,只好说点别的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另外我还想定一个可以推也可以拉的木板车,并一些小儿玩的玩具。” “哈哈,你这小姑娘,还说不是玩具,我看你就别蒙我了。”钱木匠以为自己猜对了,也就没再追问下去。只让庄可卿付了150文的定金,就让她赶快走。 “大叔,我何时能来取货?”庄可卿还没问清取货时间,当然不肯走。“这推车和玩小玩具可迟些,水车能尽快不?” 眼见天都要黑了,对方不仅不着急回去,还在这絮絮叨叨的问什么能取货。钱木匠都替这姑娘着急,恨不得送了她赶紧出门。 “十天!十天后来取行了吧!” 庄可卿这才喜笑颜开的道了谢,这回不用木匠赶人,她把定金往桌上一放,人就跑了。 大杏村离二李子村是有些距离的。 出了钱木匠的院子,其实天已经黑了大半。庄可卿没走过夜路,也从没在晚上出过门,此时说不害怕,那肯定是骗人的。 为何不听娘的话呢。哎。 心中虽是懊恼,可如今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只盼娘在家不要太过担心才是。 还好今日虽是天黑,但月亮出来得早,路上有朦胧的月光照着,还算不那么渗人。 现在这世道,村里人多是傍晚就吃完了饭,早早上床,为的就是省些灯油蜡烛钱。 所以这一路上,她跟本就没遇到个人。走的久了,听着稻田里传来的蛙鸣和虫响,庄可卿的内心反而难得的静了下来。 她还记得自己的前世。 繁华热闹的大城市,是连犄角旮旯都透着灯红酒绿的颓靡,人们不愿静,也不能静下来。欲望和贪婪推着他们不断往前,化身成千万亿颗不起眼的尘沙,最终还是淹没在时代的洪流中。 庄可卿抬头,入目的是漫天璀璨的星辰。 她有多久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了? 前世自己汲汲营营,为的就是实现那个人的理想,得到那个人的肯定。但最终呢,不过是落的溺水而亡的下场。 回想起曾经的那些,庄可卿的脚步慢了下来,整个人显得有些颓丧,毫无平日里的自信活力。 她沿着小路慢慢的走,因着情绪不佳,便失了警惕。此时丝毫没注意到后面跟上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王三。 前几日,他从王婶子那骗了二十文钱。趁着今日心情好,还到镇上去了一趟,没买首饰绢花,倒是弄了一壶马尿,喝的是骨头都松了。 从镇上出来,一路醉醺醺的往家走,眼见已是到了村口,酒都还未醒。 倒是见了前面一个姑娘,在朦胧的月色下漫步。 在他眼里,月光下的庄可卿背影纤瘦,身段婀娜,透着一股子乡村女子没有的轻薄忧愁,很有些说书人嘴里的佳人味道。 这醉眼迷蒙的,脑子也不清楚了,他就想着上去看看这佳人是否长相也如背影一般勾人。 “小、小娘子,你、慢、慢些走。”王三开口,一股浓郁的酒气喷出,污了乡间清新的草木香味。 庄可卿这才注意到背后不知何时跟了一个人。 她转头一看,对方迷瞪着双眼,脸颊潮红,站的歪七扭八,嘴里大着舌头咕哝着不知什么言语。明显的就是个醉鬼。 当下她便心生警惕,不回答、也懒的和对方纠缠,只自己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万幸此时已是进了二李子村的村口,再走不远,便能有住户了,也不怕这人乱来。 王三见了这小娘子回头,借着月光一看,长相当真是秀色可餐。虽是青涩些,但比平时见着的村妇简直美了不知多少倍,心下更是起了些龌龊心思。 可他一脑子浆糊,话都说不清了,见佳人理都不理他,还越走越远,不禁有些急了。 “小娘子,你慢。慢些,我不是什么坏人!” 庄可卿心道,坏人可从来不会说自己是坏人,而且瞧你那醉的路都走不稳的样子,也就别动什么坏脑筋了吧。 王三见自己开了口,那小娘子反而越走越快了,不禁酒壮怂人胆,自己也跨大了步子要追。 他跌跌撞撞的跟在庄可卿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惊的女孩拔腿就跑。 “哎,别跑啊!” 虽是步伐踉踉跄跄,但王三终归是干了些年农活的,加之人高腿长,即使是醉的腿都发软了,但此时他既然想去追,几下便也捉到了对方的衣袖。 一个用力,庄可卿都险险被他拉倒在地。 “你做什么!放手!” 死命的拽着自己的袖子,庄可卿没预料到情况怎会突然急转直下。明明只是个醉鬼而已,为何也生的这般大的力气,她使了浑身的力气也挣不脱! “小娘子,叫、叫声好哥哥,就、就放你走。” 王三咧着嘴,酒气一阵阵的往庄可卿的脸上冲,恶心的她差点没吐出来。 “你再不放手我就叫人了!” “你、你要叫、便叫。正好让村里人都看看,哪、哪家正经娘子、这么、这么晚了还在外头闲逛。” 王三一个游手好闲的赖子,就算喝了酒,头脑有些不清醒,可污蔑的话还是张口就来。直气的庄可卿忍无可忍。 “既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 抬起一脚撩阴腿,庄可卿就给对方的胯下来的一脚,又趁着他双手捂裆惨嚎不已的时候,伸了二指,猛戳了下那双下流的眼睛。 “啊!” 至此,王三已经躺在地上打滚了,一双手不知是捂下面还是摸上面,只这惨叫倒是引了村里的狗子一阵狂吠,直到有村民点了蜡烛出来查看。 可那时候,庄可卿早已跑的连人影都没了。 第四十一章 揍人 王三被秦氏抄了扫把揍了一通的情形被后头来买豆腐的村民瞧个清楚。 没人出来拉架,他们见王三被抽的嗷嗷叫唤,都当个戏看,就差没拍手叫好了。 “让你起那歹心!” “让你伸那脏手!” 一声声的惨嚎,和着刷刷的扫帚破空的风声,王三被抽的涕泪横流。 经了前几日那次,他的伤还未好全,此时又被个妇人追着猛打,周围的村民不仅没一个来帮忙的,还凑在边上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这一下子,竟是让他身体和心理都受了创伤。 庄可卿立在豆腐摊子后面。她自娘抄了扫帚之后,嘴巴就没闭上过。 这扫帚挥的虎虎生风的,是她娘?她那个说话都没个大声的娘? 一出闹剧硬是上演了一刻钟,直到王三受不撒腿跑了才算完。 周围的村民这时候才围拢过来。他们七嘴八舌的,都凑上去问秦氏如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明明是个面团性子,怎的今日如此火爆了?” “是啊,秦氏,那王三如何惹你了?” 秦蔓枝哪愿意去解释其中缘故,她闷着头回了院子放下扫把,接着就出来把豆腐摊子收了。也不管外面还没买着豆腐的村民们口中的抱怨,直拉了女儿的手,就进了屋子。 “可儿,我本想缓上一段时间才同你说的。”秦蔓枝把女儿按坐在床上,自己坐了另一边。对着庄可卿郑重说道。 “娘,您要说什么?我且听着呢。”庄可卿从未见过娘生这么大的气,此时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王三就是个游手好闲的赖子,专是会骗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我本以为你年纪小,根本不懂这些,之前怕说了污你耳朵,可今日发生这事,我却是不能不说了!” “前些日子你桂花婶子就提醒了我,说是那王婶见咱家豆腐生意起来了,没安了好心。想趁着你还未定下婚事,让他儿子诓了你,好娶你得了这豆腐方子,接手咱家的生意。” 庄可卿本就觉得今日王三出现很奇怪。如今娘这么一说,她就瞬间想通了。 这王婶子倒是打的好算盘。 只要她儿子得了手,那庄家不光赔了豆腐方子,豆腐生意,连她们母女二人,以后都要成了王家生钱的奴隶。 “娘,我知晓了,之后我绕着他走便是。”庄可卿点点头,握了娘的手保证道。 “我知你是个通透的,咱家日子将将好起来,可不能让那坏心的人钻了空子。总之,你以后得多注意着些!” 秦蔓枝得了女儿的保证,心就放下了一大半。这时躺在床内侧的阿满醒了,转了头见娘和阿姐都在,咿咿呀呀的挥着小手就要抱抱。 本来严肃的气氛被这小宝一搅和,顿时松快不少。 “满宝醒啦?阿姐来抱抱。”庄可卿侧了身子,轻轻的把弟弟从床里捞出了来,她伸了手指逗了几下,见弟弟似是要哭,就知道他是饿了。 “娘,您先喂满宝,我去把昨日买的下水收拾干净。” 反正今日豆腐生意是做不了了,不如早早把猪杂卤上,赶的快的话,晚上就能吃到了。 昨日她回来之后就把猪杂大致清洗了一下。 这活计真是不好做的,心、肝、腰子也便罢了,这猪肠实在有些难处理。洗了好些遍还是有些黏液冲不掉,还是娘想着加了些豆渣试试,没想竟是洗的干干净净。 处理完的猪杂她都切了拳头大的块,放在清水里泡了一夜。现在去看,盆底已是红红的血水,而猪杂则清爽了许多,连着腥味都去了不少。 她这便取了昨日买回来的香料,也不拘什么配比,只每样都拿了一点,用水冲干净,这才拿纱布包了,准备着。 接着就开始热灶烧水。 趁冷水时下了猪杂,等到水快开时撇了带着腥气的浮沫,这才把猪杂都捞了出来 她把上次买的那块方糖取出来,敲下一小块,和了之前熬的猪油炒了个糖色,才又把沥干了水的猪杂倒进锅里。 “刺啦~” 锅烧的热了,东西一下去就激了大团的油烟。 庄可卿来不及开门,拿了锅铲就是一阵翻炒,之后快速的加了豆酱、盐和糖,趁着猪杂还在锅里吱哇乱叫的时候,倒了满盆的水,这才扔了准备好的料包和葱姜进去。 这时厨房里已是满满的肉香味了。 以前也人瞧了猪下水便宜,买来开荤的。可首先处理的不干净,再来就是舍不得放油放糖,就是豆酱也都是省着加的,做出来当然是又腥又骚,最后还是捏着鼻子才能吃了。 这之后便没得什么人买了,买回来也是浪费酱料,要被婆娘骂的。 可庄可卿这锅猪杂可不一样,卤料味还没煮出来,光是这煸炒的香味,就顺着烟囱飘出去了,很是引了些馋虫。 “这什么味,可香。” “是哪家做了肉吧?这不年不节的,也是舍得。” “我总觉得还有股子什么其他味道混在里面,哎,总之就是香啊。” 还未到用午食的时候,庄可卿周围的住户倒是都觉得有些饿了。 这边沈凌上了山,找了有树荫的干净石头,这才把手里的豆腐放下。 荷叶碧绿,柔白嫩滑的豆腐置于其上,豆香清爽。在这渐渐燥热起来的天气里,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心头清凉舒适。 那碗粥水早就在上山的路上化作汗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现下沈凌腹中饥饿,但看着眼前这块豆腐,却是有些舍不得下口。 “你不错!怎么称呼?” 他脑中又浮现出那日姑娘同自己说话的模样,以及她今日偷偷观察自己样子。知道手中这块豆腐是比其他人买的大了些的,但那姑娘没说,便是不想让他记挂这好心吧。 他本不喜人施舍,但对方不着痕迹的善待又是让他心头微暖。 树林中吹过一阵凉风,带来清爽的草木香味,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在他的身上落下斑驳的影子。双手托起那片荷叶,沈凌低头,如同世上最虔诚的祷者。 第三十七章 回家 天黑的已经有些时候了,可女儿还未回来,秦蔓枝此时有些坐不住了。 她把阿满从床上抱起来,用布兜环在胸前,就要出了院子寻人。 夜晚的小路倒映着略显惨白的月光,秦蔓枝走了约莫十分钟,还是不见女儿身影,不禁急的要哭。 怀里的阿满似是感受到母亲剧烈急促的心跳,都开始不安分的扭动着哼哼唧唧起来,眼见就要大哭出声。 “娘,你怎么出来了!” 突然,前方传来一道声音,正是庄可卿。 秦蔓枝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当即松了,眼泪瞬间就溢出眼眶。她急急的奔上前去,抓了女儿的手,借着月光从上到下看了几遍,才放下心来。 庄可卿不着痕迹的理了理被王三抓的有些乱了的衣袖,安慰道:“娘,我没事,订货的时候耽搁了些,走的迟了,您别担心。” “阿满这么小,如何能在晚上出来,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她看了看还躺在娘胸前布兜里的阿弟,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头发,抬头对娘说道。 “走走走,是该快些回去。”秦蔓枝此时见女儿好好的站在面前,便放了大半的心。 月光朦胧,她没有瞧清女儿略显凌乱的头发,以及额际的薄汗,只拉着她的手,两人搀扶着回了家。 待到用完了晚饭,庄可卿躺上了床,秦蔓枝才斟酌着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可儿,娘知你是个要强性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但你知道今日未按时回来,娘有多担心吗,娘以后不想再如此了。” 庄可卿已经意识到今日自己的急躁了。刚刚那一番事态,确实超乎了她的预计。 自穿越到这个地方以来,她接触的人和事都是非常简单的,在她的思维里,这里的人虽可能有些自私或嫉妒的小心思,但总体来说都是很淳朴的,并没有前世那样的尔虞我诈。以至于她真的忽略了不管哪个时代或地域,女性走在外面,总是要比男人多一分危险。 “娘,我今日已经知错了,下次做事之前定同您好好商量,不再让您担心。”她低低的说着,握住了秦蔓枝的手。 而另一边,王婶子正在家里哭天抢地。 “儿啊!我的亲儿啊!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就在不久前,她本来早已睡下,可不知是谁,三更半夜的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她。 烦躁的蹬了老头子一脚,让他去开门,谁知竟是接了发鬓散乱,胡言乱语的小儿子回来。 这王三本就喝了个大醉,后来又被庄可卿上插眼、下踢裆,疼的栽倒在地,又不巧撞了地上的一块石头,生生把脑门碰的青紫,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只能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 王婶子心疼的肝都在颤。 “到底是谁下了如此狠手,把我儿伤成这个样子!” 王大和王二早听了动静,此时都聚在屋子里。面对着昏昏沉沉不断呓语的三弟,心中也是无奈的紧。 看弟弟这一身酒气的,就知道定是喝了个大醉。一个醉汉,又是晚上,这没看清路摔了碰了的,岂不是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弟弟这已算是好的了,想想之前庄大,那不是直接栽进了水田?要不是因为喝了大酒,能拔不出脑袋么,硬是生生呛死的。 可王二虽是这么想,但也不敢说。他可是对自家老娘的性子清楚的很。家里就老三这么个宝贝疙瘩,要这时候说什么不好听的,老娘可不得抽了棍子打死自己。 只王大是个老实的,见弟弟摔的头也肿了手也破了,当即就去打了一盆水,要给他清洗伤口。 只是他端了盆子过来,就被王婶子一把夺了手巾,好像怕他粗手笨脚的伤了人似的。 老妇人小心翼翼的为给小儿子擦脸,倒让王大站在边上显得多余了。 “娘,娘我疼。”清凉的手巾敷在伤口上,有些轻微的刺痛。王三略有些清醒过来,见是王婶子,心中突然来了底气,张口便呼痛。 “我的心肝噢,娘给你擦擦就不疼了。”把手巾又在水里浸湿了攥干,王婶子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你快些告诉娘,都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呜,都是那个小**害得我!嘶~娘你轻些。”这时候,王三的酒已经有些醒了,但他哪还记得刚才那个姑娘长什么样子。 他只记得那狠狠的一脚和迅猛的两指,而且现在只要一想到那场景,他的胯下和眼睛都生出一股子隐痛来。 “什么小**?三弟,你说话可不能如此无礼数。”王大见弟弟讲话口中不干不净,心知这次事情多半是他自找的,身为大哥,可不能由了他乱说,坏了人名誉。 结果就是,王三还没说话,他倒是被王婶子骂了一通赶出屋子。 “怎么不是小**?!把我宝贝儿子弄成这样还不是小**?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哪配做三儿的亲大哥!奶奶的,要是让我知道了是谁干的,我不掀了她家的屋!” 王家闹腾了一整晚。 直至第二日,隔壁邻居见了王婶子,都还问起她家昨日到底是出了啥事了,就听老嫂子喊了一宿。 王婶子根本就是个不怕难堪的,直将她儿子的伤由一分说成了三分,还扬言要找到那个小贱蹄子,为她儿报仇。 可村里谁都是当个笑话听的,甚至有些村民还觉得这王三就是该的。 谁不知道前些年,王三骗了隔壁村的李花儿,许了人家的婚事,结果骗了人身子倒不认了,最后那女娃也是命大,要上吊没上成,只是最后被他爹远嫁了个瘸子,现在过的恐怕也是不怎么好。 像这样祸害女娃的人,竟是还是自己村的。 出事的那段时间,二李子村的人出去都觉得没脸。 而庄可卿经了王婶子的一番宣传,才知道当日欲对自己不轨,又被惩治了的,是王家老三。到这里,她对这王家人的观感是越来越差了。 不过事已过去,那王三也得了教训,听说是还躺在家里下不了床。 庄可卿也不在意,更不怕那人之后认出她来,只觉得恶人自有恶报,就算是之后王家找上门来了,她也有的是法子对付。 第四十二章 卤水 王婶子也不知道今日这秦氏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将她的好乖儿打成这样。 看着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老三,她气不打一处来。 “在娘面前做这样子做甚!没用的东西,不过去了一次,就能被打成这样!”虽是嘴里骂骂咧咧的训着儿子,可终究是心疼。“那秦氏从来就是个软弱的,那庄大打了多少回都没见她还过手,今天倒在我儿身上逞起威风了?” “娘!我连那丫头手都没摸着呢!那老娘们儿就冲上来了!”王三摸了一把自己被扫帚把子抽的青紫的胳膊,恨恨道:“不过是看她一个妇人,我才没动手,不然早夺了她的东西,哪能让她把我弄成这样?!” 想到今日丢了大人,他心中生出了股子怨气。 等我娶了你女儿,看不把这次挨的打全还了去! “你说什么?你摸了那丫头的手?” 本来还恨那秦寡妇打了自家儿子,可王婶子听了这话,哪还有不知道的,不禁破口大骂起这蠢货来:“我王翠翠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长脑子的东西!” “娘?”搞不懂娘怎么就突然骂上自己了,王三还冤的很。 “我让你去想办法娶了那丫头,可是要让人家心甘情愿的才行!你这上来就跟那浪荡货似的摸人家的手,岂不是该打!” “就是我,现在也没这个老脸上门骂去!”王婶子抱了双臂愤愤的坐在床边,气的险些踢了水盆。 “那,那如今该怎么做?”王三虽是这么问着,心里可是不以为然,口里还狡辩着:“娘,您是没见着那丫头冲我笑的勾人样子,这不就是对我有意思?要不是那老货冲出来,说不定现在我早都把人骗到手了。” 不愧是只知吃喝玩乐,逛惯了私娼暗门的赖皮子,以为是个姑娘见了他,都会芳心暗许呢! “你且先养着伤,过两日待我去庄家探探再说。”王婶子终究是舍不得那豆腐生意,听了儿子这么说,心下又生出一股子希望来。 沈凌在后山上呆了大半天,寻了小半篓的果子,还有些木耳山菇等物,他用荷叶包了,打算过会送了去。 也不知她在家不在家。 待下了山,他来到那小院门口。院门却是关着的,沈凌也未多想,只将采的果子和菇子都摆在了门口,潇洒离去。 庄可卿的确不在家,她把卤货焖上之后,就出了门。 倒不是她喜欢乱跑,只是自那日下了鱼苗,她便一直没空去看看。 这稻田养鱼的法子定肯定是可行的,只是自己毕竟不是专业的农林养殖人员。如今只好技能不够,干活凑了。 秦蔓枝倒是在家,用过午食,女儿出去看田,她正好哄了阿满睡觉。 她翻出庄可卿之前去集市带回的细麻布,打算趁着天还未热,先把阿满的夏衣给做了,免得到时来不及。可这料子刚取出来,就听了外面李桂花在喊她。 秦蔓枝出了屋,见对方顶着太阳站在院子外面,手里拿了一卷藤编的物事。 “快进来,这天日头大的很!” 她走上前去,就帮开了门。 “秦嫂子,我知上次可儿买了些毛鸡仔回来,就让当家的有空给编了个藤栅栏。”妇人笑着举了举手中的东西:“可还用的上?” 她自然是感谢不已,家里现在的鸡圈只草草用木头圈了块地方出来,总是不怎么方便,这藤栅栏来的正巧。 “哟,你这门口怎的还放了些果子和菇子?谁送的?” 秦蔓枝低头,就见院门外的地上放着一片荷叶,上面堆摆了些颜色各异的果子,都是这个时节后山上常有的,还有些村里人常常食用的菇子。 它们被整齐的堆在荷叶上,都冒了尖。 “这。不知啊。”她心下有些迟疑。 “哎,既然人家放了你门口,定是给你们的,且拿回去便是,省的辜负了一番好心。”李桂花见她有些犹豫,直接弯腰帮忙收罗了。 秦蔓枝只得接了果子放在墙根阴凉的地方,又提了栅栏收好。这才将人引到屋里坐着喝了井水镇的饮子休息会。 “我可看见了,你早间把那王三打了一顿?”李桂花也是个爱瞧热闹的性子,不过不爱嚼舌头,只因同秦蔓枝相处久了,彼此相熟才问的直接。 “是啊,说起来,还是得多谢你让我生了警惕。”秦蔓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早上同可儿摆了豆腐摊,只进去忙了一会,出来就见那王三要轻薄可儿。” “大白日的,那厮也敢?!” 李桂花虽是见了打人的后半段,却是对事情起因不清楚。此时听了还有这事,也是气的冒火,不禁骂道:“即使如此,那就该打!” 秦蔓枝点点头,“是给了些教训,只盼他以后不要再靠近可儿。我只怕。” “怕什么?” “就怕王婶子过来吵闹,她是得理不饶人的,这次就算这是她儿的错,想来她也不会承认。” “你怕那老货做甚,到时候她要敢来,我必帮你!” 李桂花是个义气的,她拍了拍秦蔓枝的手,又劝:“你呀,就是平时性子太软和,才会被人欺负。你可得记得,自己是当娘的,不立起来不行!” 秦蔓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再言语。 倒是李桂花,今日本就是借着送东西来打听打听底发生了什么事,此时搞清楚了,便也想回去了。家里憨娃还睡着呢。 她起身正要走,鼻尖却是突然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香味。 “这什么味道?恁的香。” 秦蔓枝跟着耸耸鼻子,她也闻到了。是混合着肉味的香气,但又更浓烈醇厚些。 突然想到女儿出门前和自己说的,要多翻翻那锅卤料,她才想起,莫不是那东西的香味? 可怎的能如此勾人? 不过是盆下水而已。 想着,她便站起身来,连旁边李桂花都忘记招呼,急匆匆的向厨房走去。 第三十八章 八角 时间过的飞快,等着水车完工的间隙,庄可卿又去镇上交了趟货。 这次是张大和他儿子狗子陪她去的。 经了她上次的提点,贾厨子用那些豆制品做了不少新鲜菜肴,得了老爷太太的喜欢,在府里地位都比从前高了些。 所以趁着这次庄可卿再来之前,他便得了老爷的许可,要多定些。 豆干、豆皮数量加倍,嫩豆腐老豆腐各半板,再加上素鸡,千张等物,硬是把送货的产品价格翻了翻。 “如何?我老贾还算仗义吧?”贾厨子对着一个小姑娘称兄道弟的,一点没让厨房的帮工惊讶。 谁不知道豆腐这物事现在再松陵镇可是有钱也难求的,现在不紧着定一些。再想要,也只能等着下一旬了。 “贾叔自是厉害,我家生意以后还得靠您!” 庄可卿也不稀得那些吹捧的话,本来做生意便是如此,如果她像鲁石匠一般,那家里的豆腐做的再好吃,怕是也没人愿意买,生意迟早会黄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次赵家能一下要了这么多,剩下的这些过会去南街怕是不够卖了。 “对了丫头,你下次来时,记得再多准备些。我家老爷请客,点名了要你这豆制品唱主角了。”贾厨子也乐得和她亲近。 这丫头,不光东西卖的好,这头脑也是个灵光的。看这豆腐产品从无人知晓,到现在一块难求,就知道她以后是能有些造化的。 “知晓了,多谢贾叔。” 庄可卿出了赵府的门,又让张大把车往南街赶,可还未到地方呢,就被上次买了豆腐的人认出了。 他们直接就在路上围了车子,把剩下的货一抢而空。 不说狗子了,张大都是看呆了。 这豆腐在村里,每日都有的卖,而且还能用柴火和豆子去换,虽是一开始有些新鲜,但现在总归也就是个普通吃食。哪成想这镇子里的人,明明比村里的人吃的好,用的好,穿的好,结果还对着豆腐这么疯狂呢。 你看这还有差点因为抢不着而吵起来的,也是真稀了奇了。 张大根本想不到这样的火爆场景。村里也从来没人议论过。 这还多亏刘柱子嘴紧,从来不在村里和人乱说,不然,她庄家早就做了那出头鸟,要被人羡慕嫉妒死了。 这还没晌午呢,东西全光了,张大寻摸着是不是就该回去了。庄可卿倒是不急,她还记得要去药店看看石膏。 之后便转去镇东。 松陵镇只一家药铺,庄可卿让张大他们在外面等着,自己一人进了去。 “掌柜的,可有石膏?” “石膏?那是何物?”药店掌柜站在柜台后面,对面前这个小姑娘口中的石膏不明所以。 是没有么?庄可卿有些遗憾,但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就是那种白色的,还有生熟之分,遇水会发热的那种东西。”她试图描述自己要的东西。 “啊,你说的莫不是石粉?”掌柜的恍然大悟,随即从身后几乎占了整面墙的方格柜子里,盛了两种粉末出来。“可是这个?” 面前的赫然就是庄可卿要的石膏。 “对对,就是这个,我只要熟的,麻烦掌柜的称上二两。”这边付了钱,那边药店学徒已将东西用油纸包好,递给了她。 庄可卿拿了东西正要出去,就见有送货的药材商上门了。 那药材商进了店来,同掌柜的点个头,便招了招手,就让门外候着的脚夫卸货。 庄可卿想出去,可那马车正巧把大门堵的严严实实,连个侧身的缝隙都没留。 “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能稍待一会吗,这边马上就能好了。”掌柜是个和善的,特地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同她解释。 “没事没事,我不着急,便是等上一会也没碍着事的。” 今日生意做的又好又快,她心情好的很,此时也不着急,干脆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忙。 好些布袋全堆在那辆马车上,脚夫收拾了几大包下来,合力抬进药店。 大概是有的麻袋口没封紧,庄可卿眼见有东西掉在地上。她看没人注意到,便想走过去捡了,还给人家。 结果,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偏巧让她发现个好东西。 八角! 红烧、卤货的必备香料! “掌柜的!” “嗯?”掌柜在看着伙计指挥搬货,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还没反应过来呢,眼前就被怼了一粒东西。 “掌柜的,你这里竟有这个卖?”庄可卿高兴的不行。 “你说这八角茴香?”掌柜定睛一瞧,见不过是个普通药材,“这便是个药铺都有的。” 听了这话,庄可卿心里升出一股隐隐的激动。 “那白芷、豆蔻、桂皮、甘草、香叶、丁香、草果这些都有吗!” 掌柜的被她连珠炮似报出的名字砸的晕头转向,“小姑娘,你体谅下老人家,慢些说可行?” 好在现下药店没什么人,掌柜也是个耐心的,两人寻摸了大半天,才将药材找的差不离。 之后庄可卿足足在药店花了近200文,才将这些卤料都买齐了。 出了药店,她见日头已到正午,便和张大父子说一起找地方吃个午食。 张大哪里肯,他自带了几块干面饼子,本打算和儿子就着清水分一分直接对付了的,可庄可卿却是不同意。 她今日高兴啊,不光卖了货,还得了新材料,这意味着后面不光是豆腐生意,就是走其他的路子,也许自家都能支棱起来了。 于是她也不理张大的话,直接就坐进了路边一个人最多的食摊。 “老板,都有些什么吃食?” “馄饨、鲜肉的菜肉的都有,还有阳春面、羊汤面,浇头有肉沫的,酱肉的,或是小菜的,尽可选了。” “那便给我来三份酱肉浇头的阳春面,再给这二位各加份鲜肉馄饨。” 张大可是惊了,这肉面和馄饨怕是得花不少银钱,张嘴就要拒绝,但庄可卿根本没给他机会,直接就将钱付了。 “张大叔,我钱已付清,您不吃可就是真浪费了。” 狗子在边上早就闻着香味走不动了,此时见爹没了声音,索性就挨了庄可卿坐下,伸着脖子等店家上面。 张大见钱都付了,不好在推辞,便也只能找了凳子坐下。 第四十三章 巧遇 李桂花见秦蔓枝走的急,以为出了什么事,便也跟了上去。谁知竟是一路跟来了厨房。 庄家的厨房放了石磨之后已是塞的满满当当的,小木桌上还放了早上没有卖掉的豆腐。 而此时灶台的锅子里,正有什么东西在炖煮着,那奇异的香味正顺着锅盖的缝隙一丝丝的飘出来。 “就是这个香味!”李桂花是个鼻子灵的,更遑论那味道如此辛香霸道,她一下便闻出来了。 “这是什么?”她不免好奇。 秦蔓枝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灶前,一把掀了锅盖。 待到锅内蒸腾而出的白雾散去时,李桂花凑上前去一瞧,便见了这一锅。 不就是些下水? 尽是些切小了块的心肝肠子,她哪有认不出的? 可这些东西又同之前自己见了的毫不相同,具是红润油亮、酱色浓郁,鼻端也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腥臊的气味。 “下水?” “嗯,下水。” 不说李桂花了,就是秦蔓枝也有些不敢相信。 昨日女儿带了这盆下水回来,两人足足清洗了大半个下午,自是知道这些东西味道有多难闻的。 难道是那些药材的缘故? 秦蔓枝也不是个笨的,转瞬便想到了关键。 万幸她还记得女儿的嘱咐,煮开半个时辰之后就关火,让东西在里面浸着,好更入些滋味。 想到这儿,她起身抽了柴火,遮了灶门,又盖上了锅盖。 “如何?不煮了?” 李桂花已是好奇的不行。 她当家的有时卖了藤编多赚了些银钱,回来时也会带肉。可自己即使每次精心料理了,也从未做出这个味儿。更何况这只是一锅下水而已,根本没人买的玩意。 “嗯,可儿说要多浸一浸,滋味才足。” “现在我闻着都这么香了,那浸过岂不是要好吃的吞了舌头?” 李桂花也是个知趣的,此时虽是稀奇,但也没问这东西要如何去做。 两家虽是关系好,可庄家之前既能靠了本事弄了豆腐出来赚了钱,那现在看这锅下水,怕也不仅仅是个普通吃食,以后说不定也是生财的法子。自己可不好问些越界的话,到时为难了秦嫂子,也坏了两家情谊。 “可儿说大概浸到晚上就能吃了。”秦蔓枝笑道:“晚些时候我给你送些去。” 李桂花也不是那扭捏性子,既是对方这么说了,她也爽快很。 “那我便在家等着了!” 而庄可卿也根本毫不担心她的卤货出品。 在她看来,这些香料混在一起,就是卤鞋底都难吃不到哪去,更遑论她已经知道现如今普通小吃店肉类制品的大致水平,更是心中有数。 只不过现在家中豆腐生意还只是刚刚开始,不好一下把摊子铺的太大,生生惹了麻烦。 而且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自家水田里的鱼苗呢。 当初在村长面前那一通豪言壮语说的贼爽,所以她可不能打了自己的脸。 庄可卿像个积年老农似的蹲在自家田埂上,仔细观察着那些秧苗。 其实对种田,她并不是很懂的,但苗儿的根壮不壮,叶子有没有虫,田里草多不多,这些一目了然的东西,她还是能瞧出来的。 这些天,她故意没让娘再去田里除草除虫,就是想看看这小鱼放进去到底有没有效果。 现在看来,还是有些的。 她家隔壁的水田每日都有人从早忙到晚的除草,可现在看起来,那片水田的长势,同她这个养了鱼的,也没什么多大的差别。 只是这天一日日的热起来了,她试了水温,已是比之前刚刚进水时温度要高了些,恐怕要不到一周时间,就得换水了。 这活计,自然还得找人帮忙,光靠她自个儿还是不行。 这么想着,她就从田边起身,就打算跑趟刘婆子家,约了张大家的小伙子过几天来帮忙。 路上庄可卿闷着头想着鱼苗和水车的事,竟是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人。 “哎哟!” 她走的急,当感觉到前方有人时已是避之不及。 村中小路既细又窄,尽管她已经打算停下靠边,但却反而因为不甚平整的路面绊了一下。 她低着头连连道歉:“对不住,是我不小心,你没事吧?” “丫头?”那人被碰了却是没生气,反倒露出些惊喜的语气。 “?” 庄可卿抬头,就见只有一面之缘的庄三站在面前。 之前他见了自己可是没认出来的,怎么,这次如何就认出了? 她当即生出些警惕心,但面上却是没露出端倪。 “丫头,我是你三叔啊!”庄三神情看上去有些激动,像是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但谁人不知,这庄家虽是分家了,可还在一个村里住着呢! “三叔?” “哎!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在庄可卿看来,面前这个男子的表演太过拙劣,即使是表情惊喜的夸张,但那喜意却是完全没进了眼底,眼睛反倒透出些精明和算计来。 “丫头,我这便是要去你家看望嫂子,还有我那小侄儿。”庄三压下嘴角,抹了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都怪了三叔,当年没能劝了你爹,白辛苦你们过了这么些年的苦日子。” “不过以后你们也不用这么辛苦了,自是有三叔帮忙,有什么事尽可叫我。” 庄可卿不吃他那套,也根本不想让他上门脏了自家的地方。 “三叔,那爷奶和二叔呢?他们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庄三噎了一下。 他哪里有跟二房的说,说了岂不是拖了自己后腿? 他可是清楚的很,当日秦氏来找爹娘和二房,被狠狠羞辱了一通赶回去,心里肯定是有了疙瘩。再看现在大房,这豆腐生意如此红火,可二房得罪了人家,想分杯羹已是不可能了。 但自家不一样啊,他又没做那把人赶走的糟心事,也没落井下石为难这孤儿寡母的。那大房有什么能拒绝了自己好心帮忙的意思呢? 庄三的算盘打的啪啪响。 这秦氏就是个没主见的,只要自己稍稍说些软话,对方定是就同意了。 第三十九章 准备 食摊老板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三碗热腾腾的酱肉面就上了桌。 狗子早就提了筷子,面一上来就夹了块肉塞嘴里,吃的香的很。张大则是捞了大口的面,见儿子肉吃的好,又要把自己碗里的肉拨了给儿子。 “张大叔,狗子哥要是肉不够,尽可再加一份,您好吃您自己的,推了一上午车,也挺花力气的。” 庄可卿自是明白张大的心思,因为秦蔓枝也是这样对她的。就是以前庄大还在的时候,家里有口干的,她娘都是从口里省了给她,自己不惜的吃的。 不等张大开口,她便又让老板给狗子加了份肉。这时候,馄饨也上来了。 他们三人的围着的四方小桌上,现在已经被几个大碗摆满了。 这老板做生意实在,说是酱肉面,上面浇头的肉块就足有五块,更别说那馄饨,个个皮薄馅大,直吃的狗子没功夫抬头。 庄可卿也是饿了,她先是喝了口阳春面的汤头。 有些清淡鲜味,混合了上面浇头的酱香,还可入口。 上面的酱肉呢,吃进嘴里倒是不柴,大概是调味只用了豆酱的缘故,没有很好的压下那肉骚味,细嚼的话,那味道更是幽幽的往鼻腔里蹿,实在不能算是美味。 她想到前世做肉都要放些料酒去腥,再用香料来炖,可在这里,因为酒是粮食酿的,国家明令限制了每年出产的数量,以至于酒价奇高,根本不是这种小本生意可以用的起的。 亏的我买了香料。庄可卿暗暗高兴。 她打算吃完午食,就去肉摊,再买些内脏下水之类的,回来做做实验。 狗子正是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龄,一顿风卷残云,第一个干光了面和馄饨,紧接着张大也吃好了,两人把汤都喝的干净。就庄可卿吃的最慢,不过好赖也是全部吃光,只最后汤喝不下了,狗子还可惜了一阵。 之后几人吃饱喝足,推了空车,一路来到南街的肉摊处。 已是过了晌午的时候,因着天热,此时摊子后面的屠户都有些昏昏欲睡,连叮在肉块上的苍蝇都稀得去赶。 庄可卿走到肉摊前,见木头搭的简陋台子上,已是没几块肉了,便想先问问还有没有大骨了,之前家里日日炖汤,早吃完了。 “大叔,您这还有大骨不?” 张屠户抬了抬眼皮,一眼就认出了庄可卿。 这姑娘他有印象。 不过来了两次,但次次都是买了好多剃了肉的大骨。也不知这光溜溜的骨头,回去能做什么。莫不是家里养了狗? “有。” 张屠户从身后捞了一个大筐出来,里面至少放了五六根大骨。 “要几根?” “都给我吧。”庄可卿可不嫌骨头多,这东西便宜实惠,家里用来炖汤好的很。 “您这还有内脏下水吗?”她还没忘记要做卤料实验的事。 这卤货,就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放一起才会好吃,光是肉块,反倒没什么滋味。 “你这丫头,今日怎的又要下水了?”张屠户稀奇,“先说好了,这下水不好处理,味道也腥膻,虽是便宜,做了难吃可别怪到我头上。” “不会不会,家里人就好这口呢,麻烦您给我看看东西。”庄可卿现在自己做了买卖,出来跟人打交道也没之前那样拘谨了,口气随意了很多。 屠户见她坚持,便又拖了个木盆出来,也懒得放上台面,直接让她进来看。 “你要什么?尽可捡了。就算你10文钱。” “10文?” “怎么?还嫌贵?” 不是。。就是太便宜了,和白送好像没什么区别。 庄可卿心里想着,面上却是没露出端倪。她摇了摇头,冲张屠户微笑着说道:“我哪是嫌贵,只是觉得您做生意实在呢!”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了,更何况这话是从个小姑娘口里说出来的,可信度更高。张屠户觉得,同整日里和他争吵着多送些零碎,或者央着去些银钱零头的人相比,这小姑娘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你挑吧,挑好了告诉我,不够这儿还有一套,尽你选。” 庄可卿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见里面还有个木盆,里面装了另外一套下水。 这没处理的下水泛着浓浓的血腥和内脏特有的骚味,可她也不嫌脏臭,直接下手就翻看起来。 她捡了半天,挑了两扇猪肝、两个猪心、两套大小肠并两套腰子,这才算好。 “其他不要了?” “暂时就这些,麻烦您了。”庄可卿说话客气,最后到走的时候,连着之前包圆了的大骨,张屠户不过也只收了她20文。 几人这才踏上回村的路。 狗子出发前绝对没想到今天这日子过的这么爽快。 去了镇上,见了那么多稀奇玩意,还吃肉吃了个饱。这只这来回送个货的功夫,不过走上十几里路而已,简直是个美差,他简直来不及要和隔房的兄弟们吹牛了。 回了村,张大直接推了车把庄可卿和她买的东西送到家门口,这才走了。 临出门时,还被塞了20文辛苦钱。他自是不肯要,可庄可卿说了,这次不收,下次可不敢找他帮忙。秦蔓枝也在一边应和要他收了,他才勉强拿了。可到了家他都觉得这钱拿的烧的慌,最后还是交了公。 “这是庄家丫头给的?”刘婆子问了,语气平静,也没瞧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是啊,只是送个货而已,非还得给辛苦钱,这镇上的午食都是她付的。”张大挠头:“实在惭愧。” “她既给,你便收了,以后干活尽心些个就是。” 撂了话,刘婆子收了20文铜板就回了屋。 她自上次从鬼门关走那一遭之后,脾气就改了些,没之前那么冲了。现在家中气氛和谐,儿子肯苦,媳妇能干,就是孙子辈的,也都孝顺,颇有些欣欣向荣的意思。 刘婆子心知这都是拖了庄家丫头的福。她自尊心高,那日上门道谢说的软话已是极限,但她可始终没忘记那救命之恩。且看现在那丫头的行事做派,确实是个好的。便决定之后不管遇了什么事,只要有人敢欺负到那母女头上,那她这被叫了几十年的泼妇名头,也就是该亮亮的时候了。 第四十四章 庄三 “你爷奶最近身子不爽利,二叔正在家照顾呢。”庄三随口就来,也不怕自家爹娘真的应了他的话生病。 “这不是三叔担心着你们么,心里着急,就先来看看。” 庄可卿信他个鬼! 如果说因为庄大是赌鬼才分了家,那还算情有可原。可为何当初娘上门请你们去参加葬礼也是不去? 不还是怕她们孤儿寡母的,日子艰难,以后黏上来就甩不掉了吗。 “三叔,娘现下带着弟弟午睡呢,您现在去了怕是不方便,不如晚上我回去同娘说了,抽一日去您那走动走动,可好?” 庄三略想了想。 也不是不行,这孤儿寡母的,虽是有些亲戚关系在,但他一个男子单独上门,让人见了总是不好。万一到时传出闲话,被二房知了,自己反而难堪。 他此时不禁有些后悔没听了媳妇的话,带她一起来。 “那便也好。”他口头应着,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三叔再见。” 庄可卿浑无负担的打了招呼就走,急的像阵风一样。 庄三却是铩羽而归,只能转头归了家。 媳妇吴氏见他进门,抬头瞧了瞧日头,就知他根本没办成了事,不禁啐了一口。 “没成?你怎的这么没用?” 庄三本来心情就不好,被这一激,刚想要骂回去,就见了媳妇冲着自己挺了挺大肚子。终也是无法,只能又把头塞回裤裆,屁都没放一个。 “没成就没成,做这样子做甚?”吴氏是个要强泼辣的性子,此时说的急了,嗓门又尖又细,听了刺耳。 “那秦氏怎么说了?!” “没去的成。” “什么叫没去的成?难道还有人拦你了不成?” “路上碰见大丫头了,她说大嫂现在不方便。”庄三如实说道。却见吴氏插着腰,嗤了一声。于是又急忙解释:“她说了过些日子上咱家拜访,你不要急。” “不要急?怎么的不要急?!” 吴氏脸一拉,“这些日子,村里怎么传的你可是都知道的。” 庄三当然知道,秦氏一家也不知走的什么运道,捣鼓出豆腐这玩意,出了些风头。本来在村里做作小买卖,不过是糊个口,挣些小钱,他也是不大看的上的,毕竟自家上等水田七八亩,还有些旱田,当初娘可是紧着自己分的。 可现在呢,那大丫头竟有那本事把豆腐卖到镇上去,还引了人订货。这次次都是满车去空车回的,可不激的他眼红么。 前几日去二哥家串门子,就见了娘唉声叹气,茶饭不思的。 问了才知是后悔当初将那秦氏骂走,不然早就能借着老大下葬的机会亲近亲近,如今也不至于白白丢了那生钱法子。 “我可跟你说了,我这肚里的八成是个小子。你这个做爹的,可得为未来的儿子多挣些来钱路子。” 吴氏见当家的不说话了,也知道不能逼的太紧:“那丫头既答应你过些日子上门,我们就且等着,如若她不上门,那咱还得再去。” “总不能丢了这大好机会。” 庄三也是这样打算的,二哥是个榆木脑袋,上次做了那样的事,定是没脸再去讨什么人情。既没人争,那只要自家跑的勤些,定是能在这生意里面插上一脚的。 庄三一家费尽心思,而庄可卿却是没把刚刚的事放在心上。 她答应什么了?她可什么都没答应! 过些时日,又没说是哪日,就是直到世界毁灭也是有可能的。 她毫无负担的去了趟刘婆子那儿,不光把三日后换水的人工定好了,还请了张大几日后帮她一起去拖水车。 等全安排好,才回了家。 也不知卤货如何了,庄可卿心中隐隐的期待,她可是快十年没吃到那口了。 自穿越以来,也只是最近才尝了些肉味,之前别说肉渣了,就是粥都没个稠的喝,整日的吃糠咽菜。结果就是这具身体,明明已经快15了,看上去却是比同龄人小很多,也还未来月事。 她倒是乐的轻松,可却不知道愁坏了秦氏,总是自责没将女儿养好,坏了她身体的根基。不要到时像自己一样,成了婚却是迟迟生不出孩子来。 “娘,我回来了。” 还未进院子,庄可卿就闻到些许卤货的香味了。等不及进屋同娘打招呼,她就在院子里取了瓢水囫囵清洗了下双手,便钻进厨房,掀了锅盖,直接捏了块猪肝塞进嘴里。动作一气呵成,流畅至极。 秦氏虽是听到她的声音,准备迎出来,可正巧阿满醒了,便只能先弄儿子。等她带着阿满出来时,就见女儿已是盛了一碗卤货就着豆饼埋头大吃了。 “娘,您快坐下,我也盛些给您尝尝。” 丢了筷子,庄可卿有些不好意思。光顾着自己吃了,竟没给娘盛些,实在惭愧。 “你吃的你的,我自己来。” 秦蔓枝按下女儿的手,自己盛了块猪心出来。 知道这是下水,秦氏心理到底是有些抵触,即使那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她也是有些难以下口。但抬头又见女儿吃的香甜,想到这是女儿好不容易想法子捣鼓出来的吃食,她便闭着眼,皱了眉,狠狠咬了一大口。 入口却是柔韧微弹,没有肌肉纹理的滞涩,内外都被卤汁浸透了,嚼着便觉出一股子甘香来,透着内脏特有风味,且是越嚼越香,竟是让人舍不得停口了。 庄可卿是将娘英勇就义一般的表情瞧的清楚,现在见她舒展了眉头,便知道这卤货确实是成了! “娘,过会咱把这些东西都盛出来晾着,卤水再煮上一滚,用井水镇了,下次煮的时候还用这个,定会比现在还香。” “好,你先吃着,我来弄。” 秦蔓枝虽是有些意犹未尽,但见锅里卤货块头有些大了吃起来不方便,不如先拿出来切件,过会送人也漂亮些。 庄可卿却是不让娘先忙了,她拉了人坐下,把碗放在一边,看向了秦蔓枝,郑重问道:“娘,您觉得,三叔这人如何?” 第四十章 豆腐摊 自上次管家德叔的一番敲打,沈凌在沈家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 不说隔三差五就作妖的沈欢,以及心眼子偏到后背的周氏,就是来自下人的踩高捧低都越发严重起来,不仅重活累活都归他一人,就是连晚食都能得一碗稀粥,不够饱肚的。 这每日,除了砍柴,连浆洗衣服都要他去。这不光是磋磨他的身体,更是打算着击垮他的精神。 是啊,毕竟沈凌也是正经跟着夫子读了几年书的,本都是要去考童生试的人,现在却被赶了去做妇人才做的事。 这大概又是周氏乳母林氏才能想出的恶毒法子吧。 他现在便是上午砍柴,下午洗衣,总是没个闲的时候。 午食?那当然是别想了,之前林氏早就说了,没事别在家转悠,省的惹了主母心烦。 好在总算是沈家自诩书香人家,也要些脸面,没让他在上午村中妇人集中洗衣的时候去。不然被人见了沈家苛待儿子,到时候不知得传成什么样子。 沈凌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 今日晨起,他手都在抖。去厨房盛早食,谁知厨房的帮工竟是撵了他出来,最后还是灶头看不过眼,弄了碗稀薄的粥水给他。 “大公子,将就些饮了吧,不好再叫人看见。” 要说沈凌骨子里也是有些傲气的呢。他谢过灶头,虽是喝了那碗粥水,心下也是打定了主意,以后不再过来讨要了。 他背了柴筐,从沈家的后门出来,一路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庄可卿昨日太过兴奋,睡的迟了,弄的今出摊也是晚了。她还没准备好呢,小院门口已是等了一两个买豆腐的。 她笑眯眯的招呼着等待的村民稍待,便同娘一豆腐搬出来。 沈凌远远的看了那个豆腐摊子,心下不知如何想的,竟也朝了那个方向去了。 低头收拾了上一个村民给的柴火,庄可卿一抬头,便瞧见一个颇有些眼熟的人站在自己的摊子前面不说话。 “要几块豆腐?”她还没认出沈凌来。 那日虽说是允了人随时来自家的摊子,可终归对对方的长相只是匆匆一瞥。且最近庄可卿忙到脚不沾地,满脑子都是捣鼓新物事,早就将当日救人的事忘的差不多,更遑论这见了不到半刻钟的陌生人? “一块,不过是否能允我之后用山上的果子来换?”沈凌也不解释,只轻轻开口。 “当然!这就给你切了。”庄可卿收起刀落,切了好大一块,用荷叶盛了,递给对方。 她已是注意到这面前的少年,乍看虽是衣物整洁清爽,但仔细瞧了,衣料却是早在袖口和手肘处磨的发薄,是快要破了的。而且对方脸颊瘦削,唇色浅淡,本应是合身的衣服却是挂在身上,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血色,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又是开口想用山上野果来换,看样子,怕是家里情况不太好。 同是一村的,能帮便帮了,就算这人之后不送果子来,也没得什么大不了的。 沈凌接了豆腐,道了声些,之后便弯腰对着庄可卿行了个大礼。 “无事,你便拿去吃,这豆腐本就是熟的,只是加了酱料味道更好。”随便说了些什么掩饰尴尬,庄可卿笑了笑,复又装作要忙的样子,不再说话了。 沈凌自是知趣,之后提了东西就走,也没有要继续留下搭话的意思。 待他走远了,庄可卿才觉奇怪。 这人好面熟,可总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到底是哪儿呢? 她在记忆里深挖硬凿,可却是没回想出什么来。 倒是自家的豆腐摊子,又有人上门了。 “来块豆腐。” “好嘞。” 庄可卿应声道,可她抬头一瞧,竟是王三! 这家伙已经好了? 她心下微微讶异。 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站在豆腐摊前的王三,只见对方竟还有脸冲着自己露出一个颇有些挑逗的笑容,庄可卿当即没惊的把切豆腐的铲子给扔了。 王三那日受了伤,在床上生生躺了几日,本觉得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过的颇为舒坦,想再懒上几日。可昨日晚上,娘却回来同他说,那庄家丫头又去镇上了,这回眼见着板车上整整放了三筐的货,回来可都是空了的。怕这一趟是赚了不少! 她劝儿子快些行动,这村里人可都精明着,家里有小子的也多,再不抢了先机,怕不是自家连口屎都吃不上热乎的了。 王三心里当即决定第二日就去,凭自己这外貌身板,再加上王家的殷实家境,不怕那丫头不交了芳心。 于是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庄可卿可是记得这家伙是多无赖恶心的,可王三却是根本不记得自己那日调戏的姑娘是谁了。 这时见这卖豆腐的姑娘生的削肩柳腰,乌发粉颊,一双眼睛漆黑又灵动,心中更是蠢蠢欲动,誓要使了自己的浑身解数,也要将她拿下。 “怎么?可是从未见过哥哥这样好相貌的?”王三微抬了下巴,张口就是油腔滑调,差点没把庄可卿恶心死。 可她看对方冲自己疯狂喷油的样子,心下也是明白了。 这家伙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了。 本来担心那王婶子跑到自家来撒泼,现在这担忧倒是可以去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嘴角微翘,露了个清浅的笑容出来。 王三以为自己魅力无穷,惹了这姑娘的春心,心里更是得意。 他见庄可卿的迟迟不切豆腐,便发了贼胆,就要伸手摸了姑娘的手,引着她去切。 “你要做什么!” 秦蔓枝刚刚忙着把豆渣拌米糠和鸡食,一时没出来。现在忙完了,刚出屋就见王家那个癞子伸了脏手,险险就要摸上女儿的手。 脑中突然浮现出李桂花的话,她一声怒斥,硬是把王三给吓的顿住了。 庄可卿刚刚自是不打算让王三占了便宜,可她也没想到被娘撞了个正着。 可从来都是轻声细语,没什么主见和脾气的秦蔓枝,此时却是怒气冲冲,从院子抄了扫把,举着就冲王三去了。 第四十五章 来信 “庄三?” 秦蔓枝皱了眉头。 庄家原来算是村里大户,一共三个儿子,庄大染上毛病前是最踏实肯干的,算的上是家里顶梁柱,现在老二一家住的瓦房,还是他那时在田里下苦力气挣出来的。老二平庸一些,论做事、说话都只是普通人,种田把式虽然一般,但肯听老大的,对娘也孝顺。老三圆滑世故,最是会说好话哄人,加之又是老幺,最得老太太喜欢,以至于分家的时候,虽是分的田亩数不如老二多,却都是些实实在在的上等田,家具物事什的,都是挑了好的分的。 而妯娌之间,她也只能同老二媳妇说上两句话。老三媳妇却是泼辣不吃亏的,也最能哭累哭穷,同老三倒足足是一家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问道。“难道他来找你了?” 秦蔓枝知道女儿不会无故问了这个人,便猜到是出了什么事。 “可儿,无需理他,既已分家,便各过各的,相互安生些的好。”秦蔓枝郑重道。 “这是自然。今日幸好是我路上偶遇了他,他说要来拜访,给我找理由推了,不过我看他那样子,还是不会轻易放弃。” 庄可卿笑了笑:“我本来还担心您心软,会被他几句话诓骗了去,但听您刚刚那话,现在已是放心了。” 低头捏着阿满肉乎乎的小手,秦蔓枝声音低沉冷静:“以前是我这个做娘的软弱,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如果说庄大死前,她还能顾念二弟三弟的难处,为他们找理由开脱这些年来对自家的困难不闻不问的话。那庄大死后,经了那趟羞辱,她已是什么都看清了。 “现在不同了,娘自会坚强起来,护着你们!”秦蔓枝顿了顿,复又抬起头来,眼神透着果断与坚定。 庄可卿知道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可从娘今早棒打王三的霸气以及现在所说的话来看,看来已是有了些觉醒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她也为娘高兴,便伸了右手,紧紧的握上了秦蔓枝还捏着阿满爪爪的那只手。 “娘,我信你。” 庄家母女其乐融融,可沈家就完全不是如此了。 沈凌今日采了果子,捡的柴少了些,回来也迟。过了晌午,家中下人见他还未回来收拾下午要浆洗的衣服,便告到了管家德叔那里。 德叔刚接了老爷从外县寄来的信,正要巴巴的送去给周氏讨赏呢,却被这种事给拦了,心下一阵不爽。 “未回便未回,这也需要向我报告吗?!”他瞥了眼手里的信封,上面的右下角有老爷的红色私印。 他们回到这二李子村已是快一个月了,当初用的可是祭祖的借口。但这祭祖哪有男主人不在的理?虽是有小公子在,可这时间长了,乡野村夫不知礼数,恐怕是要乱传闲话的! 如今老爷好不容易来了信,不说周氏,就是他,都急着知道内容,哪还有心思听些莫名其妙之人的废话。 “这人以后只要没死了,便无需同我汇报他的任何事!” 他着急送信,丢了这话便走。没一会便穿过后院的花径来到堂屋。 此时乳母林氏正拿了把扇子,为躺在廊下竹榻上的沈家主母周氏打扇。 “夫人!夫人!” 德叔站在廊下急唤了两声。 榻上的周氏眼皮都没抬一下,反而抬了团扇遮了自己耳朵,皱起了眉头:“何故如此慌张?” 她从小就不耐得暑气,以前在县里也就罢了,天热总还能买着冰消暑。可这儿呢,穷乡僻壤,别说冰了,连打扇的丫头都没有,只林氏一人服侍在自己身边,虽是用心,却总有不周到的地方。她本就对老爷让他带儿子回老家颇多怨言,现在听了德叔一阵吵吵,更是满肚子闷气没地方撒。 “夫人,老爷来信了!” “什么?!”周氏一下从竹榻上坐起身来,奶娘林氏的扇子收回不急,打在了她的小臂上。“快拿给我看!” 林氏心下一惊,就要张嘴陪个不是,却见了夫人根本没空理她,只急急的从管家手里夺了信,看将起来。 德叔是个精明的,他站在下首,见夫人读着信的档口,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快了,便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八成是个好消息。 良久,周氏才抬起头来:“老爷的事已解决的差不多了。” 她信看的仔细,此时看完了也舍不得放在一边,只用左手拿了,右手的拇指还在信笺下方的印花处缓缓摩挲。 “我们不日就能回去,只等老爷的下封信交代日子便可。” “恭喜夫人!老爷逢凶化吉,自是后福滚滚啊!”德叔听了这话,立即贺喜道。 周氏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不少,她将信折好,又装回信封里,转手递给了乳母林氏,示意她收好。 “夫人。。” 林氏接了信,却是没有回屋收起,反而吞吞吐吐的开口。“只是。。” “有什么话,你便直说,何需如此?” 周氏心情正好,嘴上虽是这样说,语气却是轻松,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 乳母林氏弯下腰,又扶了周氏躺下,轻轻打起了扇子,这才说话:“老爷那边既已无事,我想必不就我们就能动身。” 她又停了停,说:“只是,夫人这次还打算带那位一起走么?” 周氏的身体微微一僵,她刚刚太过欢喜,竟忘了家中还有这样一个累赘! 如果不趁此机会将他处理了,难不成还要带他一同回去,继续仿克她儿的性命吗? 她皱了眉头没说话,只抬眼扫了一下站在廊外的德叔。 “德叔,老爷虽重亲情,却是更重家风,你是知晓的。” 德叔听了这话,哪能不明白其中意思。因为他不久前才刚刚同沈凌说过相同的话啊。 “老奴前日已敲打过他,只不过。。看他样子,似乎是没将老奴的话放在眼里。” 周氏轻嗤一声。 本还指望你识相些,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既如此,那你也不用为他考虑了,直接有什么法子用上便是!” “老奴明白。” 第四十一章 揍人 王三被秦氏抄了扫把揍了一通的情形被后头来买豆腐的村民瞧个清楚。 没人出来拉架,他们见王三被抽的嗷嗷叫唤,都当个戏看,就差没拍手叫好了。 “让你起那歹心!” “让你伸那脏手!” 一声声的惨嚎,和着刷刷的扫帚破空的风声,王三被抽的涕泪横流。 经了前几日那次,他的伤还未好全,此时又被个妇人追着猛打,周围的村民不仅没一个来帮忙的,还凑在边上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这一下子,竟是让他身体和心理都受了创伤。 庄可卿立在豆腐摊子后面。她自娘抄了扫帚之后,嘴巴就没闭上过。 这扫帚挥的虎虎生风的,是她娘?她那个说话都没个大声的娘? 一出闹剧硬是上演了一刻钟,直到王三受不撒腿跑了才算完。 周围的村民这时候才围拢过来。他们七嘴八舌的,都凑上去问秦氏如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明明是个面团性子,怎的今日如此火爆了?” “是啊,秦氏,那王三如何惹你了?” 秦蔓枝哪愿意去解释其中缘故,她闷着头回了院子放下扫把,接着就出来把豆腐摊子收了。也不管外面还没买着豆腐的村民们口中的抱怨,直拉了女儿的手,就进了屋子。 “可儿,我本想缓上一段时间才同你说的。”秦蔓枝把女儿按坐在床上,自己坐了另一边。对着庄可卿郑重说道。 “娘,您要说什么?我且听着呢。”庄可卿从未见过娘生这么大的气,此时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王三就是个游手好闲的赖子,专是会骗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我本以为你年纪小,根本不懂这些,之前怕说了污你耳朵,可今日发生这事,我却是不能不说了!” “前些日子你桂花婶子就提醒了我,说是那王婶见咱家豆腐生意起来了,没安了好心。想趁着你还未定下婚事,让他儿子诓了你,好娶你得了这豆腐方子,接手咱家的生意。” 庄可卿本就觉得今日王三出现很奇怪。如今娘这么一说,她就瞬间想通了。 这王婶子倒是打的好算盘。 只要她儿子得了手,那庄家不光赔了豆腐方子,豆腐生意,连她们母女二人,以后都要成了王家生钱的奴隶。 “娘,我知晓了,之后我绕着他走便是。”庄可卿点点头,握了娘的手保证道。 “我知你是个通透的,咱家日子将将好起来,可不能让那坏心的人钻了空子。总之,你以后得多注意着些!” 秦蔓枝得了女儿的保证,心就放下了一大半。这时躺在床内侧的阿满醒了,转了头见娘和阿姐都在,咿咿呀呀的挥着小手就要抱抱。 本来严肃的气氛被这小宝一搅和,顿时松快不少。 “满宝醒啦?阿姐来抱抱。”庄可卿侧了身子,轻轻的把弟弟从床里捞出了来,她伸了手指逗了几下,见弟弟似是要哭,就知道他是饿了。 “娘,您先喂满宝,我去把昨日买的下水收拾干净。” 反正今日豆腐生意是做不了了,不如早早把猪杂卤上,赶的快的话,晚上就能吃到了。 昨日她回来之后就把猪杂大致清洗了一下。 这活计真是不好做的,心、肝、腰子也便罢了,这猪肠实在有些难处理。洗了好些遍还是有些黏液冲不掉,还是娘想着加了些豆渣试试,没想竟是洗的干干净净。 处理完的猪杂她都切了拳头大的块,放在清水里泡了一夜。现在去看,盆底已是红红的血水,而猪杂则清爽了许多,连着腥味都去了不少。 她这便取了昨日买回来的香料,也不拘什么配比,只每样都拿了一点,用水冲干净,这才拿纱布包了,准备着。 接着就开始热灶烧水。 趁冷水时下了猪杂,等到水快开时撇了带着腥气的浮沫,这才把猪杂都捞了出来 她把上次买的那块方糖取出来,敲下一小块,和了之前熬的猪油炒了个糖色,才又把沥干了水的猪杂倒进锅里。 “刺啦~” 锅烧的热了,东西一下去就激了大团的油烟。 庄可卿来不及开门,拿了锅铲就是一阵翻炒,之后快速的加了豆酱、盐和糖,趁着猪杂还在锅里吱哇乱叫的时候,倒了满盆的水,这才扔了准备好的料包和葱姜进去。 这时厨房里已是满满的肉香味了。 以前也人瞧了猪下水便宜,买来开荤的。可首先处理的不干净,再来就是舍不得放油放糖,就是豆酱也都是省着加的,做出来当然是又腥又骚,最后还是捏着鼻子才能吃了。 这之后便没得什么人买了,买回来也是浪费酱料,要被婆娘骂的。 可庄可卿这锅猪杂可不一样,卤料味还没煮出来,光是这煸炒的香味,就顺着烟囱飘出去了,很是引了些馋虫。 “这什么味,可香。” “是哪家做了肉吧?这不年不节的,也是舍得。” “我总觉得还有股子什么其他味道混在里面,哎,总之就是香啊。” 还未到用午食的时候,庄可卿周围的住户倒是都觉得有些饿了。 这边沈凌上了山,找了有树荫的干净石头,这才把手里的豆腐放下。 荷叶碧绿,柔白嫩滑的豆腐置于其上,豆香清爽。在这渐渐燥热起来的天气里,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心头清凉舒适。 那碗粥水早就在上山的路上化作汗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现下沈凌腹中饥饿,但看着眼前这块豆腐,却是有些舍不得下口。 “你不错!怎么称呼?” 他脑中又浮现出那日姑娘同自己说话的模样,以及她今日偷偷观察自己样子。知道手中这块豆腐是比其他人买的大了些的,但那姑娘没说,便是不想让他记挂这好心吧。 他本不喜人施舍,但对方不着痕迹的善待又是让他心头微暖。 树林中吹过一阵凉风,带来清爽的草木香味,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在他的身上落下斑驳的影子。双手托起那片荷叶,沈凌低头,如同世上最虔诚的祷者。 第四十六章 决定 快要入夏了,庄家水田里的秧苗一日壮过一日,同之前的样貌已是大不相同。一簇簇绿油油的,直直的扎在水里,精神的很。 村民们每日伺候田地,总是要路过,看的多了也觉得稀奇。 “你说这庄家的水田,成天也不见个人过来除草除虫的,怎么长的也这么好?” “是啊,这些日子眼见热起来了,田里虫子多了,捉的费劲。” 莫不因为那丫头放的鱼? 也有人回过味儿来,但终究不敢像庄可卿一样拿自家田亩做实验,但多少也留了些心眼子。每每走到她家田头,都要多看两眼。 而前几日庄可卿就让张大家的小子来帮忙换了自家水田里的水。 本来张大也要跟来看看田里能有什么帮忙的,却是被庄可卿拒了。她这几日观察的仔细。自家田里的苗长的很好,连杂草都没几根,更别说虫子了,根本没有什么需要人下气力干的活。 连狗子来了之后,都说这田伺候的干净,比他家的差不了多少。 而待到换水时,他们也只是简单的开了进水闸门,又挖开了出水口,绑上准备好的渔网就成了。之后便是等水换掉三分之一左右,堵了水口就算完工。 这活轻省,狗子走的时候都不好意思拿工钱,最后还是庄可卿硬塞了豆腐和酸饮子才算完。 田里这就没什么事了,之后只要定时换水就行。她把这活直接交给狗子,约定了每三日换水,工钱月结,给了小伙一个意外的惊喜。 狗子高兴啊,他越来越喜欢帮庄家做事了! 而且这次又得了新的吃食,得赶快回家给爷奶尝尝。 他一路小跑,等到了自家院子,手里盛了酸饮的陶壶还是凉丝丝的。 “爷、奶,狗子回来了。” 一进门就是扯了嗓子喊。 “咋这么快都回来了,不是说去帮忙?” 老栓头年纪大了,平时虽是喜欢到田里转悠,但天眼见着热了,也是不怎么愿意跑了。他在家没什么事,这时正同刘婆子一起在院里剥豆子。 “活干完了,快来尝尝这个!” 狗子急着献宝,他几步窜到厨房,拿了三个碗出来,递了老人家一人一个,之后端了罐子就往他们的碗里倒饮子。 刘婆子知道孙子今日是去帮忙,但见人这么快就回来了,也怕他干活不尽心,不禁板了脸说道:“这活怎的干的?就算只有两亩田,也不能这么快就好,你是不是偷懒了?” 狗子根本没来的及抬头,他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倒了一碗饮子,大口喝完,舒爽的叹了口气,这才回答刘婆子的话。 “那哪儿能呢!我干活从来不偷懒的,只是今天又没的草除,也没的虫捉,只是换了下田里的水而已,都不消我动几下手。” 提了罐子又给自己满上一碗,狗子这回喝的啧啧出声。 “爷奶,快喝啊,酸酸甜甜的,放了糖的。我这一路跑回来,就是想给你们喝个凉的舒服舒服。” 狗子孝顺,知道天热了老人家胃口不好,第二碗喝完就不喝了,直催着老栓头和刘婆子喝。 两个老人家拗不过孙子,喝了一口,果然清凉酸爽,让人舒畅不已。 可刘婆子还是记挂着干活的事,她放了碗在地上,皱了皱眉头:“给奶说说,今日活都咋干的?” “嗯?咋干的?就是给庄家水田换了下水而已,其他没了啊。” “只换水?”老栓头想到之前庄可卿说的话,虽是心中有些迟疑,但还是问了出来:“庄家水田看上去怎么样?” 说到这个,狗子就来了劲。 “这田里可干净了,没草也没虫,那稻秧我瞧着都是比隔壁王麻子家的长的壮实呢。” 老栓头和刘婆子对视了一眼。 莫不是那稻田养鱼法子真的可行? “可儿妹妹说,她自这些鱼下了田之后就没来除过草了,平时也只是看看,不动手的。” 狗儿说到这里,又想到自己得了个月结的轻松差事,又炫耀起来:“后面许了我20文钱,只需得我每三日去帮田里换水就行!” 可说了这话已是没人理他了,不说老栓头,就是刘婆子都不免心动起来。 要不咱张家,也试试? 到了晚食的时候,老栓头吃完了最后一块烧豆腐,他咂摸着嘴巴,斟酌着开了口。 “这些日子,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要试上一试。” 张二、张三捧了饭碗,具是不知爹在讲什么,只有张大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他爹说的是稻田养鱼的事。 “爹,您想好了?”张大开口。 另两个张家兄弟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都有些急了,“你们到底说的啥,讲清楚些。” “爹说的事稻田养鱼的事。” 见老栓头不说话,张大就接了话茬。 一听是这个,张二、张三当即就激动起来。 “爹!可不能糊涂啊!” “是啊,爹!这村里之前都议论成什么样了您不是不知道,我听说还都有人告到村长那儿了!咱可不能掺那浑水啊,要被人笑话死的!” 张大见两个兄弟反对的激烈,虽是想辩驳两句,却是口拙,说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出来。他总不能把庄家丫头那套说辞搬出来,没个真凭实据的,实不好说服别人。 倒是狗子不乐意了。他最近总是去庄家帮忙,同庄可卿亲近了些,见二叔三叔这样说,心中生出了些逆反心来。 “二叔、三叔,我今日去庄家,那放了鱼的田可是好的很呢,不光苗子壮,而且都不要人伺候着除草除虫!” 张二、张三没想到自己说话,连个小辈都敢插嘴下他们面子,火气是蹭蹭往上冒。 对着爹不好说重话,难道对你个小子我还没办法吗,想到这儿,张二不禁提了嗓门,冲着狗子就是一声呵斥,就差拍桌子了。 “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大哥,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 张三张嘴正要付和,却是被刘婆子一声爆喝给惊了缩了回去。 “都给我闭嘴!” 空气一时静默无比,围着桌子的人具是垂了脑袋听训。 “家中现在15亩上等水田,10亩下等水田,便各抽两亩养来看看。” 刘婆子发了话,可就没人敢再开口了,就算张二、张三再多不满,对着自家老娘,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的。 第四十二章 卤水 王婶子也不知道今日这秦氏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将她的好乖儿打成这样。 看着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老三,她气不打一处来。 “在娘面前做这样子做甚!没用的东西,不过去了一次,就能被打成这样!”虽是嘴里骂骂咧咧的训着儿子,可终究是心疼。“那秦氏从来就是个软弱的,那庄大打了多少回都没见她还过手,今天倒在我儿身上逞起威风了?” “娘!我连那丫头手都没摸着呢!那老娘们儿就冲上来了!”王三摸了一把自己被扫帚把子抽的青紫的胳膊,恨恨道:“不过是看她一个妇人,我才没动手,不然早夺了她的东西,哪能让她把我弄成这样?!” 想到今日丢了大人,他心中生出了股子怨气。 等我娶了你女儿,看不把这次挨的打全还了去! “你说什么?你摸了那丫头的手?” 本来还恨那秦寡妇打了自家儿子,可王婶子听了这话,哪还有不知道的,不禁破口大骂起这蠢货来:“我王翠翠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长脑子的东西!” “娘?”搞不懂娘怎么就突然骂上自己了,王三还冤的很。 “我让你去想办法娶了那丫头,可是要让人家心甘情愿的才行!你这上来就跟那浪荡货似的摸人家的手,岂不是该打!” “就是我,现在也没这个老脸上门骂去!”王婶子抱了双臂愤愤的坐在床边,气的险些踢了水盆。 “那,那如今该怎么做?”王三虽是这么问着,心里可是不以为然,口里还狡辩着:“娘,您是没见着那丫头冲我笑的勾人样子,这不就是对我有意思?要不是那老货冲出来,说不定现在我早都把人骗到手了。” 不愧是只知吃喝玩乐,逛惯了私娼暗门的赖皮子,以为是个姑娘见了他,都会芳心暗许呢! “你且先养着伤,过两日待我去庄家探探再说。”王婶子终究是舍不得那豆腐生意,听了儿子这么说,心下又生出一股子希望来。 沈凌在后山上呆了大半天,寻了小半篓的果子,还有些木耳山菇等物,他用荷叶包了,打算过会送了去。 也不知她在家不在家。 待下了山,他来到那小院门口。院门却是关着的,沈凌也未多想,只将采的果子和菇子都摆在了门口,潇洒离去。 庄可卿的确不在家,她把卤货焖上之后,就出了门。 倒不是她喜欢乱跑,只是自那日下了鱼苗,她便一直没空去看看。 这稻田养鱼的法子定肯定是可行的,只是自己毕竟不是专业的农林养殖人员。如今只好技能不够,干活凑了。 秦蔓枝倒是在家,用过午食,女儿出去看田,她正好哄了阿满睡觉。 她翻出庄可卿之前去集市带回的细麻布,打算趁着天还未热,先把阿满的夏衣给做了,免得到时来不及。可这料子刚取出来,就听了外面李桂花在喊她。 秦蔓枝出了屋,见对方顶着太阳站在院子外面,手里拿了一卷藤编的物事。 “快进来,这天日头大的很!” 她走上前去,就帮开了门。 “秦嫂子,我知上次可儿买了些毛鸡仔回来,就让当家的有空给编了个藤栅栏。”妇人笑着举了举手中的东西:“可还用的上?” 她自然是感谢不已,家里现在的鸡圈只草草用木头圈了块地方出来,总是不怎么方便,这藤栅栏来的正巧。 “哟,你这门口怎的还放了些果子和菇子?谁送的?” 秦蔓枝低头,就见院门外的地上放着一片荷叶,上面堆摆了些颜色各异的果子,都是这个时节后山上常有的,还有些村里人常常食用的菇子。 它们被整齐的堆在荷叶上,都冒了尖。 “这。不知啊。”她心下有些迟疑。 “哎,既然人家放了你门口,定是给你们的,且拿回去便是,省的辜负了一番好心。”李桂花见她有些犹豫,直接弯腰帮忙收罗了。 秦蔓枝只得接了果子放在墙根阴凉的地方,又提了栅栏收好。这才将人引到屋里坐着喝了井水镇的饮子休息会。 “我可看见了,你早间把那王三打了一顿?”李桂花也是个爱瞧热闹的性子,不过不爱嚼舌头,只因同秦蔓枝相处久了,彼此相熟才问的直接。 “是啊,说起来,还是得多谢你让我生了警惕。”秦蔓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早上同可儿摆了豆腐摊,只进去忙了一会,出来就见那王三要轻薄可儿。” “大白日的,那厮也敢?!” 李桂花虽是见了打人的后半段,却是对事情起因不清楚。此时听了还有这事,也是气的冒火,不禁骂道:“即使如此,那就该打!” 秦蔓枝点点头,“是给了些教训,只盼他以后不要再靠近可儿。我只怕。” “怕什么?” “就怕王婶子过来吵闹,她是得理不饶人的,这次就算这是她儿的错,想来她也不会承认。” “你怕那老货做甚,到时候她要敢来,我必帮你!” 李桂花是个义气的,她拍了拍秦蔓枝的手,又劝:“你呀,就是平时性子太软和,才会被人欺负。你可得记得,自己是当娘的,不立起来不行!” 秦蔓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再言语。 倒是李桂花,今日本就是借着送东西来打听打听底发生了什么事,此时搞清楚了,便也想回去了。家里憨娃还睡着呢。 她起身正要走,鼻尖却是突然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香味。 “这什么味道?恁的香。” 秦蔓枝跟着耸耸鼻子,她也闻到了。是混合着肉味的香气,但又更浓烈醇厚些。 突然想到女儿出门前和自己说的,要多翻翻那锅卤料,她才想起,莫不是那东西的香味? 可怎的能如此勾人? 不过是盆下水而已。 想着,她便站起身来,连旁边李桂花都忘记招呼,急匆匆的向厨房走去。 第四十七章 报答 村里又出了个稀奇事,刘婆子家的小子又去摸鱼了,只是这次摸来的鱼不是用来吃的,是放了自家水田的。 经了上次庄可卿那一遭,再加上放鱼的是出了名的泼妇刘婆子家,现在村里人都只在私下里议论了,谁敢当着那老婆子的面说,岂不是自己找骂来了。 张二、张三心里憋了气,就嫌爹娘乱听张大暗里鼓甬,这些天连带的对着老大都没啥好脸,更别说支应他加高田垄的活计了。 小辈的们倒是没什么心思,下河捉鱼,顺便玩水洗澡,快活的很。 “狗子,你快些拿了兜子来,我又摸到一条!” 二房的铁蛋从河里冒了个头,举了双手出来,中间正有条小鱼不停的挣扎。 “好嘞,等着!” 狗子扯了栓在河边石头上的网兜就下了水,直到接了鱼才又游回来放好。 沈凌抱了个木盆,还没到河边,就见了这几个小子在河里撒欢。 农村孩子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虽还没有成年人的高大,却是已经显露了些端倪,此时在河里游来游去的笑闹,很有些活力。 低头再看了看自己双手中端了的木盆,里具是些浸渍了汗臭酸味的粗布衣裳。 沈凌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他现在是连沈欢的衣服都没资格洗的,只能洗些粗使下人的衣服。 “喂,你是谁?怎的这时候端了衣服来洗?” 狗子上了岸,一眼就看到面前不远的地方站着个面生的少年。对方身形瘦削,却是抱着一个大盆,里面堆满了衣服。 沈凌被问了话,却是一愣。 已经很久没人主动和他搭话了。 “做什么不回答?奇怪。”狗子见他不讲话,觉得这人要么耳朵不好,要么脑子不行,便也懒得理他,钻进水里一下蹿远了。他可还得找鱼呢。 “哎,那人是谁啊,怎么看的面生。”到底少年人还是好奇心旺盛,狗子一看沈凌的样子就是同村里那些泥里滚大的孩子不一样,便捉了铁蛋过来,指了指远处就着河水开始洗衣的人问道:“刚才跟他搭话,都不理我。” 铁蛋平时最喜欢到处乱跑,哪有热闹往哪钻,此时只抬头瞟了一眼,就低了头神秘兮兮的同狗子咬起耳朵。 “那人啊,听说是沈家的大公子呢。沈家回来,那气派,你是没见到。” “大公子还得自己洗衣服?”狗子听了第一个不信,“蒙人你。” “谁蒙你!不信就打赌,我要是赢了,那下次得了浆饮可得分我一半!” “赌就赌,走,一块儿上去问问。” 他俩泡在河里,也没上岸,直接就往沈凌的方向游,只留了三房的富贵毫不知情,还在远处摸鱼往鱼兜里塞。 “喂!你是不是沈家大公子?” 沈凌正低头洗着衣服,就被两人钻出水面激起的水花溅了一脸。 “说话啊,莫不是个哑巴?”铁蛋比狗子小一些,说话没什么顾忌。 难得有人正常的,不带任何心思和目的的同自己说话,倒让沈凌有些不适应了。 他伸手擦掉了脸上的水迹,这才抬头回答他们:“是。” 铁蛋高兴的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又走了,狗子还是留在原地。 “你既然是大公子了,怎么还在这洗衣服,我刚听铁蛋说,你家不是很多下人吗?” 这话问出来,却是没得了回答。狗子见人又开始洗衣服了,看样子就是不想理自己,便也觉无趣,拨了两下水就游走了。 回了捉鱼的地方,铁蛋大笑着说让狗子下次兑现承诺,狗子愿赌服输,答应了也不心疼。只富贵在一边听的莫名其妙。 “你们在说啥呢,带我也说说。” 于是铁蛋就将刚才打赌的事说了,之后还指了指不远处的沈凌。 “沈家人?莫不是上次救了阿奶性命的?” 富贵一开口,就惊了另外两个。 “你说啥,阿奶性命是他救的?” “我,我也是听隔壁麦子说的,那日他跟他娘出去,正好见了。庄家妹妹扶不起阿奶来,周围没人愿意帮忙,还是沈家的小子帮的忙。” 富贵虽是这样说,但也不怎么确定。因为后来阿奶和阿爷也去了沈家,对方却是说没这个人。但那日沈家回村的时候,去世有人见了管家喊他大公子啊。 富贵甩了甩头。 这简直乱了套,弄的他脑子都不清楚了。 “那便再去问问,如果真是如此,咱也得谢谢人家!” 狗子做了决定,其他二人都觉有理,就都上岸穿好了衣,才走到沈凌身边。 “喂,是你救了我们阿奶吗?”铁蛋性子急,还没站了稳,就开口问道。 “你们阿奶?” 这便是那日所救的老妇人的孙子么。 沈凌转头看向离自己身边几步远的小子们,见三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局促,就低了头不再看他们,好让他们不要那么不自在。 “你们阿奶是一个姑娘救的,我只是帮了忙。” 富贵听了他的回答,转头就给了两个哥哥们一个眼神。 我说就是他吧! 几人对视一眼,一收之前的顽皮,动作迅猛的冲上前来,直接抢了沈凌手上的衣服,就要帮他洗。 “既是救了阿奶的命,那我们也没啥办法好报答,就先帮你把衣服洗了吧!” 沈凌被夺了衣服,一时半会都是没反应过来。等狗子三人分了工开始搓衣服了,才缓过了神。 “你们不必如此,我的活我自己干,且那日主要救人的还是个姑娘,我只是照的她的话做了而已。” 三人手上动作不停,根本没理他要继续干活的话,只岔了话题聊起庄可卿。“你说的姑娘不就是庄家妹妹么,我们之前还帮她抓鱼了,帮你洗几件衣服又算的了什么。” “庄家妹妹?” “是啊!” 狗子说起庄可卿却是来了劲,从他跟着去镇上卖豆腐的见闻,再到捣鼓稻田养鱼的法子,还有好吃的零嘴和浆饮,具是什么都提了,还说的眉飞色舞口水横飞的,直让铁蛋和富贵羡慕不已。 原来你小子背着我们得了这么多好处,竟是瞒到现在! 而沈凌在也不再坚持要拿回自己的衣服,他只在一旁静静听着,入了神。 第四十三章 巧遇 李桂花见秦蔓枝走的急,以为出了什么事,便也跟了上去。谁知竟是一路跟来了厨房。 庄家的厨房放了石磨之后已是塞的满满当当的,小木桌上还放了早上没有卖掉的豆腐。 而此时灶台的锅子里,正有什么东西在炖煮着,那奇异的香味正顺着锅盖的缝隙一丝丝的飘出来。 “就是这个香味!”李桂花是个鼻子灵的,更遑论那味道如此辛香霸道,她一下便闻出来了。 “这是什么?”她不免好奇。 秦蔓枝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灶前,一把掀了锅盖。 待到锅内蒸腾而出的白雾散去时,李桂花凑上前去一瞧,便见了这一锅。 不就是些下水? 尽是些切小了块的心肝肠子,她哪有认不出的? 可这些东西又同之前自己见了的毫不相同,具是红润油亮、酱色浓郁,鼻端也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腥臊的气味。 “下水?” “嗯,下水。” 不说李桂花了,就是秦蔓枝也有些不敢相信。 昨日女儿带了这盆下水回来,两人足足清洗了大半个下午,自是知道这些东西味道有多难闻的。 难道是那些药材的缘故? 秦蔓枝也不是个笨的,转瞬便想到了关键。 万幸她还记得女儿的嘱咐,煮开半个时辰之后就关火,让东西在里面浸着,好更入些滋味。 想到这儿,她起身抽了柴火,遮了灶门,又盖上了锅盖。 “如何?不煮了?” 李桂花已是好奇的不行。 她当家的有时卖了藤编多赚了些银钱,回来时也会带肉。可自己即使每次精心料理了,也从未做出这个味儿。更何况这只是一锅下水而已,根本没人买的玩意。 “嗯,可儿说要多浸一浸,滋味才足。” “现在我闻着都这么香了,那浸过岂不是要好吃的吞了舌头?” 李桂花也是个知趣的,此时虽是稀奇,但也没问这东西要如何去做。 两家虽是关系好,可庄家之前既能靠了本事弄了豆腐出来赚了钱,那现在看这锅下水,怕也不仅仅是个普通吃食,以后说不定也是生财的法子。自己可不好问些越界的话,到时为难了秦嫂子,也坏了两家情谊。 “可儿说大概浸到晚上就能吃了。”秦蔓枝笑道:“晚些时候我给你送些去。” 李桂花也不是那扭捏性子,既是对方这么说了,她也爽快很。 “那我便在家等着了!” 而庄可卿也根本毫不担心她的卤货出品。 在她看来,这些香料混在一起,就是卤鞋底都难吃不到哪去,更遑论她已经知道现如今普通小吃店肉类制品的大致水平,更是心中有数。 只不过现在家中豆腐生意还只是刚刚开始,不好一下把摊子铺的太大,生生惹了麻烦。 而且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自家水田里的鱼苗呢。 当初在村长面前那一通豪言壮语说的贼爽,所以她可不能打了自己的脸。 庄可卿像个积年老农似的蹲在自家田埂上,仔细观察着那些秧苗。 其实对种田,她并不是很懂的,但苗儿的根壮不壮,叶子有没有虫,田里草多不多,这些一目了然的东西,她还是能瞧出来的。 这些天,她故意没让娘再去田里除草除虫,就是想看看这小鱼放进去到底有没有效果。 现在看来,还是有些的。 她家隔壁的水田每日都有人从早忙到晚的除草,可现在看起来,那片水田的长势,同她这个养了鱼的,也没什么多大的差别。 只是这天一日日的热起来了,她试了水温,已是比之前刚刚进水时温度要高了些,恐怕要不到一周时间,就得换水了。 这活计,自然还得找人帮忙,光靠她自个儿还是不行。 这么想着,她就从田边起身,就打算跑趟刘婆子家,约了张大家的小伙子过几天来帮忙。 路上庄可卿闷着头想着鱼苗和水车的事,竟是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人。 “哎哟!” 她走的急,当感觉到前方有人时已是避之不及。 村中小路既细又窄,尽管她已经打算停下靠边,但却反而因为不甚平整的路面绊了一下。 她低着头连连道歉:“对不住,是我不小心,你没事吧?” “丫头?”那人被碰了却是没生气,反倒露出些惊喜的语气。 “?” 庄可卿抬头,就见只有一面之缘的庄三站在面前。 之前他见了自己可是没认出来的,怎么,这次如何就认出了? 她当即生出些警惕心,但面上却是没露出端倪。 “丫头,我是你三叔啊!”庄三神情看上去有些激动,像是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但谁人不知,这庄家虽是分家了,可还在一个村里住着呢! “三叔?” “哎!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在庄可卿看来,面前这个男子的表演太过拙劣,即使是表情惊喜的夸张,但那喜意却是完全没进了眼底,眼睛反倒透出些精明和算计来。 “丫头,我这便是要去你家看望嫂子,还有我那小侄儿。”庄三压下嘴角,抹了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都怪了三叔,当年没能劝了你爹,白辛苦你们过了这么些年的苦日子。” “不过以后你们也不用这么辛苦了,自是有三叔帮忙,有什么事尽可叫我。” 庄可卿不吃他那套,也根本不想让他上门脏了自家的地方。 “三叔,那爷奶和二叔呢?他们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庄三噎了一下。 他哪里有跟二房的说,说了岂不是拖了自己后腿? 他可是清楚的很,当日秦氏来找爹娘和二房,被狠狠羞辱了一通赶回去,心里肯定是有了疙瘩。再看现在大房,这豆腐生意如此红火,可二房得罪了人家,想分杯羹已是不可能了。 但自家不一样啊,他又没做那把人赶走的糟心事,也没落井下石为难这孤儿寡母的。那大房有什么能拒绝了自己好心帮忙的意思呢? 庄三的算盘打的啪啪响。 这秦氏就是个没主见的,只要自己稍稍说些软话,对方定是就同意了。 第四十四章 庄三 “你爷奶最近身子不爽利,二叔正在家照顾呢。”庄三随口就来,也不怕自家爹娘真的应了他的话生病。 “这不是三叔担心着你们么,心里着急,就先来看看。” 庄可卿信他个鬼! 如果说因为庄大是赌鬼才分了家,那还算情有可原。可为何当初娘上门请你们去参加葬礼也是不去? 不还是怕她们孤儿寡母的,日子艰难,以后黏上来就甩不掉了吗。 “三叔,娘现下带着弟弟午睡呢,您现在去了怕是不方便,不如晚上我回去同娘说了,抽一日去您那走动走动,可好?” 庄三略想了想。 也不是不行,这孤儿寡母的,虽是有些亲戚关系在,但他一个男子单独上门,让人见了总是不好。万一到时传出闲话,被二房知了,自己反而难堪。 他此时不禁有些后悔没听了媳妇的话,带她一起来。 “那便也好。”他口头应着,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三叔再见。” 庄可卿浑无负担的打了招呼就走,急的像阵风一样。 庄三却是铩羽而归,只能转头归了家。 媳妇吴氏见他进门,抬头瞧了瞧日头,就知他根本没办成了事,不禁啐了一口。 “没成?你怎的这么没用?” 庄三本来心情就不好,被这一激,刚想要骂回去,就见了媳妇冲着自己挺了挺大肚子。终也是无法,只能又把头塞回裤裆,屁都没放一个。 “没成就没成,做这样子做甚?”吴氏是个要强泼辣的性子,此时说的急了,嗓门又尖又细,听了刺耳。 “那秦氏怎么说了?!” “没去的成。” “什么叫没去的成?难道还有人拦你了不成?” “路上碰见大丫头了,她说大嫂现在不方便。”庄三如实说道。却见吴氏插着腰,嗤了一声。于是又急忙解释:“她说了过些日子上咱家拜访,你不要急。” “不要急?怎么的不要急?!” 吴氏脸一拉,“这些日子,村里怎么传的你可是都知道的。” 庄三当然知道,秦氏一家也不知走的什么运道,捣鼓出豆腐这玩意,出了些风头。本来在村里做作小买卖,不过是糊个口,挣些小钱,他也是不大看的上的,毕竟自家上等水田七八亩,还有些旱田,当初娘可是紧着自己分的。 可现在呢,那大丫头竟有那本事把豆腐卖到镇上去,还引了人订货。这次次都是满车去空车回的,可不激的他眼红么。 前几日去二哥家串门子,就见了娘唉声叹气,茶饭不思的。 问了才知是后悔当初将那秦氏骂走,不然早就能借着老大下葬的机会亲近亲近,如今也不至于白白丢了那生钱法子。 “我可跟你说了,我这肚里的八成是个小子。你这个做爹的,可得为未来的儿子多挣些来钱路子。” 吴氏见当家的不说话了,也知道不能逼的太紧:“那丫头既答应你过些日子上门,我们就且等着,如若她不上门,那咱还得再去。” “总不能丢了这大好机会。” 庄三也是这样打算的,二哥是个榆木脑袋,上次做了那样的事,定是没脸再去讨什么人情。既没人争,那只要自家跑的勤些,定是能在这生意里面插上一脚的。 庄三一家费尽心思,而庄可卿却是没把刚刚的事放在心上。 她答应什么了?她可什么都没答应! 过些时日,又没说是哪日,就是直到世界毁灭也是有可能的。 她毫无负担的去了趟刘婆子那儿,不光把三日后换水的人工定好了,还请了张大几日后帮她一起去拖水车。 等全安排好,才回了家。 也不知卤货如何了,庄可卿心中隐隐的期待,她可是快十年没吃到那口了。 自穿越以来,也只是最近才尝了些肉味,之前别说肉渣了,就是粥都没个稠的喝,整日的吃糠咽菜。结果就是这具身体,明明已经快15了,看上去却是比同龄人小很多,也还未来月事。 她倒是乐的轻松,可却不知道愁坏了秦氏,总是自责没将女儿养好,坏了她身体的根基。不要到时像自己一样,成了婚却是迟迟生不出孩子来。 “娘,我回来了。” 还未进院子,庄可卿就闻到些许卤货的香味了。等不及进屋同娘打招呼,她就在院子里取了瓢水囫囵清洗了下双手,便钻进厨房,掀了锅盖,直接捏了块猪肝塞进嘴里。动作一气呵成,流畅至极。 秦氏虽是听到她的声音,准备迎出来,可正巧阿满醒了,便只能先弄儿子。等她带着阿满出来时,就见女儿已是盛了一碗卤货就着豆饼埋头大吃了。 “娘,您快坐下,我也盛些给您尝尝。” 丢了筷子,庄可卿有些不好意思。光顾着自己吃了,竟没给娘盛些,实在惭愧。 “你吃的你的,我自己来。” 秦蔓枝按下女儿的手,自己盛了块猪心出来。 知道这是下水,秦氏心理到底是有些抵触,即使那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她也是有些难以下口。但抬头又见女儿吃的香甜,想到这是女儿好不容易想法子捣鼓出来的吃食,她便闭着眼,皱了眉,狠狠咬了一大口。 入口却是柔韧微弹,没有肌肉纹理的滞涩,内外都被卤汁浸透了,嚼着便觉出一股子甘香来,透着内脏特有风味,且是越嚼越香,竟是让人舍不得停口了。 庄可卿是将娘英勇就义一般的表情瞧的清楚,现在见她舒展了眉头,便知道这卤货确实是成了! “娘,过会咱把这些东西都盛出来晾着,卤水再煮上一滚,用井水镇了,下次煮的时候还用这个,定会比现在还香。” “好,你先吃着,我来弄。” 秦蔓枝虽是有些意犹未尽,但见锅里卤货块头有些大了吃起来不方便,不如先拿出来切件,过会送人也漂亮些。 庄可卿却是不让娘先忙了,她拉了人坐下,把碗放在一边,看向了秦蔓枝,郑重问道:“娘,您觉得,三叔这人如何?” 第四十八章 王婶子上门 上回王三被秦蔓枝揍了一顿,看上去有些严重,其实都是些皮外伤,休息了几日,也是好的差不多了。 王婶就打算着找机会去了庄家,打着道歉的名义探探口风,好计划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日,她就在家里随手割了些不值钱的蔬菜,装进篮子提了就走,临出门又想了想,咬咬牙还是又拾了10个鸡蛋放在最上面,这才往庄家去了。 庄可卿今日在家,她和娘正在给弟弟阿满裁夏衣呢。 第一次去镇上买的青鸾色的料子到现在都没动过,眼见天气越来越热,阿满身上原来的衣服已是有些厚了。 秦蔓枝也没拿尺,直接用手比了比阿满的身长,接着就把布摊在床上折了几下,压出印字来,准备剪开。 “庄家的,在吗?” 庄可卿抱了阿满,正哄着,不好去开门。 她看了看娘。 秦蔓枝也是一头雾水,这时候哪有串门子的,而且声音听了也是不熟。 可那人在门口叫个不停,她只得放了剪刀,出了屋。 “哎呀,我就知你在家,这不,带些东西来给你赔个不是了!” 院外站着的正是王婶子,手里提了个竹篮一脸堆笑。 秦蔓枝见了,根本不想理她,可人在门口站着呢,也没吵没闹的,怎好撵了去,只得走上前,却是没有请她进来的意思。 “王婶子,今日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吗?” “庄家的,同是一个村的,说话可别这么生分。”王婶子笑的殷勤,牙花子险险都要露了出来:“前几日是我家三儿不对,我这不是拉了老脸来给你家丫头陪个不是嘛。” “您既然知道是您家儿子的错,如何还有脸上门!” 秦蔓枝哪吃她那套,知道她上门绝对是打了什么主意的,不管她这次怎么说,自己都不得给她进来! “你这话说的!我家三儿虽是有错,但他可都和我说的清清楚楚。你家女儿不勾了飞眼给他,他哪能会做了这事?再说了,你怎的不问问你家丫头,是不是对我家三儿也有些个意思。” 王婶子也不知是被钱财蒙了心眼还是怎么的,竟是相信了她儿子的话,觉得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不是那丫头水性杨花见了人就抛媚眼,哪会引的她儿子做那等事,还白白挨了顿打。 她越想越觉得儿子冤,声音不免有些大了。 秦蔓枝听王婶子的话,差点没气晕过去。天下怎么会有如此无赖之人,明明是她儿子起了色心,险些轻薄了自家女儿。现在倒有脸打着赔礼道歉的旗号污蔑人了! 屋里的庄可卿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王家还真是厉害,一母一子都是颠倒黑白的高手。也就是现在周围没得什么人,要是有人,岂不是听了她这话都要多想些,真遇了那乱嚼舌根的,怕不是真的要坏了自己名声! “我家可儿还未及笄,仍是个孩子,你可不好胡乱掰扯!” 秦蔓枝到底不是那种泼辣性子。即使此时气的肝都疼了,对骂了两句却还是没什么气势,同王婶子的理直气壮相比比,听上去甚至都有些像是欲盖弥彰了。 “怎的?还是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能乱勾人了,那长大岂还了得,不如早早嫁人的好。” 见秦蔓枝词穷的样子,王婶子得意极了。她暗暗想着,等她今日来过,过几日再在村里窜上一窜,动动嘴皮子,那说不定庄家真能嫁了女儿过来。 毕竟谁家可都不会娶一个名声不好的媳妇。 庄可卿抱着阿满本不想出去,但听这王婶子越说越腌臜,简直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着实气愤,再也忍不下去了,便出了屋。 “哟,丫头来了。” 王婶子刚刚已是占了上风,此时见了庄可卿出来,兴奋之余更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王婶,看来您和您儿子受的教训还是不够。” 把怀里的阿满往娘怀里一塞,庄可卿走到院门处,冲着王婶子招了招手。 王婶不明所以,只凑了耳朵过去,就想听听这丫头到底能说些什么。 “我记得前几日回来晚了,有人发酒疯,可是被我好好教训了一记,只是不知那人是谁?” 王婶哪还有不明白的,原来儿子两次被揍,都是这庄家干的! “你!你!” 想到三儿前几日那惨样她就心疼。找来的大夫还说他子孙根受了些伤,万幸不严重,只是需要多多调养才行。 “你这个贱东西!竟然伤了我儿!我打不死你!” 王婶子丢了篮子就伸手往庄可卿脸上招呼,庄可卿也不是傻的,看她那发疯的样子就往后一缩,差点没让对方挂在小院的门上。 一边的秦蔓枝不知对方怎么突然发疯了,她抱着阿满,虽是有心帮忙,却是不能上去,只能护了女儿往后缩。 而王婶子则是开始动手解院门的绳子,就要冲进来打人。 隔壁李桂花吃完了午饭,刚把憨娃哄了睡着,就听着远处吵吵。 她让刘柱子出去看看到底怎么了,如果是秦嫂子家那边的声音,就去看看,别让她们被人欺负吃了亏。 刘柱子听媳妇的,出了院子伸头一看,就见了王婶子伸手要打庄可卿的那一幕,心中一惊,立即撒腿跑了过去。 这时王婶已经解了小院的绳子,冲进院子。她虽是年纪大,却是身宽体壮的,动作也颇为灵活,庄可卿哪是她的对手。而秦蔓枝抱了阿满,更是不能还手。 当看到王婶拿了院子放着的小板凳向自己冲过来的时候,庄可卿也是有些后悔了。自己还是太年轻,只是为了心中一口气,竟让娘和弟弟落到这样危险的境地。 王婶子表情狰狞,满眼血丝,怕是真的气的狠了,她把庄可卿逼到屋檐下,举手里的凳子就要往下砸过去。庄可卿无法,只能抓紧手中刚刚拿到的扫把举过头顶,试图挡上一挡。 “你做什么!” 那凳子最终还是没落下来。 刘柱子及时赶到,他夺了王婶子手上的凳子,直接站在了庄可卿的面前。 第四十九章 平息 “我做什么?我要打死这个小**!” 王婶子真的是气的狠了,她扯着嗓子吼出来,就要伸手把站在庄可卿面前的刘柱子扒开。可刘柱子毕竟是个汉子,哪里是她一个老妇可以推动的。他一直护在庄可卿前面,还不好还手,任由王婶子噼里啪啦的打在自己身上。 “你个老货,放开你的脏手!” 这时候李桂花却是到了。 刚刚她还在屋里,叫了几声当家的没反应,就知道是出事了。跑到院里一看,竟见那王婶揪着自家男人发疯,当即便来了火,也不管家里只有憨娃一个睡着,就冲了过来。 李桂花一进得小院上来就抓了王婶子的头发往后扯,直疼的对方松了锤人的手,口中吱哇乱叫。 “放开我!你这泼妇!快放开我!” 直到被扯了头发拽开,王婶子身上哪还有刚才那气势。 她十足是个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见此时对方人多,竟是不再动手,倒是顺着李婶手上抓她头发的动作直接摊在地上,叉了双腿,哭天抢地起来。 “欺负人呐~这两家人欺负我一个啊!大家快来看呐~” 这一嗓子嚎的,在场的几人具是皱了眉头。 李桂花不吃她那套,叉了腰,戳着个指头对着她就骂起来:“呸!谁稀得欺负你个老货!我只见你打我家男人了!” “谁让你男人挡了那小**!” 王婶子这么一说,李桂花才注意到被刘柱子护在后面的庄可卿来。 原来那老货是要打可儿?这么一想,她更是来气:“你还有脸说我们欺负你?怎的,你欺负小孩就有理了?青天白日的,倒还打上门了,不治你治哪个!” 庄家门口的动静不小,又经了王婶子那一通嚎叫,这时候住的稍近些的邻居都是听见了,此时已是从各处聚了过来。一时间庄家小院的门口又围上了一群人。就同王三被揍那日一样,无人拉架说项,具是抱着手臂凑热闹来的。 “你说庄家的欺负了你,你倒是说说看,她们如何能欺负的了你?”李婶子还在当着所有人的面不停逼问。“现在大家伙可都看着,如果真是她们的错,那我自是不会再管。” 明明就是自家儿子吃了亏! 王婶子有苦说不出。 王三前几日被秦寡妇揍已是闹的全村皆知,丢人至极,如果再传出什么半夜调戏庄家丫头,被教训的几天下不了床这种事,岂不是脸面都不要了,她王家以后还如何在村中立足? “怎的,哑巴了?” 李桂花虽是个炮仗脾气,但心思也是细腻,她见王婶子低了头,眼珠子乱转,就知道这老货不知在憋什么坏水,心里提防了一二。 “我不过是来为上次的事情赔个不是,可怜我一把老骨头,为了儿子拉下脸面来求情,竟还被人这样对待!” 王婶子对着围观的村里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加上她被扯的散乱的头发和衣衫,倒真有点可怜模样。 周围的村民有些年纪大了,见她这样子,竟泛起些同情来。面上表情也不再全是看热闹的轻松了,有几个甚至张了嘴,就要帮忙说话。 庄可卿心道不好。这老货开始卖惨了! 可李桂花最见不得人装样,此时正欲张口再骂,却是被庄可卿拉了拉衣角拦住了。 “既是来道歉的,那说清楚便成,您这气势汹汹的,可吓坏了我们母女。”擦了擦眼眼角硬是挤出来的一滴眼泪,“不怪李婶误会,您这样子哪像是来赔礼,倒像来寻仇。” 她走到秦蔓枝身边,抚了抚弟弟阿满,“阿弟都被您吓哭了。” 冲娘点了点头,又环视了一圈看热闹的村人,庄可卿走上前去,伸了只手去拉王婶。 王婶哪肯,她浑身使劲的赖在地上,这时候还想着给庄家丫头一个难堪。可庄可卿也不理她,虚松了手,只用她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如果不想你儿子的丑事闹的全村皆知,就乖乖起来。” 本来想当着众人面拿乔一番,给对方个没脸,结果却是被威胁了。王婶子拍开庄可卿的手,恨恨的站起身来。可又见村里人都在看着呢,又硬了挤了副扭曲的笑脸。 “那就都是误会,还是怪我这个老婆子不会说话,倒让刘家的管了闲事。” 就这档口了,还不忘挑唆一下。庄可卿对这人已是厌恶的紧了,但现下这情况,又不得不应付着。 “大家都散了吧,即是误会,那说开也就没什么了,多谢大家关心。” 村民见两家已解了误会,此时还能心平气和的站在一起说话,便也熄了看热闹的心,不久便散去了。 待到院里又剩了三家人,王婶子才又露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你们今日人多,我这气受了也就受了。可我王翠翠也不是好惹的,最好不要让我抓了你什么把柄,不然定要你好看!” 这话是对着庄可卿一人说的,李婶夫妇和秦蔓枝具是不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之前他们可看的清楚,要不是丫头对着那老货说了些什么,引了她忌惮,怕是这事还没的完。 庄可卿笑了笑,很是无所谓:“那我便等着。” 王婶气哼哼的走了,倒还不忘挎了她带来的那个篮子。只是里面的鸡蛋都摔了个稀碎,惹的她骂了一路。 “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婶子最先憋不住。 事情好容易平息,现在几人才能坐在一团乱的小院里说话。 庄可卿便从头到尾说了事情的经过,包括了王婶是如何污蔑自己惹了娘生气的,以及那晚王三受伤,全是因为自己动手的缘故。 “什么?王三竟还做过那等事!”李婶惊呼出口,“打他一顿还真是便宜他了!” 刘柱子在一边不说话,但看表情也是十分不忿。他们都是有女儿的人,实不能想象这种事要是落在自家孩子头上,将会是什么后果。 秦蔓枝更是伤心又生气,伤心是因为女儿瞒她,生气亦是因为女儿瞒她! 李婶子见这母女二人之间气氛不对,就知她们定有话要说。于是也不再大骂王三和她那恶心娘,拉了刘柱子就要走,临出门前还说此事他们自会保密,让庄可卿放心。 第四十五章 来信 “庄三?” 秦蔓枝皱了眉头。 庄家原来算是村里大户,一共三个儿子,庄大染上毛病前是最踏实肯干的,算的上是家里顶梁柱,现在老二一家住的瓦房,还是他那时在田里下苦力气挣出来的。老二平庸一些,论做事、说话都只是普通人,种田把式虽然一般,但肯听老大的,对娘也孝顺。老三圆滑世故,最是会说好话哄人,加之又是老幺,最得老太太喜欢,以至于分家的时候,虽是分的田亩数不如老二多,却都是些实实在在的上等田,家具物事什的,都是挑了好的分的。 而妯娌之间,她也只能同老二媳妇说上两句话。老三媳妇却是泼辣不吃亏的,也最能哭累哭穷,同老三倒足足是一家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问道。“难道他来找你了?” 秦蔓枝知道女儿不会无故问了这个人,便猜到是出了什么事。 “可儿,无需理他,既已分家,便各过各的,相互安生些的好。”秦蔓枝郑重道。 “这是自然。今日幸好是我路上偶遇了他,他说要来拜访,给我找理由推了,不过我看他那样子,还是不会轻易放弃。” 庄可卿笑了笑:“我本来还担心您心软,会被他几句话诓骗了去,但听您刚刚那话,现在已是放心了。” 低头捏着阿满肉乎乎的小手,秦蔓枝声音低沉冷静:“以前是我这个做娘的软弱,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如果说庄大死前,她还能顾念二弟三弟的难处,为他们找理由开脱这些年来对自家的困难不闻不问的话。那庄大死后,经了那趟羞辱,她已是什么都看清了。 “现在不同了,娘自会坚强起来,护着你们!”秦蔓枝顿了顿,复又抬起头来,眼神透着果断与坚定。 庄可卿知道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可从娘今早棒打王三的霸气以及现在所说的话来看,看来已是有了些觉醒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她也为娘高兴,便伸了右手,紧紧的握上了秦蔓枝还捏着阿满爪爪的那只手。 “娘,我信你。” 庄家母女其乐融融,可沈家就完全不是如此了。 沈凌今日采了果子,捡的柴少了些,回来也迟。过了晌午,家中下人见他还未回来收拾下午要浆洗的衣服,便告到了管家德叔那里。 德叔刚接了老爷从外县寄来的信,正要巴巴的送去给周氏讨赏呢,却被这种事给拦了,心下一阵不爽。 “未回便未回,这也需要向我报告吗?!”他瞥了眼手里的信封,上面的右下角有老爷的红色私印。 他们回到这二李子村已是快一个月了,当初用的可是祭祖的借口。但这祭祖哪有男主人不在的理?虽是有小公子在,可这时间长了,乡野村夫不知礼数,恐怕是要乱传闲话的! 如今老爷好不容易来了信,不说周氏,就是他,都急着知道内容,哪还有心思听些莫名其妙之人的废话。 “这人以后只要没死了,便无需同我汇报他的任何事!” 他着急送信,丢了这话便走。没一会便穿过后院的花径来到堂屋。 此时乳母林氏正拿了把扇子,为躺在廊下竹榻上的沈家主母周氏打扇。 “夫人!夫人!” 德叔站在廊下急唤了两声。 榻上的周氏眼皮都没抬一下,反而抬了团扇遮了自己耳朵,皱起了眉头:“何故如此慌张?” 她从小就不耐得暑气,以前在县里也就罢了,天热总还能买着冰消暑。可这儿呢,穷乡僻壤,别说冰了,连打扇的丫头都没有,只林氏一人服侍在自己身边,虽是用心,却总有不周到的地方。她本就对老爷让他带儿子回老家颇多怨言,现在听了德叔一阵吵吵,更是满肚子闷气没地方撒。 “夫人,老爷来信了!” “什么?!”周氏一下从竹榻上坐起身来,奶娘林氏的扇子收回不急,打在了她的小臂上。“快拿给我看!” 林氏心下一惊,就要张嘴陪个不是,却见了夫人根本没空理她,只急急的从管家手里夺了信,看将起来。 德叔是个精明的,他站在下首,见夫人读着信的档口,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快了,便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八成是个好消息。 良久,周氏才抬起头来:“老爷的事已解决的差不多了。” 她信看的仔细,此时看完了也舍不得放在一边,只用左手拿了,右手的拇指还在信笺下方的印花处缓缓摩挲。 “我们不日就能回去,只等老爷的下封信交代日子便可。” “恭喜夫人!老爷逢凶化吉,自是后福滚滚啊!”德叔听了这话,立即贺喜道。 周氏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不少,她将信折好,又装回信封里,转手递给了乳母林氏,示意她收好。 “夫人。。” 林氏接了信,却是没有回屋收起,反而吞吞吐吐的开口。“只是。。” “有什么话,你便直说,何需如此?” 周氏心情正好,嘴上虽是这样说,语气却是轻松,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 乳母林氏弯下腰,又扶了周氏躺下,轻轻打起了扇子,这才说话:“老爷那边既已无事,我想必不就我们就能动身。” 她又停了停,说:“只是,夫人这次还打算带那位一起走么?” 周氏的身体微微一僵,她刚刚太过欢喜,竟忘了家中还有这样一个累赘! 如果不趁此机会将他处理了,难不成还要带他一同回去,继续仿克她儿的性命吗? 她皱了眉头没说话,只抬眼扫了一下站在廊外的德叔。 “德叔,老爷虽重亲情,却是更重家风,你是知晓的。” 德叔听了这话,哪能不明白其中意思。因为他不久前才刚刚同沈凌说过相同的话啊。 “老奴前日已敲打过他,只不过。。看他样子,似乎是没将老奴的话放在眼里。” 周氏轻嗤一声。 本还指望你识相些,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既如此,那你也不用为他考虑了,直接有什么法子用上便是!” “老奴明白。” 第五十章 吵闹 庄可卿自是知道娘生气了。 她也不是有意瞒着,只不过这事说了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讲出来也只是让人平添忧心而已。 秦蔓枝虽是又气又伤心,却也能体会女儿的心境。 于是李婶子走了之后,母女二人心中各有心思,却都不知该如何表达。索性各自忙活起来,一个打扫院子,一个做起晚食,都是对刚刚那件事避而不谈。 到了晚食,两人挤在堆满了物事的厨房吃饭。 “娘,明日我早些去拿水车,约了张大父子帮忙。”夹了一筷子卤水送到秦蔓枝碗里,庄可卿顿了顿,低着头说道。“不是一个人,您不用担心。” “嗯。” 秦蔓枝应了一声,埋头吃了那块卤水。 到这儿,虽是没有把话挑明了说,但母女二人已然是和好了。 可王家却是鸡飞狗跳,闹到半夜。 王婶子一头乱发,衣服上满是灰尘,又挎了个装了烂菜破蛋的篮子,回家路上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有些刚刚没去看那热闹的村民不明所以,还凑上来同她搭话,具是被啐了吐沫。 王大刚从地里回来。 现在日头升的早,他便下田也提早了些,他和王二一起,活干的也快,这天还没黑,他就归了家。 可到家刚打了盆水把脸抹上,就听见娘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了。心下奇怪又是谁惹了娘不痛快,抬头一看却是惊呆了。 他娘灰头土脸,满头乱发,身上没一处干净的,竟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娘,是怎么了娘?” 也顾不得擦脸,王大心下焦急,叠声问着。 “你还好吗娘?” 他上前就接了篮子,伸手要帮忙清理这满身灰尘,却是被王婶一把子拍开了。 “好个屁!老娘看上去像好的样子吗!一家子小**,气死我了!” 王大听了他娘叫唤,却是不知道她到底在骂谁,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王三倒是出来了。 “娘?” 王三知道娘今日是探口风去了,心里也着急知道结果。 他之前见了那庄家丫头就一直念念不忘,现在想了心里还直痒痒。只盼娘去了好好说项,能说服那泼寡妇,许了她家女儿来,既全了自己色心又能来了生钱的法子,岂不一举两得。 可现在呢,王三扫了一眼他娘狼狈的样子,就知道这事没成,心下顿时不爽。此时又见王婶子叫骂不停,耳中嗡嗡,觉得吵闹,不禁生出些埋怨。 “娘,既是去说好话,如何不能压压您那暴躁性子!” 王婶子今日出去受了一肚子的气,此时又听自家宝贝三儿这样说话,更像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她跳将起来,劈手夺了王大手上的菜篮子,就往王三身上扔。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这时候倒还怪气老娘暴脾气来了?你也不想想,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狗屁倒灶的蠢事!” 王三伸手挡了竹篮,袖子却是被里面的蛋液给污了。 见自己刚做的新衣才穿了没个两天就被弄脏,而自家老娘还在指着自己骂个不停,心底也蹿上来些火气,冲着王婶子嚷嚷道:“你说老子干了什么?老子可什么都没干!” “三弟,你如何能对娘这么说话!” 王大见老三竟然冲着娘发火,也是生了气,上来就要拉他。 可王三根本不理他,随便就拨了他的手,要他别管闲事。 王婶子本来事没办成还被收拾了一通心里委屈,现在又听老三回嘴回舌的埋怨自己,心里的火气突然就泄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任王大怎么拉,都不肯起来。 “不孝子啊!我怎的生了你这个不孝子!” 一下子哭的竟是要背过气去。 这时王三也是慌了。他刚刚也不知哪来的邪火,只见了娘哭叫撒泼样子心里厌烦,就一把撒了出来。此时看娘寻死觅活嚎哭不止,又是害怕得连上前哄上两句都不敢。 王大不停冲王三使眼色,却是一点用也没有,好在这时候王二和王老头回来了,好说歹说的,才将王婶子给扶回了屋。 “老三,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头终归还是一家之主,刚刚听了王大的话,也知道这事同三儿子脱不了干系。 “我如何知道!只不过前几日因事被那秦寡妇打了一顿,娘今日代我说理去罢了。”王三自是不会把之前同娘商量的计划说出来。他可清楚的很,这一家子,除了自己和娘,要么是怂货要么是实心眼,没一个靠的住的。 “那不行,我得去要个公道!” 王大心疼自家老娘,听了这话就要去庄家讨个说法。 “不准去!” 谁知刚刚还哭天抢地,嚷嚷着不活了的王婶子此时却是睁了眼睛。她平静的眼神从屋内所有人的身上滑过,最后落在王三脸上。 “其他人都出去,三儿,你留下。” “这,娘?”王大还要说什么,却是被王老头捂了嘴巴,拉了衣袖拖走了。 现在屋内只剩了王三和王婶子二人。 “三儿,你刚还怪娘是吗,那我便好好同你说清楚。”靠坐在床上,王婶子伸手耙了耙自己的乱发。 “你知道那日晚上伤你的是谁不?” 王三站在床前,摇了摇头。多天前的事,他早都已经不再去想了,如何娘还要再提? 莫非! 抬头看了一眼儿子的神情,就知道他已是猜出来了:“就是那丫头!好狠的心,好辣的手,险险还伤了你的子孙根!” “是她?!” 王三本还有些惊疑不定,可这从娘口里说出的话哪有假过!这事定是铁板钉钉了! “娶那丫头的事你是不要想了,以后绕着些走就是。”王婶子在外骂战多年,还是头一次吃了亏,心中虽是不忿,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儿子把柄在人家手中,只要以后还想好好娶一门媳妇,便只能咽了这口气。 “娘?您这就算了?她害的儿子这么惨!” 王三还要再说,却是见他娘闭上了眼睛冲自己挥手,竟是不想再提的意思。 可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好你个庄可卿,老子看上你便是你的命,你还敢违天抗命了不成? 第四十六章 决定 快要入夏了,庄家水田里的秧苗一日壮过一日,同之前的样貌已是大不相同。一簇簇绿油油的,直直的扎在水里,精神的很。 村民们每日伺候田地,总是要路过,看的多了也觉得稀奇。 “你说这庄家的水田,成天也不见个人过来除草除虫的,怎么长的也这么好?” “是啊,这些日子眼见热起来了,田里虫子多了,捉的费劲。” 莫不因为那丫头放的鱼? 也有人回过味儿来,但终究不敢像庄可卿一样拿自家田亩做实验,但多少也留了些心眼子。每每走到她家田头,都要多看两眼。 而前几日庄可卿就让张大家的小子来帮忙换了自家水田里的水。 本来张大也要跟来看看田里能有什么帮忙的,却是被庄可卿拒了。她这几日观察的仔细。自家田里的苗长的很好,连杂草都没几根,更别说虫子了,根本没有什么需要人下气力干的活。 连狗子来了之后,都说这田伺候的干净,比他家的差不了多少。 而待到换水时,他们也只是简单的开了进水闸门,又挖开了出水口,绑上准备好的渔网就成了。之后便是等水换掉三分之一左右,堵了水口就算完工。 这活轻省,狗子走的时候都不好意思拿工钱,最后还是庄可卿硬塞了豆腐和酸饮子才算完。 田里这就没什么事了,之后只要定时换水就行。她把这活直接交给狗子,约定了每三日换水,工钱月结,给了小伙一个意外的惊喜。 狗子高兴啊,他越来越喜欢帮庄家做事了! 而且这次又得了新的吃食,得赶快回家给爷奶尝尝。 他一路小跑,等到了自家院子,手里盛了酸饮的陶壶还是凉丝丝的。 “爷、奶,狗子回来了。” 一进门就是扯了嗓子喊。 “咋这么快都回来了,不是说去帮忙?” 老栓头年纪大了,平时虽是喜欢到田里转悠,但天眼见着热了,也是不怎么愿意跑了。他在家没什么事,这时正同刘婆子一起在院里剥豆子。 “活干完了,快来尝尝这个!” 狗子急着献宝,他几步窜到厨房,拿了三个碗出来,递了老人家一人一个,之后端了罐子就往他们的碗里倒饮子。 刘婆子知道孙子今日是去帮忙,但见人这么快就回来了,也怕他干活不尽心,不禁板了脸说道:“这活怎的干的?就算只有两亩田,也不能这么快就好,你是不是偷懒了?” 狗子根本没来的及抬头,他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倒了一碗饮子,大口喝完,舒爽的叹了口气,这才回答刘婆子的话。 “那哪儿能呢!我干活从来不偷懒的,只是今天又没的草除,也没的虫捉,只是换了下田里的水而已,都不消我动几下手。” 提了罐子又给自己满上一碗,狗子这回喝的啧啧出声。 “爷奶,快喝啊,酸酸甜甜的,放了糖的。我这一路跑回来,就是想给你们喝个凉的舒服舒服。” 狗子孝顺,知道天热了老人家胃口不好,第二碗喝完就不喝了,直催着老栓头和刘婆子喝。 两个老人家拗不过孙子,喝了一口,果然清凉酸爽,让人舒畅不已。 可刘婆子还是记挂着干活的事,她放了碗在地上,皱了皱眉头:“给奶说说,今日活都咋干的?” “嗯?咋干的?就是给庄家水田换了下水而已,其他没了啊。” “只换水?”老栓头想到之前庄可卿说的话,虽是心中有些迟疑,但还是问了出来:“庄家水田看上去怎么样?” 说到这个,狗子就来了劲。 “这田里可干净了,没草也没虫,那稻秧我瞧着都是比隔壁王麻子家的长的壮实呢。” 老栓头和刘婆子对视了一眼。 莫不是那稻田养鱼法子真的可行? “可儿妹妹说,她自这些鱼下了田之后就没来除过草了,平时也只是看看,不动手的。” 狗儿说到这里,又想到自己得了个月结的轻松差事,又炫耀起来:“后面许了我20文钱,只需得我每三日去帮田里换水就行!” 可说了这话已是没人理他了,不说老栓头,就是刘婆子都不免心动起来。 要不咱张家,也试试? 到了晚食的时候,老栓头吃完了最后一块烧豆腐,他咂摸着嘴巴,斟酌着开了口。 “这些日子,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要试上一试。” 张二、张三捧了饭碗,具是不知爹在讲什么,只有张大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他爹说的是稻田养鱼的事。 “爹,您想好了?”张大开口。 另两个张家兄弟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都有些急了,“你们到底说的啥,讲清楚些。” “爹说的事稻田养鱼的事。” 见老栓头不说话,张大就接了话茬。 一听是这个,张二、张三当即就激动起来。 “爹!可不能糊涂啊!” “是啊,爹!这村里之前都议论成什么样了您不是不知道,我听说还都有人告到村长那儿了!咱可不能掺那浑水啊,要被人笑话死的!” 张大见两个兄弟反对的激烈,虽是想辩驳两句,却是口拙,说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出来。他总不能把庄家丫头那套说辞搬出来,没个真凭实据的,实不好说服别人。 倒是狗子不乐意了。他最近总是去庄家帮忙,同庄可卿亲近了些,见二叔三叔这样说,心中生出了些逆反心来。 “二叔、三叔,我今日去庄家,那放了鱼的田可是好的很呢,不光苗子壮,而且都不要人伺候着除草除虫!” 张二、张三没想到自己说话,连个小辈都敢插嘴下他们面子,火气是蹭蹭往上冒。 对着爹不好说重话,难道对你个小子我还没办法吗,想到这儿,张二不禁提了嗓门,冲着狗子就是一声呵斥,就差拍桌子了。 “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大哥,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 张三张嘴正要付和,却是被刘婆子一声爆喝给惊了缩了回去。 “都给我闭嘴!” 空气一时静默无比,围着桌子的人具是垂了脑袋听训。 “家中现在15亩上等水田,10亩下等水田,便各抽两亩养来看看。” 刘婆子发了话,可就没人敢再开口了,就算张二、张三再多不满,对着自家老娘,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的。 第五十一章 钱木匠 第二日,庄可卿早早的帮忙支了豆腐摊子,之后拿了钱就出门去找张大拖货。 可张大一早就去了田里帮忙,还得过一会才回来,刘婆子倒是在家。她早上闲着没事出去绕了一圈,听说了昨日的事,这时候见了庄可卿,便随口问了。 “丫头,听说昨日王家的去你那闹唤了?” “嗯,不过是些误会而已。” 小丫头不愿多说,刘婆子却不是傻的。 那姓王的就是个奸猾的性子,跟她能有什么误会?怕不是庄家的被欺负了,但家里又没个顶事的男人,有苦难言呢。 心下有了些猜测,刘婆子却是不动声色,只想着以后还需多走动走动,好让这些个欺软怕硬的知道庄家在村里也不是全无依靠的。 张大记挂着今日的事,很快忙完了田头的活回了家。一进家门就见了自家老娘在教庄家丫头编草绳,着实吓了一跳。 “你咋才回来,今日本就是让你去帮忙,竟还拖拉成这样。” 见儿子还是跟木头似的站了不动,刘婆子心下嫌弃:“傻站着做甚,推了车快走!把狗儿叫上搭把手。” 一通忙活,待三人上了路已是不早了,不快些走,恐怕到了木匠那儿都得用午食了。 紧赶慢赶的来了大杏村,到钱木匠家时,还是赶了个不巧。 那一家正围了个桌子在屋下吃饭呢。 庄可卿有些个尴尬,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可万幸她还带了些豆腐作礼,总之这时候上门总不会太过难堪了。 “钱大叔。” 隔了个小院的门,庄可卿冒了个头。 钱木匠正干饭呢,听了有人叫他,一抬头,就见了个小丫头在外面伸头伸脑的,不正是上次定玩具水车的么。 他这几日还正奇怪了对方怎么过了取货日还不来取货呢,当时可是火急火燎的要他加急的。 “在呢在呢,稍待,给你开门。” 钱木匠放了碗筷,让家里人继续吃,自己走过来开门。 “我当你是忘了呢,这都过了三四天了,人还不来。” “大叔,一点事耽误了,对不住啊。”庄可卿嘴里说着抱歉,待引了张大推了车进来后,又从板车上取了豆腐下来,递给钱木匠。“这是家里做的,您尝尝,红烧做汤凉拌都成,吃个新鲜。” 钱木匠倒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懂事,来取货还送了礼,怕也是感谢自己应了她加急的缘故。 收了东西当然心里更舒坦,他亲自带了庄可卿来到自家后院,取了说好的小水车。 “丫头,就是这个了,如何?可是你要的那样?” 那小水车比家中的磨盘稍大了一圈。庄可卿上手摸了摸,刮板嵌的严实紧致,辐条牢固,转动起来也很顺滑,甚至连上面的毛刺都被打磨干净了。 “您手艺可真棒!”庄可卿不吝赞美,冲着对方竖了个大拇指。却是弄的钱木匠不明所以。 噢,原来在这里不兴这个,庄可卿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 都已经在这生活这么些年了,做事怎么还是总带了前世的影子呢。 “我见你总是不来,便趁着这几日把板车和玩具都一并做了,你也瞧瞧,这次一起带走吧。” 庄可卿没料到这钱木匠做活如此之快,心说如果那鲁石匠同他一般效率,那自己说不定现在都用上水力石磨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钱木匠收了好几个徒弟,除了主顾要求的精细活自己干之外,其他的小物件,都是徒弟代劳,哪用得着自己动手。而鲁石匠呢,他是因为性格的缘故,不说徒弟了,到现在却是连个媳妇都没相过。 板车玩具和水车没放在一起,她跟着钱木匠去看了货,见做的也是结实牢固,心中很是满意。 “这一共我还得付多少。” “再付200文即可。” 钱木匠也矫情,接了庄可卿的钱,也不要人帮忙,一个人就把水车和玩具架在板车上,一并拖了出来。 张大和狗子还在前院等着,这时候见人又拉了个车出来,具是张了嘴巴。 “哎,我没想到钱大叔做活又快又好,连定的车都做好了。”庄可卿有些不好意思,这可都是她的失误。 张大见状当即松了自己手上的板车,嘱咐儿子推了,自己上前接了钱木匠的手。 “那便谢谢钱大叔了,如果后面还需做些小物件,我定还在找您。” 庄可卿着急回去拼装石磨,也怕在打扰人家用饭,于是同木匠打了招呼就走了,也没多待。 倒是钱木匠一家,纷纷对着桌上那姑娘送来的东西好奇。 白白方方的,看上去甚是清爽干净。 “爹爹,这是什么啊?” 小女儿耐不住性子,伸出小短手戳了一把,没想那东西软乎乎的,险些被钻出一个洞来。 “三丫,可别动坏了!” “无事无事,只是个吃食而已。” 钱木匠最近去了趟松陵镇,却是知道这火遍大街小巷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呀?” 三丫歪了头,爹爹怎么还不说呢,她可着急想吃了。 “雪玉方天似水晶。” 钱木匠卖了个关子,可见众人看着他没什么反应,这才讪讪说了:“就是豆腐。” “豆腐?” “嗯,前几日去二叔家,他们做了这个来招待我,说是难得才抢到的好东西,是连书香人家都赞叹的新鲜物事呢。” “那这么难得的东西,怎的那小姑娘出手就是这么一大块,还说是自家做的?” 钱木匠娘子脑子活络,刚刚也是听到他们说话了的,此时觉得奇怪,就提了一嘴。 “哎?是啊!我怎的没想到!你们先吃,待我追上去问问!” 钱木匠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当即撂了碗筷就走。 这是跑了追人去了,他娘子想拦都没来得及。 万幸今日车上放了水车,路上颠簸。张大推的小心,速度才是慢了些。等听见木匠跟在后面喊他们的声音时,他们还没走出二里地去。 “等等!丫头等等!” 庄可卿回了头,见木匠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 “钱大叔,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钱木匠追到了人,也不耽误时间,开口就问:“这豆腐可是你家做的?” “只是些小小心意,不值得几个钱的。” “嗐,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想问,以后能不能托了货郎,找你买来!” 第四十七章 报答 村里又出了个稀奇事,刘婆子家的小子又去摸鱼了,只是这次摸来的鱼不是用来吃的,是放了自家水田的。 经了上次庄可卿那一遭,再加上放鱼的是出了名的泼妇刘婆子家,现在村里人都只在私下里议论了,谁敢当着那老婆子的面说,岂不是自己找骂来了。 张二、张三心里憋了气,就嫌爹娘乱听张大暗里鼓甬,这些天连带的对着老大都没啥好脸,更别说支应他加高田垄的活计了。 小辈的们倒是没什么心思,下河捉鱼,顺便玩水洗澡,快活的很。 “狗子,你快些拿了兜子来,我又摸到一条!” 二房的铁蛋从河里冒了个头,举了双手出来,中间正有条小鱼不停的挣扎。 “好嘞,等着!” 狗子扯了栓在河边石头上的网兜就下了水,直到接了鱼才又游回来放好。 沈凌抱了个木盆,还没到河边,就见了这几个小子在河里撒欢。 农村孩子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虽还没有成年人的高大,却是已经显露了些端倪,此时在河里游来游去的笑闹,很有些活力。 低头再看了看自己双手中端了的木盆,里具是些浸渍了汗臭酸味的粗布衣裳。 沈凌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他现在是连沈欢的衣服都没资格洗的,只能洗些粗使下人的衣服。 “喂,你是谁?怎的这时候端了衣服来洗?” 狗子上了岸,一眼就看到面前不远的地方站着个面生的少年。对方身形瘦削,却是抱着一个大盆,里面堆满了衣服。 沈凌被问了话,却是一愣。 已经很久没人主动和他搭话了。 “做什么不回答?奇怪。”狗子见他不讲话,觉得这人要么耳朵不好,要么脑子不行,便也懒得理他,钻进水里一下蹿远了。他可还得找鱼呢。 “哎,那人是谁啊,怎么看的面生。”到底少年人还是好奇心旺盛,狗子一看沈凌的样子就是同村里那些泥里滚大的孩子不一样,便捉了铁蛋过来,指了指远处就着河水开始洗衣的人问道:“刚才跟他搭话,都不理我。” 铁蛋平时最喜欢到处乱跑,哪有热闹往哪钻,此时只抬头瞟了一眼,就低了头神秘兮兮的同狗子咬起耳朵。 “那人啊,听说是沈家的大公子呢。沈家回来,那气派,你是没见到。” “大公子还得自己洗衣服?”狗子听了第一个不信,“蒙人你。” “谁蒙你!不信就打赌,我要是赢了,那下次得了浆饮可得分我一半!” “赌就赌,走,一块儿上去问问。” 他俩泡在河里,也没上岸,直接就往沈凌的方向游,只留了三房的富贵毫不知情,还在远处摸鱼往鱼兜里塞。 “喂!你是不是沈家大公子?” 沈凌正低头洗着衣服,就被两人钻出水面激起的水花溅了一脸。 “说话啊,莫不是个哑巴?”铁蛋比狗子小一些,说话没什么顾忌。 难得有人正常的,不带任何心思和目的的同自己说话,倒让沈凌有些不适应了。 他伸手擦掉了脸上的水迹,这才抬头回答他们:“是。” 铁蛋高兴的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又走了,狗子还是留在原地。 “你既然是大公子了,怎么还在这洗衣服,我刚听铁蛋说,你家不是很多下人吗?” 这话问出来,却是没得了回答。狗子见人又开始洗衣服了,看样子就是不想理自己,便也觉无趣,拨了两下水就游走了。 回了捉鱼的地方,铁蛋大笑着说让狗子下次兑现承诺,狗子愿赌服输,答应了也不心疼。只富贵在一边听的莫名其妙。 “你们在说啥呢,带我也说说。” 于是铁蛋就将刚才打赌的事说了,之后还指了指不远处的沈凌。 “沈家人?莫不是上次救了阿奶性命的?” 富贵一开口,就惊了另外两个。 “你说啥,阿奶性命是他救的?” “我,我也是听隔壁麦子说的,那日他跟他娘出去,正好见了。庄家妹妹扶不起阿奶来,周围没人愿意帮忙,还是沈家的小子帮的忙。” 富贵虽是这样说,但也不怎么确定。因为后来阿奶和阿爷也去了沈家,对方却是说没这个人。但那日沈家回村的时候,去世有人见了管家喊他大公子啊。 富贵甩了甩头。 这简直乱了套,弄的他脑子都不清楚了。 “那便再去问问,如果真是如此,咱也得谢谢人家!” 狗子做了决定,其他二人都觉有理,就都上岸穿好了衣,才走到沈凌身边。 “喂,是你救了我们阿奶吗?”铁蛋性子急,还没站了稳,就开口问道。 “你们阿奶?” 这便是那日所救的老妇人的孙子么。 沈凌转头看向离自己身边几步远的小子们,见三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局促,就低了头不再看他们,好让他们不要那么不自在。 “你们阿奶是一个姑娘救的,我只是帮了忙。” 富贵听了他的回答,转头就给了两个哥哥们一个眼神。 我说就是他吧! 几人对视一眼,一收之前的顽皮,动作迅猛的冲上前来,直接抢了沈凌手上的衣服,就要帮他洗。 “既是救了阿奶的命,那我们也没啥办法好报答,就先帮你把衣服洗了吧!” 沈凌被夺了衣服,一时半会都是没反应过来。等狗子三人分了工开始搓衣服了,才缓过了神。 “你们不必如此,我的活我自己干,且那日主要救人的还是个姑娘,我只是照的她的话做了而已。” 三人手上动作不停,根本没理他要继续干活的话,只岔了话题聊起庄可卿。“你说的姑娘不就是庄家妹妹么,我们之前还帮她抓鱼了,帮你洗几件衣服又算的了什么。” “庄家妹妹?” “是啊!” 狗子说起庄可卿却是来了劲,从他跟着去镇上卖豆腐的见闻,再到捣鼓稻田养鱼的法子,还有好吃的零嘴和浆饮,具是什么都提了,还说的眉飞色舞口水横飞的,直让铁蛋和富贵羡慕不已。 原来你小子背着我们得了这么多好处,竟是瞒到现在! 而沈凌在也不再坚持要拿回自己的衣服,他只在一旁静静听着,入了神。 第五十二章 商机 庄可卿送豆腐作为谢礼本就是存了些为自己家做宣传的意思,可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小小一块豆腐,竟还惹了对方追过来。 “钱大叔,您若愿意,自是可以请货郎代劳。” 她现在才刚刚将生意做到镇上,只苦于家中无人,不好日日过去售卖,而现在钱木匠的话倒是给庄可卿提了个醒。 这周边好几个村,本也是个不小的市场,自己之前总是把目光放在镇子上,却是忽略了它们。 别的村先不说,这大杏村和三林村同她所在的二李子村都不算很远,隔三差五的也总有货郎过来卖些日用货品和零碎玩意儿。如果能联系了他们代为走村蹿巷的售卖,岂不是平日的生意也能做起来了,无非就是匀些利润出来,自己少赚些罢了。 想到水利石磨马上就能用起来,这做豆腐最辛苦的一环已经解决,产量立时就能上来,庄可卿心中有了些成算。 钱木匠见小丫头回了他一句话后就自顾自的想事情,没了声音,不禁着急道:“那快些与我说说你是哪个村儿的,货郎如何才能找到你?” “我们都是二李子村的。”狗子颇为自豪的回答。“咱村随便找个人都能给指了路的,不用担心。” “那便好,总之我这几日遇到货郎就同他说。”钱木匠问清的楚后便放了心。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日去镇上,二叔拿这豆腐招待自己时候的那得意劲儿,还说这卖豆腐的得一旬才来一次,也是他来的巧了才能吃上。 想想自家真是好运气,这卖家竟还有主动送上门的。那岂不是方便许多?就是往后去走个亲戚,拎个这些时兴玩意,不也涨了自己面子么。 钱木匠原本追来就是为了打探下他们的住处,现在问到了,也不再多留,走的时候急匆匆的,还差点摔了。可他哪在意这些,只想那豆腐,回去用些小葱拌了,即时就是道菜,也不用等到晚食的时候了。 庄可卿三人经了这小插曲之后,又推着车慢慢往回走。 “丫头,你这定的车怕不是能套牲口的吧?” 张大对其他的都不感兴趣,只这板车能入得几眼。 “张大叔,您眼可真准!我就是打算以后买头驴子或者骡子呢。”狗子一人推车,庄可卿怕他吃劲,就在一边扶着。“我想着以后去镇上也不好总请劳烦你们,这要赶上个农忙,岂不是耽误收成了。” 张大点点头,他虽是不介意帮这些个小忙,但庄家丫头说的也有理。她家里没个男人,这力气活还真得有个牲口代劳才行。 乡村之间的道路从没人修过,坑坑洼洼,小水车放在板车上被颠的直颤。庄可卿有些担心着水车被颠坏了。倒是张大说没事,他看那木匠做的活细致,水车部件结实的很,如果实在不放心他就脱了外衫垫在下头。 庄可卿哪好意思,她连连摆手拒绝了张大的好意,但终究是不放心,又松了扶狗子车的手,来稳着水车。 “可儿妹妹,你做水车做啥用的?莫不是真的给你阿弟的玩具?” 狗子也是听了木匠这么说的,可心里总是觉得哪里不对。阿满小弟还不会翻身呢,如何能玩这个了? “自然不是,还记得上次取的那口石磨不?” “记得啊,我还同你一起去的呢,那好家伙,一人抬不动呢!”狗子说起这些事来就是眉飞色舞的。 庄可卿也不打算卖什么关子。这水力石磨本就是打算以后让村里大伙儿共用的,现在同张家说了也没关系。 “之前我已同村长商量了,想借用村后那块有山溪的地界搭个小磨坊。这石磨和水车就是要在那用的。” “啥意思?为啥要把磨坊搭那儿了?推磨在哪不是推,在家不还方便些。”狗子嘴里嘀咕着,是根本就没听明白。 倒是张大,看着这水车似是想到了什么,连推车的脚步都慢了下来。他顿了顿,又迟疑的开口:“丫头,你莫不是想把这水车放在山溪的水口,然后连着石磨让它自己转?” 庄可卿是真没想到自己不过提了两嘴,张大叔就能想明白其中关窍,之前自己同村长还解释了大半天呢,才让他老人家理解原理,许了她做实验。 “嗯,我之前已经和村长讨了个情,就等这水车和石磨组装好,请他和耆老们去看看效果。” “那可别忘了我!”狗子又来凑热闹,他哪听过这新鲜事。什么石磨还能自己磨了,都不用人推的?所以到底是谁在推了? 可虽是搞不懂,但也不妨碍他的旺盛的好奇心。而且以他的经验,这可儿妹妹弄的玩意,八九成是能成功的。到时候自己占了个新鲜,不也能和别人好好吹上一吹? 狗子还是小孩心性,得了许诺,情绪又上来些,颠颠的推了车就往前蹿,倒是把放在上面的木头小玩具给颠掉了几个。 “你做事稳重些!一点也不像你大哥!”儿子做事不牢靠,张大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狗子自知做错了事,不敢再跳脱。他瞅了一眼后边的爹,乖乖的推了车,不敢多言语。 庄可卿却是没在意,她掉头捡了木头做的小猪小狗和拨浪鼓回来,见狗子缩头缩脑的样子看了好笑又可怜,便想着法子逗他说些话。总归回村路还长着,随便聊聊家常也是好的。 “狗子哥,我都忘记问你了,前日帮我家水田换水了没?” 这纯算没话找话了,庄可卿当然知道狗子做事实在,肯定按时去了的,但其他话题又实在不好聊,只得挑了两人都参与的说一说。 “当然了,我做事你尽放心!”说起这个,狗子一改刚刚被爹骂了的颓气来了劲:“我还帮你看了,稻苗和鱼都好着呢。” 转头瞟了一眼埋头推车的爹,狗子冲庄可卿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庄可卿不明所以,凑上前去递了只耳朵,就听对方神秘兮兮的用了小小声:“我跟你说啊,咱家也弄了两亩水田养鱼啦!” 第四十八章 王婶子上门 上回王三被秦蔓枝揍了一顿,看上去有些严重,其实都是些皮外伤,休息了几日,也是好的差不多了。 王婶就打算着找机会去了庄家,打着道歉的名义探探口风,好计划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日,她就在家里随手割了些不值钱的蔬菜,装进篮子提了就走,临出门又想了想,咬咬牙还是又拾了10个鸡蛋放在最上面,这才往庄家去了。 庄可卿今日在家,她和娘正在给弟弟阿满裁夏衣呢。 第一次去镇上买的青鸾色的料子到现在都没动过,眼见天气越来越热,阿满身上原来的衣服已是有些厚了。 秦蔓枝也没拿尺,直接用手比了比阿满的身长,接着就把布摊在床上折了几下,压出印字来,准备剪开。 “庄家的,在吗?” 庄可卿抱了阿满,正哄着,不好去开门。 她看了看娘。 秦蔓枝也是一头雾水,这时候哪有串门子的,而且声音听了也是不熟。 可那人在门口叫个不停,她只得放了剪刀,出了屋。 “哎呀,我就知你在家,这不,带些东西来给你赔个不是了!” 院外站着的正是王婶子,手里提了个竹篮一脸堆笑。 秦蔓枝见了,根本不想理她,可人在门口站着呢,也没吵没闹的,怎好撵了去,只得走上前,却是没有请她进来的意思。 “王婶子,今日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吗?” “庄家的,同是一个村的,说话可别这么生分。”王婶子笑的殷勤,牙花子险险都要露了出来:“前几日是我家三儿不对,我这不是拉了老脸来给你家丫头陪个不是嘛。” “您既然知道是您家儿子的错,如何还有脸上门!” 秦蔓枝哪吃她那套,知道她上门绝对是打了什么主意的,不管她这次怎么说,自己都不得给她进来! “你这话说的!我家三儿虽是有错,但他可都和我说的清清楚楚。你家女儿不勾了飞眼给他,他哪能会做了这事?再说了,你怎的不问问你家丫头,是不是对我家三儿也有些个意思。” 王婶子也不知是被钱财蒙了心眼还是怎么的,竟是相信了她儿子的话,觉得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不是那丫头水性杨花见了人就抛媚眼,哪会引的她儿子做那等事,还白白挨了顿打。 她越想越觉得儿子冤,声音不免有些大了。 秦蔓枝听王婶子的话,差点没气晕过去。天下怎么会有如此无赖之人,明明是她儿子起了色心,险些轻薄了自家女儿。现在倒有脸打着赔礼道歉的旗号污蔑人了! 屋里的庄可卿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王家还真是厉害,一母一子都是颠倒黑白的高手。也就是现在周围没得什么人,要是有人,岂不是听了她这话都要多想些,真遇了那乱嚼舌根的,怕不是真的要坏了自己名声! “我家可儿还未及笄,仍是个孩子,你可不好胡乱掰扯!” 秦蔓枝到底不是那种泼辣性子。即使此时气的肝都疼了,对骂了两句却还是没什么气势,同王婶子的理直气壮相比比,听上去甚至都有些像是欲盖弥彰了。 “怎的?还是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能乱勾人了,那长大岂还了得,不如早早嫁人的好。” 见秦蔓枝词穷的样子,王婶子得意极了。她暗暗想着,等她今日来过,过几日再在村里窜上一窜,动动嘴皮子,那说不定庄家真能嫁了女儿过来。 毕竟谁家可都不会娶一个名声不好的媳妇。 庄可卿抱着阿满本不想出去,但听这王婶子越说越腌臜,简直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着实气愤,再也忍不下去了,便出了屋。 “哟,丫头来了。” 王婶子刚刚已是占了上风,此时见了庄可卿出来,兴奋之余更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王婶,看来您和您儿子受的教训还是不够。” 把怀里的阿满往娘怀里一塞,庄可卿走到院门处,冲着王婶子招了招手。 王婶不明所以,只凑了耳朵过去,就想听听这丫头到底能说些什么。 “我记得前几日回来晚了,有人发酒疯,可是被我好好教训了一记,只是不知那人是谁?” 王婶哪还有不明白的,原来儿子两次被揍,都是这庄家干的! “你!你!” 想到三儿前几日那惨样她就心疼。找来的大夫还说他子孙根受了些伤,万幸不严重,只是需要多多调养才行。 “你这个贱东西!竟然伤了我儿!我打不死你!” 王婶子丢了篮子就伸手往庄可卿脸上招呼,庄可卿也不是傻的,看她那发疯的样子就往后一缩,差点没让对方挂在小院的门上。 一边的秦蔓枝不知对方怎么突然发疯了,她抱着阿满,虽是有心帮忙,却是不能上去,只能护了女儿往后缩。 而王婶子则是开始动手解院门的绳子,就要冲进来打人。 隔壁李桂花吃完了午饭,刚把憨娃哄了睡着,就听着远处吵吵。 她让刘柱子出去看看到底怎么了,如果是秦嫂子家那边的声音,就去看看,别让她们被人欺负吃了亏。 刘柱子听媳妇的,出了院子伸头一看,就见了王婶子伸手要打庄可卿的那一幕,心中一惊,立即撒腿跑了过去。 这时王婶已经解了小院的绳子,冲进院子。她虽是年纪大,却是身宽体壮的,动作也颇为灵活,庄可卿哪是她的对手。而秦蔓枝抱了阿满,更是不能还手。 当看到王婶拿了院子放着的小板凳向自己冲过来的时候,庄可卿也是有些后悔了。自己还是太年轻,只是为了心中一口气,竟让娘和弟弟落到这样危险的境地。 王婶子表情狰狞,满眼血丝,怕是真的气的狠了,她把庄可卿逼到屋檐下,举手里的凳子就要往下砸过去。庄可卿无法,只能抓紧手中刚刚拿到的扫把举过头顶,试图挡上一挡。 “你做什么!” 那凳子最终还是没落下来。 刘柱子及时赶到,他夺了王婶子手上的凳子,直接站在了庄可卿的面前。 第五十三章 处境 “你爷奶也同意?” 庄可卿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随了她用上这法子的竟然是张家。 “不说同意了,还是我奶敲板了才成的呢,我二叔三叔都不肯的。”狗子小声说着自家的八卦:“前些天瞧了我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现在倒是鱼苗下了田,才没声音了。” “也还好只是两亩田,要是多了,这鱼苗还不够捞的呢!” 狗子叽里呱啦的说着自家水田的事,庄可卿在一旁若有所思。 这稻田养鱼的法子她早就同刘婆子一家提过,只是他们到如今才开始动作。定也是因为狗子瞧了自家的情况回去说了,才起了心思的。 看来如果真的想让村里的大家伙都认可这方法,那也只能等秋收时节,看自家的成果了。 想到这儿,庄可卿琢磨着是不是过些时日要去瞧瞧这田里的鱼长大没有,如果还是同放进去时差不多的话,也许还得加喂些饲料才行。 总之这中间的程度还需在她再观察和把握。 这饲料喂多了会污染水体,鱼也不吃草吃虫了,但如果鱼饿了肚子,那到收获的时节,又收了一筐小鱼仔回来,岂不也成了个笑话。 “说到鱼苗,前些日子我和铁蛋他们去捉,可还遇到个人,你猜是谁?” 狗儿自顾自说的兴起,庄可卿想着自己的事,但又不好落了他的兴致,只得随口接了一句。 “谁?” “你肯定猜不着!”狗子抬了抬下巴,本想卖个关子,但看庄可卿的表情,却是丝毫不感兴趣的。 “哎呀,好了,跟你说就是了,沈家的大公子你知道不?” 像是想到当时对方狼狈的样子,狗子这样成天没心没肺的小子竟也露了些怜悯的神情来:“这啥大公子啊,竟然还要洗衣服。那衣服我眼熟,他们家平时有下人出去采买,就是穿了一模一样的!” 庄可卿虽是对村里的八卦没什么兴趣,可这沈家她也是有印象的。 她记得那家的小鬼长的还行,就是没什么礼貌,还挺矫情。 庄可卿以为狗子说的是那日在村长家中见到的孩子,心中有些奇怪。就看沈家主母对那孩子的宝贝样,也不可能让他去洗衣服啊?更何况还是下人衣服? “说起来,他也是我奶救命恩人呢。”狗子说到这儿,叹了口气。“不过我看他是过的不怎么好。之前爷奶还去了趟沈家想谢谢他呢,却是连门口没进得去,那门子还扯谎说没这个人。” 狗子说到这儿,庄可卿想起来了。 她就说呢,那日去她豆腐摊上的人怎么那么眼熟。原来就是帮了自己大忙的那位! 如果不是他在关键时刻出来搭了把手,说不定刘婆子也就过去了,自己可能还被扣上个误人性命的帽子。 “你说这些下人怎么都怎么坏?爷奶只是想去道谢,还带了礼的!可为什么要骗人?”狗子实在难以理解这些大户人家的心思,直就想到什么说什么,表情愤愤不平。 庄可卿不禁皱起了眉。 狗子这样实诚没心眼的人都能看出他过的不好,那岂不是真就过的很差? 想来的确也是,那日她见了那人的衣服。虽是合身,但手肘袖口具是快要磨破的。如果说沈家人是到了二李子村才开始让他干活,这便也能说的通了。无非也就是主母碍着老爷的面不好做些什么,只到了这乡下地方,离了人的视线,才开始想着法子磋磨那人的吧。 那如此想来,这人虽是担了个大公子的名,但同主母恐怕却是没有血缘关系了? 庄可卿摇了摇头,虽然这些只是她的猜测,可后宅的阴私无非也就是围绕着这些个争斗,也没什么新鲜的。 可惜没什么她能帮的上忙的地方。自家只有一个寡妇娘,一个未成年少女和个奶娃娃,昨日光是王婶子那点事就让她们差点应付不了,更不说像沈家那样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了。 不过他以后如果来了豆腐摊,那自己便多请些吃食,不拘什么。看那日他嘴唇苍白,身形瘦削的样子,怕是在家也没什么机会吃饱的。 总之也不是可怜人家,就是当还个人情罢了,希望那人不要有什么负担。 庄可卿他们到了下午才回了村,三人两车吱吱呀呀的走在村里的小路上。 可现在村里人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丫头三天两头的往外跑,不是卖东西,就是买东西,忙活个没完,也不知成天折腾个什么劲。 只是昨日王婶子去闹了一通的事传遍了村子,合着之前秦蔓枝打了王三的那出,现在大伙儿瞧着庄可卿也不再拿她当个小孩看,里里外外那眼神总透着些探究。 “你说王婶子昨天是去赔礼去了?” “是啊,我听隔壁二娘这么说的。” “那我看倒不像是赔礼的,你是没听见昨晚姓王的那家如何闹腾的。我住的近,这半宿就没消停过,是又哭又叫,寻死觅活的。” “都叫了啥,快给我说说!” 也不知村里人怎么传的,明明昨日还说两家解了误会,今日就变成那王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指着他娘去庄家说亲,被人家骂出来,抹不开面子回家闹着寻死呢。 王婶子昨日受了气,今日是没得出门,还不知道外面已经传的不像样了。 可王家的男人还是得出来干活儿的,这一路上,见了个人都是对着自己指指戳戳的,简直莫名其妙,抓了人来问吧,又没人肯当面揭了那疮疤,搞的王老头都心烦意乱的。 “爹,你说他们都在讲个啥,我总觉得咋就不是什么好话呢?” 王大弓了个背,弯腰拔着草,斗笠下一脑门的汗水,衣服早湿了个透。他随便抬个头,都能感觉周围有些异样的眼神绕着自家人转。 王老头不说话,但心里清楚八成又是自家婆娘闹的。 王二干的累了,两步跨到自家田埂上,一屁股坐下来,捧了带来的水罐就是一顿猛喝。 他是个通透的,心里清楚的很。能被村里人这样议论,无非就是因为他那不着调的三弟和惯宠着他的老娘了。这些年,自家没少经了这些,他都习惯了。 与他来说,现在只要好好干活,能有口饭吃,就是立马跟他说分家,他都无所谓。 第四十九章 平息 “我做什么?我要打死这个小**!” 王婶子真的是气的狠了,她扯着嗓子吼出来,就要伸手把站在庄可卿面前的刘柱子扒开。可刘柱子毕竟是个汉子,哪里是她一个老妇可以推动的。他一直护在庄可卿前面,还不好还手,任由王婶子噼里啪啦的打在自己身上。 “你个老货,放开你的脏手!” 这时候李桂花却是到了。 刚刚她还在屋里,叫了几声当家的没反应,就知道是出事了。跑到院里一看,竟见那王婶揪着自家男人发疯,当即便来了火,也不管家里只有憨娃一个睡着,就冲了过来。 李桂花一进得小院上来就抓了王婶子的头发往后扯,直疼的对方松了锤人的手,口中吱哇乱叫。 “放开我!你这泼妇!快放开我!” 直到被扯了头发拽开,王婶子身上哪还有刚才那气势。 她十足是个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见此时对方人多,竟是不再动手,倒是顺着李婶手上抓她头发的动作直接摊在地上,叉了双腿,哭天抢地起来。 “欺负人呐~这两家人欺负我一个啊!大家快来看呐~” 这一嗓子嚎的,在场的几人具是皱了眉头。 李桂花不吃她那套,叉了腰,戳着个指头对着她就骂起来:“呸!谁稀得欺负你个老货!我只见你打我家男人了!” “谁让你男人挡了那小**!” 王婶子这么一说,李桂花才注意到被刘柱子护在后面的庄可卿来。 原来那老货是要打可儿?这么一想,她更是来气:“你还有脸说我们欺负你?怎的,你欺负小孩就有理了?青天白日的,倒还打上门了,不治你治哪个!” 庄家门口的动静不小,又经了王婶子那一通嚎叫,这时候住的稍近些的邻居都是听见了,此时已是从各处聚了过来。一时间庄家小院的门口又围上了一群人。就同王三被揍那日一样,无人拉架说项,具是抱着手臂凑热闹来的。 “你说庄家的欺负了你,你倒是说说看,她们如何能欺负的了你?”李婶子还在当着所有人的面不停逼问。“现在大家伙可都看着,如果真是她们的错,那我自是不会再管。” 明明就是自家儿子吃了亏! 王婶子有苦说不出。 王三前几日被秦寡妇揍已是闹的全村皆知,丢人至极,如果再传出什么半夜调戏庄家丫头,被教训的几天下不了床这种事,岂不是脸面都不要了,她王家以后还如何在村中立足? “怎的,哑巴了?” 李桂花虽是个炮仗脾气,但心思也是细腻,她见王婶子低了头,眼珠子乱转,就知道这老货不知在憋什么坏水,心里提防了一二。 “我不过是来为上次的事情赔个不是,可怜我一把老骨头,为了儿子拉下脸面来求情,竟还被人这样对待!” 王婶子对着围观的村里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加上她被扯的散乱的头发和衣衫,倒真有点可怜模样。 周围的村民有些年纪大了,见她这样子,竟泛起些同情来。面上表情也不再全是看热闹的轻松了,有几个甚至张了嘴,就要帮忙说话。 庄可卿心道不好。这老货开始卖惨了! 可李桂花最见不得人装样,此时正欲张口再骂,却是被庄可卿拉了拉衣角拦住了。 “既是来道歉的,那说清楚便成,您这气势汹汹的,可吓坏了我们母女。”擦了擦眼眼角硬是挤出来的一滴眼泪,“不怪李婶误会,您这样子哪像是来赔礼,倒像来寻仇。” 她走到秦蔓枝身边,抚了抚弟弟阿满,“阿弟都被您吓哭了。” 冲娘点了点头,又环视了一圈看热闹的村人,庄可卿走上前去,伸了只手去拉王婶。 王婶哪肯,她浑身使劲的赖在地上,这时候还想着给庄家丫头一个难堪。可庄可卿也不理她,虚松了手,只用她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如果不想你儿子的丑事闹的全村皆知,就乖乖起来。” 本来想当着众人面拿乔一番,给对方个没脸,结果却是被威胁了。王婶子拍开庄可卿的手,恨恨的站起身来。可又见村里人都在看着呢,又硬了挤了副扭曲的笑脸。 “那就都是误会,还是怪我这个老婆子不会说话,倒让刘家的管了闲事。” 就这档口了,还不忘挑唆一下。庄可卿对这人已是厌恶的紧了,但现下这情况,又不得不应付着。 “大家都散了吧,即是误会,那说开也就没什么了,多谢大家关心。” 村民见两家已解了误会,此时还能心平气和的站在一起说话,便也熄了看热闹的心,不久便散去了。 待到院里又剩了三家人,王婶子才又露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你们今日人多,我这气受了也就受了。可我王翠翠也不是好惹的,最好不要让我抓了你什么把柄,不然定要你好看!” 这话是对着庄可卿一人说的,李婶夫妇和秦蔓枝具是不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之前他们可看的清楚,要不是丫头对着那老货说了些什么,引了她忌惮,怕是这事还没的完。 庄可卿笑了笑,很是无所谓:“那我便等着。” 王婶气哼哼的走了,倒还不忘挎了她带来的那个篮子。只是里面的鸡蛋都摔了个稀碎,惹的她骂了一路。 “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婶子最先憋不住。 事情好容易平息,现在几人才能坐在一团乱的小院里说话。 庄可卿便从头到尾说了事情的经过,包括了王婶是如何污蔑自己惹了娘生气的,以及那晚王三受伤,全是因为自己动手的缘故。 “什么?王三竟还做过那等事!”李婶惊呼出口,“打他一顿还真是便宜他了!” 刘柱子在一边不说话,但看表情也是十分不忿。他们都是有女儿的人,实不能想象这种事要是落在自家孩子头上,将会是什么后果。 秦蔓枝更是伤心又生气,伤心是因为女儿瞒她,生气亦是因为女儿瞒她! 李婶子见这母女二人之间气氛不对,就知她们定有话要说。于是也不再大骂王三和她那恶心娘,拉了刘柱子就要走,临出门前还说此事他们自会保密,让庄可卿放心。 第五十四章 回家 张大和狗子各推了个车往庄可卿家去了,路过李婶子家时,正巧了刘柱子在院里编藤筐,见了狗子力气差了车推不稳,还来搭了把手。 “庄丫头,你这又是弄了个水车回来做甚,都给你刘阿叔弄糊涂了。” 刘柱子早就看见了张大那个车上的物事,此时刚把板车挺稳,就凑上来看。 秦蔓枝本估摸着女儿也差不多该回了,哪成想刚听了动静出门,就见自家小院里已是歇了两辆板车。 一大一小,小的那个她记得,是张大家的。大的那个簇新,上面还放了小水车。 水车她是见过的,她出嫁之前的村里就有一个,只不过那架比这个大了几倍不止,是村里引了河水灌溉用的。 小院里几个人一站,再加上停了板车,顿时挤的满满当当。且这天,到了下午日头更晒,秦蔓枝就招呼着他们先进去歇歇,喝口水再慢慢说。 张大几个到现在午食还没吃呢,正是又累又饿,于是也没客气了,直接跟着就进了屋。 庄可卿可也没忘了给阿满的小礼物,她从厨房寻摸了个藤蓝,把木头玩具收了,送到小家伙的床上,给他先自己玩着,临出来前还又用枕头和被子围了,免得他滚下床。 安排好后她才进了堂屋,请张大他们坐下,等着过会开饭。 “我刚刚午食在家吃过了,就不吃了。”刘柱子不好意思蹭饭,只拿了张板凳坐在一边,也没上桌。 庄可卿没勉强,只让他们先歇着,她倒些饮子来给大家解渴。 “娘,家里焖饭了么。”来到厨房,见娘还在灶头上忙活,她有心帮忙一二。 “焖了,一大锅呢,尽够你们吃的,还有之前剩的一些卤水,我另外又炖了豆腐,弄了些豆皮合着大骨汤底汆了个汤。”秦蔓枝伸了手把她支开:“厨房热,你拿了碗筷快些出去,菜马上就给你们端来。” 庄可卿便送了碗筷过去,又把后院井水里镇的酸果子饮提上来,端到堂屋,给几人倒上。 这忙活了大半日,总算喝了口舒服的,不说狗子,就是张大都觉得这酸饮子清凉解渴,从口腔滑到肚里,一下就缓了自己的燥热。 “秦大嫂这酸饮子还真是和之前一样好喝。”刘柱子坐在一边,也捧了碗一口一口,抿的都眯了眼睛。 “这天热了,过会憨娃睡了午觉起来,刘阿叔你带些回去给他喝。” 昨日要不是李婶一家帮忙,她庄可卿还不知能不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这时见对方喜欢这饮子,她也是恨不得立马给他装了满罐的送到家门口。 刘柱子点点头,也不跟她客气,继续就着碗喝饮子。 “汤来啦。” 秦蔓枝端了个比脸还大的盆进了屋,先往桌上一放,又回了厨房继续端菜。之后卤下水、烧豆腐、豆皮汤、拌豆干纷纷上了桌,最后又来了一大盆冒尖的糙米饭,直香的狗子眼睛都直了。 之前在镇上吃的那碗酱肉面对他来说已经是人间美味了,谁知可儿妹妹家的饭菜,更是香的让他说不出话来,要不是现在还闭着嘴巴,那口水怕不是都要流的满桌! 坐着的刘柱子见上了一碗卤水,此时也笑了起来:“秦大嫂,你这卤水,实在一绝啊。就是我家那位嘴巴叼的,都吃的丢不了筷子呢。” 秦蔓枝当夸她就是在夸自家女儿,心中也是自豪:“只今日只有这些了,不然总也要让你带些回去。” 刘柱子也不是专门来讨东西的,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可庄可卿却是接了话头,小姑娘热情的很:“刘阿叔,后几日我要去镇上送货,正好可以去趟肉铺,您到时告诉我喜欢哪些下水,我好多卤些,正巧娘也喜欢。” 秦蔓枝见女儿说话做事比自己周到多了,心中安定了不少。 他们三人说着话,张大在一边坐着听,迟迟不动筷子。狗子却是等不了了,他早就饿的肚皮瘪瘪、头晕眼花。这时候不用别人帮忙,就自己盛了一大碗米饭,夹了块豆腐就往嘴里送。 “呼!烫!烫!”虽是喊着烫,可他还是囫囵吞了,直到那豆腐滑进食道,他还被烫的直捶胸口。 “你个小子,家里也没缺了吃食,怎么如此吼巴巴的,叫人看了笑话。”张大皱了眉头,虽是口中这样说着,却也是递了清凉的饮子过去,好让儿子解解烫。 “先吃这个卤水吧,这是凉的,尽可大口吃。” 秦蔓枝也是做娘的人,自是心疼孩子,说着话的功夫就拿了副筷子,给狗子夹了老大一块猪肝。 油润浓香、色泽赤棕,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增的,更不要说那奇异的香味一阵阵的往鼻子里钻了。 狗子想也不想,直就夹了塞进嘴巴,两口一嚼,竟是美的连眼都闭了。 张大见儿子这么不像样,实在是不好意思。他尴尬的冲另几人笑了笑,就要去揪狗子耳朵。 “张大叔,您也尝尝吧?”庄可卿没给他机会,举筷夹了块大肠放在他碗里。 丫头给夹了东西,自己总不好拂了这心意。张大便收回了手,暂时歇了教训儿子的心,低头看了看那卤水。 这、这不是猪下水么? 而且还是大肠! 这大肠最是腥臊,处理不好总还有股猪屎粪的味道。就是自家娘如此节省,年节时也是宁愿多花些银钱买了排骨,也不得买这玩意回来,白白糟践了调料柴火。 可,可碗里这块东西,闻上去却是没什么异味,反而透了股油香来。 “张大,你可得尝尝这大肠,比其他下水都香呢!”刘柱子见他那要吃不吃的犹豫样,都快急死了,恨不得以身代之。 被这么一怂恿,张大终是把大肠送到了口中。 软弹、有嚼劲、里面还有爆开的肥油。可吃上去却一点也不腻味,反而是醇厚的油香充满了口腔,混合着豆酱以及不知名的香料味道,甚至咽下肚后,嘴里还泛出一丝丝的甜味。 “这。这是大肠?!” 第五十章 吵闹 庄可卿自是知道娘生气了。 她也不是有意瞒着,只不过这事说了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讲出来也只是让人平添忧心而已。 秦蔓枝虽是又气又伤心,却也能体会女儿的心境。 于是李婶子走了之后,母女二人心中各有心思,却都不知该如何表达。索性各自忙活起来,一个打扫院子,一个做起晚食,都是对刚刚那件事避而不谈。 到了晚食,两人挤在堆满了物事的厨房吃饭。 “娘,明日我早些去拿水车,约了张大父子帮忙。”夹了一筷子卤水送到秦蔓枝碗里,庄可卿顿了顿,低着头说道。“不是一个人,您不用担心。” “嗯。” 秦蔓枝应了一声,埋头吃了那块卤水。 到这儿,虽是没有把话挑明了说,但母女二人已然是和好了。 可王家却是鸡飞狗跳,闹到半夜。 王婶子一头乱发,衣服上满是灰尘,又挎了个装了烂菜破蛋的篮子,回家路上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有些刚刚没去看那热闹的村民不明所以,还凑上来同她搭话,具是被啐了吐沫。 王大刚从地里回来。 现在日头升的早,他便下田也提早了些,他和王二一起,活干的也快,这天还没黑,他就归了家。 可到家刚打了盆水把脸抹上,就听见娘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了。心下奇怪又是谁惹了娘不痛快,抬头一看却是惊呆了。 他娘灰头土脸,满头乱发,身上没一处干净的,竟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娘,是怎么了娘?” 也顾不得擦脸,王大心下焦急,叠声问着。 “你还好吗娘?” 他上前就接了篮子,伸手要帮忙清理这满身灰尘,却是被王婶一把子拍开了。 “好个屁!老娘看上去像好的样子吗!一家子小**,气死我了!” 王大听了他娘叫唤,却是不知道她到底在骂谁,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王三倒是出来了。 “娘?” 王三知道娘今日是探口风去了,心里也着急知道结果。 他之前见了那庄家丫头就一直念念不忘,现在想了心里还直痒痒。只盼娘去了好好说项,能说服那泼寡妇,许了她家女儿来,既全了自己色心又能来了生钱的法子,岂不一举两得。 可现在呢,王三扫了一眼他娘狼狈的样子,就知道这事没成,心下顿时不爽。此时又见王婶子叫骂不停,耳中嗡嗡,觉得吵闹,不禁生出些埋怨。 “娘,既是去说好话,如何不能压压您那暴躁性子!” 王婶子今日出去受了一肚子的气,此时又听自家宝贝三儿这样说话,更像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她跳将起来,劈手夺了王大手上的菜篮子,就往王三身上扔。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这时候倒还怪气老娘暴脾气来了?你也不想想,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狗屁倒灶的蠢事!” 王三伸手挡了竹篮,袖子却是被里面的蛋液给污了。 见自己刚做的新衣才穿了没个两天就被弄脏,而自家老娘还在指着自己骂个不停,心底也蹿上来些火气,冲着王婶子嚷嚷道:“你说老子干了什么?老子可什么都没干!” “三弟,你如何能对娘这么说话!” 王大见老三竟然冲着娘发火,也是生了气,上来就要拉他。 可王三根本不理他,随便就拨了他的手,要他别管闲事。 王婶子本来事没办成还被收拾了一通心里委屈,现在又听老三回嘴回舌的埋怨自己,心里的火气突然就泄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任王大怎么拉,都不肯起来。 “不孝子啊!我怎的生了你这个不孝子!” 一下子哭的竟是要背过气去。 这时王三也是慌了。他刚刚也不知哪来的邪火,只见了娘哭叫撒泼样子心里厌烦,就一把撒了出来。此时看娘寻死觅活嚎哭不止,又是害怕得连上前哄上两句都不敢。 王大不停冲王三使眼色,却是一点用也没有,好在这时候王二和王老头回来了,好说歹说的,才将王婶子给扶回了屋。 “老三,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头终归还是一家之主,刚刚听了王大的话,也知道这事同三儿子脱不了干系。 “我如何知道!只不过前几日因事被那秦寡妇打了一顿,娘今日代我说理去罢了。”王三自是不会把之前同娘商量的计划说出来。他可清楚的很,这一家子,除了自己和娘,要么是怂货要么是实心眼,没一个靠的住的。 “那不行,我得去要个公道!” 王大心疼自家老娘,听了这话就要去庄家讨个说法。 “不准去!” 谁知刚刚还哭天抢地,嚷嚷着不活了的王婶子此时却是睁了眼睛。她平静的眼神从屋内所有人的身上滑过,最后落在王三脸上。 “其他人都出去,三儿,你留下。” “这,娘?”王大还要说什么,却是被王老头捂了嘴巴,拉了衣袖拖走了。 现在屋内只剩了王三和王婶子二人。 “三儿,你刚还怪娘是吗,那我便好好同你说清楚。”靠坐在床上,王婶子伸手耙了耙自己的乱发。 “你知道那日晚上伤你的是谁不?” 王三站在床前,摇了摇头。多天前的事,他早都已经不再去想了,如何娘还要再提? 莫非! 抬头看了一眼儿子的神情,就知道他已是猜出来了:“就是那丫头!好狠的心,好辣的手,险险还伤了你的子孙根!” “是她?!” 王三本还有些惊疑不定,可这从娘口里说出的话哪有假过!这事定是铁板钉钉了! “娶那丫头的事你是不要想了,以后绕着些走就是。”王婶子在外骂战多年,还是头一次吃了亏,心中虽是不忿,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儿子把柄在人家手中,只要以后还想好好娶一门媳妇,便只能咽了这口气。 “娘?您这就算了?她害的儿子这么惨!” 王三还要再说,却是见他娘闭上了眼睛冲自己挥手,竟是不想再提的意思。 可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好你个庄可卿,老子看上你便是你的命,你还敢违天抗命了不成? 第五十五章 试一试 这可不就是大肠! 可明明是肥软弹糯,浓香四溢,哪还有什么让人避之不及的腥臊气息? 张大不信邪,又夹了一块猪心送入口中,也具是滋味厚重嚼劲十足。 一旁狗子哪有他爹那样细致品味,早就扒拉了几块卤水,合着汤汁拌了饭,吃的唏哩呼噜的。 这顿饭不说风卷残云,也是一扫而空,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父子二人感叹这吃食的新鲜和美味,另一边刘柱子却是等不及想问那水车的事了。 “丫头,你快给我说说,这水车是咋回事?” 庄可卿却是没像之前同张大那样解释,只起了身,示意他们跟来。 狗子好奇,第一个出去,刘柱子和张大对视一眼,虽是不明白丫头的意思,却也跟了上去。 “我本打算明日去村长爷爷家定下试验的时间,可到底是心里没底。”庄可卿笑了笑:“正巧今日有两位大叔在,不如先帮我试上一试?” 张大点点头,已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刘柱子却是不懂,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那我们这便来组装看看。” 说完,庄可卿让狗子同自己一起抬着小水车进了厨房。 上次新换的石磨就放在靠墙的地方,下面放了个大架子。 引着狗儿往里走,庄可卿把水车放进了架子的中间,正好卡在石磨下方。接着,她又拿了连杆进来,组装进石磨的下方。 “谁来试试?”庄可卿让到一边。 “这便好了?” 狗子站在一边挠头,他是想第一个试来者,可却真不知道如何下手啊。 刘柱子却是明白了。 他走过来蹲下,用手试着转动水车挡板。果不其然,上面的石磨也开始跟着吱吱呀呀的动起来,连着下面支撑的架子都移了位置。 张大刚刚虽是想明白了原理,但真当石磨在眼前转动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 如果到时候这架在一个水流合适的地方,那便是实实在在的能节省力气的好东西! 秦蔓枝原是不理解女儿为什么定了这么大一个石磨的,虽是也听她说过什么水力驱动,可却实在难以想象出的来,但现在看了眼前的东西,哪还有不懂的? “可儿妹妹,石磨下面为啥要加这么个玩意,从上使劲和从下使劲难道还有甚的不一样么?” 全场就只得狗子一个在状况外,倒惹的庄可卿“噗”的一下笑出来。 “你这小子光知道吃,就是不长脑子。” 张大对儿子的头脑也不报什么希望了,只庆幸当时没听了媳妇的怂恿,送他去读书,不然还指不定赔了多少钱进去呢。 “那我明日就去村长家,这事早定早好,到时候磨坊建了,也是方便大家的事儿。” “丫头,听你这话的意思,这石磨难道以后准备许了大伙儿一起用吗?” 刘柱子本来还惋惜自家用不上这样的好东西,可听了庄可卿的话,心里却又升出些希望来。 这平时大家想磨些麦粉糜子的,都是用村中的大碾子,那石头又大又重,一个汉子就算是紧了力气也推不到半个时辰的。虽是可以付些钱租个牲口拉,可这村里有牲口的人家,谁又稀得你那两文钱呢。 而这石磨,用的不是人力也不是畜力啊,流水哪有什么稀奇的,村后那个山溪下来就是,具是不要花钱的东西。 听人这么问,庄可卿也大大方方的应了:“我本就打算把这石磨给村里大伙一起用的,只不过我家也要磨豆浆,所以这时段还得再分一分。” 刘柱子点头,“如果真的能成,这也是该的。东西、主意都你家出的,当然是紧着你们用了。” 几人是试完,具是解了好奇心。之后便帮忙把水车卸了下来,连着那根木头连杆,全部放到了堂屋里。 “那我们先回去了,什么时候要我们帮忙,直接告诉狗子就成。” 张大今日虽是来帮忙的,但已经出来大半天了,他怕再待下去庄家又要留他晚饭,便说了要走。 秦蔓枝见这父子推了板车就出门,急急拦了,又给他们车上放了些豆干千张之类的物事,才准他们走了。 刘柱子当即也要告辞,庄可卿及时送上了准备好的酸饮子,一路送了他出门。 待人都走了,母女二人才回了屋。 这时阿满躺在床上,周围都是小巧的木质玩具。他左手抓了个小猪,右手抓了个小羊,眼里看着远处的拨浪鼓还想再够,却是摸不着,急的咿咿呀呀的直哼唧。 庄可卿一进屋就见了弟弟努力翻身的样子,惊喜的拉的秦蔓枝来看。 “阿满加油!”她把拨浪鼓拿的近了些,摇晃着发出声音,又托着阿弟软乎乎的后背,引着他翻身。 小家伙也是聪明的,看了玩具离的近的些,又有人扶了自己,也是不怕了,一个使劲,还真的翻了过来! “娘,阿满都会翻身了!” 秦蔓枝看着女儿逗弄床上的小儿子,心中一阵恍惚。有时她甚至弄不清到底现在的生活是一场美梦,还是之前的生活是一个噩梦。 “娘,咱可得努力挣钱存了,等阿满再大些,可还得找个夫子开蒙呢。”庄可卿不知她娘正在感怀,只戳了戳弟弟肉乎乎的脸颊,引的小婴儿吹出一个泡泡来。 她回了头,看向后面的秦蔓枝,继续说道:“今日我去取水车,您猜怎的?” 没等娘的回答,庄可卿就弯了双眼开心的笑了起来:“连木匠大叔都知道咱家的豆腐拉,还追出来问我住哪儿,说是要托货郎来买呢!” “真的?”秦蔓枝没想到还有这出。“那如果真的有货郎来,我们不也可托了货郎帮咱卖豆腐到其他村子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 庄可卿一边逗着阿满,一边同她娘说起自己的打算。 “这石磨我想尽快搭好,这样磨浆这事就能省了不少麻烦,效率肯定能上来。” 秦蔓枝虽不懂效率是个什么东西,但也能明白其中大致的意思,她点点头,等着女儿继续说。 “只要着磨的问题解决了,那咱也不用等着货郎上门,自可主动去找。另外,我还想趁着去镇上送货的时候再跑一跑饭馆食摊的,以后也算多条路子。” 第五十一章 钱木匠 第二日,庄可卿早早的帮忙支了豆腐摊子,之后拿了钱就出门去找张大拖货。 可张大一早就去了田里帮忙,还得过一会才回来,刘婆子倒是在家。她早上闲着没事出去绕了一圈,听说了昨日的事,这时候见了庄可卿,便随口问了。 “丫头,听说昨日王家的去你那闹唤了?” “嗯,不过是些误会而已。” 小丫头不愿多说,刘婆子却不是傻的。 那姓王的就是个奸猾的性子,跟她能有什么误会?怕不是庄家的被欺负了,但家里又没个顶事的男人,有苦难言呢。 心下有了些猜测,刘婆子却是不动声色,只想着以后还需多走动走动,好让这些个欺软怕硬的知道庄家在村里也不是全无依靠的。 张大记挂着今日的事,很快忙完了田头的活回了家。一进家门就见了自家老娘在教庄家丫头编草绳,着实吓了一跳。 “你咋才回来,今日本就是让你去帮忙,竟还拖拉成这样。” 见儿子还是跟木头似的站了不动,刘婆子心下嫌弃:“傻站着做甚,推了车快走!把狗儿叫上搭把手。” 一通忙活,待三人上了路已是不早了,不快些走,恐怕到了木匠那儿都得用午食了。 紧赶慢赶的来了大杏村,到钱木匠家时,还是赶了个不巧。 那一家正围了个桌子在屋下吃饭呢。 庄可卿有些个尴尬,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可万幸她还带了些豆腐作礼,总之这时候上门总不会太过难堪了。 “钱大叔。” 隔了个小院的门,庄可卿冒了个头。 钱木匠正干饭呢,听了有人叫他,一抬头,就见了个小丫头在外面伸头伸脑的,不正是上次定玩具水车的么。 他这几日还正奇怪了对方怎么过了取货日还不来取货呢,当时可是火急火燎的要他加急的。 “在呢在呢,稍待,给你开门。” 钱木匠放了碗筷,让家里人继续吃,自己走过来开门。 “我当你是忘了呢,这都过了三四天了,人还不来。” “大叔,一点事耽误了,对不住啊。”庄可卿嘴里说着抱歉,待引了张大推了车进来后,又从板车上取了豆腐下来,递给钱木匠。“这是家里做的,您尝尝,红烧做汤凉拌都成,吃个新鲜。” 钱木匠倒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懂事,来取货还送了礼,怕也是感谢自己应了她加急的缘故。 收了东西当然心里更舒坦,他亲自带了庄可卿来到自家后院,取了说好的小水车。 “丫头,就是这个了,如何?可是你要的那样?” 那小水车比家中的磨盘稍大了一圈。庄可卿上手摸了摸,刮板嵌的严实紧致,辐条牢固,转动起来也很顺滑,甚至连上面的毛刺都被打磨干净了。 “您手艺可真棒!”庄可卿不吝赞美,冲着对方竖了个大拇指。却是弄的钱木匠不明所以。 噢,原来在这里不兴这个,庄可卿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 都已经在这生活这么些年了,做事怎么还是总带了前世的影子呢。 “我见你总是不来,便趁着这几日把板车和玩具都一并做了,你也瞧瞧,这次一起带走吧。” 庄可卿没料到这钱木匠做活如此之快,心说如果那鲁石匠同他一般效率,那自己说不定现在都用上水力石磨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钱木匠收了好几个徒弟,除了主顾要求的精细活自己干之外,其他的小物件,都是徒弟代劳,哪用得着自己动手。而鲁石匠呢,他是因为性格的缘故,不说徒弟了,到现在却是连个媳妇都没相过。 板车玩具和水车没放在一起,她跟着钱木匠去看了货,见做的也是结实牢固,心中很是满意。 “这一共我还得付多少。” “再付200文即可。” 钱木匠也矫情,接了庄可卿的钱,也不要人帮忙,一个人就把水车和玩具架在板车上,一并拖了出来。 张大和狗子还在前院等着,这时候见人又拉了个车出来,具是张了嘴巴。 “哎,我没想到钱大叔做活又快又好,连定的车都做好了。”庄可卿有些不好意思,这可都是她的失误。 张大见状当即松了自己手上的板车,嘱咐儿子推了,自己上前接了钱木匠的手。 “那便谢谢钱大叔了,如果后面还需做些小物件,我定还在找您。” 庄可卿着急回去拼装石磨,也怕在打扰人家用饭,于是同木匠打了招呼就走了,也没多待。 倒是钱木匠一家,纷纷对着桌上那姑娘送来的东西好奇。 白白方方的,看上去甚是清爽干净。 “爹爹,这是什么啊?” 小女儿耐不住性子,伸出小短手戳了一把,没想那东西软乎乎的,险些被钻出一个洞来。 “三丫,可别动坏了!” “无事无事,只是个吃食而已。” 钱木匠最近去了趟松陵镇,却是知道这火遍大街小巷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呀?” 三丫歪了头,爹爹怎么还不说呢,她可着急想吃了。 “雪玉方天似水晶。” 钱木匠卖了个关子,可见众人看着他没什么反应,这才讪讪说了:“就是豆腐。” “豆腐?” “嗯,前几日去二叔家,他们做了这个来招待我,说是难得才抢到的好东西,是连书香人家都赞叹的新鲜物事呢。” “那这么难得的东西,怎的那小姑娘出手就是这么一大块,还说是自家做的?” 钱木匠娘子脑子活络,刚刚也是听到他们说话了的,此时觉得奇怪,就提了一嘴。 “哎?是啊!我怎的没想到!你们先吃,待我追上去问问!” 钱木匠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当即撂了碗筷就走。 这是跑了追人去了,他娘子想拦都没来得及。 万幸今日车上放了水车,路上颠簸。张大推的小心,速度才是慢了些。等听见木匠跟在后面喊他们的声音时,他们还没走出二里地去。 “等等!丫头等等!” 庄可卿回了头,见木匠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 “钱大叔,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钱木匠追到了人,也不耽误时间,开口就问:“这豆腐可是你家做的?” “只是些小小心意,不值得几个钱的。” “嗐,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想问,以后能不能托了货郎,找你买来!” 第五十六章 笑容 第二日,庄可卿帮母亲支好豆腐摊子,便要去村长家。 临出去,她倒是想起了昨日同狗子说起的那个沈家公子,想了想,又回头对娘嘱咐一二才舍得出门。 村长家 村长李树这些日子也没得个闲的。 他虽是村长,可脾气好,也没什么架子。平时村民一些解决不了的矛盾都喜欢找他来评理,今儿你家的鸡啄了我的菜,明儿我家的狗儿咬了你的鸡,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有时候实在烦的不想管了,直接关了院子门,也没人会那么没眼力见的闯进来。 今日便是他不想管事的日子。 这天热的早,他年纪大了,经不住这暑气,现在早早就躺在屋廊下的凉椅上,端着杯豆饮躲懒。 庄可卿到的时候,他都快睡着了。 “村长爷爷。” 李树一惊,差点摔了手里的豆饮,睁眼抬头一看,就见庄家的丫头隔着院子伸头伸脑的往里瞧。 这丫头,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今日来定是有事了。 “自己进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他把豆饮放在边的小几上,却还是躺着,连身都没起。 庄可卿大早的,顶着太阳走了一路,进来的时候,额角都被汗水浸湿了。 “村长爷爷,您嗓子怎么了?” 她刚刚听那一声,嘶哑又干涩,就同拉了破音的二胡一般,想来村长这些日子身体不爽。 “我无事,倒是你这丫头,是有什么又要求到我这儿了?” 村长闭着眼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他其实已经猜到了,无非就是前些日子说起的那甚的水力石磨的事。 “就,还是那磨的事儿么,我昨日已经把水车取回来了。” 庄可卿搓搓小手,说的有些急了,差点被口水呛着。 村长掀了个眼皮,“噢?你动作倒快,那今日来找我,便是想确定一下时间么。” 庄可卿正欲点头,村长却是闭了眼:“择日不如撞日,我马上通知耆老们,午食后,咱就在村后山溪处汇合,瞧瞧那物事到底是不是有你吹的那么好。” “怎么样?”村长挑眉看她。 庄可卿可是被这行动力给惊了。她本以为至少要拖个三四日这事才能成,却是想不到今日就能实验了。 她忙不迭的点头,转身就端了小几上的豆饮递给村长:“瞧您嗓子好似不太爽利,我过些日子去镇上,便给您带些药草泡茶喝。” 李树知道这丫头是好心,也兼着想感谢自己,便也接了杯子喝了一口,之后就要赶人:“你倒是快些做好准备,总不能让我在耆老面前丢了脸面才是吧?” 听了这话,庄可卿哪还坐的住,她郑重的向村长鞠了个躬,还不待人说些客气话,就自跑了。 村长笑着摇了摇头,嘴上念叨着小丫头急性子,自己却也是立时就起了身,出门通知人去了,匆忙得连杯子都忘了放下。 庄可卿又急又喜,她哪能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当即走了一趟刘婆子家想叫张大来帮忙。 张大昨日回去,同家人闲聊时说起石磨的事。大家虽是将信将疑,可看狗子那手舞足蹈的样子,心里也是信了大半,但总也想不清到底这物事是个什么样子,又是怎能自己动起来的。 这正巧了庄可卿来请人,这张家里里外外,只要手头没活的,都打算去瞧个新鲜。 可现在张大正在地里头干活呢,总不好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呼啦啦跟了一堆过去,不合适。 还是刘婆子开了口:“丫头,你先回去忙,过会我让老大找你。” 庄可卿觉得有理,她得回去看看刘阿叔在不在家,如果不在,还要再找找有谁能帮忙的。 这想着,她便从张家出来,往回家的路上去。 可她不知,在自己为石磨这事奔忙的时候,有人却在偷摸跟着她。 这人便是王三。 前日王婶子在庄家没捞了好处,还被教训一顿,回家冲儿子发火撒气。这本就让王三心里憋了火,再加上得知那日晚上踢他的人是就是庄家的丫头,他现在更是心怀怨恨。 娘是让他不要再惦记庄家的生意,也不要再肖想人家女儿了,可他如何甘心? 昨日娘觉得丢人,自己躺在屋里不愿出门,可他倒是要出去,没想却是被其他几个狐朋狗友好一顿奚落。 他平日虽是懒散,只知吃喝闲逛,却是最要面子。更加上那几个嘲笑自己的,家中都算殷实,家人也早早寻摸了不错的婚事。只有自己,都快20的年岁了,还是一人,之前相了那么多姑娘,具是听了他的名头,就不愿的。 “呸!都是些嫌贫爱富的贱人!” 王三藏在一棵大树后面,缩着脑袋偷看前面小路上走远了的庄可卿。 他也不敢跟的太紧。村里来往人多,又是白日,容易被人看出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干了偷偷跟踪别人的事,可就早上出来见了那丫头,他就不自觉的尾随其后了。 “总要让你吃些苦头!”他嘴里恨恨的,见那身影要消失了,又从树后闪出身来,顺着路边跟了上去。 庄可卿一路急匆匆的往回走,路过李婶子家的时候正好见了刘阿叔在院里忙活,就请了他下午来帮忙。 “那我早些用午食,之后再把板车推你那儿去,你那车也装不了两个大件的。” 刘柱子立即就答应了,还顺道解决了车的事,这下庄可卿才算放心了。 她回到自家小院门口,见娘已经收了豆腐摊子,便进门低了头打算把院门栓上。 “姑娘,稍等。” 却是一声清亮柔和的男声。 庄可卿抬头。 就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少年,他背着柴筐,手中捧着一张堆了野果的荷叶,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这不正是昨天同狗子说起过的沈家公子吗? “一些野果,请务必收下。” 知道对方的意思,庄可卿伸手便接了。 而少年见她收了东西,嘴角轻轻一弯,竟是勾起了些微末的笑意。 有的人,不笑时冷若冰霜,可一笑起来便如春风化雨一般,而她面前这位就是。 那转瞬即逝的笑容直把庄可卿看呆了。 第五十七章 水力石磨1 心里阿巴阿巴了半天,庄可卿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美人当前,色令智昏啊。 沈凌见面前的少女看着自己不说话,以为是哪做的不好了,心下涌起些不安来。 这情绪于他来说实在陌生。就算是在沈家,被沈欢亦或是周氏质问之时,他都没有如同现在这样忐忑过。 “是嫌这果子粗陋么?” 的确,这不过是山上的野果罢了,虽然他已经尽可能的挑的成熟的来摘,但终究是拿不出手。 “啊、啊、不是的,很好,我很喜欢,我就喜欢吃酸的!” 见对方周身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庄可卿回过神来。更为证实自己话中的真实性,捏了果子擦都没擦都往嘴里送。 果子一点都不酸,是这个时节最甜的。 沈凌见她收了,便低了头,冲面前的少女做了一揖,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只留庄可卿一人傻乎乎的站在小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 王三躲在草垛子后面看了个一清二楚,气的牙都快咬碎了。 还说不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这看了个小白脸就是一副花痴样,可对了自己下手却是这么狠! 他越想越是怒,恨不得立时冲上去,扯了那贱人的头发踹在地上狠狠踢打一顿。 庄可卿看沈凌已经走远,这才抱着一堆果子回了家。 秦蔓枝在厨房收拾,她以为女儿会在村长那儿耽搁一会,哪知这一出门就见了她捧了堆果子站在门口。 “可儿,事情办好了吗?这是哪来的果子?” 听娘这么一说,庄可卿才想起要问,“娘,今日我说的那人是不是来买豆腐了?” “你说的那人?”秦蔓枝有印象。“白白净净的个小子?” 平日里来买豆腐的不是村妇,就是小孩,连男人都少,不要说这样白白净净又泛着些书生气的少年了。 “嗯,这是他给的。” 说了便把东西递过去。 秦蔓枝看着这果子又是想起来了,“哎哟,前些日子院门口也是放了果子的,还有一些山菇,我都忘了和你说。怕不也是他送来的吧。” 嘴里一边念叨着这孩子懂事,秦蔓枝一边拿了果子进了厨房。 今日有事,庄家提前做了午食,没想到这边刚吃完,张大一家就上了门。 真的是张大一家,除了还在地里干活的张二和张三,不说老栓头和刘婆子,就是其他媳妇孩子,都具是到齐了。 张大很有些不好意思:“哎,说了让他们不要来,都不听,非要凑这个热闹,实在不好意思了。” 庄可卿也有些意外。她本是想今日悄摸摸的把事办了,之后等磨坊建起来,再请大家来瞧。但现在照这架势,看样子是低调不了了。 她想的的确没错。 村长忙活了一上午,除了一位身体欠佳的和另一位出门探亲的,其他三位耆老具是应了这事,此时正跟着村长李树往村后的山溪出口处走呢。 这村里平时也没个新鲜事,又刚吃了晌午饭,还没来得及下田,大多数村人还都在家里休息。 这就见了平时摸不着人的村长和耆老们竟然聚在一起,不知要到哪里去。一时都来了兴趣,有胆大的,直接就凑上去问了。 “村长,您这是去哪儿啊。瞧您样子,挺急的。” “是啊,要是有什么事就跟大家伙说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村长本不想讲,可听了这话也觉有理。 庄家没个男人,到时要又是搬又是抬的,难不成还指望他们几个老骨头吗。 当下就点了点头,让人跟上。 村民虽是不明就里,但谁又嫌有热闹看了? “这是往村后去了啊。” “我看也是,可这村后就条上山的路,能有啥稀罕的?” “不知,也许是其他什么事呢,看看再说。” 这一路,呼呼啦啦的,跟上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竟是拖了好长一条尾巴。 这边刘柱子一家也是来了。 他推了板车才出来,就见庄家院子里早已站满了人,惊的险些把车把手给丢了。 “当家的,小心些。”李婶子好奇归好奇,可还是扶了一把,又提醒自家男人注意安全。 这等刘柱子到了,见是张家人,这才松了气。 他和张大两人合力抬了石磨上大车,又把小水车放上自家板车,等庄可卿把其他木棍支架整理好了,这才往外走。 他们到了地方的时候,村长他们也将将来了。 好家伙,怎么跟了这么多人呢? 打头是村长和三位耆老,可后面的全是二李子村的村民,看这架势,怕是至少来了半个村子的人! 本以为自己这边已经是够夸张了,没想那边更厉害。不愧是村长,号召力就是不一样! 庄可卿心里感叹着,面上却是礼数周全。 她走上前去,迎了村长和耆老们,先引他们去看看车上的物件。 “这都是些啥呀?” “不就是个大点儿的石磨?这也兴跑这么远来看?” “不是,你瞧啊,后面那车上还放了乱七八糟的棍子和架子,不知道干啥用的呢。” “哎哟!那怕不是个水车吧?这么小?!” 周围的村民不好走的近挡了村长他们的视线,只能围了一圈,在后面伸脖子。 “村长、各位耆老,劳烦大家了,今日来看我这水力石磨的实验。” 庄可卿对着几位老人做了个礼,接着便直截了当的开始介绍起车上的零件。 “石磨、水车、支架、连轴。”她指了几个大件,其他零碎的粗布和栓子就没说了。 “我的想法是,搭了支架,将石磨悬于上方,水车置于下方,中间用连轴相接,待山溪流下,水力冲击水车的挡板,由水车的转动连带上面石磨的旋转。” 简单清晰的原理解释,再加上实物就在眼前,几位老人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妙处。 “好!好!好!”村长先是赞叹,其他三位耆老看向庄可卿时也露了些赞赏的意思。 后方的村民有的被挤的远了,听不见庄可卿的话,但也不妨碍有人在中间当个传声筒。 “说啥了说啥了?” “嗐!说是要搭个自己转的石磨呢!” “啥!我没听错把!石磨还能自己转了?” 第五十二章 商机 庄可卿送豆腐作为谢礼本就是存了些为自己家做宣传的意思,可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小小一块豆腐,竟还惹了对方追过来。 “钱大叔,您若愿意,自是可以请货郎代劳。” 她现在才刚刚将生意做到镇上,只苦于家中无人,不好日日过去售卖,而现在钱木匠的话倒是给庄可卿提了个醒。 这周边好几个村,本也是个不小的市场,自己之前总是把目光放在镇子上,却是忽略了它们。 别的村先不说,这大杏村和三林村同她所在的二李子村都不算很远,隔三差五的也总有货郎过来卖些日用货品和零碎玩意儿。如果能联系了他们代为走村蹿巷的售卖,岂不是平日的生意也能做起来了,无非就是匀些利润出来,自己少赚些罢了。 想到水利石磨马上就能用起来,这做豆腐最辛苦的一环已经解决,产量立时就能上来,庄可卿心中有了些成算。 钱木匠见小丫头回了他一句话后就自顾自的想事情,没了声音,不禁着急道:“那快些与我说说你是哪个村儿的,货郎如何才能找到你?” “我们都是二李子村的。”狗子颇为自豪的回答。“咱村随便找个人都能给指了路的,不用担心。” “那便好,总之我这几日遇到货郎就同他说。”钱木匠问清的楚后便放了心。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日去镇上,二叔拿这豆腐招待自己时候的那得意劲儿,还说这卖豆腐的得一旬才来一次,也是他来的巧了才能吃上。 想想自家真是好运气,这卖家竟还有主动送上门的。那岂不是方便许多?就是往后去走个亲戚,拎个这些时兴玩意,不也涨了自己面子么。 钱木匠原本追来就是为了打探下他们的住处,现在问到了,也不再多留,走的时候急匆匆的,还差点摔了。可他哪在意这些,只想那豆腐,回去用些小葱拌了,即时就是道菜,也不用等到晚食的时候了。 庄可卿三人经了这小插曲之后,又推着车慢慢往回走。 “丫头,你这定的车怕不是能套牲口的吧?” 张大对其他的都不感兴趣,只这板车能入得几眼。 “张大叔,您眼可真准!我就是打算以后买头驴子或者骡子呢。”狗子一人推车,庄可卿怕他吃劲,就在一边扶着。“我想着以后去镇上也不好总请劳烦你们,这要赶上个农忙,岂不是耽误收成了。” 张大点点头,他虽是不介意帮这些个小忙,但庄家丫头说的也有理。她家里没个男人,这力气活还真得有个牲口代劳才行。 乡村之间的道路从没人修过,坑坑洼洼,小水车放在板车上被颠的直颤。庄可卿有些担心着水车被颠坏了。倒是张大说没事,他看那木匠做的活细致,水车部件结实的很,如果实在不放心他就脱了外衫垫在下头。 庄可卿哪好意思,她连连摆手拒绝了张大的好意,但终究是不放心,又松了扶狗子车的手,来稳着水车。 “可儿妹妹,你做水车做啥用的?莫不是真的给你阿弟的玩具?” 狗子也是听了木匠这么说的,可心里总是觉得哪里不对。阿满小弟还不会翻身呢,如何能玩这个了? “自然不是,还记得上次取的那口石磨不?” “记得啊,我还同你一起去的呢,那好家伙,一人抬不动呢!”狗子说起这些事来就是眉飞色舞的。 庄可卿也不打算卖什么关子。这水力石磨本就是打算以后让村里大伙儿共用的,现在同张家说了也没关系。 “之前我已同村长商量了,想借用村后那块有山溪的地界搭个小磨坊。这石磨和水车就是要在那用的。” “啥意思?为啥要把磨坊搭那儿了?推磨在哪不是推,在家不还方便些。”狗子嘴里嘀咕着,是根本就没听明白。 倒是张大,看着这水车似是想到了什么,连推车的脚步都慢了下来。他顿了顿,又迟疑的开口:“丫头,你莫不是想把这水车放在山溪的水口,然后连着石磨让它自己转?” 庄可卿是真没想到自己不过提了两嘴,张大叔就能想明白其中关窍,之前自己同村长还解释了大半天呢,才让他老人家理解原理,许了她做实验。 “嗯,我之前已经和村长讨了个情,就等这水车和石磨组装好,请他和耆老们去看看效果。” “那可别忘了我!”狗子又来凑热闹,他哪听过这新鲜事。什么石磨还能自己磨了,都不用人推的?所以到底是谁在推了? 可虽是搞不懂,但也不妨碍他的旺盛的好奇心。而且以他的经验,这可儿妹妹弄的玩意,八九成是能成功的。到时候自己占了个新鲜,不也能和别人好好吹上一吹? 狗子还是小孩心性,得了许诺,情绪又上来些,颠颠的推了车就往前蹿,倒是把放在上面的木头小玩具给颠掉了几个。 “你做事稳重些!一点也不像你大哥!”儿子做事不牢靠,张大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狗子自知做错了事,不敢再跳脱。他瞅了一眼后边的爹,乖乖的推了车,不敢多言语。 庄可卿却是没在意,她掉头捡了木头做的小猪小狗和拨浪鼓回来,见狗子缩头缩脑的样子看了好笑又可怜,便想着法子逗他说些话。总归回村路还长着,随便聊聊家常也是好的。 “狗子哥,我都忘记问你了,前日帮我家水田换水了没?” 这纯算没话找话了,庄可卿当然知道狗子做事实在,肯定按时去了的,但其他话题又实在不好聊,只得挑了两人都参与的说一说。 “当然了,我做事你尽放心!”说起这个,狗子一改刚刚被爹骂了的颓气来了劲:“我还帮你看了,稻苗和鱼都好着呢。” 转头瞟了一眼埋头推车的爹,狗子冲庄可卿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庄可卿不明所以,凑上前去递了只耳朵,就听对方神秘兮兮的用了小小声:“我跟你说啊,咱家也弄了两亩水田养鱼啦!” 第五十三章 处境 “你爷奶也同意?” 庄可卿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随了她用上这法子的竟然是张家。 “不说同意了,还是我奶敲板了才成的呢,我二叔三叔都不肯的。”狗子小声说着自家的八卦:“前些天瞧了我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现在倒是鱼苗下了田,才没声音了。” “也还好只是两亩田,要是多了,这鱼苗还不够捞的呢!” 狗子叽里呱啦的说着自家水田的事,庄可卿在一旁若有所思。 这稻田养鱼的法子她早就同刘婆子一家提过,只是他们到如今才开始动作。定也是因为狗子瞧了自家的情况回去说了,才起了心思的。 看来如果真的想让村里的大家伙都认可这方法,那也只能等秋收时节,看自家的成果了。 想到这儿,庄可卿琢磨着是不是过些时日要去瞧瞧这田里的鱼长大没有,如果还是同放进去时差不多的话,也许还得加喂些饲料才行。 总之这中间的程度还需在她再观察和把握。 这饲料喂多了会污染水体,鱼也不吃草吃虫了,但如果鱼饿了肚子,那到收获的时节,又收了一筐小鱼仔回来,岂不也成了个笑话。 “说到鱼苗,前些日子我和铁蛋他们去捉,可还遇到个人,你猜是谁?” 狗儿自顾自说的兴起,庄可卿想着自己的事,但又不好落了他的兴致,只得随口接了一句。 “谁?” “你肯定猜不着!”狗子抬了抬下巴,本想卖个关子,但看庄可卿的表情,却是丝毫不感兴趣的。 “哎呀,好了,跟你说就是了,沈家的大公子你知道不?” 像是想到当时对方狼狈的样子,狗子这样成天没心没肺的小子竟也露了些怜悯的神情来:“这啥大公子啊,竟然还要洗衣服。那衣服我眼熟,他们家平时有下人出去采买,就是穿了一模一样的!” 庄可卿虽是对村里的八卦没什么兴趣,可这沈家她也是有印象的。 她记得那家的小鬼长的还行,就是没什么礼貌,还挺矫情。 庄可卿以为狗子说的是那日在村长家中见到的孩子,心中有些奇怪。就看沈家主母对那孩子的宝贝样,也不可能让他去洗衣服啊?更何况还是下人衣服? “说起来,他也是我奶救命恩人呢。”狗子说到这儿,叹了口气。“不过我看他是过的不怎么好。之前爷奶还去了趟沈家想谢谢他呢,却是连门口没进得去,那门子还扯谎说没这个人。” 狗子说到这儿,庄可卿想起来了。 她就说呢,那日去她豆腐摊上的人怎么那么眼熟。原来就是帮了自己大忙的那位! 如果不是他在关键时刻出来搭了把手,说不定刘婆子也就过去了,自己可能还被扣上个误人性命的帽子。 “你说这些下人怎么都怎么坏?爷奶只是想去道谢,还带了礼的!可为什么要骗人?”狗子实在难以理解这些大户人家的心思,直就想到什么说什么,表情愤愤不平。 庄可卿不禁皱起了眉。 狗子这样实诚没心眼的人都能看出他过的不好,那岂不是真就过的很差? 想来的确也是,那日她见了那人的衣服。虽是合身,但手肘袖口具是快要磨破的。如果说沈家人是到了二李子村才开始让他干活,这便也能说的通了。无非也就是主母碍着老爷的面不好做些什么,只到了这乡下地方,离了人的视线,才开始想着法子磋磨那人的吧。 那如此想来,这人虽是担了个大公子的名,但同主母恐怕却是没有血缘关系了? 庄可卿摇了摇头,虽然这些只是她的猜测,可后宅的阴私无非也就是围绕着这些个争斗,也没什么新鲜的。 可惜没什么她能帮的上忙的地方。自家只有一个寡妇娘,一个未成年少女和个奶娃娃,昨日光是王婶子那点事就让她们差点应付不了,更不说像沈家那样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了。 不过他以后如果来了豆腐摊,那自己便多请些吃食,不拘什么。看那日他嘴唇苍白,身形瘦削的样子,怕是在家也没什么机会吃饱的。 总之也不是可怜人家,就是当还个人情罢了,希望那人不要有什么负担。 庄可卿他们到了下午才回了村,三人两车吱吱呀呀的走在村里的小路上。 可现在村里人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丫头三天两头的往外跑,不是卖东西,就是买东西,忙活个没完,也不知成天折腾个什么劲。 只是昨日王婶子去闹了一通的事传遍了村子,合着之前秦蔓枝打了王三的那出,现在大伙儿瞧着庄可卿也不再拿她当个小孩看,里里外外那眼神总透着些探究。 “你说王婶子昨天是去赔礼去了?” “是啊,我听隔壁二娘这么说的。” “那我看倒不像是赔礼的,你是没听见昨晚姓王的那家如何闹腾的。我住的近,这半宿就没消停过,是又哭又叫,寻死觅活的。” “都叫了啥,快给我说说!” 也不知村里人怎么传的,明明昨日还说两家解了误会,今日就变成那王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指着他娘去庄家说亲,被人家骂出来,抹不开面子回家闹着寻死呢。 王婶子昨日受了气,今日是没得出门,还不知道外面已经传的不像样了。 可王家的男人还是得出来干活儿的,这一路上,见了个人都是对着自己指指戳戳的,简直莫名其妙,抓了人来问吧,又没人肯当面揭了那疮疤,搞的王老头都心烦意乱的。 “爹,你说他们都在讲个啥,我总觉得咋就不是什么好话呢?” 王大弓了个背,弯腰拔着草,斗笠下一脑门的汗水,衣服早湿了个透。他随便抬个头,都能感觉周围有些异样的眼神绕着自家人转。 王老头不说话,但心里清楚八成又是自家婆娘闹的。 王二干的累了,两步跨到自家田埂上,一屁股坐下来,捧了带来的水罐就是一顿猛喝。 他是个通透的,心里清楚的很。能被村里人这样议论,无非就是因为他那不着调的三弟和惯宠着他的老娘了。这些年,自家没少经了这些,他都习惯了。 与他来说,现在只要好好干活,能有口饭吃,就是立马跟他说分家,他都无所谓。 第五十八章 水力石磨2 众人皆是新奇。 庄可卿这边介绍完了,也不耽误时间,她径直就走到山溪旁,寻了个水流急些的地方,请张大和刘柱子帮忙先搭木架子,好把石磨吊起来。 “张大叔,刘阿叔,这里就行。” 张大点了点头,从板车上把要用的木头卸下来,同刘柱子一起,闷了头就干活。 可两个人终归动作慢些,有的村民等的心急,便自告奋勇的上去帮忙。人多了这活干的就快,没一会,实验用的简易木架就成了。 “这,接下来呢?” 众人皆看向一旁的姑娘,具是在等她接下来的安排。 庄可卿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也不畏缩,之前她已经反复考虑了安装的顺序,此时胸有成竹,“就先吊上石磨,再接连杆,最后上水车。” 村长站在后面,见她心有成定,安排的有条不紊,捋着胡子点了点头。 这丫头,遇事沉着冷静,丝毫没有畏缩胆怯的样子,是个能成大器的。只可惜是个女娃,如果是个男孩,那庄家就此便能立的起来了。 想到这儿,小老头又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可就这叹口气的档口,围观的人群却是发出了一声哄响,惊醒了他。 “转了转了!” “这石磨真就自己转了!” 抬头一看,却是那石磨已经在无人推动的情况下,自己转起来了。 山上溪流的水花拍击着水车的挡板,经过了初时的艰涩,推着水车的轮毂越转越快,连带着上面石磨也嘎吱嘎吱的转动起来。那速度,也根本不是人推着可以达到的。 “呀,早知是这个,我便带了家里的糜子来磨,也好省些气力,本打算明日去碾的。” “你想的美,这是人庄家想的主意,物件也都是人家的,你怎的好意思说这话了。” “我就说这丫头,怎的三天两头,不是石磨就是水车的拉回来,原是早就想好了要做这个。” 庄可卿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走到一边,也不阻止村民凑近看个稀奇。 趁着大伙的注意力都被石磨吸引了,村长和耆老退出来,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会,便招手让庄可卿过去。 “丫头,你来。” 庄可卿走过去,站在几人面前垂手恭听。 “这水力磨坊,村里同意建了,也无需你租地出人工。”村长眼含笑意的说。 庄可卿瞪大了双眼,似是没有料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她本还担心租地建房家中银钱不够呢,现在却是没了这个烦恼。 “你这丫头,在时候才显出个孩子样。” 村长捋着胡须摇了摇头,打趣道。 “那村长爷爷,咱什么时候开工?”庄可卿得了好消息,却是又着急起来。这磨坊一日建不成,她母女俩可得多推一天磨,说起来也是不小的工作量了。趁着现在,她倒想向村长和耆老们再讨个人情了。 村长见她样子都觉好笑:“小丫头这么心急?那你说何时啊?” 庄可卿恨不得马上开工,可到底还存了些理智:“那便三日后如何,也给村中一些筹备时间。” “嗯,丫头想事情果然周到。”村长毫不吝啬于夸奖,三个耆老也频频点头,颇为认同,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石磨里没有加料,不好长时间空转,免得把里面的牙齿给磨损了。 张大见村长和耆老已经看过水磨,又担心庄可卿年纪小脸皮薄不好拒绝其他人的好奇心,便作主把水车卸了,也不管一些村民叫嚷着还没看够。 “哎?我还没看到呢,怎么都拆拉?” 有人不满意的嚷嚷出声,得了不少人应和。 这时村长却是同三位耆老走到山溪边,对着围了一圈,或兴奋或不满的村民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安静些。 众人虽是不满张大自作主张,但村长在前,也不好太过分了。没一会,就是最会找事的刺头儿都闭了嘴。 “今日大伙可都是瞧了个新鲜。”村长笑了笑,他侧了身子看了眼后面尚还吊在架子上的石磨,“我也是第一次见了这个,实在稀奇。那大家觉得这石磨如何?” “省力!” “方便。” “速度快!” 村民虽都是农户,可也不全是傻子。就村长问了这一句,马上就有人回过味来。 “村长,莫不是这石磨以后还能准了咱用不成?” 这话一出口,引得周围村民面面相觑,之后就跟砸了石头的水面一样,顿时激起了千层浪花。 “能有这好事!” “我看不能,这毕竟是人庄家想的法子,还能给了咱用?怕不是要收些银钱吧?” “花钱我也乐意在这儿磨,这玩意儿多稀罕呢。” 村长捋着胡子环视了一圈众人,见他们激动者有之,怀疑者有之,却是没有着急解释,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人群边缘的庄可卿身上。 那丫头正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手指头,根本没有把村民的争议和质疑放在心上。 倒是我多虑了。村长哈哈一笑,这才释了怀。 他本以为这丫头虽然口上答应了石磨共用,但心里总归会有些不虞。毕竟自家的物件,这法子也是独一家的,就是同其他人所说那样,哪怕收些铜板也是不过分的。可没想,这孩子竟是真心实意的为了村民着想,愿将这好东西同大伙分享。 “大家静静。”村长想到这里,更觉得这丫头是个好的,心不免也就偏了些,“想必大家都瞧见这石磨的好了,那我也不遮掩。” “庄家有意把这水力的石磨允大伙一起用,你们觉着如何?” “还真有这好事?!” 村民具是不敢相信,有的人心思重些,还追了问出口,“那是给咱白用么?” “自是不收银钱!”这回不待村长开口,庄可卿从便人群后面走出来,站到村长和耆老们的旁边,她顿了顿,等村民们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是才郑重说道:“我们母女能有现在这样的日子,也多赖乡亲们平日的帮扶。”她先是向着周围的人鞠了一躬,直起身后才又说:“我想出这法子,本是为了让娘轻省些。但我也明白饮水思源的道理,所以现在愿把这法子拿出来,只要大家用着方便,我便满足了。” 说完,她转头看了看同李婶子站在一起面露担忧的秦蔓枝,安抚的微笑了一下, 第五十九章 水力石磨3 村民淳朴,他们平时哪里听过这样的肺腑之言?哪里被这样郑重的感谢过?一时间心中都鼓动着些陌生激昂的情绪。 这时他们再看庄可卿。 小姑娘弱质纤瘦,身形单薄,却是要担起一家的活计。庄大活着时,一家过的不好,现在庄大没了,母女俩靠自己本事活出了些样子。村里不是没人眼红,不是没人说酸话,可就这样,人家也没忘了大家伙的恩,这好容易琢磨出个好使的稀奇玩意,都没想着私藏了,拿出来给大家一起用。这要搁着别家,不消说给你白用,就是看都不可能给你多看两眼的。 “我就说这丫头,是个知好赖的。” “就是,也就一些人心眼子小的根针尖一样,就怕人占自家便宜呢。” 人群里的婆子婶娘都是心软的,此时纷纷为庄可卿说起话来,刚刚质疑的村民,具是惭愧的低了头不再吭声。 村长站在中间,早已将村民的态度变化看在眼里。 这丫头,一张嘴厉害啊。又是示弱又是感激的,简简单单就把村民们架在牌坊上下不来了。你说这以后谁要是再欺负到她家头上,岂不是要被全村人唾骂了。 “只是,我家还有些豆腐生意,每日也要用这石磨。”庄可卿笑的腼腆,似是不好意思开口,“但我定尽力在天亮前用完,决计不耽误了大家的使用。” 说完,她低了头退到一边,不时抬眼小心的观察着村民的反应。其实她是颇有些忐忑的,毕竟前脚才豪气的说给大家用,现在却又讲自家还得使,实在是自相矛盾呐。 “这物件和法子都是庄家的,也合该你先用!” 刘婆子拨开张大的手,没理儿子的阻拦,走到庄可卿的面前,“小丫头是个心善的,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能不知好赖。”她看了眼周遭的村民,又说:“庄家只两亩水田,平日都靠这豆腐糊口,难道咱还能霸了地方,让做了好事的人心寒吗?” “自是不能。” 人群里马上就有人应和。 刘婆子点了点头,随即握了庄可卿的手,“丫头,你放心,要是哪些个不长眼烂心肝的玩意在这事上欺负你,只管和我说,我刘婆子定要让他明白明白这个理字怎么写!” 眼见场面气氛略有些僵硬紧张,村长走出来打了圆场。小老头笑道:“好了好了,咱二李子村人都是懂得是非好歹的,总归不会有你刘婆子出马的时候。” 这话一出,倒引的村民大笑起来,纷纷大着胆子对平时不敢招惹的刘婆子打起趣来。 这之后,既然村长发了话,那水力磨坊开建的事总算是尘埃落定。 石磨、水车和其他部件暂时先拉回庄家,等磨坊的小屋建起来再统一搬过去,无非一两天就能弄完的。 村民们各自回了家,但想来过不了几日,不说二李子村,恐怕周边不远的村子,都能听到水利石磨的消息了。 庄可卿却是没再去想磨坊的事了,既已解决,那也就无需花心思在上面。只是村长和耆老那边,还得抽空跑一遭,送些谢仪过去。 不然就趁这次去镇上卖货,购些排骨,和豆干一并卤了送去。如果只是下水和豆腐,总归不能拿的出手。 想定了这些事情,庄可卿就着手忙她的豆腐改良计划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点豆腐用的是米醋,之后每次就用了剩下的酸浆发酵,虽也是方便,但这次得了石膏,她总想着能把豆腐再多做些品种出来。 后世光是豆腐,就有内酯的卤水的石膏的,不同种类的引子,做出的豆腐不管口感还是味道上都有区别。如果以后自家想把豆腐生意拓展到酒楼食肆,那也便要丰富口味才行。 她倒是没什么靠豆腐就能做成商业大亨的雄心壮志,可现阶段,自家能不能改善生活,可就得看这个了。 庄可卿取了买来的石膏粉,加水调成糊,又煮了锅豆浆,撇了上层沫子,就把石膏糊糊倒进去搅匀,之后就等结果了。 过了一会,她掀开盖子一看。 果然做任何事情都没有一蹴而就的,第一锅显然是不成功,石膏水浓了,豆腐做出来口感偏老,味道不佳,还需再试。 秦蔓枝不知女儿在厨房捣鼓什么,但也不愿打扰她,就抱着阿满在屋子里用玩具逗他玩。 到了快晚食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烧灶做饭了,庄可卿却是还在忙她那个石膏豆腐。 刚刚哄了阿满睡着,秦蔓枝总算捞出空来,她准备晚上简单弄点汤,就着中午剩下的饼随便对付一顿,结果进了厨房,却是看到盆里锅里,具是些不怎么像样的豆腐。 “可儿,怎的,今日做豆腐宴吗?” 听了娘这样打趣自己,庄可卿有些尴尬。之前第一次用米醋点豆腐时,都没像现在这么困难,谁知道现在做的多了,竟还技术退步了? “就,哎。不知怎的,这石膏好像还没有之前的浆水好用。” 把之前做坏了的豆腐全部用布盖了放到一边,庄可卿擦了擦手。 “那便暂时还做浆水豆腐,你这个石膏的就慢慢来。”秦蔓枝走到灶前拿了些稻草用火折子引火,扔进了灶眼,又塞了几根细木枝进去,等火起来了,才又放了跟粗些的木柴。接着她站起来绕到前面,给锅里加了些骨汤。 “你呀,就是心思重,以前小时候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你爹。”她顿了顿:“不提他。” “咱现在日子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我知你是想更努力赚些银钱,但做任何事情哪有永远顺利的?”秦蔓枝洗了些蔬菜啪啪的切了,又往汤里放了些做坏了的豆腐,继续说:“像今日,你冒冒失说了我们也要每日用磨的话,如果不是刘阿婆出来帮你找补几句,引了人往好的想,明日指不定村里又会冒出些什么怪话。” 她看了看低着头的女儿,伸出双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是要怪你,只是娘经历的多了才知道,这人心啊,是世上最难懂的东西了。” 锅里的汤水咕噜咕噜的炖着,庄可卿微不可见的轻点了点头。 第五十四章 回家 张大和狗子各推了个车往庄可卿家去了,路过李婶子家时,正巧了刘柱子在院里编藤筐,见了狗子力气差了车推不稳,还来搭了把手。 “庄丫头,你这又是弄了个水车回来做甚,都给你刘阿叔弄糊涂了。” 刘柱子早就看见了张大那个车上的物事,此时刚把板车挺稳,就凑上来看。 秦蔓枝本估摸着女儿也差不多该回了,哪成想刚听了动静出门,就见自家小院里已是歇了两辆板车。 一大一小,小的那个她记得,是张大家的。大的那个簇新,上面还放了小水车。 水车她是见过的,她出嫁之前的村里就有一个,只不过那架比这个大了几倍不止,是村里引了河水灌溉用的。 小院里几个人一站,再加上停了板车,顿时挤的满满当当。且这天,到了下午日头更晒,秦蔓枝就招呼着他们先进去歇歇,喝口水再慢慢说。 张大几个到现在午食还没吃呢,正是又累又饿,于是也没客气了,直接跟着就进了屋。 庄可卿可也没忘了给阿满的小礼物,她从厨房寻摸了个藤蓝,把木头玩具收了,送到小家伙的床上,给他先自己玩着,临出来前还又用枕头和被子围了,免得他滚下床。 安排好后她才进了堂屋,请张大他们坐下,等着过会开饭。 “我刚刚午食在家吃过了,就不吃了。”刘柱子不好意思蹭饭,只拿了张板凳坐在一边,也没上桌。 庄可卿没勉强,只让他们先歇着,她倒些饮子来给大家解渴。 “娘,家里焖饭了么。”来到厨房,见娘还在灶头上忙活,她有心帮忙一二。 “焖了,一大锅呢,尽够你们吃的,还有之前剩的一些卤水,我另外又炖了豆腐,弄了些豆皮合着大骨汤底汆了个汤。”秦蔓枝伸了手把她支开:“厨房热,你拿了碗筷快些出去,菜马上就给你们端来。” 庄可卿便送了碗筷过去,又把后院井水里镇的酸果子饮提上来,端到堂屋,给几人倒上。 这忙活了大半日,总算喝了口舒服的,不说狗子,就是张大都觉得这酸饮子清凉解渴,从口腔滑到肚里,一下就缓了自己的燥热。 “秦大嫂这酸饮子还真是和之前一样好喝。”刘柱子坐在一边,也捧了碗一口一口,抿的都眯了眼睛。 “这天热了,过会憨娃睡了午觉起来,刘阿叔你带些回去给他喝。” 昨日要不是李婶一家帮忙,她庄可卿还不知能不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这时见对方喜欢这饮子,她也是恨不得立马给他装了满罐的送到家门口。 刘柱子点点头,也不跟她客气,继续就着碗喝饮子。 “汤来啦。” 秦蔓枝端了个比脸还大的盆进了屋,先往桌上一放,又回了厨房继续端菜。之后卤下水、烧豆腐、豆皮汤、拌豆干纷纷上了桌,最后又来了一大盆冒尖的糙米饭,直香的狗子眼睛都直了。 之前在镇上吃的那碗酱肉面对他来说已经是人间美味了,谁知可儿妹妹家的饭菜,更是香的让他说不出话来,要不是现在还闭着嘴巴,那口水怕不是都要流的满桌! 坐着的刘柱子见上了一碗卤水,此时也笑了起来:“秦大嫂,你这卤水,实在一绝啊。就是我家那位嘴巴叼的,都吃的丢不了筷子呢。” 秦蔓枝当夸她就是在夸自家女儿,心中也是自豪:“只今日只有这些了,不然总也要让你带些回去。” 刘柱子也不是专门来讨东西的,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可庄可卿却是接了话头,小姑娘热情的很:“刘阿叔,后几日我要去镇上送货,正好可以去趟肉铺,您到时告诉我喜欢哪些下水,我好多卤些,正巧娘也喜欢。” 秦蔓枝见女儿说话做事比自己周到多了,心中安定了不少。 他们三人说着话,张大在一边坐着听,迟迟不动筷子。狗子却是等不了了,他早就饿的肚皮瘪瘪、头晕眼花。这时候不用别人帮忙,就自己盛了一大碗米饭,夹了块豆腐就往嘴里送。 “呼!烫!烫!”虽是喊着烫,可他还是囫囵吞了,直到那豆腐滑进食道,他还被烫的直捶胸口。 “你个小子,家里也没缺了吃食,怎么如此吼巴巴的,叫人看了笑话。”张大皱了眉头,虽是口中这样说着,却也是递了清凉的饮子过去,好让儿子解解烫。 “先吃这个卤水吧,这是凉的,尽可大口吃。” 秦蔓枝也是做娘的人,自是心疼孩子,说着话的功夫就拿了副筷子,给狗子夹了老大一块猪肝。 油润浓香、色泽赤棕,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增的,更不要说那奇异的香味一阵阵的往鼻子里钻了。 狗子想也不想,直就夹了塞进嘴巴,两口一嚼,竟是美的连眼都闭了。 张大见儿子这么不像样,实在是不好意思。他尴尬的冲另几人笑了笑,就要去揪狗子耳朵。 “张大叔,您也尝尝吧?”庄可卿没给他机会,举筷夹了块大肠放在他碗里。 丫头给夹了东西,自己总不好拂了这心意。张大便收回了手,暂时歇了教训儿子的心,低头看了看那卤水。 这、这不是猪下水么? 而且还是大肠! 这大肠最是腥臊,处理不好总还有股猪屎粪的味道。就是自家娘如此节省,年节时也是宁愿多花些银钱买了排骨,也不得买这玩意回来,白白糟践了调料柴火。 可,可碗里这块东西,闻上去却是没什么异味,反而透了股油香来。 “张大,你可得尝尝这大肠,比其他下水都香呢!”刘柱子见他那要吃不吃的犹豫样,都快急死了,恨不得以身代之。 被这么一怂恿,张大终是把大肠送到了口中。 软弹、有嚼劲、里面还有爆开的肥油。可吃上去却一点也不腻味,反而是醇厚的油香充满了口腔,混合着豆酱以及不知名的香料味道,甚至咽下肚后,嘴里还泛出一丝丝的甜味。 “这。这是大肠?!” 第六十章 闲话1 王婶已经在家躺了两天了。 那日去庄家,身上虽是没受什么伤,可那一身狼狈样子回来的路上给不少人见着了。她从来都是好面子,只有自己议论别人的份,哪能让人看了自己笑话的。于是这两天不说出了院子串门子了,就是自家里屋都懒得出,床都稀得下,每顿饭还都是靠媳妇端到床边的。 中午家里头出去干活的男人都回来了,此时围了桌子吃饭。 “娘今日可有好些,上午进了汤水没?”王大最是孝顺,刚回来就问了自家媳妇。 “还是躺在床上呢,说身子不爽,头疼腰疼。”林氏把桌上碗筷摆好,给桌上的男人们都盛了饭。 说是饭,不过是杂粮糙米焖的,配了桌上的炒白菜和腌瓜,将就对付一顿,堪堪填饱肚子。 “那需得给娘弄些有营养的。” 王大让媳妇去鸡窝里摸只蛋出来,敲些方糖给王婶卧个糖水蛋去。 王老头和王二就着饭碗扒饭,唏哩呼噜的没个话,王大家的小丫头听自家阿爹说做糖水蛋,虽是馋的不行,却也不敢任性去要,倒是王三拿了筷子,在菜盘子里翻翻捡捡,没见个肉星,差点摔了筷子。 “娘又没病,不过是被气的,哪用的着吃糖水蛋?家里鸡本就不多,还舍不得给吃,下个蛋都费劲,好容易存些蛋哪能这样浪费了,不如我拿到镇上卖了去,还能换点肉回来。” “三弟!你这说的什么话!娘要不是为了你的事,怎么能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王大见弟弟还不如自家丫头懂事孝顺,心里也来了火。 王三这两日本就受了奚落心情不爽,正愁没处撒气,这时候又被王大说了一句,火气蹭蹭往上冒。 “爹还没说话呢,你倒在这同我嚷嚷,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是你大哥!”王大啪的放了碗,刷的站起身来。身后的凳子都被他的激烈的动作顶的往后跑,直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声。 “你,你想干嘛?还想打我不成?!”王三本来有些害怕,但看着大哥只是喘着粗气看着自己,也没个动作。又见爹和二哥只吃自己的饭,根本没瞧这边一下,反而变得有恃无恐起来,“切!没用的孬种,除了种地还有什么能耐了!说娘是为了我才受气生病,那你倒是说说,我让娘受啥闲气了?” “你还有脸问!”王大简直要被这个弟弟气死,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强压着想把面前这个吊了眼睛歪着嘴看自己的混账揍一顿的冲动,开了口:“你说!是不是你自己起那非分之想,想娶庄家妹子!” “是又如何?男未婚女未嫁,怎的,还不能求亲了不成?” “你也不看看你这样子,成天好吃懒做,惯会躲懒,也只有娘惯着你!” “那你有本事也让娘惯着你啊?”王三切了一声,“自己没本事,还不盼着弟弟好,娶个有本事的媳妇吗?” 王大简直骂不出口,之前三弟的恶名可是在村里传遍了的,什么调戏姑娘,骗人身子,这要不是人家女方忍气吞声没有报官,加之自家贴补了银钱做补偿,他早被人家报官抓了去,哪还有机会在这同自己乱吠! “你!” 王大媳妇林氏这时刚把糖水蛋盛进粗瓷碗端了送到里屋,这一开门,就听了自家男人和小叔吵起来。 “快轻些,小心娘听了去。”她低低的提醒,端着碗冲着剑拔弩张的二人摇了摇头。 王大这才想起娘还躺着,虽是心中有气,却是强压了坐下来继续吃饭。王三却是仰了头,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样子。 谁知林氏还没动作,里屋的门就开了。 王婶子扶着门框,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围了桌子坐的一家人,最后视线停留在王大身上,问“你刚刚说什么?” 王大不知娘什么意思,只担心她老人家贸然起来又伤了身子,紧忙走上去扶了她一边胳膊。 “你刚刚说什么?你怎的知道三儿想娶庄家那丫头?” 王大想到这两日在外面听了的只字片语,怕说出来娘难受,此时便同锯嘴葫芦一般,低了头一字不吐。 王婶子见儿子这德行,心中顿觉不好。她一把推了王大扶自己的手,驼了个背,弓着个腰,走到饭桌前坐下。她看着其他几人,等着他们开口解释。 王三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这几日没同狐朋狗友们乱跑,却也不知自己是泛了什么毛病,日日跟踪庄可卿,从日升到日落,比鸡起的还早,比狗睡的都晚,哪有什么机会去听些乡野村妇的闲话。 王老头和王二虽是听了些,但都知晓自家婆子、老娘的脾性。要是现在说了,怕不是能把这一桌饭菜给掀了。 王婶见所有人都不说话,对着自己的眼神躲躲闪闪的,心中涌起一波烦躁感。 “好!好!好!如今我说话是没人理了,且都是长了能耐了,啊?” 王大怕娘生气气坏了身子,忙不迭的从媳妇手里把糖水蛋拿了来,放在桌上,推到了娘的面前,“娘,您这两日吃的少,先用些汤水补补。” 刚刚自己问话无人回答,现在倒还自作主张摸上鸡蛋了?王婶子勾了嘴角冷笑一声,“我哪有这福气吃糖水蛋?” 说罢,便推了碗回了屋。 王婶虽是不在了,可还在堂屋的人却是没再动筷子,竟像是忘了自家正在吃饭的。 直到“邦!”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把众人惊醒,大家这才像被按了开关似的,埋头干饭,连王三都不再嫌弃饭食没肉了。 午食之后没一会,正是每日大嫂子小媳妇的村头树下时间。王婶子梳头洗脸,换上了一身干净衫子,把自己整理的精精神神的,从家抓了一把子山里弄的野葡萄就出了门。 她脚下如风,完全不见前几日躺在屋里的颓气。 你们几个囊种,不说也罢!老娘还不能自己去打听吗?我倒要看看这些贱蹄子还能传了老娘什么坏话! 第五十五章 试一试 这可不就是大肠! 可明明是肥软弹糯,浓香四溢,哪还有什么让人避之不及的腥臊气息? 张大不信邪,又夹了一块猪心送入口中,也具是滋味厚重嚼劲十足。 一旁狗子哪有他爹那样细致品味,早就扒拉了几块卤水,合着汤汁拌了饭,吃的唏哩呼噜的。 这顿饭不说风卷残云,也是一扫而空,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父子二人感叹这吃食的新鲜和美味,另一边刘柱子却是等不及想问那水车的事了。 “丫头,你快给我说说,这水车是咋回事?” 庄可卿却是没像之前同张大那样解释,只起了身,示意他们跟来。 狗子好奇,第一个出去,刘柱子和张大对视一眼,虽是不明白丫头的意思,却也跟了上去。 “我本打算明日去村长爷爷家定下试验的时间,可到底是心里没底。”庄可卿笑了笑:“正巧今日有两位大叔在,不如先帮我试上一试?” 张大点点头,已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刘柱子却是不懂,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那我们这便来组装看看。” 说完,庄可卿让狗子同自己一起抬着小水车进了厨房。 上次新换的石磨就放在靠墙的地方,下面放了个大架子。 引着狗儿往里走,庄可卿把水车放进了架子的中间,正好卡在石磨下方。接着,她又拿了连杆进来,组装进石磨的下方。 “谁来试试?”庄可卿让到一边。 “这便好了?” 狗子站在一边挠头,他是想第一个试来者,可却真不知道如何下手啊。 刘柱子却是明白了。 他走过来蹲下,用手试着转动水车挡板。果不其然,上面的石磨也开始跟着吱吱呀呀的动起来,连着下面支撑的架子都移了位置。 张大刚刚虽是想明白了原理,但真当石磨在眼前转动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 如果到时候这架在一个水流合适的地方,那便是实实在在的能节省力气的好东西! 秦蔓枝原是不理解女儿为什么定了这么大一个石磨的,虽是也听她说过什么水力驱动,可却实在难以想象出的来,但现在看了眼前的东西,哪还有不懂的? “可儿妹妹,石磨下面为啥要加这么个玩意,从上使劲和从下使劲难道还有甚的不一样么?” 全场就只得狗子一个在状况外,倒惹的庄可卿“噗”的一下笑出来。 “你这小子光知道吃,就是不长脑子。” 张大对儿子的头脑也不报什么希望了,只庆幸当时没听了媳妇的怂恿,送他去读书,不然还指不定赔了多少钱进去呢。 “那我明日就去村长家,这事早定早好,到时候磨坊建了,也是方便大家的事儿。” “丫头,听你这话的意思,这石磨难道以后准备许了大伙儿一起用吗?” 刘柱子本来还惋惜自家用不上这样的好东西,可听了庄可卿的话,心里却又升出些希望来。 这平时大家想磨些麦粉糜子的,都是用村中的大碾子,那石头又大又重,一个汉子就算是紧了力气也推不到半个时辰的。虽是可以付些钱租个牲口拉,可这村里有牲口的人家,谁又稀得你那两文钱呢。 而这石磨,用的不是人力也不是畜力啊,流水哪有什么稀奇的,村后那个山溪下来就是,具是不要花钱的东西。 听人这么问,庄可卿也大大方方的应了:“我本就打算把这石磨给村里大伙一起用的,只不过我家也要磨豆浆,所以这时段还得再分一分。” 刘柱子点头,“如果真的能成,这也是该的。东西、主意都你家出的,当然是紧着你们用了。” 几人是试完,具是解了好奇心。之后便帮忙把水车卸了下来,连着那根木头连杆,全部放到了堂屋里。 “那我们先回去了,什么时候要我们帮忙,直接告诉狗子就成。” 张大今日虽是来帮忙的,但已经出来大半天了,他怕再待下去庄家又要留他晚饭,便说了要走。 秦蔓枝见这父子推了板车就出门,急急拦了,又给他们车上放了些豆干千张之类的物事,才准他们走了。 刘柱子当即也要告辞,庄可卿及时送上了准备好的酸饮子,一路送了他出门。 待人都走了,母女二人才回了屋。 这时阿满躺在床上,周围都是小巧的木质玩具。他左手抓了个小猪,右手抓了个小羊,眼里看着远处的拨浪鼓还想再够,却是摸不着,急的咿咿呀呀的直哼唧。 庄可卿一进屋就见了弟弟努力翻身的样子,惊喜的拉的秦蔓枝来看。 “阿满加油!”她把拨浪鼓拿的近了些,摇晃着发出声音,又托着阿弟软乎乎的后背,引着他翻身。 小家伙也是聪明的,看了玩具离的近的些,又有人扶了自己,也是不怕了,一个使劲,还真的翻了过来! “娘,阿满都会翻身了!” 秦蔓枝看着女儿逗弄床上的小儿子,心中一阵恍惚。有时她甚至弄不清到底现在的生活是一场美梦,还是之前的生活是一个噩梦。 “娘,咱可得努力挣钱存了,等阿满再大些,可还得找个夫子开蒙呢。”庄可卿不知她娘正在感怀,只戳了戳弟弟肉乎乎的脸颊,引的小婴儿吹出一个泡泡来。 她回了头,看向后面的秦蔓枝,继续说道:“今日我去取水车,您猜怎的?” 没等娘的回答,庄可卿就弯了双眼开心的笑了起来:“连木匠大叔都知道咱家的豆腐拉,还追出来问我住哪儿,说是要托货郎来买呢!” “真的?”秦蔓枝没想到还有这出。“那如果真的有货郎来,我们不也可托了货郎帮咱卖豆腐到其他村子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 庄可卿一边逗着阿满,一边同她娘说起自己的打算。 “这石磨我想尽快搭好,这样磨浆这事就能省了不少麻烦,效率肯定能上来。” 秦蔓枝虽不懂效率是个什么东西,但也能明白其中大致的意思,她点点头,等着女儿继续说。 “只要着磨的问题解决了,那咱也不用等着货郎上门,自可主动去找。另外,我还想趁着去镇上送货的时候再跑一跑饭馆食摊的,以后也算多条路子。” 第六十一章 闲话2 这二李子村之所以能叫二李子村就是因为村中央有两棵巨大的李子树。它们并排生长着,树大枝繁,夏日遮阳冬日挡雪,秋日里还能收获又大又甜的李子。 树下有个大石碾子,村民们无事时就喜欢聚在那里,闲了聊个天,推了碾子磨个面什么的,图个热闹乐呵。 这些日子每天都有新鲜事可聊,可再稀奇,也没庄可卿搞的那个水利石磨招人眼球。 李子树下,婆子媳妇们围了一圈,手里纳着鞋底子的、缝了衣服的,编了草绳的,忙活的头都不抬,可就这样也不耽误了她们嘴上说话。 “村长真的这么说呀?” “那是,说是就建在村后山溪那儿呢!我虽是没亲耳听了,可我当家的那日可去了,说是神奇的很!” “咋个神奇了?!” “那石磨啊,都不得人推的,自个儿就动了,转的快着呢!” 说话的小媳妇是村里柳家刚娶来的老二媳妇,之前大概是还没混熟了,平时不声不响的,也不同大伙凑在一起闲聊。可这回在家听了新鲜的,露了本来性子,说的眉飞色舞的,手里的缝布头的活计都停了。 “真没想到这庄家的丫头这么能耐,你说搞出豆腐也就罢了,怎的还能弄了这么个省力气的玩意。”一个婶子就着竹篮剥豆子,说话间头也没抬,口气说不上来是羡慕的还是嫉妒的。 “甭管人家怎么想出来的,只要人心善就行。”边上刘凤芝插话道。 自庄家弄了豆腐出来,她总去买。时间长了,打的交道多了,便知这母女二人都是没什么坏心思的实诚人。 “也不用眼红人搞了这么个玩意,反正都已是说好了村里人人都能用的,可别得了便宜还要得寸进尺的。”她说话直,没什么拐弯抹角的,可却都是实在理儿,周围的婆子媳妇具是点头。 王婶远远的挎了个篮子过来,就听了有人在说什么石磨,什么的了便宜之类的,以为在说自己,立马就挤了满脸笑容凑上去,想试探个究竟。 “大妹子,在聊什么呐,带婶子一起说说。”她说着话就寻了小块空地,扒拉开地上的枯枝败叶,拾掇干净了才坐上去,就怕弄脏了自己新换的碎花衫子。 “婶子这两日身体不爽利,都没能来同大家伙唠唠,今日总算好些,想着几日不见了,就带了些山葡萄给你们甜甜嘴儿。” 把篮子往地上一放,王婶子拿了葡萄出来一颗颗的摘了,攅在手心,等一手满了,就从自己身边开始,挨个送到人面前,让她们自拿了。 “今日好运气,竟还能吃到王婶带的吃食。”刘凤芝捏了一粒,剥了皮送到嘴里。大眼冲了王婶子一转,嘴角一勾,又低了头忙自己的活。 王婶子分了一圈,蓝里的山葡萄也没剩多少了,这才又坐下来,问:“刚刚你们在讲啥新鲜的呢,快给我说说?” 柳家媳妇同王婶子不熟,刚又吃了人给的东西,不好意思不回话,兼之这石磨的事早就传遍了全村,也实在不是什么新鲜的,只是大家稀奇那东西,颠来倒去的说罢了。 “咱们在说水力磨坊的事呢。” “啥子水力磨坊?”王婶子听了个一头雾水。 “庄家妹妹想了个法子,做了个用水推的石磨,前几日村长和耆老们看过了,准备在村后搭个磨坊呢。”柳家媳妇见老婶子是没听说这事的样子,来了劲,又把听来的见闻学了一遍,“那庄妹妹真是善心,说这石磨允了村里乡亲一起用,还不收银钱,您说这是不是件大好事?” 王婶子都听楞了,咋的她就在家躺了两天,那庄家的小蹄子就又闹出些什么新玩意?这是有意不给他王家后路吗! “瞧,王婶子喜的都不知怎的说了。”刘凤芝捂了嘴轻笑着,语气里含着些若有似无的嘲讽。 王婶子哪有听不出的。那日从庄家回来,自己头发乱了衣服脏了,带去的东西也摔个稀烂,这一路回来不知被多少人看去。这些人可都知道自己同庄家结怨的事了,这要被问起,怎还圆的过去? “哎,王家的,你也别担心,这庄家人不是什么小心眼的,就算你求亲不成,人以后总也不会不让你碰石磨,都说了全村人能用的,哪还能落了你家不成?” 不知谁冒了一句,可这话听在王婶子耳里无异于晴天炸雷。 “什么?谁说我去庄家求亲了!”她差点惊的扔了手里的篮子,“可不要瞎说!” “怎的是瞎说?村里可都传遍了。”刘凤芝接了话,“都说你家三儿看中庄家丫头,想娶人家做媳妇呢,你这当娘的那日便是去说项的,结果被人打回来,可是在家闹了一宿,还寻死觅活来着?” 这。这。是怎么回事! 当初虽是围了那么些人看热闹,可都是以为自己是去道歉的,哪有提什么说亲?这话到底谁传出去的?!莫不是那庄家! 好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一家贱蹄子! 刘凤芝见王婶子一张脸白了红,又憋了紫,怕她真被气出什么个好歹来,总算是安慰了两句,“这村里传个闲话做不得真,难道还要找那传话的出来揍上一顿不成?时间久了闲话自然也就散了,老婶子您可别放在心上。” 如何能不放在心上! 王婶子略抬了抬头,就见周围的婆子媳妇都斜了眼睛在偷摸瞧自己,这一被她眼神扫到,就装作低头做活的样子,指不定心里怎么笑话她呢! “哎哟!突然想了家里还有点儿事,我可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玩。” 王婶子到底好面子,当了这么些人不好发作。这些年她除了那日回来啐了几个冲她指指点点的,可从来没在村里撒泼骂过人。 说了这话,她提了竹篮,站起身,裤子不拍就匆匆走了,都没注意那些个媳妇婆子相视一眼露出的不屑眼神。 虽说人家庄家丫头不是只天鹅,可你家那专门霍霍小姑娘的王三却是只癞蛤蟆,还是臭水沟里的那种。肖想人家小姑娘?就冲着这磨坊,咱也不能让庄家吃了亏去! 第五十六章 笑容 第二日,庄可卿帮母亲支好豆腐摊子,便要去村长家。 临出去,她倒是想起了昨日同狗子说起的那个沈家公子,想了想,又回头对娘嘱咐一二才舍得出门。 村长家 村长李树这些日子也没得个闲的。 他虽是村长,可脾气好,也没什么架子。平时村民一些解决不了的矛盾都喜欢找他来评理,今儿你家的鸡啄了我的菜,明儿我家的狗儿咬了你的鸡,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有时候实在烦的不想管了,直接关了院子门,也没人会那么没眼力见的闯进来。 今日便是他不想管事的日子。 这天热的早,他年纪大了,经不住这暑气,现在早早就躺在屋廊下的凉椅上,端着杯豆饮躲懒。 庄可卿到的时候,他都快睡着了。 “村长爷爷。” 李树一惊,差点摔了手里的豆饮,睁眼抬头一看,就见庄家的丫头隔着院子伸头伸脑的往里瞧。 这丫头,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今日来定是有事了。 “自己进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他把豆饮放在边的小几上,却还是躺着,连身都没起。 庄可卿大早的,顶着太阳走了一路,进来的时候,额角都被汗水浸湿了。 “村长爷爷,您嗓子怎么了?” 她刚刚听那一声,嘶哑又干涩,就同拉了破音的二胡一般,想来村长这些日子身体不爽。 “我无事,倒是你这丫头,是有什么又要求到我这儿了?” 村长闭着眼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他其实已经猜到了,无非就是前些日子说起的那甚的水力石磨的事。 “就,还是那磨的事儿么,我昨日已经把水车取回来了。” 庄可卿搓搓小手,说的有些急了,差点被口水呛着。 村长掀了个眼皮,“噢?你动作倒快,那今日来找我,便是想确定一下时间么。” 庄可卿正欲点头,村长却是闭了眼:“择日不如撞日,我马上通知耆老们,午食后,咱就在村后山溪处汇合,瞧瞧那物事到底是不是有你吹的那么好。” “怎么样?”村长挑眉看她。 庄可卿可是被这行动力给惊了。她本以为至少要拖个三四日这事才能成,却是想不到今日就能实验了。 她忙不迭的点头,转身就端了小几上的豆饮递给村长:“瞧您嗓子好似不太爽利,我过些日子去镇上,便给您带些药草泡茶喝。” 李树知道这丫头是好心,也兼着想感谢自己,便也接了杯子喝了一口,之后就要赶人:“你倒是快些做好准备,总不能让我在耆老面前丢了脸面才是吧?” 听了这话,庄可卿哪还坐的住,她郑重的向村长鞠了个躬,还不待人说些客气话,就自跑了。 村长笑着摇了摇头,嘴上念叨着小丫头急性子,自己却也是立时就起了身,出门通知人去了,匆忙得连杯子都忘了放下。 庄可卿又急又喜,她哪能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当即走了一趟刘婆子家想叫张大来帮忙。 张大昨日回去,同家人闲聊时说起石磨的事。大家虽是将信将疑,可看狗子那手舞足蹈的样子,心里也是信了大半,但总也想不清到底这物事是个什么样子,又是怎能自己动起来的。 这正巧了庄可卿来请人,这张家里里外外,只要手头没活的,都打算去瞧个新鲜。 可现在张大正在地里头干活呢,总不好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呼啦啦跟了一堆过去,不合适。 还是刘婆子开了口:“丫头,你先回去忙,过会我让老大找你。” 庄可卿觉得有理,她得回去看看刘阿叔在不在家,如果不在,还要再找找有谁能帮忙的。 这想着,她便从张家出来,往回家的路上去。 可她不知,在自己为石磨这事奔忙的时候,有人却在偷摸跟着她。 这人便是王三。 前日王婶子在庄家没捞了好处,还被教训一顿,回家冲儿子发火撒气。这本就让王三心里憋了火,再加上得知那日晚上踢他的人是就是庄家的丫头,他现在更是心怀怨恨。 娘是让他不要再惦记庄家的生意,也不要再肖想人家女儿了,可他如何甘心? 昨日娘觉得丢人,自己躺在屋里不愿出门,可他倒是要出去,没想却是被其他几个狐朋狗友好一顿奚落。 他平日虽是懒散,只知吃喝闲逛,却是最要面子。更加上那几个嘲笑自己的,家中都算殷实,家人也早早寻摸了不错的婚事。只有自己,都快20的年岁了,还是一人,之前相了那么多姑娘,具是听了他的名头,就不愿的。 “呸!都是些嫌贫爱富的贱人!” 王三藏在一棵大树后面,缩着脑袋偷看前面小路上走远了的庄可卿。 他也不敢跟的太紧。村里来往人多,又是白日,容易被人看出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干了偷偷跟踪别人的事,可就早上出来见了那丫头,他就不自觉的尾随其后了。 “总要让你吃些苦头!”他嘴里恨恨的,见那身影要消失了,又从树后闪出身来,顺着路边跟了上去。 庄可卿一路急匆匆的往回走,路过李婶子家的时候正好见了刘阿叔在院里忙活,就请了他下午来帮忙。 “那我早些用午食,之后再把板车推你那儿去,你那车也装不了两个大件的。” 刘柱子立即就答应了,还顺道解决了车的事,这下庄可卿才算放心了。 她回到自家小院门口,见娘已经收了豆腐摊子,便进门低了头打算把院门栓上。 “姑娘,稍等。” 却是一声清亮柔和的男声。 庄可卿抬头。 就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少年,他背着柴筐,手中捧着一张堆了野果的荷叶,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这不正是昨天同狗子说起过的沈家公子吗? “一些野果,请务必收下。” 知道对方的意思,庄可卿伸手便接了。 而少年见她收了东西,嘴角轻轻一弯,竟是勾起了些微末的笑意。 有的人,不笑时冷若冰霜,可一笑起来便如春风化雨一般,而她面前这位就是。 那转瞬即逝的笑容直把庄可卿看呆了。 第六十二章 闲话3 王婶埋着头一路冲回家,刚进了院子就把手里的篮子往地上一掼。 竹篮被摔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一边,里面刚刚剩下还没分完的山葡萄滚了一地。 王大家的小丫头正是嘴馋的时候,中午那颗糖水蛋最后进了三叔的肚里,自己提都没敢提。可现在这葡萄是奶扔了不要的,自己总可捡了吃。这记得这时节的葡萄虽是个头不大,可甜的很呢,还好多汁水。 小孩从厨房的门边摸过来,趁他奶不注意悄悄的蹲在地上拾葡萄。 王婶扔了东西还不解气,此时见孙女还闷了头在捡,顿时心中无名火更起,就要把对庄家的气撒到小女孩身上。 “吃!就知道吃!一家子就你个嘴最馋!看我不给你撕了去!” 说罢,竟是走了来扯了丫头的头发就要打。 林氏刚刚带着女儿一直在厨房忙活。家里柴不多了,她整理了灶眼边剩下的豆秸,打算过会待丫头一起去山上捡些枯枝回来,可转眼孩子不见了,院子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正是她女儿? 林氏手也顾不上擦,走出厨房却是见婆母一把拽了女儿的头发,肥厚的大掌冲着孩子细嫩的脸颊就这么招呼上去! 女儿梅梅另一边的脸上浮了手掌印子,小孩是又怕又疼,眼见奶奶的手扇过来,更是吓的闭上了眼睛。 “娘!娘您做什么娘!” 林氏冲上前去,也顾不得什么孝道尊亲,一把扯了老婆子的手,就把女儿护在怀里,搂着小孩看她被打的红肿的半边脸颊。 “你还叫我娘?我没你这个娘!尽是些只知嘴馋懒活的,家里都被外面传成什么样了!” 王婶子当着小孩的面把地上滚落的山葡萄一个个的踩扁碾碎了,这才骂骂咧咧的进了屋。 林氏知道婆母只是迁怒,可低头看了女儿含了眼泪的红肿双眼和明显隆起的半边脸颊,饶是她平时是个与世无争的面团性子,此时心里都蹿出些火气来。 午食过后,男人都要下田干活,家里只剩了老大、老二两个媳妇和孙女。除了这几个女眷,就只有王三还呆在家里。 他今日倒是没去跟踪庄可卿。不是他不想去,只是中午瞧了娘出去打探,他也好奇罢了。 他是和他娘一样好面子的。 这时正是热的时候,王三在堂屋寻了个通风地方,把他爹的藤椅挪过去,自己躺了上面,还揪了串山葡萄吃,半梦半醒间舒服的都快要睡着了,却是被院子里大侄女的哭声给吵醒了。 “娘的,天天哭哭啼啼,号丧呢!” 嘴里嘀咕着,他刚翻了个身,就被人揪了耳朵从藤椅上提溜起来了。 “哎哟哟哟哟~疼!” 王三刚准备破口大骂谁这么不长眼睛,结果眼角一瞟,却是自家老娘! “娘!松手!您快松手!耳朵要掉了!”他此时嚎的比挨了一巴掌的梅梅叫的更高,一边鬼哭狼嚎的同时,手还不停向王婶子的方向告饶。 王婶在外受了气,可不回来得撒上一通。刚刚对着孙女下了重手,这时见了儿子的样子,又是有点不忍了。 她冲着儿子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接着恨恨的“哼”了一声,重重的坐在堂屋靠墙的板凳上,那力道,连凳子都被坐发出嘎吱一声的哀鸣,险些散了架。 “娘,您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同我说,我给您出气去!” 虽是知道儿子这话不过是说来哄自己,但王婶终归还是最宠王三。见了儿子做低伏小的蹲在自己身前帮自己敲腿的样子,又是歇了气。 “还不是那庄家!” “庄家?如何了?那俩娘们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王三一听这话,心脏一阵紧缩。 “你可知,你让我去求亲那事,现在竟是全村都知晓了!”王婶子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把这消息说出了口。 她那日从庄家回来之后心里就憋了一口气。她王翠翠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从来只有她给人下套,算计别人的,哪有人给自家小鞋穿的?可如今,难道真的是她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竟被一对寡妇母女玩弄在手心,现在竟是落的全村嘲笑的地步! “怎么可能?!”刚刚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王三惊呼出声。 “如何不可能?”王婶子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她最疼这个小的,从小好吃的好穿的都留给了他,就算他惯会躲懒,不干活,爱出去玩,自己也没多苛责,也未拘着他不给他出去。在外惹了祸也是自己把棺材本拿出来给他擦屁股,可现在呢,倒是让这小的越来越不像样了! 王婶子倒是没想了,明明就是自己眼红人庄家的生意,馋人家的豆腐方子,起了贪心才想让儿子去勾了那丫头来。这时候出了闲话,倒把责任全往王三身上推了。 “现在全村可都在传呢,说你眼馋人家丫头,想诓了来做媳妇,我帮你去说项,被人打回来,丢尽脸面。” “都说我们王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狠狠瞪了儿子一眼,王婶子喘着粗气闭了嘴,可搧动的鼻翼和涨红的脸,却是让人一眼就看的出来她到底有多愤怒。 这话听在王三耳里,简直在大庭广众下被人一个巴掌扇在脸上,自己还被这巴掌的力道带的转了一圈一样,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停了给老娘捶腿的手,心中的情绪鼓动的剧烈。 好你个庄可卿,个小浪货!见了小爷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可一看那小白脸却是眼都直了腿都迈不动的。小爷我本还没想把你怎样,可谁知你竟给我闹出这些花头来! 你既让我王家难做人,那我便不做人!我也让你做不了人!只能做王家的奴婢王家的狗! 王三的胸口起伏着,他的表情明显不对。 王婶子本意只是发泄了怒气也就完了,毕竟庄家搞了这甚的水力石磨出来,赢了一大波人的好感,现在风头正劲,自家不好正面得罪。可看儿子现在的样子,却怕是在心里想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第五十七章 水力石磨1 心里阿巴阿巴了半天,庄可卿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美人当前,色令智昏啊。 沈凌见面前的少女看着自己不说话,以为是哪做的不好了,心下涌起些不安来。 这情绪于他来说实在陌生。就算是在沈家,被沈欢亦或是周氏质问之时,他都没有如同现在这样忐忑过。 “是嫌这果子粗陋么?” 的确,这不过是山上的野果罢了,虽然他已经尽可能的挑的成熟的来摘,但终究是拿不出手。 “啊、啊、不是的,很好,我很喜欢,我就喜欢吃酸的!” 见对方周身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庄可卿回过神来。更为证实自己话中的真实性,捏了果子擦都没擦都往嘴里送。 果子一点都不酸,是这个时节最甜的。 沈凌见她收了,便低了头,冲面前的少女做了一揖,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只留庄可卿一人傻乎乎的站在小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 王三躲在草垛子后面看了个一清二楚,气的牙都快咬碎了。 还说不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这看了个小白脸就是一副花痴样,可对了自己下手却是这么狠! 他越想越是怒,恨不得立时冲上去,扯了那贱人的头发踹在地上狠狠踢打一顿。 庄可卿看沈凌已经走远,这才抱着一堆果子回了家。 秦蔓枝在厨房收拾,她以为女儿会在村长那儿耽搁一会,哪知这一出门就见了她捧了堆果子站在门口。 “可儿,事情办好了吗?这是哪来的果子?” 听娘这么一说,庄可卿才想起要问,“娘,今日我说的那人是不是来买豆腐了?” “你说的那人?”秦蔓枝有印象。“白白净净的个小子?” 平日里来买豆腐的不是村妇,就是小孩,连男人都少,不要说这样白白净净又泛着些书生气的少年了。 “嗯,这是他给的。” 说了便把东西递过去。 秦蔓枝看着这果子又是想起来了,“哎哟,前些日子院门口也是放了果子的,还有一些山菇,我都忘了和你说。怕不也是他送来的吧。” 嘴里一边念叨着这孩子懂事,秦蔓枝一边拿了果子进了厨房。 今日有事,庄家提前做了午食,没想到这边刚吃完,张大一家就上了门。 真的是张大一家,除了还在地里干活的张二和张三,不说老栓头和刘婆子,就是其他媳妇孩子,都具是到齐了。 张大很有些不好意思:“哎,说了让他们不要来,都不听,非要凑这个热闹,实在不好意思了。” 庄可卿也有些意外。她本是想今日悄摸摸的把事办了,之后等磨坊建起来,再请大家来瞧。但现在照这架势,看样子是低调不了了。 她想的的确没错。 村长忙活了一上午,除了一位身体欠佳的和另一位出门探亲的,其他三位耆老具是应了这事,此时正跟着村长李树往村后的山溪出口处走呢。 这村里平时也没个新鲜事,又刚吃了晌午饭,还没来得及下田,大多数村人还都在家里休息。 这就见了平时摸不着人的村长和耆老们竟然聚在一起,不知要到哪里去。一时都来了兴趣,有胆大的,直接就凑上去问了。 “村长,您这是去哪儿啊。瞧您样子,挺急的。” “是啊,要是有什么事就跟大家伙说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村长本不想讲,可听了这话也觉有理。 庄家没个男人,到时要又是搬又是抬的,难不成还指望他们几个老骨头吗。 当下就点了点头,让人跟上。 村民虽是不明就里,但谁又嫌有热闹看了? “这是往村后去了啊。” “我看也是,可这村后就条上山的路,能有啥稀罕的?” “不知,也许是其他什么事呢,看看再说。” 这一路,呼呼啦啦的,跟上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竟是拖了好长一条尾巴。 这边刘柱子一家也是来了。 他推了板车才出来,就见庄家院子里早已站满了人,惊的险些把车把手给丢了。 “当家的,小心些。”李婶子好奇归好奇,可还是扶了一把,又提醒自家男人注意安全。 这等刘柱子到了,见是张家人,这才松了气。 他和张大两人合力抬了石磨上大车,又把小水车放上自家板车,等庄可卿把其他木棍支架整理好了,这才往外走。 他们到了地方的时候,村长他们也将将来了。 好家伙,怎么跟了这么多人呢? 打头是村长和三位耆老,可后面的全是二李子村的村民,看这架势,怕是至少来了半个村子的人! 本以为自己这边已经是够夸张了,没想那边更厉害。不愧是村长,号召力就是不一样! 庄可卿心里感叹着,面上却是礼数周全。 她走上前去,迎了村长和耆老们,先引他们去看看车上的物件。 “这都是些啥呀?” “不就是个大点儿的石磨?这也兴跑这么远来看?” “不是,你瞧啊,后面那车上还放了乱七八糟的棍子和架子,不知道干啥用的呢。” “哎哟!那怕不是个水车吧?这么小?!” 周围的村民不好走的近挡了村长他们的视线,只能围了一圈,在后面伸脖子。 “村长、各位耆老,劳烦大家了,今日来看我这水力石磨的实验。” 庄可卿对着几位老人做了个礼,接着便直截了当的开始介绍起车上的零件。 “石磨、水车、支架、连轴。”她指了几个大件,其他零碎的粗布和栓子就没说了。 “我的想法是,搭了支架,将石磨悬于上方,水车置于下方,中间用连轴相接,待山溪流下,水力冲击水车的挡板,由水车的转动连带上面石磨的旋转。” 简单清晰的原理解释,再加上实物就在眼前,几位老人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妙处。 “好!好!好!”村长先是赞叹,其他三位耆老看向庄可卿时也露了些赞赏的意思。 后方的村民有的被挤的远了,听不见庄可卿的话,但也不妨碍有人在中间当个传声筒。 “说啥了说啥了?” “嗐!说是要搭个自己转的石磨呢!” “啥!我没听错把!石磨还能自己转了?” 第六十三章 危机1 “三儿,你可别做傻事!”王婶子一把拉了起身就要出门的王三。 “娘,您想什么呢!儿子可不会做什么傻事!”王三嘴角勾了勾,他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放松些,可笑出来的样子却是有些扭曲。 “那庄家咱现在惹不起,娘刚刚不过是发个怨气罢了。” 王婶子毕竟年龄大了,她一看儿子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去同人说情的,倒像是去讨打的。 “娘,我就出去走一走,今日尽闷在家里了,顺便也去看看爹地里的活儿怎么样了。”拉开往他娘的手,王三还是走了。 临出院子时,林氏和女儿梅梅还站在屋檐下,看向他的表情躲躲闪闪,一副听到什么的样子,更是让王三心头恼火。 这一个两个的,都来看我笑话! 心里憋着气,他出了门也没和刚才同娘说的那样去田里看看爹,而且顺着小路一拐,去了村后山溪那处。 他跟踪了庄家那小贱人几天,知道她每日下午都要去那里待上一会,也不知到底要干什么。 可今日他打算干票大的,这地方偏僻安静,根本不会有人来,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村中小路,又是下午,干活的干活,闲聊的闲聊,谁也不会没事在太阳晒着的地方乱窜,倒是让王三这一路顺顺畅畅,没半个人看见过他。 走到村后那个丫头惯常待去的所在,王三先找了棵大树躲藏在后面,然后扯了一把带叶的树枝遮了自己的半张脸,偷偷摸摸的蹲下来,等着庄可卿的到来。 天热,日头大,庄可卿本打算在家里陪了娘和阿满睡个午觉的。可大概是忙的习惯了,合衣躺下没多久却是躺不住,浑身蚂蚁抓似的不自在。于是轻轻起了床,看床里的满宝和娘都睡的香甜,她微微一笑,也不打扰,便径自下了床。 出了屋,她在小院里转了一圈,给鸡仔们加了水,又给泡的豆子换了盆水,想把院子扫扫却是怕出声吵了娘和弟弟,只能闲坐在屋檐下。可坐了一会她又实在难受,便想了去后日要建磨坊的地方看看,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出了院子,她轻搭上门,没发出一点声音。就绕了屋子后面的小路,去了村后。 “这丫头今日不会不来了吧?” 好容易下定决心要做那事的王三蹲在树后,露出来的皮肤被小虫和蚊子叮了个遍,此时又热又烦躁。正想着不如算了,放那丫头一马回家睡觉的时候,庄可卿却是从远处来了。 他立时来了精神,觉得老天爷都是站了他这边的,来帮他了。 庄可卿一步步的往山溪边走,根本没料到这个时候竟还有人专门躲在不起眼的地方等着自己! 她走到山溪边,仔细观察水流的走向和流势,一手拄了下巴,蹲了下来。 这时机正好! 王三见那丫头停了,似乎在还在思考什么的样子,觉得时候正好。立马就甩了手中的树枝,从树后窜出来,几步一跨就来到了庄可卿的身后! 庄可卿还是太缺乏警惕性了。她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还有人敢对自己动手的。 她以为是村长派来的搭建磨坊的工人,刚想转头打声招呼,就见了王三一脸不还好意的冲自己抬了手掌,竟是打算将她击昏! “你做什么!” 万幸她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眼角瞄到那狰狞表情的一瞬,她就矮了身子移了位置,让王三冲击而来的势头落了个空,还险险跌进水里。 王三一击未中,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丫头动作如此迅捷,但他很快收了意外,稳住身形。站在了满身戒备的庄可卿对面。 他个头很高,以后世的标准至少在一米七八以上,虽是不干农活,可村里人出生体格毕竟健壮,不然也不可能被揍了两回,没几日便又活蹦乱跳了。 而庄可卿呢,明明已经十五了,却还只有一米五出头,生的娇小不说,人还纤瘦,如果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子,看上去还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做什么?今日便是来强了你,好让你乖乖做我王家的媳妇!” 都到这时了,王三也没遮掩自己的目的。 这个心思他已经藏在心里好些天了。他本就是个好酒好色的,两次见了庄家的小丫头都被勾的走不动路,可人家却是两次都让自己挨了打,这身体疼痛也就算了,可面子也是丢的精光。本想着自己苦吃了,没人知道便罢,可现在竟是全村都知道他的丑事了,还说的那样难听! 我王三如何就是那癞蛤蟆了!不说貌似潘安,至少也是模样周正,怎么就配不上那黄毛丫头了!既然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不配,那我偏要让你们看看她庄可卿是如何在我身下讨饶的。等生米煮成熟饭,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到时什么豆腐秘方,豆腐生意,还不全是我王家的,你们便是眼睛瞪红了也没得法子! 庄可卿听了王三的话,又见了他脸上淫邪的表情,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心下也是发慌。 此处无人,离村里又远,即使她扯了嗓子喊,恐怕也是没用的。旁边不远处就是个小树林,如果自己被对方打晕了拖进去,那岂不是真就能让那家伙得逞? 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的处境实在超出了庄可卿的预料,她的知识库里根本没有面对这种事情,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如何才能逃脱升天的解释。 此时她也只能故作镇静,试图用语言说服或者吓唬住对方了。 “你可知在我戴国犯下这种罪行是要处以绞刑的吗!”庄可卿色厉内荏的喝道。 王三听了这话,一瞬间面上露出了些慌乱来。但很快,他注意到庄可卿也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镇定,心下便很快安定下来。 “嗤!”他歪了嘴吐了一口吐沫,“你一个乡野丫头,如何能懂本国刑律,就是秀才老爷,怕是也得翻了书才知晓的东西,你这张口就来?” “我信你个鬼!” 第七十章 去镇上 王三这时候早就跑到了镇上。 他把从王婶子那抢来的铜钱全部兑成银子,零零碎碎加起来竟是有十五两之多。 有了这些钱,我便走远些,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我!等我在别处混的好了,衣锦还乡之时,再去同娘道歉吧。 到底还是被宠大的,不算没有一点良心。可这良心实在不值钱,他甚至没想过自己拿了家里的钱,那一大家子的人,之后该如何生活。 怀揣着微末的愧疚之意,他在天将将亮时,就租车离开了松林镇,往更远的县里去了,正巧岔开了进城的王大。 而庄可卿隔日也是天没亮就出了门,她没有因为昨日受的惊吓而颓丧,反而凌晨就起了,早早就为去镇上卖货做准备。 秦蔓枝心疼女儿,却也是不得不放手放她去做。 因为她也知道,这时候时候让自己不停的忙起来,才能不去想那些经历的可怕事情。 今日跟她一起出门的还是张大和狗子。因着庄家买了自己的板车,这回父子二人也没推车,只空了双手来,到时走的时候也可轻省些。 狗子和兄弟们昨日商量好了,看到的事情一概不外传,就连自家爹娘和爷奶也不能说。这事关庄家妹妹的名节,以及自家阿奶救命恩人的名声。且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也不清楚,如果弄不明白就乱说出去,村中人多嘴杂的,怕是要坏了事。 张大不明所以,来了庄家,帮母女俩上好货就推了走,狗子特地落后几步,走在庄可卿的身边。 “可儿妹妹,感觉如何了?”农村的孩子,心思单纯,他看庄可卿兴致不高,知道是昨日之事的影响。 他抓了抓脑袋,束发都被弄乱了,才磕磕绊绊的宽慰着,“我嘴笨,也不知怎么说,反正那事,我已经同铁蛋和富贵约好了,绝对不往外漏一个字,你放心吧!” 庄可卿没想到狗子也能有这么心细的时候,当下便给了对方一个微笑。 “我已无事了,谢谢你,狗子哥。” 一声哥倒是让狗子挺起胸膛自满起来,见妹妹说没事了,他也放了心,几步蹿到前面,帮爹扶了板车。 到了松陵镇的时候,天早大亮了,他们排在进城的队伍后面,等着门口卫兵的检视。 之后交钱进城,一路先去赵家送货。 上次贾厨子说了这回要多送些,庄可卿就特地准备了多一倍的豆制品过去。反正卖不完还能再去南街,依现在自家豆腐的火爆程度,应不至于滞销。 到了赵府,不管是门子还是贾厨子,都对她热情异常。庄可卿卸了货,硬是还弄了个块西瓜给她解解渴。 “这可新鲜,赵小公子托人带来的,说是西边来的稀罕东西。”贾厨子拿了个凳子放好,让她坐在廊下,“老太爷说我差事办的好,特地赏我半个。这不,知道你今日来,这就给你留下了。” 庄可卿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西瓜,皮厚多子瓤色浅,在后世拿出来卖的话,是要被人找上门退钱的。可在这儿,确实是个稀罕货色了。 她便也不客气,下嘴就是一大口。 多年未尝这个味儿了,这回吃上,虽是汁水不那么丰富,纤维有些老,可那熟悉的甜味,还是让她幸福的眯了眼睛。 “真好吃!” 贾厨子见她一口口吃的香甜,心下也是高兴。 这几天,他就用上次丫头送来的豆制品又研究出不少好菜,不光老太爷喜欢,就是连偶然一次上门的贵客尝了,都连连称赞。不然他如何能得了西瓜这样金贵的物事? 西瓜不大,小小一块。不过庄可卿也没想在这就能吃个过瘾。她吃完那块西瓜,把瓜皮拿在手上,抬眼冲贾厨子道谢,“多谢贾叔,即是老太爷赏您的瓜,那瓜皮您可也别浪费了。” “最外层的削了,中间这层青白的,用盐腌了去水,或拌或炒,都是不错。” 贾厨子啧啧惊奇,“你这丫头,怎的西瓜皮你都能想到怎么吃,真是怪了。” 庄可卿也不解释,只抿嘴一笑。 这贾厨子看上去虽是样子怕人,可为人算是厚道,这西瓜如此稀罕,还能想着留给自己一块,实在难得。她便想着,下次再来时,好弄些卤货带来送了。一来维持些的关系,二来,也许还能为自家未来的卤货生意,铺开条路子。 她送完货拿了钱,也不多留,背了藤筐就出去。外面张大和狗子靠了车等着,见她出来了,几人推了车就往南街去了。 当然豆腐生意又是火爆。 经了两回,这镇上的人早就摸清了他们来的日子,甚至有些人早早就在南街等了,生怕自己抢不到一块新鲜的。 这回不消吆喝,他们很快卖完了剩下的东西,这时时间还早。 庄可卿拐道去了肉摊,她还想买些肉和排骨,再在菜市逛一圈,寻摸两只鸡,好带回去卤了送人。 等她来了肉摊的时候,却是连屠户都知道她就是那个卖豆腐的丫头了,还说了让她下次再来的时候给自己留些。 “我婆娘几次都未抢着你那豆腐和豆干,要不是隔壁李老二识得你,我还不晓得呢。”屠户知道她每次都要大骨,早就拖了藤筐出来,“这些可够?全是今日新留的。” “且够了。”庄可卿笑眯眯的数了,共有八根。“过十日我再来时定给大叔每样都留一份,尽让您尝个痛快。” 屠户听了这话,觉得这丫头爽快,心里也高兴,“上次那下水如何?这次还要么?” 他本以为这丫头肯定嫌东西难吃,这次不会再要了,谁知对方不光又拿了两副心肝和肠子,还又多要了一扇排骨,加起来约莫快七八十文钱了。 “莫不是家中来客,要得这些东西?”他也只随口一问,也没想人回答,就闷了头把东西装桶的装桶,扎绳的扎绳,主动帮着抬到板车上。 庄可卿付了银钱,同屠户约定了下次再来的日子,便扶了板车,同张大一起去买鸡。 第五十八章 水力石磨2 众人皆是新奇。 庄可卿这边介绍完了,也不耽误时间,她径直就走到山溪旁,寻了个水流急些的地方,请张大和刘柱子帮忙先搭木架子,好把石磨吊起来。 “张大叔,刘阿叔,这里就行。” 张大点了点头,从板车上把要用的木头卸下来,同刘柱子一起,闷了头就干活。 可两个人终归动作慢些,有的村民等的心急,便自告奋勇的上去帮忙。人多了这活干的就快,没一会,实验用的简易木架就成了。 “这,接下来呢?” 众人皆看向一旁的姑娘,具是在等她接下来的安排。 庄可卿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也不畏缩,之前她已经反复考虑了安装的顺序,此时胸有成竹,“就先吊上石磨,再接连杆,最后上水车。” 村长站在后面,见她心有成定,安排的有条不紊,捋着胡子点了点头。 这丫头,遇事沉着冷静,丝毫没有畏缩胆怯的样子,是个能成大器的。只可惜是个女娃,如果是个男孩,那庄家就此便能立的起来了。 想到这儿,小老头又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可就这叹口气的档口,围观的人群却是发出了一声哄响,惊醒了他。 “转了转了!” “这石磨真就自己转了!” 抬头一看,却是那石磨已经在无人推动的情况下,自己转起来了。 山上溪流的水花拍击着水车的挡板,经过了初时的艰涩,推着水车的轮毂越转越快,连带着上面石磨也嘎吱嘎吱的转动起来。那速度,也根本不是人推着可以达到的。 “呀,早知是这个,我便带了家里的糜子来磨,也好省些气力,本打算明日去碾的。” “你想的美,这是人庄家想的主意,物件也都是人家的,你怎的好意思说这话了。” “我就说这丫头,怎的三天两头,不是石磨就是水车的拉回来,原是早就想好了要做这个。” 庄可卿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走到一边,也不阻止村民凑近看个稀奇。 趁着大伙的注意力都被石磨吸引了,村长和耆老退出来,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会,便招手让庄可卿过去。 “丫头,你来。” 庄可卿走过去,站在几人面前垂手恭听。 “这水力磨坊,村里同意建了,也无需你租地出人工。”村长眼含笑意的说。 庄可卿瞪大了双眼,似是没有料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她本还担心租地建房家中银钱不够呢,现在却是没了这个烦恼。 “你这丫头,在时候才显出个孩子样。” 村长捋着胡须摇了摇头,打趣道。 “那村长爷爷,咱什么时候开工?”庄可卿得了好消息,却是又着急起来。这磨坊一日建不成,她母女俩可得多推一天磨,说起来也是不小的工作量了。趁着现在,她倒想向村长和耆老们再讨个人情了。 村长见她样子都觉好笑:“小丫头这么心急?那你说何时啊?” 庄可卿恨不得马上开工,可到底还存了些理智:“那便三日后如何,也给村中一些筹备时间。” “嗯,丫头想事情果然周到。”村长毫不吝啬于夸奖,三个耆老也频频点头,颇为认同,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石磨里没有加料,不好长时间空转,免得把里面的牙齿给磨损了。 张大见村长和耆老已经看过水磨,又担心庄可卿年纪小脸皮薄不好拒绝其他人的好奇心,便作主把水车卸了,也不管一些村民叫嚷着还没看够。 “哎?我还没看到呢,怎么都拆拉?” 有人不满意的嚷嚷出声,得了不少人应和。 这时村长却是同三位耆老走到山溪边,对着围了一圈,或兴奋或不满的村民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安静些。 众人虽是不满张大自作主张,但村长在前,也不好太过分了。没一会,就是最会找事的刺头儿都闭了嘴。 “今日大伙可都是瞧了个新鲜。”村长笑了笑,他侧了身子看了眼后面尚还吊在架子上的石磨,“我也是第一次见了这个,实在稀奇。那大家觉得这石磨如何?” “省力!” “方便。” “速度快!” 村民虽都是农户,可也不全是傻子。就村长问了这一句,马上就有人回过味来。 “村长,莫不是这石磨以后还能准了咱用不成?” 这话一出口,引得周围村民面面相觑,之后就跟砸了石头的水面一样,顿时激起了千层浪花。 “能有这好事!” “我看不能,这毕竟是人庄家想的法子,还能给了咱用?怕不是要收些银钱吧?” “花钱我也乐意在这儿磨,这玩意儿多稀罕呢。” 村长捋着胡子环视了一圈众人,见他们激动者有之,怀疑者有之,却是没有着急解释,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人群边缘的庄可卿身上。 那丫头正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手指头,根本没有把村民的争议和质疑放在心上。 倒是我多虑了。村长哈哈一笑,这才释了怀。 他本以为这丫头虽然口上答应了石磨共用,但心里总归会有些不虞。毕竟自家的物件,这法子也是独一家的,就是同其他人所说那样,哪怕收些铜板也是不过分的。可没想,这孩子竟是真心实意的为了村民着想,愿将这好东西同大伙分享。 “大家静静。”村长想到这里,更觉得这丫头是个好的,心不免也就偏了些,“想必大家都瞧见这石磨的好了,那我也不遮掩。” “庄家有意把这水力的石磨允大伙一起用,你们觉着如何?” “还真有这好事?!” 村民具是不敢相信,有的人心思重些,还追了问出口,“那是给咱白用么?” “自是不收银钱!”这回不待村长开口,庄可卿从便人群后面走出来,站到村长和耆老们的旁边,她顿了顿,等村民们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是才郑重说道:“我们母女能有现在这样的日子,也多赖乡亲们平日的帮扶。”她先是向着周围的人鞠了一躬,直起身后才又说:“我想出这法子,本是为了让娘轻省些。但我也明白饮水思源的道理,所以现在愿把这法子拿出来,只要大家用着方便,我便满足了。” 说完,她转头看了看同李婶子站在一起面露担忧的秦蔓枝,安抚的微笑了一下, 第六十四章 危机2 王三哼笑一声,就迈了步子向庄可卿逼近。 庄可卿见言语吓唬不住他,只能警惕的徐徐后退。她整个人紧缩着,浑身都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她用眼角扫了一眼四周,通往村中的路被王三挡住了,已是越不过去。后方是通往山林的小路,平日虽会有人上山,但想在这个时候遇到简直难上加难。而右边则是一片小树林,更是没有躲藏的地方。 那只有,只有左边可以走了。 只要能想办法越过那条河,自己便能插到村子东边! 心中涌起对河流的深深恐惧,庄可卿犹豫了一下。但眼看着王三狞笑着步步逼近,她咬咬牙,还是扭了头往左边跑去。 哪怕是跳河,也不给这家伙可趁之机! 庄可卿是这样想的。 可她相对于王三的身材还是太过娇小了,即使拼尽全力的奔跑,她依然能感觉到耳后那人远远近近似是戏弄一般的脚步声。 王三觉得现在这情形可太有趣了。 前面那个给了他几次排头吃的丫头,竟然也能露出如此惊慌失措的表情。她每每回头看向自己的眼神都饱含了紧张和恐惧。奔跑时跌跌撞撞的动作像是头受惊的小鹿,既让人觉得可怜又让人有种想要把她抓在手心狠狠撕碎的冲动。 庄可卿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奔跑,可对方淫邪的笑声还是如影随形。 王三现在不像在狩猎,倒像在戏耍。他放纵庄可卿跑远,然后又几步追上,眼见随着自己轻松逼近,那丫头逐渐崩溃的表情,他心中就舒爽不已。 你这小贱妇,如何能逃的出我的手心?上次被你踢了,不过是老子喝了些酒而已,如今只要我想,你就得乖乖从了! 庄可卿觉得自己的胸口快要爆炸了,夏日的热风冲进肺部,灼烧着她的内里,而她的两条腿,在这激烈的奔跑中早已没了力道。终于,她因为左脚的拖沓而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记,整个人往前重重的摔下了。 趴在地上,她心脏剧烈的鼓动着。手掌被碎石擦出了血印,牙齿碰伤了嘴唇,流了满嘴的血。膝盖、手肘没一处是完好的,浑身更是疼痛得几乎起不了身。 王三从后方施施然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少女。 “跑啊?你再跑啊?如何不跑了?” 庄可卿的双肩微微发颤,根本连头都没有回,只“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她还没说什么,王三却是被她那一口刺激到了。整个人蹲下身来,大掌一把扯了早上秦蔓枝特意梳成的环髻,直把庄可卿扯的如渴水的鱼一般张了嘴无声的呻吟。 鲜血刺激了王三的施虐欲,他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湿热粘腻,混合着血腥味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钻进了庄可卿的耳朵,“还想同我犟?嗯?有什么好处?” 少女狼狈的一颤,反而引了对方满足的狞笑。 王三松了庄可卿的头发,将人翻过身来。他现在已经等不及慢条斯理的脱对方的衣服了,直接低了头开始解自己的裤带。 庄可卿满脸脏污,下巴上全是血,但一双眼睛还是明亮,哪有半点刚刚表现出来的畏缩! 她的双臂垂放在地面上,看上去已是娇软无力,可手心里却是攥着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 王三悉悉索索的的解了自己的裤带,当即就要俯身压上来,庄可卿却是看准机会,攒了全身的力气到了右手,猛的扬起就是一击。 石头狠狠的击中了对方的额角,可大概是她的力气太小了又或是石头不够大,这一下虽是在王三额头划出道血口,却是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血液顺着眉毛流进王三的眼睛里,他眯了眼睛伸手擦了一记,低头一看满手鲜红,顿时大怒,“贱人,还敢还手?” 说着,他便伸了手要掐上庄可卿的脖子! 却在这时,庄可卿猛的一脚,凶狠的踢上了他的胯下! 王三伸出的手顿时僵住了,他没有被鲜血浸湿的半边脸瞬间煞白,整个人一下跪在了地上。 庄可卿趁势从他身下钻出,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就向前跑去。 “贱人!杀了你!” 本来在兴起的状态下被这猛烈的击中,王三已是剧痛难忍,可眼见到手的鸭子飞了,却是胸口蹿上一股邪火,支撑着他颤抖着双腿站起,循着那个背影追过去。 庄可卿没想到即使这样了,那王三还能再追。不都是说男人胯下被击中是同女性生产一般的疼痛吗,怎么那人还能站起来追自己! 可事态不容她继续想下去。 经历了一番奔跑和反抗,她早已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因为后面还有王三跌跌撞撞的追来,她怕是早就软倒在地了。 强撑着双腿往前挪动,她看到的不是希望,而只是横亘在自己面前的一条河。 这是狗子他们帮自己捉鱼的河,谈不上多深,此时在阳光的照耀下,和着周围的青草野花,颇有一番意趣。 只要游过这条河,就能绕道村子东面,再往前一些,就有人家了! 可庄可卿前世是溺水而亡,她怕水! 愣愣的定在原地,她僵住了,手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而这时王三已经一瘸一拐的到了。 “怎么?还想学那贞洁烈妇的跳河不成?”他的声音卑鄙而恶劣,“你可得想清楚了,庄家现在只得一个寡妇和小娃,如果你也没了,你娘该会如何去做?” 事到如今,王三倒学会动起核桃仁大的脑子,试图在最后逼上庄可卿一把,让她顾虑着嫁人不敢跳河寻死。 河边的女孩微微侧头,强自握住自己颤抖的手,露了一抹微笑出来。“你怕了?” 王三的确怕了!他不会游水,如果这丫头在自己的手之前跳水逃了,自己今日所做之事必然会被公之于众,如果这丫头死在河里,那同她有怨的自家也逃不了干系。 “你过来,我不同再你动手便是!” 他虽这么说着,脚下却是一步一步的向河边靠近。 第六十四章 危机2 王三哼笑一声,就迈了步子向庄可卿逼近。 庄可卿见言语吓唬不住他,只能警惕的徐徐后退。她整个人紧缩着,浑身都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她用眼角扫了一眼四周,通往村中的路被王三挡住了,已是越不过去。后方是通往山林的小路,平日虽会有人上山,但想在这个时候遇到简直难上加难。而右边则是一片小树林,更是没有躲藏的地方。 那只有,只有左边可以走了。 只要能想办法越过那条河,自己便能插到村子东边! 心中涌起对河流的深深恐惧,庄可卿犹豫了一下。但眼看着王三狞笑着步步逼近,她咬咬牙,还是扭了头往左边跑去。 哪怕是跳河,也不给这家伙可趁之机! 庄可卿是这样想的。 可她相对于王三的身材还是太过娇小了,即使拼尽全力的奔跑,她依然能感觉到耳后那人远远近近似是戏弄一般的脚步声。 王三觉得现在这情形可太有趣了。 前面那个给了他几次排头吃的丫头,竟然也能露出如此惊慌失措的表情。她每每回头看向自己的眼神都饱含了紧张和恐惧。奔跑时跌跌撞撞的动作像是头受惊的小鹿,既让人觉得可怜又让人有种想要把她抓在手心狠狠撕碎的冲动。 庄可卿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奔跑,可对方淫邪的笑声还是如影随形。 王三现在不像在狩猎,倒像在戏耍。他放纵庄可卿跑远,然后又几步追上,眼见随着自己轻松逼近,那丫头逐渐崩溃的表情,他心中就舒爽不已。 你这小贱妇,如何能逃的出我的手心?上次被你踢了,不过是老子喝了些酒而已,如今只要我想,你就得乖乖从了! 庄可卿觉得自己的胸口快要爆炸了,夏日的热风冲进肺部,灼烧着她的内里,而她的两条腿,在这激烈的奔跑中早已没了力道。终于,她因为左脚的拖沓而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记,整个人往前重重的摔下了。 趴在地上,她心脏剧烈的鼓动着。手掌被碎石擦出了血印,牙齿碰伤了嘴唇,流了满嘴的血。膝盖、手肘没一处是完好的,浑身更是疼痛得几乎起不了身。 王三从后方施施然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少女。 “跑啊?你再跑啊?如何不跑了?” 庄可卿的双肩微微发颤,根本连头都没有回,只“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她还没说什么,王三却是被她那一口刺激到了。整个人蹲下身来,大掌一把扯了早上秦蔓枝特意梳成的环髻,直把庄可卿扯的如渴水的鱼一般张了嘴无声的呻吟。 鲜血刺激了王三的施虐欲,他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湿热粘腻,混合着血腥味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钻进了庄可卿的耳朵,“还想同我犟?嗯?有什么好处?” 少女狼狈的一颤,反而引了对方满足的狞笑。 王三松了庄可卿的头发,将人翻过身来。他现在已经等不及慢条斯理的脱对方的衣服了,直接低了头开始解自己的裤带。 庄可卿满脸脏污,下巴上全是血,但一双眼睛还是明亮,哪有半点刚刚表现出来的畏缩! 她的双臂垂放在地面上,看上去已是娇软无力,可手心里却是攥着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 王三悉悉索索的的解了自己的裤带,当即就要俯身压上来,庄可卿却是看准机会,攒了全身的力气到了右手,猛的扬起就是一击。 石头狠狠的击中了对方的额角,可大概是她的力气太小了又或是石头不够大,这一下虽是在王三额头划出道血口,却是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血液顺着眉毛流进王三的眼睛里,他眯了眼睛伸手擦了一记,低头一看满手鲜红,顿时大怒,“贱人,还敢还手?” 说着,他便伸了手要掐上庄可卿的脖子! 却在这时,庄可卿猛的一脚,凶狠的踢上了他的胯下! 王三伸出的手顿时僵住了,他没有被鲜血浸湿的半边脸瞬间煞白,整个人一下跪在了地上。 庄可卿趁势从他身下钻出,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就向前跑去。 “贱人!杀了你!” 本来在兴起的状态下被这猛烈的击中,王三已是剧痛难忍,可眼见到手的鸭子飞了,却是胸口蹿上一股邪火,支撑着他颤抖着双腿站起,循着那个背影追过去。 庄可卿没想到即使这样了,那王三还能再追。不都是说男人胯下被击中是同女性生产一般的疼痛吗,怎么那人还能站起来追自己! 可事态不容她继续想下去。 经历了一番奔跑和反抗,她早已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因为后面还有王三跌跌撞撞的追来,她怕是早就软倒在地了。 强撑着双腿往前挪动,她看到的不是希望,而只是横亘在自己面前的一条河。 这是狗子他们帮自己捉鱼的河,谈不上多深,此时在阳光的照耀下,和着周围的青草野花,颇有一番意趣。 只要游过这条河,就能绕道村子东面,再往前一些,就有人家了! 可庄可卿前世是溺水而亡,她怕水! 愣愣的定在原地,她僵住了,手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而这时王三已经一瘸一拐的到了。 “怎么?还想学那贞洁烈妇的跳河不成?”他的声音卑鄙而恶劣,“你可得想清楚了,庄家现在只得一个寡妇和小娃,如果你也没了,你娘该会如何去做?” 事到如今,王三倒学会动起核桃仁大的脑子,试图在最后逼上庄可卿一把,让她顾虑着嫁人不敢跳河寻死。 河边的女孩微微侧头,强自握住自己颤抖的手,露了一抹微笑出来。“你怕了?” 王三的确怕了!他不会游水,如果这丫头在自己的手之前跳水逃了,自己今日所做之事必然会被公之于众,如果这丫头死在河里,那同她有怨的自家也逃不了干系。 “你过来,我不同再你动手便是!” 他虽这么说着,脚下却是一步一步的向河边靠近。 第六十五章 危机3 庄可卿怎么可能相信他! 王三往前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她的裙摆已经被河水微微沾湿,只要再哪怕挪动一小步,整个人就会跌入河中! 庄可卿的心脏咚咚跳着,耳朵里鼓动着血液搏动的声音。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平静的河水,脑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前世在沉没在水中的窒息和绝望。再抬头时,她甚至觉得连眼前那个脸上挂着虚伪笑意的王三都不是那么的可怕了。 “别!别再往后,要掉下去了!”王三高声叫道。 他装模作样的看向庄可卿身后的河水,却是想趁人失措的一瞬间,把她捞到自己这边来。 可他哪知道,庄可卿现在本就心慌意乱,惊不得半点恫吓,只他这惊呼一声,本来稳稳站着的少女却是脚下一软,顺势后仰,跌落进了河水之中! 王三想伸手拉,可还是慢了一拍。 “你在做什么!” 这时,他的身后却是传来了清亮的呼喝。 他惊的浑身一抖,回头一望,就见上次在那丫头门前见过的小白脸扔了手中的木盆向自己的方向冲来,顿时心慌不已。于是他看也没再看在河水中浮沉的少女一眼,自是掉头就跑。 两人擦肩而过。 沈凌只来得及侧头看了一眼那个半边脸都被鲜血覆盖的男子,转瞬间,注意力就被沉入到河水之中不得呼救的人吸引了。 四面八方都是水,所有有形的、无形的东西都在向自己压迫而来! 庄可卿睁不开眼,但她似乎感受到水中惨白着脸水鬼们正围绕着自己转圈,它们快乐、它们激动、它们在欢庆!庆祝一个新的同伴的到来! 窒息感如影随形,肺部仅存的空气被压迫出胸腔。她的四肢却如同分离出身体一般,无知无觉。 我大概又是要死了。庄可卿这样想着,她试图说些什么,张开的口中却只是冒出几个安静的气泡,它们漂浮着向上,往安全的生处去了。而她的身体,则渐渐沉进黑暗的至深。 她微眯了双眼,认命的飘远目送那几个柔软的气泡,朦胧间,却是看见了什么东西正向着自己而来。 沈凌每个下午都要要到河边浣洗衣服,今日他来的迟了,却是正巧看见了男人逼迫姑娘的一幕。 他当时站的有些远,那两人具是狼狈,根本瞧不清模样。他本有意上前呼喝吓走那个男人,没想却是姑娘先失足落了水。 沈凌冲到河边一跃而下,即使那男人趁机逃了也无暇顾及,他现下满脑子只想救人! 这个落水的姑娘同其他溺水者会在水中使劲挣扎不同,她安静的很。当沈凌找到对方时,她已经闭了眼睛,沉浸在水底,像睡着了一样的恬静。 庄可卿! 水中的少年借着透进水中微弱的阳光看清了少女的脸,他瞪大了眼睛,身上的动作更快了些。 他游将过去,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直将自己的口对上少女的唇,渡了一口气去,堪堪稳住她的气息,这才牵了她的手,环住她的身体向水面上游去。 沈凌也只是个少年,他拖着庄可卿游了一段,直到把对方推上岸时,自己已是累的趴在河边喘气。 可时间不等人,他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竟是全无动静,便支撑着勉强爬上岸来。也顾不得挪动到干燥一些的地方,就上手松了对方的衣领,按压起她的胸口,试图把呛进去的水压出来。 一次又一次,终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河水从少女的嘴里一阵阵的流出来,经了一次沉重悠长的喘息,庄可卿的胸腔又重新接收到了新鲜的空气。 她活过来了! 阴冷潮湿已经褪去,她能感到身上有阳光的暖意以及某种热烈的关注。 庄可卿徐徐睁开眼睛,就见了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以及,沈家那位公子。 “是你救了我。” 她毫不羞涩的直视那人漆黑的眼眸,沙哑的声音说出了事实。 “嗯。” 沈凌移开的眼睛。 庄可卿的领口打开着,这是刚刚为了救人而行的权宜之计。现在人醒了,他总该避嫌才是。 “谢谢。” 虽是知道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自己心情的万一,但庄可卿还是看着对方清隽的侧颜郑重的道谢。 “你们!你们这是!” 一声惊愕的呼喊打断了两人尴尬的气氛。 庄可卿拢了拢自己的领口,平静的转过头去,就见狗子和他的隔房兄弟们正站在不远处,本来该是提在手上的鱼篓都是掉在了地上,滚远了。 他们只是想来再捉些鱼放田里的,谁知都看到什么了?! 刚刚他们来的路上,就见有个男的鬼鬼祟祟,看到他们之后遮遮掩掩的跑了,当时就有些奇怪。可谁知道了河边,竟见了庄家妹妹全身湿透,同阿奶的救命恩人纠缠在一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可卿衣服湿透,夏日衣服薄,虽是不会透了皮肤,却是显出些少女青涩的曲线来。 几个十几岁的小子支支吾吾的不敢上前。 刚才情急救人之时无所顾虑,可现下沈凌见了远处的几个男孩,却是微皱了眉头。他侧着身体,就着刚刚的姿势,脱了自己的外衣,一把裹在了身旁少女的身上。 “女孩子,还需注意。” 说完,他站起身来,朝着狗子几人走去,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几个小子全都回头跑走了。 待到沈凌回来,庄可卿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刚刚一番追逐,落水、失去意识,差点让她以为自己就此再无生的希望了,谁知上天还是怜悯她的,又在给了她一次活的机会。 “他们去哪了?” 手中攥紧了沈凌的外衫,庄可卿抬头看了一眼对方。 那少年背对着阳光,看不清表情,可身上散发的却是让她无比安心的适然。 “你这样子不好回去,我让他们去叫了你娘来。”沈凌回答了她的话,之后便背过身去走到几步开外的地方静静站着。 “今日之事,如果你不想多说,我自会闭口不谈,放心便是。” 他留下一句话,任由微风吹起自己尚未干燥的鬓发,暗暗地握了握刚刚因为救人而被石头划伤的右手,只留给庄可卿一个淡然的背影。 第七十一章 帮助1 找了个外村来卖鸡的大娘,弄了两只小公鸡,庄可卿又想买点鸡蛋。 “鸡蛋我家有,不需得再这儿买。”张大拦了。 本来丫头在镇上买鸡,他就是不同意的。这镇上价格贵,如果在村里收,说不得还能少个一两文钱。不要说现在又要买蛋,岂不是伸了头让人宰的。 “张大叔,那我要三十个蛋,您家够不?” “足够你的,等回村就跟我回家拿。” 庄可卿没提钱的事,张大也没说,他本就不打算让丫头给钱。这救命的恩情,他到现在都没机会报呢。 把买了的鸡塞筐里,张大看日头还早,就准备早些走,这样回村赶巧还能吃上午食,也省的丫头再掏钱请他们吃什么东西。 可庄可卿还记得要给村长买些清咽润喉的药材。 “张大叔,先别急,咱还得去趟药铺子。”她用个兜子把筐里伸头伸脑的鸡盖了,说:“前几日我见村长爷爷喉咙不爽,想去买些药材回来送他煮茶喝。” 张大点点头,“该当的,就这水力石磨的事儿,村长帮了不少忙。” 他明白村长在其中周旋的辛苦,但也感叹这丫头的知恩图报,要不是自家二小子实在是又笨又馋,他都想求了娘,找媒人求亲去。 转头看了眼走在路上还东张西望看啥都新鲜的二儿子,张大心下摇摇头。 还是别想了,就这小子,根本配不上人家! 三人推了车来到镇东的药铺,庄可卿让父子二人在外面等,自己进去买。 可刚踏进店门,就见王家的王大站在柜台前面,同伙计说着些什么,面露哀求。 庄可卿同王大不熟,只知道这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而且碍于王婶子和王三的关系,她实在不想再同这家人有什么瓜葛。 她走到角落的柜台,冲空闲的伙计招招手,“嗓子干涩,说话声音沙哑,该配些什么药茶喝?烦劳您给说一说。” 伙计见生意上门,自是热情。他绕过还在被王大纠缠的同僚,来帮庄可卿抓药。 另一边王大手里抓着那张大夫开的药方,却是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大夫说可以缓些在给银钱,可没想到,这药铺子即使是拿了单子,也是要再付一成银钱的。可他付了进城费后便身无分文,求了伙计多时了却也没有办法。对方一口咬定掌柜不在,不好自作主张。可女儿还等着药回去,他若这样走了,梅梅该怎么办! 想到女儿虚弱苍白的脸色,躺在床上瘦瘦小小的一团,王大心中自责不已。他恨呐,恨三弟,恨娘,但更恨自己! 从前的自己,怎么就从来没为自己的小家考虑过! 可现在又有什么用呢,他只能继续哀求伙计。可对方也的确没有法子,时间长了,本是同情的脸上,都显出一丝不耐来。 王大无法,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柜台就开始磕头,口里念叨着:“求求您了,梅梅等着救命!求求你了!” 庄可卿本无心管王家的闲事,她刚被王三做了那样的事,就算是个圣母,也不能这么快的调试过来。 可她耳里还是一声声的充斥着“砰砰”的磕头声,以及王大念叨着的救命的话。 “客官,您的药材包好了,共十付,无需煎煮,直接泡水喝即可,三五日定当见效。” 庄可卿付了钱,点点头打算走。 小小的药铺,人来人往,只王大跪在那里不停的磕头,周围的人虽是好奇,却都是无人上前。谁都知道,这缺钱看病的,都是无底洞,救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若是突发了善心,万一遇到无赖,岂不是就成了甩不掉的包袱。 庄可卿手里提了药包,一只脚已踏出了药店,她甚至看到外面狗子冲自己笑的露了一口白牙。 可耳朵里还是不停的充斥着磕头的声音。她闭了闭眼,终究良心过不去,回了头。 她走到王大的身边,将自己的药放了一边,阻止了他继续磕头,“王大叔,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王大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扶着自己的,不正是村里庄家的丫头吗? 看到庄可卿,他的眼里放出了光,双手激动的如铁钳一般抓住了女孩的手臂。 “客官,您轻些!这姑娘可经不了您这大力气,要掐坏的!” 伙计围上来,具是要把王大拉开。 王大的额头已经青紫,虽是没流出血来,里面却是有了些淤痕。可他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似的,又要对庄可卿拜下去。 “丫头,求你,借些钱给我,我家梅梅等着救命!” 庄可卿皱了皱眉,她努力忽视胳膊上刚刚被抓的疼痛,问道:“要多少银钱,你说。” “三十文!” 三十文,如何王家连三十文都拿不出来? 虽是心中疑惑,但庄可卿还是转身交了钱。 待到王大拿了药,他还不敢相信药铺就这么把药给自己了。 “梅梅有救了。” 饶是平日有苦不说累的汉子,此时知道女儿的救命药有了,也是湿了眼眶。 狗子刚刚见了庄家妹妹要出药店,心下奇怪怎的又回去了,刚打算进去看看,就见对方出来了,后面还跟了王大。 王大他当然认识。 村里都说王大和他老娘根本不像母子,那样奸猾的婆子怎的生了个如此老实的,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性子,平时只知干活下死力气,虽是一心为了家里,却整日被王婶子嫌这嫌那的,是个可怜人。 “爹,你瞧。” 狗子用手肘杵了一记自家爹,让他看。 张大转头,这就看到庄可卿,以及跟了她后面的,脑门中间一大块淤青、形容狼狈的王大。 张大知道王大的为人,现在看着情形,显然是出了什么事了,忙的迎了上来。 “王家兄弟,你是怎的了?如何闹成这样!” 他看对方提了一大包药材,又兼之额头受了伤,便想伸手帮他拿了,谁知却被王大躲开。 “这是梅梅救命的药,我得自己拿着。” 低了头,王大紧了紧手中的扎了药包的绳子,神情有些恍惚。 这到底是是怎么了? 张大和儿子对视一眼,又看向庄可卿。 可庄可卿也是不清楚,只能摇了摇头。 第五十九章 水力石磨3 村民淳朴,他们平时哪里听过这样的肺腑之言?哪里被这样郑重的感谢过?一时间心中都鼓动着些陌生激昂的情绪。 这时他们再看庄可卿。 小姑娘弱质纤瘦,身形单薄,却是要担起一家的活计。庄大活着时,一家过的不好,现在庄大没了,母女俩靠自己本事活出了些样子。村里不是没人眼红,不是没人说酸话,可就这样,人家也没忘了大家伙的恩,这好容易琢磨出个好使的稀奇玩意,都没想着私藏了,拿出来给大家一起用。这要搁着别家,不消说给你白用,就是看都不可能给你多看两眼的。 “我就说这丫头,是个知好赖的。” “就是,也就一些人心眼子小的根针尖一样,就怕人占自家便宜呢。” 人群里的婆子婶娘都是心软的,此时纷纷为庄可卿说起话来,刚刚质疑的村民,具是惭愧的低了头不再吭声。 村长站在中间,早已将村民的态度变化看在眼里。 这丫头,一张嘴厉害啊。又是示弱又是感激的,简简单单就把村民们架在牌坊上下不来了。你说这以后谁要是再欺负到她家头上,岂不是要被全村人唾骂了。 “只是,我家还有些豆腐生意,每日也要用这石磨。”庄可卿笑的腼腆,似是不好意思开口,“但我定尽力在天亮前用完,决计不耽误了大家的使用。” 说完,她低了头退到一边,不时抬眼小心的观察着村民的反应。其实她是颇有些忐忑的,毕竟前脚才豪气的说给大家用,现在却又讲自家还得使,实在是自相矛盾呐。 “这物件和法子都是庄家的,也合该你先用!” 刘婆子拨开张大的手,没理儿子的阻拦,走到庄可卿的面前,“小丫头是个心善的,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能不知好赖。”她看了眼周遭的村民,又说:“庄家只两亩水田,平日都靠这豆腐糊口,难道咱还能霸了地方,让做了好事的人心寒吗?” “自是不能。” 人群里马上就有人应和。 刘婆子点了点头,随即握了庄可卿的手,“丫头,你放心,要是哪些个不长眼烂心肝的玩意在这事上欺负你,只管和我说,我刘婆子定要让他明白明白这个理字怎么写!” 眼见场面气氛略有些僵硬紧张,村长走出来打了圆场。小老头笑道:“好了好了,咱二李子村人都是懂得是非好歹的,总归不会有你刘婆子出马的时候。” 这话一出,倒引的村民大笑起来,纷纷大着胆子对平时不敢招惹的刘婆子打起趣来。 这之后,既然村长发了话,那水力磨坊开建的事总算是尘埃落定。 石磨、水车和其他部件暂时先拉回庄家,等磨坊的小屋建起来再统一搬过去,无非一两天就能弄完的。 村民们各自回了家,但想来过不了几日,不说二李子村,恐怕周边不远的村子,都能听到水利石磨的消息了。 庄可卿却是没再去想磨坊的事了,既已解决,那也就无需花心思在上面。只是村长和耆老那边,还得抽空跑一遭,送些谢仪过去。 不然就趁这次去镇上卖货,购些排骨,和豆干一并卤了送去。如果只是下水和豆腐,总归不能拿的出手。 想定了这些事情,庄可卿就着手忙她的豆腐改良计划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点豆腐用的是米醋,之后每次就用了剩下的酸浆发酵,虽也是方便,但这次得了石膏,她总想着能把豆腐再多做些品种出来。 后世光是豆腐,就有内酯的卤水的石膏的,不同种类的引子,做出的豆腐不管口感还是味道上都有区别。如果以后自家想把豆腐生意拓展到酒楼食肆,那也便要丰富口味才行。 她倒是没什么靠豆腐就能做成商业大亨的雄心壮志,可现阶段,自家能不能改善生活,可就得看这个了。 庄可卿取了买来的石膏粉,加水调成糊,又煮了锅豆浆,撇了上层沫子,就把石膏糊糊倒进去搅匀,之后就等结果了。 过了一会,她掀开盖子一看。 果然做任何事情都没有一蹴而就的,第一锅显然是不成功,石膏水浓了,豆腐做出来口感偏老,味道不佳,还需再试。 秦蔓枝不知女儿在厨房捣鼓什么,但也不愿打扰她,就抱着阿满在屋子里用玩具逗他玩。 到了快晚食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烧灶做饭了,庄可卿却是还在忙她那个石膏豆腐。 刚刚哄了阿满睡着,秦蔓枝总算捞出空来,她准备晚上简单弄点汤,就着中午剩下的饼随便对付一顿,结果进了厨房,却是看到盆里锅里,具是些不怎么像样的豆腐。 “可儿,怎的,今日做豆腐宴吗?” 听了娘这样打趣自己,庄可卿有些尴尬。之前第一次用米醋点豆腐时,都没像现在这么困难,谁知道现在做的多了,竟还技术退步了? “就,哎。不知怎的,这石膏好像还没有之前的浆水好用。” 把之前做坏了的豆腐全部用布盖了放到一边,庄可卿擦了擦手。 “那便暂时还做浆水豆腐,你这个石膏的就慢慢来。”秦蔓枝走到灶前拿了些稻草用火折子引火,扔进了灶眼,又塞了几根细木枝进去,等火起来了,才又放了跟粗些的木柴。接着她站起来绕到前面,给锅里加了些骨汤。 “你呀,就是心思重,以前小时候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你爹。”她顿了顿:“不提他。” “咱现在日子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我知你是想更努力赚些银钱,但做任何事情哪有永远顺利的?”秦蔓枝洗了些蔬菜啪啪的切了,又往汤里放了些做坏了的豆腐,继续说:“像今日,你冒冒失说了我们也要每日用磨的话,如果不是刘阿婆出来帮你找补几句,引了人往好的想,明日指不定村里又会冒出些什么怪话。” 她看了看低着头的女儿,伸出双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是要怪你,只是娘经历的多了才知道,这人心啊,是世上最难懂的东西了。” 锅里的汤水咕噜咕噜的炖着,庄可卿微不可见的轻点了点头。 第六十五章 危机3 庄可卿怎么可能相信他! 王三往前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她的裙摆已经被河水微微沾湿,只要再哪怕挪动一小步,整个人就会跌入河中! 庄可卿的心脏咚咚跳着,耳朵里鼓动着血液搏动的声音。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平静的河水,脑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前世在沉没在水中的窒息和绝望。再抬头时,她甚至觉得连眼前那个脸上挂着虚伪笑意的王三都不是那么的可怕了。 “别!别再往后,要掉下去了!”王三高声叫道。 他装模作样的看向庄可卿身后的河水,却是想趁人失措的一瞬间,把她捞到自己这边来。 可他哪知道,庄可卿现在本就心慌意乱,惊不得半点恫吓,只他这惊呼一声,本来稳稳站着的少女却是脚下一软,顺势后仰,跌落进了河水之中! 王三想伸手拉,可还是慢了一拍。 “你在做什么!” 这时,他的身后却是传来了清亮的呼喝。 他惊的浑身一抖,回头一望,就见上次在那丫头门前见过的小白脸扔了手中的木盆向自己的方向冲来,顿时心慌不已。于是他看也没再看在河水中浮沉的少女一眼,自是掉头就跑。 两人擦肩而过。 沈凌只来得及侧头看了一眼那个半边脸都被鲜血覆盖的男子,转瞬间,注意力就被沉入到河水之中不得呼救的人吸引了。 四面八方都是水,所有有形的、无形的东西都在向自己压迫而来! 庄可卿睁不开眼,但她似乎感受到水中惨白着脸水鬼们正围绕着自己转圈,它们快乐、它们激动、它们在欢庆!庆祝一个新的同伴的到来! 窒息感如影随形,肺部仅存的空气被压迫出胸腔。她的四肢却如同分离出身体一般,无知无觉。 我大概又是要死了。庄可卿这样想着,她试图说些什么,张开的口中却只是冒出几个安静的气泡,它们漂浮着向上,往安全的生处去了。而她的身体,则渐渐沉进黑暗的至深。 她微眯了双眼,认命的飘远目送那几个柔软的气泡,朦胧间,却是看见了什么东西正向着自己而来。 沈凌每个下午都要要到河边浣洗衣服,今日他来的迟了,却是正巧看见了男人逼迫姑娘的一幕。 他当时站的有些远,那两人具是狼狈,根本瞧不清模样。他本有意上前呼喝吓走那个男人,没想却是姑娘先失足落了水。 沈凌冲到河边一跃而下,即使那男人趁机逃了也无暇顾及,他现下满脑子只想救人! 这个落水的姑娘同其他溺水者会在水中使劲挣扎不同,她安静的很。当沈凌找到对方时,她已经闭了眼睛,沉浸在水底,像睡着了一样的恬静。 庄可卿! 水中的少年借着透进水中微弱的阳光看清了少女的脸,他瞪大了眼睛,身上的动作更快了些。 他游将过去,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直将自己的口对上少女的唇,渡了一口气去,堪堪稳住她的气息,这才牵了她的手,环住她的身体向水面上游去。 沈凌也只是个少年,他拖着庄可卿游了一段,直到把对方推上岸时,自己已是累的趴在河边喘气。 可时间不等人,他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竟是全无动静,便支撑着勉强爬上岸来。也顾不得挪动到干燥一些的地方,就上手松了对方的衣领,按压起她的胸口,试图把呛进去的水压出来。 一次又一次,终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河水从少女的嘴里一阵阵的流出来,经了一次沉重悠长的喘息,庄可卿的胸腔又重新接收到了新鲜的空气。 她活过来了! 阴冷潮湿已经褪去,她能感到身上有阳光的暖意以及某种热烈的关注。 庄可卿徐徐睁开眼睛,就见了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以及,沈家那位公子。 “是你救了我。” 她毫不羞涩的直视那人漆黑的眼眸,沙哑的声音说出了事实。 “嗯。” 沈凌移开的眼睛。 庄可卿的领口打开着,这是刚刚为了救人而行的权宜之计。现在人醒了,他总该避嫌才是。 “谢谢。” 虽是知道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自己心情的万一,但庄可卿还是看着对方清隽的侧颜郑重的道谢。 “你们!你们这是!” 一声惊愕的呼喊打断了两人尴尬的气氛。 庄可卿拢了拢自己的领口,平静的转过头去,就见狗子和他的隔房兄弟们正站在不远处,本来该是提在手上的鱼篓都是掉在了地上,滚远了。 他们只是想来再捉些鱼放田里的,谁知都看到什么了?! 刚刚他们来的路上,就见有个男的鬼鬼祟祟,看到他们之后遮遮掩掩的跑了,当时就有些奇怪。可谁知道了河边,竟见了庄家妹妹全身湿透,同阿奶的救命恩人纠缠在一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可卿衣服湿透,夏日衣服薄,虽是不会透了皮肤,却是显出些少女青涩的曲线来。 几个十几岁的小子支支吾吾的不敢上前。 刚才情急救人之时无所顾虑,可现下沈凌见了远处的几个男孩,却是微皱了眉头。他侧着身体,就着刚刚的姿势,脱了自己的外衣,一把裹在了身旁少女的身上。 “女孩子,还需注意。” 说完,他站起身来,朝着狗子几人走去,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几个小子全都回头跑走了。 待到沈凌回来,庄可卿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刚刚一番追逐,落水、失去意识,差点让她以为自己就此再无生的希望了,谁知上天还是怜悯她的,又在给了她一次活的机会。 “他们去哪了?” 手中攥紧了沈凌的外衫,庄可卿抬头看了一眼对方。 那少年背对着阳光,看不清表情,可身上散发的却是让她无比安心的适然。 “你这样子不好回去,我让他们去叫了你娘来。”沈凌回答了她的话,之后便背过身去走到几步开外的地方静静站着。 “今日之事,如果你不想多说,我自会闭口不谈,放心便是。” 他留下一句话,任由微风吹起自己尚未干燥的鬓发,暗暗地握了握刚刚因为救人而被石头划伤的右手,只留给庄可卿一个淡然的背影。 第七十二章 帮助2 四人离开松陵镇的时候太阳刚刚爬上头顶,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王大昨日推了板车送大夫回去之后就连夜来了镇子门口,好不容易等了卫兵开门进了镇,又在药铺子门口等了会,早早进去了却是一直没能拿到药,耽误了一上午的时间。 好在遇到了庄可卿,才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回村的小路上,张大推了个板车走在前面。那板车上堆了猪骨下水、还有活鸡草药,虽不是满满当当,但也颇为沉重。狗子在一边扶着,时不时转头瞟一眼后面闷头推车的王大。 王大家的推车已经很旧了,推起来轮子嘎吱嘎吱的响,上面放了几副药材,此时被颠的翻倒下来。 “可儿妹妹,你说都是咋回事啊?”狗儿侧过脑袋,又偷偷看了眼后面的汉子。 庄可卿轻蹙了眉角。 她是真不知。 只是刚刚在药铺子里听王大来来回回的说是梅梅的救命药,所以是这个叫梅梅的生病了吗?可又何故连三十文都掏不出来? 王大虽不是大户,但也殷实,家里兄弟没分家,住了四间大瓦房,还有个大院子,又砌的猪圈还养鸡,怎么也不像连三十文都掏不出的。 “梅梅是谁?”庄可卿问。 “梅梅?”狗子年纪已经十几岁了,平时大多时间都是同爹下地,得了空也是和村里小子一起疯玩,还真不知道这梅梅是谁。 倒是张大沉吟一番开了口,“梅梅似乎是王大家的丫头,才七八岁年纪。” 王大比张大小些,成婚多年,至今只得个女儿,这事没少被王婶子拿出来在村里骂,算不得什么新鲜的。 原来是王大叔女儿吗? 庄可卿低了头,还是想不通。她虽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如果是关系到人性命,那就不得不问清楚了。 她放慢步子,示意狗子跟着他爹继续走,自己落到后面,同王大走在一起。 “王大叔,家中是遭了什么祸事吗?” 这话问起来,实在有些唐突。如果王婶子在场,定是一口吐沫啐过去,之后就能指着人鼻子骂了个祖宗八代,直能把人气得仰倒。 但庄可卿这回问的是王大,出奇老实的汉子,且刚刚受了她的银钱,帮了自己大忙的。 王大推了车的手紧紧握了握把手,小臂上的血管都浮了出来,牙关狠咬了两下,闭了闭眼,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疲惫的说:“这事说起来丢人。” “我家三弟昨日不知发什么疯,回来抢了家里的钱,娘不让,他硬抢,最后还踢坏了我家丫头梅梅。” 说完这句话,王大不再开口,汉子低头沉默的推着车,脚步沉重。 庄可卿却是心中大惊。 原来王三这畜生昨日见情况不对是早已跑了。他倒不傻,还知道抢了钱再走,只这人品实在败坏,抢夺间还伤了人。 她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王大。明明还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是因为常年下地干活忙的脊背微弯,一身粗布短打,摞着补丁。上面一块块明显的汗渍,显然是不知来来回回汗湿多少回了,裤脚还是卷起的状态,穿了双草编的鞋子,小腿上的泥巴早就干燥脱落,形成一块块斑驳的泥印。 想来是昨日刚得知此事,就在为女儿奔波吧。转头又回忆起刚刚他在药店磕头苦求的样子,庄可卿却是心酸又怜悯。 王三真是畜生不如的东西,对着自己的亲侄女,还是不满十岁的孩子,都能下如此重手!万幸自己没有落在他的手上,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 庄可卿虽是愤怒于王三干下的坏事,也恶心王婶子之前的所作所为,但王大一家到底也是受害者,他的女儿还躺在床上,家中现在也无银钱。且看这严重的情况,也不是只吃七副药便能好的。 “王大叔,今日这药先吃着。”她斟酌了一下,说道:“如果后面实在困难,您开口,我自然能帮就帮些。” 王大本就在愁这后面的药该怎么办,他想着回去实在不行就同爹娘二弟商量着把猪卖了。这猪是春天才抱的,劁了之后没养几个月,正是食量大开始长肉的时候,此时如果去卖了,虽是卖不上什么好价,但总能再够梅梅吃上几副药的。他只怕娘又哭闹着不肯,到时家里又是一团乱。 而这时,庄可卿说了这话,一下让王大破了防,绕是铁打的汉子,也红了眼眶。 他不是不知最近村里都在传什么,不然也不会如前天那样质问老三了。 总之都是他王家的错。 其实现在想起来,平日三弟虽是好吃懒做,也有夜不归宿的时候,但伸手要钱也只是小打小闹的。就算娘给了,也伤不了家中根本,大不了他和二弟多干些杂工,总能填补。可听昨日弟妹的口气,三弟明明是疯了!他定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没办法补救,才会想了抢钱跑走,不然在家吃喝不愁有人养着,如何能想要离家出走? 王大虽是木讷老实,但也并不是傻到没救。很多事情,是以前他不想计较,如今家中遭了这样的事,他的脑子突然就清醒了。 原先他还在在琢磨是不是王三做的这坏事同庄家丫头有什么关系,可现在看那小姑娘还愿帮了自己的样子,那该当是自己猜错了。就算他再如何淳朴,总也还是不信这世上真还有那以德报怨的人。 庄可卿说完这话便走到前面同张大汇合了,狗子伸了头过去想打听什么,被他爹一巴掌拍走,恼的嘟了嘴。 其实刚刚王大说话间也未特地压下声音,张大在前面虽是推车,却也是听了个八九。王家遭的这事并不光彩,他不能让狗子这小子再没心没肺的叽呱问出来,免得又刺了人的痛处。 想到王大还急着回去送药,张大的脚步也快了些。 相比于四人间沉闷的气氛,这二李子村里却是是热闹欢快极了。 今日是水力磨坊开工的日子。经过几天的发酵,村民都等不及的过去看,能被村长点中干活的,都具是觉得倍有面子。 除了下田的,这些没事的村民都跑到后村去了,不为别的,就为沾个新鲜喜气。 第六十六章 危机4 秦蔓枝带阿满在家睡着,将将起床。 她见身边没有女儿的人影,就知道那丫头定是又出门不知忙些什么去了。 弯下身子把小儿子的外衫解开,秦蔓枝打了些水给他擦擦。 “你阿姐不知又去忙什么了噢,都不陪你睡觉觉,回来满宝可要生气啦。” 小婴儿不知道娘亲在说什么,但大眼里印着妇人翘起的嘴角和柔和的轮廓,也跟着咯咯的笑起来。 秦蔓枝擦干净儿子,把他包在胸前,出了屋子转进厨房,准备和点食料把鸡喂了。 可刚舀了两勺麦皮糠麸放盆里,就听了门口有声音小声叫着。 “秦阿婶、秦阿婶!” 心下不明所以,平时这时候能来找自己的无非就是桂花妹子,还有谁呢?听这声,倒像是好几个男娃了。 秦蔓枝端了食盆就出了厨房,打眼的就见了张大家的小子扒着自家的小院栅栏,后面还跟了两个,拼命朝自己招手。 “秦阿婶,秦阿婶,出事了!” 胸口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把,惊惊的疼,又看几个男孩慌张的样子,她手上的食盆都要拿不稳了。 莫不是可儿出事了! 她一下就想到至今还未归家的女儿。 “快说清楚些,到底是怎么了?!” 秦蔓枝急急上前,给几个小孩解了栅栏绳子,把他们放进来。 其实狗子几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现如今,可儿妹妹还在河边呢,虽是有庄家的公子守着,可浑身那是湿的透透的,也不好乱跑。 他们只得说了自己看到的,然后就照着沈凌所说,让秦家婶子赶快准备几件干净衣服给送去。 几个孩子说不清事情,可并不妨碍秦蔓枝了解事情的严重程度,想到女儿浑身湿透,那必定是落了水的,她当下就急的丢了食盆,转身跑进了屋。 急急忙忙收拾了几件宽大的衣衫和巾子,秦蔓枝不消一刻便又回到院子里,也不管打翻在地的食盆和撒了一地的鸡食,便跟着狗子几人急急的出了门,连小院的门都未来得及关。 他们几人也不敢走大路,只绕了屋后专捡小路走。秦蔓枝心急如焚,她担心着河边的女儿,等不及慢慢走,甚至都小跑起来。阿满给裹在秦氏的胸前,也被颠的一颤一颤的,可小家伙似是能感受到娘亲的心情,硬是没有哭出声来,只是咿咿呀呀的发出些不舒服的小奶音。 一大三小紧赶慢赶,很快就到了。 秦蔓枝穿过小树林,就见河边立着一个少年,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女儿。 她跌跌撞撞的上前,感觉这短短几十步好像走了有一日那么长的时间,才堪堪挪到庄可卿的面前。 “可儿,你如何了!” 蹲下身,秦蔓枝抓了女儿的肩头,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头发潮湿凌乱,早上梳的漂漂亮亮的环髻早就散掉了,下嘴唇破了一个大口子,现在还有血浅浅的往外渗。更不要说衣衫上的泥土污渍和暴力拉扯才能造成的裂口了。 她的女儿到底遭遇了什么! 秦蔓枝的愤怒的目光转向了身后的沈凌,就要张口质问,却是被拉住了。 “娘,我没事,多亏了沈公子相救。” 庄可卿见了母亲的样子就知道她是误会了,连忙解释。 可还未待秦蔓枝还反应过来,就见那个同样浑身湿透的少年同他们行了一礼,“既然姑娘母亲已至,想必再无危险,那在下便告辞了。” 他至始自终的侧着脸不看这对母女,似是为了避嫌。 说完这话,也不等二人有什么回答,便走到远处,捡了自己的木盆走了。 庄可卿瞧的清楚,那人的右手好似受了些伤,抱着盆子的时候都是尽量避开了的。 这边秦蔓枝也不急再问什么,她帮女儿脱下盖在身上的男子长衫,又把带来的干燥衣服套在外面,用布巾包了潮湿的头发,这才勉强扶起女儿,两人相协着由着小路回家。 狗子几人见秦阿婶接到妹妹,也放下了心,护着她们走了一路。 王三惊慌失措的跑走,中间差点被几个小鬼看了,好在他躲的及时,才没让人瞧见自己的脸。 他不知道现在河边到底怎么样了,也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他只知道今日什么都被那小子瞧见了,不管那小贱人是活了还是死了,这二李子村,他是没办法在待下去了! 他转头就找了个有水的地方,把自己满脸血迹洗了,之后一路跑回家,跟风一样的闯进屋子,不顾王婶子的哭喊阻拦,硬是抢了装着全家人血汗钱的钱箱子就要走。 “你这杀千刀的!丧尽天良啊!”王婶子抱了儿子的腰不给他跑,口中呼喊着外面的儿媳进来帮忙,“老大、老二家的,快来帮我拦了这个混账!” 王家媳妇们一进门,就见了小叔子浑身脏污凌乱,额头的伤口流着血,红了一双眼抱着个木箱子不撒手。 “三弟.娘,你们这是做什么!”二房媳妇何氏惊道,她想上前帮忙,却是被王三一个凶狠的眼神吓的缩在门口不敢动。 另一边的林氏搞不清状况,但她的女儿下午无故被婆母打了一巴掌,现下心中还有怨气,这时见老太太的狼狈样子,胸中却是解了气般的舒畅。 “两个没用的东西,快夺了他的箱子,里面可是咱老王家的全部家当了!” 王婶子就是再疼王三,也不可能让他拿走全家的银钱,此时拼了命的拖住对方,叫嚷着让媳妇们动手。 可王三经了刚才的事,已是没有退路了。 他松了一只抱箱子的手,另一只手则掰着老太太的手指一根根的松开,直把王婶子拧的嗷嗷直叫,受不了的松了手。 这边没了老太的钳制,他抬脚就走,也不管后面王婶子瘫在地上的嘶嚎叫骂。两个媳妇有心阻拦一二,却是被王三一把子撞了,直接翻倒在地起不了身来。梅梅见娘被打了,上前抱了王三的腿不让他走,也被一脚踢到院角没了声音,直吓的林氏呜咽出声。 第六十章 闲话1 王婶已经在家躺了两天了。 那日去庄家,身上虽是没受什么伤,可那一身狼狈样子回来的路上给不少人见着了。她从来都是好面子,只有自己议论别人的份,哪能让人看了自己笑话的。于是这两天不说出了院子串门子了,就是自家里屋都懒得出,床都稀得下,每顿饭还都是靠媳妇端到床边的。 中午家里头出去干活的男人都回来了,此时围了桌子吃饭。 “娘今日可有好些,上午进了汤水没?”王大最是孝顺,刚回来就问了自家媳妇。 “还是躺在床上呢,说身子不爽,头疼腰疼。”林氏把桌上碗筷摆好,给桌上的男人们都盛了饭。 说是饭,不过是杂粮糙米焖的,配了桌上的炒白菜和腌瓜,将就对付一顿,堪堪填饱肚子。 “那需得给娘弄些有营养的。” 王大让媳妇去鸡窝里摸只蛋出来,敲些方糖给王婶卧个糖水蛋去。 王老头和王二就着饭碗扒饭,唏哩呼噜的没个话,王大家的小丫头听自家阿爹说做糖水蛋,虽是馋的不行,却也不敢任性去要,倒是王三拿了筷子,在菜盘子里翻翻捡捡,没见个肉星,差点摔了筷子。 “娘又没病,不过是被气的,哪用的着吃糖水蛋?家里鸡本就不多,还舍不得给吃,下个蛋都费劲,好容易存些蛋哪能这样浪费了,不如我拿到镇上卖了去,还能换点肉回来。” “三弟!你这说的什么话!娘要不是为了你的事,怎么能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王大见弟弟还不如自家丫头懂事孝顺,心里也来了火。 王三这两日本就受了奚落心情不爽,正愁没处撒气,这时候又被王大说了一句,火气蹭蹭往上冒。 “爹还没说话呢,你倒在这同我嚷嚷,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是你大哥!”王大啪的放了碗,刷的站起身来。身后的凳子都被他的激烈的动作顶的往后跑,直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声。 “你,你想干嘛?还想打我不成?!”王三本来有些害怕,但看着大哥只是喘着粗气看着自己,也没个动作。又见爹和二哥只吃自己的饭,根本没瞧这边一下,反而变得有恃无恐起来,“切!没用的孬种,除了种地还有什么能耐了!说娘是为了我才受气生病,那你倒是说说,我让娘受啥闲气了?” “你还有脸问!”王大简直要被这个弟弟气死,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强压着想把面前这个吊了眼睛歪着嘴看自己的混账揍一顿的冲动,开了口:“你说!是不是你自己起那非分之想,想娶庄家妹子!” “是又如何?男未婚女未嫁,怎的,还不能求亲了不成?” “你也不看看你这样子,成天好吃懒做,惯会躲懒,也只有娘惯着你!” “那你有本事也让娘惯着你啊?”王三切了一声,“自己没本事,还不盼着弟弟好,娶个有本事的媳妇吗?” 王大简直骂不出口,之前三弟的恶名可是在村里传遍了的,什么调戏姑娘,骗人身子,这要不是人家女方忍气吞声没有报官,加之自家贴补了银钱做补偿,他早被人家报官抓了去,哪还有机会在这同自己乱吠! “你!” 王大媳妇林氏这时刚把糖水蛋盛进粗瓷碗端了送到里屋,这一开门,就听了自家男人和小叔吵起来。 “快轻些,小心娘听了去。”她低低的提醒,端着碗冲着剑拔弩张的二人摇了摇头。 王大这才想起娘还躺着,虽是心中有气,却是强压了坐下来继续吃饭。王三却是仰了头,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样子。 谁知林氏还没动作,里屋的门就开了。 王婶子扶着门框,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围了桌子坐的一家人,最后视线停留在王大身上,问“你刚刚说什么?” 王大不知娘什么意思,只担心她老人家贸然起来又伤了身子,紧忙走上去扶了她一边胳膊。 “你刚刚说什么?你怎的知道三儿想娶庄家那丫头?” 王大想到这两日在外面听了的只字片语,怕说出来娘难受,此时便同锯嘴葫芦一般,低了头一字不吐。 王婶子见儿子这德行,心中顿觉不好。她一把推了王大扶自己的手,驼了个背,弓着个腰,走到饭桌前坐下。她看着其他几人,等着他们开口解释。 王三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这几日没同狐朋狗友们乱跑,却也不知自己是泛了什么毛病,日日跟踪庄可卿,从日升到日落,比鸡起的还早,比狗睡的都晚,哪有什么机会去听些乡野村妇的闲话。 王老头和王二虽是听了些,但都知晓自家婆子、老娘的脾性。要是现在说了,怕不是能把这一桌饭菜给掀了。 王婶见所有人都不说话,对着自己的眼神躲躲闪闪的,心中涌起一波烦躁感。 “好!好!好!如今我说话是没人理了,且都是长了能耐了,啊?” 王大怕娘生气气坏了身子,忙不迭的从媳妇手里把糖水蛋拿了来,放在桌上,推到了娘的面前,“娘,您这两日吃的少,先用些汤水补补。” 刚刚自己问话无人回答,现在倒还自作主张摸上鸡蛋了?王婶子勾了嘴角冷笑一声,“我哪有这福气吃糖水蛋?” 说罢,便推了碗回了屋。 王婶虽是不在了,可还在堂屋的人却是没再动筷子,竟像是忘了自家正在吃饭的。 直到“邦!”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把众人惊醒,大家这才像被按了开关似的,埋头干饭,连王三都不再嫌弃饭食没肉了。 午食之后没一会,正是每日大嫂子小媳妇的村头树下时间。王婶子梳头洗脸,换上了一身干净衫子,把自己整理的精精神神的,从家抓了一把子山里弄的野葡萄就出了门。 她脚下如风,完全不见前几日躺在屋里的颓气。 你们几个囊种,不说也罢!老娘还不能自己去打听吗?我倒要看看这些贱蹄子还能传了老娘什么坏话! 第六十六章 危机4 秦蔓枝带阿满在家睡着,将将起床。 她见身边没有女儿的人影,就知道那丫头定是又出门不知忙些什么去了。 弯下身子把小儿子的外衫解开,秦蔓枝打了些水给他擦擦。 “你阿姐不知又去忙什么了噢,都不陪你睡觉觉,回来满宝可要生气啦。” 小婴儿不知道娘亲在说什么,但大眼里印着妇人翘起的嘴角和柔和的轮廓,也跟着咯咯的笑起来。 秦蔓枝擦干净儿子,把他包在胸前,出了屋子转进厨房,准备和点食料把鸡喂了。 可刚舀了两勺麦皮糠麸放盆里,就听了门口有声音小声叫着。 “秦阿婶、秦阿婶!” 心下不明所以,平时这时候能来找自己的无非就是桂花妹子,还有谁呢?听这声,倒像是好几个男娃了。 秦蔓枝端了食盆就出了厨房,打眼的就见了张大家的小子扒着自家的小院栅栏,后面还跟了两个,拼命朝自己招手。 “秦阿婶,秦阿婶,出事了!” 胸口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把,惊惊的疼,又看几个男孩慌张的样子,她手上的食盆都要拿不稳了。 莫不是可儿出事了! 她一下就想到至今还未归家的女儿。 “快说清楚些,到底是怎么了?!” 秦蔓枝急急上前,给几个小孩解了栅栏绳子,把他们放进来。 其实狗子几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现如今,可儿妹妹还在河边呢,虽是有庄家的公子守着,可浑身那是湿的透透的,也不好乱跑。 他们只得说了自己看到的,然后就照着沈凌所说,让秦家婶子赶快准备几件干净衣服给送去。 几个孩子说不清事情,可并不妨碍秦蔓枝了解事情的严重程度,想到女儿浑身湿透,那必定是落了水的,她当下就急的丢了食盆,转身跑进了屋。 急急忙忙收拾了几件宽大的衣衫和巾子,秦蔓枝不消一刻便又回到院子里,也不管打翻在地的食盆和撒了一地的鸡食,便跟着狗子几人急急的出了门,连小院的门都未来得及关。 他们几人也不敢走大路,只绕了屋后专捡小路走。秦蔓枝心急如焚,她担心着河边的女儿,等不及慢慢走,甚至都小跑起来。阿满给裹在秦氏的胸前,也被颠的一颤一颤的,可小家伙似是能感受到娘亲的心情,硬是没有哭出声来,只是咿咿呀呀的发出些不舒服的小奶音。 一大三小紧赶慢赶,很快就到了。 秦蔓枝穿过小树林,就见河边立着一个少年,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女儿。 她跌跌撞撞的上前,感觉这短短几十步好像走了有一日那么长的时间,才堪堪挪到庄可卿的面前。 “可儿,你如何了!” 蹲下身,秦蔓枝抓了女儿的肩头,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头发潮湿凌乱,早上梳的漂漂亮亮的环髻早就散掉了,下嘴唇破了一个大口子,现在还有血浅浅的往外渗。更不要说衣衫上的泥土污渍和暴力拉扯才能造成的裂口了。 她的女儿到底遭遇了什么! 秦蔓枝的愤怒的目光转向了身后的沈凌,就要张口质问,却是被拉住了。 “娘,我没事,多亏了沈公子相救。” 庄可卿见了母亲的样子就知道她是误会了,连忙解释。 可还未待秦蔓枝还反应过来,就见那个同样浑身湿透的少年同他们行了一礼,“既然姑娘母亲已至,想必再无危险,那在下便告辞了。” 他至始自终的侧着脸不看这对母女,似是为了避嫌。 说完这话,也不等二人有什么回答,便走到远处,捡了自己的木盆走了。 庄可卿瞧的清楚,那人的右手好似受了些伤,抱着盆子的时候都是尽量避开了的。 这边秦蔓枝也不急再问什么,她帮女儿脱下盖在身上的男子长衫,又把带来的干燥衣服套在外面,用布巾包了潮湿的头发,这才勉强扶起女儿,两人相协着由着小路回家。 狗子几人见秦阿婶接到妹妹,也放下了心,护着她们走了一路。 王三惊慌失措的跑走,中间差点被几个小鬼看了,好在他躲的及时,才没让人瞧见自己的脸。 他不知道现在河边到底怎么样了,也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他只知道今日什么都被那小子瞧见了,不管那小贱人是活了还是死了,这二李子村,他是没办法在待下去了! 他转头就找了个有水的地方,把自己满脸血迹洗了,之后一路跑回家,跟风一样的闯进屋子,不顾王婶子的哭喊阻拦,硬是抢了装着全家人血汗钱的钱箱子就要走。 “你这杀千刀的!丧尽天良啊!”王婶子抱了儿子的腰不给他跑,口中呼喊着外面的儿媳进来帮忙,“老大、老二家的,快来帮我拦了这个混账!” 王家媳妇们一进门,就见了小叔子浑身脏污凌乱,额头的伤口流着血,红了一双眼抱着个木箱子不撒手。 “三弟.娘,你们这是做什么!”二房媳妇何氏惊道,她想上前帮忙,却是被王三一个凶狠的眼神吓的缩在门口不敢动。 另一边的林氏搞不清状况,但她的女儿下午无故被婆母打了一巴掌,现下心中还有怨气,这时见老太太的狼狈样子,胸中却是解了气般的舒畅。 “两个没用的东西,快夺了他的箱子,里面可是咱老王家的全部家当了!” 王婶子就是再疼王三,也不可能让他拿走全家的银钱,此时拼了命的拖住对方,叫嚷着让媳妇们动手。 可王三经了刚才的事,已是没有退路了。 他松了一只抱箱子的手,另一只手则掰着老太太的手指一根根的松开,直把王婶子拧的嗷嗷直叫,受不了的松了手。 这边没了老太的钳制,他抬脚就走,也不管后面王婶子瘫在地上的嘶嚎叫骂。两个媳妇有心阻拦一二,却是被王三一把子撞了,直接翻倒在地起不了身来。梅梅见娘被打了,上前抱了王三的腿不让他走,也被一脚踢到院角没了声音,直吓的林氏呜咽出声。 第六十七章 事后1 沈凌今日没洗成衣服,倒是湿了全身回来。家中下人当了他面打翻了木盆嘲讽了一番,还嫌不够,转头又把这事报到了管家德叔那里。 “管事的,那小子不知今日去做了什么,合该浣洗的衣服未洗也便罢了,连身上都是弄了个透湿才回,也不知在外面做了些什么腌臜事呢。” 那下人说的眉飞色舞,一脸的鄙夷和莫名的兴奋,即使是一心为周氏办事的德叔,瞧了也心下生出些厌烦来。 不过是个粗使的,即使沈凌现在不得宠爱,甚至以后也不会得了老爷关注,但也到底还是上了族谱的少爷。 想到那少年曾经对下人的体恤和善意,他不禁摇了摇头。 再好的心,不过也喂了一群豺狗,浪费。 “今日便放过他,之后有什么事再同我汇报。”德叔看都不看那个邀功的下人一眼,转头就走了,倒引的那人气的咬紧了腮帮。 可虽是嘴上说今日不管沈凌,德叔却还是转眼就把这事告诉了周氏。 “当真?他今日浑身湿透了才回来?”周氏正愁着没办法发落他呢,这就有把柄送上了门。 躺在竹榻上的贵妇细长的眼尾一挑,美目流转。此时心情好了,竟露出些平时难见的风情来。 站在一边的沈欢是个没心没肺的,近日天热了,他因受不得暑气,不能出去玩耍,正是闹腾的时候,这时又听管家说了这事,就又生出些折腾他“大哥”的心思。 “娘,我便去看看大哥如何了?”他抬腿就要走。 “站住!谁允你去了!”周氏轻喝,倒把沈欢吓了一跳。 谁知妇人转眼就笑了起来,她用扇子遮了嘴,抬眼瞧了记后面打扇的乳母林氏,说:“把他叫到堂屋这儿来,我有话当面问他。” 沈欢听了娘的话,就知道这是要当着自己面惩治那人呢,心里一阵舒爽。 德叔一得了话,就出了院子去叫人。 这时候沈凌正在自己的屋里,他还没来得及换掉一身湿衣服,只是打了盆水,清洗自己被水中石头划破的手心。 被水泡的时间长了,伤口周围的肉都泛了白,疼痛却是一阵阵的加深,如果不仔细清洗了上药,恐怕会留下疤痕。 可他也不在乎这个,这只手本就再无机会拿笔,受不受伤,留不留疤,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公子,夫人让你过去。” 德叔站在房间的门口,一眼就看到房间中央的那个少年。身形挺直,气质清朗,即使是天天打柴,日日洗衣,也丝毫无损他浑身的气度。沈欢同他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他不禁有些感叹,如果不是那个道士的出现,靠着沈凌的天资和外貌,必定早早中了秀才,现在甚至也许还能一试乡试了。可惜,可惜啊! 可他不过一介家奴,即使担着管家名头,也只是比那些个下人身份稍稍体面些,如果想要在这沈家立足,如何能不抱紧老爷,尤其是妇人的大腿呢? 沈凌早就知道有人来了他的院子,此时听到德叔的传话也不惊讶,似是早就料到。 他慢条斯理的用干燥的布条绑了手掌,这才回过头来抬了眼,说:“请母亲稍待,儿子这便换件衣服。” “夫人让你马上就去,不用换衣服。” 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沈凌跨步出屋,跟上了德叔的脚步。 夏日的百天虽是时间长些,可折腾了一下午,现在的日头也没了什么力道。 “跪下!” 沈凌刚刚在堂屋的天井的站定,周氏的乳母林氏便呵斥出声。 他还记得上次在这里罚跪是因为不小心碰了沈欢的脸,那日还下了大半日的雨,之后落的他风寒了几日,硬是靠了几块豆腐豆干才撑过来。 想到今日能救了那姑娘,他心中妥帖,神情竟显得轻松释然了。 “跪下!”林氏叫了一次没反应,尖了嗓子又喊了一声,直激了周氏都皱了眉毛。 “母亲,不知今日我做错了什么,您却是要我跪下?”沈凌站在周氏的面前,第一次抬了头,漆黑的眼睛平静的正视着上首的周氏,等着一个回答。 这一声母亲,周氏在沈凌小时不知听过多少遍,当时她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厌恶! “不要叫我母亲!”周氏别开脸,避了对方刺透过来的眼神,说:“我只问你,今日你去哪里了,如何搞到如此这般模样回来?” “莫不是给我沈家惹了祸事!” 沈凌当然什么都不会说,他已经答应了庄可卿什么都不会透露出去。更何况,事关姑娘名节,就算是没有做保证,他也不会说出一个字。 他低了头,任沉默蔓延。 “母亲亲自问你,你还不说?”沈欢就是个熊孩子,此时见沈凌低了头不说话,而母亲又被气的胸口起伏,心下暴怒,竟是抓了小几上的瓷杯,朝着对方的脸就扔了过去。 他扔得又准又狠,瓷杯一下就砸到了沈凌的额头。那撞击骨头皮肉的声音沉闷无比,可紧接着落在地上却是又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沈凌低头。 这是上好的青瓷。 “还不跪下?你有何资格同母亲站着说话!”沈欢狂怒,他像个发疯的小鸡一样冲过去,绕道沈凌的背后,抬脚就是对着人的膝弯狠踢下去,让沈凌一下跪在了破碎的茶碗上。 沈凌的衣服本就是湿的,碎片割裂皮肤插进筋肉之中,鲜血很快在潮湿的裤子上洇散开来。 见了血,沈欢却是又害怕了,他没了刚才的气势,竟是又缩回了周氏的身后。 德叔见小少爷这做派,实在不像书香人家知书达理的,不禁暗自里皱了皱眉头。 周氏本只想让沈欢叫嚷一通,好泄泄这些日子的苦闷,没想这孩子一番举动下来,竟是弄成现在这副样子,搞的她倒不知该如何继续审问下去了。 “罢了!今日便就这样吧。” 主母起了身,由林氏扶着,就这样离开了堂屋,而沈欢跟在后面,却是连眼神都不敢往天井处飘。 等人都走了,德叔这才上前,要扶了沈凌站起来。可少年哪肯要他帮忙,竟是用手撑了地面,勉力站起,踉跄的离开了,只留一滩血迹和细碎的茶杯碎片还在原处,证明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第七十三章 事发1 说是建个磨坊,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巨大的工程,只是正巧建在山溪之上,这地基夯的需得复杂些罢了。 施工的汉子们拖来了木头和泥巴,只要动作快,干到太阳落山说不定都能把这小屋的框架搭好。 村长和耆老们也来了,这村里主动提了要建的东西,虽说不需要他们日日监工,但挖开第一铲土的时候总得在场,也好显一显村中的重视程度。 “哎?这庄家怎么没来人?” 村民来了一波又一波,都是要将村后那条路给堵了。 站的远了的,手搭凉棚瞅了半天,也没见那庄家有人出现在那里。 “你说这法子还是她们家里想的,怎的真到建这磨坊了,倒是没了人?” “这谁能知了?不过我看也无需担心,有村长和耆老们在,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到时候我家可得磨上这第一把面。” “凭啥就是你家了?还是你家麦子金贵怎的?到时定是先来先磨!” “不错不错!先来先磨,都得排队!” 建房子其实没什么新鲜的,村民们这么积极也不过是因为觉得日子有奔头了,连磨子都能用上自动的了,这十里八乡的独一份,心中自豪罢了。此时虽是吵嚷着谁能第一个用上这石磨,可面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今日庄可卿不来是因为要去送货。而秦蔓枝本该来的,但她此时却是在王家附近绕圈。 昨日那事女儿虽是不说也不想再计较的样子,可这做娘的不能马虎。她心里总觉得这事同王家那老三脱不了瓜葛,虽然自己就算知道真相也不能为女儿做些什么,但有些事情,当娘的就该当心中有数。 王家的院子关着门,透过细小的栅栏缝隙,可以看见里面一片狼藉。 秦蔓枝皱了眉。 这王家是怎么了,倒像是遭了贼?可这白天化日的,村中也没个生面孔,谁能做得这样的事? 就在她想着的时候,王家的屋门开了,王二和媳妇何氏走了出来。 “二郎,你将院子里大件收拾了,扫一扫,我先将就着弄些午食。”何氏叹了口气,“梅梅醒了没一会又睡了,可大哥还不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莫不是银钱不够?” 王二在屋下找了个簸箕,开始收拾院子里的物事,埋头说道:“大夫说了可以赊账,应该无碍,许是什么事耽搁了。” 何氏点点头,进了厨房。 王二把东西收拾起来,又拿了扫把准备扫地,可他扫着扫着,看了地上乌七八糟的已经干涸了的葡萄印字,却是丧气的扔了扫把。 “王三这杀千刀的!”他恨恨的低吼。 家中现在娘受了刺激躺在床上,只有爹看护一二,梅梅受伤又要吃药,看大嫂的样子,怕是对王家心都凉了。大哥又是个老实不顶事的,现在全家的重担可不都落到自己和媳妇身上了。要钱钱没有,要人,却是躺的躺,病的病,家中大大小小一团乱! 秦蔓枝看不懂了,眼前所见实在不足以让她能对整件事有什么具体的猜测。正犹豫着要不要厚着脸皮进去打听一二,就见了远处张大推着车同狗子和女儿朝自己的方向来了,再仔细一瞧,后面还跟了王大。 庄可卿老远见了娘在王家院子外面抱着阿满伸头伸脑了,心中就知道她是因为自己不愿说昨天的事,今天趁着自己不在家,出来查探的了。 她心底无奈又感动,但面上却是扬了嘴角冲娘摇了摇手。 秦蔓枝被碰了个巧,面上虽是尴尬,但知道自己是藏不住的,干脆迎着他们的方向去了。 而王大,眼见自家院子就在不远的地方,此时也不愿慢慢走了。他推了板车,只来得及同庄可卿道声谢,就急匆匆的走了。 秦蔓枝同他擦身而过,见了汉子焦急的神情以及口中一遍遍的叫着“药来了要来了”的话,心中更是疑惑。 他们几人只在路上,没有拐到王家的岔路上。远远的看着王二冲出小院,接了板车,王大拎了药跌跌撞撞的向厨房跑。 “娘,回家再同您解释。”庄可卿见了秦蔓枝的表情就知道她现在是搞不清状况的,可这事根由还在昨日,不好在张大面前说,只是同娘笑了笑,“我们先去张大叔家买些鸡蛋回来。” 张大一听她说买,当即就不乐意了,执意说服他们这就是自家送的,根本值不得几个钱。说到上火了都要当即停了车子理论。 庄可卿无法,只得点头同意,三十个鸡蛋,三十文钱。 心中记下,她以后总有能还的时候。 之后几人便一路往张家而去,拿了鸡蛋之后才往家走。 “可儿,今日磨坊开建,你过会要不要去看看?”秦蔓枝问。 “当然。”庄可卿本就不想错过,所以今日才早早出发了,要不是王大那事耽搁,想必她还能赶在开工前回来。 “张大叔,一会放了东西我们一起去瞧个热闹吧。” “好啊!好啊!我要去!” 不待他爹回答,狗子倒是叫的最欢。张大见儿子兴致高,自己暂时也无事,不如就去瞧个热闹,便也答应了。 几人回去卸了东西,把鸡捆好关起来,又将排骨下水这些泡在水里去去血水,之后才出了门。 村后果然热闹。 庄可卿来到这里有种恍若隔世的偏差感,明明昨日这里还空无一人,面对王三的逼迫,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努力自救。而现在呢,这边人头攒动,要不是自己姓庄,是这磨坊的发起人,恐怕是挤都挤不进去的。 “庄家的来了!” “我就说,这好日子,她们定会来的。” 庄可卿几人从村民自发让开的小道间走到小工地旁,她自上去同早早来到的村长和耆老们做礼。 “小丫头不必多礼了。”村长笑眯眯的。 眼见这磨坊实验成功,不日就能使用,他高兴啊,如今自己甚至都对丫头提出的稻田养鱼的法子有了些期待。如果真的能成,那不是造福村民的大好事。 想到这儿,他看庄可卿的眼神都是满含着期许。 庄可卿不知道村长都已经想到那么久远的事了,只说:“村长爷爷,今日去了镇上药铺,给您带了些润喉草药,回头给您送去。” 说完,她也没忘了其他三位耆老,郑重地对着几位拜了拜,说了过些日子上门感谢的话,足让几人宽慰了些。 “村长!村长!出事了!” 就在几人都看着渐渐生出雏形的磨坊而心下高兴时,却是有个人扒开拥挤的村民,钻了进来。 第六十一章 闲话2 这二李子村之所以能叫二李子村就是因为村中央有两棵巨大的李子树。它们并排生长着,树大枝繁,夏日遮阳冬日挡雪,秋日里还能收获又大又甜的李子。 树下有个大石碾子,村民们无事时就喜欢聚在那里,闲了聊个天,推了碾子磨个面什么的,图个热闹乐呵。 这些日子每天都有新鲜事可聊,可再稀奇,也没庄可卿搞的那个水利石磨招人眼球。 李子树下,婆子媳妇们围了一圈,手里纳着鞋底子的、缝了衣服的,编了草绳的,忙活的头都不抬,可就这样也不耽误了她们嘴上说话。 “村长真的这么说呀?” “那是,说是就建在村后山溪那儿呢!我虽是没亲耳听了,可我当家的那日可去了,说是神奇的很!” “咋个神奇了?!” “那石磨啊,都不得人推的,自个儿就动了,转的快着呢!” 说话的小媳妇是村里柳家刚娶来的老二媳妇,之前大概是还没混熟了,平时不声不响的,也不同大伙凑在一起闲聊。可这回在家听了新鲜的,露了本来性子,说的眉飞色舞的,手里的缝布头的活计都停了。 “真没想到这庄家的丫头这么能耐,你说搞出豆腐也就罢了,怎的还能弄了这么个省力气的玩意。”一个婶子就着竹篮剥豆子,说话间头也没抬,口气说不上来是羡慕的还是嫉妒的。 “甭管人家怎么想出来的,只要人心善就行。”边上刘凤芝插话道。 自庄家弄了豆腐出来,她总去买。时间长了,打的交道多了,便知这母女二人都是没什么坏心思的实诚人。 “也不用眼红人搞了这么个玩意,反正都已是说好了村里人人都能用的,可别得了便宜还要得寸进尺的。”她说话直,没什么拐弯抹角的,可却都是实在理儿,周围的婆子媳妇具是点头。 王婶远远的挎了个篮子过来,就听了有人在说什么石磨,什么的了便宜之类的,以为在说自己,立马就挤了满脸笑容凑上去,想试探个究竟。 “大妹子,在聊什么呐,带婶子一起说说。”她说着话就寻了小块空地,扒拉开地上的枯枝败叶,拾掇干净了才坐上去,就怕弄脏了自己新换的碎花衫子。 “婶子这两日身体不爽利,都没能来同大家伙唠唠,今日总算好些,想着几日不见了,就带了些山葡萄给你们甜甜嘴儿。” 把篮子往地上一放,王婶子拿了葡萄出来一颗颗的摘了,攅在手心,等一手满了,就从自己身边开始,挨个送到人面前,让她们自拿了。 “今日好运气,竟还能吃到王婶带的吃食。”刘凤芝捏了一粒,剥了皮送到嘴里。大眼冲了王婶子一转,嘴角一勾,又低了头忙自己的活。 王婶子分了一圈,蓝里的山葡萄也没剩多少了,这才又坐下来,问:“刚刚你们在讲啥新鲜的呢,快给我说说?” 柳家媳妇同王婶子不熟,刚又吃了人给的东西,不好意思不回话,兼之这石磨的事早就传遍了全村,也实在不是什么新鲜的,只是大家稀奇那东西,颠来倒去的说罢了。 “咱们在说水力磨坊的事呢。” “啥子水力磨坊?”王婶子听了个一头雾水。 “庄家妹妹想了个法子,做了个用水推的石磨,前几日村长和耆老们看过了,准备在村后搭个磨坊呢。”柳家媳妇见老婶子是没听说这事的样子,来了劲,又把听来的见闻学了一遍,“那庄妹妹真是善心,说这石磨允了村里乡亲一起用,还不收银钱,您说这是不是件大好事?” 王婶子都听楞了,咋的她就在家躺了两天,那庄家的小蹄子就又闹出些什么新玩意?这是有意不给他王家后路吗! “瞧,王婶子喜的都不知怎的说了。”刘凤芝捂了嘴轻笑着,语气里含着些若有似无的嘲讽。 王婶子哪有听不出的。那日从庄家回来,自己头发乱了衣服脏了,带去的东西也摔个稀烂,这一路回来不知被多少人看去。这些人可都知道自己同庄家结怨的事了,这要被问起,怎还圆的过去? “哎,王家的,你也别担心,这庄家人不是什么小心眼的,就算你求亲不成,人以后总也不会不让你碰石磨,都说了全村人能用的,哪还能落了你家不成?” 不知谁冒了一句,可这话听在王婶子耳里无异于晴天炸雷。 “什么?谁说我去庄家求亲了!”她差点惊的扔了手里的篮子,“可不要瞎说!” “怎的是瞎说?村里可都传遍了。”刘凤芝接了话,“都说你家三儿看中庄家丫头,想娶人家做媳妇呢,你这当娘的那日便是去说项的,结果被人打回来,可是在家闹了一宿,还寻死觅活来着?” 这。这。是怎么回事! 当初虽是围了那么些人看热闹,可都是以为自己是去道歉的,哪有提什么说亲?这话到底谁传出去的?!莫不是那庄家! 好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一家贱蹄子! 刘凤芝见王婶子一张脸白了红,又憋了紫,怕她真被气出什么个好歹来,总算是安慰了两句,“这村里传个闲话做不得真,难道还要找那传话的出来揍上一顿不成?时间久了闲话自然也就散了,老婶子您可别放在心上。” 如何能不放在心上! 王婶子略抬了抬头,就见周围的婆子媳妇都斜了眼睛在偷摸瞧自己,这一被她眼神扫到,就装作低头做活的样子,指不定心里怎么笑话她呢! “哎哟!突然想了家里还有点儿事,我可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玩。” 王婶子到底好面子,当了这么些人不好发作。这些年她除了那日回来啐了几个冲她指指点点的,可从来没在村里撒泼骂过人。 说了这话,她提了竹篮,站起身,裤子不拍就匆匆走了,都没注意那些个媳妇婆子相视一眼露出的不屑眼神。 虽说人家庄家丫头不是只天鹅,可你家那专门霍霍小姑娘的王三却是只癞蛤蟆,还是臭水沟里的那种。肖想人家小姑娘?就冲着这磨坊,咱也不能让庄家吃了亏去! 第六十七章 事后1 沈凌今日没洗成衣服,倒是湿了全身回来。家中下人当了他面打翻了木盆嘲讽了一番,还嫌不够,转头又把这事报到了管家德叔那里。 “管事的,那小子不知今日去做了什么,合该浣洗的衣服未洗也便罢了,连身上都是弄了个透湿才回,也不知在外面做了些什么腌臜事呢。” 那下人说的眉飞色舞,一脸的鄙夷和莫名的兴奋,即使是一心为周氏办事的德叔,瞧了也心下生出些厌烦来。 不过是个粗使的,即使沈凌现在不得宠爱,甚至以后也不会得了老爷关注,但也到底还是上了族谱的少爷。 想到那少年曾经对下人的体恤和善意,他不禁摇了摇头。 再好的心,不过也喂了一群豺狗,浪费。 “今日便放过他,之后有什么事再同我汇报。”德叔看都不看那个邀功的下人一眼,转头就走了,倒引的那人气的咬紧了腮帮。 可虽是嘴上说今日不管沈凌,德叔却还是转眼就把这事告诉了周氏。 “当真?他今日浑身湿透了才回来?”周氏正愁着没办法发落他呢,这就有把柄送上了门。 躺在竹榻上的贵妇细长的眼尾一挑,美目流转。此时心情好了,竟露出些平时难见的风情来。 站在一边的沈欢是个没心没肺的,近日天热了,他因受不得暑气,不能出去玩耍,正是闹腾的时候,这时又听管家说了这事,就又生出些折腾他“大哥”的心思。 “娘,我便去看看大哥如何了?”他抬腿就要走。 “站住!谁允你去了!”周氏轻喝,倒把沈欢吓了一跳。 谁知妇人转眼就笑了起来,她用扇子遮了嘴,抬眼瞧了记后面打扇的乳母林氏,说:“把他叫到堂屋这儿来,我有话当面问他。” 沈欢听了娘的话,就知道这是要当着自己面惩治那人呢,心里一阵舒爽。 德叔一得了话,就出了院子去叫人。 这时候沈凌正在自己的屋里,他还没来得及换掉一身湿衣服,只是打了盆水,清洗自己被水中石头划破的手心。 被水泡的时间长了,伤口周围的肉都泛了白,疼痛却是一阵阵的加深,如果不仔细清洗了上药,恐怕会留下疤痕。 可他也不在乎这个,这只手本就再无机会拿笔,受不受伤,留不留疤,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公子,夫人让你过去。” 德叔站在房间的门口,一眼就看到房间中央的那个少年。身形挺直,气质清朗,即使是天天打柴,日日洗衣,也丝毫无损他浑身的气度。沈欢同他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他不禁有些感叹,如果不是那个道士的出现,靠着沈凌的天资和外貌,必定早早中了秀才,现在甚至也许还能一试乡试了。可惜,可惜啊! 可他不过一介家奴,即使担着管家名头,也只是比那些个下人身份稍稍体面些,如果想要在这沈家立足,如何能不抱紧老爷,尤其是妇人的大腿呢? 沈凌早就知道有人来了他的院子,此时听到德叔的传话也不惊讶,似是早就料到。 他慢条斯理的用干燥的布条绑了手掌,这才回过头来抬了眼,说:“请母亲稍待,儿子这便换件衣服。” “夫人让你马上就去,不用换衣服。” 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沈凌跨步出屋,跟上了德叔的脚步。 夏日的百天虽是时间长些,可折腾了一下午,现在的日头也没了什么力道。 “跪下!” 沈凌刚刚在堂屋的天井的站定,周氏的乳母林氏便呵斥出声。 他还记得上次在这里罚跪是因为不小心碰了沈欢的脸,那日还下了大半日的雨,之后落的他风寒了几日,硬是靠了几块豆腐豆干才撑过来。 想到今日能救了那姑娘,他心中妥帖,神情竟显得轻松释然了。 “跪下!”林氏叫了一次没反应,尖了嗓子又喊了一声,直激了周氏都皱了眉毛。 “母亲,不知今日我做错了什么,您却是要我跪下?”沈凌站在周氏的面前,第一次抬了头,漆黑的眼睛平静的正视着上首的周氏,等着一个回答。 这一声母亲,周氏在沈凌小时不知听过多少遍,当时她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厌恶! “不要叫我母亲!”周氏别开脸,避了对方刺透过来的眼神,说:“我只问你,今日你去哪里了,如何搞到如此这般模样回来?” “莫不是给我沈家惹了祸事!” 沈凌当然什么都不会说,他已经答应了庄可卿什么都不会透露出去。更何况,事关姑娘名节,就算是没有做保证,他也不会说出一个字。 他低了头,任沉默蔓延。 “母亲亲自问你,你还不说?”沈欢就是个熊孩子,此时见沈凌低了头不说话,而母亲又被气的胸口起伏,心下暴怒,竟是抓了小几上的瓷杯,朝着对方的脸就扔了过去。 他扔得又准又狠,瓷杯一下就砸到了沈凌的额头。那撞击骨头皮肉的声音沉闷无比,可紧接着落在地上却是又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沈凌低头。 这是上好的青瓷。 “还不跪下?你有何资格同母亲站着说话!”沈欢狂怒,他像个发疯的小鸡一样冲过去,绕道沈凌的背后,抬脚就是对着人的膝弯狠踢下去,让沈凌一下跪在了破碎的茶碗上。 沈凌的衣服本就是湿的,碎片割裂皮肤插进筋肉之中,鲜血很快在潮湿的裤子上洇散开来。 见了血,沈欢却是又害怕了,他没了刚才的气势,竟是又缩回了周氏的身后。 德叔见小少爷这做派,实在不像书香人家知书达理的,不禁暗自里皱了皱眉头。 周氏本只想让沈欢叫嚷一通,好泄泄这些日子的苦闷,没想这孩子一番举动下来,竟是弄成现在这副样子,搞的她倒不知该如何继续审问下去了。 “罢了!今日便就这样吧。” 主母起了身,由林氏扶着,就这样离开了堂屋,而沈欢跟在后面,却是连眼神都不敢往天井处飘。 等人都走了,德叔这才上前,要扶了沈凌站起来。可少年哪肯要他帮忙,竟是用手撑了地面,勉力站起,踉跄的离开了,只留一滩血迹和细碎的茶杯碎片还在原处,证明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第七十四章 事发2 这人嘴里叫着“出事了出事了!”惊的周围的村民立时给他让出条路来。 而等他在村长和耆老们的面前站定,大家才注意到,他的后面还跟了一个家仆打扮的人。 “村长,这是沈家的家仆,说是家中有事需得您去主持公道!” 前面嚷嚷的小子气喘吁吁,此时双手撑了膝盖不停的喘气,倒是显得后面那个家仆气定神闲。 那仆人环视了一眼周围的村民,眼神在村长和耆老们的身上拢共没停留三秒,也不行礼,抬着下巴就说:“沈家处置无德之人,主母待请村长和耆老们做个见证。”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村长同三位耆老却是皱了眉头。 这家仆虽是来请人的,但动作和言语之间却是丝毫没有尊重之意,反倒带了些傲慢无礼。 “无德?我看你这样子倒是无德!”庄可卿一听是沈家的仆人,又见对方这般做派,再想到沈家那位公子的处境,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愤怒。 “听说沈家也是书香人家,出了举人老爷的,怎的家仆如此无礼!既是请村长和耆老去做见证的,那就该当以礼相待,如何见了人,连礼都不行,这就是你们主母教的规矩吗?” 这仆人给这话堵了嘴,一时愣住,他哪能想到就在这破村子,还能有这样口舌伶俐的人。 村民平日里根本不得遇什么大人物,去镇上交个粮时遇到的收粮官已是最大的官了。所以平日里村中的大小事务具是村长在管,如是一些特别重要的事,还都是又几位德高望重的耆老们一起商量决定的。 二李子村的村长为人和善没有架子,平时大家虽是会开些玩笑,引了老爷子骂回去,但心中其实是很敬重他老人家的。 可这家仆,来了之后却是用鼻孔看人,说是请人帮忙,却是无理。 村民们本就觉得哪里不对,但顾及着沈家回村时的气派,以及出了举人老爷的缘故,刚刚具是不敢提了异议。 可庄可卿一番话却是有理有据,顿时引了村民叫好。 “说的好!” “就是!既在咱二李子村,那就该得放尊重些!” “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不过也是仆人而已,连个自由身都没有,还在咱这儿摆什么派头!” “快道歉!” “道歉!” 今日周氏处置沈凌,只随便打发了个下人去寻村长,根本没想到这都能引了众怒。 这下人虽不至于是个粗使的,但也只是身边端茶送水的普通仆人,平时连出去采买的机会都少。他本对这差事还没什么想法,可路上抓了个村民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却是让他膨胀了起来。 无非一些乡野村夫而已,哪还需得我去行礼。他是这么想的。 可周围村民的声浪却是一浪高过一浪,具是让他行礼道歉的,看那样子,要是再不动作,怕是都要被打上一顿了。 直到这时,他才怕了。 抖抖索索的对着村长和耆老们弯腰行礼,再言请他们前去沈家主持公道。 从周氏第一次上门时,村长李树就怕这沈家要在村中闹出什么动静。本来这都这么久了平平安安的,他前些日子刚松了一口气,谁知今日就来这一出。 他看向其他三位耆老,几人眼神交流了一番,都是点头,这才答应了。 “那你便带路。” 仆人转身,想要出去,见村民围了一圈挡了路,本要呵斥,但又想到刚才的情形,终还是缩了脑袋,“劳烦各位让条道出来,好让我带路。” 村民们还记得他刚才那不屑的眼神,此时对着他具是没个好脸色。但因为村长要走,还是让了路出来。 庄可卿跟在耆老们的后面,也去了沈家。 其他村民呢。 自然也是去了。 刚刚闹这一出,那水力磨坊已是没什么新鲜的了,倒是这沈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先去瞧瞧再说。 从村后到沈家是有一段路的,就在仆人带着村长他们到来的时间,周氏早让人拘了沈凌过来,跪在堂屋的天井下。 “他还是不说是吗?” 周氏从瓷盏里捏了一块切好了用井水镇过的杏子,也不看在天井下暴晒的沈凌,只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不说,这小子嘴硬的很。”林氏见周氏喜欢,又巴巴的把瓷盏送上去。 “不吃了,酸。” 周氏挥挥手,捉了帕子按了按嘴角根本不存在的汁水。 “既是如何都不肯说,那过会村长来了,我可得让他老人家替我做个见证。” 沈凌跪着,耳中听到周氏这么说,心中清楚她终究还是要对自己下手。这回,也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了。这样想着,他内里却是一片平静。 这些年在沈家,再多的感恩之情也该被这对母子消磨干净了,他名义上的爹沈德虽是没有像她们一样磋磨自己,可这从头至尾不闻不问的放纵态度,也早已让他明白的通透。 他已经是被排除在这个家之外的人了。 现在对方不过是想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舍了自己而已。 沈凌抬了头,漆黑的眼珠毫无情绪的看向堂屋廊下坐着的周氏。 那我便成全了你们罢,走了今日这遭,我便同沈家再无瓜葛。 大概是心中终于决定割舍了沈家这颗横亘在胸中的毒瘤,沈凌竟觉轻松不少,他复又低下头去闭上了眼睛。 第六十八章 事后2 “可儿,你需得告诉娘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秦蔓枝先让张家几个小子回去,待关了小院的栅栏,她便急急的进了屋,转身闩了门走到尚坐在床沿发呆的庄可卿身边。 在她眼里,女儿身形狼狈,小脸苍白,垂头默不做声的模样,直让她这个做娘的心中一阵阵的揪痛。 阿满还在怀里咿咿呀呀的叫着,大抵是透过布兜的缝隙看到了阿姐,还把胖胖的小手伸出来,试图摸一摸对方潮湿的额发。 “满宝乖,阿姐现在不舒服,娘抱着你先睡一睡。” 即使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秦蔓枝看女儿的样子,到底是选择了沉默。 她走到一边,从房间一角的旧木箱里拿了里衣和外衫出来,又找了个宽大的巾子放在床沿,之后走到门边,打算出去哄小儿睡觉。 秦蔓枝开了门,外面的日暮时橘色的阳光在她脸上印出一道暖光,遮住了她眼底的担忧,看了眼依然没有动作的女儿,她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出得院子,她抱了阿满站在屋檐下,心中反反复复的回忆刚刚在河边看到的一幕。 湿身的少女,以及站在一边呈现保护姿态的少年。 沈家公子救了女儿,此事一目了然。 可奇怪的是,女儿如何会到了河边,还失足落水? 她是母亲,她自然知道,可儿从小便害怕河流和深水,从不愿靠近,所以家里浣洗衣服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去做的。 而如此害怕河流的女儿怎会主动靠近?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隐情吗?莫不是有人逼迫了她! 可村里,有谁会做这样的事呢? 几乎是一瞬间,秦蔓枝的脑海里就滑过王三的名字。 虽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但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便愤怒的颤抖起来,直到怀里的阿满发出微小的哭泣声。 “噢噢,满宝乖,娘不气,娘抱抱。” 松了胸前的布兜,秦蔓枝把阿满抱在手上,寻了个矮凳坐在了窗下。 她轻轻摇晃着小小的婴儿,看着他柔嫩饱满的小脸,想到曾经女儿这般大时的瘦小和虚弱,满腔的愤怒霎时一缓,心中涌起些酸楚和愧疚来。 是娘做的不好,总是让你受苦。 她背靠着黄泥夯实的墙面,唱起了多年前哄女儿入睡时的摇篮曲。 窗外传来轻柔婉转的歌声,将沉浸在刚刚过去一个下午的激烈和焦灼中的庄可卿拉回现实。 这是曾经多少个夜晚,自己躺在娘的怀里,感受到的温柔和爱意? 抬起头看向透着些微日光的窗户,庄可卿手中碰触到干燥柔软的衣服。她闭了闭眼,拿起最上面的布巾,擦拭起自己潮湿的头发来。 阳光夕斜,日暮时分,秦蔓枝怀中的阿满早已睡着,红润的小嘴微张着,透着股娇憨的香甜。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秦蔓枝一惊,她转了头朝那边看去,只见女儿已经换了干净衣服,梳好了头发,站在自己面前。 她刚准备开口,却被庄可卿抢先一步,“娘,我已无事,刚刚让您担心了。” 踌躇了一瞬,女孩低下头去,似是不敢面对来自娘亲关心担忧的目光。 “今日之事我暂时不想说,请您原谅我。” 不是她不愿说,只是,这事即使说了也没有任何好的解决办法。 如何?难道要秦蔓枝闹到王家,闹到村长那去吗?王三只要矢口否认,自家也拿不出证据。口说无凭,到时不过喧闹一通,也不能给那厮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且王婶子那性子她是知道的,黑的也能说成个白的,若是真让她抓了什么自家疏忽的地方,怕不是真能就此赖上庄家,最后靠着全村的舆论,倒逼她嫁了自家儿子。 虽然她死也不可能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这些日子多多少少也是吃了些亏,长了些记性,人总不能光争一口气,而不去考虑任何现实的问题。 日暮的晚霞红艳艳的,印了半天天空都如火烧一般,可这浓艳的色彩如今称了一些稀薄的橘色照在庄可卿的脸上,秦蔓枝定定的看着,竟从中觉察出几分隐忍和妥协。 一阵揪心,却又是无可奈何。她的女儿,如何固执她自是知晓。 笑了笑,她站起身来走到女孩的面前,把怀里抱着的阿满送到对方的手上。 “满宝睡了,想了一天阿姐,你就陪陪他,我去做饭。” 说完,她转过身去,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只留了拖着熟睡婴儿的少女独自站在院中。 王家简直闹翻了。 家里男人从地里回来,就见了院子里一片狼藉,还以为自家遭贼了。 王大最担心老娘,他没想着去看看自家媳妇和丫头,倒是嘴里不停的喊着“娘”,丢了手上的农具就往屋里冲。 王婶瘫在堂屋的凳子上,她背靠了吃饭的桌子,两眼无神,只口中念叨着“不孝子”“还回来”之类的让人听不懂的话,直把王大吓的跪直接跪倒在她面前。 而一边的王大媳妇林氏,则抱了自家尚未苏醒的女儿梅梅,冷眼瞧着这一切。 王大,你心中只记挂你那娘,如何不来看看自己的女儿! 待王老头和王二进得屋来,两人也是惊呆了。 王二看了一眼桌边的娘,却是没管,直接就跑到自家媳妇身边,看了对方破了皮的嘴角,问道:“怎么了?家中如何变成这样?” 何氏刚想说话,却是扯了嘴角的伤口,“嘶”的一声叫痛。可她终究更担心大房的丫头,忍了痛,也不多解释,只说:“大侄女被三弟踢伤了,好久都未醒,你们快去找大夫!” 这一声凄厉刺耳,一下激的林氏流下泪来,“王大!你还不来看看梅梅!我们的梅梅要活不成了!” 王大如遭雷击,这才清醒了,他连忙起身,几步移到墙角。只见女儿梅梅惨白了张小脸躺在林氏怀中,却是一动不动。 他颤抖着手探上鼻息,在感受到那若有似无的呼吸时,堪堪松了口气,瘫坐下来。 可林氏的双眼却是含了泪水和恨意,“你这个好父亲!快去滚了请大夫来!”说完,她看也不看王大一下,抚了女儿的脸颊闭上了眼,泪水止不住的流。 “对!对!请大夫!”王大站不及起身,直接膝行到王婶子面前,双手扶了对方的小腿,求了亲娘:“娘,快给儿子一些银钱,要给梅梅救命!” 可王婶子哪还管的了小的,只喃喃道:“没了,没了,都被抢走了。” 第六十二章 闲话3 王婶埋着头一路冲回家,刚进了院子就把手里的篮子往地上一掼。 竹篮被摔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一边,里面刚刚剩下还没分完的山葡萄滚了一地。 王大家的小丫头正是嘴馋的时候,中午那颗糖水蛋最后进了三叔的肚里,自己提都没敢提。可现在这葡萄是奶扔了不要的,自己总可捡了吃。这记得这时节的葡萄虽是个头不大,可甜的很呢,还好多汁水。 小孩从厨房的门边摸过来,趁他奶不注意悄悄的蹲在地上拾葡萄。 王婶扔了东西还不解气,此时见孙女还闷了头在捡,顿时心中无名火更起,就要把对庄家的气撒到小女孩身上。 “吃!就知道吃!一家子就你个嘴最馋!看我不给你撕了去!” 说罢,竟是走了来扯了丫头的头发就要打。 林氏刚刚带着女儿一直在厨房忙活。家里柴不多了,她整理了灶眼边剩下的豆秸,打算过会待丫头一起去山上捡些枯枝回来,可转眼孩子不见了,院子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正是她女儿? 林氏手也顾不上擦,走出厨房却是见婆母一把拽了女儿的头发,肥厚的大掌冲着孩子细嫩的脸颊就这么招呼上去! 女儿梅梅另一边的脸上浮了手掌印子,小孩是又怕又疼,眼见奶奶的手扇过来,更是吓的闭上了眼睛。 “娘!娘您做什么娘!” 林氏冲上前去,也顾不得什么孝道尊亲,一把扯了老婆子的手,就把女儿护在怀里,搂着小孩看她被打的红肿的半边脸颊。 “你还叫我娘?我没你这个娘!尽是些只知嘴馋懒活的,家里都被外面传成什么样了!” 王婶子当着小孩的面把地上滚落的山葡萄一个个的踩扁碾碎了,这才骂骂咧咧的进了屋。 林氏知道婆母只是迁怒,可低头看了女儿含了眼泪的红肿双眼和明显隆起的半边脸颊,饶是她平时是个与世无争的面团性子,此时心里都蹿出些火气来。 午食过后,男人都要下田干活,家里只剩了老大、老二两个媳妇和孙女。除了这几个女眷,就只有王三还呆在家里。 他今日倒是没去跟踪庄可卿。不是他不想去,只是中午瞧了娘出去打探,他也好奇罢了。 他是和他娘一样好面子的。 这时正是热的时候,王三在堂屋寻了个通风地方,把他爹的藤椅挪过去,自己躺了上面,还揪了串山葡萄吃,半梦半醒间舒服的都快要睡着了,却是被院子里大侄女的哭声给吵醒了。 “娘的,天天哭哭啼啼,号丧呢!” 嘴里嘀咕着,他刚翻了个身,就被人揪了耳朵从藤椅上提溜起来了。 “哎哟哟哟哟~疼!” 王三刚准备破口大骂谁这么不长眼睛,结果眼角一瞟,却是自家老娘! “娘!松手!您快松手!耳朵要掉了!”他此时嚎的比挨了一巴掌的梅梅叫的更高,一边鬼哭狼嚎的同时,手还不停向王婶子的方向告饶。 王婶在外受了气,可不回来得撒上一通。刚刚对着孙女下了重手,这时见了儿子的样子,又是有点不忍了。 她冲着儿子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接着恨恨的“哼”了一声,重重的坐在堂屋靠墙的板凳上,那力道,连凳子都被坐发出嘎吱一声的哀鸣,险些散了架。 “娘,您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同我说,我给您出气去!” 虽是知道儿子这话不过是说来哄自己,但王婶终归还是最宠王三。见了儿子做低伏小的蹲在自己身前帮自己敲腿的样子,又是歇了气。 “还不是那庄家!” “庄家?如何了?那俩娘们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王三一听这话,心脏一阵紧缩。 “你可知,你让我去求亲那事,现在竟是全村都知晓了!”王婶子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把这消息说出了口。 她那日从庄家回来之后心里就憋了一口气。她王翠翠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从来只有她给人下套,算计别人的,哪有人给自家小鞋穿的?可如今,难道真的是她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竟被一对寡妇母女玩弄在手心,现在竟是落的全村嘲笑的地步! “怎么可能?!”刚刚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王三惊呼出声。 “如何不可能?”王婶子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她最疼这个小的,从小好吃的好穿的都留给了他,就算他惯会躲懒,不干活,爱出去玩,自己也没多苛责,也未拘着他不给他出去。在外惹了祸也是自己把棺材本拿出来给他擦屁股,可现在呢,倒是让这小的越来越不像样了! 王婶子倒是没想了,明明就是自己眼红人庄家的生意,馋人家的豆腐方子,起了贪心才想让儿子去勾了那丫头来。这时候出了闲话,倒把责任全往王三身上推了。 “现在全村可都在传呢,说你眼馋人家丫头,想诓了来做媳妇,我帮你去说项,被人打回来,丢尽脸面。” “都说我们王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狠狠瞪了儿子一眼,王婶子喘着粗气闭了嘴,可搧动的鼻翼和涨红的脸,却是让人一眼就看的出来她到底有多愤怒。 这话听在王三耳里,简直在大庭广众下被人一个巴掌扇在脸上,自己还被这巴掌的力道带的转了一圈一样,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停了给老娘捶腿的手,心中的情绪鼓动的剧烈。 好你个庄可卿,个小浪货!见了小爷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可一看那小白脸却是眼都直了腿都迈不动的。小爷我本还没想把你怎样,可谁知你竟给我闹出这些花头来! 你既让我王家难做人,那我便不做人!我也让你做不了人!只能做王家的奴婢王家的狗! 王三的胸口起伏着,他的表情明显不对。 王婶子本意只是发泄了怒气也就完了,毕竟庄家搞了这甚的水力石磨出来,赢了一大波人的好感,现在风头正劲,自家不好正面得罪。可看儿子现在的样子,却怕是在心里想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第七十五章 事发3 “夫人,村长和耆老们已到了。” 管家德叔走进来。 他刚刚一直等在门口,见了请人的仆人回来,一得了消息就进来通报。 “快去请进来。” 周氏端了茶盏喝了一口,在廊下左侧的椅子上端坐好,等了村长他们进来。 “如何不让我进去?” 庄可卿站在门口想跟村长们一起进去,却是被人拦了。 “夫人只请了村中德高望重者,且沈家这样的门第,哪是你这样的小丫头随便能进的?” 看门的仆人伸了手,就是不让庄可卿进去,后面的村民虽是也想一同进了看热闹,听了这话却是也觉有理。 平常农户家中处理些重大的事情,如分家之类的,也要请了村长和耆老去,都是不消让人看热闹的,更别说沈家这样的大户了。 “丫头,既不让你去,你就别去了。” “是啊,不过是瞧个热闹而已,等村长出来了,咱再问问不也一样?” 后面嫂子媳妇的见庄家丫头魔怔了一样就是同门子吵了要进去,纷纷过来相劝。 可庄可卿哪听的进去? 她的命是那个人救的,且看今日这阵势,恐怕就是这家人要作妖,她虽是一个姑娘,但也知道有恩就要报的道理,这时候如何能躲了? 秦蔓枝知道女儿为何如此激动的缘由,此时也是不拦。 庄可卿在门口吵的凶,走在前面的村长听在耳里皱了眉头。他停下脚步想了想,终是觉得这丫头吵嚷的不同寻常,便与前面领路的德叔说,“这外面的丫头是本村水力石磨的捐赠人,是个有善心讲道理的孩子,小老儿请主家行个方便,放她进来吧。就当是给我添茶倒水的。” 德叔愣了愣。他不知道什么劳什子的水力石磨,倒是有些讶异于外面那小丫头到底什么来头,竟让村长为她讨个人情。 其实今日这事他沈家是不怕人来看的。 沈凌嘴硬,从一开始便不肯说昨日到底发生什么。既是如此,那不管他们套了什么事情在他头上,他只要不想说了事实,那便只能认了。 德叔低了头沉吟些许,做了个勉为其难的样子,“既然村长开口,那我便让人放他进来。” 随即,他让几位老人家稍待,转回头让门子放了庄可卿进来。 外面的村民见庄可卿进去了,都吵吵了要进来,谁知沈家之后竟就此关了大门,任他们在外面呼喝叫嚷都没反应。 庄可卿跟在村长和耆老们的身后,穿过沈家的前院,来到了堂屋处。 他们一拐过前院的照壁,就见了天井下跪了一个人。 看那身形,还仅仅是个少年。 “村长,耆老们,有礼了。” 周氏坐在廊下,她没有上前迎接,只是站起身来微微做了个礼就复又坐下。德叔引了几位老人,也坐在了阴凉的地方。 庄可卿没坐,她只跟在村长身边,弯下腰端了边上小几的茶水,先给老爷子喝一口。 她一眼就看见跪着的沈凌了。 少年低垂着头,对周围的动静充耳不闻,他衣衫整洁,无有昨日的狼狈,可单薄的袍袖下,右手缠着绷带,而跪着的姿势也是有些别扭,似是受了什么伤。 庄可卿如何不着急? 可越是着急,她越不能冲动。 先看看那周氏怎么说。 上首的周氏端起杯子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村长、耆老们,这沈家出了事,我本事不该将你们请来。可老爷不在,只得我一妇人,有些事情,实在不好处理,还需得你们给我做个见证。” 刚说了一句话,这周氏就是红了眼眶,像是受尽委屈一般,倒让耆老们有些莫名了。 “夫人莫急,有话慢慢说。” 捏了帕子压了压眼角,周氏又说,“昨日我同小儿在家中,久不见大儿回来,心中担忧。本欲派人去寻,谁知这时那不孝子却是回来了。” “只是,只是。。” 周氏欲言又止,她从帕子的缝隙中看了眼跪着的沈凌,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只是如何?” 村长性子急,见周氏说话吞吞吐吐,不禁追问起来。 谁知村长刚问出口,那周氏就将眼神递到天井处跪着的少年身上,之后用帕子遮了眼睛,哭将出声。 “昨日大公子不知出去做了何事,回来时右手有伤,且浑身湿透,问其做了什么,却又含糊其辞,夫人担心他做下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想抬了家法,却是被他抗了去,还伤了小公子。” 德叔开口。 沈凌低着头,此时听到这话,饶是他心已冷硬,却也是被激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德叔又说,“你虽名义上是沈家大公子,但所有人都知当年不过主母好心收留了你,不然你如今还不知在哪个街头做那乞儿!” “我虽是一介奴仆,但也知道感恩。没想你这样承了老爷夫人十几年养育之恩的人,竟这样冲撞主母,还累的小公子如今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德叔一脸厉色,声声质问,却是那事如同真真发生过一样,引了村长和耆老们皱了眉头。 庄可卿却是不信的,一个字都不。 这时周氏却又是开了口。 “我不怪他伤了欢儿,但昨日他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却是需得弄清楚。这孩子从小叛逆。在县中时,有老爷日日拘了不能出去。可到了这里,我却是管不了。只怕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辱了沈家的门第。” 她擦了擦眼角,“老爷最是注重家风,如果知道他在这里为非作歹,定是要气我管教不严。” 经了周氏和德叔的一番话,村长和耆老已是对沈凌印象很差了,可在转头看那跪在天井处的少年。 他已经抬起头来。 正午炙热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是没有丝毫燥郁之气。他整个人气质清冷,周身气度沉静,即使是跪着,那脊背也是挺直的,此时漆黑的双目直直的看向上首的周氏,虽是一言不吐,却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而周氏,离了遮眼的帕子,此时被那眼神一刺,竟是别过头去,面上显出一丝慌乱。 “沈家小子。”村长开口,“你有什么话要说?” 第六十九章 事后3 “什么!” “那小畜生竟做下这样的事!” 听了何氏道清的一切,王老头都止不住的骂出来。 “爹!快救救梅梅!”王大急的没办法,王婶子那里的钱全被王三那混账抢走了,他现在只能期待自家爹还能有些私房可以支应一二。 王老头没说话。 不是他不想救孙女,他是真的没钱啊! 这糟婆子,平日把钱看的死死的,家中卖粮卖柴,哪些进项不是还没在手上焐热就被收了去,他哪里能有多余的银钱呢! “哎!”恨恨的叹了口气,王老头耙着头发蹲了下来,也是无可奈何。 王大看了一眼自家的梅梅。小姑娘还是安安静静的躺在林氏的怀里,无声无息,像睡着了一般,可他心里清楚,如果再不叫大夫,恐怕孩子是凶多吉少了! 想他平时只知卖了力气下地干活,从来不藏私,挣了多一分的银钱都要交了老太太。包括自家媳妇平日里做的手工荷包赚的钱,具是一点不留的。他本觉得,一家人无需藏藏掖掖,有什么都拿出来,自己给了真心,其他人必然也会还他真心的! 可如今,女儿还生死未卜,自己却是连救命钱都掏不出来,如何还配为人父?! 他自哀自怨,却也没有办法,只能低了头伸头打自己的耳光,“梅梅,是爹对不起你!” “啪啪”的声音回荡在屋里,是使了真力气的。 林氏木了双眼,只愣愣的瞧着,没有一点反应。 “大哥,别打了!”王二拉了他的手,转头看了一眼自家媳妇。 何氏看了他的眼神,点了点头,看向角落的林氏,说:“大嫂,我这有几分银钱,不过只能够请一回大夫的,你们先拿去救命。” 说完,她走进自己屋里,没多时,取了一个素色荷包来,把里面的铜板全部抖落在王大托起的手心。 总共便三十文,大概也就只够请次大夫,抓一副药的。 但这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王大拿了钱,直接跪了下来,冲二弟和弟媳磕了个头。“多谢!” 之后,不等其他人有反应,拔腿就跑出了院子。 本村没有大夫,最近的还在大杏村,王大一路疯跑,等到了大夫家时,天已经黑了。 他说了情况,涕泪俱下的求大夫上门,万幸那大夫是个心善的,虽是年纪大了,可也是晚食都不用,直接背了药箱子就走。 一路王大恨不得把大夫背在身上走,尽管用了最快速度,到家时却已是月上中天。 王家没点蜡烛,只在堂屋内点了盏油灯。 王婶子大概已经被扶进里屋,而林氏则还坐在墙角。 她不敢移动梅梅,怕多余的动作反而会引出问题。王二和何氏还在一旁守着,两人的情绪也称的上是焦急。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王大拉着大夫进来,老爷子跑的都快喘不上气了,却还是坚持着走到林氏身边。 他就着昏暗的光芒,一下就看到了那个昏迷的小姑娘。 “轻些,把她抱到床上去。”大夫吩咐着。 林氏跪坐的久了,腿有些软,不好起身。王大想接了女儿过来,她却是不松手,最后还是王二和何氏扶了林氏起来,两人架着她,抱了梅梅上了床。 王大在后面看着,心中酸楚又愧疚。 屋里点起了油灯,大夫打开窗户,让月光透进来,好照的更清楚些。 一番诊脉查看。 “丫头头部遭了重击,怕是摔着了,我先用针刺之法,先观她能不能醒来。” 说罢,大夫便取了自己的银针,用火烤了,才开始施针。 室内一片安静,只窗外不时传来的猫头鹰的咕咕声,让人心下更添几股担忧。 林氏站在一边,她眼见女儿的头上,手上扎了十几根针还未醒来,不禁心焦的默默流泪。 王大有意安慰,却不知如何去做。王二看了,在一边冲他摇了摇头,让他暂时不要去打扰大嫂。 万幸,也许是孩子恢复力强,亦或是大夫医术高超,过了略一炷香的时间,梅梅呻吟出声,不多久便睁了眼睛。 孩子醒了之后,第一个动作便是看上自己的娘,沙哑着童声,说了一句:“娘,疼不疼?” 林氏泪水汹涌而出,待大夫取了银针,便上前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孩子,把头埋在对方瘦小单薄的胸口。 大夫和其他人都退出了房间。 “丫头受创不小,这银针本该扎下去就有反应,可这次竟隔了这些时间,看来之后还需好好调养。” “一定一定。”王大跟在后面问,“要开几副药材?” “这便先开七付,切记中间不要再多移动孩子,让她在床上静养,不得吵闹。” 大夫开好药方,收了诊费打算回去,被王二拦了。 “大夫,我们家中出了些问题,怕是药钱暂时出不了那么多,可否容我们先欠着,等过些日子凑足了再给您送去。” 大夫刚刚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家人屋内凌乱,像是受了盗贼光顾的,也是理解。 “药方你们先收着。”说着话,他从自己的药箱里拿了个私章出来,印在药方右下角,“谁人没个困难的时候,老夫虽是普通医者,却也有些仁心,你们便拿着这盖了章的药方,去镇上的药店取药,等以后有了银钱,在给我补上无妨。” 王大听了这话,立时就要给大夫跪下,却是被拦了。小老头笑道:“医者父母心,你这个做爹的,可要关照好自家孩子,不管男女,毕竟都流着自己的血啊。” 王大低头,受教不已。 他从前只知孝顺亲娘,却是对媳妇和女儿没有什么关心。 经了这次的事情,他才算知晓。自己除了是娘的儿子以外,他还是梅梅的爹。他娘有三个儿子,而梅梅,只有他这一个爹。只有自己,才是女儿唯一的依靠! 想到这里,王大深深的向大夫鞠了个躬。 天晚了,他想请人住下,却是被拒绝了。无法,他便推了板车,坚持要将大夫送回家。 “我便推了车送大夫回去,之后就不回来了。”他去后院的草棚里取车,“我赶夜路去镇上,明早城门一开,就去给梅梅抓药!” 第六十八章 事后2 “可儿,你需得告诉娘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秦蔓枝先让张家几个小子回去,待关了小院的栅栏,她便急急的进了屋,转身闩了门走到尚坐在床沿发呆的庄可卿身边。 在她眼里,女儿身形狼狈,小脸苍白,垂头默不做声的模样,直让她这个做娘的心中一阵阵的揪痛。 阿满还在怀里咿咿呀呀的叫着,大抵是透过布兜的缝隙看到了阿姐,还把胖胖的小手伸出来,试图摸一摸对方潮湿的额发。 “满宝乖,阿姐现在不舒服,娘抱着你先睡一睡。” 即使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秦蔓枝看女儿的样子,到底是选择了沉默。 她走到一边,从房间一角的旧木箱里拿了里衣和外衫出来,又找了个宽大的巾子放在床沿,之后走到门边,打算出去哄小儿睡觉。 秦蔓枝开了门,外面的日暮时橘色的阳光在她脸上印出一道暖光,遮住了她眼底的担忧,看了眼依然没有动作的女儿,她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出得院子,她抱了阿满站在屋檐下,心中反反复复的回忆刚刚在河边看到的一幕。 湿身的少女,以及站在一边呈现保护姿态的少年。 沈家公子救了女儿,此事一目了然。 可奇怪的是,女儿如何会到了河边,还失足落水? 她是母亲,她自然知道,可儿从小便害怕河流和深水,从不愿靠近,所以家里浣洗衣服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去做的。 而如此害怕河流的女儿怎会主动靠近?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隐情吗?莫不是有人逼迫了她! 可村里,有谁会做这样的事呢? 几乎是一瞬间,秦蔓枝的脑海里就滑过王三的名字。 虽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但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便愤怒的颤抖起来,直到怀里的阿满发出微小的哭泣声。 “噢噢,满宝乖,娘不气,娘抱抱。” 松了胸前的布兜,秦蔓枝把阿满抱在手上,寻了个矮凳坐在了窗下。 她轻轻摇晃着小小的婴儿,看着他柔嫩饱满的小脸,想到曾经女儿这般大时的瘦小和虚弱,满腔的愤怒霎时一缓,心中涌起些酸楚和愧疚来。 是娘做的不好,总是让你受苦。 她背靠着黄泥夯实的墙面,唱起了多年前哄女儿入睡时的摇篮曲。 窗外传来轻柔婉转的歌声,将沉浸在刚刚过去一个下午的激烈和焦灼中的庄可卿拉回现实。 这是曾经多少个夜晚,自己躺在娘的怀里,感受到的温柔和爱意? 抬起头看向透着些微日光的窗户,庄可卿手中碰触到干燥柔软的衣服。她闭了闭眼,拿起最上面的布巾,擦拭起自己潮湿的头发来。 阳光夕斜,日暮时分,秦蔓枝怀中的阿满早已睡着,红润的小嘴微张着,透着股娇憨的香甜。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秦蔓枝一惊,她转了头朝那边看去,只见女儿已经换了干净衣服,梳好了头发,站在自己面前。 她刚准备开口,却被庄可卿抢先一步,“娘,我已无事,刚刚让您担心了。” 踌躇了一瞬,女孩低下头去,似是不敢面对来自娘亲关心担忧的目光。 “今日之事我暂时不想说,请您原谅我。” 不是她不愿说,只是,这事即使说了也没有任何好的解决办法。 如何?难道要秦蔓枝闹到王家,闹到村长那去吗?王三只要矢口否认,自家也拿不出证据。口说无凭,到时不过喧闹一通,也不能给那厮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且王婶子那性子她是知道的,黑的也能说成个白的,若是真让她抓了什么自家疏忽的地方,怕不是真能就此赖上庄家,最后靠着全村的舆论,倒逼她嫁了自家儿子。 虽然她死也不可能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这些日子多多少少也是吃了些亏,长了些记性,人总不能光争一口气,而不去考虑任何现实的问题。 日暮的晚霞红艳艳的,印了半天天空都如火烧一般,可这浓艳的色彩如今称了一些稀薄的橘色照在庄可卿的脸上,秦蔓枝定定的看着,竟从中觉察出几分隐忍和妥协。 一阵揪心,却又是无可奈何。她的女儿,如何固执她自是知晓。 笑了笑,她站起身来走到女孩的面前,把怀里抱着的阿满送到对方的手上。 “满宝睡了,想了一天阿姐,你就陪陪他,我去做饭。” 说完,她转过身去,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只留了拖着熟睡婴儿的少女独自站在院中。 王家简直闹翻了。 家里男人从地里回来,就见了院子里一片狼藉,还以为自家遭贼了。 王大最担心老娘,他没想着去看看自家媳妇和丫头,倒是嘴里不停的喊着“娘”,丢了手上的农具就往屋里冲。 王婶瘫在堂屋的凳子上,她背靠了吃饭的桌子,两眼无神,只口中念叨着“不孝子”“还回来”之类的让人听不懂的话,直把王大吓的跪直接跪倒在她面前。 而一边的王大媳妇林氏,则抱了自家尚未苏醒的女儿梅梅,冷眼瞧着这一切。 王大,你心中只记挂你那娘,如何不来看看自己的女儿! 待王老头和王二进得屋来,两人也是惊呆了。 王二看了一眼桌边的娘,却是没管,直接就跑到自家媳妇身边,看了对方破了皮的嘴角,问道:“怎么了?家中如何变成这样?” 何氏刚想说话,却是扯了嘴角的伤口,“嘶”的一声叫痛。可她终究更担心大房的丫头,忍了痛,也不多解释,只说:“大侄女被三弟踢伤了,好久都未醒,你们快去找大夫!” 这一声凄厉刺耳,一下激的林氏流下泪来,“王大!你还不来看看梅梅!我们的梅梅要活不成了!” 王大如遭雷击,这才清醒了,他连忙起身,几步移到墙角。只见女儿梅梅惨白了张小脸躺在林氏怀中,却是一动不动。 他颤抖着手探上鼻息,在感受到那若有似无的呼吸时,堪堪松了口气,瘫坐下来。 可林氏的双眼却是含了泪水和恨意,“你这个好父亲!快去滚了请大夫来!”说完,她看也不看王大一下,抚了女儿的脸颊闭上了眼,泪水止不住的流。 “对!对!请大夫!”王大站不及起身,直接膝行到王婶子面前,双手扶了对方的小腿,求了亲娘:“娘,快给儿子一些银钱,要给梅梅救命!” 可王婶子哪还管的了小的,只喃喃道:“没了,没了,都被抢走了。” 第六十三章 危机1 “三儿,你可别做傻事!”王婶子一把拉了起身就要出门的王三。 “娘,您想什么呢!儿子可不会做什么傻事!”王三嘴角勾了勾,他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放松些,可笑出来的样子却是有些扭曲。 “那庄家咱现在惹不起,娘刚刚不过是发个怨气罢了。” 王婶子毕竟年龄大了,她一看儿子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去同人说情的,倒像是去讨打的。 “娘,我就出去走一走,今日尽闷在家里了,顺便也去看看爹地里的活儿怎么样了。”拉开往他娘的手,王三还是走了。 临出院子时,林氏和女儿梅梅还站在屋檐下,看向他的表情躲躲闪闪,一副听到什么的样子,更是让王三心头恼火。 这一个两个的,都来看我笑话! 心里憋着气,他出了门也没和刚才同娘说的那样去田里看看爹,而且顺着小路一拐,去了村后山溪那处。 他跟踪了庄家那小贱人几天,知道她每日下午都要去那里待上一会,也不知到底要干什么。 可今日他打算干票大的,这地方偏僻安静,根本不会有人来,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村中小路,又是下午,干活的干活,闲聊的闲聊,谁也不会没事在太阳晒着的地方乱窜,倒是让王三这一路顺顺畅畅,没半个人看见过他。 走到村后那个丫头惯常待去的所在,王三先找了棵大树躲藏在后面,然后扯了一把带叶的树枝遮了自己的半张脸,偷偷摸摸的蹲下来,等着庄可卿的到来。 天热,日头大,庄可卿本打算在家里陪了娘和阿满睡个午觉的。可大概是忙的习惯了,合衣躺下没多久却是躺不住,浑身蚂蚁抓似的不自在。于是轻轻起了床,看床里的满宝和娘都睡的香甜,她微微一笑,也不打扰,便径自下了床。 出了屋,她在小院里转了一圈,给鸡仔们加了水,又给泡的豆子换了盆水,想把院子扫扫却是怕出声吵了娘和弟弟,只能闲坐在屋檐下。可坐了一会她又实在难受,便想了去后日要建磨坊的地方看看,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出了院子,她轻搭上门,没发出一点声音。就绕了屋子后面的小路,去了村后。 “这丫头今日不会不来了吧?” 好容易下定决心要做那事的王三蹲在树后,露出来的皮肤被小虫和蚊子叮了个遍,此时又热又烦躁。正想着不如算了,放那丫头一马回家睡觉的时候,庄可卿却是从远处来了。 他立时来了精神,觉得老天爷都是站了他这边的,来帮他了。 庄可卿一步步的往山溪边走,根本没料到这个时候竟还有人专门躲在不起眼的地方等着自己! 她走到山溪边,仔细观察水流的走向和流势,一手拄了下巴,蹲了下来。 这时机正好! 王三见那丫头停了,似乎在还在思考什么的样子,觉得时候正好。立马就甩了手中的树枝,从树后窜出来,几步一跨就来到了庄可卿的身后! 庄可卿还是太缺乏警惕性了。她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还有人敢对自己动手的。 她以为是村长派来的搭建磨坊的工人,刚想转头打声招呼,就见了王三一脸不还好意的冲自己抬了手掌,竟是打算将她击昏! “你做什么!” 万幸她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眼角瞄到那狰狞表情的一瞬,她就矮了身子移了位置,让王三冲击而来的势头落了个空,还险险跌进水里。 王三一击未中,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丫头动作如此迅捷,但他很快收了意外,稳住身形。站在了满身戒备的庄可卿对面。 他个头很高,以后世的标准至少在一米七八以上,虽是不干农活,可村里人出生体格毕竟健壮,不然也不可能被揍了两回,没几日便又活蹦乱跳了。 而庄可卿呢,明明已经十五了,却还只有一米五出头,生的娇小不说,人还纤瘦,如果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子,看上去还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做什么?今日便是来强了你,好让你乖乖做我王家的媳妇!” 都到这时了,王三也没遮掩自己的目的。 这个心思他已经藏在心里好些天了。他本就是个好酒好色的,两次见了庄家的小丫头都被勾的走不动路,可人家却是两次都让自己挨了打,这身体疼痛也就算了,可面子也是丢的精光。本想着自己苦吃了,没人知道便罢,可现在竟是全村都知道他的丑事了,还说的那样难听! 我王三如何就是那癞蛤蟆了!不说貌似潘安,至少也是模样周正,怎么就配不上那黄毛丫头了!既然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不配,那我偏要让你们看看她庄可卿是如何在我身下讨饶的。等生米煮成熟饭,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到时什么豆腐秘方,豆腐生意,还不全是我王家的,你们便是眼睛瞪红了也没得法子! 庄可卿听了王三的话,又见了他脸上淫邪的表情,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心下也是发慌。 此处无人,离村里又远,即使她扯了嗓子喊,恐怕也是没用的。旁边不远处就是个小树林,如果自己被对方打晕了拖进去,那岂不是真就能让那家伙得逞? 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的处境实在超出了庄可卿的预料,她的知识库里根本没有面对这种事情,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如何才能逃脱升天的解释。 此时她也只能故作镇静,试图用语言说服或者吓唬住对方了。 “你可知在我戴国犯下这种罪行是要处以绞刑的吗!”庄可卿色厉内荏的喝道。 王三听了这话,一瞬间面上露出了些慌乱来。但很快,他注意到庄可卿也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镇定,心下便很快安定下来。 “嗤!”他歪了嘴吐了一口吐沫,“你一个乡野丫头,如何能懂本国刑律,就是秀才老爷,怕是也得翻了书才知晓的东西,你这张口就来?” “我信你个鬼!” 第七十六章 事发4 村长也并不能完全就信周氏的一面之词。但既是在他们二李子村发生的事,那作为村长,确是需得询问清楚,免得以后出了什么岔子。且他观这少年,虽是跪着,却是自有一番风骨,并无什么张狂蔑视之意,所以,他也愿多问一句,给对方一个机会。 夏日的太阳从不吝啬于释放它的火热。 此时的阳光灼热炙烫,晒得天井中央的青石地板都滚滚发热,沈凌跪在地上,膝部传来锥刺般的疼痛。他内里的膝盖缠了薄薄的布条,是他昨日撕了旧日衣服所制。而此时那布条上已传来濡湿的感觉,应是被血浸润了。 可不管阳光多么热烈,身体如何疼痛,也不及他心中感受到的一片冰冷。 是死寂寒冬般的冷。 “我从未做过任何有违天理之事。” 沈凌口中回答着村长,看向周氏的眼睛丝毫没有退缩。 “哼,既如此,那有何不可说的?你若是说的清楚,那我今日必不罚你!” 不等村长再开口,周氏抢了回道,“可你要是再不愿说,也不要怨我抬了家法出来。” 沈凌自跪着,刚刚灼然注视周氏目光又沉寂下来。他低下头去,显然是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沈家小子,既是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为何不愿吐露一字?”村长微皱了眉头。 他心中觉得此事有些难办。 这二人虽是名义上的母子,但看周氏做派,却是一点也未将这大儿放在心上。说是关心,可看样子,却更像是要处置而后快。 村长抬头向着堂屋左上首的位置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他见周氏眼底的厌恶和痛恨几乎藏不住的满溢出来,心下摇了摇头。 沈凌毕竟有礼,村长再问,就算自己并不能说明原因,但也需得回答一二。 他便抬了头,向村长的方向看去。 却是一眼见了站在老者身边一脸担忧的庄可卿。 那少女一身淡青色麻衫,面色红润,眼神清明,已是不现昨日的脆弱和恍惚。 没事便好。 沈凌心中安定。 他的眼神仅仅在少女的身上短暂停留的一瞬,便转移开去,对着村长说道:“还请村长体谅,此事我确不能说。”他顿了下,受伤的右手微握了握,感到手心传来的刺痛感,“但我可保证,确实未做任何不利于村中之事。” “这。。” 几位耆老相视一眼,皆是觉得难办。 这孩子如何都不愿说出真相。 其实他们都不认为这少年一人能犯下什么大事,不过是湿了衣服伤了手回来,也许是贪玩不小心落河了呢?村中不是经常有孩子去河里淘气,回来不过讨了父母一顿巴掌,哪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为首的孙姓耆老刚想开口求情,请周氏先让这孩子起来,就听了“砰”的一声。 原是周氏猛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那动作过于突然,发出的声音清脆又沉重,倒惊得后面站着的乳娘林氏眉头一跳。 “给了你如此多的机会,还是不说!既如此,刘德!”周氏恨恨的盯着下方的沈凌,“抬了家法来!” “是!”德叔应声答道,从身后的家仆手上接过了早已准备好的木棒,走到沈凌的身后,对着那挺直的脊梁,就要举起。 “等等!” 村长刚要开口,却是有人抢在他之前爆喝出声。 周氏抬了眼皮,见是村长边上一个端茶的丫头,也未在意,反倒松快的往椅背上一靠,轻笑出声:“又是哪来的野丫头?我沈家何时请了你来?还不给我轰出去?” 说完,无需她在做指示,后面站着的两个家仆就走过来,要拖了人出去。 庄可卿却是没等人走到自己身后,就连珠炮似的开了口:“这位公子我虽是不识,却是有过几面之缘,他每日上午砍柴,下午洗衣。如果真如周夫人所说,对他善待有加,关爱不减,如何要行这样磋磨的事实?莫不是他在家中,连个下人的地位都不如吗!” 一番抢话似是扒了刚刚她慈母的假皮,直让周氏气的胸口发闷,指尖颤抖。她想说些什么来反驳这个丫头,但却是抖着手指了对方,什么都说不出来。 庄可卿气势雄浑地狠狠瞪了一眼身后两个要来抓她的家仆,倒让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抓还是不该抓。 见情形有些失控,德叔又站出来找补,“夫人不过是为了大公子好罢了!” “在县城,大公子顽劣不堪,老爷爷无法子,而夫人相信只有劳筋骨,苦心志才能让他改了性子,重新回到那正道上来。” 庄可卿简直要被气笑了。这样的回答,在场谁能相信?也只有上首的周氏,微微松了攥着自己心口的手。她见村长和几位基佬均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下虽是焦急,却也不想就此落了下风。 “我是沈家主母,自是不会同你这个小丫头斤斤计较。”周氏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故作矜持的端起刚刚才被她扔在矮几上的茶盏,揭了盖子浅抿了一口,就着遮唇的动作,递了个眼神给站在沈凌后方的德叔。 “他既不愿说,那家法定是要挨的,动手!” 周氏话音刚落,德叔手中的木棍就裹挟着风声,敲在了沈凌的背上。只一下,就将少年打的趴伏下来。 村长和耆老们具是皱了眉头,面露不忍,可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可以制止。 庄可卿更是心急如焚,她张了张嘴,想要向刚刚那样痛斥周氏的狠毒,但却被村长拉住了衣袖。 她再看沈凌。 那少年面上惨白,侧向自己的半边脸却是无悲无喜,只微微的向自己摇头,似是让她不要再为自己发声。 少年的脊背单薄,他跪趴在地上,脊柱上的凸起和肩胛骨的形状清晰可见,他此时挨了一记木棒,却还努力的撑起身体。右手手掌的伤口裂开了,草草包扎的布条上渗出血来,但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一点点的又挺直了脊背。 “说不说!”德叔又问,他也不带沈凌回答,就又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回答他的自然是少年沉默的背影。 德叔心下也有些慌了。这些年他也不是未责打过下人,但哪个不是还没挨了板子就鬼哭狼嚎,涕泪横流的。 他抬头看了眼上首的周氏,却发现主母早已把头偏了一边,似是根本看不见这惨烈的一幕。 既如此,他想着。 咬咬牙便又扬起了手中的木棒。 第七十章 去镇上 王三这时候早就跑到了镇上。 他把从王婶子那抢来的铜钱全部兑成银子,零零碎碎加起来竟是有十五两之多。 有了这些钱,我便走远些,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我!等我在别处混的好了,衣锦还乡之时,再去同娘道歉吧。 到底还是被宠大的,不算没有一点良心。可这良心实在不值钱,他甚至没想过自己拿了家里的钱,那一大家子的人,之后该如何生活。 怀揣着微末的愧疚之意,他在天将将亮时,就租车离开了松林镇,往更远的县里去了,正巧岔开了进城的王大。 而庄可卿隔日也是天没亮就出了门,她没有因为昨日受的惊吓而颓丧,反而凌晨就起了,早早就为去镇上卖货做准备。 秦蔓枝心疼女儿,却也是不得不放手放她去做。 因为她也知道,这时候时候让自己不停的忙起来,才能不去想那些经历的可怕事情。 今日跟她一起出门的还是张大和狗子。因着庄家买了自己的板车,这回父子二人也没推车,只空了双手来,到时走的时候也可轻省些。 狗子和兄弟们昨日商量好了,看到的事情一概不外传,就连自家爹娘和爷奶也不能说。这事关庄家妹妹的名节,以及自家阿奶救命恩人的名声。且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也不清楚,如果弄不明白就乱说出去,村中人多嘴杂的,怕是要坏了事。 张大不明所以,来了庄家,帮母女俩上好货就推了走,狗子特地落后几步,走在庄可卿的身边。 “可儿妹妹,感觉如何了?”农村的孩子,心思单纯,他看庄可卿兴致不高,知道是昨日之事的影响。 他抓了抓脑袋,束发都被弄乱了,才磕磕绊绊的宽慰着,“我嘴笨,也不知怎么说,反正那事,我已经同铁蛋和富贵约好了,绝对不往外漏一个字,你放心吧!” 庄可卿没想到狗子也能有这么心细的时候,当下便给了对方一个微笑。 “我已无事了,谢谢你,狗子哥。” 一声哥倒是让狗子挺起胸膛自满起来,见妹妹说没事了,他也放了心,几步蹿到前面,帮爹扶了板车。 到了松陵镇的时候,天早大亮了,他们排在进城的队伍后面,等着门口卫兵的检视。 之后交钱进城,一路先去赵家送货。 上次贾厨子说了这回要多送些,庄可卿就特地准备了多一倍的豆制品过去。反正卖不完还能再去南街,依现在自家豆腐的火爆程度,应不至于滞销。 到了赵府,不管是门子还是贾厨子,都对她热情异常。庄可卿卸了货,硬是还弄了个块西瓜给她解解渴。 “这可新鲜,赵小公子托人带来的,说是西边来的稀罕东西。”贾厨子拿了个凳子放好,让她坐在廊下,“老太爷说我差事办的好,特地赏我半个。这不,知道你今日来,这就给你留下了。” 庄可卿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西瓜,皮厚多子瓤色浅,在后世拿出来卖的话,是要被人找上门退钱的。可在这儿,确实是个稀罕货色了。 她便也不客气,下嘴就是一大口。 多年未尝这个味儿了,这回吃上,虽是汁水不那么丰富,纤维有些老,可那熟悉的甜味,还是让她幸福的眯了眼睛。 “真好吃!” 贾厨子见她一口口吃的香甜,心下也是高兴。 这几天,他就用上次丫头送来的豆制品又研究出不少好菜,不光老太爷喜欢,就是连偶然一次上门的贵客尝了,都连连称赞。不然他如何能得了西瓜这样金贵的物事? 西瓜不大,小小一块。不过庄可卿也没想在这就能吃个过瘾。她吃完那块西瓜,把瓜皮拿在手上,抬眼冲贾厨子道谢,“多谢贾叔,即是老太爷赏您的瓜,那瓜皮您可也别浪费了。” “最外层的削了,中间这层青白的,用盐腌了去水,或拌或炒,都是不错。” 贾厨子啧啧惊奇,“你这丫头,怎的西瓜皮你都能想到怎么吃,真是怪了。” 庄可卿也不解释,只抿嘴一笑。 这贾厨子看上去虽是样子怕人,可为人算是厚道,这西瓜如此稀罕,还能想着留给自己一块,实在难得。她便想着,下次再来时,好弄些卤货带来送了。一来维持些的关系,二来,也许还能为自家未来的卤货生意,铺开条路子。 她送完货拿了钱,也不多留,背了藤筐就出去。外面张大和狗子靠了车等着,见她出来了,几人推了车就往南街去了。 当然豆腐生意又是火爆。 经了两回,这镇上的人早就摸清了他们来的日子,甚至有些人早早就在南街等了,生怕自己抢不到一块新鲜的。 这回不消吆喝,他们很快卖完了剩下的东西,这时时间还早。 庄可卿拐道去了肉摊,她还想买些肉和排骨,再在菜市逛一圈,寻摸两只鸡,好带回去卤了送人。 等她来了肉摊的时候,却是连屠户都知道她就是那个卖豆腐的丫头了,还说了让她下次再来的时候给自己留些。 “我婆娘几次都未抢着你那豆腐和豆干,要不是隔壁李老二识得你,我还不晓得呢。”屠户知道她每次都要大骨,早就拖了藤筐出来,“这些可够?全是今日新留的。” “且够了。”庄可卿笑眯眯的数了,共有八根。“过十日我再来时定给大叔每样都留一份,尽让您尝个痛快。” 屠户听了这话,觉得这丫头爽快,心里也高兴,“上次那下水如何?这次还要么?” 他本以为这丫头肯定嫌东西难吃,这次不会再要了,谁知对方不光又拿了两副心肝和肠子,还又多要了一扇排骨,加起来约莫快七八十文钱了。 “莫不是家中来客,要得这些东西?”他也只随口一问,也没想人回答,就闷了头把东西装桶的装桶,扎绳的扎绳,主动帮着抬到板车上。 庄可卿付了银钱,同屠户约定了下次再来的日子,便扶了板车,同张大一起去买鸡。 第六十九章 事后3 “什么!” “那小畜生竟做下这样的事!” 听了何氏道清的一切,王老头都止不住的骂出来。 “爹!快救救梅梅!”王大急的没办法,王婶子那里的钱全被王三那混账抢走了,他现在只能期待自家爹还能有些私房可以支应一二。 王老头没说话。 不是他不想救孙女,他是真的没钱啊! 这糟婆子,平日把钱看的死死的,家中卖粮卖柴,哪些进项不是还没在手上焐热就被收了去,他哪里能有多余的银钱呢! “哎!”恨恨的叹了口气,王老头耙着头发蹲了下来,也是无可奈何。 王大看了一眼自家的梅梅。小姑娘还是安安静静的躺在林氏的怀里,无声无息,像睡着了一般,可他心里清楚,如果再不叫大夫,恐怕孩子是凶多吉少了! 想他平时只知卖了力气下地干活,从来不藏私,挣了多一分的银钱都要交了老太太。包括自家媳妇平日里做的手工荷包赚的钱,具是一点不留的。他本觉得,一家人无需藏藏掖掖,有什么都拿出来,自己给了真心,其他人必然也会还他真心的! 可如今,女儿还生死未卜,自己却是连救命钱都掏不出来,如何还配为人父?! 他自哀自怨,却也没有办法,只能低了头伸头打自己的耳光,“梅梅,是爹对不起你!” “啪啪”的声音回荡在屋里,是使了真力气的。 林氏木了双眼,只愣愣的瞧着,没有一点反应。 “大哥,别打了!”王二拉了他的手,转头看了一眼自家媳妇。 何氏看了他的眼神,点了点头,看向角落的林氏,说:“大嫂,我这有几分银钱,不过只能够请一回大夫的,你们先拿去救命。” 说完,她走进自己屋里,没多时,取了一个素色荷包来,把里面的铜板全部抖落在王大托起的手心。 总共便三十文,大概也就只够请次大夫,抓一副药的。 但这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王大拿了钱,直接跪了下来,冲二弟和弟媳磕了个头。“多谢!” 之后,不等其他人有反应,拔腿就跑出了院子。 本村没有大夫,最近的还在大杏村,王大一路疯跑,等到了大夫家时,天已经黑了。 他说了情况,涕泪俱下的求大夫上门,万幸那大夫是个心善的,虽是年纪大了,可也是晚食都不用,直接背了药箱子就走。 一路王大恨不得把大夫背在身上走,尽管用了最快速度,到家时却已是月上中天。 王家没点蜡烛,只在堂屋内点了盏油灯。 王婶子大概已经被扶进里屋,而林氏则还坐在墙角。 她不敢移动梅梅,怕多余的动作反而会引出问题。王二和何氏还在一旁守着,两人的情绪也称的上是焦急。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王大拉着大夫进来,老爷子跑的都快喘不上气了,却还是坚持着走到林氏身边。 他就着昏暗的光芒,一下就看到了那个昏迷的小姑娘。 “轻些,把她抱到床上去。”大夫吩咐着。 林氏跪坐的久了,腿有些软,不好起身。王大想接了女儿过来,她却是不松手,最后还是王二和何氏扶了林氏起来,两人架着她,抱了梅梅上了床。 王大在后面看着,心中酸楚又愧疚。 屋里点起了油灯,大夫打开窗户,让月光透进来,好照的更清楚些。 一番诊脉查看。 “丫头头部遭了重击,怕是摔着了,我先用针刺之法,先观她能不能醒来。” 说罢,大夫便取了自己的银针,用火烤了,才开始施针。 室内一片安静,只窗外不时传来的猫头鹰的咕咕声,让人心下更添几股担忧。 林氏站在一边,她眼见女儿的头上,手上扎了十几根针还未醒来,不禁心焦的默默流泪。 王大有意安慰,却不知如何去做。王二看了,在一边冲他摇了摇头,让他暂时不要去打扰大嫂。 万幸,也许是孩子恢复力强,亦或是大夫医术高超,过了略一炷香的时间,梅梅呻吟出声,不多久便睁了眼睛。 孩子醒了之后,第一个动作便是看上自己的娘,沙哑着童声,说了一句:“娘,疼不疼?” 林氏泪水汹涌而出,待大夫取了银针,便上前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孩子,把头埋在对方瘦小单薄的胸口。 大夫和其他人都退出了房间。 “丫头受创不小,这银针本该扎下去就有反应,可这次竟隔了这些时间,看来之后还需好好调养。” “一定一定。”王大跟在后面问,“要开几副药材?” “这便先开七付,切记中间不要再多移动孩子,让她在床上静养,不得吵闹。” 大夫开好药方,收了诊费打算回去,被王二拦了。 “大夫,我们家中出了些问题,怕是药钱暂时出不了那么多,可否容我们先欠着,等过些日子凑足了再给您送去。” 大夫刚刚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家人屋内凌乱,像是受了盗贼光顾的,也是理解。 “药方你们先收着。”说着话,他从自己的药箱里拿了个私章出来,印在药方右下角,“谁人没个困难的时候,老夫虽是普通医者,却也有些仁心,你们便拿着这盖了章的药方,去镇上的药店取药,等以后有了银钱,在给我补上无妨。” 王大听了这话,立时就要给大夫跪下,却是被拦了。小老头笑道:“医者父母心,你这个做爹的,可要关照好自家孩子,不管男女,毕竟都流着自己的血啊。” 王大低头,受教不已。 他从前只知孝顺亲娘,却是对媳妇和女儿没有什么关心。 经了这次的事情,他才算知晓。自己除了是娘的儿子以外,他还是梅梅的爹。他娘有三个儿子,而梅梅,只有他这一个爹。只有自己,才是女儿唯一的依靠! 想到这里,王大深深的向大夫鞠了个躬。 天晚了,他想请人住下,却是被拒绝了。无法,他便推了板车,坚持要将大夫送回家。 “我便推了车送大夫回去,之后就不回来了。”他去后院的草棚里取车,“我赶夜路去镇上,明早城门一开,就去给梅梅抓药!” 第六十四章 危机2 王三哼笑一声,就迈了步子向庄可卿逼近。 庄可卿见言语吓唬不住他,只能警惕的徐徐后退。她整个人紧缩着,浑身都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她用眼角扫了一眼四周,通往村中的路被王三挡住了,已是越不过去。后方是通往山林的小路,平日虽会有人上山,但想在这个时候遇到简直难上加难。而右边则是一片小树林,更是没有躲藏的地方。 那只有,只有左边可以走了。 只要能想办法越过那条河,自己便能插到村子东边! 心中涌起对河流的深深恐惧,庄可卿犹豫了一下。但眼看着王三狞笑着步步逼近,她咬咬牙,还是扭了头往左边跑去。 哪怕是跳河,也不给这家伙可趁之机! 庄可卿是这样想的。 可她相对于王三的身材还是太过娇小了,即使拼尽全力的奔跑,她依然能感觉到耳后那人远远近近似是戏弄一般的脚步声。 王三觉得现在这情形可太有趣了。 前面那个给了他几次排头吃的丫头,竟然也能露出如此惊慌失措的表情。她每每回头看向自己的眼神都饱含了紧张和恐惧。奔跑时跌跌撞撞的动作像是头受惊的小鹿,既让人觉得可怜又让人有种想要把她抓在手心狠狠撕碎的冲动。 庄可卿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奔跑,可对方淫邪的笑声还是如影随形。 王三现在不像在狩猎,倒像在戏耍。他放纵庄可卿跑远,然后又几步追上,眼见随着自己轻松逼近,那丫头逐渐崩溃的表情,他心中就舒爽不已。 你这小贱妇,如何能逃的出我的手心?上次被你踢了,不过是老子喝了些酒而已,如今只要我想,你就得乖乖从了! 庄可卿觉得自己的胸口快要爆炸了,夏日的热风冲进肺部,灼烧着她的内里,而她的两条腿,在这激烈的奔跑中早已没了力道。终于,她因为左脚的拖沓而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记,整个人往前重重的摔下了。 趴在地上,她心脏剧烈的鼓动着。手掌被碎石擦出了血印,牙齿碰伤了嘴唇,流了满嘴的血。膝盖、手肘没一处是完好的,浑身更是疼痛得几乎起不了身。 王三从后方施施然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少女。 “跑啊?你再跑啊?如何不跑了?” 庄可卿的双肩微微发颤,根本连头都没有回,只“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她还没说什么,王三却是被她那一口刺激到了。整个人蹲下身来,大掌一把扯了早上秦蔓枝特意梳成的环髻,直把庄可卿扯的如渴水的鱼一般张了嘴无声的呻吟。 鲜血刺激了王三的施虐欲,他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湿热粘腻,混合着血腥味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钻进了庄可卿的耳朵,“还想同我犟?嗯?有什么好处?” 少女狼狈的一颤,反而引了对方满足的狞笑。 王三松了庄可卿的头发,将人翻过身来。他现在已经等不及慢条斯理的脱对方的衣服了,直接低了头开始解自己的裤带。 庄可卿满脸脏污,下巴上全是血,但一双眼睛还是明亮,哪有半点刚刚表现出来的畏缩! 她的双臂垂放在地面上,看上去已是娇软无力,可手心里却是攥着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 王三悉悉索索的的解了自己的裤带,当即就要俯身压上来,庄可卿却是看准机会,攒了全身的力气到了右手,猛的扬起就是一击。 石头狠狠的击中了对方的额角,可大概是她的力气太小了又或是石头不够大,这一下虽是在王三额头划出道血口,却是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血液顺着眉毛流进王三的眼睛里,他眯了眼睛伸手擦了一记,低头一看满手鲜红,顿时大怒,“贱人,还敢还手?” 说着,他便伸了手要掐上庄可卿的脖子! 却在这时,庄可卿猛的一脚,凶狠的踢上了他的胯下! 王三伸出的手顿时僵住了,他没有被鲜血浸湿的半边脸瞬间煞白,整个人一下跪在了地上。 庄可卿趁势从他身下钻出,也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就向前跑去。 “贱人!杀了你!” 本来在兴起的状态下被这猛烈的击中,王三已是剧痛难忍,可眼见到手的鸭子飞了,却是胸口蹿上一股邪火,支撑着他颤抖着双腿站起,循着那个背影追过去。 庄可卿没想到即使这样了,那王三还能再追。不都是说男人胯下被击中是同女性生产一般的疼痛吗,怎么那人还能站起来追自己! 可事态不容她继续想下去。 经历了一番奔跑和反抗,她早已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因为后面还有王三跌跌撞撞的追来,她怕是早就软倒在地了。 强撑着双腿往前挪动,她看到的不是希望,而只是横亘在自己面前的一条河。 这是狗子他们帮自己捉鱼的河,谈不上多深,此时在阳光的照耀下,和着周围的青草野花,颇有一番意趣。 只要游过这条河,就能绕道村子东面,再往前一些,就有人家了! 可庄可卿前世是溺水而亡,她怕水! 愣愣的定在原地,她僵住了,手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而这时王三已经一瘸一拐的到了。 “怎么?还想学那贞洁烈妇的跳河不成?”他的声音卑鄙而恶劣,“你可得想清楚了,庄家现在只得一个寡妇和小娃,如果你也没了,你娘该会如何去做?” 事到如今,王三倒学会动起核桃仁大的脑子,试图在最后逼上庄可卿一把,让她顾虑着嫁人不敢跳河寻死。 河边的女孩微微侧头,强自握住自己颤抖的手,露了一抹微笑出来。“你怕了?” 王三的确怕了!他不会游水,如果这丫头在自己的手之前跳水逃了,自己今日所做之事必然会被公之于众,如果这丫头死在河里,那同她有怨的自家也逃不了干系。 “你过来,我不同再你动手便是!” 他虽这么说着,脚下却是一步一步的向河边靠近。 第七十七章 事发5 眼见那木棒又要落在沈凌的身上,庄可卿一把甩开村长拉着她衣袖的手,飞扑过去。 她的力气不大,但态势却猛,在木棍堪堪落下之前,就已拥着沈凌,将他扑到了一边。 德叔一棍子挥了个空。他踉跄了一下,见这少年少女狼狈的滚在一旁,心底却是无端松了一口气。 沈凌还未从脊背的剧痛中缓过神来。 他刚刚凭着自己的心气和意志力重新跪坐好,准备挨那棍子,无非是舍不下自己可笑的尊严。他闭着眼睛等待着预想中的痛楚,但那重击尚未袭来,他就被一团柔软温和包围了。 鼻端是干燥清新的柑橘香味,安抚着他疼痛躁动的神经。睁开眼,他只看见伏在自己胸口的那颗发丝略微散乱的小脑袋,上面一朵黄色的小野花摇摇欲坠。 沈凌指尖微动。虽然不合时宜,但他现在仍想把这脆弱的花朵插回她主人的发髻之中。 可庄可卿却是不知。 她从未想到自己的动作可以那样敏捷过。刚刚那一扑简直用光了她所有的气力,到现在她的脚都是软的。沈凌再如何单薄,那也是个一米七的少年,如果不是受了伤且还跪着,如何是她这个只有一米五的小矮子可以随便扑倒的。 而她此时还埋在少年的胸口,耳中感受着那单薄胸口传来的心跳。 “嘭咚、嘭咚、嘭咚”,是让自己感到奇异的坚定和温柔。 不提松了一口气的德叔,其他人具是被庄可卿的行为惊呆了,以至于现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沉默来。 在村长和耆老们的眼里,这丫头的姿势实在不雅。 她整个人缠在少年的身上,与人腿靠腿,胸贴胸,因为个头不高,只能将头埋在对方的胸口。虽是帮人免除了木棍的威胁,但不管落在谁的眼里,这姿势都是十足暧昧。 “嗯哼!” 村长以拳抵嘴,轻哼出声。 庄可卿心中一惊,立时松开了还环抱着对方的双手,从那胸膛中抬起了头。 沈凌只见少女微红的双颊和被微微汗液濡湿的额发,以及,她明亮真诚的眼睛。 庄可卿也看见了,她从少年漆黑的双眸里看见了自己。是一个散乱着头发,却面露些微羞涩的普通农家女孩的样子。 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她慌乱的转过头去,从对上的身上爬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待自己稍稍平复,便抬了头,看向上首端坐的周氏。 周氏满脸嫌恶,她刚刚看着滚做一团的两人,就好像见了什么污秽的东西一般,用帕子遮了眼睛,直到村长发出声音,才复又放下。 “真是奇了,我沈家端了家法教训子孙,倒不知还有人如此不长眼。”周氏的视线紧紧的摄住庄可卿,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恐惧和悔意。 可她失败了,少女浑身只有熊熊的怒火以及眼中一闪而过的决断。 “村长,这便是你带来的倒茶水的丫头,我真不知二李子村竟还能出了这样不知礼数的。” 周氏不直接同庄可卿发难,倒直将矛头指了村长。 村长听了这话,却是微微一笑,端了茶盏喝了一口,“沈家果然书香门第,连茶水都是馨香滋润。” “我这端茶丫头不过乡野村姑,能懂什么礼数,不过是见不得血罢了。不过既然夫人这样说,那小老儿之后也定当要带回去好好教训才是。” 说完,村长放下手中茶盏,就冲庄可卿招手,唤道:“丫头,过来。” 庄可卿如何不知村长这是在帮她,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安全的地方去,护她周全。可如今这态势,哪能容她这样做呢? 朝着村长的方向躬身一礼,庄可卿又回头看了依然跪坐在地上,维持着刚刚姿势的沈凌。 手部、膝部具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的牙关紧咬着,似乎口中还有些强行咽下的鲜血,整个人脆弱又苍白,透着一股了无生气的去意。可即使这样,对方依然皱了眉头,在自己眼神扫来的同时,轻轻摇头。 虽是微不可见的弧度,但她捕捉到了,以及那双眼中了然和不赞同。 既然这事是因救自己而起,庄可卿,那你便要负起责任来! 回过头,她对着上首的周氏低头做了一礼,说:“沈公子不愿说,那我便替他说。” 庄可卿此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具是竖起耳朵。 而沈凌却是心下一惊。 自己不能让她说出来,事关姑娘名节之事,他自是知道其中利害。而沈家,他早已决定割去这腐烂流血的伤口,那这时候还等什么呢! “母亲,我愿自出沈家族谱!” 还未待庄可卿开口,沈凌却是冲着周氏的方向行了大礼。 他整个人跪在地上,上半身匍匐于地,从来只是抬着的额头也碰在了滚烫的青石板上,姿态卑微至极。 德叔站在一旁,瞪大了双眼。 他们的确一直打着各种主意想要让沈凌离开沈家,但从未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而且还如此简单。这请求,竟还是对方自己提出的! 周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天井下方少年那臣服的姿态,她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微侧了头,做出一副深沉思考的模样。 “我儿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莫不是我沈家之前愧对于你,竟让你生出如此决定?” 沈凌跪伏着,他的脸正对着青石板砌成的地面,回答的声音有些模糊,“沈家待我恩重如山,只是我自知愚钝,且毫无上进之心,在家多年上未曾孝敬父母,下未曾友爱幼弟。且昨日犯下大错,又劳母亲教导。如今我已想通,自愿除族,以免日后糊涂更做出什么有辱沈家门风之事,伤了父亲母亲的心。” 庄可卿听了自己斜后方那个少年的话,心中一阵刺痛。 她如何不知这不过是套托词而已。自己如何当的了对方为她做下的牺牲。自请除族?那不便是从此只有孤家寡人,如飘萍一般,无家无根? 她回了头,见那少年还是跪伏着,身形却是坚定。 而周氏,嘴角则翘起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 第七十章 去镇上 王三这时候早就跑到了镇上。 他把从王婶子那抢来的铜钱全部兑成银子,零零碎碎加起来竟是有十五两之多。 有了这些钱,我便走远些,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我!等我在别处混的好了,衣锦还乡之时,再去同娘道歉吧。 到底还是被宠大的,不算没有一点良心。可这良心实在不值钱,他甚至没想过自己拿了家里的钱,那一大家子的人,之后该如何生活。 怀揣着微末的愧疚之意,他在天将将亮时,就租车离开了松林镇,往更远的县里去了,正巧岔开了进城的王大。 而庄可卿隔日也是天没亮就出了门,她没有因为昨日受的惊吓而颓丧,反而凌晨就起了,早早就为去镇上卖货做准备。 秦蔓枝心疼女儿,却也是不得不放手放她去做。 因为她也知道,这时候时候让自己不停的忙起来,才能不去想那些经历的可怕事情。 今日跟她一起出门的还是张大和狗子。因着庄家买了自己的板车,这回父子二人也没推车,只空了双手来,到时走的时候也可轻省些。 狗子和兄弟们昨日商量好了,看到的事情一概不外传,就连自家爹娘和爷奶也不能说。这事关庄家妹妹的名节,以及自家阿奶救命恩人的名声。且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也不清楚,如果弄不明白就乱说出去,村中人多嘴杂的,怕是要坏了事。 张大不明所以,来了庄家,帮母女俩上好货就推了走,狗子特地落后几步,走在庄可卿的身边。 “可儿妹妹,感觉如何了?”农村的孩子,心思单纯,他看庄可卿兴致不高,知道是昨日之事的影响。 他抓了抓脑袋,束发都被弄乱了,才磕磕绊绊的宽慰着,“我嘴笨,也不知怎么说,反正那事,我已经同铁蛋和富贵约好了,绝对不往外漏一个字,你放心吧!” 庄可卿没想到狗子也能有这么心细的时候,当下便给了对方一个微笑。 “我已无事了,谢谢你,狗子哥。” 一声哥倒是让狗子挺起胸膛自满起来,见妹妹说没事了,他也放了心,几步蹿到前面,帮爹扶了板车。 到了松陵镇的时候,天早大亮了,他们排在进城的队伍后面,等着门口卫兵的检视。 之后交钱进城,一路先去赵家送货。 上次贾厨子说了这回要多送些,庄可卿就特地准备了多一倍的豆制品过去。反正卖不完还能再去南街,依现在自家豆腐的火爆程度,应不至于滞销。 到了赵府,不管是门子还是贾厨子,都对她热情异常。庄可卿卸了货,硬是还弄了个块西瓜给她解解渴。 “这可新鲜,赵小公子托人带来的,说是西边来的稀罕东西。”贾厨子拿了个凳子放好,让她坐在廊下,“老太爷说我差事办的好,特地赏我半个。这不,知道你今日来,这就给你留下了。” 庄可卿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西瓜,皮厚多子瓤色浅,在后世拿出来卖的话,是要被人找上门退钱的。可在这儿,确实是个稀罕货色了。 她便也不客气,下嘴就是一大口。 多年未尝这个味儿了,这回吃上,虽是汁水不那么丰富,纤维有些老,可那熟悉的甜味,还是让她幸福的眯了眼睛。 “真好吃!” 贾厨子见她一口口吃的香甜,心下也是高兴。 这几天,他就用上次丫头送来的豆制品又研究出不少好菜,不光老太爷喜欢,就是连偶然一次上门的贵客尝了,都连连称赞。不然他如何能得了西瓜这样金贵的物事? 西瓜不大,小小一块。不过庄可卿也没想在这就能吃个过瘾。她吃完那块西瓜,把瓜皮拿在手上,抬眼冲贾厨子道谢,“多谢贾叔,即是老太爷赏您的瓜,那瓜皮您可也别浪费了。” “最外层的削了,中间这层青白的,用盐腌了去水,或拌或炒,都是不错。” 贾厨子啧啧惊奇,“你这丫头,怎的西瓜皮你都能想到怎么吃,真是怪了。” 庄可卿也不解释,只抿嘴一笑。 这贾厨子看上去虽是样子怕人,可为人算是厚道,这西瓜如此稀罕,还能想着留给自己一块,实在难得。她便想着,下次再来时,好弄些卤货带来送了。一来维持些的关系,二来,也许还能为自家未来的卤货生意,铺开条路子。 她送完货拿了钱,也不多留,背了藤筐就出去。外面张大和狗子靠了车等着,见她出来了,几人推了车就往南街去了。 当然豆腐生意又是火爆。 经了两回,这镇上的人早就摸清了他们来的日子,甚至有些人早早就在南街等了,生怕自己抢不到一块新鲜的。 这回不消吆喝,他们很快卖完了剩下的东西,这时时间还早。 庄可卿拐道去了肉摊,她还想买些肉和排骨,再在菜市逛一圈,寻摸两只鸡,好带回去卤了送人。 等她来了肉摊的时候,却是连屠户都知道她就是那个卖豆腐的丫头了,还说了让她下次再来的时候给自己留些。 “我婆娘几次都未抢着你那豆腐和豆干,要不是隔壁李老二识得你,我还不晓得呢。”屠户知道她每次都要大骨,早就拖了藤筐出来,“这些可够?全是今日新留的。” “且够了。”庄可卿笑眯眯的数了,共有八根。“过十日我再来时定给大叔每样都留一份,尽让您尝个痛快。” 屠户听了这话,觉得这丫头爽快,心里也高兴,“上次那下水如何?这次还要么?” 他本以为这丫头肯定嫌东西难吃,这次不会再要了,谁知对方不光又拿了两副心肝和肠子,还又多要了一扇排骨,加起来约莫快七八十文钱了。 “莫不是家中来客,要得这些东西?”他也只随口一问,也没想人回答,就闷了头把东西装桶的装桶,扎绳的扎绳,主动帮着抬到板车上。 庄可卿付了银钱,同屠户约定了下次再来的日子,便扶了板车,同张大一起去买鸡。 第七十一章 帮助1 找了个外村来卖鸡的大娘,弄了两只小公鸡,庄可卿又想买点鸡蛋。 “鸡蛋我家有,不需得再这儿买。”张大拦了。 本来丫头在镇上买鸡,他就是不同意的。这镇上价格贵,如果在村里收,说不得还能少个一两文钱。不要说现在又要买蛋,岂不是伸了头让人宰的。 “张大叔,那我要三十个蛋,您家够不?” “足够你的,等回村就跟我回家拿。” 庄可卿没提钱的事,张大也没说,他本就不打算让丫头给钱。这救命的恩情,他到现在都没机会报呢。 把买了的鸡塞筐里,张大看日头还早,就准备早些走,这样回村赶巧还能吃上午食,也省的丫头再掏钱请他们吃什么东西。 可庄可卿还记得要给村长买些清咽润喉的药材。 “张大叔,先别急,咱还得去趟药铺子。”她用个兜子把筐里伸头伸脑的鸡盖了,说:“前几日我见村长爷爷喉咙不爽,想去买些药材回来送他煮茶喝。” 张大点点头,“该当的,就这水力石磨的事儿,村长帮了不少忙。” 他明白村长在其中周旋的辛苦,但也感叹这丫头的知恩图报,要不是自家二小子实在是又笨又馋,他都想求了娘,找媒人求亲去。 转头看了眼走在路上还东张西望看啥都新鲜的二儿子,张大心下摇摇头。 还是别想了,就这小子,根本配不上人家! 三人推了车来到镇东的药铺,庄可卿让父子二人在外面等,自己进去买。 可刚踏进店门,就见王家的王大站在柜台前面,同伙计说着些什么,面露哀求。 庄可卿同王大不熟,只知道这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而且碍于王婶子和王三的关系,她实在不想再同这家人有什么瓜葛。 她走到角落的柜台,冲空闲的伙计招招手,“嗓子干涩,说话声音沙哑,该配些什么药茶喝?烦劳您给说一说。” 伙计见生意上门,自是热情。他绕过还在被王大纠缠的同僚,来帮庄可卿抓药。 另一边王大手里抓着那张大夫开的药方,却是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大夫说可以缓些在给银钱,可没想到,这药铺子即使是拿了单子,也是要再付一成银钱的。可他付了进城费后便身无分文,求了伙计多时了却也没有办法。对方一口咬定掌柜不在,不好自作主张。可女儿还等着药回去,他若这样走了,梅梅该怎么办! 想到女儿虚弱苍白的脸色,躺在床上瘦瘦小小的一团,王大心中自责不已。他恨呐,恨三弟,恨娘,但更恨自己! 从前的自己,怎么就从来没为自己的小家考虑过! 可现在又有什么用呢,他只能继续哀求伙计。可对方也的确没有法子,时间长了,本是同情的脸上,都显出一丝不耐来。 王大无法,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柜台就开始磕头,口里念叨着:“求求您了,梅梅等着救命!求求你了!” 庄可卿本无心管王家的闲事,她刚被王三做了那样的事,就算是个圣母,也不能这么快的调试过来。 可她耳里还是一声声的充斥着“砰砰”的磕头声,以及王大念叨着的救命的话。 “客官,您的药材包好了,共十付,无需煎煮,直接泡水喝即可,三五日定当见效。” 庄可卿付了钱,点点头打算走。 小小的药铺,人来人往,只王大跪在那里不停的磕头,周围的人虽是好奇,却都是无人上前。谁都知道,这缺钱看病的,都是无底洞,救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若是突发了善心,万一遇到无赖,岂不是就成了甩不掉的包袱。 庄可卿手里提了药包,一只脚已踏出了药店,她甚至看到外面狗子冲自己笑的露了一口白牙。 可耳朵里还是不停的充斥着磕头的声音。她闭了闭眼,终究良心过不去,回了头。 她走到王大的身边,将自己的药放了一边,阻止了他继续磕头,“王大叔,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王大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扶着自己的,不正是村里庄家的丫头吗? 看到庄可卿,他的眼里放出了光,双手激动的如铁钳一般抓住了女孩的手臂。 “客官,您轻些!这姑娘可经不了您这大力气,要掐坏的!” 伙计围上来,具是要把王大拉开。 王大的额头已经青紫,虽是没流出血来,里面却是有了些淤痕。可他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似的,又要对庄可卿拜下去。 “丫头,求你,借些钱给我,我家梅梅等着救命!” 庄可卿皱了皱眉,她努力忽视胳膊上刚刚被抓的疼痛,问道:“要多少银钱,你说。” “三十文!” 三十文,如何王家连三十文都拿不出来? 虽是心中疑惑,但庄可卿还是转身交了钱。 待到王大拿了药,他还不敢相信药铺就这么把药给自己了。 “梅梅有救了。” 饶是平日有苦不说累的汉子,此时知道女儿的救命药有了,也是湿了眼眶。 狗子刚刚见了庄家妹妹要出药店,心下奇怪怎的又回去了,刚打算进去看看,就见对方出来了,后面还跟了王大。 王大他当然认识。 村里都说王大和他老娘根本不像母子,那样奸猾的婆子怎的生了个如此老实的,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性子,平时只知干活下死力气,虽是一心为了家里,却整日被王婶子嫌这嫌那的,是个可怜人。 “爹,你瞧。” 狗子用手肘杵了一记自家爹,让他看。 张大转头,这就看到庄可卿,以及跟了她后面的,脑门中间一大块淤青、形容狼狈的王大。 张大知道王大的为人,现在看着情形,显然是出了什么事了,忙的迎了上来。 “王家兄弟,你是怎的了?如何闹成这样!” 他看对方提了一大包药材,又兼之额头受了伤,便想伸手帮他拿了,谁知却被王大躲开。 “这是梅梅救命的药,我得自己拿着。” 低了头,王大紧了紧手中的扎了药包的绳子,神情有些恍惚。 这到底是是怎么了? 张大和儿子对视一眼,又看向庄可卿。 可庄可卿也是不清楚,只能摇了摇头。 第七十八章 事发6 周氏真是一刻都不愿再让沈凌待在沈家,可临到对方说出自请除族的话,确又是故作矜持起来。 她坐在宽大的官帽椅上,找了个闲适的姿态靠着,眼神示意身旁的乳母林氏给她的茶盏蓄上茶水。之后慢条斯理的端起来抿了一口,又将茶盏放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和绣着缠枝纹路的没有一丝褶皱压痕的衣袖,不说话了。 她在欣赏,欣赏下方那个少年卑微的姿态。 沈凌,你终是认输了。 村长和耆老们坐在一边,早已无言。 这沈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以他们的人生阅历,自认为是见过不少奇事了,可从未有像沈家这样,主母不慈,反而倒逼孩子自请离族的,简直荒唐! 姓孙的耆老都要坐不住了,他已后悔来这做什么见证,早想一走了之。可村长在边上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终是让他压下怒意,又坐了下来。 周氏还在故作姿态,她就是不回答少年的话,也不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只堪堪吊着,只让对方在正午的烈阳下维持着那毫无尊严的姿势。 “母亲,请准许。” 沈凌抬起头来,他的漆黑的双目看向周氏,仅仅一瞬,便又拜伏下去。 而就这短短的一个对视,那冷寂如寒夜的眸子里散发出的冷意,却让得意的周氏浑身悚然。 “母亲,请准许。” 沈凌还在请求。 到如今,周氏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对这个孩子不亲了。就是因为这眼神,好像什么都能看穿一样的眼神。就算在有了欢儿之前,她也总不想面对这孩子,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犹如赤裸着内里。无论心里想了些什么,总是能被一眼洞悉。 就是这恶心又恐怖的感觉! 一手扶了额角,周氏也不无力再去刁难什么了,她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 “既如此,我便同意了。”她疲惫的闭了眼睛,打算起身。 “我还有话要说!”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算是结束了,谁知这时庄可卿又开了口。 周氏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碍于村长和耆老们还在,却是不得不端坐着维持了主母的仪态,问:“你还有什么要说?” “夫人确定要将沈公子除族吗!” “他自请除族,你为何要来问我?” “那夫人您确定是要应了沈公子自请除族的请求吗?” “我已说了同意,你为何总是喋喋不休,穷追不舍!” 终是受不了一个乡下丫头的频频追问,饶是周氏想做出一番知礼谦和的大家主母的样子,此时也是绷不住了。 “那既然沈家已与沈公子再无瓜葛,那我也不能让我的救命恩人白担了什么恶名!” 庄可卿挺直腰背,环视了一眼在座的众人。 周氏皱紧了眉头,耆老们一脸疑问,村长却是看了一眼后方已经直起身的少年,又看了看前方呈守护姿态的少女,心中似有所想。 “昨日我在河边玩耍,不慎落入水中,是沈公子相救,才捡回一条性命。”庄可卿回头看了一眼沈凌,复又转过头去看向周氏,“也是要感谢夫人,如果您未曾安排沈公子做那浣洗衣服的活计,想来现在我也无法站在此处同您说话了。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才是。” 躬了身子向周氏行了一礼,庄可卿抬起头,她微笑着定定的注视着上首衣着华贵的妇人。却不知周氏已是气到扭曲,手掌都被琢磨精致的指甲戳出了深深的印子。 胸中的怒火灼灼燃烧,周氏没想到,在这关头,自己还要被这野丫头在口头上摆了一道。她端坐着,面上维持着和煦的笑容,隐藏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掌却是握紧,指甲扎破了手心的皮肤,流出一丝鲜血来。 尖锐的疼痛倒是让她冷静了些许。突得,她脑中灵光一闪,再看向庄可卿时,笑容变得诡秘了些。 敏锐如沈凌,见了那笑容便道不好,却是不知对方要使出什么招数来,他此时还是跪着,双膝因为受了伤无法挪动,即使想帮忙,也是无从下手。 “你既是沈凌所救,那你二人必然湿了衣服。”周氏低了头抽了腰间的帕子出来压了压自己手心的伤口,“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人瞧见了身体,如何还能苟活于世?我若是你,早便自戕了,省的给家族留下污点!” 张口便是恶毒至极的话语。 庄可卿也未想到对方竟是能说出这样的话。大意了,刚刚实不该刺激她的! 村长和耆老们已是被这事情的发展搞的晕头转向。只听那周氏说出自戕这样的话来,他们便连连摇头。 “不可不可,救人性命是天大好事,如何能因为这种原因便自戕离世,岂不是白白浪费人一片好心?”孙姓耆老第一个不赞同周氏的话,出声反驳。 “是也,人没了便什么都没了。我虽只识得几个字,却也知道人命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村长看了一眼自己面前不远的那对少年男女,也说话了。他有些激动,甚至微微抬了身子。“相信沈举人也定也不是这样看轻性命之人,夫人该当知晓才是。” 哼,不过个村中的无用老头,倒还想用夫君压我,你也配? 周氏占了上风。她瞥了一眼下方的几个老者,虽是村中颇有声望的,但具是一身短打的泥腿子模样,哪是什么有身份的人该有的样子。 如果不是老爷在这里出生,还当维护些声望颜面,她才懒得听这些老头废话! “的确,老爷确是怀了一副悲悯心肠的,不然也不可能白养了他许多年。”说罢,还不忘用眼神飘了一眼沈凌。 “那如此便好,我们取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这二人成婚便是。”周氏用帕子捂了自己的嘴,吃吃笑起来,那畅快之意,掩都掩不住。“倒是全了他们这相互庇护的心。” 庄可卿本来以为这周氏还要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结果弄了半天,就这? 她转身看了眼沈凌,却见对方紧皱眉头闭了双眼,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第六十五章 危机3 庄可卿怎么可能相信他! 王三往前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她的裙摆已经被河水微微沾湿,只要再哪怕挪动一小步,整个人就会跌入河中! 庄可卿的心脏咚咚跳着,耳朵里鼓动着血液搏动的声音。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平静的河水,脑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前世在沉没在水中的窒息和绝望。再抬头时,她甚至觉得连眼前那个脸上挂着虚伪笑意的王三都不是那么的可怕了。 “别!别再往后,要掉下去了!”王三高声叫道。 他装模作样的看向庄可卿身后的河水,却是想趁人失措的一瞬间,把她捞到自己这边来。 可他哪知道,庄可卿现在本就心慌意乱,惊不得半点恫吓,只他这惊呼一声,本来稳稳站着的少女却是脚下一软,顺势后仰,跌落进了河水之中! 王三想伸手拉,可还是慢了一拍。 “你在做什么!” 这时,他的身后却是传来了清亮的呼喝。 他惊的浑身一抖,回头一望,就见上次在那丫头门前见过的小白脸扔了手中的木盆向自己的方向冲来,顿时心慌不已。于是他看也没再看在河水中浮沉的少女一眼,自是掉头就跑。 两人擦肩而过。 沈凌只来得及侧头看了一眼那个半边脸都被鲜血覆盖的男子,转瞬间,注意力就被沉入到河水之中不得呼救的人吸引了。 四面八方都是水,所有有形的、无形的东西都在向自己压迫而来! 庄可卿睁不开眼,但她似乎感受到水中惨白着脸水鬼们正围绕着自己转圈,它们快乐、它们激动、它们在欢庆!庆祝一个新的同伴的到来! 窒息感如影随形,肺部仅存的空气被压迫出胸腔。她的四肢却如同分离出身体一般,无知无觉。 我大概又是要死了。庄可卿这样想着,她试图说些什么,张开的口中却只是冒出几个安静的气泡,它们漂浮着向上,往安全的生处去了。而她的身体,则渐渐沉进黑暗的至深。 她微眯了双眼,认命的飘远目送那几个柔软的气泡,朦胧间,却是看见了什么东西正向着自己而来。 沈凌每个下午都要要到河边浣洗衣服,今日他来的迟了,却是正巧看见了男人逼迫姑娘的一幕。 他当时站的有些远,那两人具是狼狈,根本瞧不清模样。他本有意上前呼喝吓走那个男人,没想却是姑娘先失足落了水。 沈凌冲到河边一跃而下,即使那男人趁机逃了也无暇顾及,他现下满脑子只想救人! 这个落水的姑娘同其他溺水者会在水中使劲挣扎不同,她安静的很。当沈凌找到对方时,她已经闭了眼睛,沉浸在水底,像睡着了一样的恬静。 庄可卿! 水中的少年借着透进水中微弱的阳光看清了少女的脸,他瞪大了眼睛,身上的动作更快了些。 他游将过去,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直将自己的口对上少女的唇,渡了一口气去,堪堪稳住她的气息,这才牵了她的手,环住她的身体向水面上游去。 沈凌也只是个少年,他拖着庄可卿游了一段,直到把对方推上岸时,自己已是累的趴在河边喘气。 可时间不等人,他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竟是全无动静,便支撑着勉强爬上岸来。也顾不得挪动到干燥一些的地方,就上手松了对方的衣领,按压起她的胸口,试图把呛进去的水压出来。 一次又一次,终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河水从少女的嘴里一阵阵的流出来,经了一次沉重悠长的喘息,庄可卿的胸腔又重新接收到了新鲜的空气。 她活过来了! 阴冷潮湿已经褪去,她能感到身上有阳光的暖意以及某种热烈的关注。 庄可卿徐徐睁开眼睛,就见了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以及,沈家那位公子。 “是你救了我。” 她毫不羞涩的直视那人漆黑的眼眸,沙哑的声音说出了事实。 “嗯。” 沈凌移开的眼睛。 庄可卿的领口打开着,这是刚刚为了救人而行的权宜之计。现在人醒了,他总该避嫌才是。 “谢谢。” 虽是知道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自己心情的万一,但庄可卿还是看着对方清隽的侧颜郑重的道谢。 “你们!你们这是!” 一声惊愕的呼喊打断了两人尴尬的气氛。 庄可卿拢了拢自己的领口,平静的转过头去,就见狗子和他的隔房兄弟们正站在不远处,本来该是提在手上的鱼篓都是掉在了地上,滚远了。 他们只是想来再捉些鱼放田里的,谁知都看到什么了?! 刚刚他们来的路上,就见有个男的鬼鬼祟祟,看到他们之后遮遮掩掩的跑了,当时就有些奇怪。可谁知道了河边,竟见了庄家妹妹全身湿透,同阿奶的救命恩人纠缠在一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可卿衣服湿透,夏日衣服薄,虽是不会透了皮肤,却是显出些少女青涩的曲线来。 几个十几岁的小子支支吾吾的不敢上前。 刚才情急救人之时无所顾虑,可现下沈凌见了远处的几个男孩,却是微皱了眉头。他侧着身体,就着刚刚的姿势,脱了自己的外衣,一把裹在了身旁少女的身上。 “女孩子,还需注意。” 说完,他站起身来,朝着狗子几人走去,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几个小子全都回头跑走了。 待到沈凌回来,庄可卿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刚刚一番追逐,落水、失去意识,差点让她以为自己就此再无生的希望了,谁知上天还是怜悯她的,又在给了她一次活的机会。 “他们去哪了?” 手中攥紧了沈凌的外衫,庄可卿抬头看了一眼对方。 那少年背对着阳光,看不清表情,可身上散发的却是让她无比安心的适然。 “你这样子不好回去,我让他们去叫了你娘来。”沈凌回答了她的话,之后便背过身去走到几步开外的地方静静站着。 “今日之事,如果你不想多说,我自会闭口不谈,放心便是。” 他留下一句话,任由微风吹起自己尚未干燥的鬓发,暗暗地握了握刚刚因为救人而被石头划伤的右手,只留给庄可卿一个淡然的背影。 第七十二章 帮助2 四人离开松陵镇的时候太阳刚刚爬上头顶,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王大昨日推了板车送大夫回去之后就连夜来了镇子门口,好不容易等了卫兵开门进了镇,又在药铺子门口等了会,早早进去了却是一直没能拿到药,耽误了一上午的时间。 好在遇到了庄可卿,才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回村的小路上,张大推了个板车走在前面。那板车上堆了猪骨下水、还有活鸡草药,虽不是满满当当,但也颇为沉重。狗子在一边扶着,时不时转头瞟一眼后面闷头推车的王大。 王大家的推车已经很旧了,推起来轮子嘎吱嘎吱的响,上面放了几副药材,此时被颠的翻倒下来。 “可儿妹妹,你说都是咋回事啊?”狗儿侧过脑袋,又偷偷看了眼后面的汉子。 庄可卿轻蹙了眉角。 她是真不知。 只是刚刚在药铺子里听王大来来回回的说是梅梅的救命药,所以是这个叫梅梅的生病了吗?可又何故连三十文都掏不出来? 王大虽不是大户,但也殷实,家里兄弟没分家,住了四间大瓦房,还有个大院子,又砌的猪圈还养鸡,怎么也不像连三十文都掏不出的。 “梅梅是谁?”庄可卿问。 “梅梅?”狗子年纪已经十几岁了,平时大多时间都是同爹下地,得了空也是和村里小子一起疯玩,还真不知道这梅梅是谁。 倒是张大沉吟一番开了口,“梅梅似乎是王大家的丫头,才七八岁年纪。” 王大比张大小些,成婚多年,至今只得个女儿,这事没少被王婶子拿出来在村里骂,算不得什么新鲜的。 原来是王大叔女儿吗? 庄可卿低了头,还是想不通。她虽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如果是关系到人性命,那就不得不问清楚了。 她放慢步子,示意狗子跟着他爹继续走,自己落到后面,同王大走在一起。 “王大叔,家中是遭了什么祸事吗?” 这话问起来,实在有些唐突。如果王婶子在场,定是一口吐沫啐过去,之后就能指着人鼻子骂了个祖宗八代,直能把人气得仰倒。 但庄可卿这回问的是王大,出奇老实的汉子,且刚刚受了她的银钱,帮了自己大忙的。 王大推了车的手紧紧握了握把手,小臂上的血管都浮了出来,牙关狠咬了两下,闭了闭眼,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疲惫的说:“这事说起来丢人。” “我家三弟昨日不知发什么疯,回来抢了家里的钱,娘不让,他硬抢,最后还踢坏了我家丫头梅梅。” 说完这句话,王大不再开口,汉子低头沉默的推着车,脚步沉重。 庄可卿却是心中大惊。 原来王三这畜生昨日见情况不对是早已跑了。他倒不傻,还知道抢了钱再走,只这人品实在败坏,抢夺间还伤了人。 她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王大。明明还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是因为常年下地干活忙的脊背微弯,一身粗布短打,摞着补丁。上面一块块明显的汗渍,显然是不知来来回回汗湿多少回了,裤脚还是卷起的状态,穿了双草编的鞋子,小腿上的泥巴早就干燥脱落,形成一块块斑驳的泥印。 想来是昨日刚得知此事,就在为女儿奔波吧。转头又回忆起刚刚他在药店磕头苦求的样子,庄可卿却是心酸又怜悯。 王三真是畜生不如的东西,对着自己的亲侄女,还是不满十岁的孩子,都能下如此重手!万幸自己没有落在他的手上,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 庄可卿虽是愤怒于王三干下的坏事,也恶心王婶子之前的所作所为,但王大一家到底也是受害者,他的女儿还躺在床上,家中现在也无银钱。且看这严重的情况,也不是只吃七副药便能好的。 “王大叔,今日这药先吃着。”她斟酌了一下,说道:“如果后面实在困难,您开口,我自然能帮就帮些。” 王大本就在愁这后面的药该怎么办,他想着回去实在不行就同爹娘二弟商量着把猪卖了。这猪是春天才抱的,劁了之后没养几个月,正是食量大开始长肉的时候,此时如果去卖了,虽是卖不上什么好价,但总能再够梅梅吃上几副药的。他只怕娘又哭闹着不肯,到时家里又是一团乱。 而这时,庄可卿说了这话,一下让王大破了防,绕是铁打的汉子,也红了眼眶。 他不是不知最近村里都在传什么,不然也不会如前天那样质问老三了。 总之都是他王家的错。 其实现在想起来,平日三弟虽是好吃懒做,也有夜不归宿的时候,但伸手要钱也只是小打小闹的。就算娘给了,也伤不了家中根本,大不了他和二弟多干些杂工,总能填补。可听昨日弟妹的口气,三弟明明是疯了!他定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没办法补救,才会想了抢钱跑走,不然在家吃喝不愁有人养着,如何能想要离家出走? 王大虽是木讷老实,但也并不是傻到没救。很多事情,是以前他不想计较,如今家中遭了这样的事,他的脑子突然就清醒了。 原先他还在在琢磨是不是王三做的这坏事同庄家丫头有什么关系,可现在看那小姑娘还愿帮了自己的样子,那该当是自己猜错了。就算他再如何淳朴,总也还是不信这世上真还有那以德报怨的人。 庄可卿说完这话便走到前面同张大汇合了,狗子伸了头过去想打听什么,被他爹一巴掌拍走,恼的嘟了嘴。 其实刚刚王大说话间也未特地压下声音,张大在前面虽是推车,却也是听了个八九。王家遭的这事并不光彩,他不能让狗子这小子再没心没肺的叽呱问出来,免得又刺了人的痛处。 想到王大还急着回去送药,张大的脚步也快了些。 相比于四人间沉闷的气氛,这二李子村里却是是热闹欢快极了。 今日是水力磨坊开工的日子。经过几天的发酵,村民都等不及的过去看,能被村长点中干活的,都具是觉得倍有面子。 除了下田的,这些没事的村民都跑到后村去了,不为别的,就为沾个新鲜喜气。 第七十一章 帮助1 找了个外村来卖鸡的大娘,弄了两只小公鸡,庄可卿又想买点鸡蛋。 “鸡蛋我家有,不需得再这儿买。”张大拦了。 本来丫头在镇上买鸡,他就是不同意的。这镇上价格贵,如果在村里收,说不得还能少个一两文钱。不要说现在又要买蛋,岂不是伸了头让人宰的。 “张大叔,那我要三十个蛋,您家够不?” “足够你的,等回村就跟我回家拿。” 庄可卿没提钱的事,张大也没说,他本就不打算让丫头给钱。这救命的恩情,他到现在都没机会报呢。 把买了的鸡塞筐里,张大看日头还早,就准备早些走,这样回村赶巧还能吃上午食,也省的丫头再掏钱请他们吃什么东西。 可庄可卿还记得要给村长买些清咽润喉的药材。 “张大叔,先别急,咱还得去趟药铺子。”她用个兜子把筐里伸头伸脑的鸡盖了,说:“前几日我见村长爷爷喉咙不爽,想去买些药材回来送他煮茶喝。” 张大点点头,“该当的,就这水力石磨的事儿,村长帮了不少忙。” 他明白村长在其中周旋的辛苦,但也感叹这丫头的知恩图报,要不是自家二小子实在是又笨又馋,他都想求了娘,找媒人求亲去。 转头看了眼走在路上还东张西望看啥都新鲜的二儿子,张大心下摇摇头。 还是别想了,就这小子,根本配不上人家! 三人推了车来到镇东的药铺,庄可卿让父子二人在外面等,自己进去买。 可刚踏进店门,就见王家的王大站在柜台前面,同伙计说着些什么,面露哀求。 庄可卿同王大不熟,只知道这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而且碍于王婶子和王三的关系,她实在不想再同这家人有什么瓜葛。 她走到角落的柜台,冲空闲的伙计招招手,“嗓子干涩,说话声音沙哑,该配些什么药茶喝?烦劳您给说一说。” 伙计见生意上门,自是热情。他绕过还在被王大纠缠的同僚,来帮庄可卿抓药。 另一边王大手里抓着那张大夫开的药方,却是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大夫说可以缓些在给银钱,可没想到,这药铺子即使是拿了单子,也是要再付一成银钱的。可他付了进城费后便身无分文,求了伙计多时了却也没有办法。对方一口咬定掌柜不在,不好自作主张。可女儿还等着药回去,他若这样走了,梅梅该怎么办! 想到女儿虚弱苍白的脸色,躺在床上瘦瘦小小的一团,王大心中自责不已。他恨呐,恨三弟,恨娘,但更恨自己! 从前的自己,怎么就从来没为自己的小家考虑过! 可现在又有什么用呢,他只能继续哀求伙计。可对方也的确没有法子,时间长了,本是同情的脸上,都显出一丝不耐来。 王大无法,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柜台就开始磕头,口里念叨着:“求求您了,梅梅等着救命!求求你了!” 庄可卿本无心管王家的闲事,她刚被王三做了那样的事,就算是个圣母,也不能这么快的调试过来。 可她耳里还是一声声的充斥着“砰砰”的磕头声,以及王大念叨着的救命的话。 “客官,您的药材包好了,共十付,无需煎煮,直接泡水喝即可,三五日定当见效。” 庄可卿付了钱,点点头打算走。 小小的药铺,人来人往,只王大跪在那里不停的磕头,周围的人虽是好奇,却都是无人上前。谁都知道,这缺钱看病的,都是无底洞,救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若是突发了善心,万一遇到无赖,岂不是就成了甩不掉的包袱。 庄可卿手里提了药包,一只脚已踏出了药店,她甚至看到外面狗子冲自己笑的露了一口白牙。 可耳朵里还是不停的充斥着磕头的声音。她闭了闭眼,终究良心过不去,回了头。 她走到王大的身边,将自己的药放了一边,阻止了他继续磕头,“王大叔,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王大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扶着自己的,不正是村里庄家的丫头吗? 看到庄可卿,他的眼里放出了光,双手激动的如铁钳一般抓住了女孩的手臂。 “客官,您轻些!这姑娘可经不了您这大力气,要掐坏的!” 伙计围上来,具是要把王大拉开。 王大的额头已经青紫,虽是没流出血来,里面却是有了些淤痕。可他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似的,又要对庄可卿拜下去。 “丫头,求你,借些钱给我,我家梅梅等着救命!” 庄可卿皱了皱眉,她努力忽视胳膊上刚刚被抓的疼痛,问道:“要多少银钱,你说。” “三十文!” 三十文,如何王家连三十文都拿不出来? 虽是心中疑惑,但庄可卿还是转身交了钱。 待到王大拿了药,他还不敢相信药铺就这么把药给自己了。 “梅梅有救了。” 饶是平日有苦不说累的汉子,此时知道女儿的救命药有了,也是湿了眼眶。 狗子刚刚见了庄家妹妹要出药店,心下奇怪怎的又回去了,刚打算进去看看,就见对方出来了,后面还跟了王大。 王大他当然认识。 村里都说王大和他老娘根本不像母子,那样奸猾的婆子怎的生了个如此老实的,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性子,平时只知干活下死力气,虽是一心为了家里,却整日被王婶子嫌这嫌那的,是个可怜人。 “爹,你瞧。” 狗子用手肘杵了一记自家爹,让他看。 张大转头,这就看到庄可卿,以及跟了她后面的,脑门中间一大块淤青、形容狼狈的王大。 张大知道王大的为人,现在看着情形,显然是出了什么事了,忙的迎了上来。 “王家兄弟,你是怎的了?如何闹成这样!” 他看对方提了一大包药材,又兼之额头受了伤,便想伸手帮他拿了,谁知却被王大躲开。 “这是梅梅救命的药,我得自己拿着。” 低了头,王大紧了紧手中的扎了药包的绳子,神情有些恍惚。 这到底是是怎么了? 张大和儿子对视一眼,又看向庄可卿。 可庄可卿也是不清楚,只能摇了摇头。 第六十六章 危机4 秦蔓枝带阿满在家睡着,将将起床。 她见身边没有女儿的人影,就知道那丫头定是又出门不知忙些什么去了。 弯下身子把小儿子的外衫解开,秦蔓枝打了些水给他擦擦。 “你阿姐不知又去忙什么了噢,都不陪你睡觉觉,回来满宝可要生气啦。” 小婴儿不知道娘亲在说什么,但大眼里印着妇人翘起的嘴角和柔和的轮廓,也跟着咯咯的笑起来。 秦蔓枝擦干净儿子,把他包在胸前,出了屋子转进厨房,准备和点食料把鸡喂了。 可刚舀了两勺麦皮糠麸放盆里,就听了门口有声音小声叫着。 “秦阿婶、秦阿婶!” 心下不明所以,平时这时候能来找自己的无非就是桂花妹子,还有谁呢?听这声,倒像是好几个男娃了。 秦蔓枝端了食盆就出了厨房,打眼的就见了张大家的小子扒着自家的小院栅栏,后面还跟了两个,拼命朝自己招手。 “秦阿婶,秦阿婶,出事了!” 胸口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把,惊惊的疼,又看几个男孩慌张的样子,她手上的食盆都要拿不稳了。 莫不是可儿出事了! 她一下就想到至今还未归家的女儿。 “快说清楚些,到底是怎么了?!” 秦蔓枝急急上前,给几个小孩解了栅栏绳子,把他们放进来。 其实狗子几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现如今,可儿妹妹还在河边呢,虽是有庄家的公子守着,可浑身那是湿的透透的,也不好乱跑。 他们只得说了自己看到的,然后就照着沈凌所说,让秦家婶子赶快准备几件干净衣服给送去。 几个孩子说不清事情,可并不妨碍秦蔓枝了解事情的严重程度,想到女儿浑身湿透,那必定是落了水的,她当下就急的丢了食盆,转身跑进了屋。 急急忙忙收拾了几件宽大的衣衫和巾子,秦蔓枝不消一刻便又回到院子里,也不管打翻在地的食盆和撒了一地的鸡食,便跟着狗子几人急急的出了门,连小院的门都未来得及关。 他们几人也不敢走大路,只绕了屋后专捡小路走。秦蔓枝心急如焚,她担心着河边的女儿,等不及慢慢走,甚至都小跑起来。阿满给裹在秦氏的胸前,也被颠的一颤一颤的,可小家伙似是能感受到娘亲的心情,硬是没有哭出声来,只是咿咿呀呀的发出些不舒服的小奶音。 一大三小紧赶慢赶,很快就到了。 秦蔓枝穿过小树林,就见河边立着一个少年,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女儿。 她跌跌撞撞的上前,感觉这短短几十步好像走了有一日那么长的时间,才堪堪挪到庄可卿的面前。 “可儿,你如何了!” 蹲下身,秦蔓枝抓了女儿的肩头,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头发潮湿凌乱,早上梳的漂漂亮亮的环髻早就散掉了,下嘴唇破了一个大口子,现在还有血浅浅的往外渗。更不要说衣衫上的泥土污渍和暴力拉扯才能造成的裂口了。 她的女儿到底遭遇了什么! 秦蔓枝的愤怒的目光转向了身后的沈凌,就要张口质问,却是被拉住了。 “娘,我没事,多亏了沈公子相救。” 庄可卿见了母亲的样子就知道她是误会了,连忙解释。 可还未待秦蔓枝还反应过来,就见那个同样浑身湿透的少年同他们行了一礼,“既然姑娘母亲已至,想必再无危险,那在下便告辞了。” 他至始自终的侧着脸不看这对母女,似是为了避嫌。 说完这话,也不等二人有什么回答,便走到远处,捡了自己的木盆走了。 庄可卿瞧的清楚,那人的右手好似受了些伤,抱着盆子的时候都是尽量避开了的。 这边秦蔓枝也不急再问什么,她帮女儿脱下盖在身上的男子长衫,又把带来的干燥衣服套在外面,用布巾包了潮湿的头发,这才勉强扶起女儿,两人相协着由着小路回家。 狗子几人见秦阿婶接到妹妹,也放下了心,护着她们走了一路。 王三惊慌失措的跑走,中间差点被几个小鬼看了,好在他躲的及时,才没让人瞧见自己的脸。 他不知道现在河边到底怎么样了,也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他只知道今日什么都被那小子瞧见了,不管那小贱人是活了还是死了,这二李子村,他是没办法在待下去了! 他转头就找了个有水的地方,把自己满脸血迹洗了,之后一路跑回家,跟风一样的闯进屋子,不顾王婶子的哭喊阻拦,硬是抢了装着全家人血汗钱的钱箱子就要走。 “你这杀千刀的!丧尽天良啊!”王婶子抱了儿子的腰不给他跑,口中呼喊着外面的儿媳进来帮忙,“老大、老二家的,快来帮我拦了这个混账!” 王家媳妇们一进门,就见了小叔子浑身脏污凌乱,额头的伤口流着血,红了一双眼抱着个木箱子不撒手。 “三弟.娘,你们这是做什么!”二房媳妇何氏惊道,她想上前帮忙,却是被王三一个凶狠的眼神吓的缩在门口不敢动。 另一边的林氏搞不清状况,但她的女儿下午无故被婆母打了一巴掌,现下心中还有怨气,这时见老太太的狼狈样子,胸中却是解了气般的舒畅。 “两个没用的东西,快夺了他的箱子,里面可是咱老王家的全部家当了!” 王婶子就是再疼王三,也不可能让他拿走全家的银钱,此时拼了命的拖住对方,叫嚷着让媳妇们动手。 可王三经了刚才的事,已是没有退路了。 他松了一只抱箱子的手,另一只手则掰着老太太的手指一根根的松开,直把王婶子拧的嗷嗷直叫,受不了的松了手。 这边没了老太的钳制,他抬脚就走,也不管后面王婶子瘫在地上的嘶嚎叫骂。两个媳妇有心阻拦一二,却是被王三一把子撞了,直接翻倒在地起不了身来。梅梅见娘被打了,上前抱了王三的腿不让他走,也被一脚踢到院角没了声音,直吓的林氏呜咽出声。 第七十九章 事发7 当周氏说出让二人成婚之时,沈凌的心中泛起一阵强烈恐慌,他在害怕,怕那少女会嫌弃自己卑微的姿态,嫌弃自己污浊的过往。可在这之后,他的内心又浮起一股隐秘的期待来。 沈凌的眼睛微微睁开着,他看到面前那个少女纤瘦的背影,从后方看去,那衣领处漏出的一截脖颈修长细致,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晃眼。 他低了头,看向这狼狈脏污的一身,自己如何能配得上她? 可庄可卿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她现在的想法就是一定要救了沈凌出这火海。 就他们这短暂的几次相处,她就能感觉得出来,这少年绝对是个心性善良值得交往的人。 而村长和耆老们低下了头,具在思忖。 的确,这周氏说的不无道理,少年少女正是青春勃发之时,因为这事有了交集,如若之后此事不慎传出,而双方又已各自成家的话,定是要出乱子,不如现在就将二人绑在一起,于情于理都能说通。 村长抬了头,他想看看这丫头到底如何想的。 庄可卿转回看向沈凌,虽见对方低头不语似是拒绝,但却丝毫不能动摇她的坚定。 她对着堂屋前看笑话似的周氏,说:“我自愿意。” 沈凌的眼睛睁开了。 “既如此,那真是皆大欢喜啊。”周氏的眼神飘向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庄可卿却是没理她,只回了头,看向沈凌。 “你愿意吗?” 她伸出手,手心向上。 沈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或者又该回答什么。他只是略有些茫然的看向面前的少女,试图从对方弯弯的嘴角和柔软的眸子中找寻一丝勉强。 可他什么都没找到。 庄可卿的手向前伸了伸,歪了头又问:“你不愿意吗?” 沈凌低头看向了那只几乎伸到自己胸前的手,闭了闭眼。 请就让我如此放纵一回。 他没有将自己的手放在少女的手上,而是伸手包住了那只娇小纤瘦却满是粗茧的手。 “我愿意。” 他说。 抬眸看向少女眼睛的深处,他只见到了欢欣、雀跃,而没有任何一丝负面的情绪。 她是真心的。 这么想着,沈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少年和少女的互动被众人看在眼里。 村长和耆老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说别的,这两人既已同意周氏的提议,那也无甚好说的,只是沈凌刚刚除族,这接下来的事情还真不好安排。 “呵呵,倒还真像对苦命鸳鸯。” 周氏扯了嘴角,虽是有心再嘲讽几句,可张了嘴却是干巴巴的什么都说不出。这沈凌已经自请除族了,已经不算是沈家人,她自然也没什么立场和理由再去说些什么。 庄可卿想拉了沈凌起来,可沈凌从昨日开始就沾了水,受了伤,没有得到什么好的治疗,又在烈日下跪了一下午,这时候腿上的血迹早就印到外面来,把青石地板都润湿了。 她拉了几把,沈凌也是努力想站起来,可实在不行,反倒差点累的庄可卿也摔倒下来。 德叔早丢了棍子,他站在后面抬了手,想上前扶了沈凌起来,却是被村长和几个耆老挤开了。 村长蹲下身子,他一掀沈凌的衣服,就见了少年的双膝处鲜血淋漓,心中不禁怒斥周氏做事难看。他让另两位耆老架了少年的胳膊,把他扶起来,之后便要带他出去。 身后庄可卿和耆老们搀扶着虚弱的沈凌,村长转过身来,对着周氏说道:“周夫人,此事已了,我等做了见证。” “沈凌自请除族,那庄家丫头同他的婚事,便自由村中筹办,不劳费心了。” 说完,也不待周氏有什么答复,就回头让几人小心着些带了沈凌出去。 周氏虽是了了心事,但也不愿就此落了下风。她眼珠一转,招招手,示意德叔上前。 小声嘱咐了几句,德叔便一溜烟的跑走,跟上出门的几人。 庄可卿不想他跟着,总觉得没有好事。但德叔一脸讪笑,美其名曰主母嘱咐了要知礼守德,定是要送一送客的。闹的庄可卿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而经过一中午又带一下午的煎熬,沈家门外的村民早走了一波又一波,这时候能留着的,都是闲了没事且好看了八卦的。 秦蔓枝同张大狗子一直等在门边。他们如何不心焦,可这沈家关了门,却是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有人试着想爬墙偷看,也是被里面的家丁发现,打了下来,差点就被揍了。弄的不敢有人再去探头。 “你说这里面到底怎么样了?也没个消息出来,真真急死人。” “真是一点动静没有。” “等了这许久了,怕不是不出来了吧?我都饿死了,不如先回去吃个饭再来。” “你个傻子,吃完饭再来哪还有好戏可看,就且在这等着吧,我看也差不多就要出来了。” 这村民议论的话刚落,沈家的大门就打开了一条缝。 随着门开的越来越大,村民们涌上前去,想瞧个清楚。 秦蔓枝离的最近,她抱了阿满,后面的张大和狗子护着她,不让后面的人挤了。 村长第一个踏出来,他见了周围挤做一团的村民,不禁斥道:“都像个什么样子!各自归家去,这没什么热闹可看的!” 可他越是这么说,村民越是不肯走。都等了这么久了,哪能在这节骨眼上离开?且看村长的样子,就知道这沈家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可村民到底知道给里面出来的人让些位子,均是向后退了些。 之后他们就看到两位耆老一前一后的出来,肩上还架了个少年。 那少年双膝占满血迹,一只手又也渗出血来,脸颊瘦削还泛着苍白,一双眼却是清明又干净。 庄可卿最后出来。 她跨出沈家的大门,仿若离了什么恶心的所在一般,心下一阵轻松。 她一眼就看到等在门前,双眼含忧的秦蔓枝,不禁微笑起来。 “娘!” 可还未等她走近,沈家的管家德叔却是也跟了出来。 “沈凌甘做庄家赘婿,自请除族,此事村长耆老均做见证。但我家主母心善,届时愿奉上五十两礼金,以示庆贺!” 第七十二章 帮助2 四人离开松陵镇的时候太阳刚刚爬上头顶,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王大昨日推了板车送大夫回去之后就连夜来了镇子门口,好不容易等了卫兵开门进了镇,又在药铺子门口等了会,早早进去了却是一直没能拿到药,耽误了一上午的时间。 好在遇到了庄可卿,才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回村的小路上,张大推了个板车走在前面。那板车上堆了猪骨下水、还有活鸡草药,虽不是满满当当,但也颇为沉重。狗子在一边扶着,时不时转头瞟一眼后面闷头推车的王大。 王大家的推车已经很旧了,推起来轮子嘎吱嘎吱的响,上面放了几副药材,此时被颠的翻倒下来。 “可儿妹妹,你说都是咋回事啊?”狗儿侧过脑袋,又偷偷看了眼后面的汉子。 庄可卿轻蹙了眉角。 她是真不知。 只是刚刚在药铺子里听王大来来回回的说是梅梅的救命药,所以是这个叫梅梅的生病了吗?可又何故连三十文都掏不出来? 王大虽不是大户,但也殷实,家里兄弟没分家,住了四间大瓦房,还有个大院子,又砌的猪圈还养鸡,怎么也不像连三十文都掏不出的。 “梅梅是谁?”庄可卿问。 “梅梅?”狗子年纪已经十几岁了,平时大多时间都是同爹下地,得了空也是和村里小子一起疯玩,还真不知道这梅梅是谁。 倒是张大沉吟一番开了口,“梅梅似乎是王大家的丫头,才七八岁年纪。” 王大比张大小些,成婚多年,至今只得个女儿,这事没少被王婶子拿出来在村里骂,算不得什么新鲜的。 原来是王大叔女儿吗? 庄可卿低了头,还是想不通。她虽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如果是关系到人性命,那就不得不问清楚了。 她放慢步子,示意狗子跟着他爹继续走,自己落到后面,同王大走在一起。 “王大叔,家中是遭了什么祸事吗?” 这话问起来,实在有些唐突。如果王婶子在场,定是一口吐沫啐过去,之后就能指着人鼻子骂了个祖宗八代,直能把人气得仰倒。 但庄可卿这回问的是王大,出奇老实的汉子,且刚刚受了她的银钱,帮了自己大忙的。 王大推了车的手紧紧握了握把手,小臂上的血管都浮了出来,牙关狠咬了两下,闭了闭眼,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疲惫的说:“这事说起来丢人。” “我家三弟昨日不知发什么疯,回来抢了家里的钱,娘不让,他硬抢,最后还踢坏了我家丫头梅梅。” 说完这句话,王大不再开口,汉子低头沉默的推着车,脚步沉重。 庄可卿却是心中大惊。 原来王三这畜生昨日见情况不对是早已跑了。他倒不傻,还知道抢了钱再走,只这人品实在败坏,抢夺间还伤了人。 她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王大。明明还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是因为常年下地干活忙的脊背微弯,一身粗布短打,摞着补丁。上面一块块明显的汗渍,显然是不知来来回回汗湿多少回了,裤脚还是卷起的状态,穿了双草编的鞋子,小腿上的泥巴早就干燥脱落,形成一块块斑驳的泥印。 想来是昨日刚得知此事,就在为女儿奔波吧。转头又回忆起刚刚他在药店磕头苦求的样子,庄可卿却是心酸又怜悯。 王三真是畜生不如的东西,对着自己的亲侄女,还是不满十岁的孩子,都能下如此重手!万幸自己没有落在他的手上,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 庄可卿虽是愤怒于王三干下的坏事,也恶心王婶子之前的所作所为,但王大一家到底也是受害者,他的女儿还躺在床上,家中现在也无银钱。且看这严重的情况,也不是只吃七副药便能好的。 “王大叔,今日这药先吃着。”她斟酌了一下,说道:“如果后面实在困难,您开口,我自然能帮就帮些。” 王大本就在愁这后面的药该怎么办,他想着回去实在不行就同爹娘二弟商量着把猪卖了。这猪是春天才抱的,劁了之后没养几个月,正是食量大开始长肉的时候,此时如果去卖了,虽是卖不上什么好价,但总能再够梅梅吃上几副药的。他只怕娘又哭闹着不肯,到时家里又是一团乱。 而这时,庄可卿说了这话,一下让王大破了防,绕是铁打的汉子,也红了眼眶。 他不是不知最近村里都在传什么,不然也不会如前天那样质问老三了。 总之都是他王家的错。 其实现在想起来,平日三弟虽是好吃懒做,也有夜不归宿的时候,但伸手要钱也只是小打小闹的。就算娘给了,也伤不了家中根本,大不了他和二弟多干些杂工,总能填补。可听昨日弟妹的口气,三弟明明是疯了!他定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没办法补救,才会想了抢钱跑走,不然在家吃喝不愁有人养着,如何能想要离家出走? 王大虽是木讷老实,但也并不是傻到没救。很多事情,是以前他不想计较,如今家中遭了这样的事,他的脑子突然就清醒了。 原先他还在在琢磨是不是王三做的这坏事同庄家丫头有什么关系,可现在看那小姑娘还愿帮了自己的样子,那该当是自己猜错了。就算他再如何淳朴,总也还是不信这世上真还有那以德报怨的人。 庄可卿说完这话便走到前面同张大汇合了,狗子伸了头过去想打听什么,被他爹一巴掌拍走,恼的嘟了嘴。 其实刚刚王大说话间也未特地压下声音,张大在前面虽是推车,却也是听了个八九。王家遭的这事并不光彩,他不能让狗子这小子再没心没肺的叽呱问出来,免得又刺了人的痛处。 想到王大还急着回去送药,张大的脚步也快了些。 相比于四人间沉闷的气氛,这二李子村里却是是热闹欢快极了。 今日是水力磨坊开工的日子。经过几天的发酵,村民都等不及的过去看,能被村长点中干活的,都具是觉得倍有面子。 除了下田的,这些没事的村民都跑到后村去了,不为别的,就为沾个新鲜喜气。 第七十三章 事发1 说是建个磨坊,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巨大的工程,只是正巧建在山溪之上,这地基夯的需得复杂些罢了。 施工的汉子们拖来了木头和泥巴,只要动作快,干到太阳落山说不定都能把这小屋的框架搭好。 村长和耆老们也来了,这村里主动提了要建的东西,虽说不需要他们日日监工,但挖开第一铲土的时候总得在场,也好显一显村中的重视程度。 “哎?这庄家怎么没来人?” 村民来了一波又一波,都是要将村后那条路给堵了。 站的远了的,手搭凉棚瞅了半天,也没见那庄家有人出现在那里。 “你说这法子还是她们家里想的,怎的真到建这磨坊了,倒是没了人?” “这谁能知了?不过我看也无需担心,有村长和耆老们在,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到时候我家可得磨上这第一把面。” “凭啥就是你家了?还是你家麦子金贵怎的?到时定是先来先磨!” “不错不错!先来先磨,都得排队!” 建房子其实没什么新鲜的,村民们这么积极也不过是因为觉得日子有奔头了,连磨子都能用上自动的了,这十里八乡的独一份,心中自豪罢了。此时虽是吵嚷着谁能第一个用上这石磨,可面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今日庄可卿不来是因为要去送货。而秦蔓枝本该来的,但她此时却是在王家附近绕圈。 昨日那事女儿虽是不说也不想再计较的样子,可这做娘的不能马虎。她心里总觉得这事同王家那老三脱不了瓜葛,虽然自己就算知道真相也不能为女儿做些什么,但有些事情,当娘的就该当心中有数。 王家的院子关着门,透过细小的栅栏缝隙,可以看见里面一片狼藉。 秦蔓枝皱了眉。 这王家是怎么了,倒像是遭了贼?可这白天化日的,村中也没个生面孔,谁能做得这样的事? 就在她想着的时候,王家的屋门开了,王二和媳妇何氏走了出来。 “二郎,你将院子里大件收拾了,扫一扫,我先将就着弄些午食。”何氏叹了口气,“梅梅醒了没一会又睡了,可大哥还不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莫不是银钱不够?” 王二在屋下找了个簸箕,开始收拾院子里的物事,埋头说道:“大夫说了可以赊账,应该无碍,许是什么事耽搁了。” 何氏点点头,进了厨房。 王二把东西收拾起来,又拿了扫把准备扫地,可他扫着扫着,看了地上乌七八糟的已经干涸了的葡萄印字,却是丧气的扔了扫把。 “王三这杀千刀的!”他恨恨的低吼。 家中现在娘受了刺激躺在床上,只有爹看护一二,梅梅受伤又要吃药,看大嫂的样子,怕是对王家心都凉了。大哥又是个老实不顶事的,现在全家的重担可不都落到自己和媳妇身上了。要钱钱没有,要人,却是躺的躺,病的病,家中大大小小一团乱! 秦蔓枝看不懂了,眼前所见实在不足以让她能对整件事有什么具体的猜测。正犹豫着要不要厚着脸皮进去打听一二,就见了远处张大推着车同狗子和女儿朝自己的方向来了,再仔细一瞧,后面还跟了王大。 庄可卿老远见了娘在王家院子外面抱着阿满伸头伸脑了,心中就知道她是因为自己不愿说昨天的事,今天趁着自己不在家,出来查探的了。 她心底无奈又感动,但面上却是扬了嘴角冲娘摇了摇手。 秦蔓枝被碰了个巧,面上虽是尴尬,但知道自己是藏不住的,干脆迎着他们的方向去了。 而王大,眼见自家院子就在不远的地方,此时也不愿慢慢走了。他推了板车,只来得及同庄可卿道声谢,就急匆匆的走了。 秦蔓枝同他擦身而过,见了汉子焦急的神情以及口中一遍遍的叫着“药来了要来了”的话,心中更是疑惑。 他们几人只在路上,没有拐到王家的岔路上。远远的看着王二冲出小院,接了板车,王大拎了药跌跌撞撞的向厨房跑。 “娘,回家再同您解释。”庄可卿见了秦蔓枝的表情就知道她现在是搞不清状况的,可这事根由还在昨日,不好在张大面前说,只是同娘笑了笑,“我们先去张大叔家买些鸡蛋回来。” 张大一听她说买,当即就不乐意了,执意说服他们这就是自家送的,根本值不得几个钱。说到上火了都要当即停了车子理论。 庄可卿无法,只得点头同意,三十个鸡蛋,三十文钱。 心中记下,她以后总有能还的时候。 之后几人便一路往张家而去,拿了鸡蛋之后才往家走。 “可儿,今日磨坊开建,你过会要不要去看看?”秦蔓枝问。 “当然。”庄可卿本就不想错过,所以今日才早早出发了,要不是王大那事耽搁,想必她还能赶在开工前回来。 “张大叔,一会放了东西我们一起去瞧个热闹吧。” “好啊!好啊!我要去!” 不待他爹回答,狗子倒是叫的最欢。张大见儿子兴致高,自己暂时也无事,不如就去瞧个热闹,便也答应了。 几人回去卸了东西,把鸡捆好关起来,又将排骨下水这些泡在水里去去血水,之后才出了门。 村后果然热闹。 庄可卿来到这里有种恍若隔世的偏差感,明明昨日这里还空无一人,面对王三的逼迫,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努力自救。而现在呢,这边人头攒动,要不是自己姓庄,是这磨坊的发起人,恐怕是挤都挤不进去的。 “庄家的来了!” “我就说,这好日子,她们定会来的。” 庄可卿几人从村民自发让开的小道间走到小工地旁,她自上去同早早来到的村长和耆老们做礼。 “小丫头不必多礼了。”村长笑眯眯的。 眼见这磨坊实验成功,不日就能使用,他高兴啊,如今自己甚至都对丫头提出的稻田养鱼的法子有了些期待。如果真的能成,那不是造福村民的大好事。 想到这儿,他看庄可卿的眼神都是满含着期许。 庄可卿不知道村长都已经想到那么久远的事了,只说:“村长爷爷,今日去了镇上药铺,给您带了些润喉草药,回头给您送去。” 说完,她也没忘了其他三位耆老,郑重地对着几位拜了拜,说了过些日子上门感谢的话,足让几人宽慰了些。 “村长!村长!出事了!” 就在几人都看着渐渐生出雏形的磨坊而心下高兴时,却是有个人扒开拥挤的村民,钻了进来。 第六十七章 事后1 沈凌今日没洗成衣服,倒是湿了全身回来。家中下人当了他面打翻了木盆嘲讽了一番,还嫌不够,转头又把这事报到了管家德叔那里。 “管事的,那小子不知今日去做了什么,合该浣洗的衣服未洗也便罢了,连身上都是弄了个透湿才回,也不知在外面做了些什么腌臜事呢。” 那下人说的眉飞色舞,一脸的鄙夷和莫名的兴奋,即使是一心为周氏办事的德叔,瞧了也心下生出些厌烦来。 不过是个粗使的,即使沈凌现在不得宠爱,甚至以后也不会得了老爷关注,但也到底还是上了族谱的少爷。 想到那少年曾经对下人的体恤和善意,他不禁摇了摇头。 再好的心,不过也喂了一群豺狗,浪费。 “今日便放过他,之后有什么事再同我汇报。”德叔看都不看那个邀功的下人一眼,转头就走了,倒引的那人气的咬紧了腮帮。 可虽是嘴上说今日不管沈凌,德叔却还是转眼就把这事告诉了周氏。 “当真?他今日浑身湿透了才回来?”周氏正愁着没办法发落他呢,这就有把柄送上了门。 躺在竹榻上的贵妇细长的眼尾一挑,美目流转。此时心情好了,竟露出些平时难见的风情来。 站在一边的沈欢是个没心没肺的,近日天热了,他因受不得暑气,不能出去玩耍,正是闹腾的时候,这时又听管家说了这事,就又生出些折腾他“大哥”的心思。 “娘,我便去看看大哥如何了?”他抬腿就要走。 “站住!谁允你去了!”周氏轻喝,倒把沈欢吓了一跳。 谁知妇人转眼就笑了起来,她用扇子遮了嘴,抬眼瞧了记后面打扇的乳母林氏,说:“把他叫到堂屋这儿来,我有话当面问他。” 沈欢听了娘的话,就知道这是要当着自己面惩治那人呢,心里一阵舒爽。 德叔一得了话,就出了院子去叫人。 这时候沈凌正在自己的屋里,他还没来得及换掉一身湿衣服,只是打了盆水,清洗自己被水中石头划破的手心。 被水泡的时间长了,伤口周围的肉都泛了白,疼痛却是一阵阵的加深,如果不仔细清洗了上药,恐怕会留下疤痕。 可他也不在乎这个,这只手本就再无机会拿笔,受不受伤,留不留疤,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公子,夫人让你过去。” 德叔站在房间的门口,一眼就看到房间中央的那个少年。身形挺直,气质清朗,即使是天天打柴,日日洗衣,也丝毫无损他浑身的气度。沈欢同他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他不禁有些感叹,如果不是那个道士的出现,靠着沈凌的天资和外貌,必定早早中了秀才,现在甚至也许还能一试乡试了。可惜,可惜啊! 可他不过一介家奴,即使担着管家名头,也只是比那些个下人身份稍稍体面些,如果想要在这沈家立足,如何能不抱紧老爷,尤其是妇人的大腿呢? 沈凌早就知道有人来了他的院子,此时听到德叔的传话也不惊讶,似是早就料到。 他慢条斯理的用干燥的布条绑了手掌,这才回过头来抬了眼,说:“请母亲稍待,儿子这便换件衣服。” “夫人让你马上就去,不用换衣服。” 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沈凌跨步出屋,跟上了德叔的脚步。 夏日的百天虽是时间长些,可折腾了一下午,现在的日头也没了什么力道。 “跪下!” 沈凌刚刚在堂屋的天井的站定,周氏的乳母林氏便呵斥出声。 他还记得上次在这里罚跪是因为不小心碰了沈欢的脸,那日还下了大半日的雨,之后落的他风寒了几日,硬是靠了几块豆腐豆干才撑过来。 想到今日能救了那姑娘,他心中妥帖,神情竟显得轻松释然了。 “跪下!”林氏叫了一次没反应,尖了嗓子又喊了一声,直激了周氏都皱了眉毛。 “母亲,不知今日我做错了什么,您却是要我跪下?”沈凌站在周氏的面前,第一次抬了头,漆黑的眼睛平静的正视着上首的周氏,等着一个回答。 这一声母亲,周氏在沈凌小时不知听过多少遍,当时她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厌恶! “不要叫我母亲!”周氏别开脸,避了对方刺透过来的眼神,说:“我只问你,今日你去哪里了,如何搞到如此这般模样回来?” “莫不是给我沈家惹了祸事!” 沈凌当然什么都不会说,他已经答应了庄可卿什么都不会透露出去。更何况,事关姑娘名节,就算是没有做保证,他也不会说出一个字。 他低了头,任沉默蔓延。 “母亲亲自问你,你还不说?”沈欢就是个熊孩子,此时见沈凌低了头不说话,而母亲又被气的胸口起伏,心下暴怒,竟是抓了小几上的瓷杯,朝着对方的脸就扔了过去。 他扔得又准又狠,瓷杯一下就砸到了沈凌的额头。那撞击骨头皮肉的声音沉闷无比,可紧接着落在地上却是又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沈凌低头。 这是上好的青瓷。 “还不跪下?你有何资格同母亲站着说话!”沈欢狂怒,他像个发疯的小鸡一样冲过去,绕道沈凌的背后,抬脚就是对着人的膝弯狠踢下去,让沈凌一下跪在了破碎的茶碗上。 沈凌的衣服本就是湿的,碎片割裂皮肤插进筋肉之中,鲜血很快在潮湿的裤子上洇散开来。 见了血,沈欢却是又害怕了,他没了刚才的气势,竟是又缩回了周氏的身后。 德叔见小少爷这做派,实在不像书香人家知书达理的,不禁暗自里皱了皱眉头。 周氏本只想让沈欢叫嚷一通,好泄泄这些日子的苦闷,没想这孩子一番举动下来,竟是弄成现在这副样子,搞的她倒不知该如何继续审问下去了。 “罢了!今日便就这样吧。” 主母起了身,由林氏扶着,就这样离开了堂屋,而沈欢跟在后面,却是连眼神都不敢往天井处飘。 等人都走了,德叔这才上前,要扶了沈凌站起来。可少年哪肯要他帮忙,竟是用手撑了地面,勉力站起,踉跄的离开了,只留一滩血迹和细碎的茶杯碎片还在原处,证明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第八十章 事发8 德叔声音很大。 他刚说完,就见沈家门口围着的村民具是交头接耳的骚动起来,满意的笑了。 庄可卿一听这话,就知道定是周氏的主意,立时气的回头怒目而视。 这沈家主母,当真恶毒! 明明事实不是如此,却在这时派人在大庭广众下颠倒黑白。说的好似是沈凌失德,沈家深受其累却又痛心大度的样子,着实可恶! 她当即就想回去争论一二,却是一把被人拉了袖子。 “罢了,这名声我不在乎。” 庄可卿闻声回头,只见沈凌苍白着脸颊,虽是虚弱,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是同在沈家家宅中完全不同,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透着些轻松与快意。 德叔在他们身后,又当着他们的面将那话对着村民重复了几遍,确定连后面的人都听到了,才又转身回去“砰”的下关上大门。 “这沈凌是谁?” “莫不是那受伤小子?” “呀,我看这伤的不轻。” 村民的议论声嗡嗡的。他们想上前看个清楚,但终归见人还伤着,多少动了些恻隐之心,没有围上去直接瞧热闹。 村长心下也是觉得难办。 这沈凌已出沈家,身又受伤,此地无亲无故,该往何处安置? “村长,送他去我家吧。”庄可卿说道。 “不可。”村长当即回绝了她,“送他去我那里。” 几位耆老具是点头。想来想去,也只有此法最是妥帖。 秦蔓枝和张大站在一边,刚刚虽是将那管家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可此时根本头脑一片混乱。 什么自请除族? 秦蔓枝打从几人一出来时就认出那个受伤的少年是救了自家女儿的庄家少爷,可怎的就这会子时间,对方就被除了族? 莫不是女儿的缘故? 而且什么是甘做庄家赘婿? 她不解和焦虑的眼神对上了庄可卿投来的安抚视线。 “娘,无事,我回去再同您解释。” 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秦蔓枝虽是犹疑,却也点了点头。 而站在一边的张大沉默着,抬眼见两位耆老架着少年甚是不便,就走了过去背对沈凌蹲了下来,“我来背他罢。” 村长点点头,耆老们便松了手,扶了沈凌趴在张大身上。 “走吧。” 叹了口气,村长走在最前面。周围的村民自发的让开一条小道来,让几人走了过去。 日头已经微微有些夕斜,沈凌回过头去,他见沈家的高墙大院离自己越来越远,感觉压抑在心中长久的阴霾也渐渐淡去了。 我真的离开了。 他低下头去,伏在农家汉子坚实的背上,闭了眼睛。 村长家很快到了。 张大背着沈凌,几人簇拥着他进了屋,将少年安置在了床上。 这么大的动作,沈凌却是没醒,还是闭着眼睛陷入沉沉的睡眠。 他太累了。 庄可卿想。 村长见人睡着,便同几人挥挥手,示意出去再说。 “今日之事怕是不久就要传的全村皆知。”孙姓耆老沉声说道,“那周氏好不讲究,最后还来了这么一出!” 村长也是无奈,“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想想后面该如何处置吧。” 这话一出口,几位耆老具是沉默下来。 真的很不好办。 如果没有最后管家出来说话,那他们几个老家伙当然可以当庄可卿和沈凌之事并无发生过,在村中随便编个借口就能蒙混过去。可现在呢,这么多村民都是听的清清楚楚。 想到这里,村长也不禁暗骂一声这周氏好毒。 自请除族,甘为赘婿。 虽是两件事,可这谁在前,谁在后,也是大有讲究。 管家将除族和赘婿颠倒了顺序,岂不是就在暗示,这沈凌是先同庄家丫头有了私情,后被沈家发现,却因门第不同,甘愿为人赘婿,这才自请除族的吗! 倒将自己摘的干净! 村中哪个不晓得,他沈家是出了举人老爷的。这读书人家最重门风,且不说成亲需讲门当户对,媒妁之言,就仅仅看他们回来祭祖不过刚留了一个多月,这家中小子就同村里姑娘有了情谊,如不惩治,岂不是惹人耻笑? 而这沈凌自请除族,确又全了沈家儿郎有情有义的名声,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丫头,你真的愿同那沈家小子成亲?”村长想到这里,却是又想问问庄可卿的想法了。 他担心当时在沈家这丫头轻易答应下来,是根本没想到许诺这事的后果的。而他当初没有阻拦,也是存了一二侥幸心理,谁知最后竟是那周氏棋高一着,将他们架在流言之上,不得不如此为之。 村长看着庄可卿,心中暗暗决定,如若这丫头当真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不情愿,他也要想法子把这事给压了,好不叫她吃亏。 可庄可卿呢? 少女只是笑了笑,“他既愿意,我想,我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村长皱了皱眉,还是担心她以后会后悔,想了想又要劝,可却见庄可卿摇了摇头。 “我虽是只见过他几面,但我相信我的眼光。” 众人见她如此决断,也不好再说。 “村长爷爷,我看沈凌受伤不轻,还需您今晚多看顾,明日一早我就去请了大夫来。”庄可卿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那里面没有一丝动静,想来沈凌睡的安稳。 耆老们点头,“确实,不管沈家逼的如何紧,也得等人把伤治好了再说。” “今日多谢村长和各位耆老了,我过几日定当上门致谢!”庄可卿退后两步,向几位老人深深鞠躬行礼。 “不当得,不当得。”村长连忙扶起她,“我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总之这事你不用担心,再如何,总有我们几个帮你说话。” 其他几位耆老见事情暂时搁置,也不多留,只说等那孩子伤好后在一同商讨,之后便各自走了。 院中便只剩下村长、庄可卿母女和张大父子。 狗子是一直游离于事件之外,到现在他都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好歹他还知道看一看周遭气氛,没有贸然说些什么失礼的话。 可秦蔓枝却是急的不行。 村长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拍了拍庄可卿的肩头,“你娘很担心,这里暂时无事,有我看顾着不会差错,你且先回去吧。” 第七十四章 事发2 这人嘴里叫着“出事了出事了!”惊的周围的村民立时给他让出条路来。 而等他在村长和耆老们的面前站定,大家才注意到,他的后面还跟了一个家仆打扮的人。 “村长,这是沈家的家仆,说是家中有事需得您去主持公道!” 前面嚷嚷的小子气喘吁吁,此时双手撑了膝盖不停的喘气,倒是显得后面那个家仆气定神闲。 那仆人环视了一眼周围的村民,眼神在村长和耆老们的身上拢共没停留三秒,也不行礼,抬着下巴就说:“沈家处置无德之人,主母待请村长和耆老们做个见证。”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村长同三位耆老却是皱了眉头。 这家仆虽是来请人的,但动作和言语之间却是丝毫没有尊重之意,反倒带了些傲慢无礼。 “无德?我看你这样子倒是无德!”庄可卿一听是沈家的仆人,又见对方这般做派,再想到沈家那位公子的处境,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愤怒。 “听说沈家也是书香人家,出了举人老爷的,怎的家仆如此无礼!既是请村长和耆老去做见证的,那就该当以礼相待,如何见了人,连礼都不行,这就是你们主母教的规矩吗?” 这仆人给这话堵了嘴,一时愣住,他哪能想到就在这破村子,还能有这样口舌伶俐的人。 村民平日里根本不得遇什么大人物,去镇上交个粮时遇到的收粮官已是最大的官了。所以平日里村中的大小事务具是村长在管,如是一些特别重要的事,还都是又几位德高望重的耆老们一起商量决定的。 二李子村的村长为人和善没有架子,平时大家虽是会开些玩笑,引了老爷子骂回去,但心中其实是很敬重他老人家的。 可这家仆,来了之后却是用鼻孔看人,说是请人帮忙,却是无理。 村民们本就觉得哪里不对,但顾及着沈家回村时的气派,以及出了举人老爷的缘故,刚刚具是不敢提了异议。 可庄可卿一番话却是有理有据,顿时引了村民叫好。 “说的好!” “就是!既在咱二李子村,那就该得放尊重些!” “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不过也是仆人而已,连个自由身都没有,还在咱这儿摆什么派头!” “快道歉!” “道歉!” 今日周氏处置沈凌,只随便打发了个下人去寻村长,根本没想到这都能引了众怒。 这下人虽不至于是个粗使的,但也只是身边端茶送水的普通仆人,平时连出去采买的机会都少。他本对这差事还没什么想法,可路上抓了个村民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却是让他膨胀了起来。 无非一些乡野村夫而已,哪还需得我去行礼。他是这么想的。 可周围村民的声浪却是一浪高过一浪,具是让他行礼道歉的,看那样子,要是再不动作,怕是都要被打上一顿了。 直到这时,他才怕了。 抖抖索索的对着村长和耆老们弯腰行礼,再言请他们前去沈家主持公道。 从周氏第一次上门时,村长李树就怕这沈家要在村中闹出什么动静。本来这都这么久了平平安安的,他前些日子刚松了一口气,谁知今日就来这一出。 他看向其他三位耆老,几人眼神交流了一番,都是点头,这才答应了。 “那你便带路。” 仆人转身,想要出去,见村民围了一圈挡了路,本要呵斥,但又想到刚才的情形,终还是缩了脑袋,“劳烦各位让条道出来,好让我带路。” 村民们还记得他刚才那不屑的眼神,此时对着他具是没个好脸色。但因为村长要走,还是让了路出来。 庄可卿跟在耆老们的后面,也去了沈家。 其他村民呢。 自然也是去了。 刚刚闹这一出,那水力磨坊已是没什么新鲜的了,倒是这沈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先去瞧瞧再说。 从村后到沈家是有一段路的,就在仆人带着村长他们到来的时间,周氏早让人拘了沈凌过来,跪在堂屋的天井下。 “他还是不说是吗?” 周氏从瓷盏里捏了一块切好了用井水镇过的杏子,也不看在天井下暴晒的沈凌,只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不说,这小子嘴硬的很。”林氏见周氏喜欢,又巴巴的把瓷盏送上去。 “不吃了,酸。” 周氏挥挥手,捉了帕子按了按嘴角根本不存在的汁水。 “既是如何都不肯说,那过会村长来了,我可得让他老人家替我做个见证。” 沈凌跪着,耳中听到周氏这么说,心中清楚她终究还是要对自己下手。这回,也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了。这样想着,他内里却是一片平静。 这些年在沈家,再多的感恩之情也该被这对母子消磨干净了,他名义上的爹沈德虽是没有像她们一样磋磨自己,可这从头至尾不闻不问的放纵态度,也早已让他明白的通透。 他已经是被排除在这个家之外的人了。 现在对方不过是想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舍了自己而已。 沈凌抬了头,漆黑的眼珠毫无情绪的看向堂屋廊下坐着的周氏。 那我便成全了你们罢,走了今日这遭,我便同沈家再无瓜葛。 大概是心中终于决定割舍了沈家这颗横亘在胸中的毒瘤,沈凌竟觉轻松不少,他复又低下头去闭上了眼睛。 第七十三章 事发1 说是建个磨坊,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巨大的工程,只是正巧建在山溪之上,这地基夯的需得复杂些罢了。 施工的汉子们拖来了木头和泥巴,只要动作快,干到太阳落山说不定都能把这小屋的框架搭好。 村长和耆老们也来了,这村里主动提了要建的东西,虽说不需要他们日日监工,但挖开第一铲土的时候总得在场,也好显一显村中的重视程度。 “哎?这庄家怎么没来人?” 村民来了一波又一波,都是要将村后那条路给堵了。 站的远了的,手搭凉棚瞅了半天,也没见那庄家有人出现在那里。 “你说这法子还是她们家里想的,怎的真到建这磨坊了,倒是没了人?” “这谁能知了?不过我看也无需担心,有村长和耆老们在,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到时候我家可得磨上这第一把面。” “凭啥就是你家了?还是你家麦子金贵怎的?到时定是先来先磨!” “不错不错!先来先磨,都得排队!” 建房子其实没什么新鲜的,村民们这么积极也不过是因为觉得日子有奔头了,连磨子都能用上自动的了,这十里八乡的独一份,心中自豪罢了。此时虽是吵嚷着谁能第一个用上这石磨,可面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今日庄可卿不来是因为要去送货。而秦蔓枝本该来的,但她此时却是在王家附近绕圈。 昨日那事女儿虽是不说也不想再计较的样子,可这做娘的不能马虎。她心里总觉得这事同王家那老三脱不了瓜葛,虽然自己就算知道真相也不能为女儿做些什么,但有些事情,当娘的就该当心中有数。 王家的院子关着门,透过细小的栅栏缝隙,可以看见里面一片狼藉。 秦蔓枝皱了眉。 这王家是怎么了,倒像是遭了贼?可这白天化日的,村中也没个生面孔,谁能做得这样的事? 就在她想着的时候,王家的屋门开了,王二和媳妇何氏走了出来。 “二郎,你将院子里大件收拾了,扫一扫,我先将就着弄些午食。”何氏叹了口气,“梅梅醒了没一会又睡了,可大哥还不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莫不是银钱不够?” 王二在屋下找了个簸箕,开始收拾院子里的物事,埋头说道:“大夫说了可以赊账,应该无碍,许是什么事耽搁了。” 何氏点点头,进了厨房。 王二把东西收拾起来,又拿了扫把准备扫地,可他扫着扫着,看了地上乌七八糟的已经干涸了的葡萄印字,却是丧气的扔了扫把。 “王三这杀千刀的!”他恨恨的低吼。 家中现在娘受了刺激躺在床上,只有爹看护一二,梅梅受伤又要吃药,看大嫂的样子,怕是对王家心都凉了。大哥又是个老实不顶事的,现在全家的重担可不都落到自己和媳妇身上了。要钱钱没有,要人,却是躺的躺,病的病,家中大大小小一团乱! 秦蔓枝看不懂了,眼前所见实在不足以让她能对整件事有什么具体的猜测。正犹豫着要不要厚着脸皮进去打听一二,就见了远处张大推着车同狗子和女儿朝自己的方向来了,再仔细一瞧,后面还跟了王大。 庄可卿老远见了娘在王家院子外面抱着阿满伸头伸脑了,心中就知道她是因为自己不愿说昨天的事,今天趁着自己不在家,出来查探的了。 她心底无奈又感动,但面上却是扬了嘴角冲娘摇了摇手。 秦蔓枝被碰了个巧,面上虽是尴尬,但知道自己是藏不住的,干脆迎着他们的方向去了。 而王大,眼见自家院子就在不远的地方,此时也不愿慢慢走了。他推了板车,只来得及同庄可卿道声谢,就急匆匆的走了。 秦蔓枝同他擦身而过,见了汉子焦急的神情以及口中一遍遍的叫着“药来了要来了”的话,心中更是疑惑。 他们几人只在路上,没有拐到王家的岔路上。远远的看着王二冲出小院,接了板车,王大拎了药跌跌撞撞的向厨房跑。 “娘,回家再同您解释。”庄可卿见了秦蔓枝的表情就知道她现在是搞不清状况的,可这事根由还在昨日,不好在张大面前说,只是同娘笑了笑,“我们先去张大叔家买些鸡蛋回来。” 张大一听她说买,当即就不乐意了,执意说服他们这就是自家送的,根本值不得几个钱。说到上火了都要当即停了车子理论。 庄可卿无法,只得点头同意,三十个鸡蛋,三十文钱。 心中记下,她以后总有能还的时候。 之后几人便一路往张家而去,拿了鸡蛋之后才往家走。 “可儿,今日磨坊开建,你过会要不要去看看?”秦蔓枝问。 “当然。”庄可卿本就不想错过,所以今日才早早出发了,要不是王大那事耽搁,想必她还能赶在开工前回来。 “张大叔,一会放了东西我们一起去瞧个热闹吧。” “好啊!好啊!我要去!” 不待他爹回答,狗子倒是叫的最欢。张大见儿子兴致高,自己暂时也无事,不如就去瞧个热闹,便也答应了。 几人回去卸了东西,把鸡捆好关起来,又将排骨下水这些泡在水里去去血水,之后才出了门。 村后果然热闹。 庄可卿来到这里有种恍若隔世的偏差感,明明昨日这里还空无一人,面对王三的逼迫,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努力自救。而现在呢,这边人头攒动,要不是自己姓庄,是这磨坊的发起人,恐怕是挤都挤不进去的。 “庄家的来了!” “我就说,这好日子,她们定会来的。” 庄可卿几人从村民自发让开的小道间走到小工地旁,她自上去同早早来到的村长和耆老们做礼。 “小丫头不必多礼了。”村长笑眯眯的。 眼见这磨坊实验成功,不日就能使用,他高兴啊,如今自己甚至都对丫头提出的稻田养鱼的法子有了些期待。如果真的能成,那不是造福村民的大好事。 想到这儿,他看庄可卿的眼神都是满含着期许。 庄可卿不知道村长都已经想到那么久远的事了,只说:“村长爷爷,今日去了镇上药铺,给您带了些润喉草药,回头给您送去。” 说完,她也没忘了其他三位耆老,郑重地对着几位拜了拜,说了过些日子上门感谢的话,足让几人宽慰了些。 “村长!村长!出事了!” 就在几人都看着渐渐生出雏形的磨坊而心下高兴时,却是有个人扒开拥挤的村民,钻了进来。 第七十五章 事发3 “夫人,村长和耆老们已到了。” 管家德叔走进来。 他刚刚一直等在门口,见了请人的仆人回来,一得了消息就进来通报。 “快去请进来。” 周氏端了茶盏喝了一口,在廊下左侧的椅子上端坐好,等了村长他们进来。 “如何不让我进去?” 庄可卿站在门口想跟村长们一起进去,却是被人拦了。 “夫人只请了村中德高望重者,且沈家这样的门第,哪是你这样的小丫头随便能进的?” 看门的仆人伸了手,就是不让庄可卿进去,后面的村民虽是也想一同进了看热闹,听了这话却是也觉有理。 平常农户家中处理些重大的事情,如分家之类的,也要请了村长和耆老去,都是不消让人看热闹的,更别说沈家这样的大户了。 “丫头,既不让你去,你就别去了。” “是啊,不过是瞧个热闹而已,等村长出来了,咱再问问不也一样?” 后面嫂子媳妇的见庄家丫头魔怔了一样就是同门子吵了要进去,纷纷过来相劝。 可庄可卿哪听的进去? 她的命是那个人救的,且看今日这阵势,恐怕就是这家人要作妖,她虽是一个姑娘,但也知道有恩就要报的道理,这时候如何能躲了? 秦蔓枝知道女儿为何如此激动的缘由,此时也是不拦。 庄可卿在门口吵的凶,走在前面的村长听在耳里皱了眉头。他停下脚步想了想,终是觉得这丫头吵嚷的不同寻常,便与前面领路的德叔说,“这外面的丫头是本村水力石磨的捐赠人,是个有善心讲道理的孩子,小老儿请主家行个方便,放她进来吧。就当是给我添茶倒水的。” 德叔愣了愣。他不知道什么劳什子的水力石磨,倒是有些讶异于外面那小丫头到底什么来头,竟让村长为她讨个人情。 其实今日这事他沈家是不怕人来看的。 沈凌嘴硬,从一开始便不肯说昨日到底发生什么。既是如此,那不管他们套了什么事情在他头上,他只要不想说了事实,那便只能认了。 德叔低了头沉吟些许,做了个勉为其难的样子,“既然村长开口,那我便让人放他进来。” 随即,他让几位老人家稍待,转回头让门子放了庄可卿进来。 外面的村民见庄可卿进去了,都吵吵了要进来,谁知沈家之后竟就此关了大门,任他们在外面呼喝叫嚷都没反应。 庄可卿跟在村长和耆老们的身后,穿过沈家的前院,来到了堂屋处。 他们一拐过前院的照壁,就见了天井下跪了一个人。 看那身形,还仅仅是个少年。 “村长,耆老们,有礼了。” 周氏坐在廊下,她没有上前迎接,只是站起身来微微做了个礼就复又坐下。德叔引了几位老人,也坐在了阴凉的地方。 庄可卿没坐,她只跟在村长身边,弯下腰端了边上小几的茶水,先给老爷子喝一口。 她一眼就看见跪着的沈凌了。 少年低垂着头,对周围的动静充耳不闻,他衣衫整洁,无有昨日的狼狈,可单薄的袍袖下,右手缠着绷带,而跪着的姿势也是有些别扭,似是受了什么伤。 庄可卿如何不着急? 可越是着急,她越不能冲动。 先看看那周氏怎么说。 上首的周氏端起杯子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村长、耆老们,这沈家出了事,我本事不该将你们请来。可老爷不在,只得我一妇人,有些事情,实在不好处理,还需得你们给我做个见证。” 刚说了一句话,这周氏就是红了眼眶,像是受尽委屈一般,倒让耆老们有些莫名了。 “夫人莫急,有话慢慢说。” 捏了帕子压了压眼角,周氏又说,“昨日我同小儿在家中,久不见大儿回来,心中担忧。本欲派人去寻,谁知这时那不孝子却是回来了。” “只是,只是。。” 周氏欲言又止,她从帕子的缝隙中看了眼跪着的沈凌,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只是如何?” 村长性子急,见周氏说话吞吞吐吐,不禁追问起来。 谁知村长刚问出口,那周氏就将眼神递到天井处跪着的少年身上,之后用帕子遮了眼睛,哭将出声。 “昨日大公子不知出去做了何事,回来时右手有伤,且浑身湿透,问其做了什么,却又含糊其辞,夫人担心他做下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想抬了家法,却是被他抗了去,还伤了小公子。” 德叔开口。 沈凌低着头,此时听到这话,饶是他心已冷硬,却也是被激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德叔又说,“你虽名义上是沈家大公子,但所有人都知当年不过主母好心收留了你,不然你如今还不知在哪个街头做那乞儿!” “我虽是一介奴仆,但也知道感恩。没想你这样承了老爷夫人十几年养育之恩的人,竟这样冲撞主母,还累的小公子如今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德叔一脸厉色,声声质问,却是那事如同真真发生过一样,引了村长和耆老们皱了眉头。 庄可卿却是不信的,一个字都不。 这时周氏却又是开了口。 “我不怪他伤了欢儿,但昨日他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却是需得弄清楚。这孩子从小叛逆。在县中时,有老爷日日拘了不能出去。可到了这里,我却是管不了。只怕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辱了沈家的门第。” 她擦了擦眼角,“老爷最是注重家风,如果知道他在这里为非作歹,定是要气我管教不严。” 经了周氏和德叔的一番话,村长和耆老已是对沈凌印象很差了,可在转头看那跪在天井处的少年。 他已经抬起头来。 正午炙热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是没有丝毫燥郁之气。他整个人气质清冷,周身气度沉静,即使是跪着,那脊背也是挺直的,此时漆黑的双目直直的看向上首的周氏,虽是一言不吐,却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而周氏,离了遮眼的帕子,此时被那眼神一刺,竟是别过头去,面上显出一丝慌乱。 “沈家小子。”村长开口,“你有什么话要说?” 第八十一章 事后1 夏天白日长了,天黑的迟。 庄可卿和秦蔓枝到家的时候,外面还亮着。 母女二人前后进了小院。 中午出来赶的急,板车还草草的放在院子的一角。鸡圈里的小鸡下午没喂,这时候温度降下来了,它们钻出鸡窝,见有人进来,都聚在一起叽叽叫着讨食吃。 “娘,我来先把鸡喂了,你把满宝抱到床上去,过会咱烧灶做饭。”庄可卿说着话,就挽了袖子走进厨房。“我可饿死了,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进肚。” 秦蔓枝站在院中,耳里听着从厨房里传来的细小抱怨声,又看了看在她怀中,窝了一身汗的小儿子,终还是没追上去着急询问。 平时阿满午睡都是在家,还有她来打扇,可今日在外面待了整个下午,又是最热的时候,即使是同娘靠在一起,小家伙依然是不怎么舒服。 秦蔓枝是有些心疼的。 她进了屋,站在床前把胸前的布兜解开,托这小婴儿软软的身体放在床上,刚转头想拿了布巾要给他擦汗,就见那小脑袋往里一歪,竟是睡着了。 看来满宝也是累坏了,都没吵着要奶喝。 庄可卿则在厨房忙活。 她利落的点了火烧灶,先是烧了热水和鸡食,接着弄了块猪油滑锅,又摘洗了青菜简单的下把了面条。等着面条熟的时候,提了鸡食桶出去就把鸡喂了。 等她端了面碗进屋时,不过才将将过了一刻钟。 “娘,来吃饭。” 秦蔓枝在里屋,她听了庄可卿的声音就把床上围好,把阿满最喜欢的木头小猪放在他手边,这才出了来。 “娘,先吃。” 庄可卿知道娘肯定有很多话要问自己,可她现在饿的不行了,只把碗往前推了推,自己就先夹了一大口面塞进嘴里。 秦蔓枝不说话,只就了碗吃起来。她在外头等了一下午,到现在也是粒米未进,饿的很。 等二人喝完最后一口汤,庄可卿放下碗,这才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说了。 “什么!那周氏怎的如此心狠?” 秦蔓枝不知世上还有这样苛待自己孩子的娘亲,就算不是亲生,但那孩子既叫你一声娘,那这母子情谊就是定下了的。 “娘,您不要气我这么随意就定下自己的终生大事,其实我也有自己的考量。” 庄可卿却是没给她娘感叹的机会,直接单刀直入。有她这么一提,秦蔓枝才当又想起周氏逼迫他们的事来。 “先不说沈家公子救我,我自欠他一条性命这种事,就说咱家的情况。” 庄可卿顿了顿,神情颇有些严肃。 “我们有豆腐生意捏在手上,以前在村中做些小买卖也就罢了,赚不得什么钱,虽是有人眼红,但因着咱家情况差,他们更多是一些怜悯,倒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可自从我把生意做到镇上,那之后的情况,您也是知道了,王婶子、庄二、哪个不是想来分一杯羹,不也是看准了咱家没有男丁,无个主事之人吗?” 没有人比秦蔓枝更清楚自家的情况了,听到这里,她已经大致能够想到女儿如此决定的缘由。“可是……” 她还是不想让女儿就这么草率的决定这一切。 “而沈公子,之前我能救得刘婆子,都是由他帮了忙才得成,不然如今我还不知要受了什么唾骂。” 这件事庄可卿从未同娘提过,这时说出来,只是想更多的证明沈凌的为人。 秦蔓枝这才知道原来其中还有这等缘由,心中又松动些许。 “娘,我还未同您说我为何会落水。”庄可卿接二连三的抛出一桩桩一件件不为人知的事实。“昨日王三赶在我一人落单之时,想要行那龌龊之事,好生米煮成熟饭,最后人钱双收。” 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纷乱驳杂的塞满了秦蔓枝的脑子,但只女儿这短短一句,她便惊醒过来。根本无需想象,她就能知道当时情况有多么凶险。眼前又不自觉的浮现出女儿当时的狼狈和脆弱。 若不是这沈家公子……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这杀千刀的王三!” “娘,王三早已跑了。”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庄可卿拍拍娘紧握自己的手,转身取了油灯来,点着了放在桌上。 “跑了?” “嗯,抢了家中所有银钱,还踢伤了王大的女儿,现在王家连给孩子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秦蔓枝听到这里也是不说话了,她虽是不齿王婶子和王三的所作所为,可王大家的孩子又有什么过错呢,白白遭了这罪。 “再说沈公子,我两次逢他相救,谁能说我们无缘?现在他已自请除族,算是孑然一身。沈家高门大户,那周氏此次达成心愿,想必之后也不会再为难我们,而且……” 庄可卿眼角弯弯,捏了捏秦蔓枝汗湿的手,故作了一番娇羞样子,“沈公子长的好看,我也不亏啊。” 本是在讨论很严肃的事情,结果被女儿最后这一逗,秦蔓枝也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但她再细想,女儿所说无不道理,不提王家,就说已经分家的庄家。如果婆母真的舍了面子,用孝道来压了她交了豆腐方子,那只他们这孤儿寡母,还真的没有什么法子好来应对。 她又抬头,油灯下女儿的眼睛灼灼有神,丝毫不见什么委屈勉强,反而显出些对未来的期盼。 秦蔓枝抿了嘴,再抬眼时轻笑出声,“娘可没想到你这样早就能嫁出去呢,也不知这点时间够不够给你准备嫁妆的。” 庄可卿听了这话,就知娘答应了,心下松了一口气。 沈凌直睡到月上中天才醒来。 恍惚之间,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在沈家。 月光从窗户的缝隙中透进来。他定了定神,环顾了一眼周围陌生的环境,在低头时,记忆汹涌而来,一瞬间便占据了他的脑海。 眼前是少女纤瘦的背影和细白的脖颈,她转过头来,阳光洒在她微微凌乱的发上,拢出一圈淡金色的光。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那美好的双唇间吐出的几个字。 “你愿意吗?” 沈凌用仅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回答。 我愿意。 并不虚幻缥缈的声音融合着少年人的青涩和希望。 他一遍遍的回答着“我愿意”,直到咸涩的水迹滑过眼角没入鬓发之中。 第七十四章 事发2 这人嘴里叫着“出事了出事了!”惊的周围的村民立时给他让出条路来。 而等他在村长和耆老们的面前站定,大家才注意到,他的后面还跟了一个家仆打扮的人。 “村长,这是沈家的家仆,说是家中有事需得您去主持公道!” 前面嚷嚷的小子气喘吁吁,此时双手撑了膝盖不停的喘气,倒是显得后面那个家仆气定神闲。 那仆人环视了一眼周围的村民,眼神在村长和耆老们的身上拢共没停留三秒,也不行礼,抬着下巴就说:“沈家处置无德之人,主母待请村长和耆老们做个见证。”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村长同三位耆老却是皱了眉头。 这家仆虽是来请人的,但动作和言语之间却是丝毫没有尊重之意,反倒带了些傲慢无礼。 “无德?我看你这样子倒是无德!”庄可卿一听是沈家的仆人,又见对方这般做派,再想到沈家那位公子的处境,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愤怒。 “听说沈家也是书香人家,出了举人老爷的,怎的家仆如此无礼!既是请村长和耆老去做见证的,那就该当以礼相待,如何见了人,连礼都不行,这就是你们主母教的规矩吗?” 这仆人给这话堵了嘴,一时愣住,他哪能想到就在这破村子,还能有这样口舌伶俐的人。 村民平日里根本不得遇什么大人物,去镇上交个粮时遇到的收粮官已是最大的官了。所以平日里村中的大小事务具是村长在管,如是一些特别重要的事,还都是又几位德高望重的耆老们一起商量决定的。 二李子村的村长为人和善没有架子,平时大家虽是会开些玩笑,引了老爷子骂回去,但心中其实是很敬重他老人家的。 可这家仆,来了之后却是用鼻孔看人,说是请人帮忙,却是无理。 村民们本就觉得哪里不对,但顾及着沈家回村时的气派,以及出了举人老爷的缘故,刚刚具是不敢提了异议。 可庄可卿一番话却是有理有据,顿时引了村民叫好。 “说的好!” “就是!既在咱二李子村,那就该得放尊重些!” “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不过也是仆人而已,连个自由身都没有,还在咱这儿摆什么派头!” “快道歉!” “道歉!” 今日周氏处置沈凌,只随便打发了个下人去寻村长,根本没想到这都能引了众怒。 这下人虽不至于是个粗使的,但也只是身边端茶送水的普通仆人,平时连出去采买的机会都少。他本对这差事还没什么想法,可路上抓了个村民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却是让他膨胀了起来。 无非一些乡野村夫而已,哪还需得我去行礼。他是这么想的。 可周围村民的声浪却是一浪高过一浪,具是让他行礼道歉的,看那样子,要是再不动作,怕是都要被打上一顿了。 直到这时,他才怕了。 抖抖索索的对着村长和耆老们弯腰行礼,再言请他们前去沈家主持公道。 从周氏第一次上门时,村长李树就怕这沈家要在村中闹出什么动静。本来这都这么久了平平安安的,他前些日子刚松了一口气,谁知今日就来这一出。 他看向其他三位耆老,几人眼神交流了一番,都是点头,这才答应了。 “那你便带路。” 仆人转身,想要出去,见村民围了一圈挡了路,本要呵斥,但又想到刚才的情形,终还是缩了脑袋,“劳烦各位让条道出来,好让我带路。” 村民们还记得他刚才那不屑的眼神,此时对着他具是没个好脸色。但因为村长要走,还是让了路出来。 庄可卿跟在耆老们的后面,也去了沈家。 其他村民呢。 自然也是去了。 刚刚闹这一出,那水力磨坊已是没什么新鲜的了,倒是这沈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先去瞧瞧再说。 从村后到沈家是有一段路的,就在仆人带着村长他们到来的时间,周氏早让人拘了沈凌过来,跪在堂屋的天井下。 “他还是不说是吗?” 周氏从瓷盏里捏了一块切好了用井水镇过的杏子,也不看在天井下暴晒的沈凌,只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不说,这小子嘴硬的很。”林氏见周氏喜欢,又巴巴的把瓷盏送上去。 “不吃了,酸。” 周氏挥挥手,捉了帕子按了按嘴角根本不存在的汁水。 “既是如何都不肯说,那过会村长来了,我可得让他老人家替我做个见证。” 沈凌跪着,耳中听到周氏这么说,心中清楚她终究还是要对自己下手。这回,也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了。这样想着,他内里却是一片平静。 这些年在沈家,再多的感恩之情也该被这对母子消磨干净了,他名义上的爹沈德虽是没有像她们一样磋磨自己,可这从头至尾不闻不问的放纵态度,也早已让他明白的通透。 他已经是被排除在这个家之外的人了。 现在对方不过是想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舍了自己而已。 沈凌抬了头,漆黑的眼珠毫无情绪的看向堂屋廊下坐着的周氏。 那我便成全了你们罢,走了今日这遭,我便同沈家再无瓜葛。 大概是心中终于决定割舍了沈家这颗横亘在胸中的毒瘤,沈凌竟觉轻松不少,他复又低下头去闭上了眼睛。 第六十八章 事后2 “可儿,你需得告诉娘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秦蔓枝先让张家几个小子回去,待关了小院的栅栏,她便急急的进了屋,转身闩了门走到尚坐在床沿发呆的庄可卿身边。 在她眼里,女儿身形狼狈,小脸苍白,垂头默不做声的模样,直让她这个做娘的心中一阵阵的揪痛。 阿满还在怀里咿咿呀呀的叫着,大抵是透过布兜的缝隙看到了阿姐,还把胖胖的小手伸出来,试图摸一摸对方潮湿的额发。 “满宝乖,阿姐现在不舒服,娘抱着你先睡一睡。” 即使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秦蔓枝看女儿的样子,到底是选择了沉默。 她走到一边,从房间一角的旧木箱里拿了里衣和外衫出来,又找了个宽大的巾子放在床沿,之后走到门边,打算出去哄小儿睡觉。 秦蔓枝开了门,外面的日暮时橘色的阳光在她脸上印出一道暖光,遮住了她眼底的担忧,看了眼依然没有动作的女儿,她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出得院子,她抱了阿满站在屋檐下,心中反反复复的回忆刚刚在河边看到的一幕。 湿身的少女,以及站在一边呈现保护姿态的少年。 沈家公子救了女儿,此事一目了然。 可奇怪的是,女儿如何会到了河边,还失足落水? 她是母亲,她自然知道,可儿从小便害怕河流和深水,从不愿靠近,所以家里浣洗衣服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去做的。 而如此害怕河流的女儿怎会主动靠近?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隐情吗?莫不是有人逼迫了她! 可村里,有谁会做这样的事呢? 几乎是一瞬间,秦蔓枝的脑海里就滑过王三的名字。 虽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但仅仅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她便愤怒的颤抖起来,直到怀里的阿满发出微小的哭泣声。 “噢噢,满宝乖,娘不气,娘抱抱。” 松了胸前的布兜,秦蔓枝把阿满抱在手上,寻了个矮凳坐在了窗下。 她轻轻摇晃着小小的婴儿,看着他柔嫩饱满的小脸,想到曾经女儿这般大时的瘦小和虚弱,满腔的愤怒霎时一缓,心中涌起些酸楚和愧疚来。 是娘做的不好,总是让你受苦。 她背靠着黄泥夯实的墙面,唱起了多年前哄女儿入睡时的摇篮曲。 窗外传来轻柔婉转的歌声,将沉浸在刚刚过去一个下午的激烈和焦灼中的庄可卿拉回现实。 这是曾经多少个夜晚,自己躺在娘的怀里,感受到的温柔和爱意? 抬起头看向透着些微日光的窗户,庄可卿手中碰触到干燥柔软的衣服。她闭了闭眼,拿起最上面的布巾,擦拭起自己潮湿的头发来。 阳光夕斜,日暮时分,秦蔓枝怀中的阿满早已睡着,红润的小嘴微张着,透着股娇憨的香甜。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秦蔓枝一惊,她转了头朝那边看去,只见女儿已经换了干净衣服,梳好了头发,站在自己面前。 她刚准备开口,却被庄可卿抢先一步,“娘,我已无事,刚刚让您担心了。” 踌躇了一瞬,女孩低下头去,似是不敢面对来自娘亲关心担忧的目光。 “今日之事我暂时不想说,请您原谅我。” 不是她不愿说,只是,这事即使说了也没有任何好的解决办法。 如何?难道要秦蔓枝闹到王家,闹到村长那去吗?王三只要矢口否认,自家也拿不出证据。口说无凭,到时不过喧闹一通,也不能给那厮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且王婶子那性子她是知道的,黑的也能说成个白的,若是真让她抓了什么自家疏忽的地方,怕不是真能就此赖上庄家,最后靠着全村的舆论,倒逼她嫁了自家儿子。 虽然她死也不可能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这些日子多多少少也是吃了些亏,长了些记性,人总不能光争一口气,而不去考虑任何现实的问题。 日暮的晚霞红艳艳的,印了半天天空都如火烧一般,可这浓艳的色彩如今称了一些稀薄的橘色照在庄可卿的脸上,秦蔓枝定定的看着,竟从中觉察出几分隐忍和妥协。 一阵揪心,却又是无可奈何。她的女儿,如何固执她自是知晓。 笑了笑,她站起身来走到女孩的面前,把怀里抱着的阿满送到对方的手上。 “满宝睡了,想了一天阿姐,你就陪陪他,我去做饭。” 说完,她转过身去,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只留了拖着熟睡婴儿的少女独自站在院中。 王家简直闹翻了。 家里男人从地里回来,就见了院子里一片狼藉,还以为自家遭贼了。 王大最担心老娘,他没想着去看看自家媳妇和丫头,倒是嘴里不停的喊着“娘”,丢了手上的农具就往屋里冲。 王婶瘫在堂屋的凳子上,她背靠了吃饭的桌子,两眼无神,只口中念叨着“不孝子”“还回来”之类的让人听不懂的话,直把王大吓的跪直接跪倒在她面前。 而一边的王大媳妇林氏,则抱了自家尚未苏醒的女儿梅梅,冷眼瞧着这一切。 王大,你心中只记挂你那娘,如何不来看看自己的女儿! 待王老头和王二进得屋来,两人也是惊呆了。 王二看了一眼桌边的娘,却是没管,直接就跑到自家媳妇身边,看了对方破了皮的嘴角,问道:“怎么了?家中如何变成这样?” 何氏刚想说话,却是扯了嘴角的伤口,“嘶”的一声叫痛。可她终究更担心大房的丫头,忍了痛,也不多解释,只说:“大侄女被三弟踢伤了,好久都未醒,你们快去找大夫!” 这一声凄厉刺耳,一下激的林氏流下泪来,“王大!你还不来看看梅梅!我们的梅梅要活不成了!” 王大如遭雷击,这才清醒了,他连忙起身,几步移到墙角。只见女儿梅梅惨白了张小脸躺在林氏怀中,却是一动不动。 他颤抖着手探上鼻息,在感受到那若有似无的呼吸时,堪堪松了口气,瘫坐下来。 可林氏的双眼却是含了泪水和恨意,“你这个好父亲!快去滚了请大夫来!”说完,她看也不看王大一下,抚了女儿的脸颊闭上了眼,泪水止不住的流。 “对!对!请大夫!”王大站不及起身,直接膝行到王婶子面前,双手扶了对方的小腿,求了亲娘:“娘,快给儿子一些银钱,要给梅梅救命!” 可王婶子哪还管的了小的,只喃喃道:“没了,没了,都被抢走了。” 第七十六章 事发4 村长也并不能完全就信周氏的一面之词。但既是在他们二李子村发生的事,那作为村长,确是需得询问清楚,免得以后出了什么岔子。且他观这少年,虽是跪着,却是自有一番风骨,并无什么张狂蔑视之意,所以,他也愿多问一句,给对方一个机会。 夏日的太阳从不吝啬于释放它的火热。 此时的阳光灼热炙烫,晒得天井中央的青石地板都滚滚发热,沈凌跪在地上,膝部传来锥刺般的疼痛。他内里的膝盖缠了薄薄的布条,是他昨日撕了旧日衣服所制。而此时那布条上已传来濡湿的感觉,应是被血浸润了。 可不管阳光多么热烈,身体如何疼痛,也不及他心中感受到的一片冰冷。 是死寂寒冬般的冷。 “我从未做过任何有违天理之事。” 沈凌口中回答着村长,看向周氏的眼睛丝毫没有退缩。 “哼,既如此,那有何不可说的?你若是说的清楚,那我今日必不罚你!” 不等村长再开口,周氏抢了回道,“可你要是再不愿说,也不要怨我抬了家法出来。” 沈凌自跪着,刚刚灼然注视周氏目光又沉寂下来。他低下头去,显然是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沈家小子,既是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为何不愿吐露一字?”村长微皱了眉头。 他心中觉得此事有些难办。 这二人虽是名义上的母子,但看周氏做派,却是一点也未将这大儿放在心上。说是关心,可看样子,却更像是要处置而后快。 村长抬头向着堂屋左上首的位置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他见周氏眼底的厌恶和痛恨几乎藏不住的满溢出来,心下摇了摇头。 沈凌毕竟有礼,村长再问,就算自己并不能说明原因,但也需得回答一二。 他便抬了头,向村长的方向看去。 却是一眼见了站在老者身边一脸担忧的庄可卿。 那少女一身淡青色麻衫,面色红润,眼神清明,已是不现昨日的脆弱和恍惚。 没事便好。 沈凌心中安定。 他的眼神仅仅在少女的身上短暂停留的一瞬,便转移开去,对着村长说道:“还请村长体谅,此事我确不能说。”他顿了下,受伤的右手微握了握,感到手心传来的刺痛感,“但我可保证,确实未做任何不利于村中之事。” “这。。” 几位耆老相视一眼,皆是觉得难办。 这孩子如何都不愿说出真相。 其实他们都不认为这少年一人能犯下什么大事,不过是湿了衣服伤了手回来,也许是贪玩不小心落河了呢?村中不是经常有孩子去河里淘气,回来不过讨了父母一顿巴掌,哪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为首的孙姓耆老刚想开口求情,请周氏先让这孩子起来,就听了“砰”的一声。 原是周氏猛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那动作过于突然,发出的声音清脆又沉重,倒惊得后面站着的乳娘林氏眉头一跳。 “给了你如此多的机会,还是不说!既如此,刘德!”周氏恨恨的盯着下方的沈凌,“抬了家法来!” “是!”德叔应声答道,从身后的家仆手上接过了早已准备好的木棒,走到沈凌的身后,对着那挺直的脊梁,就要举起。 “等等!” 村长刚要开口,却是有人抢在他之前爆喝出声。 周氏抬了眼皮,见是村长边上一个端茶的丫头,也未在意,反倒松快的往椅背上一靠,轻笑出声:“又是哪来的野丫头?我沈家何时请了你来?还不给我轰出去?” 说完,无需她在做指示,后面站着的两个家仆就走过来,要拖了人出去。 庄可卿却是没等人走到自己身后,就连珠炮似的开了口:“这位公子我虽是不识,却是有过几面之缘,他每日上午砍柴,下午洗衣。如果真如周夫人所说,对他善待有加,关爱不减,如何要行这样磋磨的事实?莫不是他在家中,连个下人的地位都不如吗!” 一番抢话似是扒了刚刚她慈母的假皮,直让周氏气的胸口发闷,指尖颤抖。她想说些什么来反驳这个丫头,但却是抖着手指了对方,什么都说不出来。 庄可卿气势雄浑地狠狠瞪了一眼身后两个要来抓她的家仆,倒让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抓还是不该抓。 见情形有些失控,德叔又站出来找补,“夫人不过是为了大公子好罢了!” “在县城,大公子顽劣不堪,老爷爷无法子,而夫人相信只有劳筋骨,苦心志才能让他改了性子,重新回到那正道上来。” 庄可卿简直要被气笑了。这样的回答,在场谁能相信?也只有上首的周氏,微微松了攥着自己心口的手。她见村长和几位基佬均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下虽是焦急,却也不想就此落了下风。 “我是沈家主母,自是不会同你这个小丫头斤斤计较。”周氏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故作矜持的端起刚刚才被她扔在矮几上的茶盏,揭了盖子浅抿了一口,就着遮唇的动作,递了个眼神给站在沈凌后方的德叔。 “他既不愿说,那家法定是要挨的,动手!” 周氏话音刚落,德叔手中的木棍就裹挟着风声,敲在了沈凌的背上。只一下,就将少年打的趴伏下来。 村长和耆老们具是皱了眉头,面露不忍,可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可以制止。 庄可卿更是心急如焚,她张了张嘴,想要向刚刚那样痛斥周氏的狠毒,但却被村长拉住了衣袖。 她再看沈凌。 那少年面上惨白,侧向自己的半边脸却是无悲无喜,只微微的向自己摇头,似是让她不要再为自己发声。 少年的脊背单薄,他跪趴在地上,脊柱上的凸起和肩胛骨的形状清晰可见,他此时挨了一记木棒,却还努力的撑起身体。右手手掌的伤口裂开了,草草包扎的布条上渗出血来,但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一点点的又挺直了脊背。 “说不说!”德叔又问,他也不带沈凌回答,就又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回答他的自然是少年沉默的背影。 德叔心下也有些慌了。这些年他也不是未责打过下人,但哪个不是还没挨了板子就鬼哭狼嚎,涕泪横流的。 他抬头看了眼上首的周氏,却发现主母早已把头偏了一边,似是根本看不见这惨烈的一幕。 既如此,他想着。 咬咬牙便又扬起了手中的木棒。 第八十二章 事后2 周氏心情很好。 拔了沈凌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就连这燥热天气,她都能忍受一二了。 “娘,兄长真的走了?” 周氏昨日将沈欢拘在房中不给出来,就是怕他们行事之时,这孩子出来坏了事。而现在一切都成定局,她已是无所顾忌了。 “怎么?你还叫他兄长?”斜睨了一眼低了头的儿子,轻摇了摇手中的喜鹊登枝花纹的团扇。“他已自请出我沈家族谱,现在只待我写封信与你爹,这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沈欢此时却是不知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其实他幼时的记忆里,隐约是有沈凌的身影的,好像他还抱着自己读过书,吃过饭,带着自己玩耍过。只是不知何时起,周围的人都说那人是个灾星,只要有他在的一天,自己的身体就永远不会好,一定要离的远些才行。他听了这些人的话,这才渐渐将那人推远了的。 见儿子闷闷不乐,周氏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他是昨日被关了一天,心中不爽快。 她捉了沈欢的手来,放在手中捏了捏,说:“娘费劲心思把他赶走,也是为了你能平安长大,如今你只需再调养一段时间,等我们回了县里,找了云和师傅帮忙做套法事,你定会从此康康健健。” 沈欢只在面上做了个高兴的表情,之后也没多留,只沉闷的离开前院,不自觉得向后院那个逼迭房间走去。 周氏在塌上躺了一会,饮了一壶绿豆水,觉得不怎么困乏了之后才起身。 “帮我磨墨,我要与老爷写封书信。” 她头也未转,只看了堂屋外那片阳光直射的天井,便想到昨日沈凌跪趴在地的样子,心头一阵快意。 听了周氏的吩咐,乳母林氏马上去准备,不一会儿,就将写信所需的物事备好了。 周氏坐到桌前,理了理思绪,将昨日之事颠倒黑白,又添油加醋一番写入信中,不待墨迹全干,就让林氏去通知管家备车,安排人尽快送信。 她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而庄可卿同娘昨日深谈之后,母女二人都是疲累不已,想着第二日还要去帮沈凌请大夫,庄可卿便做主今日不做豆腐生意了,暂且歇业一天。 她天一亮就起了床,嘱咐娘关了门在家休息,不要理会外面的人,这才把自己收拾干净出了门。 她早同娘打听清楚了大夫住的地方,这时就只带了些银钱便上了路。 也是她来的巧,恰恰在大夫出门采药前到了。 庄可卿说了情况,那大夫一听是二李子村的,就说:“巧了,前日我刚去过你们村。” “莫不是去看了一个女娃?”想到对方说的可能是梅梅,庄可卿就问了一嘴。 “你怎的知道?”大夫紧了紧身上的药箱,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 “昨日我去买药,正巧遇到女娃的阿爹,这才知晓。”庄可卿不打算把王大哭求药铺伙计的事说出来,只含糊了一句。说罢她又问:“那女娃伤的重吗?” 大夫见他们是一个村的,这姑娘看上去也知晓些情况,也不再避讳。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伤到脑袋,救的又迟,我虽是施了针,可这后面到底能恢复几层,也是不知啊。” 庄可卿看大夫的样子,知道梅梅病情恐怕要迁延很久,心下也是担忧。 “大夫,不如等我这边的病人看完,我们再去看看那孩子的病情可以吗,我会付您诊费。” 大夫没想到这姑娘会这样说,可见心地也是良善了,当下捋了胡子笑起来,“知道你们是同一村的,我本就决定过会要再去看看,你这诊费就不用了。” 两人从大杏村出发,到达村长家的时候,日头已是升到正午。 “村长爷爷。” 庄可卿站在院子外面踮了脚往里瞧。 院子里没人,子孙辈们许是下田了,屋里也很安静,没什么人声。 “您稍待。”她回头不好意思的冲大夫笑了笑,伸了脖子又要喊。 而此时,村长正从堂屋端了水给沈凌喝。 少年经过一晚的休息,看上去状态已经比昨日好些了,只是脸色依然苍白。他耳里听了庄可卿在外的喊声,立时就要把碗放了起身下床。 “别急,你躺着,我去开门。”村长拦了他的动作,接过对方手中的碗,确认他在床上躺的好好的不会乱动,这才出去。 “好了好了,这就来给你开门,别叫了!” 见了村长出来,庄可卿喜笑颜开,忙的引了大夫进去。 “您快帮忙看看,他怎么样?” 沈凌还躺在床上,他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本想坐起身来。可听了女孩越来越近的声音,却是又闭上眼睛不敢动了。 “待我一看便知。” 沈凌闭着眼,只觉得有人走近了床边定定的看着自己,他以为是大夫有什么话要说,于是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他便撞入少女清清溪流般清澈见底的杏眼中,直到他在那双眼里看见了错愕的自己。 饶是他多年来练就的不悲不喜的木然表情,都出现了一丝尴尬的裂纹。 “你好像气色好些了。” 沈凌盖着薄被,也看不清腿上的伤,庄可卿只能从他的气色上观察一二。 索性眼前的少年虽还是没什么血色,但人的精神看上去却是好了不少,同之前去豆腐摊上换豆腐时的死气沉沉判若两人。 “大夫,他的腿上和手上都有伤,您帮忙看看。” 她从床边走开,给大夫让了位子,人却没离开屋子,似是想就待在这里看着。 可大夫见她杵在这里,也不好就直接掀了被子脱这少年的裤子查看伤口,只静静的坐了等她出去。 庄可卿哪明白大夫赶人的意思,她还奇怪大夫为什么干坐着不动手呢,这就被村长拉了出去。 “你这丫头,怎的什么都不懂?” 村长也是无话可说。他可没见哪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同她这样坦荡荡的就要看大夫为个男子治疗,而且还是要脱了裤子的! 就算你们之后要成亲,那现在也不行! 庄可卿被训了个莫名其妙,可见村长的样子,她又不好去问,只好摸了摸鼻子,站到屋檐下,在沈凌房间外的窗户附近探头探脑。 村长见她那副样子,直接抚了额头不停叹气。 第六十九章 事后3 “什么!” “那小畜生竟做下这样的事!” 听了何氏道清的一切,王老头都止不住的骂出来。 “爹!快救救梅梅!”王大急的没办法,王婶子那里的钱全被王三那混账抢走了,他现在只能期待自家爹还能有些私房可以支应一二。 王老头没说话。 不是他不想救孙女,他是真的没钱啊! 这糟婆子,平日把钱看的死死的,家中卖粮卖柴,哪些进项不是还没在手上焐热就被收了去,他哪里能有多余的银钱呢! “哎!”恨恨的叹了口气,王老头耙着头发蹲了下来,也是无可奈何。 王大看了一眼自家的梅梅。小姑娘还是安安静静的躺在林氏的怀里,无声无息,像睡着了一般,可他心里清楚,如果再不叫大夫,恐怕孩子是凶多吉少了! 想他平时只知卖了力气下地干活,从来不藏私,挣了多一分的银钱都要交了老太太。包括自家媳妇平日里做的手工荷包赚的钱,具是一点不留的。他本觉得,一家人无需藏藏掖掖,有什么都拿出来,自己给了真心,其他人必然也会还他真心的! 可如今,女儿还生死未卜,自己却是连救命钱都掏不出来,如何还配为人父?! 他自哀自怨,却也没有办法,只能低了头伸头打自己的耳光,“梅梅,是爹对不起你!” “啪啪”的声音回荡在屋里,是使了真力气的。 林氏木了双眼,只愣愣的瞧着,没有一点反应。 “大哥,别打了!”王二拉了他的手,转头看了一眼自家媳妇。 何氏看了他的眼神,点了点头,看向角落的林氏,说:“大嫂,我这有几分银钱,不过只能够请一回大夫的,你们先拿去救命。” 说完,她走进自己屋里,没多时,取了一个素色荷包来,把里面的铜板全部抖落在王大托起的手心。 总共便三十文,大概也就只够请次大夫,抓一副药的。 但这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王大拿了钱,直接跪了下来,冲二弟和弟媳磕了个头。“多谢!” 之后,不等其他人有反应,拔腿就跑出了院子。 本村没有大夫,最近的还在大杏村,王大一路疯跑,等到了大夫家时,天已经黑了。 他说了情况,涕泪俱下的求大夫上门,万幸那大夫是个心善的,虽是年纪大了,可也是晚食都不用,直接背了药箱子就走。 一路王大恨不得把大夫背在身上走,尽管用了最快速度,到家时却已是月上中天。 王家没点蜡烛,只在堂屋内点了盏油灯。 王婶子大概已经被扶进里屋,而林氏则还坐在墙角。 她不敢移动梅梅,怕多余的动作反而会引出问题。王二和何氏还在一旁守着,两人的情绪也称的上是焦急。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王大拉着大夫进来,老爷子跑的都快喘不上气了,却还是坚持着走到林氏身边。 他就着昏暗的光芒,一下就看到了那个昏迷的小姑娘。 “轻些,把她抱到床上去。”大夫吩咐着。 林氏跪坐的久了,腿有些软,不好起身。王大想接了女儿过来,她却是不松手,最后还是王二和何氏扶了林氏起来,两人架着她,抱了梅梅上了床。 王大在后面看着,心中酸楚又愧疚。 屋里点起了油灯,大夫打开窗户,让月光透进来,好照的更清楚些。 一番诊脉查看。 “丫头头部遭了重击,怕是摔着了,我先用针刺之法,先观她能不能醒来。” 说罢,大夫便取了自己的银针,用火烤了,才开始施针。 室内一片安静,只窗外不时传来的猫头鹰的咕咕声,让人心下更添几股担忧。 林氏站在一边,她眼见女儿的头上,手上扎了十几根针还未醒来,不禁心焦的默默流泪。 王大有意安慰,却不知如何去做。王二看了,在一边冲他摇了摇头,让他暂时不要去打扰大嫂。 万幸,也许是孩子恢复力强,亦或是大夫医术高超,过了略一炷香的时间,梅梅呻吟出声,不多久便睁了眼睛。 孩子醒了之后,第一个动作便是看上自己的娘,沙哑着童声,说了一句:“娘,疼不疼?” 林氏泪水汹涌而出,待大夫取了银针,便上前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孩子,把头埋在对方瘦小单薄的胸口。 大夫和其他人都退出了房间。 “丫头受创不小,这银针本该扎下去就有反应,可这次竟隔了这些时间,看来之后还需好好调养。” “一定一定。”王大跟在后面问,“要开几副药材?” “这便先开七付,切记中间不要再多移动孩子,让她在床上静养,不得吵闹。” 大夫开好药方,收了诊费打算回去,被王二拦了。 “大夫,我们家中出了些问题,怕是药钱暂时出不了那么多,可否容我们先欠着,等过些日子凑足了再给您送去。” 大夫刚刚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家人屋内凌乱,像是受了盗贼光顾的,也是理解。 “药方你们先收着。”说着话,他从自己的药箱里拿了个私章出来,印在药方右下角,“谁人没个困难的时候,老夫虽是普通医者,却也有些仁心,你们便拿着这盖了章的药方,去镇上的药店取药,等以后有了银钱,在给我补上无妨。” 王大听了这话,立时就要给大夫跪下,却是被拦了。小老头笑道:“医者父母心,你这个做爹的,可要关照好自家孩子,不管男女,毕竟都流着自己的血啊。” 王大低头,受教不已。 他从前只知孝顺亲娘,却是对媳妇和女儿没有什么关心。 经了这次的事情,他才算知晓。自己除了是娘的儿子以外,他还是梅梅的爹。他娘有三个儿子,而梅梅,只有他这一个爹。只有自己,才是女儿唯一的依靠! 想到这里,王大深深的向大夫鞠了个躬。 天晚了,他想请人住下,却是被拒绝了。无法,他便推了板车,坚持要将大夫送回家。 “我便推了车送大夫回去,之后就不回来了。”他去后院的草棚里取车,“我赶夜路去镇上,明早城门一开,就去给梅梅抓药!” 第八十三章 事后3 大夫很快出来了,庄可卿同村长一起迎了上去。得知沈凌只是些外伤,这才放下心来。 “这腿上所受之伤倒无甚大碍,只是这手心那道,恐伤到筋骨,又未及时治疗。这以后即使是好了,怕也是再难提笔。” 大夫惋惜的摇头。 他刚刚看的清楚,这少年一双手虽有些细小的伤痕,但却并无老茧,且观他形貌,也不是做惯农活之人,倒是手上有读书人常年握笔的薄茧,想来也是识文断字的。 庄可卿看了看紧闭的屋门,想到前日对方救了自己之后隐隐藏起的右手,心中一片了然。但此时她也未做声,只是接了大夫开的药方,掏了荷包付诊金。 沈凌躺在床上。 窗外艳阳高照,恼人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暑气顺着大开的窗户涌进小屋。本该是让人燥热烦闷的环境,但他闭着眼,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屋外隐约的交谈声不知何时停了。 随着“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他感到屋内走进一阵微风,带着夏日的轻盈活泼,来到他的床前。 “大夫说你没事啦,只要多休息就行,很快就会好的。” 沈凌睁眼,床前的少女额头一层薄汗,面颊微红,嘴角带着亲和柔软的笑容。 身为男子,虽是病体,但这样躺着应对别人的关心也实在失礼了些。沈凌这么想着,就要起身。却是被一双坚定的小手给压下了。 “说了要多休息了。”庄可卿不满意对方这时候还要逞能,“你就听我的吧。” “姑娘。” 如今我已脱离沈家,而你也不必为了周氏一句话,真的去行那可笑的承诺。 请原谅我昨日的非分只想。 我,配不上你。 沈凌张了张嘴,他有很多话想说,可对着那双干净的眸子,不知是贪恋这短暂的关怀,还是受制于内心潜藏渴盼,他最后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我已是有了婚约之人,不必如此生疏。" 纵是他预想了千万遍,也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的回答。从来都云淡风轻的少年愣住了,面上竟是出现了一瞬的茫然。 没听到对方的回答,庄可卿侧了头,似是带着薄怒的眼微微一睨,“难道你要反悔?” “不、不是。” 口中下意识的否认,却是被少女一下抓了机会。 “那便好,现在全村都知你我情谊了,总不要让他们失望的好。” 村长正在外间给大夫倒茶。他刚刚就见丫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钻进里屋了,可碍着大夫还在堂屋坐着,不好进去拎了人出来。只能竖了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结果就给他听见了这个。 这丫头,实在不知羞! 哪有未出嫁的女娃这样的!他活了这几十年,是真的没遇见过一个。 大夫显然也是听见了,这两个岁数加在一起都过百的老人家,一个端茶一个倒水,具是眼神乱飘,好不尴尬。 “你先休息,我最近还有些事忙,等你伤好了,咱就成婚。” 庄可卿甩下这句话,还俯下身体贴的给沈凌掖了掖身上的薄毯,也不管人心里如何纠结,就自出了里屋。 她小心的关上门,一回头,只见了两个老头眼睛发直的看了自己,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为何这样看我? 庄可卿伸头看了眼外面高高挂着的,毫不吝啬于散发自己热度的太阳。 莫不是天太热,让这两位老先生有了些中暑征兆? 村长见那丫头还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瞬间意识到不光面子,就是二李子村的里子都得被丢光了。 他的视线从庄可卿身上移回了大夫身上,眼神如泣如诉:您可千万忘了今天听到的。 大夫如何不懂。明明赶了一上午的路,可他都没觉得像现在这样心累过。他如今只能在村长的恳求的目光下回了一个同情的眼神,接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沈凌这边既已无事,庄可卿便是放了一个大心。 她本还安排要去王家看梅梅,可如今时值正午,也不好让大夫饿了肚子干活,只能先吃饭。 午食是村长媳妇做的,普通农家蔬菜,还有豆皮做的汤羹,并了杂粮米饭,倒是一顿不错的饭食。 “我们这便走吧?” 吃完饭后,大夫不肯休息。他们还有一家要看,如不抓紧着些,自己可能天黑都赶不回大杏村了。 庄可卿也无异议,她本想同村长说了王家的事,可如今实在找不到好机会。想想索性下次再说,便打了招呼,背上大夫的药箱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丫头,来的急,走的倒也干脆。”村长媳妇喜欢这样麻利的性子,此时捂了嘴打趣。 可村长看着丫头离去的背影,脑中只反复回荡着她刚刚的惊人之语,心下无奈至极。 倒是太干脆麻利了,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 …… 王家对大夫的意外造访惊喜不已。 看到同大夫站在一起的庄可卿,王大差点就对着这年龄小的可以做他女儿的姑娘跪了下来。 仅仅两天,他就同老了十岁一般。 明明昨日大夫已经施了针,梅梅也醒过来了,可之后没多久却又是昏迷,期间就是熬了药也喂不进去。 林氏怨恨婆母,但更恨丈夫。之前看王大请了大夫来,心中怒意虽是缓和了,但因为梅梅之后的昏迷,她是又控制不住的心中的怨恨。看了王大的眼神都再无从前的柔和顺从。 她此时只给了王大冷漠的一瞥。径自越过外面站着的其他人,只央着大夫快些去看看她的女儿。 大夫进了屋看梅梅,庄可卿同王家兄弟留在堂屋。 许是听到外间林氏的哭声,西屋里这时又传出一名老妇的叫骂。 “我老婆子都躺着呢,还给个不值钱的丫头看什么病!家里可没这银钱糟践了!” 正是王婶子。 听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这仅是王三抢了钱的第二日,她都已是恢复回来了。这婆子倒好,不去怨了自家老三,倒在这儿嫌给孙女看病花钱了。 饶是庄可卿这另外一个受害者,此时都同情起王大来。 万幸这从来只知愚孝的汉子经了这遭之后,头脑清楚了些,对他娘乌七八糟的叫骂声没有任何反应,只紧张的站在女儿的房间外面,皱了个愁苦的脸,等着大夫出来。 第七十七章 事发5 眼见那木棒又要落在沈凌的身上,庄可卿一把甩开村长拉着她衣袖的手,飞扑过去。 她的力气不大,但态势却猛,在木棍堪堪落下之前,就已拥着沈凌,将他扑到了一边。 德叔一棍子挥了个空。他踉跄了一下,见这少年少女狼狈的滚在一旁,心底却是无端松了一口气。 沈凌还未从脊背的剧痛中缓过神来。 他刚刚凭着自己的心气和意志力重新跪坐好,准备挨那棍子,无非是舍不下自己可笑的尊严。他闭着眼睛等待着预想中的痛楚,但那重击尚未袭来,他就被一团柔软温和包围了。 鼻端是干燥清新的柑橘香味,安抚着他疼痛躁动的神经。睁开眼,他只看见伏在自己胸口的那颗发丝略微散乱的小脑袋,上面一朵黄色的小野花摇摇欲坠。 沈凌指尖微动。虽然不合时宜,但他现在仍想把这脆弱的花朵插回她主人的发髻之中。 可庄可卿却是不知。 她从未想到自己的动作可以那样敏捷过。刚刚那一扑简直用光了她所有的气力,到现在她的脚都是软的。沈凌再如何单薄,那也是个一米七的少年,如果不是受了伤且还跪着,如何是她这个只有一米五的小矮子可以随便扑倒的。 而她此时还埋在少年的胸口,耳中感受着那单薄胸口传来的心跳。 “嘭咚、嘭咚、嘭咚”,是让自己感到奇异的坚定和温柔。 不提松了一口气的德叔,其他人具是被庄可卿的行为惊呆了,以至于现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沉默来。 在村长和耆老们的眼里,这丫头的姿势实在不雅。 她整个人缠在少年的身上,与人腿靠腿,胸贴胸,因为个头不高,只能将头埋在对方的胸口。虽是帮人免除了木棍的威胁,但不管落在谁的眼里,这姿势都是十足暧昧。 “嗯哼!” 村长以拳抵嘴,轻哼出声。 庄可卿心中一惊,立时松开了还环抱着对方的双手,从那胸膛中抬起了头。 沈凌只见少女微红的双颊和被微微汗液濡湿的额发,以及,她明亮真诚的眼睛。 庄可卿也看见了,她从少年漆黑的双眸里看见了自己。是一个散乱着头发,却面露些微羞涩的普通农家女孩的样子。 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她慌乱的转过头去,从对上的身上爬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待自己稍稍平复,便抬了头,看向上首端坐的周氏。 周氏满脸嫌恶,她刚刚看着滚做一团的两人,就好像见了什么污秽的东西一般,用帕子遮了眼睛,直到村长发出声音,才复又放下。 “真是奇了,我沈家端了家法教训子孙,倒不知还有人如此不长眼。”周氏的视线紧紧的摄住庄可卿,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恐惧和悔意。 可她失败了,少女浑身只有熊熊的怒火以及眼中一闪而过的决断。 “村长,这便是你带来的倒茶水的丫头,我真不知二李子村竟还能出了这样不知礼数的。” 周氏不直接同庄可卿发难,倒直将矛头指了村长。 村长听了这话,却是微微一笑,端了茶盏喝了一口,“沈家果然书香门第,连茶水都是馨香滋润。” “我这端茶丫头不过乡野村姑,能懂什么礼数,不过是见不得血罢了。不过既然夫人这样说,那小老儿之后也定当要带回去好好教训才是。” 说完,村长放下手中茶盏,就冲庄可卿招手,唤道:“丫头,过来。” 庄可卿如何不知村长这是在帮她,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安全的地方去,护她周全。可如今这态势,哪能容她这样做呢? 朝着村长的方向躬身一礼,庄可卿又回头看了依然跪坐在地上,维持着刚刚姿势的沈凌。 手部、膝部具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的牙关紧咬着,似乎口中还有些强行咽下的鲜血,整个人脆弱又苍白,透着一股了无生气的去意。可即使这样,对方依然皱了眉头,在自己眼神扫来的同时,轻轻摇头。 虽是微不可见的弧度,但她捕捉到了,以及那双眼中了然和不赞同。 既然这事是因救自己而起,庄可卿,那你便要负起责任来! 回过头,她对着上首的周氏低头做了一礼,说:“沈公子不愿说,那我便替他说。” 庄可卿此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具是竖起耳朵。 而沈凌却是心下一惊。 自己不能让她说出来,事关姑娘名节之事,他自是知道其中利害。而沈家,他早已决定割去这腐烂流血的伤口,那这时候还等什么呢! “母亲,我愿自出沈家族谱!” 还未待庄可卿开口,沈凌却是冲着周氏的方向行了大礼。 他整个人跪在地上,上半身匍匐于地,从来只是抬着的额头也碰在了滚烫的青石板上,姿态卑微至极。 德叔站在一旁,瞪大了双眼。 他们的确一直打着各种主意想要让沈凌离开沈家,但从未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而且还如此简单。这请求,竟还是对方自己提出的! 周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天井下方少年那臣服的姿态,她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微侧了头,做出一副深沉思考的模样。 “我儿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莫不是我沈家之前愧对于你,竟让你生出如此决定?” 沈凌跪伏着,他的脸正对着青石板砌成的地面,回答的声音有些模糊,“沈家待我恩重如山,只是我自知愚钝,且毫无上进之心,在家多年上未曾孝敬父母,下未曾友爱幼弟。且昨日犯下大错,又劳母亲教导。如今我已想通,自愿除族,以免日后糊涂更做出什么有辱沈家门风之事,伤了父亲母亲的心。” 庄可卿听了自己斜后方那个少年的话,心中一阵刺痛。 她如何不知这不过是套托词而已。自己如何当的了对方为她做下的牺牲。自请除族?那不便是从此只有孤家寡人,如飘萍一般,无家无根? 她回了头,见那少年还是跪伏着,身形却是坚定。 而周氏,嘴角则翘起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 第七十五章 事发3 “夫人,村长和耆老们已到了。” 管家德叔走进来。 他刚刚一直等在门口,见了请人的仆人回来,一得了消息就进来通报。 “快去请进来。” 周氏端了茶盏喝了一口,在廊下左侧的椅子上端坐好,等了村长他们进来。 “如何不让我进去?” 庄可卿站在门口想跟村长们一起进去,却是被人拦了。 “夫人只请了村中德高望重者,且沈家这样的门第,哪是你这样的小丫头随便能进的?” 看门的仆人伸了手,就是不让庄可卿进去,后面的村民虽是也想一同进了看热闹,听了这话却是也觉有理。 平常农户家中处理些重大的事情,如分家之类的,也要请了村长和耆老去,都是不消让人看热闹的,更别说沈家这样的大户了。 “丫头,既不让你去,你就别去了。” “是啊,不过是瞧个热闹而已,等村长出来了,咱再问问不也一样?” 后面嫂子媳妇的见庄家丫头魔怔了一样就是同门子吵了要进去,纷纷过来相劝。 可庄可卿哪听的进去? 她的命是那个人救的,且看今日这阵势,恐怕就是这家人要作妖,她虽是一个姑娘,但也知道有恩就要报的道理,这时候如何能躲了? 秦蔓枝知道女儿为何如此激动的缘由,此时也是不拦。 庄可卿在门口吵的凶,走在前面的村长听在耳里皱了眉头。他停下脚步想了想,终是觉得这丫头吵嚷的不同寻常,便与前面领路的德叔说,“这外面的丫头是本村水力石磨的捐赠人,是个有善心讲道理的孩子,小老儿请主家行个方便,放她进来吧。就当是给我添茶倒水的。” 德叔愣了愣。他不知道什么劳什子的水力石磨,倒是有些讶异于外面那小丫头到底什么来头,竟让村长为她讨个人情。 其实今日这事他沈家是不怕人来看的。 沈凌嘴硬,从一开始便不肯说昨日到底发生什么。既是如此,那不管他们套了什么事情在他头上,他只要不想说了事实,那便只能认了。 德叔低了头沉吟些许,做了个勉为其难的样子,“既然村长开口,那我便让人放他进来。” 随即,他让几位老人家稍待,转回头让门子放了庄可卿进来。 外面的村民见庄可卿进去了,都吵吵了要进来,谁知沈家之后竟就此关了大门,任他们在外面呼喝叫嚷都没反应。 庄可卿跟在村长和耆老们的身后,穿过沈家的前院,来到了堂屋处。 他们一拐过前院的照壁,就见了天井下跪了一个人。 看那身形,还仅仅是个少年。 “村长,耆老们,有礼了。” 周氏坐在廊下,她没有上前迎接,只是站起身来微微做了个礼就复又坐下。德叔引了几位老人,也坐在了阴凉的地方。 庄可卿没坐,她只跟在村长身边,弯下腰端了边上小几的茶水,先给老爷子喝一口。 她一眼就看见跪着的沈凌了。 少年低垂着头,对周围的动静充耳不闻,他衣衫整洁,无有昨日的狼狈,可单薄的袍袖下,右手缠着绷带,而跪着的姿势也是有些别扭,似是受了什么伤。 庄可卿如何不着急? 可越是着急,她越不能冲动。 先看看那周氏怎么说。 上首的周氏端起杯子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村长、耆老们,这沈家出了事,我本事不该将你们请来。可老爷不在,只得我一妇人,有些事情,实在不好处理,还需得你们给我做个见证。” 刚说了一句话,这周氏就是红了眼眶,像是受尽委屈一般,倒让耆老们有些莫名了。 “夫人莫急,有话慢慢说。” 捏了帕子压了压眼角,周氏又说,“昨日我同小儿在家中,久不见大儿回来,心中担忧。本欲派人去寻,谁知这时那不孝子却是回来了。” “只是,只是。。” 周氏欲言又止,她从帕子的缝隙中看了眼跪着的沈凌,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只是如何?” 村长性子急,见周氏说话吞吞吐吐,不禁追问起来。 谁知村长刚问出口,那周氏就将眼神递到天井处跪着的少年身上,之后用帕子遮了眼睛,哭将出声。 “昨日大公子不知出去做了何事,回来时右手有伤,且浑身湿透,问其做了什么,却又含糊其辞,夫人担心他做下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想抬了家法,却是被他抗了去,还伤了小公子。” 德叔开口。 沈凌低着头,此时听到这话,饶是他心已冷硬,却也是被激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德叔又说,“你虽名义上是沈家大公子,但所有人都知当年不过主母好心收留了你,不然你如今还不知在哪个街头做那乞儿!” “我虽是一介奴仆,但也知道感恩。没想你这样承了老爷夫人十几年养育之恩的人,竟这样冲撞主母,还累的小公子如今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德叔一脸厉色,声声质问,却是那事如同真真发生过一样,引了村长和耆老们皱了眉头。 庄可卿却是不信的,一个字都不。 这时周氏却又是开了口。 “我不怪他伤了欢儿,但昨日他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却是需得弄清楚。这孩子从小叛逆。在县中时,有老爷日日拘了不能出去。可到了这里,我却是管不了。只怕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辱了沈家的门第。” 她擦了擦眼角,“老爷最是注重家风,如果知道他在这里为非作歹,定是要气我管教不严。” 经了周氏和德叔的一番话,村长和耆老已是对沈凌印象很差了,可在转头看那跪在天井处的少年。 他已经抬起头来。 正午炙热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是没有丝毫燥郁之气。他整个人气质清冷,周身气度沉静,即使是跪着,那脊背也是挺直的,此时漆黑的双目直直的看向上首的周氏,虽是一言不吐,却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而周氏,离了遮眼的帕子,此时被那眼神一刺,竟是别过头去,面上显出一丝慌乱。 “沈家小子。”村长开口,“你有什么话要说?” 第七十章 去镇上 王三这时候早就跑到了镇上。 他把从王婶子那抢来的铜钱全部兑成银子,零零碎碎加起来竟是有十五两之多。 有了这些钱,我便走远些,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我!等我在别处混的好了,衣锦还乡之时,再去同娘道歉吧。 到底还是被宠大的,不算没有一点良心。可这良心实在不值钱,他甚至没想过自己拿了家里的钱,那一大家子的人,之后该如何生活。 怀揣着微末的愧疚之意,他在天将将亮时,就租车离开了松林镇,往更远的县里去了,正巧岔开了进城的王大。 而庄可卿隔日也是天没亮就出了门,她没有因为昨日受的惊吓而颓丧,反而凌晨就起了,早早就为去镇上卖货做准备。 秦蔓枝心疼女儿,却也是不得不放手放她去做。 因为她也知道,这时候时候让自己不停的忙起来,才能不去想那些经历的可怕事情。 今日跟她一起出门的还是张大和狗子。因着庄家买了自己的板车,这回父子二人也没推车,只空了双手来,到时走的时候也可轻省些。 狗子和兄弟们昨日商量好了,看到的事情一概不外传,就连自家爹娘和爷奶也不能说。这事关庄家妹妹的名节,以及自家阿奶救命恩人的名声。且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也不清楚,如果弄不明白就乱说出去,村中人多嘴杂的,怕是要坏了事。 张大不明所以,来了庄家,帮母女俩上好货就推了走,狗子特地落后几步,走在庄可卿的身边。 “可儿妹妹,感觉如何了?”农村的孩子,心思单纯,他看庄可卿兴致不高,知道是昨日之事的影响。 他抓了抓脑袋,束发都被弄乱了,才磕磕绊绊的宽慰着,“我嘴笨,也不知怎么说,反正那事,我已经同铁蛋和富贵约好了,绝对不往外漏一个字,你放心吧!” 庄可卿没想到狗子也能有这么心细的时候,当下便给了对方一个微笑。 “我已无事了,谢谢你,狗子哥。” 一声哥倒是让狗子挺起胸膛自满起来,见妹妹说没事了,他也放了心,几步蹿到前面,帮爹扶了板车。 到了松陵镇的时候,天早大亮了,他们排在进城的队伍后面,等着门口卫兵的检视。 之后交钱进城,一路先去赵家送货。 上次贾厨子说了这回要多送些,庄可卿就特地准备了多一倍的豆制品过去。反正卖不完还能再去南街,依现在自家豆腐的火爆程度,应不至于滞销。 到了赵府,不管是门子还是贾厨子,都对她热情异常。庄可卿卸了货,硬是还弄了个块西瓜给她解解渴。 “这可新鲜,赵小公子托人带来的,说是西边来的稀罕东西。”贾厨子拿了个凳子放好,让她坐在廊下,“老太爷说我差事办的好,特地赏我半个。这不,知道你今日来,这就给你留下了。” 庄可卿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西瓜,皮厚多子瓤色浅,在后世拿出来卖的话,是要被人找上门退钱的。可在这儿,确实是个稀罕货色了。 她便也不客气,下嘴就是一大口。 多年未尝这个味儿了,这回吃上,虽是汁水不那么丰富,纤维有些老,可那熟悉的甜味,还是让她幸福的眯了眼睛。 “真好吃!” 贾厨子见她一口口吃的香甜,心下也是高兴。 这几天,他就用上次丫头送来的豆制品又研究出不少好菜,不光老太爷喜欢,就是连偶然一次上门的贵客尝了,都连连称赞。不然他如何能得了西瓜这样金贵的物事? 西瓜不大,小小一块。不过庄可卿也没想在这就能吃个过瘾。她吃完那块西瓜,把瓜皮拿在手上,抬眼冲贾厨子道谢,“多谢贾叔,即是老太爷赏您的瓜,那瓜皮您可也别浪费了。” “最外层的削了,中间这层青白的,用盐腌了去水,或拌或炒,都是不错。” 贾厨子啧啧惊奇,“你这丫头,怎的西瓜皮你都能想到怎么吃,真是怪了。” 庄可卿也不解释,只抿嘴一笑。 这贾厨子看上去虽是样子怕人,可为人算是厚道,这西瓜如此稀罕,还能想着留给自己一块,实在难得。她便想着,下次再来时,好弄些卤货带来送了。一来维持些的关系,二来,也许还能为自家未来的卤货生意,铺开条路子。 她送完货拿了钱,也不多留,背了藤筐就出去。外面张大和狗子靠了车等着,见她出来了,几人推了车就往南街去了。 当然豆腐生意又是火爆。 经了两回,这镇上的人早就摸清了他们来的日子,甚至有些人早早就在南街等了,生怕自己抢不到一块新鲜的。 这回不消吆喝,他们很快卖完了剩下的东西,这时时间还早。 庄可卿拐道去了肉摊,她还想买些肉和排骨,再在菜市逛一圈,寻摸两只鸡,好带回去卤了送人。 等她来了肉摊的时候,却是连屠户都知道她就是那个卖豆腐的丫头了,还说了让她下次再来的时候给自己留些。 “我婆娘几次都未抢着你那豆腐和豆干,要不是隔壁李老二识得你,我还不晓得呢。”屠户知道她每次都要大骨,早就拖了藤筐出来,“这些可够?全是今日新留的。” “且够了。”庄可卿笑眯眯的数了,共有八根。“过十日我再来时定给大叔每样都留一份,尽让您尝个痛快。” 屠户听了这话,觉得这丫头爽快,心里也高兴,“上次那下水如何?这次还要么?” 他本以为这丫头肯定嫌东西难吃,这次不会再要了,谁知对方不光又拿了两副心肝和肠子,还又多要了一扇排骨,加起来约莫快七八十文钱了。 “莫不是家中来客,要得这些东西?”他也只随口一问,也没想人回答,就闷了头把东西装桶的装桶,扎绳的扎绳,主动帮着抬到板车上。 庄可卿付了银钱,同屠户约定了下次再来的日子,便扶了板车,同张大一起去买鸡。 第八十四章 事后4 “孩子已醒,无事了。” 大夫再次出来时,只有王二的媳妇何氏跟在后面,想来林氏是在里面陪着女儿。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等了大夫出来的时候,王大脚差些都软了。 他很怕,怕梅梅再也醒不过来,怕林氏冷漠无情的眼神,怕自己是害死女儿的凶手。 大夫安抚的拍了拍汉子的肩膀,“之后只需按时服药,等这几副吃完,我再来看。” 王二站在一边,心中虽是高兴侄女脱离了危险,却又是忧心接下来的诊费该如何付了。他媳妇何氏上次已将所有私房拿了出来,现在家中已是一个铜板也掏不出了。 “大夫,这诊费……” 王大心里刚轻松些,就听二弟提了诊金的事。他心下一惊,这情况太急了,就算他们要再卖些口粮换钱,可也得等明日他上镇子去才行,今日却是没办法的。 “大夫是我请的,自由我来付。” 大夫刚要推辞,庄可卿就直接解了腰间的荷包,数了二十文铜板塞进大夫的手中,“暑热难耐,还劳您大老远的跑一趟,请务必请收下。” 王大此时深恨自己口拙舌笨,连句像样的感谢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讷讷的站在一旁,一张嘴开开合合,却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庄可卿是最受不了这样的气氛,“王大叔,您能帮我送了大夫回去吗?” 她提了个无伤大雅的要求。 王大忙不迭的应了,提了大夫的药箱就去送人。 之后她也不多留,只说如果梅梅再有不好,就直接请了大夫,她这边自会帮忙。 王二同媳妇在家门口目送庄可卿离去的背影,又想到前几日听到的流言。 如果那流言是真,他王家又如何当得起人以德报怨呢。 …… 秦蔓枝在家,这时已经是打发了四五波说是来买豆腐,其实是在打听消息的。 堂屋里,李桂花把屋门关好,只留了道浅浅的缝隙,之后搬了把凳子,就坐在正抱了阿满逗他玩的秦蔓枝对面。 “丫头真愿意?” 昨日刘柱子带了她和憨娃回娘家,却是根本不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是她在村里还有些交好的,怕是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这不,她得了消息,就急急的上门来问了。 秦蔓枝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这沈家小子到底是什么魔星,竟被自家娘给嫌弃成这样,想尽办法都要除了族去。” 李桂花根本想不通。 就今早那么一会,她就听了好几个版本的传闻。 有这沈公子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惹怒老爷被发配到村里的,有沈公子勾了庄家丫头私定终身的,总之话里话外,这被逐出家门的沈公子啊,就不是什么正经少爷! 李桂花也担心呐,这庄丫头还小,莫不要给人诓骗了去。之前吓走了一个王三,这回倒又来了个沈家的。 她看了眼秦蔓枝,对方却是一点都不着急,而是拿了拨浪鼓摇来摇去,弄出些声音,引了怀里的阿满伸出小手抓来抓去。 “阿满养的真好。”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白胖的小婴儿吸引过去,可这时候秦蔓枝说话了。“这沈家少爷我也有过一面之缘,总之不像外面传言的那般,我看倒是个苦命的。” 抱着孩子的妇人勾了勾嘴角,露出个浅淡的笑来,“可儿一直很有主意,她决定的事,我不阻拦。” 李桂花抬了头,面上有些着急。 你们庄家日子拢共才好了几天,万不要招了些莫名其妙的人回来,又同那庄大一般。她有心想要再多劝两句知人知面不知心之类的话,可看对方一脸淡定的模样,似乎又真的是一丁点儿都不担心,叹了口气,终归还是没开口。 阿满伸了手咿咿呀呀的讨要拨浪鼓,秦蔓枝宠溺一笑,将玩具塞在了白胖的婴儿手里。 她见了李桂花一副不知该劝还是不该劝的纠结表情,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家,也并不介意刚刚那算得上是诋毁的话,反倒打趣道,“到时总要请你来吃杯喜酒。” “啊、嗯……” 李桂花含糊的应了几声,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她看来,这可儿不知世间险恶,但做娘的总要多考虑考虑吧。可现在,这,哎。她也是不知该从何劝起了。 李桂花想劝也开不了口,实在坐不下去,没多久就要走,出门前正好碰见了刚回来的庄可卿。 她有心提醒这丫头不要被人蒙骗了,可看对方无知无觉的眼神,又想到刚刚秦蔓枝的话,咬了咬牙还是把话给咽下了。 罢了罢了,这总归是别人的家事,只盼那个姓沈的,是个知恩图报的吧。 招呼了李婶,目送对方回了自家院子,庄可卿才转身把自家小院的篱笆门栓起来。 她知道今日家里一定很多客人。 “娘。” 庄可卿推开屋门,堂屋里没人,娘定是在屋里陪阿满了。 “可儿,到这儿来。” 转进东边的屋子,她打眼就见了娘托了阿满的小屁股,正在给弟弟换尿垫。 她走过去站在一边,接了刚换下的湿漉漉的布巾,又拿了放再床上明显是准备好的干燥布片递给秦蔓枝,“娘,今日咱家是不是很热闹?” 一只手捉了阿满乱踢的两条小肉腿,秦蔓枝微斜了她一眼,“知道你还问,可把娘忙坏了。早上烧的一壶水都不够喝的呢。”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总之后面咱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不消管别人说什么。” 新的尿垫换好了,阿满舒服了就不再闹腾。秦蔓枝把孩子抱起来,看了女儿一头的湿汗,有些心疼。但她心下也有些记挂那个沈家公子,她昨日见那孩子双腿全是血,连站都站不住了的。 “请了大夫怎么说?可有问题?” 秦蔓枝捏了捏阿满白嫩的脸颊,惹的小婴儿咯咯乱叫,“没事,腿上的伤休养就好,只是手上。” “手上?” “嗯,可能是前日救我的时候划伤了,大夫说以后恐怕握笔都难。” “竟伤的这样重么。” 秦蔓枝怀里抱着阿满,蹙紧了眉头。 如此说来,自家姑娘岂不是又欠了对方好大的恩情? 庄可卿见了,就知道对方又在胡思乱想了。 她这娘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软和,心思重。 第七十八章 事发6 周氏真是一刻都不愿再让沈凌待在沈家,可临到对方说出自请除族的话,确又是故作矜持起来。 她坐在宽大的官帽椅上,找了个闲适的姿态靠着,眼神示意身旁的乳母林氏给她的茶盏蓄上茶水。之后慢条斯理的端起来抿了一口,又将茶盏放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和绣着缠枝纹路的没有一丝褶皱压痕的衣袖,不说话了。 她在欣赏,欣赏下方那个少年卑微的姿态。 沈凌,你终是认输了。 村长和耆老们坐在一边,早已无言。 这沈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以他们的人生阅历,自认为是见过不少奇事了,可从未有像沈家这样,主母不慈,反而倒逼孩子自请离族的,简直荒唐! 姓孙的耆老都要坐不住了,他已后悔来这做什么见证,早想一走了之。可村长在边上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终是让他压下怒意,又坐了下来。 周氏还在故作姿态,她就是不回答少年的话,也不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只堪堪吊着,只让对方在正午的烈阳下维持着那毫无尊严的姿势。 “母亲,请准许。” 沈凌抬起头来,他的漆黑的双目看向周氏,仅仅一瞬,便又拜伏下去。 而就这短短的一个对视,那冷寂如寒夜的眸子里散发出的冷意,却让得意的周氏浑身悚然。 “母亲,请准许。” 沈凌还在请求。 到如今,周氏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对这个孩子不亲了。就是因为这眼神,好像什么都能看穿一样的眼神。就算在有了欢儿之前,她也总不想面对这孩子,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犹如赤裸着内里。无论心里想了些什么,总是能被一眼洞悉。 就是这恶心又恐怖的感觉! 一手扶了额角,周氏也不无力再去刁难什么了,她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 “既如此,我便同意了。”她疲惫的闭了眼睛,打算起身。 “我还有话要说!”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算是结束了,谁知这时庄可卿又开了口。 周氏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碍于村长和耆老们还在,却是不得不端坐着维持了主母的仪态,问:“你还有什么要说?” “夫人确定要将沈公子除族吗!” “他自请除族,你为何要来问我?” “那夫人您确定是要应了沈公子自请除族的请求吗?” “我已说了同意,你为何总是喋喋不休,穷追不舍!” 终是受不了一个乡下丫头的频频追问,饶是周氏想做出一番知礼谦和的大家主母的样子,此时也是绷不住了。 “那既然沈家已与沈公子再无瓜葛,那我也不能让我的救命恩人白担了什么恶名!” 庄可卿挺直腰背,环视了一眼在座的众人。 周氏皱紧了眉头,耆老们一脸疑问,村长却是看了一眼后方已经直起身的少年,又看了看前方呈守护姿态的少女,心中似有所想。 “昨日我在河边玩耍,不慎落入水中,是沈公子相救,才捡回一条性命。”庄可卿回头看了一眼沈凌,复又转过头去看向周氏,“也是要感谢夫人,如果您未曾安排沈公子做那浣洗衣服的活计,想来现在我也无法站在此处同您说话了。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才是。” 躬了身子向周氏行了一礼,庄可卿抬起头,她微笑着定定的注视着上首衣着华贵的妇人。却不知周氏已是气到扭曲,手掌都被琢磨精致的指甲戳出了深深的印子。 胸中的怒火灼灼燃烧,周氏没想到,在这关头,自己还要被这野丫头在口头上摆了一道。她端坐着,面上维持着和煦的笑容,隐藏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掌却是握紧,指甲扎破了手心的皮肤,流出一丝鲜血来。 尖锐的疼痛倒是让她冷静了些许。突得,她脑中灵光一闪,再看向庄可卿时,笑容变得诡秘了些。 敏锐如沈凌,见了那笑容便道不好,却是不知对方要使出什么招数来,他此时还是跪着,双膝因为受了伤无法挪动,即使想帮忙,也是无从下手。 “你既是沈凌所救,那你二人必然湿了衣服。”周氏低了头抽了腰间的帕子出来压了压自己手心的伤口,“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人瞧见了身体,如何还能苟活于世?我若是你,早便自戕了,省的给家族留下污点!” 张口便是恶毒至极的话语。 庄可卿也未想到对方竟是能说出这样的话。大意了,刚刚实不该刺激她的! 村长和耆老们已是被这事情的发展搞的晕头转向。只听那周氏说出自戕这样的话来,他们便连连摇头。 “不可不可,救人性命是天大好事,如何能因为这种原因便自戕离世,岂不是白白浪费人一片好心?”孙姓耆老第一个不赞同周氏的话,出声反驳。 “是也,人没了便什么都没了。我虽只识得几个字,却也知道人命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村长看了一眼自己面前不远的那对少年男女,也说话了。他有些激动,甚至微微抬了身子。“相信沈举人也定也不是这样看轻性命之人,夫人该当知晓才是。” 哼,不过个村中的无用老头,倒还想用夫君压我,你也配? 周氏占了上风。她瞥了一眼下方的几个老者,虽是村中颇有声望的,但具是一身短打的泥腿子模样,哪是什么有身份的人该有的样子。 如果不是老爷在这里出生,还当维护些声望颜面,她才懒得听这些老头废话! “的确,老爷确是怀了一副悲悯心肠的,不然也不可能白养了他许多年。”说罢,还不忘用眼神飘了一眼沈凌。 “那如此便好,我们取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这二人成婚便是。”周氏用帕子捂了自己的嘴,吃吃笑起来,那畅快之意,掩都掩不住。“倒是全了他们这相互庇护的心。” 庄可卿本来以为这周氏还要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结果弄了半天,就这? 她转身看了眼沈凌,却见对方紧皱眉头闭了双眼,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第七十六章 事发4 村长也并不能完全就信周氏的一面之词。但既是在他们二李子村发生的事,那作为村长,确是需得询问清楚,免得以后出了什么岔子。且他观这少年,虽是跪着,却是自有一番风骨,并无什么张狂蔑视之意,所以,他也愿多问一句,给对方一个机会。 夏日的太阳从不吝啬于释放它的火热。 此时的阳光灼热炙烫,晒得天井中央的青石地板都滚滚发热,沈凌跪在地上,膝部传来锥刺般的疼痛。他内里的膝盖缠了薄薄的布条,是他昨日撕了旧日衣服所制。而此时那布条上已传来濡湿的感觉,应是被血浸润了。 可不管阳光多么热烈,身体如何疼痛,也不及他心中感受到的一片冰冷。 是死寂寒冬般的冷。 “我从未做过任何有违天理之事。” 沈凌口中回答着村长,看向周氏的眼睛丝毫没有退缩。 “哼,既如此,那有何不可说的?你若是说的清楚,那我今日必不罚你!” 不等村长再开口,周氏抢了回道,“可你要是再不愿说,也不要怨我抬了家法出来。” 沈凌自跪着,刚刚灼然注视周氏目光又沉寂下来。他低下头去,显然是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沈家小子,既是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为何不愿吐露一字?”村长微皱了眉头。 他心中觉得此事有些难办。 这二人虽是名义上的母子,但看周氏做派,却是一点也未将这大儿放在心上。说是关心,可看样子,却更像是要处置而后快。 村长抬头向着堂屋左上首的位置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他见周氏眼底的厌恶和痛恨几乎藏不住的满溢出来,心下摇了摇头。 沈凌毕竟有礼,村长再问,就算自己并不能说明原因,但也需得回答一二。 他便抬了头,向村长的方向看去。 却是一眼见了站在老者身边一脸担忧的庄可卿。 那少女一身淡青色麻衫,面色红润,眼神清明,已是不现昨日的脆弱和恍惚。 没事便好。 沈凌心中安定。 他的眼神仅仅在少女的身上短暂停留的一瞬,便转移开去,对着村长说道:“还请村长体谅,此事我确不能说。”他顿了下,受伤的右手微握了握,感到手心传来的刺痛感,“但我可保证,确实未做任何不利于村中之事。” “这。。” 几位耆老相视一眼,皆是觉得难办。 这孩子如何都不愿说出真相。 其实他们都不认为这少年一人能犯下什么大事,不过是湿了衣服伤了手回来,也许是贪玩不小心落河了呢?村中不是经常有孩子去河里淘气,回来不过讨了父母一顿巴掌,哪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为首的孙姓耆老刚想开口求情,请周氏先让这孩子起来,就听了“砰”的一声。 原是周氏猛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那动作过于突然,发出的声音清脆又沉重,倒惊得后面站着的乳娘林氏眉头一跳。 “给了你如此多的机会,还是不说!既如此,刘德!”周氏恨恨的盯着下方的沈凌,“抬了家法来!” “是!”德叔应声答道,从身后的家仆手上接过了早已准备好的木棒,走到沈凌的身后,对着那挺直的脊梁,就要举起。 “等等!” 村长刚要开口,却是有人抢在他之前爆喝出声。 周氏抬了眼皮,见是村长边上一个端茶的丫头,也未在意,反倒松快的往椅背上一靠,轻笑出声:“又是哪来的野丫头?我沈家何时请了你来?还不给我轰出去?” 说完,无需她在做指示,后面站着的两个家仆就走过来,要拖了人出去。 庄可卿却是没等人走到自己身后,就连珠炮似的开了口:“这位公子我虽是不识,却是有过几面之缘,他每日上午砍柴,下午洗衣。如果真如周夫人所说,对他善待有加,关爱不减,如何要行这样磋磨的事实?莫不是他在家中,连个下人的地位都不如吗!” 一番抢话似是扒了刚刚她慈母的假皮,直让周氏气的胸口发闷,指尖颤抖。她想说些什么来反驳这个丫头,但却是抖着手指了对方,什么都说不出来。 庄可卿气势雄浑地狠狠瞪了一眼身后两个要来抓她的家仆,倒让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抓还是不该抓。 见情形有些失控,德叔又站出来找补,“夫人不过是为了大公子好罢了!” “在县城,大公子顽劣不堪,老爷爷无法子,而夫人相信只有劳筋骨,苦心志才能让他改了性子,重新回到那正道上来。” 庄可卿简直要被气笑了。这样的回答,在场谁能相信?也只有上首的周氏,微微松了攥着自己心口的手。她见村长和几位基佬均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下虽是焦急,却也不想就此落了下风。 “我是沈家主母,自是不会同你这个小丫头斤斤计较。”周氏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故作矜持的端起刚刚才被她扔在矮几上的茶盏,揭了盖子浅抿了一口,就着遮唇的动作,递了个眼神给站在沈凌后方的德叔。 “他既不愿说,那家法定是要挨的,动手!” 周氏话音刚落,德叔手中的木棍就裹挟着风声,敲在了沈凌的背上。只一下,就将少年打的趴伏下来。 村长和耆老们具是皱了眉头,面露不忍,可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可以制止。 庄可卿更是心急如焚,她张了张嘴,想要向刚刚那样痛斥周氏的狠毒,但却被村长拉住了衣袖。 她再看沈凌。 那少年面上惨白,侧向自己的半边脸却是无悲无喜,只微微的向自己摇头,似是让她不要再为自己发声。 少年的脊背单薄,他跪趴在地上,脊柱上的凸起和肩胛骨的形状清晰可见,他此时挨了一记木棒,却还努力的撑起身体。右手手掌的伤口裂开了,草草包扎的布条上渗出血来,但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一点点的又挺直了脊背。 “说不说!”德叔又问,他也不带沈凌回答,就又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回答他的自然是少年沉默的背影。 德叔心下也有些慌了。这些年他也不是未责打过下人,但哪个不是还没挨了板子就鬼哭狼嚎,涕泪横流的。 他抬头看了眼上首的周氏,却发现主母早已把头偏了一边,似是根本看不见这惨烈的一幕。 既如此,他想着。 咬咬牙便又扬起了手中的木棒。 第七十一章 帮助1 找了个外村来卖鸡的大娘,弄了两只小公鸡,庄可卿又想买点鸡蛋。 “鸡蛋我家有,不需得再这儿买。”张大拦了。 本来丫头在镇上买鸡,他就是不同意的。这镇上价格贵,如果在村里收,说不得还能少个一两文钱。不要说现在又要买蛋,岂不是伸了头让人宰的。 “张大叔,那我要三十个蛋,您家够不?” “足够你的,等回村就跟我回家拿。” 庄可卿没提钱的事,张大也没说,他本就不打算让丫头给钱。这救命的恩情,他到现在都没机会报呢。 把买了的鸡塞筐里,张大看日头还早,就准备早些走,这样回村赶巧还能吃上午食,也省的丫头再掏钱请他们吃什么东西。 可庄可卿还记得要给村长买些清咽润喉的药材。 “张大叔,先别急,咱还得去趟药铺子。”她用个兜子把筐里伸头伸脑的鸡盖了,说:“前几日我见村长爷爷喉咙不爽,想去买些药材回来送他煮茶喝。” 张大点点头,“该当的,就这水力石磨的事儿,村长帮了不少忙。” 他明白村长在其中周旋的辛苦,但也感叹这丫头的知恩图报,要不是自家二小子实在是又笨又馋,他都想求了娘,找媒人求亲去。 转头看了眼走在路上还东张西望看啥都新鲜的二儿子,张大心下摇摇头。 还是别想了,就这小子,根本配不上人家! 三人推了车来到镇东的药铺,庄可卿让父子二人在外面等,自己进去买。 可刚踏进店门,就见王家的王大站在柜台前面,同伙计说着些什么,面露哀求。 庄可卿同王大不熟,只知道这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而且碍于王婶子和王三的关系,她实在不想再同这家人有什么瓜葛。 她走到角落的柜台,冲空闲的伙计招招手,“嗓子干涩,说话声音沙哑,该配些什么药茶喝?烦劳您给说一说。” 伙计见生意上门,自是热情。他绕过还在被王大纠缠的同僚,来帮庄可卿抓药。 另一边王大手里抓着那张大夫开的药方,却是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大夫说可以缓些在给银钱,可没想到,这药铺子即使是拿了单子,也是要再付一成银钱的。可他付了进城费后便身无分文,求了伙计多时了却也没有办法。对方一口咬定掌柜不在,不好自作主张。可女儿还等着药回去,他若这样走了,梅梅该怎么办! 想到女儿虚弱苍白的脸色,躺在床上瘦瘦小小的一团,王大心中自责不已。他恨呐,恨三弟,恨娘,但更恨自己! 从前的自己,怎么就从来没为自己的小家考虑过! 可现在又有什么用呢,他只能继续哀求伙计。可对方也的确没有法子,时间长了,本是同情的脸上,都显出一丝不耐来。 王大无法,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柜台就开始磕头,口里念叨着:“求求您了,梅梅等着救命!求求你了!” 庄可卿本无心管王家的闲事,她刚被王三做了那样的事,就算是个圣母,也不能这么快的调试过来。 可她耳里还是一声声的充斥着“砰砰”的磕头声,以及王大念叨着的救命的话。 “客官,您的药材包好了,共十付,无需煎煮,直接泡水喝即可,三五日定当见效。” 庄可卿付了钱,点点头打算走。 小小的药铺,人来人往,只王大跪在那里不停的磕头,周围的人虽是好奇,却都是无人上前。谁都知道,这缺钱看病的,都是无底洞,救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若是突发了善心,万一遇到无赖,岂不是就成了甩不掉的包袱。 庄可卿手里提了药包,一只脚已踏出了药店,她甚至看到外面狗子冲自己笑的露了一口白牙。 可耳朵里还是不停的充斥着磕头的声音。她闭了闭眼,终究良心过不去,回了头。 她走到王大的身边,将自己的药放了一边,阻止了他继续磕头,“王大叔,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王大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扶着自己的,不正是村里庄家的丫头吗? 看到庄可卿,他的眼里放出了光,双手激动的如铁钳一般抓住了女孩的手臂。 “客官,您轻些!这姑娘可经不了您这大力气,要掐坏的!” 伙计围上来,具是要把王大拉开。 王大的额头已经青紫,虽是没流出血来,里面却是有了些淤痕。可他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似的,又要对庄可卿拜下去。 “丫头,求你,借些钱给我,我家梅梅等着救命!” 庄可卿皱了皱眉,她努力忽视胳膊上刚刚被抓的疼痛,问道:“要多少银钱,你说。” “三十文!” 三十文,如何王家连三十文都拿不出来? 虽是心中疑惑,但庄可卿还是转身交了钱。 待到王大拿了药,他还不敢相信药铺就这么把药给自己了。 “梅梅有救了。” 饶是平日有苦不说累的汉子,此时知道女儿的救命药有了,也是湿了眼眶。 狗子刚刚见了庄家妹妹要出药店,心下奇怪怎的又回去了,刚打算进去看看,就见对方出来了,后面还跟了王大。 王大他当然认识。 村里都说王大和他老娘根本不像母子,那样奸猾的婆子怎的生了个如此老实的,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性子,平时只知干活下死力气,虽是一心为了家里,却整日被王婶子嫌这嫌那的,是个可怜人。 “爹,你瞧。” 狗子用手肘杵了一记自家爹,让他看。 张大转头,这就看到庄可卿,以及跟了她后面的,脑门中间一大块淤青、形容狼狈的王大。 张大知道王大的为人,现在看着情形,显然是出了什么事了,忙的迎了上来。 “王家兄弟,你是怎的了?如何闹成这样!” 他看对方提了一大包药材,又兼之额头受了伤,便想伸手帮他拿了,谁知却被王大躲开。 “这是梅梅救命的药,我得自己拿着。” 低了头,王大紧了紧手中的扎了药包的绳子,神情有些恍惚。 这到底是是怎么了? 张大和儿子对视一眼,又看向庄可卿。 可庄可卿也是不清楚,只能摇了摇头。 第八十五章 事后5 农家平淡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是一个月,已到了大暑时节,一年中天最热的时候。 “娘,早食温在灶里了,我先去村长家送趟子豆腐,摊子您先看顾下。” 庄可卿提了个小竹篮,在里面搁了早上新磨的豆浆并一些盐水花生、鸡脚之类的下酒小菜,用湿麻布遮了,带上草帽就出了院子。 等秦蔓枝抱了阿满出来的时候,豆腐摊子前面已经排了两三个村民,都是刚到了要买豆腐的。她再转眼一瞧,自家丫头早走远的只能看到个隐约的影子了。 “这丫头,倒也不知心急什么。” 秦蔓枝玩笑的小声埋怨了一句,却是被站在最前面那个要买豆腐的小媳妇听了个清楚,她转头看了眼庄可卿走远的身影,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就起了兴致。 “我说秦嫂子,庄妹妹是真要招婿了?” 这媳妇细眉小眼的姓赵,娘家广四村的,嫁了个村里条件不错的张家。婆母好相处,大嫂又勤快,且刚怀了身子,平日里都屋里的活都不要她动手。 这不闲的整日出门闲嗑瓜子聊八卦,难得出来干活买趟豆腐,这耳朵都竖的跟什么似的,就怕错过什么闲话。 “要几块豆腐?” 秦蔓枝没答她的话,只抬头瞧了对方一眼,面上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倒让赵小媳妇有点不自在了。 “一、不,两块就好。” 小媳妇磕磕巴巴的回了话,秦蔓枝低下头,手起刀落的切了两块豆腐,用荷叶盛了递过去。 “拿好了,这豆腐软和,需得捧着才是。” “喔喔。” 还没等赵小媳妇转了身,秦蔓枝就问了下一个要几块豆腐。 这明显是有些不快了。 后面排队刘嫂子、何婶子的离了又不远,自是看在眼里,清清楚楚。 她们对视一眼,几秒的时间,就撇眼噘嘴的打了一通眉眼官司。 切~村里现在谁还不知道庄家要招婿了,招的还是被大户沈家逐出家门的大少爷沈凌。 噢,人现在也不是什么大少爷了。身无分文不说,要不是因为村长心善收留了他,现在怕是连个落脚的地儿也没有。 真真是一穷二白。 这要是之后成了婚,你看这庄家,还连个像样亲家都没,孤儿寡母配落魄少爷,这戏文上也没这么写的。 秦蔓枝其实并不觉得她庄家招了沈凌有什么不妥的,她甚至觉得,招婿这样的方式是不是辱没了那孩子,毕竟他是可儿的救命恩人。 可儿的恩人,那也是她秦蔓枝的恩人,她只盼这沈家不要再来作怪,让二人平安度过婚前这段日子。等真的成了,村中即使有人嚼舌头,那也不碍着什么了。 只是现如今什么都还未成定数,她不喜欢有人用看好戏的语气来试探自家。 如果搁了从前,她说不定就回答了,可自从家中生意越做越好,她腰杆子也是直这硬挺起来了,愈发见不得人在她面前使那心思嚼舌根。 “我说秦氏,那张家的不懂事,你可别往心里去。”轮了刘嫂子买豆腐了,她用手指了指剩下的大块些的豆腐,“哎哎,就这块,直接给了我罢。” 秦蔓枝迟疑了一下,“这块全给了你,下面的人切到后面可不够了。” “嗐,乡里乡亲的,没事没事。“刘嫂子伸了手就要揭张荷叶自己包了,结果刚刚在后面还同她八卦的何婶子却是不愿意了。 “谁说没事了,本来大家都是用了东西换的,你今儿个不过带了小捆柴火,哪能换得这么老大一块?”接着,她打开提在手里的布袋子送到秦蔓枝面前,“瞧,我带的可是豆子。” “你这把豆子值个屁的钱,看着都是瘪的小的,怕不是放久了都要霉了的烂东西。”刘嫂子哪容的下人这么说自己。 这两个婶子倒全然忘了上一秒她们还站了一起打算看庄家的笑话,结果现在就为了那小半块豆腐,骂将起来。 索性他们后面暂时没来新的客,秦蔓枝就停了动作,等她两人“商量”好了再看是不是要把那块大的给分了切开。 …… 沈凌正在村长家打扫院子。 他是想跟着村长的儿子一起下地的,可人家大概是看了他太过单薄,又兼受伤刚愈,饶是怎么说,都不肯带了他一起。于是他便只能整日在家做些打扫喂鸡之类的轻省活计。 可这屋里的活,再怎么仔细了干,不消小半个上午,也能做的干干净净了。 他如今借住村长家里,吃喝都没出钱,如再不帮忙做点活,就是在说不过去。 扫着院子的时候,沈凌就想着厨房水缸的水不够了,得去打满。柴房的柴虽是够用可也不嫌多的,总要再去捡些来。 而庄可卿提了篮子,老远就见了村长家开了的院门里,一个布衣少年的身影。 那挺拔如竹的姿态,如何看都同周围黄泥夯实的院墙和屋子格格不入。再一走进,便能发现即使是手中抓了一把枯枝扎成的扫帚,他的面上依然是一片平静无波。 “沈凌。” 扬起大大一个笑容,庄可卿见对方抬起头来,举了举自己手中的篮子,几步小跑入了院子。 “庄姑娘。” 沈凌口中应着,停了打扫的动作。他把扫帚靠在围墙上,伸手接了庄可卿的篮子。一串动作下来,他的视线却总是飘往别处,总不能安定的将眼神放在对方的脸上。 已经相处了一个月,庄可卿自然知道沈凌是什么样的人。同她前世以及今生所见的所有少年人不同,对方总是有礼克制,即使是如今他俩已经算是站在同一阵线了,见到自己时却还是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说了叫我可儿便好,秋日我们便要成亲,你怎的还同我如此生疏。” 沈凌一噎,手中提了篮子的动作都是一顿,眼神更是飘忽。 庄可卿是故意的,她就喜欢这平日总是一脸淡然表情的少年手足无措的模样。她也不说话,甚至还自下而上的凑近了少年的脸,直把对方逼的倒退了一步。 “丫头!” 总算是村长出来解了围。 沈凌忙提着篮子急急进了厨房,庄可卿恶作剧得逞的翘了嘴角。 “这丫头,真是不知如何说你才好!” 第七十七章 事发5 眼见那木棒又要落在沈凌的身上,庄可卿一把甩开村长拉着她衣袖的手,飞扑过去。 她的力气不大,但态势却猛,在木棍堪堪落下之前,就已拥着沈凌,将他扑到了一边。 德叔一棍子挥了个空。他踉跄了一下,见这少年少女狼狈的滚在一旁,心底却是无端松了一口气。 沈凌还未从脊背的剧痛中缓过神来。 他刚刚凭着自己的心气和意志力重新跪坐好,准备挨那棍子,无非是舍不下自己可笑的尊严。他闭着眼睛等待着预想中的痛楚,但那重击尚未袭来,他就被一团柔软温和包围了。 鼻端是干燥清新的柑橘香味,安抚着他疼痛躁动的神经。睁开眼,他只看见伏在自己胸口的那颗发丝略微散乱的小脑袋,上面一朵黄色的小野花摇摇欲坠。 沈凌指尖微动。虽然不合时宜,但他现在仍想把这脆弱的花朵插回她主人的发髻之中。 可庄可卿却是不知。 她从未想到自己的动作可以那样敏捷过。刚刚那一扑简直用光了她所有的气力,到现在她的脚都是软的。沈凌再如何单薄,那也是个一米七的少年,如果不是受了伤且还跪着,如何是她这个只有一米五的小矮子可以随便扑倒的。 而她此时还埋在少年的胸口,耳中感受着那单薄胸口传来的心跳。 “嘭咚、嘭咚、嘭咚”,是让自己感到奇异的坚定和温柔。 不提松了一口气的德叔,其他人具是被庄可卿的行为惊呆了,以至于现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沉默来。 在村长和耆老们的眼里,这丫头的姿势实在不雅。 她整个人缠在少年的身上,与人腿靠腿,胸贴胸,因为个头不高,只能将头埋在对方的胸口。虽是帮人免除了木棍的威胁,但不管落在谁的眼里,这姿势都是十足暧昧。 “嗯哼!” 村长以拳抵嘴,轻哼出声。 庄可卿心中一惊,立时松开了还环抱着对方的双手,从那胸膛中抬起了头。 沈凌只见少女微红的双颊和被微微汗液濡湿的额发,以及,她明亮真诚的眼睛。 庄可卿也看见了,她从少年漆黑的双眸里看见了自己。是一个散乱着头发,却面露些微羞涩的普通农家女孩的样子。 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她慌乱的转过头去,从对上的身上爬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待自己稍稍平复,便抬了头,看向上首端坐的周氏。 周氏满脸嫌恶,她刚刚看着滚做一团的两人,就好像见了什么污秽的东西一般,用帕子遮了眼睛,直到村长发出声音,才复又放下。 “真是奇了,我沈家端了家法教训子孙,倒不知还有人如此不长眼。”周氏的视线紧紧的摄住庄可卿,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恐惧和悔意。 可她失败了,少女浑身只有熊熊的怒火以及眼中一闪而过的决断。 “村长,这便是你带来的倒茶水的丫头,我真不知二李子村竟还能出了这样不知礼数的。” 周氏不直接同庄可卿发难,倒直将矛头指了村长。 村长听了这话,却是微微一笑,端了茶盏喝了一口,“沈家果然书香门第,连茶水都是馨香滋润。” “我这端茶丫头不过乡野村姑,能懂什么礼数,不过是见不得血罢了。不过既然夫人这样说,那小老儿之后也定当要带回去好好教训才是。” 说完,村长放下手中茶盏,就冲庄可卿招手,唤道:“丫头,过来。” 庄可卿如何不知村长这是在帮她,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安全的地方去,护她周全。可如今这态势,哪能容她这样做呢? 朝着村长的方向躬身一礼,庄可卿又回头看了依然跪坐在地上,维持着刚刚姿势的沈凌。 手部、膝部具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的牙关紧咬着,似乎口中还有些强行咽下的鲜血,整个人脆弱又苍白,透着一股了无生气的去意。可即使这样,对方依然皱了眉头,在自己眼神扫来的同时,轻轻摇头。 虽是微不可见的弧度,但她捕捉到了,以及那双眼中了然和不赞同。 既然这事是因救自己而起,庄可卿,那你便要负起责任来! 回过头,她对着上首的周氏低头做了一礼,说:“沈公子不愿说,那我便替他说。” 庄可卿此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具是竖起耳朵。 而沈凌却是心下一惊。 自己不能让她说出来,事关姑娘名节之事,他自是知道其中利害。而沈家,他早已决定割去这腐烂流血的伤口,那这时候还等什么呢! “母亲,我愿自出沈家族谱!” 还未待庄可卿开口,沈凌却是冲着周氏的方向行了大礼。 他整个人跪在地上,上半身匍匐于地,从来只是抬着的额头也碰在了滚烫的青石板上,姿态卑微至极。 德叔站在一旁,瞪大了双眼。 他们的确一直打着各种主意想要让沈凌离开沈家,但从未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而且还如此简单。这请求,竟还是对方自己提出的! 周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天井下方少年那臣服的姿态,她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微侧了头,做出一副深沉思考的模样。 “我儿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莫不是我沈家之前愧对于你,竟让你生出如此决定?” 沈凌跪伏着,他的脸正对着青石板砌成的地面,回答的声音有些模糊,“沈家待我恩重如山,只是我自知愚钝,且毫无上进之心,在家多年上未曾孝敬父母,下未曾友爱幼弟。且昨日犯下大错,又劳母亲教导。如今我已想通,自愿除族,以免日后糊涂更做出什么有辱沈家门风之事,伤了父亲母亲的心。” 庄可卿听了自己斜后方那个少年的话,心中一阵刺痛。 她如何不知这不过是套托词而已。自己如何当的了对方为她做下的牺牲。自请除族?那不便是从此只有孤家寡人,如飘萍一般,无家无根? 她回了头,见那少年还是跪伏着,身形却是坚定。 而周氏,嘴角则翘起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 第七十九章 事发7 当周氏说出让二人成婚之时,沈凌的心中泛起一阵强烈恐慌,他在害怕,怕那少女会嫌弃自己卑微的姿态,嫌弃自己污浊的过往。可在这之后,他的内心又浮起一股隐秘的期待来。 沈凌的眼睛微微睁开着,他看到面前那个少女纤瘦的背影,从后方看去,那衣领处漏出的一截脖颈修长细致,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晃眼。 他低了头,看向这狼狈脏污的一身,自己如何能配得上她? 可庄可卿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她现在的想法就是一定要救了沈凌出这火海。 就他们这短暂的几次相处,她就能感觉得出来,这少年绝对是个心性善良值得交往的人。 而村长和耆老们低下了头,具在思忖。 的确,这周氏说的不无道理,少年少女正是青春勃发之时,因为这事有了交集,如若之后此事不慎传出,而双方又已各自成家的话,定是要出乱子,不如现在就将二人绑在一起,于情于理都能说通。 村长抬了头,他想看看这丫头到底如何想的。 庄可卿转回看向沈凌,虽见对方低头不语似是拒绝,但却丝毫不能动摇她的坚定。 她对着堂屋前看笑话似的周氏,说:“我自愿意。” 沈凌的眼睛睁开了。 “既如此,那真是皆大欢喜啊。”周氏的眼神飘向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庄可卿却是没理她,只回了头,看向沈凌。 “你愿意吗?” 她伸出手,手心向上。 沈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或者又该回答什么。他只是略有些茫然的看向面前的少女,试图从对方弯弯的嘴角和柔软的眸子中找寻一丝勉强。 可他什么都没找到。 庄可卿的手向前伸了伸,歪了头又问:“你不愿意吗?” 沈凌低头看向了那只几乎伸到自己胸前的手,闭了闭眼。 请就让我如此放纵一回。 他没有将自己的手放在少女的手上,而是伸手包住了那只娇小纤瘦却满是粗茧的手。 “我愿意。” 他说。 抬眸看向少女眼睛的深处,他只见到了欢欣、雀跃,而没有任何一丝负面的情绪。 她是真心的。 这么想着,沈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少年和少女的互动被众人看在眼里。 村长和耆老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说别的,这两人既已同意周氏的提议,那也无甚好说的,只是沈凌刚刚除族,这接下来的事情还真不好安排。 “呵呵,倒还真像对苦命鸳鸯。” 周氏扯了嘴角,虽是有心再嘲讽几句,可张了嘴却是干巴巴的什么都说不出。这沈凌已经自请除族了,已经不算是沈家人,她自然也没什么立场和理由再去说些什么。 庄可卿想拉了沈凌起来,可沈凌从昨日开始就沾了水,受了伤,没有得到什么好的治疗,又在烈日下跪了一下午,这时候腿上的血迹早就印到外面来,把青石地板都润湿了。 她拉了几把,沈凌也是努力想站起来,可实在不行,反倒差点累的庄可卿也摔倒下来。 德叔早丢了棍子,他站在后面抬了手,想上前扶了沈凌起来,却是被村长和几个耆老挤开了。 村长蹲下身子,他一掀沈凌的衣服,就见了少年的双膝处鲜血淋漓,心中不禁怒斥周氏做事难看。他让另两位耆老架了少年的胳膊,把他扶起来,之后便要带他出去。 身后庄可卿和耆老们搀扶着虚弱的沈凌,村长转过身来,对着周氏说道:“周夫人,此事已了,我等做了见证。” “沈凌自请除族,那庄家丫头同他的婚事,便自由村中筹办,不劳费心了。” 说完,也不待周氏有什么答复,就回头让几人小心着些带了沈凌出去。 周氏虽是了了心事,但也不愿就此落了下风。她眼珠一转,招招手,示意德叔上前。 小声嘱咐了几句,德叔便一溜烟的跑走,跟上出门的几人。 庄可卿不想他跟着,总觉得没有好事。但德叔一脸讪笑,美其名曰主母嘱咐了要知礼守德,定是要送一送客的。闹的庄可卿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而经过一中午又带一下午的煎熬,沈家门外的村民早走了一波又一波,这时候能留着的,都是闲了没事且好看了八卦的。 秦蔓枝同张大狗子一直等在门边。他们如何不心焦,可这沈家关了门,却是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有人试着想爬墙偷看,也是被里面的家丁发现,打了下来,差点就被揍了。弄的不敢有人再去探头。 “你说这里面到底怎么样了?也没个消息出来,真真急死人。” “真是一点动静没有。” “等了这许久了,怕不是不出来了吧?我都饿死了,不如先回去吃个饭再来。” “你个傻子,吃完饭再来哪还有好戏可看,就且在这等着吧,我看也差不多就要出来了。” 这村民议论的话刚落,沈家的大门就打开了一条缝。 随着门开的越来越大,村民们涌上前去,想瞧个清楚。 秦蔓枝离的最近,她抱了阿满,后面的张大和狗子护着她,不让后面的人挤了。 村长第一个踏出来,他见了周围挤做一团的村民,不禁斥道:“都像个什么样子!各自归家去,这没什么热闹可看的!” 可他越是这么说,村民越是不肯走。都等了这么久了,哪能在这节骨眼上离开?且看村长的样子,就知道这沈家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可村民到底知道给里面出来的人让些位子,均是向后退了些。 之后他们就看到两位耆老一前一后的出来,肩上还架了个少年。 那少年双膝占满血迹,一只手又也渗出血来,脸颊瘦削还泛着苍白,一双眼却是清明又干净。 庄可卿最后出来。 她跨出沈家的大门,仿若离了什么恶心的所在一般,心下一阵轻松。 她一眼就看到等在门前,双眼含忧的秦蔓枝,不禁微笑起来。 “娘!” 可还未等她走近,沈家的管家德叔却是也跟了出来。 “沈凌甘做庄家赘婿,自请除族,此事村长耆老均做见证。但我家主母心善,届时愿奉上五十两礼金,以示庆贺!” 第七十二章 帮助2 四人离开松陵镇的时候太阳刚刚爬上头顶,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王大昨日推了板车送大夫回去之后就连夜来了镇子门口,好不容易等了卫兵开门进了镇,又在药铺子门口等了会,早早进去了却是一直没能拿到药,耽误了一上午的时间。 好在遇到了庄可卿,才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回村的小路上,张大推了个板车走在前面。那板车上堆了猪骨下水、还有活鸡草药,虽不是满满当当,但也颇为沉重。狗子在一边扶着,时不时转头瞟一眼后面闷头推车的王大。 王大家的推车已经很旧了,推起来轮子嘎吱嘎吱的响,上面放了几副药材,此时被颠的翻倒下来。 “可儿妹妹,你说都是咋回事啊?”狗儿侧过脑袋,又偷偷看了眼后面的汉子。 庄可卿轻蹙了眉角。 她是真不知。 只是刚刚在药铺子里听王大来来回回的说是梅梅的救命药,所以是这个叫梅梅的生病了吗?可又何故连三十文都掏不出来? 王大虽不是大户,但也殷实,家里兄弟没分家,住了四间大瓦房,还有个大院子,又砌的猪圈还养鸡,怎么也不像连三十文都掏不出的。 “梅梅是谁?”庄可卿问。 “梅梅?”狗子年纪已经十几岁了,平时大多时间都是同爹下地,得了空也是和村里小子一起疯玩,还真不知道这梅梅是谁。 倒是张大沉吟一番开了口,“梅梅似乎是王大家的丫头,才七八岁年纪。” 王大比张大小些,成婚多年,至今只得个女儿,这事没少被王婶子拿出来在村里骂,算不得什么新鲜的。 原来是王大叔女儿吗? 庄可卿低了头,还是想不通。她虽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如果是关系到人性命,那就不得不问清楚了。 她放慢步子,示意狗子跟着他爹继续走,自己落到后面,同王大走在一起。 “王大叔,家中是遭了什么祸事吗?” 这话问起来,实在有些唐突。如果王婶子在场,定是一口吐沫啐过去,之后就能指着人鼻子骂了个祖宗八代,直能把人气得仰倒。 但庄可卿这回问的是王大,出奇老实的汉子,且刚刚受了她的银钱,帮了自己大忙的。 王大推了车的手紧紧握了握把手,小臂上的血管都浮了出来,牙关狠咬了两下,闭了闭眼,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疲惫的说:“这事说起来丢人。” “我家三弟昨日不知发什么疯,回来抢了家里的钱,娘不让,他硬抢,最后还踢坏了我家丫头梅梅。” 说完这句话,王大不再开口,汉子低头沉默的推着车,脚步沉重。 庄可卿却是心中大惊。 原来王三这畜生昨日见情况不对是早已跑了。他倒不傻,还知道抢了钱再走,只这人品实在败坏,抢夺间还伤了人。 她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王大。明明还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是因为常年下地干活忙的脊背微弯,一身粗布短打,摞着补丁。上面一块块明显的汗渍,显然是不知来来回回汗湿多少回了,裤脚还是卷起的状态,穿了双草编的鞋子,小腿上的泥巴早就干燥脱落,形成一块块斑驳的泥印。 想来是昨日刚得知此事,就在为女儿奔波吧。转头又回忆起刚刚他在药店磕头苦求的样子,庄可卿却是心酸又怜悯。 王三真是畜生不如的东西,对着自己的亲侄女,还是不满十岁的孩子,都能下如此重手!万幸自己没有落在他的手上,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 庄可卿虽是愤怒于王三干下的坏事,也恶心王婶子之前的所作所为,但王大一家到底也是受害者,他的女儿还躺在床上,家中现在也无银钱。且看这严重的情况,也不是只吃七副药便能好的。 “王大叔,今日这药先吃着。”她斟酌了一下,说道:“如果后面实在困难,您开口,我自然能帮就帮些。” 王大本就在愁这后面的药该怎么办,他想着回去实在不行就同爹娘二弟商量着把猪卖了。这猪是春天才抱的,劁了之后没养几个月,正是食量大开始长肉的时候,此时如果去卖了,虽是卖不上什么好价,但总能再够梅梅吃上几副药的。他只怕娘又哭闹着不肯,到时家里又是一团乱。 而这时,庄可卿说了这话,一下让王大破了防,绕是铁打的汉子,也红了眼眶。 他不是不知最近村里都在传什么,不然也不会如前天那样质问老三了。 总之都是他王家的错。 其实现在想起来,平日三弟虽是好吃懒做,也有夜不归宿的时候,但伸手要钱也只是小打小闹的。就算娘给了,也伤不了家中根本,大不了他和二弟多干些杂工,总能填补。可听昨日弟妹的口气,三弟明明是疯了!他定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没办法补救,才会想了抢钱跑走,不然在家吃喝不愁有人养着,如何能想要离家出走? 王大虽是木讷老实,但也并不是傻到没救。很多事情,是以前他不想计较,如今家中遭了这样的事,他的脑子突然就清醒了。 原先他还在在琢磨是不是王三做的这坏事同庄家丫头有什么关系,可现在看那小姑娘还愿帮了自己的样子,那该当是自己猜错了。就算他再如何淳朴,总也还是不信这世上真还有那以德报怨的人。 庄可卿说完这话便走到前面同张大汇合了,狗子伸了头过去想打听什么,被他爹一巴掌拍走,恼的嘟了嘴。 其实刚刚王大说话间也未特地压下声音,张大在前面虽是推车,却也是听了个八九。王家遭的这事并不光彩,他不能让狗子这小子再没心没肺的叽呱问出来,免得又刺了人的痛处。 想到王大还急着回去送药,张大的脚步也快了些。 相比于四人间沉闷的气氛,这二李子村里却是是热闹欢快极了。 今日是水力磨坊开工的日子。经过几天的发酵,村民都等不及的过去看,能被村长点中干活的,都具是觉得倍有面子。 除了下田的,这些没事的村民都跑到后村去了,不为别的,就为沾个新鲜喜气。 第八十六章 事后6 “给您带了今早新磨的豆浆,还有些盐水的下酒菜。”庄可卿扶了村长的手臂进了屋,“您定会喜欢的。” “盐水的?同那卤的又有什么区别了?”村长摆了摆手,没要小姑娘再扶。他寻思着自己总还没老到坐个椅子都要晚辈照顾着的时候吧。 “滋味虽是没有卤水的香浓,但也更能吃出食材本身的鲜香来。您过会试试就知道了,我这几日都琢磨这个了,就等着您给品鉴品鉴。” 村长捋了捋胡子,眼都眯了起来。 这丫头,不说其他的,这一手料理食物的本事,他是服气的。就是这么些年,自己也去了不知多少趟松陵镇,好赖也是用过些镇上的吃食,但哪个都没这丫头做的好吃。 与之相比,这豆腐手艺,反而显得普通了些。 这却是村长想岔了。二李子村的村民,只要想了,便只要早些起床去庄家,便能买到豆腐和其他豆制品。可镇上的居民呢,还不是得等了一月三旬的时候才能得了机会抢上些。再说这豆腐又不经放,只能现吃现买。就是到如今,镇上的人提了庄家的豆腐,都是还是一块难求的。 “村长爷爷,不说这个吃食,您今日让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庄可卿家中只有秦蔓枝和她两人可以做活,平日都是忙的脚不沾地,村长如果没什么大事,都不会无故找她。 村长微微转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沉吟了几秒,说:“就是为了那小子。他如今身体已然大好,你有同你娘商量过何时成婚吗?” “早便商量过了,我是想在白露那日,赶在秋收之前,且天气也凉快了,到时好在外支了桌子请乡亲们吃酒。” 庄可卿大方的很,一点也没有讨论自己婚事的小女儿作态。 “那好。既如此,我们得早些将他的户籍落入二李子村,免得后面生出些其他枝节。” 到底是老人家考虑的周全。村长要是不说,庄可卿都要忘了这遭。 “可他如今的户籍在哪我们也是不知啊?” “你放心,我同村中几位耆老已经商量过给他作保,后日我便去趟沈家,探下周氏的口风。” 沈凌在厨房里忙了一小会。他知道村长好一口甜味,便在豆浆里放了一小勺糖,接着又把花生鸡脚之类的小菜用碗装了,端着就要送到堂屋。 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听到了屋里传出的话。 不是他有意偷听,只是农家小院,也没什么曲廊屏风,加上大暑天热,屋门都是大开的,里面丁点的声音,在外都能听的清楚。 端了粗瓷大碗的手指紧的指尖都泛了白,沈凌没想到老人家甚至愿意帮他做到这一步。他心里自然清楚以自己的身份必不能让人操心如此,定还是因了庄可卿的缘故,可也并不妨碍他心中升起更多的感激。 “丫头,你去叫了那小子过来,我正好问问他。”村长不知道沈凌已在门外了,这时候还指了庄可卿去叫人。 庄可卿动作也快,应了一声就出了屋。结果却是在拐角处见了端着东西的沈凌。 你在啊?都听到了还不进去? 庄可卿没说话,可那双杏眼分明表达了这个意思。她对着堂屋努了努嘴,见少年还在踌躇,便走过去硬抢了对方手里的碗,推着人进了屋。 沈凌从没这么狼狈过。 被人抓了偷听的现行不说,还被夺了东西推进屋子,实在尴尬。 村长却是不知这二人之间刚刚如何了,他只对了进来的沈凌问了一些家中的情况,得知这孩子是被抱来的,又便着重问了问户籍相关的事情,这才捋着胡子闭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怪不得周氏要逐他出家门都是有恃无恐的,原来他真是无依无靠。 庄可卿心中叹道。 这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普通人家,如若家中无子,除了男方纳妾之外,一般都是过继了亲族的孩子到自己名下,甚少有抱养了其他没有血缘关系的。 那这样想来,沈凌怕不是小时候遭了什么事,最后才被沈家抱去。 庄可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她把手里的堆了尖的粗瓷大碗放在桌上,招呼了一坐一站气氛沉闷的老少,“既然说完了,就先尝尝这盐水的小菜如何吧?” 到底是美食的力量大些,村长听了这话睁了眼睛。他刚就好奇那什么盐水小菜了,难不成用盐水煮的东西,还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么? 已然尝过丫头上供的不少吃食,现下村长毫不犹豫走过去,当先就捏了枚带壳的花生。 “咦?你预先开了口子?” “这样更好入些味道。” 庄可卿也不客气,她点了点头,跟了村长的后头也拿了一个花生,却是没剥。冲站在后面的沈凌招手,让他过来一起吃。可沈凌从小在沈氏那样注重餐桌礼仪的环境中长大,哪有见过没到饭点,就为了桌子站着吃东西的? 见对方站着不动,庄可卿也不生气。 既然你不过来,那我过去就是了! 于是她又拾了几颗花生,攥了一把,走到沈凌的面前,让人伸只手出来接了。 “尝尝,我新做的。” 眼前的少女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她在说话间还要微微抬着脑袋。从沈凌的角度看来,对方的小脸是饱满的心形,弯弯的眉眼和上翘的嘴角都是恰到好处的柔和甜美,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容自己拒绝的坚定。 沈凌只得伸了左手出来接了,少女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复又回转到桌边,帮村长剥起花生来。 村长很喜欢这盐水花生,直到庄可卿要走的时候,他都只是不耐的挥了挥手,连招呼都懒得打了。 而当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院外之时,村长却停下动作转了身。 他放下手中剥了一半壳的花生,用放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布巾擦了擦手,这才看向了沈凌。 “庄家丫头心性纯良,我虽不知你与她之间有什么渊源,让她这样护你,但我希望你能对的起她这一片赤子之心,也不枉我帮你这回。” 老人说着话,目光中却带着审视。 他在看,看这少年,只要对方脸上出现哪怕一丝的犹疑和不甘,他都不会再同意这门本就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应下的荒唐婚事。 第七十八章 事发6 周氏真是一刻都不愿再让沈凌待在沈家,可临到对方说出自请除族的话,确又是故作矜持起来。 她坐在宽大的官帽椅上,找了个闲适的姿态靠着,眼神示意身旁的乳母林氏给她的茶盏蓄上茶水。之后慢条斯理的端起来抿了一口,又将茶盏放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和绣着缠枝纹路的没有一丝褶皱压痕的衣袖,不说话了。 她在欣赏,欣赏下方那个少年卑微的姿态。 沈凌,你终是认输了。 村长和耆老们坐在一边,早已无言。 这沈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以他们的人生阅历,自认为是见过不少奇事了,可从未有像沈家这样,主母不慈,反而倒逼孩子自请离族的,简直荒唐! 姓孙的耆老都要坐不住了,他已后悔来这做什么见证,早想一走了之。可村长在边上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终是让他压下怒意,又坐了下来。 周氏还在故作姿态,她就是不回答少年的话,也不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只堪堪吊着,只让对方在正午的烈阳下维持着那毫无尊严的姿势。 “母亲,请准许。” 沈凌抬起头来,他的漆黑的双目看向周氏,仅仅一瞬,便又拜伏下去。 而就这短短的一个对视,那冷寂如寒夜的眸子里散发出的冷意,却让得意的周氏浑身悚然。 “母亲,请准许。” 沈凌还在请求。 到如今,周氏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对这个孩子不亲了。就是因为这眼神,好像什么都能看穿一样的眼神。就算在有了欢儿之前,她也总不想面对这孩子,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犹如赤裸着内里。无论心里想了些什么,总是能被一眼洞悉。 就是这恶心又恐怖的感觉! 一手扶了额角,周氏也不无力再去刁难什么了,她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 “既如此,我便同意了。”她疲惫的闭了眼睛,打算起身。 “我还有话要说!”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算是结束了,谁知这时庄可卿又开了口。 周氏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碍于村长和耆老们还在,却是不得不端坐着维持了主母的仪态,问:“你还有什么要说?” “夫人确定要将沈公子除族吗!” “他自请除族,你为何要来问我?” “那夫人您确定是要应了沈公子自请除族的请求吗?” “我已说了同意,你为何总是喋喋不休,穷追不舍!” 终是受不了一个乡下丫头的频频追问,饶是周氏想做出一番知礼谦和的大家主母的样子,此时也是绷不住了。 “那既然沈家已与沈公子再无瓜葛,那我也不能让我的救命恩人白担了什么恶名!” 庄可卿挺直腰背,环视了一眼在座的众人。 周氏皱紧了眉头,耆老们一脸疑问,村长却是看了一眼后方已经直起身的少年,又看了看前方呈守护姿态的少女,心中似有所想。 “昨日我在河边玩耍,不慎落入水中,是沈公子相救,才捡回一条性命。”庄可卿回头看了一眼沈凌,复又转过头去看向周氏,“也是要感谢夫人,如果您未曾安排沈公子做那浣洗衣服的活计,想来现在我也无法站在此处同您说话了。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才是。” 躬了身子向周氏行了一礼,庄可卿抬起头,她微笑着定定的注视着上首衣着华贵的妇人。却不知周氏已是气到扭曲,手掌都被琢磨精致的指甲戳出了深深的印子。 胸中的怒火灼灼燃烧,周氏没想到,在这关头,自己还要被这野丫头在口头上摆了一道。她端坐着,面上维持着和煦的笑容,隐藏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掌却是握紧,指甲扎破了手心的皮肤,流出一丝鲜血来。 尖锐的疼痛倒是让她冷静了些许。突得,她脑中灵光一闪,再看向庄可卿时,笑容变得诡秘了些。 敏锐如沈凌,见了那笑容便道不好,却是不知对方要使出什么招数来,他此时还是跪着,双膝因为受了伤无法挪动,即使想帮忙,也是无从下手。 “你既是沈凌所救,那你二人必然湿了衣服。”周氏低了头抽了腰间的帕子出来压了压自己手心的伤口,“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人瞧见了身体,如何还能苟活于世?我若是你,早便自戕了,省的给家族留下污点!” 张口便是恶毒至极的话语。 庄可卿也未想到对方竟是能说出这样的话。大意了,刚刚实不该刺激她的! 村长和耆老们已是被这事情的发展搞的晕头转向。只听那周氏说出自戕这样的话来,他们便连连摇头。 “不可不可,救人性命是天大好事,如何能因为这种原因便自戕离世,岂不是白白浪费人一片好心?”孙姓耆老第一个不赞同周氏的话,出声反驳。 “是也,人没了便什么都没了。我虽只识得几个字,却也知道人命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村长看了一眼自己面前不远的那对少年男女,也说话了。他有些激动,甚至微微抬了身子。“相信沈举人也定也不是这样看轻性命之人,夫人该当知晓才是。” 哼,不过个村中的无用老头,倒还想用夫君压我,你也配? 周氏占了上风。她瞥了一眼下方的几个老者,虽是村中颇有声望的,但具是一身短打的泥腿子模样,哪是什么有身份的人该有的样子。 如果不是老爷在这里出生,还当维护些声望颜面,她才懒得听这些老头废话! “的确,老爷确是怀了一副悲悯心肠的,不然也不可能白养了他许多年。”说罢,还不忘用眼神飘了一眼沈凌。 “那如此便好,我们取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这二人成婚便是。”周氏用帕子捂了自己的嘴,吃吃笑起来,那畅快之意,掩都掩不住。“倒是全了他们这相互庇护的心。” 庄可卿本来以为这周氏还要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结果弄了半天,就这? 她转身看了眼沈凌,却见对方紧皱眉头闭了双眼,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第八十章 事发8 德叔声音很大。 他刚说完,就见沈家门口围着的村民具是交头接耳的骚动起来,满意的笑了。 庄可卿一听这话,就知道定是周氏的主意,立时气的回头怒目而视。 这沈家主母,当真恶毒! 明明事实不是如此,却在这时派人在大庭广众下颠倒黑白。说的好似是沈凌失德,沈家深受其累却又痛心大度的样子,着实可恶! 她当即就想回去争论一二,却是一把被人拉了袖子。 “罢了,这名声我不在乎。” 庄可卿闻声回头,只见沈凌苍白着脸颊,虽是虚弱,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是同在沈家家宅中完全不同,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透着些轻松与快意。 德叔在他们身后,又当着他们的面将那话对着村民重复了几遍,确定连后面的人都听到了,才又转身回去“砰”的下关上大门。 “这沈凌是谁?” “莫不是那受伤小子?” “呀,我看这伤的不轻。” 村民的议论声嗡嗡的。他们想上前看个清楚,但终归见人还伤着,多少动了些恻隐之心,没有围上去直接瞧热闹。 村长心下也是觉得难办。 这沈凌已出沈家,身又受伤,此地无亲无故,该往何处安置? “村长,送他去我家吧。”庄可卿说道。 “不可。”村长当即回绝了她,“送他去我那里。” 几位耆老具是点头。想来想去,也只有此法最是妥帖。 秦蔓枝和张大站在一边,刚刚虽是将那管家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可此时根本头脑一片混乱。 什么自请除族? 秦蔓枝打从几人一出来时就认出那个受伤的少年是救了自家女儿的庄家少爷,可怎的就这会子时间,对方就被除了族? 莫不是女儿的缘故? 而且什么是甘做庄家赘婿? 她不解和焦虑的眼神对上了庄可卿投来的安抚视线。 “娘,无事,我回去再同您解释。” 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秦蔓枝虽是犹疑,却也点了点头。 而站在一边的张大沉默着,抬眼见两位耆老架着少年甚是不便,就走了过去背对沈凌蹲了下来,“我来背他罢。” 村长点点头,耆老们便松了手,扶了沈凌趴在张大身上。 “走吧。” 叹了口气,村长走在最前面。周围的村民自发的让开一条小道来,让几人走了过去。 日头已经微微有些夕斜,沈凌回过头去,他见沈家的高墙大院离自己越来越远,感觉压抑在心中长久的阴霾也渐渐淡去了。 我真的离开了。 他低下头去,伏在农家汉子坚实的背上,闭了眼睛。 村长家很快到了。 张大背着沈凌,几人簇拥着他进了屋,将少年安置在了床上。 这么大的动作,沈凌却是没醒,还是闭着眼睛陷入沉沉的睡眠。 他太累了。 庄可卿想。 村长见人睡着,便同几人挥挥手,示意出去再说。 “今日之事怕是不久就要传的全村皆知。”孙姓耆老沉声说道,“那周氏好不讲究,最后还来了这么一出!” 村长也是无奈,“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想想后面该如何处置吧。” 这话一出口,几位耆老具是沉默下来。 真的很不好办。 如果没有最后管家出来说话,那他们几个老家伙当然可以当庄可卿和沈凌之事并无发生过,在村中随便编个借口就能蒙混过去。可现在呢,这么多村民都是听的清清楚楚。 想到这里,村长也不禁暗骂一声这周氏好毒。 自请除族,甘为赘婿。 虽是两件事,可这谁在前,谁在后,也是大有讲究。 管家将除族和赘婿颠倒了顺序,岂不是就在暗示,这沈凌是先同庄家丫头有了私情,后被沈家发现,却因门第不同,甘愿为人赘婿,这才自请除族的吗! 倒将自己摘的干净! 村中哪个不晓得,他沈家是出了举人老爷的。这读书人家最重门风,且不说成亲需讲门当户对,媒妁之言,就仅仅看他们回来祭祖不过刚留了一个多月,这家中小子就同村里姑娘有了情谊,如不惩治,岂不是惹人耻笑? 而这沈凌自请除族,确又全了沈家儿郎有情有义的名声,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丫头,你真的愿同那沈家小子成亲?”村长想到这里,却是又想问问庄可卿的想法了。 他担心当时在沈家这丫头轻易答应下来,是根本没想到许诺这事的后果的。而他当初没有阻拦,也是存了一二侥幸心理,谁知最后竟是那周氏棋高一着,将他们架在流言之上,不得不如此为之。 村长看着庄可卿,心中暗暗决定,如若这丫头当真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不情愿,他也要想法子把这事给压了,好不叫她吃亏。 可庄可卿呢? 少女只是笑了笑,“他既愿意,我想,我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村长皱了皱眉,还是担心她以后会后悔,想了想又要劝,可却见庄可卿摇了摇头。 “我虽是只见过他几面,但我相信我的眼光。” 众人见她如此决断,也不好再说。 “村长爷爷,我看沈凌受伤不轻,还需您今晚多看顾,明日一早我就去请了大夫来。”庄可卿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那里面没有一丝动静,想来沈凌睡的安稳。 耆老们点头,“确实,不管沈家逼的如何紧,也得等人把伤治好了再说。” “今日多谢村长和各位耆老了,我过几日定当上门致谢!”庄可卿退后两步,向几位老人深深鞠躬行礼。 “不当得,不当得。”村长连忙扶起她,“我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总之这事你不用担心,再如何,总有我们几个帮你说话。” 其他几位耆老见事情暂时搁置,也不多留,只说等那孩子伤好后在一同商讨,之后便各自走了。 院中便只剩下村长、庄可卿母女和张大父子。 狗子是一直游离于事件之外,到现在他都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好歹他还知道看一看周遭气氛,没有贸然说些什么失礼的话。 可秦蔓枝却是急的不行。 村长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拍了拍庄可卿的肩头,“你娘很担心,这里暂时无事,有我看顾着不会差错,你且先回去吧。” 第八十七章 事后7 庄三媳妇吴氏月子大,眼见着这几日就快生了。 且不说庄三这人对外怎样,倒好赖是个疼老婆的。这几日就细细的挑了些上好的小米,想去磨了小米面,到时不管是烫米糊还是烙饼子,都得放些,用起来方便,还能给媳妇补身体。 而后山的水力磨坊正是磨米面最合适的地方。 可庄三也有些顾虑,虽说当时村里传了,他那便宜侄女说这石磨人人都能用的,还不收支使银钱,但他还是担心自己去磨东西的时候遇了人。 他虽是一直惦记着豆腐生意,但也只是私下的打算,如今还没同大嫂一家恢复走动。要是在这节骨眼上被人瞧见了他舔着脸上去还用那石磨,不得被人笑死。 庄三犹犹豫豫的,一手攥了装了小米的口袋,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在厨房墨迹了大半天都不出来。 这大暑天人本就燥热,再加上吴氏肚子很大,身体又沉重,这时候难过得气都有些喘不上来。她半天也没瞅见自家男人从厨房里出来,此时已是不耐烦了。 “这个大男人,钻了厨房都不消出来,莫不是就爱干些女人活计?”开了口就是指桑骂槐。 这是嫌弃庄三做事不爽快了。 “哎,来了。”庄三也怕媳妇生气动了胎气。 他看了看手里的那袋子小米,叹了口气,还是提着出了厨房。 “你在家歇着,我去磨些小米面回来。” “你快些。我晚上想吃小米饼子包咸菜。”吴氏还在屋里呆着,眼神都不消给院里的男人一眼。手里抓了个山上的酸杏,嚼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听的人牙都要倒了。 庄三站在太阳下想了想,算了,既然都是要去,不如就多磨些。 于是他又回头到家里放粮的地方,咬咬牙又装了袋二十斤的脱壳小麦,打算一并再磨些白面出来。 这两样东西,提了不算重,他也就没推板车,自出了门。 绕到自家后面,拣的都是没人会走的小路,等他看到村后那个建在山溪上面的水力磨坊时,愣是一个人都没碰到。 庄三松了口气。 还是他来得凑巧。 这要是搁了磨坊刚建成的那几日,拿了东西来磨的,都得排出二里地去。 他把手里提的小麦甩到肩上,另一手提了小米,加快步伐就往磨坊走。 可千万别有人。 庄三心里想着。 但今日还就不巧,磨坊里何婶子正忙着呢。 要说这二李子村,平日就是这些婶子媳妇的传闲话最快,其中何婶子更是其中翘楚,她那一手学话的本事,就是能把周围听八卦的人馋的死死的。 庄三打眼看了何婶子就心道不好,他忙想退了几步出去,结果还是被人抓了个正着。 “哟,这不是庄家的么。” 何婶子面上热情的很,但她之后又斜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就让庄三退出的动作打了个顿。 要说庄三平日在村里也算会来事,有些个人缘。虽是平日会打些小算盘,可总归还是愿意做些表面功夫的。可何婶才不管你那套,什么张家长李家短的,传些闲话也就罢了,还最喜欢抓了当事人问东问西的,直说的人没脸她才满足。 “也来磨面?”何婶子手上不停,她这边快结束了,本来还觉得今天过的无聊,现在倒好,有意思的直接送上门了。 庄三支支吾吾的,就把自己的东西卸在磨坊门边。 “磨上这许多?媳妇要生了?” 何婶子子其实哪关心你媳妇是不是要生了,只是随便唠两句,好把后面的话引出来。她也不等庄三回答,眼神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汉子,自顾自的说,“你这侄女真是能干,搞了这么个东西,全村人都方便了。” 庄三闷着唔了一声。 “你说你这兄长也是个没福气的,眼见这日子好了,人却是没了,可惜噢。” 庄三不耐烦听这些,但何婶子毕竟是长辈,又爱嚼舌根。他好面子,总不好给人拿了什么把柄,给人乱学出去。那到时庄家还要脸不要了。 见庄三不吭气,何婶子也不管他,“你们这些做兄弟的也是,那秦氏孤儿寡母的,你们不想着多帮扶帮扶,连人要招婿都不拦着,像什么话!” “谁不知道那沈家小子德行差到要被举人夫人赶出家门,这要是成了婚,那一家老小能有好果子吃?” “可别怪何婶子说话直。”何婶子见庄三皱了个眉头不说话,又做了个神秘样子冲对方招招手,“都说是秋日就办婚宴呢,村长前几日可把那沈家小子户籍的事都办了,这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听到这里,庄三哪还站的住? 他本就对庄家那个豆腐生意有心思,如果那姓沈的小子横插一杠娶了他大侄女,那大房不就有了主心骨,还有他庄三什么事! 他的确开始没有把村里的流言放在心上。那沈家小子听闻欺母虐弟,品性差极,主母忍无可忍才逐他出家门。而他那大嫂,在受了自家大哥那么多年的罪之后,又如何会将自己女儿嫁了这样一个人? 可如果何婶子说的都是真的呢。 不行,他不能由着事情这样发展,自己须得做些什么! 何婶子面磨完了,正弄了个小帚子把石磨上边边角角,犄角旮旯残留的面粉全扫进自己的袋子里。 “这就走了啊。” 她把口袋扎好,抬了头招呼了庄三,对方却是紧锁了一对眉头,一副深思的样子,根本没理人。 “切!”何婶子也没那热脸贴冷屁股的嗜好,见庄三不理自己,扭了头提了袋子就走。 这回村的一路上遇了人,又是把庄三去磨坊的事学了一遍,一边学还一边说,“人丫头是说了村里人都能用这话没错,可这庄家你还有这脸呢,想想当初分家之后那绝情样吧,真是够不讲究的。要是我啊,可不得埋了头绕着走呢!” 庄三倒不知道前脚给自己透了个消息的何婶子下一秒就能跟人嚼自己的舌根,他此时只木然的把带来的麦子和小米放在石磨上,琢磨着后面到底该如何阻了这门亲事才好。 第七十三章 事发1 说是建个磨坊,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巨大的工程,只是正巧建在山溪之上,这地基夯的需得复杂些罢了。 施工的汉子们拖来了木头和泥巴,只要动作快,干到太阳落山说不定都能把这小屋的框架搭好。 村长和耆老们也来了,这村里主动提了要建的东西,虽说不需要他们日日监工,但挖开第一铲土的时候总得在场,也好显一显村中的重视程度。 “哎?这庄家怎么没来人?” 村民来了一波又一波,都是要将村后那条路给堵了。 站的远了的,手搭凉棚瞅了半天,也没见那庄家有人出现在那里。 “你说这法子还是她们家里想的,怎的真到建这磨坊了,倒是没了人?” “这谁能知了?不过我看也无需担心,有村长和耆老们在,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到时候我家可得磨上这第一把面。” “凭啥就是你家了?还是你家麦子金贵怎的?到时定是先来先磨!” “不错不错!先来先磨,都得排队!” 建房子其实没什么新鲜的,村民们这么积极也不过是因为觉得日子有奔头了,连磨子都能用上自动的了,这十里八乡的独一份,心中自豪罢了。此时虽是吵嚷着谁能第一个用上这石磨,可面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今日庄可卿不来是因为要去送货。而秦蔓枝本该来的,但她此时却是在王家附近绕圈。 昨日那事女儿虽是不说也不想再计较的样子,可这做娘的不能马虎。她心里总觉得这事同王家那老三脱不了瓜葛,虽然自己就算知道真相也不能为女儿做些什么,但有些事情,当娘的就该当心中有数。 王家的院子关着门,透过细小的栅栏缝隙,可以看见里面一片狼藉。 秦蔓枝皱了眉。 这王家是怎么了,倒像是遭了贼?可这白天化日的,村中也没个生面孔,谁能做得这样的事? 就在她想着的时候,王家的屋门开了,王二和媳妇何氏走了出来。 “二郎,你将院子里大件收拾了,扫一扫,我先将就着弄些午食。”何氏叹了口气,“梅梅醒了没一会又睡了,可大哥还不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莫不是银钱不够?” 王二在屋下找了个簸箕,开始收拾院子里的物事,埋头说道:“大夫说了可以赊账,应该无碍,许是什么事耽搁了。” 何氏点点头,进了厨房。 王二把东西收拾起来,又拿了扫把准备扫地,可他扫着扫着,看了地上乌七八糟的已经干涸了的葡萄印字,却是丧气的扔了扫把。 “王三这杀千刀的!”他恨恨的低吼。 家中现在娘受了刺激躺在床上,只有爹看护一二,梅梅受伤又要吃药,看大嫂的样子,怕是对王家心都凉了。大哥又是个老实不顶事的,现在全家的重担可不都落到自己和媳妇身上了。要钱钱没有,要人,却是躺的躺,病的病,家中大大小小一团乱! 秦蔓枝看不懂了,眼前所见实在不足以让她能对整件事有什么具体的猜测。正犹豫着要不要厚着脸皮进去打听一二,就见了远处张大推着车同狗子和女儿朝自己的方向来了,再仔细一瞧,后面还跟了王大。 庄可卿老远见了娘在王家院子外面抱着阿满伸头伸脑了,心中就知道她是因为自己不愿说昨天的事,今天趁着自己不在家,出来查探的了。 她心底无奈又感动,但面上却是扬了嘴角冲娘摇了摇手。 秦蔓枝被碰了个巧,面上虽是尴尬,但知道自己是藏不住的,干脆迎着他们的方向去了。 而王大,眼见自家院子就在不远的地方,此时也不愿慢慢走了。他推了板车,只来得及同庄可卿道声谢,就急匆匆的走了。 秦蔓枝同他擦身而过,见了汉子焦急的神情以及口中一遍遍的叫着“药来了要来了”的话,心中更是疑惑。 他们几人只在路上,没有拐到王家的岔路上。远远的看着王二冲出小院,接了板车,王大拎了药跌跌撞撞的向厨房跑。 “娘,回家再同您解释。”庄可卿见了秦蔓枝的表情就知道她现在是搞不清状况的,可这事根由还在昨日,不好在张大面前说,只是同娘笑了笑,“我们先去张大叔家买些鸡蛋回来。” 张大一听她说买,当即就不乐意了,执意说服他们这就是自家送的,根本值不得几个钱。说到上火了都要当即停了车子理论。 庄可卿无法,只得点头同意,三十个鸡蛋,三十文钱。 心中记下,她以后总有能还的时候。 之后几人便一路往张家而去,拿了鸡蛋之后才往家走。 “可儿,今日磨坊开建,你过会要不要去看看?”秦蔓枝问。 “当然。”庄可卿本就不想错过,所以今日才早早出发了,要不是王大那事耽搁,想必她还能赶在开工前回来。 “张大叔,一会放了东西我们一起去瞧个热闹吧。” “好啊!好啊!我要去!” 不待他爹回答,狗子倒是叫的最欢。张大见儿子兴致高,自己暂时也无事,不如就去瞧个热闹,便也答应了。 几人回去卸了东西,把鸡捆好关起来,又将排骨下水这些泡在水里去去血水,之后才出了门。 村后果然热闹。 庄可卿来到这里有种恍若隔世的偏差感,明明昨日这里还空无一人,面对王三的逼迫,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努力自救。而现在呢,这边人头攒动,要不是自己姓庄,是这磨坊的发起人,恐怕是挤都挤不进去的。 “庄家的来了!” “我就说,这好日子,她们定会来的。” 庄可卿几人从村民自发让开的小道间走到小工地旁,她自上去同早早来到的村长和耆老们做礼。 “小丫头不必多礼了。”村长笑眯眯的。 眼见这磨坊实验成功,不日就能使用,他高兴啊,如今自己甚至都对丫头提出的稻田养鱼的法子有了些期待。如果真的能成,那不是造福村民的大好事。 想到这儿,他看庄可卿的眼神都是满含着期许。 庄可卿不知道村长都已经想到那么久远的事了,只说:“村长爷爷,今日去了镇上药铺,给您带了些润喉草药,回头给您送去。” 说完,她也没忘了其他三位耆老,郑重地对着几位拜了拜,说了过些日子上门感谢的话,足让几人宽慰了些。 “村长!村长!出事了!” 就在几人都看着渐渐生出雏形的磨坊而心下高兴时,却是有个人扒开拥挤的村民,钻了进来。 第八十一章 事后1 夏天白日长了,天黑的迟。 庄可卿和秦蔓枝到家的时候,外面还亮着。 母女二人前后进了小院。 中午出来赶的急,板车还草草的放在院子的一角。鸡圈里的小鸡下午没喂,这时候温度降下来了,它们钻出鸡窝,见有人进来,都聚在一起叽叽叫着讨食吃。 “娘,我来先把鸡喂了,你把满宝抱到床上去,过会咱烧灶做饭。”庄可卿说着话,就挽了袖子走进厨房。“我可饿死了,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进肚。” 秦蔓枝站在院中,耳里听着从厨房里传来的细小抱怨声,又看了看在她怀中,窝了一身汗的小儿子,终还是没追上去着急询问。 平时阿满午睡都是在家,还有她来打扇,可今日在外面待了整个下午,又是最热的时候,即使是同娘靠在一起,小家伙依然是不怎么舒服。 秦蔓枝是有些心疼的。 她进了屋,站在床前把胸前的布兜解开,托这小婴儿软软的身体放在床上,刚转头想拿了布巾要给他擦汗,就见那小脑袋往里一歪,竟是睡着了。 看来满宝也是累坏了,都没吵着要奶喝。 庄可卿则在厨房忙活。 她利落的点了火烧灶,先是烧了热水和鸡食,接着弄了块猪油滑锅,又摘洗了青菜简单的下把了面条。等着面条熟的时候,提了鸡食桶出去就把鸡喂了。 等她端了面碗进屋时,不过才将将过了一刻钟。 “娘,来吃饭。” 秦蔓枝在里屋,她听了庄可卿的声音就把床上围好,把阿满最喜欢的木头小猪放在他手边,这才出了来。 “娘,先吃。” 庄可卿知道娘肯定有很多话要问自己,可她现在饿的不行了,只把碗往前推了推,自己就先夹了一大口面塞进嘴里。 秦蔓枝不说话,只就了碗吃起来。她在外头等了一下午,到现在也是粒米未进,饿的很。 等二人喝完最后一口汤,庄可卿放下碗,这才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说了。 “什么!那周氏怎的如此心狠?” 秦蔓枝不知世上还有这样苛待自己孩子的娘亲,就算不是亲生,但那孩子既叫你一声娘,那这母子情谊就是定下了的。 “娘,您不要气我这么随意就定下自己的终生大事,其实我也有自己的考量。” 庄可卿却是没给她娘感叹的机会,直接单刀直入。有她这么一提,秦蔓枝才当又想起周氏逼迫他们的事来。 “先不说沈家公子救我,我自欠他一条性命这种事,就说咱家的情况。” 庄可卿顿了顿,神情颇有些严肃。 “我们有豆腐生意捏在手上,以前在村中做些小买卖也就罢了,赚不得什么钱,虽是有人眼红,但因着咱家情况差,他们更多是一些怜悯,倒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可自从我把生意做到镇上,那之后的情况,您也是知道了,王婶子、庄二、哪个不是想来分一杯羹,不也是看准了咱家没有男丁,无个主事之人吗?” 没有人比秦蔓枝更清楚自家的情况了,听到这里,她已经大致能够想到女儿如此决定的缘由。“可是……” 她还是不想让女儿就这么草率的决定这一切。 “而沈公子,之前我能救得刘婆子,都是由他帮了忙才得成,不然如今我还不知要受了什么唾骂。” 这件事庄可卿从未同娘提过,这时说出来,只是想更多的证明沈凌的为人。 秦蔓枝这才知道原来其中还有这等缘由,心中又松动些许。 “娘,我还未同您说我为何会落水。”庄可卿接二连三的抛出一桩桩一件件不为人知的事实。“昨日王三赶在我一人落单之时,想要行那龌龊之事,好生米煮成熟饭,最后人钱双收。” 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纷乱驳杂的塞满了秦蔓枝的脑子,但只女儿这短短一句,她便惊醒过来。根本无需想象,她就能知道当时情况有多么凶险。眼前又不自觉的浮现出女儿当时的狼狈和脆弱。 若不是这沈家公子……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这杀千刀的王三!” “娘,王三早已跑了。”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庄可卿拍拍娘紧握自己的手,转身取了油灯来,点着了放在桌上。 “跑了?” “嗯,抢了家中所有银钱,还踢伤了王大的女儿,现在王家连给孩子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秦蔓枝听到这里也是不说话了,她虽是不齿王婶子和王三的所作所为,可王大家的孩子又有什么过错呢,白白遭了这罪。 “再说沈公子,我两次逢他相救,谁能说我们无缘?现在他已自请除族,算是孑然一身。沈家高门大户,那周氏此次达成心愿,想必之后也不会再为难我们,而且……” 庄可卿眼角弯弯,捏了捏秦蔓枝汗湿的手,故作了一番娇羞样子,“沈公子长的好看,我也不亏啊。” 本是在讨论很严肃的事情,结果被女儿最后这一逗,秦蔓枝也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但她再细想,女儿所说无不道理,不提王家,就说已经分家的庄家。如果婆母真的舍了面子,用孝道来压了她交了豆腐方子,那只他们这孤儿寡母,还真的没有什么法子好来应对。 她又抬头,油灯下女儿的眼睛灼灼有神,丝毫不见什么委屈勉强,反而显出些对未来的期盼。 秦蔓枝抿了嘴,再抬眼时轻笑出声,“娘可没想到你这样早就能嫁出去呢,也不知这点时间够不够给你准备嫁妆的。” 庄可卿听了这话,就知娘答应了,心下松了一口气。 沈凌直睡到月上中天才醒来。 恍惚之间,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在沈家。 月光从窗户的缝隙中透进来。他定了定神,环顾了一眼周围陌生的环境,在低头时,记忆汹涌而来,一瞬间便占据了他的脑海。 眼前是少女纤瘦的背影和细白的脖颈,她转过头来,阳光洒在她微微凌乱的发上,拢出一圈淡金色的光。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那美好的双唇间吐出的几个字。 “你愿意吗?” 沈凌用仅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回答。 我愿意。 并不虚幻缥缈的声音融合着少年人的青涩和希望。 他一遍遍的回答着“我愿意”,直到咸涩的水迹滑过眼角没入鬓发之中。 第七十九章 事发7 当周氏说出让二人成婚之时,沈凌的心中泛起一阵强烈恐慌,他在害怕,怕那少女会嫌弃自己卑微的姿态,嫌弃自己污浊的过往。可在这之后,他的内心又浮起一股隐秘的期待来。 沈凌的眼睛微微睁开着,他看到面前那个少女纤瘦的背影,从后方看去,那衣领处漏出的一截脖颈修长细致,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晃眼。 他低了头,看向这狼狈脏污的一身,自己如何能配得上她? 可庄可卿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她现在的想法就是一定要救了沈凌出这火海。 就他们这短暂的几次相处,她就能感觉得出来,这少年绝对是个心性善良值得交往的人。 而村长和耆老们低下了头,具在思忖。 的确,这周氏说的不无道理,少年少女正是青春勃发之时,因为这事有了交集,如若之后此事不慎传出,而双方又已各自成家的话,定是要出乱子,不如现在就将二人绑在一起,于情于理都能说通。 村长抬了头,他想看看这丫头到底如何想的。 庄可卿转回看向沈凌,虽见对方低头不语似是拒绝,但却丝毫不能动摇她的坚定。 她对着堂屋前看笑话似的周氏,说:“我自愿意。” 沈凌的眼睛睁开了。 “既如此,那真是皆大欢喜啊。”周氏的眼神飘向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庄可卿却是没理她,只回了头,看向沈凌。 “你愿意吗?” 她伸出手,手心向上。 沈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或者又该回答什么。他只是略有些茫然的看向面前的少女,试图从对方弯弯的嘴角和柔软的眸子中找寻一丝勉强。 可他什么都没找到。 庄可卿的手向前伸了伸,歪了头又问:“你不愿意吗?” 沈凌低头看向了那只几乎伸到自己胸前的手,闭了闭眼。 请就让我如此放纵一回。 他没有将自己的手放在少女的手上,而是伸手包住了那只娇小纤瘦却满是粗茧的手。 “我愿意。” 他说。 抬眸看向少女眼睛的深处,他只见到了欢欣、雀跃,而没有任何一丝负面的情绪。 她是真心的。 这么想着,沈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少年和少女的互动被众人看在眼里。 村长和耆老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说别的,这两人既已同意周氏的提议,那也无甚好说的,只是沈凌刚刚除族,这接下来的事情还真不好安排。 “呵呵,倒还真像对苦命鸳鸯。” 周氏扯了嘴角,虽是有心再嘲讽几句,可张了嘴却是干巴巴的什么都说不出。这沈凌已经自请除族了,已经不算是沈家人,她自然也没什么立场和理由再去说些什么。 庄可卿想拉了沈凌起来,可沈凌从昨日开始就沾了水,受了伤,没有得到什么好的治疗,又在烈日下跪了一下午,这时候腿上的血迹早就印到外面来,把青石地板都润湿了。 她拉了几把,沈凌也是努力想站起来,可实在不行,反倒差点累的庄可卿也摔倒下来。 德叔早丢了棍子,他站在后面抬了手,想上前扶了沈凌起来,却是被村长和几个耆老挤开了。 村长蹲下身子,他一掀沈凌的衣服,就见了少年的双膝处鲜血淋漓,心中不禁怒斥周氏做事难看。他让另两位耆老架了少年的胳膊,把他扶起来,之后便要带他出去。 身后庄可卿和耆老们搀扶着虚弱的沈凌,村长转过身来,对着周氏说道:“周夫人,此事已了,我等做了见证。” “沈凌自请除族,那庄家丫头同他的婚事,便自由村中筹办,不劳费心了。” 说完,也不待周氏有什么答复,就回头让几人小心着些带了沈凌出去。 周氏虽是了了心事,但也不愿就此落了下风。她眼珠一转,招招手,示意德叔上前。 小声嘱咐了几句,德叔便一溜烟的跑走,跟上出门的几人。 庄可卿不想他跟着,总觉得没有好事。但德叔一脸讪笑,美其名曰主母嘱咐了要知礼守德,定是要送一送客的。闹的庄可卿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而经过一中午又带一下午的煎熬,沈家门外的村民早走了一波又一波,这时候能留着的,都是闲了没事且好看了八卦的。 秦蔓枝同张大狗子一直等在门边。他们如何不心焦,可这沈家关了门,却是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有人试着想爬墙偷看,也是被里面的家丁发现,打了下来,差点就被揍了。弄的不敢有人再去探头。 “你说这里面到底怎么样了?也没个消息出来,真真急死人。” “真是一点动静没有。” “等了这许久了,怕不是不出来了吧?我都饿死了,不如先回去吃个饭再来。” “你个傻子,吃完饭再来哪还有好戏可看,就且在这等着吧,我看也差不多就要出来了。” 这村民议论的话刚落,沈家的大门就打开了一条缝。 随着门开的越来越大,村民们涌上前去,想瞧个清楚。 秦蔓枝离的最近,她抱了阿满,后面的张大和狗子护着她,不让后面的人挤了。 村长第一个踏出来,他见了周围挤做一团的村民,不禁斥道:“都像个什么样子!各自归家去,这没什么热闹可看的!” 可他越是这么说,村民越是不肯走。都等了这么久了,哪能在这节骨眼上离开?且看村长的样子,就知道这沈家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可村民到底知道给里面出来的人让些位子,均是向后退了些。 之后他们就看到两位耆老一前一后的出来,肩上还架了个少年。 那少年双膝占满血迹,一只手又也渗出血来,脸颊瘦削还泛着苍白,一双眼却是清明又干净。 庄可卿最后出来。 她跨出沈家的大门,仿若离了什么恶心的所在一般,心下一阵轻松。 她一眼就看到等在门前,双眼含忧的秦蔓枝,不禁微笑起来。 “娘!” 可还未等她走近,沈家的管家德叔却是也跟了出来。 “沈凌甘做庄家赘婿,自请除族,此事村长耆老均做见证。但我家主母心善,届时愿奉上五十两礼金,以示庆贺!” 第七十四章 事发2 这人嘴里叫着“出事了出事了!”惊的周围的村民立时给他让出条路来。 而等他在村长和耆老们的面前站定,大家才注意到,他的后面还跟了一个家仆打扮的人。 “村长,这是沈家的家仆,说是家中有事需得您去主持公道!” 前面嚷嚷的小子气喘吁吁,此时双手撑了膝盖不停的喘气,倒是显得后面那个家仆气定神闲。 那仆人环视了一眼周围的村民,眼神在村长和耆老们的身上拢共没停留三秒,也不行礼,抬着下巴就说:“沈家处置无德之人,主母待请村长和耆老们做个见证。”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村长同三位耆老却是皱了眉头。 这家仆虽是来请人的,但动作和言语之间却是丝毫没有尊重之意,反倒带了些傲慢无礼。 “无德?我看你这样子倒是无德!”庄可卿一听是沈家的仆人,又见对方这般做派,再想到沈家那位公子的处境,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愤怒。 “听说沈家也是书香人家,出了举人老爷的,怎的家仆如此无礼!既是请村长和耆老去做见证的,那就该当以礼相待,如何见了人,连礼都不行,这就是你们主母教的规矩吗?” 这仆人给这话堵了嘴,一时愣住,他哪能想到就在这破村子,还能有这样口舌伶俐的人。 村民平日里根本不得遇什么大人物,去镇上交个粮时遇到的收粮官已是最大的官了。所以平日里村中的大小事务具是村长在管,如是一些特别重要的事,还都是又几位德高望重的耆老们一起商量决定的。 二李子村的村长为人和善没有架子,平时大家虽是会开些玩笑,引了老爷子骂回去,但心中其实是很敬重他老人家的。 可这家仆,来了之后却是用鼻孔看人,说是请人帮忙,却是无理。 村民们本就觉得哪里不对,但顾及着沈家回村时的气派,以及出了举人老爷的缘故,刚刚具是不敢提了异议。 可庄可卿一番话却是有理有据,顿时引了村民叫好。 “说的好!” “就是!既在咱二李子村,那就该得放尊重些!” “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不过也是仆人而已,连个自由身都没有,还在咱这儿摆什么派头!” “快道歉!” “道歉!” 今日周氏处置沈凌,只随便打发了个下人去寻村长,根本没想到这都能引了众怒。 这下人虽不至于是个粗使的,但也只是身边端茶送水的普通仆人,平时连出去采买的机会都少。他本对这差事还没什么想法,可路上抓了个村民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却是让他膨胀了起来。 无非一些乡野村夫而已,哪还需得我去行礼。他是这么想的。 可周围村民的声浪却是一浪高过一浪,具是让他行礼道歉的,看那样子,要是再不动作,怕是都要被打上一顿了。 直到这时,他才怕了。 抖抖索索的对着村长和耆老们弯腰行礼,再言请他们前去沈家主持公道。 从周氏第一次上门时,村长李树就怕这沈家要在村中闹出什么动静。本来这都这么久了平平安安的,他前些日子刚松了一口气,谁知今日就来这一出。 他看向其他三位耆老,几人眼神交流了一番,都是点头,这才答应了。 “那你便带路。” 仆人转身,想要出去,见村民围了一圈挡了路,本要呵斥,但又想到刚才的情形,终还是缩了脑袋,“劳烦各位让条道出来,好让我带路。” 村民们还记得他刚才那不屑的眼神,此时对着他具是没个好脸色。但因为村长要走,还是让了路出来。 庄可卿跟在耆老们的后面,也去了沈家。 其他村民呢。 自然也是去了。 刚刚闹这一出,那水力磨坊已是没什么新鲜的了,倒是这沈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先去瞧瞧再说。 从村后到沈家是有一段路的,就在仆人带着村长他们到来的时间,周氏早让人拘了沈凌过来,跪在堂屋的天井下。 “他还是不说是吗?” 周氏从瓷盏里捏了一块切好了用井水镇过的杏子,也不看在天井下暴晒的沈凌,只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不说,这小子嘴硬的很。”林氏见周氏喜欢,又巴巴的把瓷盏送上去。 “不吃了,酸。” 周氏挥挥手,捉了帕子按了按嘴角根本不存在的汁水。 “既是如何都不肯说,那过会村长来了,我可得让他老人家替我做个见证。” 沈凌跪着,耳中听到周氏这么说,心中清楚她终究还是要对自己下手。这回,也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了。这样想着,他内里却是一片平静。 这些年在沈家,再多的感恩之情也该被这对母子消磨干净了,他名义上的爹沈德虽是没有像她们一样磋磨自己,可这从头至尾不闻不问的放纵态度,也早已让他明白的通透。 他已经是被排除在这个家之外的人了。 现在对方不过是想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舍了自己而已。 沈凌抬了头,漆黑的眼珠毫无情绪的看向堂屋廊下坐着的周氏。 那我便成全了你们罢,走了今日这遭,我便同沈家再无瓜葛。 大概是心中终于决定割舍了沈家这颗横亘在胸中的毒瘤,沈凌竟觉轻松不少,他复又低下头去闭上了眼睛。 第八十八章 事后8 庄三磨了个面也是心不在焉的,草草弄完之后也不得像何婶子那样仔细的扫干净石磨上残留的面粉,扎了口袋就往家赶。 这回他也没再绕着走什么没人的小路,而是直接走了最近的大路,就算迎面遇了几个对着自己指指戳戳的,也没在意。 “这都回来了?”庄三回来的时候,吴氏还在堂屋里躺着呢。 她身下这个竹子躺椅还是自家男人从公爹那讨来巴巴的送到自己这儿的。她嫌了上面一股子老人的油腻味道,硬是让庄三用皂角搓了三遍才罢休。这时候大了肚子躺在上面,嘴里又吃了零嘴,别提多舒服了。 “嗯。” 庄三埋了个头,多一句话没有,只把手里的袋子往厨房一送,就又出了门,临出院子才想起来同媳妇打个招呼,让她不要等了自己吃饭。 “吃个屁!你不回来,倒是让姑奶奶挺个肚子做饭吗?”吴氏在屋里骂道,但这时候庄三已经走出去老远了,哪还听的到她的话。 庄三这是要去二哥家。 他本是打算自己独同大房处好关系,在那豆腐生意上插一脚的,可现在这情况,却是容不得他三房一家慢慢计划了。秋日成婚,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来月时间,要是不趁着这时候搅黄了这婚事,以后别说豆腐方子了,就是那生意他都是别想! 想到这里,他脚下步子更急。 “三弟,你怎么来了?” 庄家老二同庄老头刚从田里回来,老远就看见三弟往自己方向疾走,也没多想就喊了一声。 庄三回头一看,正是老爹和二哥,他面上不掩急色,此时见了二人抗了锄头不紧不慢的步伐,恨不得转头拉了他们马上就归家。 庄二是个粗神经,庄老头也是除了下地种田什么都不管,这时候两人愣是没瞧出自家的儿子、弟弟表情有多焦急,还闲闲的冲他挥了挥手,笑的龇了一口白牙。 庄三简直无语,他懒得理这二人了,反正他们在家也是说话没个声响的,只有自家老娘才能当这个家。 对,当务之急就是寻了娘,把这事之中的厉害关系说了! 庄二眼见着三弟理都不理自己,一溜烟的走了,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三弟这事怎么了,莫不是弟媳要生了?” 庄老头听了,闷这头不说话,却是拉了儿子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娘!” 庄三来的时候老太太不在院子里,只有二哥媳妇李氏在清扫鸡圈。 这天热,鸡圈里踩的净是鸡屎,臭烘烘的。李氏见是小叔子,想上去迎一迎,可看到自己这一身,还是又缩了回去。 庄三叫了两声娘,见没人回应,就冲了鸡圈里的李氏问道,“娘呢?” 李氏怕对方嫌自己脏臭,直往后退了两步,回道:“娘还在睡着,这天热了,身子容易困乏……”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娘不叫人吵她,就见了小叔子开了门,直就走进自家屋里,一点子客气都没带的。 庄三闯进堂屋,就见东屋的房门开着,他走进去,老太太正侧了身子躺在床上,窗户开着,照得室内亮堂。 “娘!快醒醒!儿有事说。” 他也没担心就这样大嗓门的惊了午睡的老人,只想尽快把那事给说个清楚。 老太太睡的正香,可突然就听了耳边炸雷似的声音,迷瞪个眼睛,张口就骂,“个眼瞎耳聋烂心肝的!说了不要来吵,还在这哭丧呢!” 她当是老二媳妇那个没眼色的,还要再骂上两句,可当她再把眼睛睁的大些时,就发现这哪是李氏,分明就是自己的三儿子。 “乖三,你咋的来了?” 庄二和庄三家住的虽近,但老三可不常上门,都怪自己给他找了个厉害媳妇,竟是在家里给哄的服服帖帖的,多是连老娘的话都没得耳朵听。所以这时候老太太在这不年不节的日子见到庄三,当即喜的一骨碌就坐了起来。 “娘,我同您说个事。” 庄三也没心情同老太太来什么母慈子孝的戏码,直接就单刀直入了。 “大嫂允了沈家小子入赘的事,他们秋日就要成婚了!” 这话来的太快,老太太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这儿子口中的大嫂是谁。 见自家老娘完全不在状态,庄三简直要咬碎了一口白牙。“嗐!就是秦寡妇!我侄女就要同那个什么沈家的小子成婚了!” 儿子说的急,可老太太也缓过来了,略显浑浊的眼珠一转,就知道他在说些个什么。 那事也不是新鲜的,到如今都快一个月了,有甚的稀奇,怎么如今老三倒急成这样? 老太太没搭话,庄三却是急的不行,“娘!你可得想清楚,那沈家小子可不是什么良善的,不然怎好被人逐出家门,这大嫂一家可别遭人蒙骗了!” “你还知道关心你那大嫂?” 坐在床沿,老太太看了眼逆光站着的儿子。 到底是自己生的种,他怎么想了,难道还能逃得过自己的眼吗? “娘!” 庄三给他娘这么一说,倒是不知怎么开口。他并不像把豆腐生意的事情摆在明面上说,只盼着这回借了老太太的手把婚事搅黄了,之后自己再做打算。 到这时了,他也不想让二房分一杯羹。 “你小子就别同娘装样了,还担心你大嫂?笑话!” 老太太站了起来,她虽只是一个小老太,但此时站在庄三这高大汉子面前,却也是没输了气势。 “不就是心痒那豆腐方子吗,我早便在等,看你什么时候来同我商量。” 被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庄三语气弱了些,“我这不是来了吗。” 老太太只斜斜瞥了他一眼,就走出里屋,来到院子里。 这时正巧庄二和庄老头也回来了。 “三弟,你如何这么急,莫不是弟媳出什么事了?”庄二不会说话,开口就让人觉得晦气。 老太太嫌弃的看了眼她的二儿子,又转过头,见三儿子还跟在自己身后。知道对方是要自己出马的意思,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你且回去,过几日我喊了你同去。”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的庄二莫名其妙,可自家三弟却是眉开眼笑的谢了娘,又作势捏肩捶背的,好一通亲热,直让另外三人摸不着头脑。 第八十二章 事后2 周氏心情很好。 拔了沈凌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就连这燥热天气,她都能忍受一二了。 “娘,兄长真的走了?” 周氏昨日将沈欢拘在房中不给出来,就是怕他们行事之时,这孩子出来坏了事。而现在一切都成定局,她已是无所顾忌了。 “怎么?你还叫他兄长?”斜睨了一眼低了头的儿子,轻摇了摇手中的喜鹊登枝花纹的团扇。“他已自请出我沈家族谱,现在只待我写封信与你爹,这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沈欢此时却是不知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其实他幼时的记忆里,隐约是有沈凌的身影的,好像他还抱着自己读过书,吃过饭,带着自己玩耍过。只是不知何时起,周围的人都说那人是个灾星,只要有他在的一天,自己的身体就永远不会好,一定要离的远些才行。他听了这些人的话,这才渐渐将那人推远了的。 见儿子闷闷不乐,周氏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他是昨日被关了一天,心中不爽快。 她捉了沈欢的手来,放在手中捏了捏,说:“娘费劲心思把他赶走,也是为了你能平安长大,如今你只需再调养一段时间,等我们回了县里,找了云和师傅帮忙做套法事,你定会从此康康健健。” 沈欢只在面上做了个高兴的表情,之后也没多留,只沉闷的离开前院,不自觉得向后院那个逼迭房间走去。 周氏在塌上躺了一会,饮了一壶绿豆水,觉得不怎么困乏了之后才起身。 “帮我磨墨,我要与老爷写封书信。” 她头也未转,只看了堂屋外那片阳光直射的天井,便想到昨日沈凌跪趴在地的样子,心头一阵快意。 听了周氏的吩咐,乳母林氏马上去准备,不一会儿,就将写信所需的物事备好了。 周氏坐到桌前,理了理思绪,将昨日之事颠倒黑白,又添油加醋一番写入信中,不待墨迹全干,就让林氏去通知管家备车,安排人尽快送信。 她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而庄可卿同娘昨日深谈之后,母女二人都是疲累不已,想着第二日还要去帮沈凌请大夫,庄可卿便做主今日不做豆腐生意了,暂且歇业一天。 她天一亮就起了床,嘱咐娘关了门在家休息,不要理会外面的人,这才把自己收拾干净出了门。 她早同娘打听清楚了大夫住的地方,这时就只带了些银钱便上了路。 也是她来的巧,恰恰在大夫出门采药前到了。 庄可卿说了情况,那大夫一听是二李子村的,就说:“巧了,前日我刚去过你们村。” “莫不是去看了一个女娃?”想到对方说的可能是梅梅,庄可卿就问了一嘴。 “你怎的知道?”大夫紧了紧身上的药箱,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 “昨日我去买药,正巧遇到女娃的阿爹,这才知晓。”庄可卿不打算把王大哭求药铺伙计的事说出来,只含糊了一句。说罢她又问:“那女娃伤的重吗?” 大夫见他们是一个村的,这姑娘看上去也知晓些情况,也不再避讳。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伤到脑袋,救的又迟,我虽是施了针,可这后面到底能恢复几层,也是不知啊。” 庄可卿看大夫的样子,知道梅梅病情恐怕要迁延很久,心下也是担忧。 “大夫,不如等我这边的病人看完,我们再去看看那孩子的病情可以吗,我会付您诊费。” 大夫没想到这姑娘会这样说,可见心地也是良善了,当下捋了胡子笑起来,“知道你们是同一村的,我本就决定过会要再去看看,你这诊费就不用了。” 两人从大杏村出发,到达村长家的时候,日头已是升到正午。 “村长爷爷。” 庄可卿站在院子外面踮了脚往里瞧。 院子里没人,子孙辈们许是下田了,屋里也很安静,没什么人声。 “您稍待。”她回头不好意思的冲大夫笑了笑,伸了脖子又要喊。 而此时,村长正从堂屋端了水给沈凌喝。 少年经过一晚的休息,看上去状态已经比昨日好些了,只是脸色依然苍白。他耳里听了庄可卿在外的喊声,立时就要把碗放了起身下床。 “别急,你躺着,我去开门。”村长拦了他的动作,接过对方手中的碗,确认他在床上躺的好好的不会乱动,这才出去。 “好了好了,这就来给你开门,别叫了!” 见了村长出来,庄可卿喜笑颜开,忙的引了大夫进去。 “您快帮忙看看,他怎么样?” 沈凌还躺在床上,他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本想坐起身来。可听了女孩越来越近的声音,却是又闭上眼睛不敢动了。 “待我一看便知。” 沈凌闭着眼,只觉得有人走近了床边定定的看着自己,他以为是大夫有什么话要说,于是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他便撞入少女清清溪流般清澈见底的杏眼中,直到他在那双眼里看见了错愕的自己。 饶是他多年来练就的不悲不喜的木然表情,都出现了一丝尴尬的裂纹。 “你好像气色好些了。” 沈凌盖着薄被,也看不清腿上的伤,庄可卿只能从他的气色上观察一二。 索性眼前的少年虽还是没什么血色,但人的精神看上去却是好了不少,同之前去豆腐摊上换豆腐时的死气沉沉判若两人。 “大夫,他的腿上和手上都有伤,您帮忙看看。” 她从床边走开,给大夫让了位子,人却没离开屋子,似是想就待在这里看着。 可大夫见她杵在这里,也不好就直接掀了被子脱这少年的裤子查看伤口,只静静的坐了等她出去。 庄可卿哪明白大夫赶人的意思,她还奇怪大夫为什么干坐着不动手呢,这就被村长拉了出去。 “你这丫头,怎的什么都不懂?” 村长也是无话可说。他可没见哪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同她这样坦荡荡的就要看大夫为个男子治疗,而且还是要脱了裤子的! 就算你们之后要成亲,那现在也不行! 庄可卿被训了个莫名其妙,可见村长的样子,她又不好去问,只好摸了摸鼻子,站到屋檐下,在沈凌房间外的窗户附近探头探脑。 村长见她那副样子,直接抚了额头不停叹气。 第八十章 事发8 德叔声音很大。 他刚说完,就见沈家门口围着的村民具是交头接耳的骚动起来,满意的笑了。 庄可卿一听这话,就知道定是周氏的主意,立时气的回头怒目而视。 这沈家主母,当真恶毒! 明明事实不是如此,却在这时派人在大庭广众下颠倒黑白。说的好似是沈凌失德,沈家深受其累却又痛心大度的样子,着实可恶! 她当即就想回去争论一二,却是一把被人拉了袖子。 “罢了,这名声我不在乎。” 庄可卿闻声回头,只见沈凌苍白着脸颊,虽是虚弱,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是同在沈家家宅中完全不同,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透着些轻松与快意。 德叔在他们身后,又当着他们的面将那话对着村民重复了几遍,确定连后面的人都听到了,才又转身回去“砰”的下关上大门。 “这沈凌是谁?” “莫不是那受伤小子?” “呀,我看这伤的不轻。” 村民的议论声嗡嗡的。他们想上前看个清楚,但终归见人还伤着,多少动了些恻隐之心,没有围上去直接瞧热闹。 村长心下也是觉得难办。 这沈凌已出沈家,身又受伤,此地无亲无故,该往何处安置? “村长,送他去我家吧。”庄可卿说道。 “不可。”村长当即回绝了她,“送他去我那里。” 几位耆老具是点头。想来想去,也只有此法最是妥帖。 秦蔓枝和张大站在一边,刚刚虽是将那管家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可此时根本头脑一片混乱。 什么自请除族? 秦蔓枝打从几人一出来时就认出那个受伤的少年是救了自家女儿的庄家少爷,可怎的就这会子时间,对方就被除了族? 莫不是女儿的缘故? 而且什么是甘做庄家赘婿? 她不解和焦虑的眼神对上了庄可卿投来的安抚视线。 “娘,无事,我回去再同您解释。” 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秦蔓枝虽是犹疑,却也点了点头。 而站在一边的张大沉默着,抬眼见两位耆老架着少年甚是不便,就走了过去背对沈凌蹲了下来,“我来背他罢。” 村长点点头,耆老们便松了手,扶了沈凌趴在张大身上。 “走吧。” 叹了口气,村长走在最前面。周围的村民自发的让开一条小道来,让几人走了过去。 日头已经微微有些夕斜,沈凌回过头去,他见沈家的高墙大院离自己越来越远,感觉压抑在心中长久的阴霾也渐渐淡去了。 我真的离开了。 他低下头去,伏在农家汉子坚实的背上,闭了眼睛。 村长家很快到了。 张大背着沈凌,几人簇拥着他进了屋,将少年安置在了床上。 这么大的动作,沈凌却是没醒,还是闭着眼睛陷入沉沉的睡眠。 他太累了。 庄可卿想。 村长见人睡着,便同几人挥挥手,示意出去再说。 “今日之事怕是不久就要传的全村皆知。”孙姓耆老沉声说道,“那周氏好不讲究,最后还来了这么一出!” 村长也是无奈,“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想想后面该如何处置吧。” 这话一出口,几位耆老具是沉默下来。 真的很不好办。 如果没有最后管家出来说话,那他们几个老家伙当然可以当庄可卿和沈凌之事并无发生过,在村中随便编个借口就能蒙混过去。可现在呢,这么多村民都是听的清清楚楚。 想到这里,村长也不禁暗骂一声这周氏好毒。 自请除族,甘为赘婿。 虽是两件事,可这谁在前,谁在后,也是大有讲究。 管家将除族和赘婿颠倒了顺序,岂不是就在暗示,这沈凌是先同庄家丫头有了私情,后被沈家发现,却因门第不同,甘愿为人赘婿,这才自请除族的吗! 倒将自己摘的干净! 村中哪个不晓得,他沈家是出了举人老爷的。这读书人家最重门风,且不说成亲需讲门当户对,媒妁之言,就仅仅看他们回来祭祖不过刚留了一个多月,这家中小子就同村里姑娘有了情谊,如不惩治,岂不是惹人耻笑? 而这沈凌自请除族,确又全了沈家儿郎有情有义的名声,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丫头,你真的愿同那沈家小子成亲?”村长想到这里,却是又想问问庄可卿的想法了。 他担心当时在沈家这丫头轻易答应下来,是根本没想到许诺这事的后果的。而他当初没有阻拦,也是存了一二侥幸心理,谁知最后竟是那周氏棋高一着,将他们架在流言之上,不得不如此为之。 村长看着庄可卿,心中暗暗决定,如若这丫头当真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不情愿,他也要想法子把这事给压了,好不叫她吃亏。 可庄可卿呢? 少女只是笑了笑,“他既愿意,我想,我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村长皱了皱眉,还是担心她以后会后悔,想了想又要劝,可却见庄可卿摇了摇头。 “我虽是只见过他几面,但我相信我的眼光。” 众人见她如此决断,也不好再说。 “村长爷爷,我看沈凌受伤不轻,还需您今晚多看顾,明日一早我就去请了大夫来。”庄可卿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那里面没有一丝动静,想来沈凌睡的安稳。 耆老们点头,“确实,不管沈家逼的如何紧,也得等人把伤治好了再说。” “今日多谢村长和各位耆老了,我过几日定当上门致谢!”庄可卿退后两步,向几位老人深深鞠躬行礼。 “不当得,不当得。”村长连忙扶起她,“我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总之这事你不用担心,再如何,总有我们几个帮你说话。” 其他几位耆老见事情暂时搁置,也不多留,只说等那孩子伤好后在一同商讨,之后便各自走了。 院中便只剩下村长、庄可卿母女和张大父子。 狗子是一直游离于事件之外,到现在他都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好歹他还知道看一看周遭气氛,没有贸然说些什么失礼的话。 可秦蔓枝却是急的不行。 村长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拍了拍庄可卿的肩头,“你娘很担心,这里暂时无事,有我看顾着不会差错,你且先回去吧。” 第八十三章 事后3 大夫很快出来了,庄可卿同村长一起迎了上去。得知沈凌只是些外伤,这才放下心来。 “这腿上所受之伤倒无甚大碍,只是这手心那道,恐伤到筋骨,又未及时治疗。这以后即使是好了,怕也是再难提笔。” 大夫惋惜的摇头。 他刚刚看的清楚,这少年一双手虽有些细小的伤痕,但却并无老茧,且观他形貌,也不是做惯农活之人,倒是手上有读书人常年握笔的薄茧,想来也是识文断字的。 庄可卿看了看紧闭的屋门,想到前日对方救了自己之后隐隐藏起的右手,心中一片了然。但此时她也未做声,只是接了大夫开的药方,掏了荷包付诊金。 沈凌躺在床上。 窗外艳阳高照,恼人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暑气顺着大开的窗户涌进小屋。本该是让人燥热烦闷的环境,但他闭着眼,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屋外隐约的交谈声不知何时停了。 随着“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他感到屋内走进一阵微风,带着夏日的轻盈活泼,来到他的床前。 “大夫说你没事啦,只要多休息就行,很快就会好的。” 沈凌睁眼,床前的少女额头一层薄汗,面颊微红,嘴角带着亲和柔软的笑容。 身为男子,虽是病体,但这样躺着应对别人的关心也实在失礼了些。沈凌这么想着,就要起身。却是被一双坚定的小手给压下了。 “说了要多休息了。”庄可卿不满意对方这时候还要逞能,“你就听我的吧。” “姑娘。” 如今我已脱离沈家,而你也不必为了周氏一句话,真的去行那可笑的承诺。 请原谅我昨日的非分只想。 我,配不上你。 沈凌张了张嘴,他有很多话想说,可对着那双干净的眸子,不知是贪恋这短暂的关怀,还是受制于内心潜藏渴盼,他最后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我已是有了婚约之人,不必如此生疏。" 纵是他预想了千万遍,也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的回答。从来都云淡风轻的少年愣住了,面上竟是出现了一瞬的茫然。 没听到对方的回答,庄可卿侧了头,似是带着薄怒的眼微微一睨,“难道你要反悔?” “不、不是。” 口中下意识的否认,却是被少女一下抓了机会。 “那便好,现在全村都知你我情谊了,总不要让他们失望的好。” 村长正在外间给大夫倒茶。他刚刚就见丫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钻进里屋了,可碍着大夫还在堂屋坐着,不好进去拎了人出来。只能竖了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结果就给他听见了这个。 这丫头,实在不知羞! 哪有未出嫁的女娃这样的!他活了这几十年,是真的没遇见过一个。 大夫显然也是听见了,这两个岁数加在一起都过百的老人家,一个端茶一个倒水,具是眼神乱飘,好不尴尬。 “你先休息,我最近还有些事忙,等你伤好了,咱就成婚。” 庄可卿甩下这句话,还俯下身体贴的给沈凌掖了掖身上的薄毯,也不管人心里如何纠结,就自出了里屋。 她小心的关上门,一回头,只见了两个老头眼睛发直的看了自己,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为何这样看我? 庄可卿伸头看了眼外面高高挂着的,毫不吝啬于散发自己热度的太阳。 莫不是天太热,让这两位老先生有了些中暑征兆? 村长见那丫头还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瞬间意识到不光面子,就是二李子村的里子都得被丢光了。 他的视线从庄可卿身上移回了大夫身上,眼神如泣如诉:您可千万忘了今天听到的。 大夫如何不懂。明明赶了一上午的路,可他都没觉得像现在这样心累过。他如今只能在村长的恳求的目光下回了一个同情的眼神,接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沈凌这边既已无事,庄可卿便是放了一个大心。 她本还安排要去王家看梅梅,可如今时值正午,也不好让大夫饿了肚子干活,只能先吃饭。 午食是村长媳妇做的,普通农家蔬菜,还有豆皮做的汤羹,并了杂粮米饭,倒是一顿不错的饭食。 “我们这便走吧?” 吃完饭后,大夫不肯休息。他们还有一家要看,如不抓紧着些,自己可能天黑都赶不回大杏村了。 庄可卿也无异议,她本想同村长说了王家的事,可如今实在找不到好机会。想想索性下次再说,便打了招呼,背上大夫的药箱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丫头,来的急,走的倒也干脆。”村长媳妇喜欢这样麻利的性子,此时捂了嘴打趣。 可村长看着丫头离去的背影,脑中只反复回荡着她刚刚的惊人之语,心下无奈至极。 倒是太干脆麻利了,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 …… 王家对大夫的意外造访惊喜不已。 看到同大夫站在一起的庄可卿,王大差点就对着这年龄小的可以做他女儿的姑娘跪了下来。 仅仅两天,他就同老了十岁一般。 明明昨日大夫已经施了针,梅梅也醒过来了,可之后没多久却又是昏迷,期间就是熬了药也喂不进去。 林氏怨恨婆母,但更恨丈夫。之前看王大请了大夫来,心中怒意虽是缓和了,但因为梅梅之后的昏迷,她是又控制不住的心中的怨恨。看了王大的眼神都再无从前的柔和顺从。 她此时只给了王大冷漠的一瞥。径自越过外面站着的其他人,只央着大夫快些去看看她的女儿。 大夫进了屋看梅梅,庄可卿同王家兄弟留在堂屋。 许是听到外间林氏的哭声,西屋里这时又传出一名老妇的叫骂。 “我老婆子都躺着呢,还给个不值钱的丫头看什么病!家里可没这银钱糟践了!” 正是王婶子。 听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这仅是王三抢了钱的第二日,她都已是恢复回来了。这婆子倒好,不去怨了自家老三,倒在这儿嫌给孙女看病花钱了。 饶是庄可卿这另外一个受害者,此时都同情起王大来。 万幸这从来只知愚孝的汉子经了这遭之后,头脑清楚了些,对他娘乌七八糟的叫骂声没有任何反应,只紧张的站在女儿的房间外面,皱了个愁苦的脸,等着大夫出来。 第八十九章 眼红 庄可卿根本不晓得庄三拉了老太太这个强有力的后援,正等着时机向自家发难。 她这日正忙着多做些豆腐和豆干,好等了货郎上门来收货。 没错,这些日子她除了每旬去镇上送货卖货之外,还联系了镇上走街串巷的货郎,谈成了几笔生意。 如今,二李子村周边的几个小村,时不时也能吃上新鲜的豆腐了。而镇上的居民,也不必等了每旬固定的日子抢购,有时候也能在货郎那碰碰运气。 这事庄可卿没有对外人说,可是村中来来往往,比平时来的勤快了多的货郎们却是没法子遮掩的。 这些货郎见豆腐抢手,这都不消背筐来进货,基本都是推了车的。虽是豆腐怕颠簸,那便多进些老豆腐和豆干素鸡豆皮之类的,比豆腐价高还耐放,他们也愿意使了劲的叫卖。 托这豆腐生意的福,他们连带着之前手中砸下的一些滞销货色都能带着卖掉些了。 “秦嫂子,您这女儿可真能耐。” 田姓的货郎笑道。 他家住大杏村的,能知晓了这做豆腐的卖家就在二李子村还是经了林木匠的介绍。 说那回林木匠回了家,简单的做了个小葱拌豆腐,不说家里的娃娃,就是他的老母亲都说好。这他不就更把找货郎的事放在心上,心急火燎的第二日就去找了人。可惜实在不巧,这货郎成天走街串巷的,三五日回村一回,倒不能掐了点捉到。他跑了几回那货郎家都说人没回来,次次都说让他稍待几日,弄的他心烦不已。 好在那货郎媳妇是个伶俐的,没把这事忘了。自家男人一归家就给说了这事,才让这田货郎得了这周边几个村里第一的好生意。 货郎今日来是推了板车的,这时候货已经上的差不多了。 三板老豆腐,素鸡、千张、豆干这些也是装了满一藤筐,只嫩豆腐怕路上颠簸,只要了一板。 庄可卿与货郎定的卖出价格是三文钱一块豆腐,豆干两文钱一小块,算起来价格比她在镇上卖稍便宜些,但又比二李子村贵一些。毕竟现在本村也少有人花钱买豆腐了,都是用了东西来换的。 而进货价格则是按卖出价格的百分十七十来算,总要给人家赚些辛苦钱的。 货郎们都是没意见。这庄家做买卖实在,不像镇上那些开了铺子的,说是成本价,其实还是高,每每卖完了货也赚不到三五十文的,没什么意思。 “你慢些,不着急,货上完了先歇会。我倒碗饮子与你喝,省的过会赶路渴了。” 秦蔓枝好心,她家虽是同货郎做生意,但也不吝啬一点浆饮或零嘴,每次都是让人吃喝些才放人离开。 就着一个举动,更是狠狠的刷了回货郎们的好感。 “哎,多谢秦嫂子。” 田货郎来的多了,也不再像最初一般客气。他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到屋檐下阴凉的地方,百无聊赖地等着那碗清凉的浆饮。 “来。” 秦蔓枝从厨房出来了,她端了碗酸果饮递给田货郎,自又进了厨房帮女儿的忙。 田货郎端着碗,小口的啜饮着。 秦嫂子这饮子真是一绝。他咂摸着味道喝完最后一口,还不待回味回味,不经意的一抬头,却是见不知何时,庄家院子外面竟来了一个老妇和两个庄稼汉子。 那老妇人一头白发梳的油光水滑,在脑后盘了个髻,上面一支枯木簪子插着,衣服干净利落。身边的两个汉字都是高大身材麦色皮肤,粗眉大眼了,轮廓同老妇人略有几分相像,想来是一家人。 他同秦蔓枝算熟的了,转头喊了声,“秦嫂子,有人找。” “哎,来了。” 田货郎喊的急,他就听里面应了一声,没多久秦蔓枝就跨了门槛出了厨房。她的手沾了做豆腐的浆水还没来的及擦,这时候正低着头捉了块布巾抹着。 “是谁……”说着话,秦蔓枝就抬了头,可就这一眼,却是让她接下来的话都吞了回去。 院子外面俨然站的是当初赶了她走的婆母以及二房三房两家的男人,庄二和庄三。 老太太钱氏精的很,明白这时候可不能拿了什么婆母的架子来,不然恐怕是连院子都进不去的就要被人打出来。 “老大家的……”话还未说一句,老太太已经开始抹泪了。 “娘。” 秦蔓枝干巴巴的一句,却是没上前去开门。 田货郎在一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多年走街串巷的经验告诉自己,这怕又是一出家庭伦理大戏。可主角是秦嫂子,他可不消看这主人家的热闹,省的以后见了面连生意都难做。 “秦嫂子,这日头不早了,我也该去卖货,就先不打扰了。这,多谢你的浆饮。” 说罢,他把瓷碗往自己刚刚坐着的凳子上一放,也不等秦蔓枝有什么回应,就几步到了板车边上,推了就走。 他急的都忘了先开院门,等推了板车到门口的时候,只得尴尬的停了。还是劳秦蔓枝上前给拉了栓子。 “多谢、多谢。” 田货郎忙不迭的点头感谢。 他也不敢多留,打了招呼低头推着车就走,生怕听了什么不该听了,徒惹尴尬。 他倒是不敢抬眼再看门口的老少三人,可哪知道有两双眼睛在他擦身而过之时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他板车上的货。 这破车上拉的,怕是得有能卖得半贯钱的货了! 只消一眼,钱老太心里就有了底。 她本最不喜欢这丧门的大儿媳,克的自家儿子染了赌瘾不说,还愣是把人给克死了。想着自己还有俩儿子,左右轮不到这霉星给自己养老送终,分家之后了了清净。 之前她连着大儿死也不去看一眼,就是怕了人缠上来,要死要活的从自家扒拉银钱。 可现在呢? 这货郎来一次就拉这许多货出去,那她这便宜儿媳,光是这回就赚了至少两三百文进了口袋吧! 再说了,这些日子在他们二李子村进进出出的,又哪是只有这一个货郎了? 叫人如何不眼红! 钱老太这么想,庄三更是急的面上都绷不住了,他的眼睛粘着越走越远的田货郎,恨不得那车货赚来的银钱马上落了自己钱袋子。 第七十五章 事发3 “夫人,村长和耆老们已到了。” 管家德叔走进来。 他刚刚一直等在门口,见了请人的仆人回来,一得了消息就进来通报。 “快去请进来。” 周氏端了茶盏喝了一口,在廊下左侧的椅子上端坐好,等了村长他们进来。 “如何不让我进去?” 庄可卿站在门口想跟村长们一起进去,却是被人拦了。 “夫人只请了村中德高望重者,且沈家这样的门第,哪是你这样的小丫头随便能进的?” 看门的仆人伸了手,就是不让庄可卿进去,后面的村民虽是也想一同进了看热闹,听了这话却是也觉有理。 平常农户家中处理些重大的事情,如分家之类的,也要请了村长和耆老去,都是不消让人看热闹的,更别说沈家这样的大户了。 “丫头,既不让你去,你就别去了。” “是啊,不过是瞧个热闹而已,等村长出来了,咱再问问不也一样?” 后面嫂子媳妇的见庄家丫头魔怔了一样就是同门子吵了要进去,纷纷过来相劝。 可庄可卿哪听的进去? 她的命是那个人救的,且看今日这阵势,恐怕就是这家人要作妖,她虽是一个姑娘,但也知道有恩就要报的道理,这时候如何能躲了? 秦蔓枝知道女儿为何如此激动的缘由,此时也是不拦。 庄可卿在门口吵的凶,走在前面的村长听在耳里皱了眉头。他停下脚步想了想,终是觉得这丫头吵嚷的不同寻常,便与前面领路的德叔说,“这外面的丫头是本村水力石磨的捐赠人,是个有善心讲道理的孩子,小老儿请主家行个方便,放她进来吧。就当是给我添茶倒水的。” 德叔愣了愣。他不知道什么劳什子的水力石磨,倒是有些讶异于外面那小丫头到底什么来头,竟让村长为她讨个人情。 其实今日这事他沈家是不怕人来看的。 沈凌嘴硬,从一开始便不肯说昨日到底发生什么。既是如此,那不管他们套了什么事情在他头上,他只要不想说了事实,那便只能认了。 德叔低了头沉吟些许,做了个勉为其难的样子,“既然村长开口,那我便让人放他进来。” 随即,他让几位老人家稍待,转回头让门子放了庄可卿进来。 外面的村民见庄可卿进去了,都吵吵了要进来,谁知沈家之后竟就此关了大门,任他们在外面呼喝叫嚷都没反应。 庄可卿跟在村长和耆老们的身后,穿过沈家的前院,来到了堂屋处。 他们一拐过前院的照壁,就见了天井下跪了一个人。 看那身形,还仅仅是个少年。 “村长,耆老们,有礼了。” 周氏坐在廊下,她没有上前迎接,只是站起身来微微做了个礼就复又坐下。德叔引了几位老人,也坐在了阴凉的地方。 庄可卿没坐,她只跟在村长身边,弯下腰端了边上小几的茶水,先给老爷子喝一口。 她一眼就看见跪着的沈凌了。 少年低垂着头,对周围的动静充耳不闻,他衣衫整洁,无有昨日的狼狈,可单薄的袍袖下,右手缠着绷带,而跪着的姿势也是有些别扭,似是受了什么伤。 庄可卿如何不着急? 可越是着急,她越不能冲动。 先看看那周氏怎么说。 上首的周氏端起杯子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村长、耆老们,这沈家出了事,我本事不该将你们请来。可老爷不在,只得我一妇人,有些事情,实在不好处理,还需得你们给我做个见证。” 刚说了一句话,这周氏就是红了眼眶,像是受尽委屈一般,倒让耆老们有些莫名了。 “夫人莫急,有话慢慢说。” 捏了帕子压了压眼角,周氏又说,“昨日我同小儿在家中,久不见大儿回来,心中担忧。本欲派人去寻,谁知这时那不孝子却是回来了。” “只是,只是。。” 周氏欲言又止,她从帕子的缝隙中看了眼跪着的沈凌,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只是如何?” 村长性子急,见周氏说话吞吞吐吐,不禁追问起来。 谁知村长刚问出口,那周氏就将眼神递到天井处跪着的少年身上,之后用帕子遮了眼睛,哭将出声。 “昨日大公子不知出去做了何事,回来时右手有伤,且浑身湿透,问其做了什么,却又含糊其辞,夫人担心他做下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想抬了家法,却是被他抗了去,还伤了小公子。” 德叔开口。 沈凌低着头,此时听到这话,饶是他心已冷硬,却也是被激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德叔又说,“你虽名义上是沈家大公子,但所有人都知当年不过主母好心收留了你,不然你如今还不知在哪个街头做那乞儿!” “我虽是一介奴仆,但也知道感恩。没想你这样承了老爷夫人十几年养育之恩的人,竟这样冲撞主母,还累的小公子如今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德叔一脸厉色,声声质问,却是那事如同真真发生过一样,引了村长和耆老们皱了眉头。 庄可卿却是不信的,一个字都不。 这时周氏却又是开了口。 “我不怪他伤了欢儿,但昨日他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却是需得弄清楚。这孩子从小叛逆。在县中时,有老爷日日拘了不能出去。可到了这里,我却是管不了。只怕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辱了沈家的门第。” 她擦了擦眼角,“老爷最是注重家风,如果知道他在这里为非作歹,定是要气我管教不严。” 经了周氏和德叔的一番话,村长和耆老已是对沈凌印象很差了,可在转头看那跪在天井处的少年。 他已经抬起头来。 正午炙热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是没有丝毫燥郁之气。他整个人气质清冷,周身气度沉静,即使是跪着,那脊背也是挺直的,此时漆黑的双目直直的看向上首的周氏,虽是一言不吐,却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而周氏,离了遮眼的帕子,此时被那眼神一刺,竟是别过头去,面上显出一丝慌乱。 “沈家小子。”村长开口,“你有什么话要说?” 第八十一章 事后1 夏天白日长了,天黑的迟。 庄可卿和秦蔓枝到家的时候,外面还亮着。 母女二人前后进了小院。 中午出来赶的急,板车还草草的放在院子的一角。鸡圈里的小鸡下午没喂,这时候温度降下来了,它们钻出鸡窝,见有人进来,都聚在一起叽叽叫着讨食吃。 “娘,我来先把鸡喂了,你把满宝抱到床上去,过会咱烧灶做饭。”庄可卿说着话,就挽了袖子走进厨房。“我可饿死了,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进肚。” 秦蔓枝站在院中,耳里听着从厨房里传来的细小抱怨声,又看了看在她怀中,窝了一身汗的小儿子,终还是没追上去着急询问。 平时阿满午睡都是在家,还有她来打扇,可今日在外面待了整个下午,又是最热的时候,即使是同娘靠在一起,小家伙依然是不怎么舒服。 秦蔓枝是有些心疼的。 她进了屋,站在床前把胸前的布兜解开,托这小婴儿软软的身体放在床上,刚转头想拿了布巾要给他擦汗,就见那小脑袋往里一歪,竟是睡着了。 看来满宝也是累坏了,都没吵着要奶喝。 庄可卿则在厨房忙活。 她利落的点了火烧灶,先是烧了热水和鸡食,接着弄了块猪油滑锅,又摘洗了青菜简单的下把了面条。等着面条熟的时候,提了鸡食桶出去就把鸡喂了。 等她端了面碗进屋时,不过才将将过了一刻钟。 “娘,来吃饭。” 秦蔓枝在里屋,她听了庄可卿的声音就把床上围好,把阿满最喜欢的木头小猪放在他手边,这才出了来。 “娘,先吃。” 庄可卿知道娘肯定有很多话要问自己,可她现在饿的不行了,只把碗往前推了推,自己就先夹了一大口面塞进嘴里。 秦蔓枝不说话,只就了碗吃起来。她在外头等了一下午,到现在也是粒米未进,饿的很。 等二人喝完最后一口汤,庄可卿放下碗,这才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说了。 “什么!那周氏怎的如此心狠?” 秦蔓枝不知世上还有这样苛待自己孩子的娘亲,就算不是亲生,但那孩子既叫你一声娘,那这母子情谊就是定下了的。 “娘,您不要气我这么随意就定下自己的终生大事,其实我也有自己的考量。” 庄可卿却是没给她娘感叹的机会,直接单刀直入。有她这么一提,秦蔓枝才当又想起周氏逼迫他们的事来。 “先不说沈家公子救我,我自欠他一条性命这种事,就说咱家的情况。” 庄可卿顿了顿,神情颇有些严肃。 “我们有豆腐生意捏在手上,以前在村中做些小买卖也就罢了,赚不得什么钱,虽是有人眼红,但因着咱家情况差,他们更多是一些怜悯,倒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可自从我把生意做到镇上,那之后的情况,您也是知道了,王婶子、庄二、哪个不是想来分一杯羹,不也是看准了咱家没有男丁,无个主事之人吗?” 没有人比秦蔓枝更清楚自家的情况了,听到这里,她已经大致能够想到女儿如此决定的缘由。“可是……” 她还是不想让女儿就这么草率的决定这一切。 “而沈公子,之前我能救得刘婆子,都是由他帮了忙才得成,不然如今我还不知要受了什么唾骂。” 这件事庄可卿从未同娘提过,这时说出来,只是想更多的证明沈凌的为人。 秦蔓枝这才知道原来其中还有这等缘由,心中又松动些许。 “娘,我还未同您说我为何会落水。”庄可卿接二连三的抛出一桩桩一件件不为人知的事实。“昨日王三赶在我一人落单之时,想要行那龌龊之事,好生米煮成熟饭,最后人钱双收。” 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纷乱驳杂的塞满了秦蔓枝的脑子,但只女儿这短短一句,她便惊醒过来。根本无需想象,她就能知道当时情况有多么凶险。眼前又不自觉的浮现出女儿当时的狼狈和脆弱。 若不是这沈家公子……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这杀千刀的王三!” “娘,王三早已跑了。”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庄可卿拍拍娘紧握自己的手,转身取了油灯来,点着了放在桌上。 “跑了?” “嗯,抢了家中所有银钱,还踢伤了王大的女儿,现在王家连给孩子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秦蔓枝听到这里也是不说话了,她虽是不齿王婶子和王三的所作所为,可王大家的孩子又有什么过错呢,白白遭了这罪。 “再说沈公子,我两次逢他相救,谁能说我们无缘?现在他已自请除族,算是孑然一身。沈家高门大户,那周氏此次达成心愿,想必之后也不会再为难我们,而且……” 庄可卿眼角弯弯,捏了捏秦蔓枝汗湿的手,故作了一番娇羞样子,“沈公子长的好看,我也不亏啊。” 本是在讨论很严肃的事情,结果被女儿最后这一逗,秦蔓枝也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但她再细想,女儿所说无不道理,不提王家,就说已经分家的庄家。如果婆母真的舍了面子,用孝道来压了她交了豆腐方子,那只他们这孤儿寡母,还真的没有什么法子好来应对。 她又抬头,油灯下女儿的眼睛灼灼有神,丝毫不见什么委屈勉强,反而显出些对未来的期盼。 秦蔓枝抿了嘴,再抬眼时轻笑出声,“娘可没想到你这样早就能嫁出去呢,也不知这点时间够不够给你准备嫁妆的。” 庄可卿听了这话,就知娘答应了,心下松了一口气。 沈凌直睡到月上中天才醒来。 恍惚之间,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在沈家。 月光从窗户的缝隙中透进来。他定了定神,环顾了一眼周围陌生的环境,在低头时,记忆汹涌而来,一瞬间便占据了他的脑海。 眼前是少女纤瘦的背影和细白的脖颈,她转过头来,阳光洒在她微微凌乱的发上,拢出一圈淡金色的光。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那美好的双唇间吐出的几个字。 “你愿意吗?” 沈凌用仅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回答。 我愿意。 并不虚幻缥缈的声音融合着少年人的青涩和希望。 他一遍遍的回答着“我愿意”,直到咸涩的水迹滑过眼角没入鬓发之中。 第八十二章 事后2 周氏心情很好。 拔了沈凌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就连这燥热天气,她都能忍受一二了。 “娘,兄长真的走了?” 周氏昨日将沈欢拘在房中不给出来,就是怕他们行事之时,这孩子出来坏了事。而现在一切都成定局,她已是无所顾忌了。 “怎么?你还叫他兄长?”斜睨了一眼低了头的儿子,轻摇了摇手中的喜鹊登枝花纹的团扇。“他已自请出我沈家族谱,现在只待我写封信与你爹,这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沈欢此时却是不知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其实他幼时的记忆里,隐约是有沈凌的身影的,好像他还抱着自己读过书,吃过饭,带着自己玩耍过。只是不知何时起,周围的人都说那人是个灾星,只要有他在的一天,自己的身体就永远不会好,一定要离的远些才行。他听了这些人的话,这才渐渐将那人推远了的。 见儿子闷闷不乐,周氏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他是昨日被关了一天,心中不爽快。 她捉了沈欢的手来,放在手中捏了捏,说:“娘费劲心思把他赶走,也是为了你能平安长大,如今你只需再调养一段时间,等我们回了县里,找了云和师傅帮忙做套法事,你定会从此康康健健。” 沈欢只在面上做了个高兴的表情,之后也没多留,只沉闷的离开前院,不自觉得向后院那个逼迭房间走去。 周氏在塌上躺了一会,饮了一壶绿豆水,觉得不怎么困乏了之后才起身。 “帮我磨墨,我要与老爷写封书信。” 她头也未转,只看了堂屋外那片阳光直射的天井,便想到昨日沈凌跪趴在地的样子,心头一阵快意。 听了周氏的吩咐,乳母林氏马上去准备,不一会儿,就将写信所需的物事备好了。 周氏坐到桌前,理了理思绪,将昨日之事颠倒黑白,又添油加醋一番写入信中,不待墨迹全干,就让林氏去通知管家备车,安排人尽快送信。 她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而庄可卿同娘昨日深谈之后,母女二人都是疲累不已,想着第二日还要去帮沈凌请大夫,庄可卿便做主今日不做豆腐生意了,暂且歇业一天。 她天一亮就起了床,嘱咐娘关了门在家休息,不要理会外面的人,这才把自己收拾干净出了门。 她早同娘打听清楚了大夫住的地方,这时就只带了些银钱便上了路。 也是她来的巧,恰恰在大夫出门采药前到了。 庄可卿说了情况,那大夫一听是二李子村的,就说:“巧了,前日我刚去过你们村。” “莫不是去看了一个女娃?”想到对方说的可能是梅梅,庄可卿就问了一嘴。 “你怎的知道?”大夫紧了紧身上的药箱,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 “昨日我去买药,正巧遇到女娃的阿爹,这才知晓。”庄可卿不打算把王大哭求药铺伙计的事说出来,只含糊了一句。说罢她又问:“那女娃伤的重吗?” 大夫见他们是一个村的,这姑娘看上去也知晓些情况,也不再避讳。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伤到脑袋,救的又迟,我虽是施了针,可这后面到底能恢复几层,也是不知啊。” 庄可卿看大夫的样子,知道梅梅病情恐怕要迁延很久,心下也是担忧。 “大夫,不如等我这边的病人看完,我们再去看看那孩子的病情可以吗,我会付您诊费。” 大夫没想到这姑娘会这样说,可见心地也是良善了,当下捋了胡子笑起来,“知道你们是同一村的,我本就决定过会要再去看看,你这诊费就不用了。” 两人从大杏村出发,到达村长家的时候,日头已是升到正午。 “村长爷爷。” 庄可卿站在院子外面踮了脚往里瞧。 院子里没人,子孙辈们许是下田了,屋里也很安静,没什么人声。 “您稍待。”她回头不好意思的冲大夫笑了笑,伸了脖子又要喊。 而此时,村长正从堂屋端了水给沈凌喝。 少年经过一晚的休息,看上去状态已经比昨日好些了,只是脸色依然苍白。他耳里听了庄可卿在外的喊声,立时就要把碗放了起身下床。 “别急,你躺着,我去开门。”村长拦了他的动作,接过对方手中的碗,确认他在床上躺的好好的不会乱动,这才出去。 “好了好了,这就来给你开门,别叫了!” 见了村长出来,庄可卿喜笑颜开,忙的引了大夫进去。 “您快帮忙看看,他怎么样?” 沈凌还躺在床上,他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本想坐起身来。可听了女孩越来越近的声音,却是又闭上眼睛不敢动了。 “待我一看便知。” 沈凌闭着眼,只觉得有人走近了床边定定的看着自己,他以为是大夫有什么话要说,于是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他便撞入少女清清溪流般清澈见底的杏眼中,直到他在那双眼里看见了错愕的自己。 饶是他多年来练就的不悲不喜的木然表情,都出现了一丝尴尬的裂纹。 “你好像气色好些了。” 沈凌盖着薄被,也看不清腿上的伤,庄可卿只能从他的气色上观察一二。 索性眼前的少年虽还是没什么血色,但人的精神看上去却是好了不少,同之前去豆腐摊上换豆腐时的死气沉沉判若两人。 “大夫,他的腿上和手上都有伤,您帮忙看看。” 她从床边走开,给大夫让了位子,人却没离开屋子,似是想就待在这里看着。 可大夫见她杵在这里,也不好就直接掀了被子脱这少年的裤子查看伤口,只静静的坐了等她出去。 庄可卿哪明白大夫赶人的意思,她还奇怪大夫为什么干坐着不动手呢,这就被村长拉了出去。 “你这丫头,怎的什么都不懂?” 村长也是无话可说。他可没见哪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同她这样坦荡荡的就要看大夫为个男子治疗,而且还是要脱了裤子的! 就算你们之后要成亲,那现在也不行! 庄可卿被训了个莫名其妙,可见村长的样子,她又不好去问,只好摸了摸鼻子,站到屋檐下,在沈凌房间外的窗户附近探头探脑。 村长见她那副样子,直接抚了额头不停叹气。 第八十四章 事后4 “孩子已醒,无事了。” 大夫再次出来时,只有王二的媳妇何氏跟在后面,想来林氏是在里面陪着女儿。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等了大夫出来的时候,王大脚差些都软了。 他很怕,怕梅梅再也醒不过来,怕林氏冷漠无情的眼神,怕自己是害死女儿的凶手。 大夫安抚的拍了拍汉子的肩膀,“之后只需按时服药,等这几副吃完,我再来看。” 王二站在一边,心中虽是高兴侄女脱离了危险,却又是忧心接下来的诊费该如何付了。他媳妇何氏上次已将所有私房拿了出来,现在家中已是一个铜板也掏不出了。 “大夫,这诊费……” 王大心里刚轻松些,就听二弟提了诊金的事。他心下一惊,这情况太急了,就算他们要再卖些口粮换钱,可也得等明日他上镇子去才行,今日却是没办法的。 “大夫是我请的,自由我来付。” 大夫刚要推辞,庄可卿就直接解了腰间的荷包,数了二十文铜板塞进大夫的手中,“暑热难耐,还劳您大老远的跑一趟,请务必请收下。” 王大此时深恨自己口拙舌笨,连句像样的感谢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讷讷的站在一旁,一张嘴开开合合,却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庄可卿是最受不了这样的气氛,“王大叔,您能帮我送了大夫回去吗?” 她提了个无伤大雅的要求。 王大忙不迭的应了,提了大夫的药箱就去送人。 之后她也不多留,只说如果梅梅再有不好,就直接请了大夫,她这边自会帮忙。 王二同媳妇在家门口目送庄可卿离去的背影,又想到前几日听到的流言。 如果那流言是真,他王家又如何当得起人以德报怨呢。 …… 秦蔓枝在家,这时已经是打发了四五波说是来买豆腐,其实是在打听消息的。 堂屋里,李桂花把屋门关好,只留了道浅浅的缝隙,之后搬了把凳子,就坐在正抱了阿满逗他玩的秦蔓枝对面。 “丫头真愿意?” 昨日刘柱子带了她和憨娃回娘家,却是根本不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是她在村里还有些交好的,怕是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这不,她得了消息,就急急的上门来问了。 秦蔓枝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这沈家小子到底是什么魔星,竟被自家娘给嫌弃成这样,想尽办法都要除了族去。” 李桂花根本想不通。 就今早那么一会,她就听了好几个版本的传闻。 有这沈公子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惹怒老爷被发配到村里的,有沈公子勾了庄家丫头私定终身的,总之话里话外,这被逐出家门的沈公子啊,就不是什么正经少爷! 李桂花也担心呐,这庄丫头还小,莫不要给人诓骗了去。之前吓走了一个王三,这回倒又来了个沈家的。 她看了眼秦蔓枝,对方却是一点都不着急,而是拿了拨浪鼓摇来摇去,弄出些声音,引了怀里的阿满伸出小手抓来抓去。 “阿满养的真好。”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白胖的小婴儿吸引过去,可这时候秦蔓枝说话了。“这沈家少爷我也有过一面之缘,总之不像外面传言的那般,我看倒是个苦命的。” 抱着孩子的妇人勾了勾嘴角,露出个浅淡的笑来,“可儿一直很有主意,她决定的事,我不阻拦。” 李桂花抬了头,面上有些着急。 你们庄家日子拢共才好了几天,万不要招了些莫名其妙的人回来,又同那庄大一般。她有心想要再多劝两句知人知面不知心之类的话,可看对方一脸淡定的模样,似乎又真的是一丁点儿都不担心,叹了口气,终归还是没开口。 阿满伸了手咿咿呀呀的讨要拨浪鼓,秦蔓枝宠溺一笑,将玩具塞在了白胖的婴儿手里。 她见了李桂花一副不知该劝还是不该劝的纠结表情,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家,也并不介意刚刚那算得上是诋毁的话,反倒打趣道,“到时总要请你来吃杯喜酒。” “啊、嗯……” 李桂花含糊的应了几声,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她看来,这可儿不知世间险恶,但做娘的总要多考虑考虑吧。可现在,这,哎。她也是不知该从何劝起了。 李桂花想劝也开不了口,实在坐不下去,没多久就要走,出门前正好碰见了刚回来的庄可卿。 她有心提醒这丫头不要被人蒙骗了,可看对方无知无觉的眼神,又想到刚刚秦蔓枝的话,咬了咬牙还是把话给咽下了。 罢了罢了,这总归是别人的家事,只盼那个姓沈的,是个知恩图报的吧。 招呼了李婶,目送对方回了自家院子,庄可卿才转身把自家小院的篱笆门栓起来。 她知道今日家里一定很多客人。 “娘。” 庄可卿推开屋门,堂屋里没人,娘定是在屋里陪阿满了。 “可儿,到这儿来。” 转进东边的屋子,她打眼就见了娘托了阿满的小屁股,正在给弟弟换尿垫。 她走过去站在一边,接了刚换下的湿漉漉的布巾,又拿了放再床上明显是准备好的干燥布片递给秦蔓枝,“娘,今日咱家是不是很热闹?” 一只手捉了阿满乱踢的两条小肉腿,秦蔓枝微斜了她一眼,“知道你还问,可把娘忙坏了。早上烧的一壶水都不够喝的呢。”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总之后面咱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不消管别人说什么。” 新的尿垫换好了,阿满舒服了就不再闹腾。秦蔓枝把孩子抱起来,看了女儿一头的湿汗,有些心疼。但她心下也有些记挂那个沈家公子,她昨日见那孩子双腿全是血,连站都站不住了的。 “请了大夫怎么说?可有问题?” 秦蔓枝捏了捏阿满白嫩的脸颊,惹的小婴儿咯咯乱叫,“没事,腿上的伤休养就好,只是手上。” “手上?” “嗯,可能是前日救我的时候划伤了,大夫说以后恐怕握笔都难。” “竟伤的这样重么。” 秦蔓枝怀里抱着阿满,蹙紧了眉头。 如此说来,自家姑娘岂不是又欠了对方好大的恩情? 庄可卿见了,就知道对方又在胡思乱想了。 她这娘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软和,心思重。 第九十章 登堂入户 秦蔓枝要送田货郎出去,不得已开了院子,庄家母子三人顺势就进了小院。 这房屋院子还是当初分家时新建的。 说是新建,院子不过是用了篱笆简单围的,房子则是黄泥夯的土墙,上面尽盖的稻草。拢共东西两间小屋,边上一个丁点大的厨房。整间屋子就中间堂屋像点样子,能放的下一张破桌和几把凳子,屋子里的床,还是庄老头和钱老太用了几十年淘汰下来,怕是用不了多久都能散了去的。 庄二清楚的很,因为当初这房子就是他同爹一起建的。 当时分家,他娘做主只分了大房一个荒基地,这一家三口的连个房也没有,他哥不管事,只知道得了钱就去赌,整日也不回来。他和他爹看不过去,想着帮着建个屋子,好赖让秦氏母女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为这,娘还在家发了老大的火,最后还是自己保证不耽误地里活计才勉强答应。 现在这屋子还是同之前差不多,只是屋顶已加固了瓦片,墙土剥落的地方也重新填补了,小院周围的矮墙也砌了起来,靠厨房的地方还留了片小菜地,另外一边还圈了个鸡圈,用藤栅栏围的好好的,里面清扫的很干净,大热天的都闻不到什么鸡粪味。 大嫂这个家收拾的不错,可见日子是好了。 庄二心里开心。 可他转念又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心里又开始发愁。 大嫂如何能让侄女招个那样的女婿?就是他这个不怎么爱听闲话的,都知道沈家那些个下人平日里出门时怎么说的,总之不孝、不义、不友占了个全,还是个惯会装样惫懒的,就是品性极差。 庄二心里这么想着,可自己总归是口笨舌拙的,兼只因为上次的事,他实在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来这样劝说。他虽是担心,但此时也只能站在一边没脸说话。 “老大家的……” 钱老太和她的老实儿子可不同,一进了院子,上来就抓了秦蔓枝的手,也不继续开口,只不停的哭。 那枯枝样的双手干瘦,却像铁钳一样仅仅的钳住秦蔓枝。 “娘,您有话好好说。” 秦蔓枝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抽出手来。被逼的无法,她只得这样说。 “老大家的,我知道你苦啊,可我老太也不容易,这一大家子的,不分家过不下去噢……” 钱老太只字没提上次大儿媳请她参加葬礼,她把人赶出去的事,只不停的念叨庄大的赌瘾如何拖累一家人,让老的小的没有个安宁时候。 对秦蔓枝来说,庄大这个名字已经很遥远了。当他不在的那一日,自己就已经重新做了人,不会再受磋磨。即使那时的阴霾还有些许留存在记忆中,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已经逐渐淡去了。 可偏偏这时候,这老太太又来提这陈年往事,来来回回几句话就是要自己原谅她的不得已。还哭着说都是当娘的,应是能感同身受。 秦蔓枝如何不知道钱老太的为人。 做了庄家这些年的媳妇,饶是藏的再好的心肝脾性都已是摸透了,更何况她这婆母只认钱不认人的性子,自己没少在她手上吃了苦头。 这次来怕不就是为了自家的豆腐生意。 可儿真的没说错。 秦蔓枝心里明镜似的。 她就是不接钱老太的话,任那老妇人捉了自己的手一边哭一边说,面上表情没有一丝松动的意思。 庄三在边上看着,这秦氏不对劲,哪还有以前那种逆来顺受的软和模样?如是从前,只消母亲抹个眼睛,说上一句软话,她就能什么都答应的,可如今呢? 从他的角度看去,那张本该温软和顺的侧脸竟显出些意料之外的冷漠来。 钱老太也是哭不下去了,心道奇怪。可对方如何都不接茬,她只好继续演个被逼无奈的慈母。 “娘!” 庄三觉得这样不行。这已经老半天了,还没说到正题上,他如何不心焦。 他上前一步,扶了钱老太的后背,顺势让老太太松了手。 “大嫂,如何不请了娘回屋坐下再说?”庄三个头高大,站在秦蔓枝面前,居高临下,“要知道即使分了家,她也是长辈,你还须得叫一声娘的!” 庄二却是觉得这话说的重了,他转头看了看周围有些隔了院墙往里探头探脑的村民。 大嫂明明刚刚一直被娘抓了不放,三弟这话说不是得让人误会了去。 “那娘,您进屋再说。” 秦蔓枝没法子,只得转身请了三人进屋。 外面零星几个村民见看不着热闹,也渐渐散了。但这庄家二房三房来找大房的事,可是就此传了出去,更因为没人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仅凭了钱老太的哭求和庄三的话,就开始纷纷猜测起来。 进了堂屋,秦蔓枝搬了凳子过来给老太太坐下,庄二庄三不要她动手,各自找了地方坐。 “娘、二弟、三弟、我去倒些水来。” 说罢,秦蔓枝也不等三人回应就出了屋。 厨房里庄可卿还在忙,今天除了田货郎,过会还有个货郎要来,东西得继续准备。她刚刚不是没听了外面的动静,只是娘没叫了自己,她也就不操心那事了,总归这些个亲戚,她都不熟,暂且放心交给娘处置就行。 可秦蔓枝却是皱了眉头回来厨房的。庄可卿眼睁睁看了她娘拿个三个粗瓷大碗,心不在焉的往里倒水,是连满了都没发觉。 “娘,可是遇到难处了?” 停了手上压豆干的动作,庄可卿主动拿了秦蔓枝手上的水壶,把小木桌从被水浸湿的危机中解救出来。 “嗯。”秦蔓枝嘴唇抿的死紧,却是不愿多说。 “我来猜猜?”庄可卿把水壶轻轻放在一边,转身拿了块抹布擦桌子,“我那便宜奶奶来了?” “嗯,还有你二叔三叔。” “您觉得他们来事做什么的?” 秦蔓枝抬了头,看了女儿笑盈盈的眼睛,“你怎的一点也不担心?” 庄可卿耸了耸肩,“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无非就是想阻了我招婿,好以后占了咱家豆腐生意呗,您也是知道的嘛。” 第七十六章 事发4 村长也并不能完全就信周氏的一面之词。但既是在他们二李子村发生的事,那作为村长,确是需得询问清楚,免得以后出了什么岔子。且他观这少年,虽是跪着,却是自有一番风骨,并无什么张狂蔑视之意,所以,他也愿多问一句,给对方一个机会。 夏日的太阳从不吝啬于释放它的火热。 此时的阳光灼热炙烫,晒得天井中央的青石地板都滚滚发热,沈凌跪在地上,膝部传来锥刺般的疼痛。他内里的膝盖缠了薄薄的布条,是他昨日撕了旧日衣服所制。而此时那布条上已传来濡湿的感觉,应是被血浸润了。 可不管阳光多么热烈,身体如何疼痛,也不及他心中感受到的一片冰冷。 是死寂寒冬般的冷。 “我从未做过任何有违天理之事。” 沈凌口中回答着村长,看向周氏的眼睛丝毫没有退缩。 “哼,既如此,那有何不可说的?你若是说的清楚,那我今日必不罚你!” 不等村长再开口,周氏抢了回道,“可你要是再不愿说,也不要怨我抬了家法出来。” 沈凌自跪着,刚刚灼然注视周氏目光又沉寂下来。他低下头去,显然是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沈家小子,既是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为何不愿吐露一字?”村长微皱了眉头。 他心中觉得此事有些难办。 这二人虽是名义上的母子,但看周氏做派,却是一点也未将这大儿放在心上。说是关心,可看样子,却更像是要处置而后快。 村长抬头向着堂屋左上首的位置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他见周氏眼底的厌恶和痛恨几乎藏不住的满溢出来,心下摇了摇头。 沈凌毕竟有礼,村长再问,就算自己并不能说明原因,但也需得回答一二。 他便抬了头,向村长的方向看去。 却是一眼见了站在老者身边一脸担忧的庄可卿。 那少女一身淡青色麻衫,面色红润,眼神清明,已是不现昨日的脆弱和恍惚。 没事便好。 沈凌心中安定。 他的眼神仅仅在少女的身上短暂停留的一瞬,便转移开去,对着村长说道:“还请村长体谅,此事我确不能说。”他顿了下,受伤的右手微握了握,感到手心传来的刺痛感,“但我可保证,确实未做任何不利于村中之事。” “这。。” 几位耆老相视一眼,皆是觉得难办。 这孩子如何都不愿说出真相。 其实他们都不认为这少年一人能犯下什么大事,不过是湿了衣服伤了手回来,也许是贪玩不小心落河了呢?村中不是经常有孩子去河里淘气,回来不过讨了父母一顿巴掌,哪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为首的孙姓耆老刚想开口求情,请周氏先让这孩子起来,就听了“砰”的一声。 原是周氏猛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那动作过于突然,发出的声音清脆又沉重,倒惊得后面站着的乳娘林氏眉头一跳。 “给了你如此多的机会,还是不说!既如此,刘德!”周氏恨恨的盯着下方的沈凌,“抬了家法来!” “是!”德叔应声答道,从身后的家仆手上接过了早已准备好的木棒,走到沈凌的身后,对着那挺直的脊梁,就要举起。 “等等!” 村长刚要开口,却是有人抢在他之前爆喝出声。 周氏抬了眼皮,见是村长边上一个端茶的丫头,也未在意,反倒松快的往椅背上一靠,轻笑出声:“又是哪来的野丫头?我沈家何时请了你来?还不给我轰出去?” 说完,无需她在做指示,后面站着的两个家仆就走过来,要拖了人出去。 庄可卿却是没等人走到自己身后,就连珠炮似的开了口:“这位公子我虽是不识,却是有过几面之缘,他每日上午砍柴,下午洗衣。如果真如周夫人所说,对他善待有加,关爱不减,如何要行这样磋磨的事实?莫不是他在家中,连个下人的地位都不如吗!” 一番抢话似是扒了刚刚她慈母的假皮,直让周氏气的胸口发闷,指尖颤抖。她想说些什么来反驳这个丫头,但却是抖着手指了对方,什么都说不出来。 庄可卿气势雄浑地狠狠瞪了一眼身后两个要来抓她的家仆,倒让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抓还是不该抓。 见情形有些失控,德叔又站出来找补,“夫人不过是为了大公子好罢了!” “在县城,大公子顽劣不堪,老爷爷无法子,而夫人相信只有劳筋骨,苦心志才能让他改了性子,重新回到那正道上来。” 庄可卿简直要被气笑了。这样的回答,在场谁能相信?也只有上首的周氏,微微松了攥着自己心口的手。她见村长和几位基佬均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下虽是焦急,却也不想就此落了下风。 “我是沈家主母,自是不会同你这个小丫头斤斤计较。”周氏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故作矜持的端起刚刚才被她扔在矮几上的茶盏,揭了盖子浅抿了一口,就着遮唇的动作,递了个眼神给站在沈凌后方的德叔。 “他既不愿说,那家法定是要挨的,动手!” 周氏话音刚落,德叔手中的木棍就裹挟着风声,敲在了沈凌的背上。只一下,就将少年打的趴伏下来。 村长和耆老们具是皱了眉头,面露不忍,可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可以制止。 庄可卿更是心急如焚,她张了张嘴,想要向刚刚那样痛斥周氏的狠毒,但却被村长拉住了衣袖。 她再看沈凌。 那少年面上惨白,侧向自己的半边脸却是无悲无喜,只微微的向自己摇头,似是让她不要再为自己发声。 少年的脊背单薄,他跪趴在地上,脊柱上的凸起和肩胛骨的形状清晰可见,他此时挨了一记木棒,却还努力的撑起身体。右手手掌的伤口裂开了,草草包扎的布条上渗出血来,但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一点点的又挺直了脊背。 “说不说!”德叔又问,他也不带沈凌回答,就又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回答他的自然是少年沉默的背影。 德叔心下也有些慌了。这些年他也不是未责打过下人,但哪个不是还没挨了板子就鬼哭狼嚎,涕泪横流的。 他抬头看了眼上首的周氏,却发现主母早已把头偏了一边,似是根本看不见这惨烈的一幕。 既如此,他想着。 咬咬牙便又扬起了手中的木棒。 第八十五章 事后5 农家平淡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是一个月,已到了大暑时节,一年中天最热的时候。 “娘,早食温在灶里了,我先去村长家送趟子豆腐,摊子您先看顾下。” 庄可卿提了个小竹篮,在里面搁了早上新磨的豆浆并一些盐水花生、鸡脚之类的下酒小菜,用湿麻布遮了,带上草帽就出了院子。 等秦蔓枝抱了阿满出来的时候,豆腐摊子前面已经排了两三个村民,都是刚到了要买豆腐的。她再转眼一瞧,自家丫头早走远的只能看到个隐约的影子了。 “这丫头,倒也不知心急什么。” 秦蔓枝玩笑的小声埋怨了一句,却是被站在最前面那个要买豆腐的小媳妇听了个清楚,她转头看了眼庄可卿走远的身影,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就起了兴致。 “我说秦嫂子,庄妹妹是真要招婿了?” 这媳妇细眉小眼的姓赵,娘家广四村的,嫁了个村里条件不错的张家。婆母好相处,大嫂又勤快,且刚怀了身子,平日里都屋里的活都不要她动手。 这不闲的整日出门闲嗑瓜子聊八卦,难得出来干活买趟豆腐,这耳朵都竖的跟什么似的,就怕错过什么闲话。 “要几块豆腐?” 秦蔓枝没答她的话,只抬头瞧了对方一眼,面上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倒让赵小媳妇有点不自在了。 “一、不,两块就好。” 小媳妇磕磕巴巴的回了话,秦蔓枝低下头,手起刀落的切了两块豆腐,用荷叶盛了递过去。 “拿好了,这豆腐软和,需得捧着才是。” “喔喔。” 还没等赵小媳妇转了身,秦蔓枝就问了下一个要几块豆腐。 这明显是有些不快了。 后面排队刘嫂子、何婶子的离了又不远,自是看在眼里,清清楚楚。 她们对视一眼,几秒的时间,就撇眼噘嘴的打了一通眉眼官司。 切~村里现在谁还不知道庄家要招婿了,招的还是被大户沈家逐出家门的大少爷沈凌。 噢,人现在也不是什么大少爷了。身无分文不说,要不是因为村长心善收留了他,现在怕是连个落脚的地儿也没有。 真真是一穷二白。 这要是之后成了婚,你看这庄家,还连个像样亲家都没,孤儿寡母配落魄少爷,这戏文上也没这么写的。 秦蔓枝其实并不觉得她庄家招了沈凌有什么不妥的,她甚至觉得,招婿这样的方式是不是辱没了那孩子,毕竟他是可儿的救命恩人。 可儿的恩人,那也是她秦蔓枝的恩人,她只盼这沈家不要再来作怪,让二人平安度过婚前这段日子。等真的成了,村中即使有人嚼舌头,那也不碍着什么了。 只是现如今什么都还未成定数,她不喜欢有人用看好戏的语气来试探自家。 如果搁了从前,她说不定就回答了,可自从家中生意越做越好,她腰杆子也是直这硬挺起来了,愈发见不得人在她面前使那心思嚼舌根。 “我说秦氏,那张家的不懂事,你可别往心里去。”轮了刘嫂子买豆腐了,她用手指了指剩下的大块些的豆腐,“哎哎,就这块,直接给了我罢。” 秦蔓枝迟疑了一下,“这块全给了你,下面的人切到后面可不够了。” “嗐,乡里乡亲的,没事没事。“刘嫂子伸了手就要揭张荷叶自己包了,结果刚刚在后面还同她八卦的何婶子却是不愿意了。 “谁说没事了,本来大家都是用了东西换的,你今儿个不过带了小捆柴火,哪能换得这么老大一块?”接着,她打开提在手里的布袋子送到秦蔓枝面前,“瞧,我带的可是豆子。” “你这把豆子值个屁的钱,看着都是瘪的小的,怕不是放久了都要霉了的烂东西。”刘嫂子哪容的下人这么说自己。 这两个婶子倒全然忘了上一秒她们还站了一起打算看庄家的笑话,结果现在就为了那小半块豆腐,骂将起来。 索性他们后面暂时没来新的客,秦蔓枝就停了动作,等她两人“商量”好了再看是不是要把那块大的给分了切开。 …… 沈凌正在村长家打扫院子。 他是想跟着村长的儿子一起下地的,可人家大概是看了他太过单薄,又兼受伤刚愈,饶是怎么说,都不肯带了他一起。于是他便只能整日在家做些打扫喂鸡之类的轻省活计。 可这屋里的活,再怎么仔细了干,不消小半个上午,也能做的干干净净了。 他如今借住村长家里,吃喝都没出钱,如再不帮忙做点活,就是在说不过去。 扫着院子的时候,沈凌就想着厨房水缸的水不够了,得去打满。柴房的柴虽是够用可也不嫌多的,总要再去捡些来。 而庄可卿提了篮子,老远就见了村长家开了的院门里,一个布衣少年的身影。 那挺拔如竹的姿态,如何看都同周围黄泥夯实的院墙和屋子格格不入。再一走进,便能发现即使是手中抓了一把枯枝扎成的扫帚,他的面上依然是一片平静无波。 “沈凌。” 扬起大大一个笑容,庄可卿见对方抬起头来,举了举自己手中的篮子,几步小跑入了院子。 “庄姑娘。” 沈凌口中应着,停了打扫的动作。他把扫帚靠在围墙上,伸手接了庄可卿的篮子。一串动作下来,他的视线却总是飘往别处,总不能安定的将眼神放在对方的脸上。 已经相处了一个月,庄可卿自然知道沈凌是什么样的人。同她前世以及今生所见的所有少年人不同,对方总是有礼克制,即使是如今他俩已经算是站在同一阵线了,见到自己时却还是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说了叫我可儿便好,秋日我们便要成亲,你怎的还同我如此生疏。” 沈凌一噎,手中提了篮子的动作都是一顿,眼神更是飘忽。 庄可卿是故意的,她就喜欢这平日总是一脸淡然表情的少年手足无措的模样。她也不说话,甚至还自下而上的凑近了少年的脸,直把对方逼的倒退了一步。 “丫头!” 总算是村长出来解了围。 沈凌忙提着篮子急急进了厨房,庄可卿恶作剧得逞的翘了嘴角。 “这丫头,真是不知如何说你才好!” 第八十三章 事后3 大夫很快出来了,庄可卿同村长一起迎了上去。得知沈凌只是些外伤,这才放下心来。 “这腿上所受之伤倒无甚大碍,只是这手心那道,恐伤到筋骨,又未及时治疗。这以后即使是好了,怕也是再难提笔。” 大夫惋惜的摇头。 他刚刚看的清楚,这少年一双手虽有些细小的伤痕,但却并无老茧,且观他形貌,也不是做惯农活之人,倒是手上有读书人常年握笔的薄茧,想来也是识文断字的。 庄可卿看了看紧闭的屋门,想到前日对方救了自己之后隐隐藏起的右手,心中一片了然。但此时她也未做声,只是接了大夫开的药方,掏了荷包付诊金。 沈凌躺在床上。 窗外艳阳高照,恼人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暑气顺着大开的窗户涌进小屋。本该是让人燥热烦闷的环境,但他闭着眼,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屋外隐约的交谈声不知何时停了。 随着“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他感到屋内走进一阵微风,带着夏日的轻盈活泼,来到他的床前。 “大夫说你没事啦,只要多休息就行,很快就会好的。” 沈凌睁眼,床前的少女额头一层薄汗,面颊微红,嘴角带着亲和柔软的笑容。 身为男子,虽是病体,但这样躺着应对别人的关心也实在失礼了些。沈凌这么想着,就要起身。却是被一双坚定的小手给压下了。 “说了要多休息了。”庄可卿不满意对方这时候还要逞能,“你就听我的吧。” “姑娘。” 如今我已脱离沈家,而你也不必为了周氏一句话,真的去行那可笑的承诺。 请原谅我昨日的非分只想。 我,配不上你。 沈凌张了张嘴,他有很多话想说,可对着那双干净的眸子,不知是贪恋这短暂的关怀,还是受制于内心潜藏渴盼,他最后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我已是有了婚约之人,不必如此生疏。" 纵是他预想了千万遍,也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的回答。从来都云淡风轻的少年愣住了,面上竟是出现了一瞬的茫然。 没听到对方的回答,庄可卿侧了头,似是带着薄怒的眼微微一睨,“难道你要反悔?” “不、不是。” 口中下意识的否认,却是被少女一下抓了机会。 “那便好,现在全村都知你我情谊了,总不要让他们失望的好。” 村长正在外间给大夫倒茶。他刚刚就见丫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钻进里屋了,可碍着大夫还在堂屋坐着,不好进去拎了人出来。只能竖了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结果就给他听见了这个。 这丫头,实在不知羞! 哪有未出嫁的女娃这样的!他活了这几十年,是真的没遇见过一个。 大夫显然也是听见了,这两个岁数加在一起都过百的老人家,一个端茶一个倒水,具是眼神乱飘,好不尴尬。 “你先休息,我最近还有些事忙,等你伤好了,咱就成婚。” 庄可卿甩下这句话,还俯下身体贴的给沈凌掖了掖身上的薄毯,也不管人心里如何纠结,就自出了里屋。 她小心的关上门,一回头,只见了两个老头眼睛发直的看了自己,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为何这样看我? 庄可卿伸头看了眼外面高高挂着的,毫不吝啬于散发自己热度的太阳。 莫不是天太热,让这两位老先生有了些中暑征兆? 村长见那丫头还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瞬间意识到不光面子,就是二李子村的里子都得被丢光了。 他的视线从庄可卿身上移回了大夫身上,眼神如泣如诉:您可千万忘了今天听到的。 大夫如何不懂。明明赶了一上午的路,可他都没觉得像现在这样心累过。他如今只能在村长的恳求的目光下回了一个同情的眼神,接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沈凌这边既已无事,庄可卿便是放了一个大心。 她本还安排要去王家看梅梅,可如今时值正午,也不好让大夫饿了肚子干活,只能先吃饭。 午食是村长媳妇做的,普通农家蔬菜,还有豆皮做的汤羹,并了杂粮米饭,倒是一顿不错的饭食。 “我们这便走吧?” 吃完饭后,大夫不肯休息。他们还有一家要看,如不抓紧着些,自己可能天黑都赶不回大杏村了。 庄可卿也无异议,她本想同村长说了王家的事,可如今实在找不到好机会。想想索性下次再说,便打了招呼,背上大夫的药箱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丫头,来的急,走的倒也干脆。”村长媳妇喜欢这样麻利的性子,此时捂了嘴打趣。 可村长看着丫头离去的背影,脑中只反复回荡着她刚刚的惊人之语,心下无奈至极。 倒是太干脆麻利了,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 …… 王家对大夫的意外造访惊喜不已。 看到同大夫站在一起的庄可卿,王大差点就对着这年龄小的可以做他女儿的姑娘跪了下来。 仅仅两天,他就同老了十岁一般。 明明昨日大夫已经施了针,梅梅也醒过来了,可之后没多久却又是昏迷,期间就是熬了药也喂不进去。 林氏怨恨婆母,但更恨丈夫。之前看王大请了大夫来,心中怒意虽是缓和了,但因为梅梅之后的昏迷,她是又控制不住的心中的怨恨。看了王大的眼神都再无从前的柔和顺从。 她此时只给了王大冷漠的一瞥。径自越过外面站着的其他人,只央着大夫快些去看看她的女儿。 大夫进了屋看梅梅,庄可卿同王家兄弟留在堂屋。 许是听到外间林氏的哭声,西屋里这时又传出一名老妇的叫骂。 “我老婆子都躺着呢,还给个不值钱的丫头看什么病!家里可没这银钱糟践了!” 正是王婶子。 听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这仅是王三抢了钱的第二日,她都已是恢复回来了。这婆子倒好,不去怨了自家老三,倒在这儿嫌给孙女看病花钱了。 饶是庄可卿这另外一个受害者,此时都同情起王大来。 万幸这从来只知愚孝的汉子经了这遭之后,头脑清楚了些,对他娘乌七八糟的叫骂声没有任何反应,只紧张的站在女儿的房间外面,皱了个愁苦的脸,等着大夫出来。 第七十七章 事发5 眼见那木棒又要落在沈凌的身上,庄可卿一把甩开村长拉着她衣袖的手,飞扑过去。 她的力气不大,但态势却猛,在木棍堪堪落下之前,就已拥着沈凌,将他扑到了一边。 德叔一棍子挥了个空。他踉跄了一下,见这少年少女狼狈的滚在一旁,心底却是无端松了一口气。 沈凌还未从脊背的剧痛中缓过神来。 他刚刚凭着自己的心气和意志力重新跪坐好,准备挨那棍子,无非是舍不下自己可笑的尊严。他闭着眼睛等待着预想中的痛楚,但那重击尚未袭来,他就被一团柔软温和包围了。 鼻端是干燥清新的柑橘香味,安抚着他疼痛躁动的神经。睁开眼,他只看见伏在自己胸口的那颗发丝略微散乱的小脑袋,上面一朵黄色的小野花摇摇欲坠。 沈凌指尖微动。虽然不合时宜,但他现在仍想把这脆弱的花朵插回她主人的发髻之中。 可庄可卿却是不知。 她从未想到自己的动作可以那样敏捷过。刚刚那一扑简直用光了她所有的气力,到现在她的脚都是软的。沈凌再如何单薄,那也是个一米七的少年,如果不是受了伤且还跪着,如何是她这个只有一米五的小矮子可以随便扑倒的。 而她此时还埋在少年的胸口,耳中感受着那单薄胸口传来的心跳。 “嘭咚、嘭咚、嘭咚”,是让自己感到奇异的坚定和温柔。 不提松了一口气的德叔,其他人具是被庄可卿的行为惊呆了,以至于现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沉默来。 在村长和耆老们的眼里,这丫头的姿势实在不雅。 她整个人缠在少年的身上,与人腿靠腿,胸贴胸,因为个头不高,只能将头埋在对方的胸口。虽是帮人免除了木棍的威胁,但不管落在谁的眼里,这姿势都是十足暧昧。 “嗯哼!” 村长以拳抵嘴,轻哼出声。 庄可卿心中一惊,立时松开了还环抱着对方的双手,从那胸膛中抬起了头。 沈凌只见少女微红的双颊和被微微汗液濡湿的额发,以及,她明亮真诚的眼睛。 庄可卿也看见了,她从少年漆黑的双眸里看见了自己。是一个散乱着头发,却面露些微羞涩的普通农家女孩的样子。 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她慌乱的转过头去,从对上的身上爬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待自己稍稍平复,便抬了头,看向上首端坐的周氏。 周氏满脸嫌恶,她刚刚看着滚做一团的两人,就好像见了什么污秽的东西一般,用帕子遮了眼睛,直到村长发出声音,才复又放下。 “真是奇了,我沈家端了家法教训子孙,倒不知还有人如此不长眼。”周氏的视线紧紧的摄住庄可卿,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恐惧和悔意。 可她失败了,少女浑身只有熊熊的怒火以及眼中一闪而过的决断。 “村长,这便是你带来的倒茶水的丫头,我真不知二李子村竟还能出了这样不知礼数的。” 周氏不直接同庄可卿发难,倒直将矛头指了村长。 村长听了这话,却是微微一笑,端了茶盏喝了一口,“沈家果然书香门第,连茶水都是馨香滋润。” “我这端茶丫头不过乡野村姑,能懂什么礼数,不过是见不得血罢了。不过既然夫人这样说,那小老儿之后也定当要带回去好好教训才是。” 说完,村长放下手中茶盏,就冲庄可卿招手,唤道:“丫头,过来。” 庄可卿如何不知村长这是在帮她,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安全的地方去,护她周全。可如今这态势,哪能容她这样做呢? 朝着村长的方向躬身一礼,庄可卿又回头看了依然跪坐在地上,维持着刚刚姿势的沈凌。 手部、膝部具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的牙关紧咬着,似乎口中还有些强行咽下的鲜血,整个人脆弱又苍白,透着一股了无生气的去意。可即使这样,对方依然皱了眉头,在自己眼神扫来的同时,轻轻摇头。 虽是微不可见的弧度,但她捕捉到了,以及那双眼中了然和不赞同。 既然这事是因救自己而起,庄可卿,那你便要负起责任来! 回过头,她对着上首的周氏低头做了一礼,说:“沈公子不愿说,那我便替他说。” 庄可卿此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具是竖起耳朵。 而沈凌却是心下一惊。 自己不能让她说出来,事关姑娘名节之事,他自是知道其中利害。而沈家,他早已决定割去这腐烂流血的伤口,那这时候还等什么呢! “母亲,我愿自出沈家族谱!” 还未待庄可卿开口,沈凌却是冲着周氏的方向行了大礼。 他整个人跪在地上,上半身匍匐于地,从来只是抬着的额头也碰在了滚烫的青石板上,姿态卑微至极。 德叔站在一旁,瞪大了双眼。 他们的确一直打着各种主意想要让沈凌离开沈家,但从未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而且还如此简单。这请求,竟还是对方自己提出的! 周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天井下方少年那臣服的姿态,她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微侧了头,做出一副深沉思考的模样。 “我儿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莫不是我沈家之前愧对于你,竟让你生出如此决定?” 沈凌跪伏着,他的脸正对着青石板砌成的地面,回答的声音有些模糊,“沈家待我恩重如山,只是我自知愚钝,且毫无上进之心,在家多年上未曾孝敬父母,下未曾友爱幼弟。且昨日犯下大错,又劳母亲教导。如今我已想通,自愿除族,以免日后糊涂更做出什么有辱沈家门风之事,伤了父亲母亲的心。” 庄可卿听了自己斜后方那个少年的话,心中一阵刺痛。 她如何不知这不过是套托词而已。自己如何当的了对方为她做下的牺牲。自请除族?那不便是从此只有孤家寡人,如飘萍一般,无家无根? 她回了头,见那少年还是跪伏着,身形却是坚定。 而周氏,嘴角则翘起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 第九十一章 登堂入户2 “别担心,总归不会让他们得了巧。” 庄可卿擦完桌子把碗端了,冲了一边面露忧心的秦蔓枝,说:“走,看看他们到底能使了什么招。” 堂屋里三个人,却是三种不同的心思。 庄二心态平和,这时候坐在屋里还有心思看看四下的摆设,他觉得自己今日来就是尽一尽自己做二叔的责任,不叫自家侄女被歹人诓骗了去。 钱老太呢,她本来还不稀得那个豆腐方子,不过可怜三儿子求到自己面前,她这个当娘的心有不忍罢了。毕竟当时分家闹的也不愉快,总不能为了点小利舍了庄家在村里的名声。可今日瞧了那货郎的满满一车,才知道自己是小看了这儿媳妇,当下才生出些贪婪之心。 而庄三,他早先就起了心思,这会子都不耐烦等了,只频频伸了头往屋外看,就急着想要秦氏快些回来,好说项说项。 “这倒碗水罢了,如何去了这么久。” 庄三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纤瘦小巧的身影跨了门槛走进来,正是之前答应了过几日来拜访后来却不见踪影的侄女庄可卿。 想到这个他就来气,当日也不知怎的了,就被个小丫头片子给忽悠了去,如若那时自己强硬些,直接就要上门寻秦氏,哪还有现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如今肠子悔青了也没用,还是他媳妇说的对,有的事可不能拖,越拖变数越大。 想到这里,庄三决定无论如何今天都得让秦氏松口把婚事拒了,免得夜长梦多。 庄可卿进了屋,秦蔓枝跟在后面,母女二人把装了水的粗瓷碗放在桌上之后,就站了一边,也不说话。 “这我大孙女吧,都这么大了,来,快让阿奶瞧瞧。” 钱老太动作迅速,一把就拽了姑娘的手臂把人拉到面前,上上下下的端详了几眼,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长的真好,脸蛋同你娘年轻时有八九分像,是个美人胚子。” 粗糙枯瘦的手指抚过庄可卿光滑的脸颊,“长的这样好,以后也是不愁嫁的。” 钱老太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说:“阿奶有个老姐妹,大孙是个识字断文的,同你年纪相仿,还未娶亲就早早考了童生。你若嫁他,以后做个秀才娘子怕也不是难事。” 绝口不提招婿的事,钱老太就以长辈的口吻要替庄可卿定下终生大事。 其实哪有什么老姐妹,都是现编的,只要她这便宜孙女暂时歇了招婿的心就行。 “阿奶,你身体无恙吧?” 庄可卿被老太抓着,却是一点没有害怕畏缩,或是被什么将来能当秀才娘子之类的话诱惑的表情,只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钱老太都愣了,心说这丫头怕不是个傻的,如何这样说话?她转念一想,这怕不是在讥讽自己年老体弱,不要来操她的心? 好你个死丫头!人不大,心眼子倒多! “前月三叔要上门看望我娘,话间提起过是您生病了在家躺着,不然定同他一起来的。”姑娘歪了歪头,眼神往后面欲言又止的庄三身上飘了一下,又回转到老太脸上,“所以您现在已是病体痊愈,是来看望我娘和阿满的吗?” ?!钱老太是腮帮子气的都紧了。 你个老三,原来早背了我就找上老大媳妇了!现如今自己没法了,才想到拖了我这把老骨头过来给你当枪使?怎的,还私下里咒我生病,嫌我活的长了,碍了你的眼?! 庄三心下狂跳,他没想了仅这侄女一句话,就掀了他的底,把老娘得罪了。 “娘,不是……” 庄三有心解释,却被钱老太一个眼锋刺过来,惊的闭了嘴,哪还有刚刚那番计较。 “丫头,阿奶病好了,早想着来看看你,这今日不就来了。你没怪阿奶吧。”钱老太到底还记得今天是来干嘛的。她本想甩了袖子就走,可想到货郎那满满一车东西,又是生生的让她坐了下来。 “当然不怪阿奶,只是,我已同沈公子定亲……”庄可卿抬头,颊上飞起两朵红晕,“怕是要辜负那位童生公子了。” “不可!” 还不待钱老太想好什么说辞,庄二就激动的站起了身。 “这沈家的公子我都打听过了,是个上不孝娘亲,下不友幼弟之人,品性恶劣,怎能招来做婿!” 钱老太同庄三都不说话了,总归不过是要阻了这婚事,什么理由都行,于是也没拦着埋在鼓里的庄二,只让他说。 庄可卿对这个二叔了解不多,但看他表情,却是这三人之中唯一一个看上去真情意切的,倒没什么虚伪之相。 “大嫂!你是亲娘,怎的还推了女儿进火坑!” 只是这说话实在没有水平。 庄二这话一出口,钱老太就心道不好。她回头狠狠瞪了眼这个没脑子的老二,恨不得立马撕了他的嘴! 庄可卿视线百无聊赖的往地上瞥,都懒的回他的话,只想着看看后面这老婆子还能说了什么话来引自己上钩。 可秦蔓枝耳里却是容不下这样的话。 分家她没怨过,只叹自己命苦,可儿病了没钱买药,她只怪自己没用。就连庄大死了,她也…… 可现在家中日子才稍稍有些起色,你们这老的少的,就都想扑上来吸血,我如何能忍! “娘、二弟、三弟。”她的视线从几人脸上一一滑过,最后落在庄可卿身上,“我只这一个女儿,如何能看她入了火坑。” 钱老太刚要勾了嘴角,就见秦蔓枝冷了脸色,对着他们厉声说道:“可儿招婿之事已是定下,你们不必再说。庄家既已分家,那谁都不能做我的主,也不可能做可儿的主!” “还有别的事吗?如无其他要事,那我便送客了。” 不说庄可卿,就是庄家那母子三人具是愣了。 这、这是秦氏?那个逆来顺受,婆母竖个眉毛,瞪个眼睛都不敢回嘴的秦氏?被庄大打了十几年不敢还手的秦氏? 这是哪来的气势,直叫这几人张了口一句话都分说不来。 “请吧。” 秦蔓枝也不等几人反应过来,就走到门口把门大开了。她站在门边,眼神冷冷的,不说话、也不催促,但无端的就让人觉得这里再也不好待下去。 许是人的反差太过巨大,庄家母子三人竟真的站了起来,直到出了小院,钱老太才反应过来。她回了头,只见秦蔓枝冷着脸栓栅栏门的样子,都是连送都懒的送一下。 第八十六章 事后6 “给您带了今早新磨的豆浆,还有些盐水的下酒菜。”庄可卿扶了村长的手臂进了屋,“您定会喜欢的。” “盐水的?同那卤的又有什么区别了?”村长摆了摆手,没要小姑娘再扶。他寻思着自己总还没老到坐个椅子都要晚辈照顾着的时候吧。 “滋味虽是没有卤水的香浓,但也更能吃出食材本身的鲜香来。您过会试试就知道了,我这几日都琢磨这个了,就等着您给品鉴品鉴。” 村长捋了捋胡子,眼都眯了起来。 这丫头,不说其他的,这一手料理食物的本事,他是服气的。就是这么些年,自己也去了不知多少趟松陵镇,好赖也是用过些镇上的吃食,但哪个都没这丫头做的好吃。 与之相比,这豆腐手艺,反而显得普通了些。 这却是村长想岔了。二李子村的村民,只要想了,便只要早些起床去庄家,便能买到豆腐和其他豆制品。可镇上的居民呢,还不是得等了一月三旬的时候才能得了机会抢上些。再说这豆腐又不经放,只能现吃现买。就是到如今,镇上的人提了庄家的豆腐,都是还是一块难求的。 “村长爷爷,不说这个吃食,您今日让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庄可卿家中只有秦蔓枝和她两人可以做活,平日都是忙的脚不沾地,村长如果没什么大事,都不会无故找她。 村长微微转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沉吟了几秒,说:“就是为了那小子。他如今身体已然大好,你有同你娘商量过何时成婚吗?” “早便商量过了,我是想在白露那日,赶在秋收之前,且天气也凉快了,到时好在外支了桌子请乡亲们吃酒。” 庄可卿大方的很,一点也没有讨论自己婚事的小女儿作态。 “那好。既如此,我们得早些将他的户籍落入二李子村,免得后面生出些其他枝节。” 到底是老人家考虑的周全。村长要是不说,庄可卿都要忘了这遭。 “可他如今的户籍在哪我们也是不知啊?” “你放心,我同村中几位耆老已经商量过给他作保,后日我便去趟沈家,探下周氏的口风。” 沈凌在厨房里忙了一小会。他知道村长好一口甜味,便在豆浆里放了一小勺糖,接着又把花生鸡脚之类的小菜用碗装了,端着就要送到堂屋。 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听到了屋里传出的话。 不是他有意偷听,只是农家小院,也没什么曲廊屏风,加上大暑天热,屋门都是大开的,里面丁点的声音,在外都能听的清楚。 端了粗瓷大碗的手指紧的指尖都泛了白,沈凌没想到老人家甚至愿意帮他做到这一步。他心里自然清楚以自己的身份必不能让人操心如此,定还是因了庄可卿的缘故,可也并不妨碍他心中升起更多的感激。 “丫头,你去叫了那小子过来,我正好问问他。”村长不知道沈凌已在门外了,这时候还指了庄可卿去叫人。 庄可卿动作也快,应了一声就出了屋。结果却是在拐角处见了端着东西的沈凌。 你在啊?都听到了还不进去? 庄可卿没说话,可那双杏眼分明表达了这个意思。她对着堂屋努了努嘴,见少年还在踌躇,便走过去硬抢了对方手里的碗,推着人进了屋。 沈凌从没这么狼狈过。 被人抓了偷听的现行不说,还被夺了东西推进屋子,实在尴尬。 村长却是不知这二人之间刚刚如何了,他只对了进来的沈凌问了一些家中的情况,得知这孩子是被抱来的,又便着重问了问户籍相关的事情,这才捋着胡子闭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怪不得周氏要逐他出家门都是有恃无恐的,原来他真是无依无靠。 庄可卿心中叹道。 这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普通人家,如若家中无子,除了男方纳妾之外,一般都是过继了亲族的孩子到自己名下,甚少有抱养了其他没有血缘关系的。 那这样想来,沈凌怕不是小时候遭了什么事,最后才被沈家抱去。 庄可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她把手里的堆了尖的粗瓷大碗放在桌上,招呼了一坐一站气氛沉闷的老少,“既然说完了,就先尝尝这盐水的小菜如何吧?” 到底是美食的力量大些,村长听了这话睁了眼睛。他刚就好奇那什么盐水小菜了,难不成用盐水煮的东西,还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么? 已然尝过丫头上供的不少吃食,现下村长毫不犹豫走过去,当先就捏了枚带壳的花生。 “咦?你预先开了口子?” “这样更好入些味道。” 庄可卿也不客气,她点了点头,跟了村长的后头也拿了一个花生,却是没剥。冲站在后面的沈凌招手,让他过来一起吃。可沈凌从小在沈氏那样注重餐桌礼仪的环境中长大,哪有见过没到饭点,就为了桌子站着吃东西的? 见对方站着不动,庄可卿也不生气。 既然你不过来,那我过去就是了! 于是她又拾了几颗花生,攥了一把,走到沈凌的面前,让人伸只手出来接了。 “尝尝,我新做的。” 眼前的少女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她在说话间还要微微抬着脑袋。从沈凌的角度看来,对方的小脸是饱满的心形,弯弯的眉眼和上翘的嘴角都是恰到好处的柔和甜美,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容自己拒绝的坚定。 沈凌只得伸了左手出来接了,少女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复又回转到桌边,帮村长剥起花生来。 村长很喜欢这盐水花生,直到庄可卿要走的时候,他都只是不耐的挥了挥手,连招呼都懒得打了。 而当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院外之时,村长却停下动作转了身。 他放下手中剥了一半壳的花生,用放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布巾擦了擦手,这才看向了沈凌。 “庄家丫头心性纯良,我虽不知你与她之间有什么渊源,让她这样护你,但我希望你能对的起她这一片赤子之心,也不枉我帮你这回。” 老人说着话,目光中却带着审视。 他在看,看这少年,只要对方脸上出现哪怕一丝的犹疑和不甘,他都不会再同意这门本就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应下的荒唐婚事。 第九十二章 沈老爷1 回到家的钱老太是牙都要咬碎了。 “这小娼妇,如今倒长了本事,敢回了我的嘴!” 庄二去秦蔓枝家走了一遭,还没从对方巨变的态度上转过弯来,就听了娘嘴里污言碎语的直往外冒。 家里孙子和孙媳妇见了婆奶心情不好,都是早早避出去了,只留个二媳妇李氏在边上端茶倒水忙的团团转。 “娘,你喝口水消消气。” 李氏端了装了水的瓷碗递到老太太面前,谁知竟被一下子掀了去。 瓷碗“啪”的摔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李氏也因这一挥太过突然而倒在地上。瓷片的尖锐处戳破了手掌,流了满手的血。 婆母还在气头上,李氏虽疼,但也不敢发出声音。庄二见媳妇受了伤,忙跑去扶了,要给她包扎伤口。 钱老太看到这个不中用的老二就来气,要不是他一句话得罪了秦氏,他们哪能这样被赶出来! “都给我出去!” 庄二不知道老娘是生自己气,但他也不敢在这边碍老娘的眼,于是拖着媳妇就出了屋。 庄三没走,他还留着。 他不甘心,这今天还没怎么说呢,就这灰溜溜的回来了,算个什么事?娘怎么说都是秦氏的婆母,只要娘硬起来,用孝道来压,还怕秦氏不松口不成。 庄三刚张嘴,就见了钱老太斜了双眼睛看他,头皮一麻。当下不也敢再说什么,只诺诺道了声回家看媳妇,就跑了。 哼!一个两个都是不中用的! 钱老太虽心有不甘,但暂时也是没有其他办法。她闭了闭眼,只想着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法子好搅黄了这门婚事。 …… 沈府 沈维最近心情不错。 之前任上的官司了了,他花了足够的钱疏通了上峰的关系,这回派下来的监察都只是做做样子,想来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官复原职,如若运作的好,再网上升一升那也不是不能想。 端了手中的青竹枝纹茶盏,他抿了一口,闭上眼细细品味了一番,“这雨时春果然名不虚传,饮时似能感受到江南润雨的清新。” “自然,知府大人赏赐,这还能差的了?" 站在一旁伺候的,是周氏那边带来的家仆周起,做事浮躁不说,连说话也带了股子商人的铜臭气,很不得沈维喜欢。 他皱了皱眉,睁开的眼透了一丝被打扰的不快。 斜睨了一眼身边自以为是奉承了老爷的下仆,沈维倒有点怀念常年跟在身边从不多话的刘德了。 见老爷听了自己的奉承没个笑脸,周起就知道这又是马屁拍马腿了,连忙补救,“奴听知府下人说,那位大人可从来没将这等好茶赏了其他人过,想来老爷您是这头一份呐,可见您深得知府大人器重。” 这番话倒还像点样子。 沈维捋了捋颌下美须。 他是颇有些文人气质的,虽只是做了个县令,还娶了个商人女儿,但全没有什么脑满肠肥之相,反倒消瘦清癯,乍看之下,就是个戏文里写的那种为民做主的青天老爷。 知府正是看中他这一点,兼之他又会曲意逢迎,不吝上供,自然得了护佑。 把玩这手里的兽纽玉印,沈维想着,自己这边事情既已结束,那差不多该接了妻儿回来。欢儿那孩子身体差些,定是受不了乡下的苦,还当早点写信让他们动身回来才是。 至于沈凌。 沈维摩挲着玉印的手顿了顿。 这孩子有些难办。 他知道周氏因为亲儿的事,一直不待见沈凌,故而总是在他耳边念叨什么妨克之类的话。对于这种虚无缥缈的命数之说他自是不信,而且那孩子一副聪明之相,比欢儿不知强了多少倍。如果善加培养,定是能早日高中,到时做上几年清要官职或是外放,总对自己是个助益。 他沉吟了一番。 罢了,不管周氏,这等无知蠢妇能懂了什么。等这次他们归家,便让沈凌去考童生试,以他水平,中个小三元怕也不是难事。到时候成了秀才,哪还有那深宅妇人什么说话的份。 “去,取我笔墨来。” 沈维一番思考,已是想请其中利害。这便放了手中的玉印,又端了茶盏抿了一口。 果然好茶! 且不说着茶本身就色清汤透,香味扑鼻,浅苦回甘,就着知府大人独赏的这名头,就够让他回味的了。 “老爷,夫人来信了。” 正在周起的服侍下准备提笔写信的沈维抬了头,“噢?拿来我看。” 上次寄信早是两月前的事了,二李子村离他任上颇有些距离,如果他们回信的及时,也差不多这时候能到的。 沈维靠在官帽椅上接了信,他得了上司赏识又品了盏好茶,正是放松的时候。接了信,就浑不在意的直接拆了来看,只当里面是些周氏的闲散之语。 谁知他拆了信来,越读,眉头皱的越紧,最后竟是一下将那张薄薄的信纸拍在了桌上。 周起还未见过老爷发这样大的火。他知道夫人这夫婿虽是个农家子,平日却比旁的读书人还爱端着,轻易不会露了情绪。 他略抬了头,眼神只敢往旁边一闪。 只瞧见老爷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偾张的鼻孔。 看样子真是气的狠了。 送信的下人也是吓呆了,这时还弓着腰。他没周起大胆,是头也不敢抬的。 “去、请了老太爷和老夫人来。” 良久,沈维才算是缓过来。 他心中恼恨不已。 沈凌这小子,如何就被个乡下村姑迷了眼睛,还私定终生?简直有辱家门! 如若是看上那村姑姿色,就私下里随便玩玩便是,为何非要弄的人尽皆知,我原就是有心想保,现在也是没有办法。谁不知我沈氏,耕读传家,最是注重家学门风,哪能容的了这样的事? 不说被同僚取笑,要是给那些闲了没事做的御史知道了,还不得参上自己一本! 沈维如何不知这其中必有蹊跷,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舍了这颗养了十多年的棋子了。 第七十八章 事发6 周氏真是一刻都不愿再让沈凌待在沈家,可临到对方说出自请除族的话,确又是故作矜持起来。 她坐在宽大的官帽椅上,找了个闲适的姿态靠着,眼神示意身旁的乳母林氏给她的茶盏蓄上茶水。之后慢条斯理的端起来抿了一口,又将茶盏放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和绣着缠枝纹路的没有一丝褶皱压痕的衣袖,不说话了。 她在欣赏,欣赏下方那个少年卑微的姿态。 沈凌,你终是认输了。 村长和耆老们坐在一边,早已无言。 这沈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以他们的人生阅历,自认为是见过不少奇事了,可从未有像沈家这样,主母不慈,反而倒逼孩子自请离族的,简直荒唐! 姓孙的耆老都要坐不住了,他已后悔来这做什么见证,早想一走了之。可村长在边上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终是让他压下怒意,又坐了下来。 周氏还在故作姿态,她就是不回答少年的话,也不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只堪堪吊着,只让对方在正午的烈阳下维持着那毫无尊严的姿势。 “母亲,请准许。” 沈凌抬起头来,他的漆黑的双目看向周氏,仅仅一瞬,便又拜伏下去。 而就这短短的一个对视,那冷寂如寒夜的眸子里散发出的冷意,却让得意的周氏浑身悚然。 “母亲,请准许。” 沈凌还在请求。 到如今,周氏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对这个孩子不亲了。就是因为这眼神,好像什么都能看穿一样的眼神。就算在有了欢儿之前,她也总不想面对这孩子,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犹如赤裸着内里。无论心里想了些什么,总是能被一眼洞悉。 就是这恶心又恐怖的感觉! 一手扶了额角,周氏也不无力再去刁难什么了,她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 “既如此,我便同意了。”她疲惫的闭了眼睛,打算起身。 “我还有话要说!”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算是结束了,谁知这时庄可卿又开了口。 周氏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碍于村长和耆老们还在,却是不得不端坐着维持了主母的仪态,问:“你还有什么要说?” “夫人确定要将沈公子除族吗!” “他自请除族,你为何要来问我?” “那夫人您确定是要应了沈公子自请除族的请求吗?” “我已说了同意,你为何总是喋喋不休,穷追不舍!” 终是受不了一个乡下丫头的频频追问,饶是周氏想做出一番知礼谦和的大家主母的样子,此时也是绷不住了。 “那既然沈家已与沈公子再无瓜葛,那我也不能让我的救命恩人白担了什么恶名!” 庄可卿挺直腰背,环视了一眼在座的众人。 周氏皱紧了眉头,耆老们一脸疑问,村长却是看了一眼后方已经直起身的少年,又看了看前方呈守护姿态的少女,心中似有所想。 “昨日我在河边玩耍,不慎落入水中,是沈公子相救,才捡回一条性命。”庄可卿回头看了一眼沈凌,复又转过头去看向周氏,“也是要感谢夫人,如果您未曾安排沈公子做那浣洗衣服的活计,想来现在我也无法站在此处同您说话了。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才是。” 躬了身子向周氏行了一礼,庄可卿抬起头,她微笑着定定的注视着上首衣着华贵的妇人。却不知周氏已是气到扭曲,手掌都被琢磨精致的指甲戳出了深深的印子。 胸中的怒火灼灼燃烧,周氏没想到,在这关头,自己还要被这野丫头在口头上摆了一道。她端坐着,面上维持着和煦的笑容,隐藏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掌却是握紧,指甲扎破了手心的皮肤,流出一丝鲜血来。 尖锐的疼痛倒是让她冷静了些许。突得,她脑中灵光一闪,再看向庄可卿时,笑容变得诡秘了些。 敏锐如沈凌,见了那笑容便道不好,却是不知对方要使出什么招数来,他此时还是跪着,双膝因为受了伤无法挪动,即使想帮忙,也是无从下手。 “你既是沈凌所救,那你二人必然湿了衣服。”周氏低了头抽了腰间的帕子出来压了压自己手心的伤口,“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人瞧见了身体,如何还能苟活于世?我若是你,早便自戕了,省的给家族留下污点!” 张口便是恶毒至极的话语。 庄可卿也未想到对方竟是能说出这样的话。大意了,刚刚实不该刺激她的! 村长和耆老们已是被这事情的发展搞的晕头转向。只听那周氏说出自戕这样的话来,他们便连连摇头。 “不可不可,救人性命是天大好事,如何能因为这种原因便自戕离世,岂不是白白浪费人一片好心?”孙姓耆老第一个不赞同周氏的话,出声反驳。 “是也,人没了便什么都没了。我虽只识得几个字,却也知道人命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村长看了一眼自己面前不远的那对少年男女,也说话了。他有些激动,甚至微微抬了身子。“相信沈举人也定也不是这样看轻性命之人,夫人该当知晓才是。” 哼,不过个村中的无用老头,倒还想用夫君压我,你也配? 周氏占了上风。她瞥了一眼下方的几个老者,虽是村中颇有声望的,但具是一身短打的泥腿子模样,哪是什么有身份的人该有的样子。 如果不是老爷在这里出生,还当维护些声望颜面,她才懒得听这些老头废话! “的确,老爷确是怀了一副悲悯心肠的,不然也不可能白养了他许多年。”说罢,还不忘用眼神飘了一眼沈凌。 “那如此便好,我们取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这二人成婚便是。”周氏用帕子捂了自己的嘴,吃吃笑起来,那畅快之意,掩都掩不住。“倒是全了他们这相互庇护的心。” 庄可卿本来以为这周氏还要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结果弄了半天,就这? 她转身看了眼沈凌,却见对方紧皱眉头闭了双眼,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第八十四章 事后4 “孩子已醒,无事了。” 大夫再次出来时,只有王二的媳妇何氏跟在后面,想来林氏是在里面陪着女儿。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等了大夫出来的时候,王大脚差些都软了。 他很怕,怕梅梅再也醒不过来,怕林氏冷漠无情的眼神,怕自己是害死女儿的凶手。 大夫安抚的拍了拍汉子的肩膀,“之后只需按时服药,等这几副吃完,我再来看。” 王二站在一边,心中虽是高兴侄女脱离了危险,却又是忧心接下来的诊费该如何付了。他媳妇何氏上次已将所有私房拿了出来,现在家中已是一个铜板也掏不出了。 “大夫,这诊费……” 王大心里刚轻松些,就听二弟提了诊金的事。他心下一惊,这情况太急了,就算他们要再卖些口粮换钱,可也得等明日他上镇子去才行,今日却是没办法的。 “大夫是我请的,自由我来付。” 大夫刚要推辞,庄可卿就直接解了腰间的荷包,数了二十文铜板塞进大夫的手中,“暑热难耐,还劳您大老远的跑一趟,请务必请收下。” 王大此时深恨自己口拙舌笨,连句像样的感谢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讷讷的站在一旁,一张嘴开开合合,却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庄可卿是最受不了这样的气氛,“王大叔,您能帮我送了大夫回去吗?” 她提了个无伤大雅的要求。 王大忙不迭的应了,提了大夫的药箱就去送人。 之后她也不多留,只说如果梅梅再有不好,就直接请了大夫,她这边自会帮忙。 王二同媳妇在家门口目送庄可卿离去的背影,又想到前几日听到的流言。 如果那流言是真,他王家又如何当得起人以德报怨呢。 …… 秦蔓枝在家,这时已经是打发了四五波说是来买豆腐,其实是在打听消息的。 堂屋里,李桂花把屋门关好,只留了道浅浅的缝隙,之后搬了把凳子,就坐在正抱了阿满逗他玩的秦蔓枝对面。 “丫头真愿意?” 昨日刘柱子带了她和憨娃回娘家,却是根本不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是她在村里还有些交好的,怕是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这不,她得了消息,就急急的上门来问了。 秦蔓枝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这沈家小子到底是什么魔星,竟被自家娘给嫌弃成这样,想尽办法都要除了族去。” 李桂花根本想不通。 就今早那么一会,她就听了好几个版本的传闻。 有这沈公子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惹怒老爷被发配到村里的,有沈公子勾了庄家丫头私定终身的,总之话里话外,这被逐出家门的沈公子啊,就不是什么正经少爷! 李桂花也担心呐,这庄丫头还小,莫不要给人诓骗了去。之前吓走了一个王三,这回倒又来了个沈家的。 她看了眼秦蔓枝,对方却是一点都不着急,而是拿了拨浪鼓摇来摇去,弄出些声音,引了怀里的阿满伸出小手抓来抓去。 “阿满养的真好。”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白胖的小婴儿吸引过去,可这时候秦蔓枝说话了。“这沈家少爷我也有过一面之缘,总之不像外面传言的那般,我看倒是个苦命的。” 抱着孩子的妇人勾了勾嘴角,露出个浅淡的笑来,“可儿一直很有主意,她决定的事,我不阻拦。” 李桂花抬了头,面上有些着急。 你们庄家日子拢共才好了几天,万不要招了些莫名其妙的人回来,又同那庄大一般。她有心想要再多劝两句知人知面不知心之类的话,可看对方一脸淡定的模样,似乎又真的是一丁点儿都不担心,叹了口气,终归还是没开口。 阿满伸了手咿咿呀呀的讨要拨浪鼓,秦蔓枝宠溺一笑,将玩具塞在了白胖的婴儿手里。 她见了李桂花一副不知该劝还是不该劝的纠结表情,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家,也并不介意刚刚那算得上是诋毁的话,反倒打趣道,“到时总要请你来吃杯喜酒。” “啊、嗯……” 李桂花含糊的应了几声,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她看来,这可儿不知世间险恶,但做娘的总要多考虑考虑吧。可现在,这,哎。她也是不知该从何劝起了。 李桂花想劝也开不了口,实在坐不下去,没多久就要走,出门前正好碰见了刚回来的庄可卿。 她有心提醒这丫头不要被人蒙骗了,可看对方无知无觉的眼神,又想到刚刚秦蔓枝的话,咬了咬牙还是把话给咽下了。 罢了罢了,这总归是别人的家事,只盼那个姓沈的,是个知恩图报的吧。 招呼了李婶,目送对方回了自家院子,庄可卿才转身把自家小院的篱笆门栓起来。 她知道今日家里一定很多客人。 “娘。” 庄可卿推开屋门,堂屋里没人,娘定是在屋里陪阿满了。 “可儿,到这儿来。” 转进东边的屋子,她打眼就见了娘托了阿满的小屁股,正在给弟弟换尿垫。 她走过去站在一边,接了刚换下的湿漉漉的布巾,又拿了放再床上明显是准备好的干燥布片递给秦蔓枝,“娘,今日咱家是不是很热闹?” 一只手捉了阿满乱踢的两条小肉腿,秦蔓枝微斜了她一眼,“知道你还问,可把娘忙坏了。早上烧的一壶水都不够喝的呢。”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总之后面咱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不消管别人说什么。” 新的尿垫换好了,阿满舒服了就不再闹腾。秦蔓枝把孩子抱起来,看了女儿一头的湿汗,有些心疼。但她心下也有些记挂那个沈家公子,她昨日见那孩子双腿全是血,连站都站不住了的。 “请了大夫怎么说?可有问题?” 秦蔓枝捏了捏阿满白嫩的脸颊,惹的小婴儿咯咯乱叫,“没事,腿上的伤休养就好,只是手上。” “手上?” “嗯,可能是前日救我的时候划伤了,大夫说以后恐怕握笔都难。” “竟伤的这样重么。” 秦蔓枝怀里抱着阿满,蹙紧了眉头。 如此说来,自家姑娘岂不是又欠了对方好大的恩情? 庄可卿见了,就知道对方又在胡思乱想了。 她这娘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软和,心思重。 第八十七章 事后7 庄三媳妇吴氏月子大,眼见着这几日就快生了。 且不说庄三这人对外怎样,倒好赖是个疼老婆的。这几日就细细的挑了些上好的小米,想去磨了小米面,到时不管是烫米糊还是烙饼子,都得放些,用起来方便,还能给媳妇补身体。 而后山的水力磨坊正是磨米面最合适的地方。 可庄三也有些顾虑,虽说当时村里传了,他那便宜侄女说这石磨人人都能用的,还不收支使银钱,但他还是担心自己去磨东西的时候遇了人。 他虽是一直惦记着豆腐生意,但也只是私下的打算,如今还没同大嫂一家恢复走动。要是在这节骨眼上被人瞧见了他舔着脸上去还用那石磨,不得被人笑死。 庄三犹犹豫豫的,一手攥了装了小米的口袋,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在厨房墨迹了大半天都不出来。 这大暑天人本就燥热,再加上吴氏肚子很大,身体又沉重,这时候难过得气都有些喘不上来。她半天也没瞅见自家男人从厨房里出来,此时已是不耐烦了。 “这个大男人,钻了厨房都不消出来,莫不是就爱干些女人活计?”开了口就是指桑骂槐。 这是嫌弃庄三做事不爽快了。 “哎,来了。”庄三也怕媳妇生气动了胎气。 他看了看手里的那袋子小米,叹了口气,还是提着出了厨房。 “你在家歇着,我去磨些小米面回来。” “你快些。我晚上想吃小米饼子包咸菜。”吴氏还在屋里呆着,眼神都不消给院里的男人一眼。手里抓了个山上的酸杏,嚼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听的人牙都要倒了。 庄三站在太阳下想了想,算了,既然都是要去,不如就多磨些。 于是他又回头到家里放粮的地方,咬咬牙又装了袋二十斤的脱壳小麦,打算一并再磨些白面出来。 这两样东西,提了不算重,他也就没推板车,自出了门。 绕到自家后面,拣的都是没人会走的小路,等他看到村后那个建在山溪上面的水力磨坊时,愣是一个人都没碰到。 庄三松了口气。 还是他来得凑巧。 这要是搁了磨坊刚建成的那几日,拿了东西来磨的,都得排出二里地去。 他把手里提的小麦甩到肩上,另一手提了小米,加快步伐就往磨坊走。 可千万别有人。 庄三心里想着。 但今日还就不巧,磨坊里何婶子正忙着呢。 要说这二李子村,平日就是这些婶子媳妇的传闲话最快,其中何婶子更是其中翘楚,她那一手学话的本事,就是能把周围听八卦的人馋的死死的。 庄三打眼看了何婶子就心道不好,他忙想退了几步出去,结果还是被人抓了个正着。 “哟,这不是庄家的么。” 何婶子面上热情的很,但她之后又斜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就让庄三退出的动作打了个顿。 要说庄三平日在村里也算会来事,有些个人缘。虽是平日会打些小算盘,可总归还是愿意做些表面功夫的。可何婶才不管你那套,什么张家长李家短的,传些闲话也就罢了,还最喜欢抓了当事人问东问西的,直说的人没脸她才满足。 “也来磨面?”何婶子手上不停,她这边快结束了,本来还觉得今天过的无聊,现在倒好,有意思的直接送上门了。 庄三支支吾吾的,就把自己的东西卸在磨坊门边。 “磨上这许多?媳妇要生了?” 何婶子子其实哪关心你媳妇是不是要生了,只是随便唠两句,好把后面的话引出来。她也不等庄三回答,眼神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汉子,自顾自的说,“你这侄女真是能干,搞了这么个东西,全村人都方便了。” 庄三闷着唔了一声。 “你说你这兄长也是个没福气的,眼见这日子好了,人却是没了,可惜噢。” 庄三不耐烦听这些,但何婶子毕竟是长辈,又爱嚼舌根。他好面子,总不好给人拿了什么把柄,给人乱学出去。那到时庄家还要脸不要了。 见庄三不吭气,何婶子也不管他,“你们这些做兄弟的也是,那秦氏孤儿寡母的,你们不想着多帮扶帮扶,连人要招婿都不拦着,像什么话!” “谁不知道那沈家小子德行差到要被举人夫人赶出家门,这要是成了婚,那一家老小能有好果子吃?” “可别怪何婶子说话直。”何婶子见庄三皱了个眉头不说话,又做了个神秘样子冲对方招招手,“都说是秋日就办婚宴呢,村长前几日可把那沈家小子户籍的事都办了,这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听到这里,庄三哪还站的住? 他本就对庄家那个豆腐生意有心思,如果那姓沈的小子横插一杠娶了他大侄女,那大房不就有了主心骨,还有他庄三什么事! 他的确开始没有把村里的流言放在心上。那沈家小子听闻欺母虐弟,品性差极,主母忍无可忍才逐他出家门。而他那大嫂,在受了自家大哥那么多年的罪之后,又如何会将自己女儿嫁了这样一个人? 可如果何婶子说的都是真的呢。 不行,他不能由着事情这样发展,自己须得做些什么! 何婶子面磨完了,正弄了个小帚子把石磨上边边角角,犄角旮旯残留的面粉全扫进自己的袋子里。 “这就走了啊。” 她把口袋扎好,抬了头招呼了庄三,对方却是紧锁了一对眉头,一副深思的样子,根本没理人。 “切!”何婶子也没那热脸贴冷屁股的嗜好,见庄三不理自己,扭了头提了袋子就走。 这回村的一路上遇了人,又是把庄三去磨坊的事学了一遍,一边学还一边说,“人丫头是说了村里人都能用这话没错,可这庄家你还有这脸呢,想想当初分家之后那绝情样吧,真是够不讲究的。要是我啊,可不得埋了头绕着走呢!” 庄三倒不知道前脚给自己透了个消息的何婶子下一秒就能跟人嚼自己的舌根,他此时只木然的把带来的麦子和小米放在石磨上,琢磨着后面到底该如何阻了这门亲事才好。 第九十三章 沈老爷2 沈维利落的请了老太爷和老夫人来,遣了仆人出去,关好门,才将事情说了。 之后也不待二老做决断,他直接就取了家谱来,在上面写了沈凌名字的地方用黑笔涂了。 他现在是一县之令,主管当地户籍民生,这沈凌被他除族,自然可行职务之便将其户籍从沈家迁出。 周氏信上说,沈凌对那村姑死心塌地,竟愿被招赘的,还要自请父亲将户籍发还二李子村。 沈维如何不知其中定有周氏手脚,但如今这事在二李子村人尽皆知,他已是被逼无奈。既如此,那也只能做的再干净些了。 等送走老太爷和老夫人,他一人便在书房写信。 这信是写给村长的。 其中厉言怒斥沈凌不知廉耻,枉费他多年苦心教导,又兼背弃周氏的爱育之心,是不忠不孝之人,现今是他主动断绝与其父子关系,以正家风。 写到这里,他停了笔,皱了眉头又想了想。毕竟自己是做爹的,做下这样的决定不免会让人觉得心寒。左右这信是给了村长看的,那其中再添几笔也无妨。 于是之后信的结尾,又多了他言辞恳切地请村长以后多多照拂沈凌的话,俨然一个为父有慈,不忍儿子受苦但又痛心疾首的老父亲。 另外一封信写给周氏。内容则简单多了,只寥寥几句让他们尽快启程,不要再在二李子村多做停留。沈凌已然被除族谱,他之死活不必再管。 写完了信,沈维靠在椅子上,一时也是头痛懊悔。 自己如何就为了钱财娶了这样一个商妇,善妒无智便罢了,竟还为了个道士的话,将他暗中培养了好些年的养子给祸害了。 我心痛矣! 不说沈维这边如何,秦蔓枝最近是忙的脚打后脑勺,一点空闲都没有了。 女儿庄可卿同沈凌的婚事已定,就在八月十二的白露节气。 她已请了三林村口碑最好的媒婆去村长家提亲,如今男女双方已是交换了庚帖,接下来就是各自准备了。 说是各自准备,其实全都是她在操持,还好有隔壁李桂花能帮衬一二,不然只她一人还真忙不过来。 庄可卿也没闲着,这些时日借了送货和卖豆腐的由头,不知跑了多少趟松陵镇,次次都是满车去满车回的。 瓜子喜糖之类的自不必说,都是按了最丰富的种类配的,还有婚服的布料,虽说还用不起丝绸缎子,但上好的细布却是一点都不带省的,就连阿满裁新衣的份都准备了。 女方这边的衣服自有秦蔓枝操持,沈凌那边,庄可卿请了李婶子帮忙。李婶子经常秀了荷包去镇上卖,针线活好,也是亲近的,交给她放心。 再说筹备婚事。 庄可卿趁着这回办喜事将家中屋子也修整一回。她去请了泥瓦匠来,把屋外屋内的重新用黄泥粉了一遍,又把上面的房顶修葺了下,残瓦揭了,直接铺上新的。 修整过的房子瞧着簇新的,倒真还有点去旧迎新的感觉。 家具也定了全套,木料不取最贵的,只选那种结实耐用的。订货的时候,林木匠胸脯拍的啪啪响,保证活做的漂亮,还特别叮嘱了庄可卿半月就可拿货,到时候有什么不满意了,还能再改。 至此,全村都算是看清了,这庄家的丫头啊,是真的要招婿了,可不是说着玩的! 而本该是其中一个主角的沈凌,却还是同之前一样,每日帮了村长做些家务农活,空了还去捡柴挑水,从不挑拣,一点也没有要做新郎官的自觉。 有时村里乡亲偶尔遇了他,也会打个招呼问个好什么的,可虽然人家也是有礼谦和有问必答,但村民那些平时随嘴就来的调侃话却总也说不出口。 就……不知道为什么。 而说起招婿,又和一般嫁女还是不同,都是比较低调的。 有让女方前日先去祖母家小住,到时男方自去外祖家迎了新娘来的,亦或是直接就在女方家拜堂成亲的。 庄可卿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好。 她外祖家同二李子村隔了老远的路程,一日都走不到。阿奶家更是不要想,没来闹事就是谢天谢地,可要说让沈凌直接到她家拜堂,又感觉太草率了些。 想了几日,她终是决定到时租匹马来,让沈凌穿了喜衣,由行人执事迎来庄家,以示重视之意。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骑马呀?实在不行?那就租头驴子? 沈凌风光霁月的清隽长相,一身红衣吉服,远远而来,结果胯下一头毛驴。 庄可卿想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呢?”李婶子在庄家院里帮忙剥豆子,她抬头看了眼正在从板车上卸吃食的丫头,打趣道:“是想了快要成亲,喜的遮不住了?” 婚期近了,好些东西要准备,秦蔓枝连理菜做饭的时间都没了,李桂花自告奋勇直接包了这事,还说成亲当日这流水席她也来帮忙。 “李婶懂我。”庄可卿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卸完了东西就出了门,“我去趟村长家,如果娘问了,烦劳您说一声。” “这丫头,还真是不知羞,也闹不清到底随了谁。”李桂花笑着摇摇头,不管她,又低了头干活。 等庄可卿到了村长家的时候,沈凌正在清扫猪圈。 村长家养了两头肥猪,都是去年抱来的猪仔,到现在数数也喂了大半年了。劁过的猪能吃能拉,这大热天的,猪圈一日不打扫,连带着主屋都能闻到味,更别说那苍蝇虫子的嗡嗡乱飞了。 沈凌提了个装猪草的食桶进了猪圈,两头猪晓得这人是来喂食的,跟了他脚边直打转。把猪草倒进食槽,他等猪埋头吃上了,才出去把食桶换了铲子来。 他从猪圈的最里面开始铲猪粪,一点一点的清的干干净净,之后把堆了一堆的猪粪装进专门的簸箕里,又抱了堆干草均匀的铺在地上。等他干完了活,这两头猪还在吃着,根本没空理他。 而庄可卿从沈凌喂猪开始,眼神就没错开过。 有趣,她想。 明明一个多月之前,这还是个富贵人家的便宜少爷,虽说过的不怎么好吧,但总没像现在这样捡柴喂猪下地什么都干。现在瞧着,如果忽略对方的长相气质,倒真像是做惯农活的庄稼人,里里外外利索的很。 “沈凌,你说我也抱个猪仔给你养好不好?” 趴在村长家小院的墙头,庄可卿歪了脑袋冲里面的少年笑的开心不已。 第八十五章 事后5 农家平淡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是一个月,已到了大暑时节,一年中天最热的时候。 “娘,早食温在灶里了,我先去村长家送趟子豆腐,摊子您先看顾下。” 庄可卿提了个小竹篮,在里面搁了早上新磨的豆浆并一些盐水花生、鸡脚之类的下酒小菜,用湿麻布遮了,带上草帽就出了院子。 等秦蔓枝抱了阿满出来的时候,豆腐摊子前面已经排了两三个村民,都是刚到了要买豆腐的。她再转眼一瞧,自家丫头早走远的只能看到个隐约的影子了。 “这丫头,倒也不知心急什么。” 秦蔓枝玩笑的小声埋怨了一句,却是被站在最前面那个要买豆腐的小媳妇听了个清楚,她转头看了眼庄可卿走远的身影,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就起了兴致。 “我说秦嫂子,庄妹妹是真要招婿了?” 这媳妇细眉小眼的姓赵,娘家广四村的,嫁了个村里条件不错的张家。婆母好相处,大嫂又勤快,且刚怀了身子,平日里都屋里的活都不要她动手。 这不闲的整日出门闲嗑瓜子聊八卦,难得出来干活买趟豆腐,这耳朵都竖的跟什么似的,就怕错过什么闲话。 “要几块豆腐?” 秦蔓枝没答她的话,只抬头瞧了对方一眼,面上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倒让赵小媳妇有点不自在了。 “一、不,两块就好。” 小媳妇磕磕巴巴的回了话,秦蔓枝低下头,手起刀落的切了两块豆腐,用荷叶盛了递过去。 “拿好了,这豆腐软和,需得捧着才是。” “喔喔。” 还没等赵小媳妇转了身,秦蔓枝就问了下一个要几块豆腐。 这明显是有些不快了。 后面排队刘嫂子、何婶子的离了又不远,自是看在眼里,清清楚楚。 她们对视一眼,几秒的时间,就撇眼噘嘴的打了一通眉眼官司。 切~村里现在谁还不知道庄家要招婿了,招的还是被大户沈家逐出家门的大少爷沈凌。 噢,人现在也不是什么大少爷了。身无分文不说,要不是因为村长心善收留了他,现在怕是连个落脚的地儿也没有。 真真是一穷二白。 这要是之后成了婚,你看这庄家,还连个像样亲家都没,孤儿寡母配落魄少爷,这戏文上也没这么写的。 秦蔓枝其实并不觉得她庄家招了沈凌有什么不妥的,她甚至觉得,招婿这样的方式是不是辱没了那孩子,毕竟他是可儿的救命恩人。 可儿的恩人,那也是她秦蔓枝的恩人,她只盼这沈家不要再来作怪,让二人平安度过婚前这段日子。等真的成了,村中即使有人嚼舌头,那也不碍着什么了。 只是现如今什么都还未成定数,她不喜欢有人用看好戏的语气来试探自家。 如果搁了从前,她说不定就回答了,可自从家中生意越做越好,她腰杆子也是直这硬挺起来了,愈发见不得人在她面前使那心思嚼舌根。 “我说秦氏,那张家的不懂事,你可别往心里去。”轮了刘嫂子买豆腐了,她用手指了指剩下的大块些的豆腐,“哎哎,就这块,直接给了我罢。” 秦蔓枝迟疑了一下,“这块全给了你,下面的人切到后面可不够了。” “嗐,乡里乡亲的,没事没事。“刘嫂子伸了手就要揭张荷叶自己包了,结果刚刚在后面还同她八卦的何婶子却是不愿意了。 “谁说没事了,本来大家都是用了东西换的,你今儿个不过带了小捆柴火,哪能换得这么老大一块?”接着,她打开提在手里的布袋子送到秦蔓枝面前,“瞧,我带的可是豆子。” “你这把豆子值个屁的钱,看着都是瘪的小的,怕不是放久了都要霉了的烂东西。”刘嫂子哪容的下人这么说自己。 这两个婶子倒全然忘了上一秒她们还站了一起打算看庄家的笑话,结果现在就为了那小半块豆腐,骂将起来。 索性他们后面暂时没来新的客,秦蔓枝就停了动作,等她两人“商量”好了再看是不是要把那块大的给分了切开。 …… 沈凌正在村长家打扫院子。 他是想跟着村长的儿子一起下地的,可人家大概是看了他太过单薄,又兼受伤刚愈,饶是怎么说,都不肯带了他一起。于是他便只能整日在家做些打扫喂鸡之类的轻省活计。 可这屋里的活,再怎么仔细了干,不消小半个上午,也能做的干干净净了。 他如今借住村长家里,吃喝都没出钱,如再不帮忙做点活,就是在说不过去。 扫着院子的时候,沈凌就想着厨房水缸的水不够了,得去打满。柴房的柴虽是够用可也不嫌多的,总要再去捡些来。 而庄可卿提了篮子,老远就见了村长家开了的院门里,一个布衣少年的身影。 那挺拔如竹的姿态,如何看都同周围黄泥夯实的院墙和屋子格格不入。再一走进,便能发现即使是手中抓了一把枯枝扎成的扫帚,他的面上依然是一片平静无波。 “沈凌。” 扬起大大一个笑容,庄可卿见对方抬起头来,举了举自己手中的篮子,几步小跑入了院子。 “庄姑娘。” 沈凌口中应着,停了打扫的动作。他把扫帚靠在围墙上,伸手接了庄可卿的篮子。一串动作下来,他的视线却总是飘往别处,总不能安定的将眼神放在对方的脸上。 已经相处了一个月,庄可卿自然知道沈凌是什么样的人。同她前世以及今生所见的所有少年人不同,对方总是有礼克制,即使是如今他俩已经算是站在同一阵线了,见到自己时却还是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说了叫我可儿便好,秋日我们便要成亲,你怎的还同我如此生疏。” 沈凌一噎,手中提了篮子的动作都是一顿,眼神更是飘忽。 庄可卿是故意的,她就喜欢这平日总是一脸淡然表情的少年手足无措的模样。她也不说话,甚至还自下而上的凑近了少年的脸,直把对方逼的倒退了一步。 “丫头!” 总算是村长出来解了围。 沈凌忙提着篮子急急进了厨房,庄可卿恶作剧得逞的翘了嘴角。 “这丫头,真是不知如何说你才好!” 第七十九章 事发7 当周氏说出让二人成婚之时,沈凌的心中泛起一阵强烈恐慌,他在害怕,怕那少女会嫌弃自己卑微的姿态,嫌弃自己污浊的过往。可在这之后,他的内心又浮起一股隐秘的期待来。 沈凌的眼睛微微睁开着,他看到面前那个少女纤瘦的背影,从后方看去,那衣领处漏出的一截脖颈修长细致,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晃眼。 他低了头,看向这狼狈脏污的一身,自己如何能配得上她? 可庄可卿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她现在的想法就是一定要救了沈凌出这火海。 就他们这短暂的几次相处,她就能感觉得出来,这少年绝对是个心性善良值得交往的人。 而村长和耆老们低下了头,具在思忖。 的确,这周氏说的不无道理,少年少女正是青春勃发之时,因为这事有了交集,如若之后此事不慎传出,而双方又已各自成家的话,定是要出乱子,不如现在就将二人绑在一起,于情于理都能说通。 村长抬了头,他想看看这丫头到底如何想的。 庄可卿转回看向沈凌,虽见对方低头不语似是拒绝,但却丝毫不能动摇她的坚定。 她对着堂屋前看笑话似的周氏,说:“我自愿意。” 沈凌的眼睛睁开了。 “既如此,那真是皆大欢喜啊。”周氏的眼神飘向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庄可卿却是没理她,只回了头,看向沈凌。 “你愿意吗?” 她伸出手,手心向上。 沈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或者又该回答什么。他只是略有些茫然的看向面前的少女,试图从对方弯弯的嘴角和柔软的眸子中找寻一丝勉强。 可他什么都没找到。 庄可卿的手向前伸了伸,歪了头又问:“你不愿意吗?” 沈凌低头看向了那只几乎伸到自己胸前的手,闭了闭眼。 请就让我如此放纵一回。 他没有将自己的手放在少女的手上,而是伸手包住了那只娇小纤瘦却满是粗茧的手。 “我愿意。” 他说。 抬眸看向少女眼睛的深处,他只见到了欢欣、雀跃,而没有任何一丝负面的情绪。 她是真心的。 这么想着,沈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少年和少女的互动被众人看在眼里。 村长和耆老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说别的,这两人既已同意周氏的提议,那也无甚好说的,只是沈凌刚刚除族,这接下来的事情还真不好安排。 “呵呵,倒还真像对苦命鸳鸯。” 周氏扯了嘴角,虽是有心再嘲讽几句,可张了嘴却是干巴巴的什么都说不出。这沈凌已经自请除族了,已经不算是沈家人,她自然也没什么立场和理由再去说些什么。 庄可卿想拉了沈凌起来,可沈凌从昨日开始就沾了水,受了伤,没有得到什么好的治疗,又在烈日下跪了一下午,这时候腿上的血迹早就印到外面来,把青石地板都润湿了。 她拉了几把,沈凌也是努力想站起来,可实在不行,反倒差点累的庄可卿也摔倒下来。 德叔早丢了棍子,他站在后面抬了手,想上前扶了沈凌起来,却是被村长和几个耆老挤开了。 村长蹲下身子,他一掀沈凌的衣服,就见了少年的双膝处鲜血淋漓,心中不禁怒斥周氏做事难看。他让另两位耆老架了少年的胳膊,把他扶起来,之后便要带他出去。 身后庄可卿和耆老们搀扶着虚弱的沈凌,村长转过身来,对着周氏说道:“周夫人,此事已了,我等做了见证。” “沈凌自请除族,那庄家丫头同他的婚事,便自由村中筹办,不劳费心了。” 说完,也不待周氏有什么答复,就回头让几人小心着些带了沈凌出去。 周氏虽是了了心事,但也不愿就此落了下风。她眼珠一转,招招手,示意德叔上前。 小声嘱咐了几句,德叔便一溜烟的跑走,跟上出门的几人。 庄可卿不想他跟着,总觉得没有好事。但德叔一脸讪笑,美其名曰主母嘱咐了要知礼守德,定是要送一送客的。闹的庄可卿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而经过一中午又带一下午的煎熬,沈家门外的村民早走了一波又一波,这时候能留着的,都是闲了没事且好看了八卦的。 秦蔓枝同张大狗子一直等在门边。他们如何不心焦,可这沈家关了门,却是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有人试着想爬墙偷看,也是被里面的家丁发现,打了下来,差点就被揍了。弄的不敢有人再去探头。 “你说这里面到底怎么样了?也没个消息出来,真真急死人。” “真是一点动静没有。” “等了这许久了,怕不是不出来了吧?我都饿死了,不如先回去吃个饭再来。” “你个傻子,吃完饭再来哪还有好戏可看,就且在这等着吧,我看也差不多就要出来了。” 这村民议论的话刚落,沈家的大门就打开了一条缝。 随着门开的越来越大,村民们涌上前去,想瞧个清楚。 秦蔓枝离的最近,她抱了阿满,后面的张大和狗子护着她,不让后面的人挤了。 村长第一个踏出来,他见了周围挤做一团的村民,不禁斥道:“都像个什么样子!各自归家去,这没什么热闹可看的!” 可他越是这么说,村民越是不肯走。都等了这么久了,哪能在这节骨眼上离开?且看村长的样子,就知道这沈家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可村民到底知道给里面出来的人让些位子,均是向后退了些。 之后他们就看到两位耆老一前一后的出来,肩上还架了个少年。 那少年双膝占满血迹,一只手又也渗出血来,脸颊瘦削还泛着苍白,一双眼却是清明又干净。 庄可卿最后出来。 她跨出沈家的大门,仿若离了什么恶心的所在一般,心下一阵轻松。 她一眼就看到等在门前,双眼含忧的秦蔓枝,不禁微笑起来。 “娘!” 可还未等她走近,沈家的管家德叔却是也跟了出来。 “沈凌甘做庄家赘婿,自请除族,此事村长耆老均做见证。但我家主母心善,届时愿奉上五十两礼金,以示庆贺!” 第九十四章 温情 沈凌一抬头,就看见黄泥堆砌的低矮围墙上一张笑语盈盈的娇俏面庞。 “一只不够,养两只也行呀。” 少年站在猪圈里,一身土灰的粗布麻衣,可整个人就同黑白照片中唯一一片翠绿的树叶一般,显眼又干净。 “好不好?” 见他不说话,庄可卿索性跳下来,绕到小院的正门走了进来。 沈凌垂下眼,掩住自己眼中的温柔缱绻,压下不经意翘起的嘴角。在少女站在他面前时,还向后退了一小步。 庄可卿其实就是来同他商量成婚当日骑马成不成了,可现在见他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样子,心头没来由蹿起一阵小火苗。 搞得她好像土匪强盗要强抢民男一般。 “退后做什么?” 她不死心的又上前一步,直把脸怼在了沈凌的面前。 沈凌虽是知道这姑娘同常人不同,可她总是这样出其不意的举动,自己到如今都是未曾适应。 “我刚清扫猪圈,身上味道不好。”退后两步,沈凌别过头去,“别熏了你。” 原是担心这个。 庄可卿心口刚刚燃起的小火苗“噗”的一下就灭了。 下一秒,她也走进猪圈,直接绕到沈凌身后,端了装满猪粪的簸箕出来,倒进积肥的筐里。 “这样我两就是一个味了。” 她大大的笑着,反身闩了猪圈的门,拉着沈凌的挽起的袖子,来到屋檐下阴凉的地方。 “咱都要成婚了,你我也不必这样生分,以后都是要在一起生活的。” 扯了个小板凳过来,直接塞在自己屁股下面,庄可卿努努嘴,让沈凌自己也端个板凳坐下歇歇。她还有事要商量。 其实事到如今,沈凌并没有自己就要成婚的实感。 之前从媒婆上门,到李婶裁衣,他都如置身事外一般,就是偶有出门遇到同村的村民,人家兴致勃勃的问了,他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回答。多半只是沉默不语,倒让问话的人尴尬不已。 现在庄可卿又说的直白,他却更有些如坠梦中的感觉。 “你会骑马吗?” 夏日的午后,少年男女坐在屋檐下。透过小院的窄门,可以看见悠远的小路和连片的水田,偶有凉风吹来,混着蝉鸣带来一丝早稻的清香。明明是乡间最普通的景子,沈凌刚刚慌乱的心却突然平静了。 “嗯。” 他是会骑马的。沈欢曾有一段时间闹着学骑术,周氏拗不过儿子,就请了武术师傅来教,可小孩子兴致来的快去的快,没两日就不耐去学了,最后倒是便宜了自己。 “会骑马那就好办了。” 沈凌不明白对方如何突然问了这个,可身边的少女显然没有解释的打算。 他没再追问,只是沉默的目视前方。一时间,周围只剩下微风吹动树叶以及悠长的蝉鸣声。 庄可卿双手撑着下巴,眼神空泛的望着远处。 她最近太累了。 从王三那事开始,近两个月的时间她都在马不停蹄的处理各种事。救人、做买卖、建磨坊间或还得应付极品亲戚,没个闲的时候。 虽是活过两世,但她总归还是个普通的姑娘。秦蔓枝性格软弱,所以她立起来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全都一手包揽,如何不辛苦? 身旁的少女久无动静,沈凌转头,却是见她已经闭上眼睡去了。 手撑下巴的姿势大概是不怎么舒适的。他只看到身边的少女低垂了头,眉角微微蹙起,睫毛轻颤着,汗湿的额发凌乱的贴在额头上,露出下面饱满莹白的弧度。 起身将小板凳梛的近些,沈凌做了件之前他如何都不会做的事。 他扶了女孩细瘦的肩膀,自己微弯了脊背,让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庄可卿没有醒来,她只在少年的肩头拱了拱,找个了更舒适的姿势,歪着头睡的更沉了。 清浅呼吸带来的细微气流擦过沈凌的耳垂,却是让一贯清冷的少年红了耳垂,麻了半边身子。 村长的大儿媳出去摘菜回来,一进小院,就见了这一幕。 脸颊粉润的少女依靠在少年的肩头,闭着眼似是睡着了。而少年僵着侧了半边的身体,眼眸低垂,沉默又温吞的凝视着对方的发顶。 林氏只是个普通的农妇,此时却是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以免惊了这画一般的一幕。 跟了她后面进来的村长大儿子见媳妇突然停下了,以为家里有什么问题,伸头一看,见两个小的靠在一起休息呢,当下就轻松不少。 说起这沈家小子同庄丫头的婚事,他一开始也是不赞同的。从沈家出来的那些个仆役,哪个不会说上两句沈凌的不好?他担心自家老爹好心帮错忙,到时反倒毁了庄家丫头的幸福。 可经了这段时间的相处,这沈凌哪有半点谣言中的样子。不光知书有礼,也从不摆什么少爷架子。 他之前有意要磨磨这孩子的性子,总是给他找些难活脏活,谁知人家从不抱怨,只他说一声,便就去做了。哪怕第一次做的不好,之后也愿请教,到现在,农活竟是干的有模有样,不输他们这些个农民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均是会心一笑。 他们轻手轻脚的走进院子,关了门,直去了厨房摘菜,不打扰这两个小的。 沈凌早在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察觉了。以他从小所受的教养,应当是要起身行礼道声好的。 可他犹豫了。 肩膀上感受着少**温和呼吸,他终是不忍打扰。 抬头给了夫妻二人一个抱歉的眼神,直到他们走了,沈凌才复又抬手,轻柔理了理对方的额发。 他知道自己的举动多少有些孟浪,可是却无法控制。 罢了,就放纵这一次吧,他这么对自己说着。 第八十八章 事后8 庄三磨了个面也是心不在焉的,草草弄完之后也不得像何婶子那样仔细的扫干净石磨上残留的面粉,扎了口袋就往家赶。 这回他也没再绕着走什么没人的小路,而是直接走了最近的大路,就算迎面遇了几个对着自己指指戳戳的,也没在意。 “这都回来了?”庄三回来的时候,吴氏还在堂屋里躺着呢。 她身下这个竹子躺椅还是自家男人从公爹那讨来巴巴的送到自己这儿的。她嫌了上面一股子老人的油腻味道,硬是让庄三用皂角搓了三遍才罢休。这时候大了肚子躺在上面,嘴里又吃了零嘴,别提多舒服了。 “嗯。” 庄三埋了个头,多一句话没有,只把手里的袋子往厨房一送,就又出了门,临出院子才想起来同媳妇打个招呼,让她不要等了自己吃饭。 “吃个屁!你不回来,倒是让姑奶奶挺个肚子做饭吗?”吴氏在屋里骂道,但这时候庄三已经走出去老远了,哪还听的到她的话。 庄三这是要去二哥家。 他本是打算自己独同大房处好关系,在那豆腐生意上插一脚的,可现在这情况,却是容不得他三房一家慢慢计划了。秋日成婚,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来月时间,要是不趁着这时候搅黄了这婚事,以后别说豆腐方子了,就是那生意他都是别想! 想到这里,他脚下步子更急。 “三弟,你怎么来了?” 庄家老二同庄老头刚从田里回来,老远就看见三弟往自己方向疾走,也没多想就喊了一声。 庄三回头一看,正是老爹和二哥,他面上不掩急色,此时见了二人抗了锄头不紧不慢的步伐,恨不得转头拉了他们马上就归家。 庄二是个粗神经,庄老头也是除了下地种田什么都不管,这时候两人愣是没瞧出自家的儿子、弟弟表情有多焦急,还闲闲的冲他挥了挥手,笑的龇了一口白牙。 庄三简直无语,他懒得理这二人了,反正他们在家也是说话没个声响的,只有自家老娘才能当这个家。 对,当务之急就是寻了娘,把这事之中的厉害关系说了! 庄二眼见着三弟理都不理自己,一溜烟的走了,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三弟这事怎么了,莫不是弟媳要生了?” 庄老头听了,闷这头不说话,却是拉了儿子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娘!” 庄三来的时候老太太不在院子里,只有二哥媳妇李氏在清扫鸡圈。 这天热,鸡圈里踩的净是鸡屎,臭烘烘的。李氏见是小叔子,想上去迎一迎,可看到自己这一身,还是又缩了回去。 庄三叫了两声娘,见没人回应,就冲了鸡圈里的李氏问道,“娘呢?” 李氏怕对方嫌自己脏臭,直往后退了两步,回道:“娘还在睡着,这天热了,身子容易困乏……”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娘不叫人吵她,就见了小叔子开了门,直就走进自家屋里,一点子客气都没带的。 庄三闯进堂屋,就见东屋的房门开着,他走进去,老太太正侧了身子躺在床上,窗户开着,照得室内亮堂。 “娘!快醒醒!儿有事说。” 他也没担心就这样大嗓门的惊了午睡的老人,只想尽快把那事给说个清楚。 老太太睡的正香,可突然就听了耳边炸雷似的声音,迷瞪个眼睛,张口就骂,“个眼瞎耳聋烂心肝的!说了不要来吵,还在这哭丧呢!” 她当是老二媳妇那个没眼色的,还要再骂上两句,可当她再把眼睛睁的大些时,就发现这哪是李氏,分明就是自己的三儿子。 “乖三,你咋的来了?” 庄二和庄三家住的虽近,但老三可不常上门,都怪自己给他找了个厉害媳妇,竟是在家里给哄的服服帖帖的,多是连老娘的话都没得耳朵听。所以这时候老太太在这不年不节的日子见到庄三,当即喜的一骨碌就坐了起来。 “娘,我同您说个事。” 庄三也没心情同老太太来什么母慈子孝的戏码,直接就单刀直入了。 “大嫂允了沈家小子入赘的事,他们秋日就要成婚了!” 这话来的太快,老太太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这儿子口中的大嫂是谁。 见自家老娘完全不在状态,庄三简直要咬碎了一口白牙。“嗐!就是秦寡妇!我侄女就要同那个什么沈家的小子成婚了!” 儿子说的急,可老太太也缓过来了,略显浑浊的眼珠一转,就知道他在说些个什么。 那事也不是新鲜的,到如今都快一个月了,有甚的稀奇,怎么如今老三倒急成这样? 老太太没搭话,庄三却是急的不行,“娘!你可得想清楚,那沈家小子可不是什么良善的,不然怎好被人逐出家门,这大嫂一家可别遭人蒙骗了!” “你还知道关心你那大嫂?” 坐在床沿,老太太看了眼逆光站着的儿子。 到底是自己生的种,他怎么想了,难道还能逃得过自己的眼吗? “娘!” 庄三给他娘这么一说,倒是不知怎么开口。他并不像把豆腐生意的事情摆在明面上说,只盼着这回借了老太太的手把婚事搅黄了,之后自己再做打算。 到这时了,他也不想让二房分一杯羹。 “你小子就别同娘装样了,还担心你大嫂?笑话!” 老太太站了起来,她虽只是一个小老太,但此时站在庄三这高大汉子面前,却也是没输了气势。 “不就是心痒那豆腐方子吗,我早便在等,看你什么时候来同我商量。” 被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庄三语气弱了些,“我这不是来了吗。” 老太太只斜斜瞥了他一眼,就走出里屋,来到院子里。 这时正巧庄二和庄老头也回来了。 “三弟,你如何这么急,莫不是弟媳出什么事了?”庄二不会说话,开口就让人觉得晦气。 老太太嫌弃的看了眼她的二儿子,又转过头,见三儿子还跟在自己身后。知道对方是要自己出马的意思,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你且回去,过几日我喊了你同去。”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的庄二莫名其妙,可自家三弟却是眉开眼笑的谢了娘,又作势捏肩捶背的,好一通亲热,直让另外三人摸不着头脑。 第一百零三章 喜事9 上门祝贺的客人一波波的来,秦蔓枝是脸都要笑僵了。 热闹的流水席直开到太阳落山。 村里人甚少晚上点蜡烛的,有什么事都是白天做完了,晚上天黑直接钻了被窝睡觉的。所以待到天麻麻黑的时候,众人吃的差不多的也就散了。 厨子和徒弟们留下来收拾院子,临走的时候,秦蔓枝付了足足的工钱,还许了每人一个红包,直喜的人眉开眼笑。 直到月上树梢,庄家的小院才安静下来。 柴房里,牛蛋被捆的严严实实,丝毫不能动弹。 他简直要悔死了,如何生了贪心,听了那什么庄三的主意,搞了这一出。自己没弄到钱不说,还被打的够呛。可人家呢?愣是面都没出,毫毛都没伤了一根。 他现在浑身又疼,肚子又饿,心里逮了庄三骂了个祖宗十八代也没能泄了一肚子气。 “嘎吱” 柴房的门开了。 进来的是沈凌,后面跟着秦蔓枝。 牛蛋抬头。 身着喜服的男子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身形有些单薄。可他清楚的很,这人虽是看上去文弱,但惩治起人来,那也是个能狠心的。 他胸口被踹的那下,到现在都在隐隐作痛呢! 而这时对方一身红衣,手中端了个油灯,面无表情的站着,橘色的火焰印在漆黑的眼中,就这么沉默的看着自己。光这副样子,就让牛蛋出了身汗。 “你、你们要干嘛?” 他朝后面的柴堆缩了缩。 可惜无济于事,后面已是没有空间了。 沈凌抬了抬手,牛蛋余光瞄到,下意识的就护了头。他以为自己又要被揍了,结果对方只是递了张纸过来。 “这上面已写清你同庄三勾连之事,按下手印,我们便不追究你之责任。” 什么? 不是殴打,也不是报官? 按了手印就让我走?莫不是诓我? 牛蛋颇有些孤疑。 这纸上如果真的写了是他同庄三勾连之事,那不就是他欺诈的证据?这要按了手印,自己岂不是坐实了罪名? 三角小眼里眼珠咕噜噜的转,他犹豫了。 可沈凌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如果不按,明早便送你见官。” “我按、我按!” 知道面前这人说的是真,牛蛋急忙连连应声,并用眼神示意沈凌给他松绑。 沈凌把油灯递给身后的岳母,又从腰间抽了个指长的小刀出来。 牛蛋以为这刀是用来松绑的,当即转了身。谁知绳子没松,自己手指倒是一痛。 小刀划破手指,滴了些血出来。 沈凌捉了牛蛋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沾了血迹,重重地按在那张写了满字的纸上。 “现在可以放了我吧?”背着身体,捂了手,牛蛋眉头都没皱一下,只仰了个下巴着急地问。 同今天所受的那些拳打脚踢想比,这小刀割肉的疼痛已不算得什么了。 确认文书无误,沈凌这才解了绳子,临到放了人走,他才又说,“不要再来二李子村,否则,这文书随时交到县衙之中。” 现如今,就是给牛蛋浑身的胆子,他是都不敢出现在二李子村了,更遑论在庄家人面前转悠。估计以后就是远远的见了,都得是怕得绕着走。 他对着沈凌连连点头,在双手获得自由的一瞬,站起身来埋了头就跑,竟是一口气窜出二里地都不带回头的。 沈凌得了文书,也懒得管他,只仔细的把纸折好,双手递到秦蔓枝手中。 “母亲,此文书交您保管。” 秦蔓枝不过一个普通农妇,哪被如此郑重的叫过“母亲”。这都是有了身份的人才当得的称呼。 她接了东西,当即便笑着说,“咱是普通人家,你以后便同可儿一般,叫我娘就行。” 沈凌不自然地顿了顿。 娘。 普通又亲热的一个称呼。 这让他想起曾经刚到沈家时,周氏就是这么让自己叫她的。当时妇人还有些温柔可亲,眼中也不乏慈爱之意。 可从亲昵到冷淡,从冷淡到憎恨,不过短短几年,这其中的称呼也从“娘”这一字,变成了更为疏离的“母亲”二字。 “娘。” 沈凌垂下眼睫,低声说。 秦蔓枝不知他想些什么,却也敏锐地察觉到这孩子身上的些许低落。 她叹了口气,微微感到些无力。 她这女婿,同可儿是全不一样的人。那丫头有点个高兴生气的,全放了脸上,是个爱憎分明的。 这个呢,一看就是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的。 也这婚事到底是对是错,她是真不知了。 可想到女儿曾经说过关于沈凌身世的只字片语,秦蔓枝看着少年的眼里又只剩下心疼。 “你去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完,她就把油灯塞进沈凌的手,自己就着月光回了屋。 床上阿满早睡得香香的,根本没发现平日里挨着自己睡的阿姐已是没在这儿陪着了。 快要入秋的天气,夜里有些凉意,秦蔓枝上床躺在小家伙身边。女儿不在,这床都显得空了些。 把被蹬开的薄毯盖好,秦蔓枝在冷白的月光中端详了下小儿子饱满圆润的乖巧睡颜,心中一片柔软。 夜晚的村庄只有微风吹了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几声狗叫,等到她睡意袭来时,才隐约听了屋门开合的声音。 沈凌端着油灯进了堂屋,反身闩上门。 可接下来,面对着贴了大红喜字的房门。他却犹豫了。 从未有过的名为忐忑的情绪占据了他的胸腔,让端了油灯的手都有些不稳起来。 她……在等我么? 外面突然传来的猫头鹰的叫声搅乱了沈凌的情绪,他闭上了眼,待到再睁开时,手已然覆在了大大的喜字上。 浓烈、张扬的红,自信又闪耀,火热又温暖。 同那个姑娘一样。 沈凌推开了门。 桌边没有人,只有点燃的两根红色喜烛。烛光微弱,是已经快要烧完了。下方的两滩烛泪铺开在桌上,边缘印到了装满食物的粗瓷碗下,形成了一个红色的半圆。 她怎么什么都没吃? 原先莫名胆怯的情绪被担心取代,沈凌吹灭手中的油灯,轻轻放在桌上,朝屋内唯一的一张床边走去。 庄可卿睡着了,她正在做梦。 关于前世的梦。 求学的艰辛,恋爱的甜蜜,直至遭遇沉痛的背叛。 好像所有的一切又重新经历了一遍似的,最终所有的痛苦和不甘全部向她压来,直让她在梦中都如溺水般喘不过气来。 床上的少女背朝床内的蜷缩着,身上的薄被全被拢在怀中,好像抓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眉头紧皱,本该红润的脸颊苍白一片,额头一层细密都汗珠。 这不对。 沈凌下意识的俯身,伸手覆住了女孩紧握的拳头。 似乎是感觉到有别于自己的温暖体温,睡梦中的庄可卿不自觉地蹭了蹭沈凌的手,松了手中攥着的被子,直捉了那条手臂往自己怀中拉。 沈凌僵住了,即使不是敏感的手心,他也能感到自己的小臂被搂在一处温软的所在,而少女清浅呼吸带来的起伏感也骚动着他敏感的神经。 他知道自己脸红了。 屋里,跪俯在床上的少年正试图把自己的胳膊往外抽,可熟睡到少女确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反而搂的更紧了。她几乎整个人埋在少年到怀里,就像只寻求安慰的毛球。 “别走…” 沈凌的耳边传来微弱的请求声。 “别走…” “求你” 小小的,软软的哀求声中,他用眼神描绘着对方的睡颜。 微蹙的透着不安的眉头,颤抖的脆弱睫毛,布满细汗的小巧鼻头以及诉说着温软哀求的嘴唇。 沈凌终究还是心软了,他放弃了有限的挣扎,合衣躺在了少女的身旁。 梦境中的庄可卿在水中抓到了一根浮木,上面有令人安心的香味。她感觉阳光照在自己身上,暖烘烘的。 第九十七章 喜事3 这话一出,刚刚骂了兴起的众人皆是哗然,连在人群中捧了盒子的德叔都是一脸茫然之相。 他、他说什么? 同他定亲? 谁? 庄家那姑娘? 王大惊呆了,拦着门的手一时松了开来。 那瘦小男人冷哼一记,“啪”的拍开他的手,又往人群里挤,竟是要登堂入室了。 村民们你瞧我我瞧你,没一个上前再拦的。倒不是怕了他,只是这事实在蹊跷,如果真如他口中所说,那今日这婚定然是成不了的。而且这一女二嫁的事要是坐实了,他们村待嫁姑娘的名声也要臭了! 那人拨开碍事的村民,走到堂屋前。吊了双三角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穿着新郎吉服的沈凌,“呸”的下吐了口浓痰,差点污了崭新的鞋面。 沈凌低头看了眼岳母亲自给纳的新鞋,复又抬起头来,他面上表情冷淡,可看向来人的漆黑眼中却是酝酿了一丝隐秘的怒意。 牛蛋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可想到说好的那二两银,腰杆子又直起来了。 我怕他个鸟,左右不过是个小白脸,不够我一个拳头的! 沈凌也在观察眼前这个男子。 个头不高,很瘦,一身脏污的粗麻短衫,嘴瓢眼斜,站了都是歪七扭八的,瞧了就是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 可儿不可能同他有故。 “你便是那便宜新郎?”牛蛋斜了眼,两只细瘦的胳膊环抱在胸前,冲了沈凌粗鲁的呼喝着,“快脱了这婚服与我穿上。” “你!” 这回,不待少年有反应,村长都是坐不住了。 他今日被请来做个婚礼见证,本就是存了些帮扶沈凌的心,好叫别人不要把他看轻了去。可如今倒好,也不知从哪就来了这么个泼皮无赖,直把这好好的婚礼仪式给搅的一塌糊涂。现在竟还有脸让沈小子脱了婚衣给他? “闭嘴,谁给你的胆子胡乱掰扯!” “我胡乱掰扯?”牛蛋没直接回答村长的话,他斜了眼盖了盖头看不到脸的新娘,歪了嘴嗤了下,转过身去,对着院里大声道,“庄大死前欠了我爹赌债,还不上了,就说让女儿嫁我,我爹同意了。” “我爹是三林村牛成。” 说完,他维持了抱臂的姿势,一副看你们奈我何的架势。 “牛成?三林村牛成?莫就是以前总跟了庄大一起赌钱的那个牛成?” “呀,怕不真是牛成儿子噢,我瞧了有几分相像。” “庄大总和牛成一起赌的,这谁都知道。难不成是真有这事?” 院里的村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人,从前没少见了同庄大一起回二李子村,是个人遇了都要绕着走的泼皮。 议论的声音渐渐大了,德叔混在人群里,心里着急的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都要礼成了还冒出个什么牛蛋狗蛋的!别坏我差事才是! 可显然牛蛋也把村民的议论声听了个清楚,他咧了咧嘴,不介意再火上浇油一些,“噢,对,这不好说是定亲,这明明就是将女儿卖与我家了!” 这话出口,秦蔓枝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昏过去。 还是李桂花在旁扶了,硬是掐了她的虎口,让人勉强镇定下来。 “别听他的!庄大再如何糊涂,都不会做了这样的事!” 秦蔓枝却摇摇头,她知道庄大,这个男人同自己生活了几十年,自从染了赌赢就变了一个人。从前有多体贴细致,后来就有多残忍暴躁,自己被打都是家常便饭。曾经有几次她藏了钱起来,对方没翻到,气的当时就要拉了可儿出门,说这女儿还能卖些钱财,也不亏了。当时吓的她只能把钱全部给了,才让对方松了手。 所以,如今这人找上门来,她是真的没有信心。因为庄大在自己面前都能要卖了女儿,那私下里背着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 沈凌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那个穿了喜服的纤秀身影。 少女一动不动,喜帕下的表情看不分明,只宽大袖子下露出的手紧紧的握了拳。 庄可卿无语至极。 她那个赌鬼爹,真是死了都还给自己留个烂摊子! 什么牛蛋?她根本不认识! 一听这人说话的语气和腔调,便知是个癞子。想来也是,同爹这样的烂赌鬼成天混在一起的,又能养出什么好孩子? 不过庄可卿倒不真担心那人会做出什么抢亲的事来,她隐隐觉得,不管庄大是不是真的同人许下过卖女约定,就看这二流子选了这时候上门,不过是想来敲笔银钱罢了。 只是,她实在气不过。 自己辛辛苦苦筹备了将近一个月的婚礼,竟就这样被搅合的乌七八糟。 她觉得自己的拳头都硬了!有股掀了自己喜帕将那癞子揍上一顿的冲动。 可一下秒,沈凌的微凉的手却覆上了她的。 “别伤了手。”他说。 牛蛋转过身来,刚刚村民们各种惊讶、鄙夷、畏缩的眼神让他满意极了。视线再往堂屋上首脸色苍白的秦蔓枝那溜了一圈,当下胆子更大了。 “这丫头本就该是我牛家人!” 说完,他伸了脏手就想上来扯庄可卿,可没成想,沈凌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护了人转身,他竟是连个衣角都没摸到。 “你个小白脸,凭什么搂了我的媳妇,还不松手!” 牛蛋当即急了,扑上来就要抢人。他虽个子不高,可此时嘴里哇哇叫着,倒还真有几分唬人。 村长年纪大了,自是拦不住,村民们听了他刚刚说的话,一时间难辨真假,怕惹了麻烦上身,只能愣愣的看着男人朝新人扑了过去。 外围的王大和刘柱子他们,想要帮忙却是隔的有些远,这时拼命的往堂屋的方向挤。 庄可卿盖着喜帕,根本不知道刚刚牛蛋要抓自己。她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就已被拢在一个温柔的怀抱里了。 喜帕因为剧烈的动作松脱下来,掉在地上。而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沈凌那双如暗夜寒潭般冷黑的眼眸。 牛蛋还在吱哇乱叫,可庄可卿却感觉那声音很遥远。 “别怕。” 她只听到沈凌这么说。 第九十八章 喜事4 “杀人了!杀人了!” 牛蛋抚着胸口惨嚎着。 他刚刚被沈凌一记窝心脚直接踹倒,重重的撞到门边,此时都是站不起来了。 庄可卿没想到沈凌看上去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可动起手来倒果决的狠,一点不带犹豫的。 总之、踢得好。 “别嚎了,你说我爹将我卖与你家,口说无凭,你倒是拿出点证据来?” 庄可卿走上前去,不理会哀哀叫唤的牛蛋,只居高临下的问。 牛蛋抬了抬眼皮,豆大的眼珠骨碌一转,斜斜的瞟了眼面前的少女,又自顾的叫起来。只这叫声听上去没什么说服力,至少六分是装的。 庄可卿有点不耐烦了。 “你若是真有证据,那就拿出来,不然我要请人将你打出去了!” 牛蛋本还想再作态一番,可余光瞧了沈凌过来,惊得忙把手往衣襟里塞,左掏右摸了半天,抽出一张纸来。 “看看!白纸黑字,还按了手印的!” 庄可卿接了牛蛋举高的纸打开,定睛一看。 只见上面写着: “今借牛成铜钱两贯,以女庄可卿抵之。” 下方姓名庄大,牛成处各两个鲜红手印。 竟真的是字据! 村长原是不信,可当他接过那张纸,见了上面寥寥几字还有两个鲜红手印时,心中顿时一惊。 就是分明就是张字据。 村长是个庄稼人,虽不识得几个字,可署名那处按了手印的“大”字他还是认得的。 庄大大名就叫庄大,当年庄老头一家嫌取名麻烦,生了娃子就直接按数字排的。这事只要二李子村的,都是知道。 捏了那张薄薄的纸,又看了眼瘫在地上贼眉鼠眼的牛蛋,村长也觉得难办起来。 这事难道是真的? “可否容我一观。” 沈凌见村长皱了眉头,觉得事不对劲,便想看一看那所谓的证据。 “你看的懂么你!”牛蛋嗤一声转过头去,可接着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故意朝了人多的方向提了嗓门,“听说你以前也是个什么大少爷,想来是识字的吧?不如读上一读?让大伙听听这上面到底写了个啥?” 院里的村民们骚动起来,交头接耳的,可议论的声音委实不小。 “能这么理直气壮,怕不是真的吧?” “那可不得了了,今日这婚礼还怎么收场噢。” “这庄大还真是狠心呐,为了赌,连女儿都能卖的。” “谁说不是呢,这赌瘾害人呐!” 庄可卿虽有心帮忙却插不了嘴。现在她就是个村姑人设,应该是大字不识的,这节骨眼上没像其他人一样追着问已是不同寻常,实不好再说什么。 如今进退两难,读了,便是坐实,不读,又显心虚。 担忧的眼神落在沈凌的身上,庄可卿不知他会作何应对。 接了村长递来的纸,沈凌仅扫一眼便清楚了其中内容。 确是一张借钱抵押的字据,只是抵押的不是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冷淡的视线在牛蛋脸上停留了一瞬,“你既如此要求,那我便读一读。” 牛蛋的三角眼都瞪圆了。 这小子没疯吧? 他简直不敢相信对方居然这么轻易便入了套,当下激动的手都微微发抖。 要成了! 沈凌抬头对庄可卿的方向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就真如自己所说,逐字逐句的读了。 拢共没有二十个字的字据,加上他声音清朗有力,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待他停下,周围的人具是张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张纸,真的是将庄家丫头卖与牛成的证据! 沈家这小子,莫不是个傻的,怎么还真读啊? 不说王大、刘柱子他们气的捏了拳头,就要冲将上来。 就连村长,对着沈凌都是一我错信你的表情。 更不要说秦蔓枝了,她本还存些侥幸,可当自己肯定的未来女婿亲口读了那证据,她是心都死了。 可儿,我的可儿,你为何这样命苦…… 人群中的德叔见情况失去控制,早就挤出人群跑了。 牛蛋高兴了,他甚至从地上爬起来,昂了下巴挑衅的看着沈凌。 “白纸黑字!你自己读了,也该认了!” 村民无不叹息。 一早以为自己接了个大单,喜气洋洋来做婚宴的刘厨子和徒弟们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宴席,怕是摆不成了吧? 大锅还支再院里,这时候水早已开了,咕噜的冒着泡,可却没人再去关心。 沈凌捏了那张字据,冷淡的眼神停留在牛蛋得意的脸上,突然嘴角一弯,露出个清浅的笑来。 牛蛋心下莫名一紧,声音都有点发抖。 “你、你笑什么!” “我笑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沈凌把那张字据又塞回呆住的牛蛋手里。 “你、你别瞎说!”牛蛋心跳如鼓。他预感不对,可为了面子还是大叫出声。 “我朝有律,人口买卖需有中人作保,且需官府盖印。此外……”少年声音清冷,情绪并不高亢,可逐字说来却是让牛蛋如坠冰窖,“不可买卖良民。如若有犯,一经查实,则仗一百,徒三年。” 牛蛋简直要疯了! 他只是想赚个外块罢了,怎的还能犯了法?! “你现在还坚持这是真凭实据吗?”沈凌靠近牛蛋,在他耳边轻声道。 如今牛蛋看对方的眼神如同看到地府的恶鬼一般,哪还提的起什么劲来争辩什么。况且他不过一个农民,哪懂得什么律法,就算是想辩,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对于两根细腿都快撑不住身体的牛蛋,沈凌懒的再看一眼。 我就知道。 庄可卿嘴角一弯,心中突的一松。我就知道自己是可以相信你的! “罢了,今日是我大喜日子,我也不愿为难你,既然我爹欠了你爹两贯钱,那我还你便是!” 牛蛋本以为自己就要被他们报官抓了,正是骇的两股战战。可谁知下一刻这丫头竟不追究,还要给自己钱? 真是大悲又大喜,他刚刚被沈凌一番话吓得挂了鼻涕眼泪的脸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庄可卿转身就回了里屋。 这些天办喜事家中钱已是花的差不多了,现在就仅剩下两贯半不到。可她并没心疼银钱,利落的取了相应的数目,放在箱子里捧了出来。 其实也不是她心慈手软,只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当是她这个女儿为那个便宜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第一百零四章 急产 庄三之前同牛蛋说的,成亲当日拿了字据过去,无论用什么法子,只要搅了婚礼就成。 这事办好之后,只要在他家院门外面叠三块石头,晚上他自会在村外小树林等着,到时自然会付说好的银钱。 他怕牛蛋不答应,还提前付了三百文的定金,说是感谢他愿仗义相助,先买些酒喝。 庄家成亲,村里处处喜庆热闹,只庄二和庄三两家小院安静的过分。 “娘,咱真不去?”庄三实诚心眼,这时候了还在问钱老太要不要上门去看看,毕竟是自己亲外孙女。 “去去去,要去你自个儿去,别带了老娘我丢人现眼!” 钱老太根本懒得理这个没长脑子的二儿子。 庄二被杵了一顿,摸摸鼻子也是没话说,谁让这是自己老娘?可大嫂那边,他又觉得实在对不住。 哎,算了,不如过两日自己私下提了东西过去祝贺下便罢,总不好再让娘作气。 一家人早上喝了稀粥搭咸菜,之后就男人下地女人家务,各忙各的。等到中午迎亲的队伍来了,庄二在地里直起腰,远远的看了一眼。 瞧不清,不过骑了马倒是神气。 待到快晚了,一家老小围了桌子吃饭,庄二又想起中午看到的,当了个新鲜事说起,结果又被钱老太给堵了一通。 全家没人敢触了老太太霉头,只能全都低了头扒着杂粮稀饭,连伸个筷子夹一点咸菜都要先看看老人家的眼色。 可钱老太这时候哪有心思吃饭。 前些日子三儿说有了法子可以搅了那婚事,只是需要些银钱在其中运作一番。 她本是不答应的,这哪有钱没赚来,反倒先往里砸的? “我的亲娘哎!都这时候了您还舍不得那一厘三分的,这要是他们婚事没成,之后有了豆腐方子,咱多少钱来不了啊!” 到底是田货郎那板车的货给钱老太的冲击太大了,她闭了眼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狠下心,问:“要多少?” “我同人说好的,先给五百文,事成再付另外的钱。”庄三知道老太太这意思就是愿意掏钱了,一开口就是五百文。 钱老太是有钱,分家前庄家所有的大账小账都归了她管,分家之后,二房地里房里赚的钱也是一文不留全交了她这儿的,这些年,倒也攒了小十贯。可让她一下就掏五百文,还是同割肉一样疼。 “怎的就要这么多了?之后岂不是还得付更多!” “娘,后面的钱自有儿子,您别操心。”庄三伸手给钱老太捶了腿,“实在不行,您先给儿子三百文,我再凑凑便是。总之只要这事成了,那咱之后也好有理由在秦寡妇的生意里插一脚。” 最后钱老太到底是付给了三百文,可她问儿子到底是想了什么法子,对方却是不说,只讲肯定能成,让她放心。 “娘,您怎的不吃?” 庄二发现他娘吃了饭心不在焉的,以为今日侄女办喜事,没请她老人家,所以心里不爽快。 谁知老太跟点了的炮仗似的,碗往桌子上一摔,指了鼻子就开始骂他没长脑子不会说话。要不是他之前惹恼了秦寡妇,如今哪还用再伤脑筋。 这话说的庄二摸不着头脑。 这伤什么脑筋了?如果娘是拉不下脸面去贺喜,之后他自去便是,到时肯定把话说得漂漂亮亮的。 娘这是怎么了?大早上开始就不对劲。 庄二哪晓得他娘给了三弟三百文,现在临到节骨眼上,是又反悔了,所以才抓心挠肝的,火气大的很。 不过老太太骂人归骂人,此时却也是没什么办法。钱她是早就给了的,如今只盼不要出岔子才好。 庄三一天也难熬。 他在家连地都没下,整个人魂不守舍的,跟个游魂一般。 媳妇吴氏挺了个肚子,见男人不出去干活,又不在家做事,只顾坐着发呆,心里火气一路往嗓子眼蹿。 她也不直接骂人,只摔盆砸碗的,收拾个灶台弄的砰砰响。可就这样,庄三也跟没听到似的,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一个。 吴氏终是忍不了,扶了个肚子直接站到男人面前,“我说你今儿个是丢了魂儿还是怎的了,在家作个死样给谁看呢?” 可庄三心思哪在这儿?他从早上开始就不停的预想今日这事到底能不能成。 如今快到晚了,庄家那边还没什么动静,莫不是那小子拿了钱不办事? 吴氏见男人根本不理自己,心头火气更盛,伸了食指直往对方脑门上戳,嗓音也尖利起来,“地也不下,等了老天爷喂饭呢?” 庄三心里本就一堆事,烦躁的很,结果媳妇又在这时候发脾气,讲话也忒的难听,顿时也不想忍了。 他为啥想在这豆腐生意里参合一杠子,不就是想多弄点儿银钱,好过日子么。这吴氏,成天的嫌弃他是个庄稼汉,总在人面前提了之前她爹给说亲了个秀才公之类的话,当他是死的呢?! “这小崽子要是出来,见了爹是这么个不中用的,怕不是臊得恨不得再钻回老娘肚子不出来了!” 吴氏越说越来劲,嗓门又高又尖,周围树枝上的鸟都是被惊走了。 庄三忍无可忍,倏地站起身来。 “闭嘴。”他说。 “你说什么?” 吴氏被惊住了,她愣愣的,简直不敢相信男人会用了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此时都是没反应过来,来维持了个叉腰挺肚的滑稽姿势。 “闭嘴!” 庄三居高临下的,眼里还有些鲜红的血丝,咬牙切齿的从嘴里吼了出来。 吴氏在家作威作福惯了,平日她男人都是哄着惯着,哪有一次这样凶过? 她当即被吓的后退一步,结果却是脚一歪没站了稳,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肚子钻心的疼。 庄三发完狠立马就后悔了,他看媳妇面露惊吓的表情后退有些心软,本想扶一把,可又突然觉得不该这么惯着这女人,所以只抱了臂自冷眼看着。 谁知就这一下,竟让个大月份的孕妇直接摔倒在地。 吴氏坐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是疼的话也说不出,只能咬了嘴唇强忍着哼哼。 这时庄三才觉不好,他立马上前,想扶了媳妇起来,可对方却是连站都站不了了。无法,他只能抄了吴氏膝盖,把人打横抱起来进屋,放到床上。 可等他抽了手,才发觉袖子上湿湿的,定睛一看,竟是鲜血浸透了衣服! 这!这! 庄三彻底慌了。 媳妇这是要生了? 可明明还没到日子啊! 难道是刚刚被自己…… 耳朵里是媳妇疼痛的喘息声,手上是淋漓的鲜血,庄三这时候也没心思再去想什么牛蛋了,只让吴氏在家等着,他去叫人。 天都要黑了,庄二一家早就吃完晚饭,已经各自上床,可临睡了却听人咚咚的敲门。 “谁啊?” 庄老头懒的下床,伸了脖子问了声。 “我,三儿!” 钱老太一听是庄三,还以为是那事儿成了,直接从床上蹦起来,抢在老头之前就出了屋给人开门。 “咋样?是成了?” 庄三心里乱的很,他现在需要人在家照顾媳妇,自己好去找了稳婆来,哪知道娘在叨咕些什么,只不停的说,“快快,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门口动静不小,庄二也是听到了,他跟着出来,就见三弟被娘扯着,话都说不清楚。 “二哥,快同二嫂去我家,媳妇要生了!我得去找稳婆!” 钱老太这才知道庄三不是为那事来的,颇有些失望,嘴里咕咕哝哝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是生个娃罢了,咋至于这着急忙慌的。” 庄三不可置信的看了自己亲娘说出这样的话,可现如今情况太急,他也不好计较,扯开老太抓了自己的手,拉了庄二就走。 第九十五章 喜事1 又一月过去,正是八月二十白露节气。 是庄家办喜事的日子。 大早的,镇上的刘厨子就到了,带着徒弟帮工,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推了足有四辆板车,都是堆了满满的,其中一辆板车上还放了头刚宰杀的肥猪! 这有见了的村民,哪个不是羡慕的紧。 招婿而已,怎的这么舍得花钱! 庄家这孤儿寡母的,半年前过的什么日子,这一个村儿的可都是心知肚明。那时候是连喝口稠粥都要出去借粮的日子,现在倒好,就不知走的什么运气,弄出个豆腐方子。现在才过了多久,竟是办个喜事都能做流水席了,还请的是镇上的厨子! 这稀奇的! 村里谁见了的? 从来没听过的事!都在这庄家见了! 可村民们显然没料到后面还有更多让他们合不拢嘴的新鲜事。 厨子来了庄家,自跟主家打过招呼,也不占用厨房,就在院里直接砌的灶台,足有三个脸盆那么大的锅子往上一支,下面徒弟把柴火一燃,就先煮了锅滚水。 旁边切菜的台子也不费事的几下搭起,两个年轻徒弟合力把板车上的整猪卸下来,扛到台子上,厨子抄刀,三两下,一头猪就分了个利利索索的。不同部位分堆放在一起,等着过会用。 板车上还有光鸡光鸭各五只,现在都由了徒弟切块处理。 虽是离迎亲的时间还早,这邦邦的剁肉声却是引了周围四邻涌了过来。不消秦蔓枝招呼,自都进了院子瞧热闹。 “好家伙,我长这么大,可还没一次见了这多肉!” 有人见了灶台边上一盆盆的肉块,当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这都是待会流水席给咱吃的?!” “那还有假,不都买了来招待大家的,沾沾喜气嘛!” 李桂花笑容满面的端了个扁蓖萝出来,里面满堆的花生红枣和瓜子,也不拘是谁,见了就让人抓一把,先吃上再说。 她一早就被秦蔓枝请来帮忙,这时候都是一经忙了好一会了。 邻居们嘴里瓜子嗑的咔咔响,手里还剥着花生,又有家里有孩子的想着摸俩枣儿回去给娃儿甜甜嘴。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就是心里再有些发酸嫉妒的,这时候也是闭了说闲话的嘴。吉祥话一句句的往外冒。 “我就看丫头是个能干的,这回成了婚,想来以后日子会更好了。” “那是,我从小就看丫头机灵聪慧,同其他孩子是有几分不同的。” 这就全就是睁了眼说瞎话了。以前谁不嫌庄家穷,都说庄家那丫头是个豆芽菜,屁股又小,看了就和她娘一样是个不好生养的。 秦蔓枝在屋里给女儿梳妆。 她听了外面的热闹,又看着穿了一身红色嫁衣的女儿,心里高兴的紧。 从前她还忧心以后女儿出嫁,自家出不了什么嫁妆,累的女儿受苦。可如今招婿,对方又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以后生活在一起还时时都能见了女儿,自己如何不满意? “娘,外面怕是来了好多人,这还未到迎亲的时候呢。” 拍了拍女儿的手,秦蔓枝笑了笑,“不担心,你李婶子在外头招呼呢,过会快到时辰的时候,就让张家小子跑一趟,让那边准备了出发。” 其实这些都是之前庄可卿一手安排好了的,可秦蔓枝晓得,女儿再如何能干,那也只是个十来岁的丫头,自己当年出嫁时父母安排妥当了都是紧张又懵懂,更何况她呢。 “嗯。” 说起来,庄可卿还真是有点紧张了。 人活两辈子,这还是头一次结婚,虽说之前都计划的好好的,但事到临头,总归还是有些忐忑。 外边吃了零嘴看热闹的村民络绎不绝,李桂花蓖萝里的花生瓜子都不知道添了多少回。而另一边村长家,也是被人围了个结实。 “哟,这院里头栓了匹马呢!” 村长家院子门是闩着的,趴在墙头的人靠的近,打眼就瞧了院子里一匹健马,马身上装饰了红色的布料,瞅着喜气洋洋的。 “真的啊?这到时候新郎官是要骑马啰?” “看样子是了,哎哎哎。人来了。” 后面的人挤不上去,只能瞎叫唤,让前面的给说说。 村长一家也忙。 前几日庄可卿送来了喜饼糕点、大米麦子,还有活鹅鸡鸭、都是准备了迎亲当日由沈凌这边带过去的。 连村长媳妇都觉得庄家这丫头厚道。就算是招婿,都想着要把男方的脸面做足,是个会心疼人的。 “凌哥儿,我虽是个外人,可有些话也得说说。”林氏见沈凌已经穿戴好了,此时拉了他在一边,说:“这婚事里里外外都是丫头操持,我看安排了妥帖的很。” 她顿了顿,“她心中有你,你也不要负了她才是。” 其实林氏说这话是有些过了。她毕竟同沈凌没有什么亲缘关系,可她知晓这孩子并不是会计较这些的性子,相处了这些个时间,她是清楚的很。 沈凌垂下眼睫点了点头。 他明白庄可卿花了多少的心思和精力来办这桩婚事,其实与他来说,即使什么都无,他也是甘愿的。 “吉时到啰,新郎官,该出发啦。” 外面主持婚仪的执事叫道。 “好孩子,这就去吧。” 林氏开了门,沈凌从里面走出。众人只见了一身正红长衫的少年矫健的翻身上马,他骑在马背上,腰背笔直,身姿说不出的俊挺,浑身散发出一股出众的气质。 不说村民了,饶是算的上见多识广的执事都连连称赞。 这哪是什么普通农户间的嫁娶? 新郎官如此风仪,比镇上那些大户人家之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村长的大儿子开了院门。 执事在前,沈凌在中间,后面还跟了几个板车,上面堆的尽是事前备好的物事。一路上虽是没有鼓乐吹吹打打的热闹,却也是吸人眼球的很。 不少村民拖家带口直接就跟在他们后面,向庄家而去。 沈家派出的家仆远远缀着,见那行人快到了地方,便转头往沈家大宅跑。 第九十九章 喜事5 “要我说啊,就不能放他走,还该报官才是!这庄家丫头倒底是年纪小了,不懂得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村民们见庄可卿说了话就回屋去了,出来的时候捧了个箱子,一打开竟真的就是两贯钱,用绳串了整整齐齐的。 这农家人,一年到头扣扣搜搜紧紧巴巴的,条件好了的不过也只能存个四五贯来。哪个不是恨不得一文钱掰开了当两文用的,谁还能说这样就白白掏了积蓄便宜了这上门敲竹杠的? 就算她庄家靠豆腐挣了钱,可那也是人苦出来的。没见这娘俩日日都是天不亮了都去了磨坊磨豆子,忙的都不带歇的,也不容易。 大伙原先还被牛蛋掏出来的字据给唬了一下,结果后来被沈凌一解释,就明白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 你个三林村的赖子,也不看看自己在哪个地界儿,都还欺负上门了不是? “咱二李子村的人,还能叫其他村的人欺了去?没瞧他刚刚那猖狂劲,刚要不是媳妇拉着,我早上去给他些颜色了!” “就是就是!这贼眉鼠眼的,乱棍打出去就是,还给什么银钱!便宜的他呢!” 众人不善的目光让牛蛋如芒刺背,可眼前那箱子里的两贯钱却又是实实在在的。 这回他事情没办成,估计那边答应的银钱是没指望了,如果再不趁机收了这蠢丫头给的,那自己岂不真就成了个呆子? 庄可卿把箱子往前递了递。 牛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箱子里的钱,舔了舔嘴唇,抖抖索索的伸了手往箱子里探。临到要碰了钱的时候,又顿缩了下。他偷偷瞄了眼沈凌的方向,见那小子没有说话,也无阻拦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直就兜手一抓,把两贯钱提进手中,迅速的踹到怀里。 他搞到了钱,也没再多废话,转了身就想溜。 “等等。” 沈凌清冷的声音响起。 牛蛋背上汗毛都竖了。 这小子又要干嘛!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被沈凌踹又吓的惊破了胆,牛蛋甚至觉得这声音是好听的。 “你既拿了钱,便该当把字据交予我们。” 就这? 拢了银钱全身戒备的牛蛋放松下来。他把塞在腰带上已经皱巴巴的字据抽出来,直接扔进了庄可卿还开了盖的箱子里。“给你,给你,咱钱货两清了啊!” 说完他根本不给人回话的机会,抱了钱转身就要跑。 村民们想不通庄家丫头为何这么轻易就放了这混蛋走,这时候心中都有些不爽,可他们终归不是事主,堂中人都没意见,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都杵在院里,都不愿给牛蛋让路。 “让开!”牛蛋急了,“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拦我!” 他口无遮拦的骂着,倒让几个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压不住火了,他们挤上来,打算给这个二流子点颜色瞧瞧! 可不等他们惩治了牛蛋,小院外竟是又来了一群人。 说是一群人,其实也就七八个。可他们都是穿了相同的衣服,长的牛高马大的,一脸凶相。 这、这不是沈家的那些个家仆吗! 有的村民认出了,捂了嘴,直愣愣的看了这帮人在一个中年男子的引领下,粗暴的挤开人群来到牛蛋面前,将他围了。 “打!” 牛蛋还没闹清情况呢,兜头就被雨点般的拳头砸懵了。 这一阵鬼哭狼嚎的,比之前沈凌踢了一脚的叫声惨了十倍。拳拳到肉的砰砰声以及叫痛和求饶的声音真真切切,让人牙疼不已。 沈凌一下就看见了为首的人。 沈家的管家,德叔。 …… 前些个时候,牛蛋还在堂上肆无忌惮咄咄逼人要搅了这趟婚事,德叔瞧了情况不对,立马就回去禀告了。 “什么!来了个莫名其妙的赖子搅局?” 见德叔回来的这样早,周氏以为那婚事办的草率寒酸,都已是结束了呢。谁知竟是得了这样的消息。 甩手砸了个缠枝花卉纹的瓷碗,周氏扶了额,她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心中一阵燥郁。 这不行! 不管是谁,都不能乱了沈凌那小子的婚事! 只要他在这儿入了赘、扎了根,成了笑柄,之后就算老爷后悔,那也关不到沈家什么事了。 自己如何能让事情在这节骨眼上功亏一篑! “你,带几个好手。”周氏闭上眼睛,“给我治一治那个无赖,好叫他想清楚了再说话。” “明白、夫人。”德叔懂了,转身就拐到外院招了几个平日里做粗活力气大,身体又壮实的跟了自己走。 周氏斜依在榻上,皱了个眉头。 这小子还真当是个霉星,连成婚都能招惹了这样的人来,还好自己早早将他逐了出去,不然还不知要如何妨克沈家呢! 乳母林氏见夫人面色不好,上了前来,轻轻给她揉着头上的穴位,安抚道;“刘德做事可靠,您就放了心吧,这事保准不会有问题。” 周氏当然不会把个乡下二流子放在眼里,这种人打上一顿便老实了。 哼!只是便宜了沈凌那小子。 德叔带了七八个家仆,匆匆往庄家赶。 刚刚又是赶路又是汇报的,耽误了不少时间,他现在只盼沈凌有些骨气,不要松口,等他到了再说。不然自己要是办砸了差事,回头还不知要得了什么惩罚。 德叔跑在最前面,远远瞧见庄家小院那围的人还如之前一样多,才松了口气。 万幸赶上了! 临到门口,他也不多废话,拨开村民,上来一眼就瞅到了牛蛋。 好家伙,这是银钱都骗到手了?! 德叔恐怕事情有变,连忙指挥了家仆把人围了,也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只让打了再说。 二李子村的村民们哪见过这场面。 平日里就算有个什么争执,大多都是动口不动手的。家里媳妇婆子骂得再厉害,也没得几个男人真会露了胳膊下场打成一团的,更别说几个壮汉揍一个瘦猴了。 可大家刚刚都瞧见牛蛋讹钱的事了,此时见他被打,又都莫名觉得快意。 打得好!该打! 牛蛋抱了个头,浑身缩成一团,惨嚎着,背上屁股上不知挨了多少拳脚。 “你们谁啊?凭什么打人!” 第一百零五章 早晨 庄三寻了稳婆,忙了一夜,结果吴氏急产,生了个丫头,面黄肌瘦的,看上去就不好养。 钱老太气的要死,声声嚷着又是个赔钱货。 吴氏也不是省油的灯,还躺了床上呢,吃了个糖水鸡蛋,稍攒了些个力气就同老太太骂起来。 这边鸡飞狗跳,婆媳关系紧张。而秦蔓枝那儿,则是完全两个模样。 庄可卿一早就起了。 她小心的跨过床外侧睡姿板正的少年,轻手轻脚的穿了鞋,只换了件薄衫就出了屋。 太阳还没出来。 清早的薄雾朦胧在远处的稻田之间,近处草叶碧绿,野花盛开。 庄可卿深深吸了口带了丝水意的空气,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她来到小院中圈出的菜园,拔了颗萝卜舀瓢水洗净了,放在案板上咄咄几下切成薄片,之后用盐腌上。 她家之前只有母女两人,阿满还小,只能喝些米汤,所以早食一向简单。 可如今不同了。 从盛了米的桶里挖了一碗糙米出来。庄可卿歪着头想了想,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庄家没有男丁,她只知张大的儿子狗子吃的很多,也不知沈凌饭量如何。琢磨了下,还是又多挖了半碗出来,才将米淘洗了倒进锅里。 接着她又转到灶膛,添了把柴,把火烧的旺旺的。剩的萝卜缨子也不浪费,剁吧剁吧扔到鸡圈。小鸡们比人勤快,已是出了窝,见了庄可卿过来,一下就涌上来,等着食吃。 只一把萝卜缨当然不够小鸡们分的,她于是又回转到厨房,拿了鸡食盆,放了稻糠麦麸,用开水和了,打算过会放放凉再喂。 锅里的粥咕噜咕噜的煮着,她趁着人都没起,又舀了碗面,摸了两个蛋来,加盐加油的和了,等着人都起来洗漱了再烙饼。 沈凌在晨间鸟儿的叫声中睁开了眼睛。 他转头,床铺的里面空落落的,昨晚抱了自己不放手的姑娘早已不在了。 收拾好衣物出了屋,小院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小鸡咕咕啄食的声音。 厨房的门半开着,里面依稀可见一个忙碌的身影。 庄可卿正在拌萝卜,比起腌制的咸菜,她更喜欢早上吃些清爽的。萝卜已经用盐码过,出了小半碗的水。她取了个碗来,把腌好的萝卜片轻轻攥干,又加了些盐、醋香油,用筷子拌了。 锅里的粥煮的差不多,米香顺着锅盖的缝隙飘出来,和着灶膛里烧火噼啪声,一股子烟火气。 萝卜拌好,上面还缺些个绿色。 擦了把手准备去菜园子里摘些,结果庄可卿一抬头,就见了少年站在门边。 “早啊!”一点都无羞怯与扭捏,倒如家人一般。“快去,帮我摘点香菜来。” 早饭是在堂屋吃的。 浓稠的杂粮粥,加了鸡蛋和小葱烙的饼,还有凉拌的醋萝卜,花样不多,可分量都是足足的。 秦蔓枝今日倒是起的最迟,做岳母的还比女婿迟起,让她很有些不好意思。可沈凌见了她只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娘,之后还主动帮她盛粥摆碗,一点都没有不自在的样子。 “多吃些,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庄可卿跟个老大人似的,上来就给沈凌夹了块饼,“尝尝,加了蛋的,特香。” “嗯。” 沈凌低了头默默吃饼,耳朵里听着母女俩的闲话些琐事以及她们逗哄婴儿的声音,突然升出股生活本该如此的感觉。 “哎?对了,我到忘了昨日那牛蛋。”庄可卿吃了一半,突然想起人还关在柴房呢。心说别给饿死了,就起身想着先给弄碗粥给他喝喝再说。 “可儿,人昨晚我们放走了。”秦蔓枝拉了她,清清楚楚将昨日后来的事说了。 “这法子好。”庄可卿没气他们不同自己商量就做主放人的事,反而伸了个拇指赞道,“这文书您可得留好了,防了以后那边又出歪心思。” 一家人吃完早饭,沈凌主动收拾起桌子。 秦蔓枝想拦,这家里哪有让男人做这活的,沈凌文文弱弱得读书郎的样子,也不是什么粗老爷们儿,可读书人不是更在乎这个么。 他虽说是入赘到自家来了,可要是给人瞧见了在这儿还做些妇人干的活计,怕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但庄可卿却是冲了她摇头。 让他来。 秦蔓枝一眼就明白女儿的意思。 她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少年沉默的背影,终还是歇了帮忙的的心,只带了阿满到院子里玩去了。 拢共没几个碗,沈凌三两下摞好,用抹布擦干净桌子,端着回了厨房。 灶里还留了根柴,里面焖着热水,庄可卿正拿了个陶罐往里盛。 前世的习惯,水得喝了烧开的,虽是费些柴火,可不容易得病。从她在这地界活过来时,家里就这样做了。 沈凌没问,也不好奇。只在一旁静静的等着庄可卿盛完水,再问问她这边洗碗怎么个洗法。 他借住村长家的时候,尽管平时也要干活,可厨房却是不让他进的,林嫂子说灶头上那些事都说男人碰了不好,所以一直不要他做。 可林嫂子不知,只他回了二李子村这些个时日,在沈家是什么都要做的。 刚开始只是捡柴扫地,到后来打水洗衣的活也是要干。 其实,他都是无所谓的。 庄可卿水盛好了,灶里的柴也正巧要灭。 她回头,只见少年站在身后,清朗的面容同狭**迭的厨房格格不入。 “不习惯?”翘了翘嘴角,庄可卿也不等人回答,只端了个木盆出来,指挥了他,“把碗放进来,到外头水缸盛些水。咱把碗洗了。” 庄家的厨房太小,沈凌端了盆出来,在院里的大缸中舀了几瓢水,拉了个小板凳过来,就坐了院子里弯着腰洗碗。 少年手指修长,指间略有些薄茧,是天生握笔的手,只是动作间右手心一道若影若现的伤疤有些刺眼。 庄可卿在一旁托了个下巴看着。 “你手还疼吗?” 沈凌洗碗的动作微微一顿,右手的手指轻缩了下,不着痕迹的掩住了手掌的位置。 “不疼。” 他没说实话。 其实右手有时还会隐隐作痛,而且一直使不上什么劲,昨日勉强抓笔写了文书,字迹都是不堪入目。 “唔,那便好,总不能影响了考试答卷。” 庄可卿蹲着托了个腮帮子说的含糊,沈凌没听清,也便没放在心上。 几个碗,一会就洗好了。 庄可卿没再要他动手,自己拿了布巾把碗擦了摆好。 下面做些什么好呢? 厨房收拾了,鸡喂了,蛋摸了,院子刚扫过。这几日又不做豆腐生意,竟是一下就闲的不习惯了。 “水缸水少了,我去打些水吧。” 沈凌在村长家这些活没少干,知道哪些事情女孩子做起来吃力的,就想自己先提了。 “那我同你一起。” 庄可卿虽是怕水,但也不想让沈凌把活一个人扛了。平日家里打水都是她和娘两人一起的,所以这时候直接取了木桶来,直接分了对方一个。 沈凌本想说这事他一人干了就行,可还没等他开口,庄可卿都已是出了院子。 打水的小河离庄家是有些距离的。 这新婚的小两口一出了门,就遇了邻居李婶。“这早出来打水呢?” 庄可卿笑吟吟的应了,“嗯,李婶早。” “刚新婚的,咋不在家多歇歇了。” 这是善意的打趣。 李桂花本觉得沈凌是大户人家做养子,多少有些个少爷脾气,也不是个能干活的,但如今见他成婚第二日就能陪了小妻子来打水,可见也是会心疼了人的。 当下看了沈凌的眼神都真诚慈爱不少。 第一百章 喜事6 “打的就是你!”膀大腰圆的家仆瓮声瓮气的答了,下手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刘德根本懒的理他,只吩咐一声,“给我狠狠打!” 家仆们得了令,卖力的你出拳来我出脚。 “别打!哎哟!你奶奶的!” 牛蛋本来还能中气十足的回上两句嘴,可铁拳之下,没一会功夫,众人就只能听到他哀哀的叫唤和求饶声了。 德叔看他没力气叫了,怕真把人揍出什么好歹来,便轻哼一声。家仆们立时停了手,待他们退开,村民们只见牛蛋是衣也破了人也瘫了,连护在怀里的铜钱绳子都断了。 他脸上青紫一片,手臂胸口裸露出来的部分也都布满淤痕,衣服裤子上脚印一个摞一个,要多惨有多惨。可就这样了,他还不忘把散落的铜钱往怀里楼,一枚都不放过。 德叔看不上这种死要钱来不要命的,他重重的“嗤”了一声,眼神示意家仆们让开,自己则上前了一步,正好一脚踩在那摊铜板上。 牛蛋抬头。 只见对方的头头四十来岁,留了个小胡子,衣服是细布的,看上去有些个威严。 可这,他不认识啊,自己到底啥时候惹了这煞星,怎的一点印象也无? “这位大爷,您、您是不是认错了人?” 他讪笑着,从德叔脚底抠了块铜板出来摞到自己面前。 “没有,今儿个打的就是你。”德叔居高临下,冲着牛蛋扯了扯嘴角,“来给大伙儿说说,你弄个假字据来,是何居心?” 牛蛋心里咯噔一下,眼神躲闪了一瞬。 这人如何知道……这字据是假的? 不对,我根本不认识他,这老货定是诓我呢! 到底是面前那摊铜钱的诱惑大些,即使被揍的浑身都疼,牛蛋也还是咬了咬牙,矢口否认。 “白纸黑字的写了,还有手印,如何做的了假!你可别含血喷人!”他跪在地上,冲了周围的村民们咚咚的磕头,“大家帮忙评评理,我是真的不认识他啊!” 可牛蛋刚刚敲竹杠的可恶样子所有人都没忘呢,就算他现在看上去颇为凄惨,却也丁点儿没搏了人的同情心。 “假字据?” “他说那字据是假的?” “不知啊,可他是沈家的管家,沈家老爷是做了官儿的,总不会骗了人吧?” 众人根本没理牛蛋这让评理的话,只讨论起字据和沈家来。 德叔哪知道这字据是真是假。他只知道,今日这差事要是完不成,自己可没了好果子吃。所以这字据就算是真的那也得给他变成假的。 他说是,那就必须是! “还敢狡辩!打!” 根本不再给牛蛋说话的机会,他打算把这家伙伪造字据的事给落实了。 得了管家的令,家仆们又是一拥而上,对着牛蛋拳打脚踢。 沈凌冷眼看着,不做声也不阻止。 庄可卿虽觉得牛蛋在她结婚之日前来捣乱有些可恶,可如今见他被打的样子又委实有些可怜。 “住手!” 她喊了一声。 可沈家的家仆怎会听一个小姑娘的,还是自顾的揍个没完。倒是德叔看了眼沈凌,才抬了手让人停下。 他转向庄可卿的方向,微笑着行了一礼,“庄姑娘,夫人得知这厮前来闹事,心中忧虑,特命我来惩治了他。” “夫人一片好心,还望姑娘知晓。” 说罢,他也不等庄可卿说什么,便转向了瘫倒在地的牛蛋,再开口时已然另一幅蔑视表情,显然并不把这泼皮放在眼里。 “我家主人乃堂堂县令夫人,如何会污蔑你这无名小卒?自是知晓了不得了的阴私,才命我前来。” 牛蛋一听对方是县令的家仆,顿时腿也软了。如不是他本就瘫在地上,怕是更要当众出丑。 刘德知道抬了自家老爷的名号出来,定能震住这无赖,如今再一瞧他的表情,就知自己已是拿捏住他了。 “还不承认!” 一声厉喝,直吓破了牛蛋的胆。 这字据本就是有人同他勾连之后伪造的,本意就是搅了庄家这门婚事,那人说好了事成之后有二两银的酬谢。刚刚虽说事没办成,可也意外得了钱财,他早想脚底抹油了,谁知半路杀出一群人把自己平白揍了一通不说,而且这些人竟还是官老爷的家仆。 莫非,那事败露了?! “我说!我说!” 牛蛋这时候也没扒拉地上的铜板了,钱固然是好东西,可也得有命花呀! 他一把抱了刘德的腿,声嘶力竭的嚎着。 “都是,都是庄三!他半月前找了我,说不忍见了侄女落了火坑,求我助他!” 不说在场的村民,就是刘德都愣了。 啥? 这字据,还真是假的?! 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这家伙而已,竟还歪打正着了? 庄可卿同沈凌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愕然与愤怒。 “庄三同我见过几面,那日他来找我喝酒,说有事烦心。我虽同他不熟,可有人请酒哪有不乐意的,便听他说了。”牛蛋根本不给众人缓神的机会,又竹筒倒豆的直接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他说他侄女,非要招个不学无术的赘婿,就连他亲娘去劝都是无用,发愁的很。” “之后他就请我帮忙,拿了这字据给我,说只要能在那丫头成婚当日搅了这门婚事,就给我二两银的报酬。” 牛蛋说完,见所有人具是惊愕的看了自己,顿时有些发慌。 这事是他做了没错,可主意都是庄三出的,就连字据,都是对方做好了拿来的,自己根本没插了手! “就、就是这么回事……” 匪夷所思,简直匪夷所思! 怪不得前月有人看了庄家的老太太同两个儿子出现在秦寡妇家呢,莫不就是因为不同意庄丫头招婿才去的? 想来也是,村中就算有分了家的,平日里逢年过节的都有走动,总不至于闹的多僵。只这老太一家心狠,这大儿去世,连面都不露,到这孙女要招婿的时候,倒上了门。 这是为啥了? 还不就是个豆腐生意闹的! 到这儿,谁还不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第一百零六章 闲话 大早的,三人在这儿说话,其他人住的又不算远,这都隐约听到,伸了个头出来瞧。 昨日喜宴办的气派,人人都是吃了油光满面的,这时候见了小夫妻出来,都上来闲扯了聊上几句。 这个说了恭喜新婚、早生贵子,那个赞着沈凌一表人材,庄可卿聪明能干,天作良配的,都是拣了喜庆吉祥的话说。 大伙儿好吃好喝的热闹了一通,恭喜的话自然也是存了几分真心的。 可总有些叔婆婶子的,明明吃了人的饭拿了人的礼,还要仗着年纪大,说些明着夸赞,暗里挤兑的话。 “要说还是丫头有福气呢,说是招婿,结果那沈家还出了五十两,这是得了人又赚了钱的,买卖不亏。” “要不怎么说是做生意的呢,就是比咱会算账。” “你个泥腿子,活该就在地里弯腰苦一辈子,哪有人这本事?” “那是那是,咱这辈子恐怕也是遇不到这运气。” 开口说话的两个,就住了李桂花的隔壁,之前总瞧不起秦寡妇一家,其中一个有时见了李桂花接济这孤儿寡母的,还劝过。 “可别借了一斗米,还了半斗糠的,平白粮食打了水漂。” 当时就被李桂花给骂了个没脸,可就这还一直不长记性,心里想到啥就说,嘴上没个把门的。 属于是那种你穷了她看不上,你有了她又酸的。 “沈夫人就是大气,说好的五十两一文不少,说给就给了,还搭了那么好一盒子,我看只这一个,都能顶个二两银。” 两人还在说,当了众人的面斜眼撇嘴的,也不怕难堪。 他们晓得的很,只要是昨日见了那场景的,和他们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瞧瞧周围不就知道了?不都闭了嘴在看热闹么,也没个人帮忙说一嘴的。 可庄可卿哪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 编排自己也就罢了,反正自从她家日子起来之后,也没少被人议论,都是习惯的,就当是人放屁听响。 可当了她面夸周氏就不行,不说周氏之前如何苛待沈凌,就只那日的一番责打,她就清楚这妇人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有慈母心肠的。 这送来的银钱,不过是侮辱沈凌的工具罢了,当她不懂呢? 先搁了手里的桶,庄可卿又冲那两人笑了笑还拱了拱手,“婶子费心了,这银钱确实是多,咱家现在可都愁的不知道该如何花了才好。” “不过想来婶子是没这样的烦恼,我可羡慕的紧呢。” 本以为丫头要生气骂回去了,可谁也没想到她竟冒出这样一句来,种人都先是一愣,接着都捂了嘴直乐,倒让说酸话的两人臊的不行。 对付这种人就该得这么着。 而且道理就是这样。 如果庄可卿今日不做声的默认了,以后不定什么时候都要被人刺上一句,总是没个完的。可现在她这混不吝的一出,倒能让人不小瞧了。 两个挑事的掩面跑了,最近怕是都没脸见人。 给这一打岔,本来热络的气氛都没了,众人略有些尴尬。可眼前这两个小夫妻却同无事发生一般,小夫君还帮小妻子把桶提了。 “各位叔婶,你们先忙着,我同相公先去打水了。” 庄可卿笑眯眯的说完,便同沈凌一道走了。 众人没得热闹再看,一会也就散的干净,只今早这一出,不久就传的全村皆知,之后反倒没人再在庄家面前提过周氏那五十两的事。 怕再遇了什么人,庄可卿领了沈凌走了小路,虽是绕了一些,但也不妨什么事。反正今日他们闲的很。 沈凌拎了两个桶跟在她后面,面上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 “你不用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走在前面的少女说道,她没有回头,但她知晓沈凌一定在听,“不过是嫉妒咱日子好罢了。” “我们以后还会更好的。” “嗯。” 隔了很久,沈凌才应了。 他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可却不知庄可卿心里从此时开始便窝了一团火。 到了晚上,一家人围了桌子吃饭。 “娘,明日我同沈凌去趟镇上。” “怎的要这时候去?”秦蔓枝抱了阿满,给小婴儿喂了一口吹凉的米汤。 “后日去趟村长爷爷家,得准备些像样的礼。”庄可卿拿了馒头,撕了一半,又往里塞了炒的鸡蛋,放在了沈凌的手边,“还得买些笔墨书本。” 沈凌拿馒头的动作一顿,这时秦蔓枝又说话了。 “那是该买些,我瞧着凌哥儿一手字写的漂亮,在沈家当是读书的。”她笑着给阿满擦了下嘴巴,“不如就接着读书,莫要荒了,咱家如今应是能供的起。” 庄可卿就知道她娘会同意。 沈凌万没想到庄可卿会做下这个决定。 科举花销甚大,一本书一锭墨都顶得普通农户大半年的嚼用,自己如今已是入赘而来,又如何当起这样的期待呢? 而且,他的手。 沈凌抓了馒头的右手微微收紧。 刚刚岳母说他字好,可他自己清楚,这手已是废了,写出的东西不像样子,如若卷子上是这样的字,怕是考官连看都不会去看一眼。 秦蔓枝看沈凌的表情,知道他在犹豫。 这孩子,真的心思重。 她心中有些个惋惜,也不知那沈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能把好好地孩子磋磨成这样。 “你既识字断文,那就该当读书的,不用犹豫。” 她撂下话,也不等沈凌的回复,只转头对庄可卿说道:“我记得隔壁大杏村有个老秀才,不若你们这次去镇上,再买些肉、糖之类的拜访一下。” 秦蔓枝考虑的周全,母女二人之后又商讨了些细节,等到吃完晚饭,全家支持沈凌继续读书考试的事就这么定了。 那沈凌自己愿意继续读书吗? 他其实是愿意的,毕竟少年意气。 即使经历了这些年的磋磨和打击,但他从来没放弃过自己,自开蒙以来,直到离开县城的沈家,他已是偷偷将沈维书房里的藏书看的差不多了。 庄可卿知道自己和娘就这么帮人做了决定其实是有些过分的,但她总不想看着沈凌,明明有这才华和气质,但却被埋没在这样的乡村。 好不容易脱了沈家的束缚,难道不该更努力的飞的更远吗? 她小心翼翼得瞟了眼默不作声的沈凌,“就先定个小目标,考个秀才如何?” 少年低着头,手里攥着馒头,下垂的眼睫挡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会尽力的。”庄可卿只听他这么说道。 月上枝头,已是夜深人静之时。 沈凌躺在床上无法入眠。 有多久了? 最近一次有人这么为自己打算,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算计,没有利益,没有伪善的亲情,只一片真心的为了自己。 想到白日打水时庄可卿的维护,饭桌上岳母的决定,他不竟扪心自问。 我值得她们这样对待吗? 他从未明白过家的含义,也从未被这样善待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值得。 “还没睡么。” 沈凌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捉住了,一只温热但并不柔滑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右手。 “供你读书是我同娘甘愿的,你不用想太多。”身边的少女转过身来,“如果想在这世间好好走一遭,那就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只要努力便好。” 黑暗中,沈凌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他能依稀感觉到一丝柔软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轻点了头,闭上眼睛,像怕丢了自己唯一的珍宝一般,握紧了掌中的手。 第九十六章 喜事2 周氏知道沈凌婚期就在今日,早早便派了家仆在外守着,就等了那边拜堂成亲之时,自己让人过去送那五十两,当了众人的面,好生羞辱那小子一番。 巧的是,昨日邮驿的差人送来老爷的信,上面也说除族之事已经办妥,让她和欢儿今早回去,不要多生事端。 可周氏哪能放弃对方成婚这样的好机会,左右不过五十两银,不够自己买根簪子的。如若让她顺了老爷的意就此放过,那她怕是会悔的觉也睡不着了。 “叫刘德来。” 斜依在软垫上,周氏抬抬手招了乳母林氏过来,让她去取自己的钱匣子来。 这事她自己不好出面,只得让办事最为妥帖的管家前去。想到即将错过那些看向沈凌的鄙夷又唾弃的眼神,周氏甚至觉得有些可惜。 让林氏从钱匣子里取了五个中锭出来,用另外的盒子装了递给刘德。 “你去,务必在他们礼成之时送上,好好表一表我的心意。” 刘德自是知道主母的意思,哪是真的好心,无非就是想着趁了机会羞辱对方一把,再立一立自己慈母的样子,既解了恨,又为沈家搏了个好名声。 不然如何在这段时间里,总吩咐这些个下仆在村中到处说沈凌的坏话呢。 心里虽是门儿清,但刘德也不会蠢到去帮个早就被逐出家门的落魄少爷说话,得了令,捧了盒子就走。 另一边,沈凌已是到了庄家。 二李子村何时这么热闹过,就这庄家小门小院的,怎容的了那么多的人,最后连新郎官进院子的路,都是由了刘柱子和张大合着辟出来的。 谁让这沈凌如此俊秀呢。 明显不同于庄稼汉的润白肤色,朗眉星目,一身红衣端坐在骏马之上,哪里是个入赘的赘婿,就是戏文里打马游街的探花郎也不过如此了。 不说那些未出嫁的小姑娘,就是些小媳妇,多看两眼都要红了脸颊,被自家男人扯了手不准再看的。 村里人不会说话,只知道赞着什么“相貌好”、“生的俊”之类的车轱辘话,硬是把人围的严严实实的。 要不是前面执事叫着不要误了及时,又有刘柱子和张大护着,估计到晚也进不了庄家的门。 庄可卿在堂屋等着,她头上已经盖了喜帕,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可光听声音,她就知道是如何的热闹了。 “吉时到,新郎进屋,夫妻行礼!” 即使外面吵哄哄的,庄可卿还是能在其中分辨出沈凌进门的脚步声。 他走近了。 隔了喜帕,庄可卿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到了自己的对面,距离近的一低头甚至可以看到对方黑色的鞋尖。 这是前些日子娘亲手做了,自己特地送去的婚鞋。 不容她胡思乱想些不相干的,执事就已开始叫礼。 “一拜天地~” 外面乱哄哄的说话声突然静了。 庄可卿注意到视线中那黑色的鞋尖转了个方向,知道沈凌是转身了,这才乖乖由人牵着向外面鞠躬行礼。 在场之人皆是喜气洋洋。 秦蔓枝坐在堂屋上首,微微湿了眼眶。 而坐在一边被请来作为见证人的村长则对着两个穿了正红喜服的新人频频点头。 新郎清隽秀朗,新年机灵能干。即使是村中挑剔的叔婆婶子,此时都觉得二人是极相配的。 “二拜高堂~” 执事笑眯眯的引着庄可卿转身,就要给秦蔓枝行礼,可这时却从外面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嚷。 “这婚不准结!” 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开关一样的顿住了,就是执事都愣在当场。 什么? 我没听错吧? 饶是经验丰富的执事,也错愕的瞪了双眼睛。 “这婚不准结!” …… 王大站在靠外的地方。 今天庄家丫头成婚,他本有心来帮忙,可自家娘拦这不让,好容易脱了身,这到的时候忙没帮上不说,连院子都没挤的进去。 里面的婚礼正在进行当中,他听见执事喊了拜天地的话,伸头隐约可以看到屋内两个身影朝外鞠躬的影子,这朴实汉子就没往里挤。 他没想着要吃什么流水席,只打算待婚礼结束,好送上自己的礼物,表一表心意。 王家这段时间鸡飞狗跳,难得瞧个喜庆事,王大正看的入神呢,谁知却被边上一个瘦麻杆的年轻人给挤了。 看热闹的人多,被挤一挤也很正常,他没在意,只转头瞧了眼对方。 三角眼、塌鼻梁,一脸麻子。 看着面生,不是本村人。 他这样想着,却也没放在心上。庄家丫头往来镇上和周边村子,一直在同人做生意,外村的人知道她今日结婚,想来吃杯喜酒也是正常。 可谁知,这人下一秒竟喊出“不准结婚”这样荒唐话! “让让、我说让让、耳朵聋了怎的?”来人嘴里嚷嚷着,推了推前面挡路的王大,嘴里**赖赖,“这特娘的婚不能结!” “你是什么人,怎么在人婚礼上胡乱说话!” 王大本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眼前这个瘦小的男人却是歪了嘴,冲他嘿嘿笑着,露了一口烂牙,“胡乱说话?” “我瞧你面生,根本不是咱二李子村的!”王大堵了院子的门,不给男人进,“而且人结婚碍了你什么事儿了!” 庄家院子小,里屋同院门是一眼就能望到的距离。王大在同男人理论,自然是被里面的人看个清清楚楚。 刚才那男人喊的话在场的都是听见了没错,可毕竟大家都是同村的,听王大话里意思,这人就是个外村人,怕不是来捣乱的! “你这人,别不是喝多了马尿,快回了家去,别在这儿捣乱。” “晦气,这真是庄家的脾气好,要是咱家娶媳妇遇了这种人,我非给他腿打断了不可!” “就是!不知道哪来的人,莫不是想趁机来敲竹杠的?” 来观礼的都是一个村儿的,哪容了了外村人在这里撒野,一时间闹哄哄的都是骂了那男人的。 瘦小男人被王大拦着进不去,又被人后面的人堵了骂,火气也上来了,直接叫道,“这丫头早同我定亲,如今就是成婚也当同我成才是!” 第一百零七章 抄书 第二日,天刚刚亮了没多久,庄可卿同沈凌就揣了馒头上路了。 馒头是昨晚剩了,早早起来放粥边温了,路上吃正好。 临出发的时候,秦蔓枝还又塞了一人一竹筒的水,好叫他们别渴着。 “娘,您回去看着阿满吧,小家伙这段时间粘人的紧,身边一会没人,准要醒。” 庄可卿和沈凌这回没推板车,只一人背了个藤筐,站在路口。 “那我回了,你们也早去早回!” 眼看着娘回了屋,庄可卿这才拉了沈凌离开。 这一路上顺利,中间两人只歇了一会,等到了松陵镇的时候,日头才上来没多久。 守城的士兵还是老样子,懒懒散散的站在门口,查验每个进城的货。 他们的筐子是空的,士兵只伸头看了眼,收了钱就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沈凌之前一直在县城生活,但因为不得老爷夫人喜欢,平日里都是拘在家中,也同个隐形人一般,甚少有机会出来。 这回同庄可卿到了镇上,竟是他第一次逛街采买东西。 “嗯,就先去把你的笔墨纸砚给买了,至于考试用的书,等拜访过老秀才再去买吧。”庄可卿站在城门入口的地方,对了沈凌说。 “不用买书。” “啊?”庄可卿以为自己听错了,张了个嘴,表情有些滑稽。 “我说,不用买书。” 沈凌把人拉到一边,让开了差点撞到她的马车。 “走不不长眼么,堵着个门!”赶车的车夫骂了一句。 可庄可卿根本没理他,只抓了沈凌问,“读书怎么不用买书了?我们不省这个。” 她神情急切得像是怕面前的人反悔一样,这反而让沈凌不知从何说起了。 其实他从小便是过目不忘,任何书,只消从头到尾认真读上一遍,就能背下。所以,他只需要去书店看书就行了。 就是这法子总是感觉占了人的便宜,他这样的性子,实在有些惭愧。 可庄可卿哪认为这是占人便宜的事。明明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啊!她活了两世了,都没见过过目不忘之人呢,可见多么难得。 眼前的少女并没有露出什么鄙夷的神情,反倒出乎意料的兴奋,她拉着沈凌的衣袖,就说:“你这么厉害之前怎么不说?走我们快去买了笔墨,然后再去书店瞧瞧。” 沈凌从不觉得过目不忘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从小到大,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不堪与痛苦,他都记得清楚,从未能忘却过。 可庄可卿高兴的样子又太过真实,让他甚至产生了有这能力也许是件个好事这样的错觉。 虽不是逢了集,但上午的松陵镇依然热闹。 街边刚出炉的包子热气腾腾,三文钱就能买个肉馅的,两文钱能买个菜的,实在兜里没几个铜板,还能弄个没馅的馒头,这个便宜只一文钱就能买上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的一个个。而卖了面条混沌的食摊也不乏顾客,喝汤的嗦面的,伴了小贩的叫卖声和讲价声,十足的市井烟火气。 庄可卿没在路上停留,他带着沈凌,一路穿过热闹的街市,来了城东。 这块地方她之前买药来过几次,知道附近有些个卖文房用品的,还有家书店。 她找了家看上去最舒服的,背着筐就走了进去。 店里掌柜的低头正在盘账,听了有脚步声,知道是来客了。抬了头,小胡子还没翘起来,就见进来的是个姑娘,还背了个藤筐,里面空空的。 平日里来这店里买东西的,无不是些读书人,可从来没女孩上过门的。 掌柜虽是稀奇,但也没觉冒犯。上门即是客,他笑着合了账本,对了在店里东瞧西看的庄可卿问道:“小姑娘是要买些什么?” “嗯,就笔墨纸砚来一套。” 这话说的爽气。 “小店的东西价格不等,还请问您要什么样的?” 这倒是难到了庄可卿,她对这个是一点儿都不懂的,这还得问了沈凌才行。 于是她转头出去,不一会又拉了个年轻人进来,“你想要什么样的?给老板说说,咱合适了就买。” 掌柜的一细瞧,这后进来的年轻人气质清朗,身姿俊秀,只是穿的寒酸了些,且背后还同这女娃一样背了个篓子,实在不搭。 “不需什么好的,只最便宜的就行。”沈凌回道。 “那便给您配一普通石方砚台,三两左右的长方墨锭,兔毫笔一支,再一旬蔡候纸。”掌柜低了头开始拨算盘,“砚二百文、墨一百五十文、笔三十文、纸一百文,合计四百八十文。” 庄可卿不禁暗暗咋舌。 怪不得说古代寒门难出贵子,就着最便宜的笔墨纸砚都一下花了五百文,还都是消耗品,要再加上买书的钱以及请老师的,这不一年从地里挣的都得花个干净。 还好咱家有豆腐生意。 不行,后头还得再多想些别的挣钱法子,不能只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她这么想着,可面上也没露了什么端倪出来,只摸了自己荷包,从里面掏了铜板出来。 “您收好了。”几件东西,总共没还没两根大骨头重,被包在油纸里递过来。 庄可卿接了,反手就放到沈凌的背筐里,之后还用布小心的盖好了。 出了铺子,隔壁不远就是家书店,庄可卿一点也没不好意思的,拉了沈凌就进去,还问伙计科考都该看哪几本。 伙计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客人,怎的,考试看啥书都不知道? “这……不妨让您家相公自己看一看再说?” 沈凌看出伙计的鄙夷,但他也并不做声,只在货架上扫了一眼,随便拿了本翻看了下,问:“你这里收手抄本吗?” 打了个呵欠,伙计漫不经心的回,“收啊。” "这本如何作价?"举了下手中的书,沈凌问道。 “《集注》?” 这小子眼睛倒尖,这是县里刚到的印刷版,听说卖的可紧俏呢,掌柜的好不容易从出版那儿抢到两本,这才两天,都已是卖掉一本了。 “嗯,收吗?”沈凌又问一遍。 “收,当然收!一本五百文,如果字迹清晰,又能在十日内交货,还能再加一百文。” “那我便抄这个。”沈凌又把书放了回去。 轮到伙计愣了,什么叫就抄这个?你怎的抄?店里可没给你腾个地方专门抄书了。 可眼前的年轻人显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他把手中的书放回原位,又看向了伙计。 “抄书所用笔墨纸张,贵店是否提供?” “这……交书时一并算钱的。” 伙计答的结结巴巴。 但沈凌并没在意,只点头说了声多谢,便拉了身边的姑娘走了出去。 “你要抄书?”在书店里面的时候,庄可卿不好当了伙计的面问。可出来之后,她就没什么顾忌了,“就刚刚那一会,这书都记下来拉?” 沈凌微微瞌眼,似乎是在回忆刚刚书的内容。 很快,他就睁开眼睛。 “嗯,已是记住了。” 庄可卿简直惊呆了,她毫不吝于将自己热烈又崇拜的目光放在沈凌身上,直看得少年尴尬得偏过头去。 “之前沈维书房有,我碰巧看过几次,这回只是复习一遍。” 说的云淡风轻,可这哪是普通人随便能做到的。 庄可卿不错眼的笑吟吟的看着他,直到沈凌的耳朵悄悄红了。 这是害羞了? 掩唇一笑,少女当街拉了少年的手,嘴里叽叽喳喳像只小雀,“没想到抄书还能赚钱,你可真行。” 沈凌如何不知庄可卿说的夸张,实为鼓励和安慰自己。 他顺从的被牵着,心中一片柔软。 第一百零一章 喜事7 牛蛋就这么把庄三给抖了出来。 他现在自身难保。本来就是为了骗两个钱来花花,谁想了还会把自己小命给搭上的。 这帮子家仆,个个都是人狠手黑的,牛蛋如今身上没一块好肉,哪还能想着要帮庄三遮了掩了?又不是多亲的关系。他已够意思了,平白挨了这些拳脚,没办法了才说。要合着其他的地痞流氓,怕是还没挨打呢,就全抖了个清楚。 庄三之后在村里名头是不是臭了牛蛋才管不了,他现在钱都是不想要了,只想赶快走! “这、我都说清楚了……”他维持了个跪着的姿势,畏畏缩缩的抬头瞧了眼德叔,“能走了不?” 这事实完全出乎德叔意料之外,饶他做了多年的管家,后宅阴私见了不少,可也没见过叔叔这么坑侄女的。虽说沈凌如今奇差的风评也有沈家一份功劳,可再如何说,都要比面前这个无赖看上去像样多了,如何要用了这种法子来阻了人婚事?吃饱了撑的了? 他并不知道庄家几房之间的矛盾,也不清楚这一豆腐生意到底有多招人眼红,不过就算知道了,怕也是看不上眼的。 只是如今误打误撞,反倒正可趁此机会好好宣扬下沈家的气度。 “走?”德叔眉毛一挑,他转头看了眼堂屋里的沈凌。 自始至终,这少年都是冷着张脸,一点也瞧不出什么剧烈的情绪,好似发生的这些事都同他无关一般。 德叔又把视线落在一身狼狈的牛蛋身上,怒喝道:“假造文书字据,骗钱骗人,揍你一顿还是轻了!不如,这就送官吧,正巧我家老爷同本县县丞颇有些交情,到时定能将你好好处置。” “该当如此!” “合该送官!” “还有那庄三,没想竟是这样恶毒的,串了外人来骗自家侄女,还是做的出来!” “真真败类!” 村民们因着水力磨坊的事,多少对庄可卿有些真心,又兼同情弱小的孤儿寡母,此时更是对这两个始作俑者骂的毫不客气。 有些个朴实的汉子,这就扯了厨子那边原用来捆猪的粗绳,上前架了牛蛋起来,要把他绑上。 “别!求求饶命!”牛蛋不知德叔心思,见周围村民群情激奋,以为他真要送自己见官,此时吓的语无伦次,涕泪横流,直抱了对方的腿哭求。 眼瞅着眼泪鼻涕糊了自己一腿,德叔嫌弃的皱眉,一脚将人踢开,转而对了堂内的庄可卿和沈凌,说:“这厮现在由沈家下仆看着,定不会让他跑了去,至于如何处置……” 他有意停顿下来,就是想看看沈凌会如何应对。 毕竟没有他们的帮忙,这癞子不就真的骗了钱去? “多谢刘管家了。”沈凌敛下眼睫,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此事还该当由庄家处理,不劳沈家越俎代庖。” 德叔也是人精。虽说越俎代庖这话听了有些个膈耳,但他明白对方已是承了情,也就不多做勉强。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把人拖出去,不要误了婚时。” 不给村民发挥的机会,他直接指挥了仆人把牛蛋拖走,又命人看着,这才同其他人一起,继续观礼。 经了这一些列事情,早已过了吉时。执事哪还记得自己是来主持婚礼的,直将这八卦看的是津津有味。他记得前些年去有次去了趟县里,那茶馆里说书的都没今天这事精彩,等他回去,又是有的新鲜事可说了。 村长见执事傻傻的站着,重重的哼了一声,这才让人醒转过来。 噢,对对,这还该继续婚礼呢。可接下来到底是是该接着拜高堂呢,还是得从头再拜遍天地老爷? 执事有些发愁。他的职业生涯里可没应对这种事件的经验啊…… 庄可卿却是没那么多讲究,俯身捡了喜帕,又回头交到沈凌手中,让他给自己盖上。 “你来。” 眼前的少女弯弯的眼睛和翘起的嘴角,让沈凌在自己婚礼上看到德叔的不快都消散了个干净。 “嗯。” 轻声应了一声,沈凌将手上还带了些温热气息的喜帕又盖回少女的头上,遮住了那双灵动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他牵着庄可卿的手,走到了秦蔓枝的面前。 啊,这该是二拜高堂了。 执事如梦初醒,这才继续喊道,“二拜高堂!” 无人搅局,之后的一切都变的顺利起来。 新人三拜结束,婚礼已成,接着就要送进新房。 “这就成了?” “你还当怎的,成婚不就这简单!” “对对,那下来不就该等了开席了?” 大家具都喜气洋洋围上来向主家道贺,德叔看着时机正好,便又站了出来。 他手里捧了个镶嵌了银扣的红木小盒,趁着新人还未离开堂屋时便当了众人的面打开。 里面竟是错落两排,总共五枚中等大小的银锭。 这几个银锭是做成精巧的元宝状,下面还垫了红绸,又衬了外面的红木盒子,当真是一下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我家主母从前就已说过,她感念你二人之情谊,会在你二位成婚之时送上五十两的贺仪。”德叔上前一步,将盒子向前递了递。“还请收下。” 观礼的村民们可从没离银锭这么近过,此时都活像被吞了舌头的猫似的,个个都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德叔满意的听着这帮乡下农民的抽气声,挺直了腰背,嘴角露出些得色来。 庄可卿盖着喜帕,看不到银子,可她听到沈家管家大庭广众下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腾的下就蹿出股火苗来。 感念情谊?五十两?明明就是就是来恶心人的! 她当即就要掀了喜帕拒绝,却一下被身边的沈凌拉住了手。 “无事。”耳边传来清冷的少年音。 不过是个小小的羞辱罢了,不当得什么事。 沈凌冷淡的看着面前捧了盒子的中年人,在一片羡慕声中无甚情绪的说了声,“多谢。” 接着他便接了盒子,丝毫没有什么被侮辱后的勉强。 德叔讶异极了。 他完全知晓这个曾经的沈家大公子是多么有自尊的一个人,周氏这样的做法,多少有些个粗糙,以他的经验来看,八成是要被拒绝的。 可如今,对方竟就这样接了,倒让他有些使不上力气,不上不下的感觉。 第九十七章 喜事3 这话一出,刚刚骂了兴起的众人皆是哗然,连在人群中捧了盒子的德叔都是一脸茫然之相。 他、他说什么? 同他定亲? 谁? 庄家那姑娘? 王大惊呆了,拦着门的手一时松了开来。 那瘦小男人冷哼一记,“啪”的拍开他的手,又往人群里挤,竟是要登堂入室了。 村民们你瞧我我瞧你,没一个上前再拦的。倒不是怕了他,只是这事实在蹊跷,如果真如他口中所说,那今日这婚定然是成不了的。而且这一女二嫁的事要是坐实了,他们村待嫁姑娘的名声也要臭了! 那人拨开碍事的村民,走到堂屋前。吊了双三角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穿着新郎吉服的沈凌,“呸”的下吐了口浓痰,差点污了崭新的鞋面。 沈凌低头看了眼岳母亲自给纳的新鞋,复又抬起头来,他面上表情冷淡,可看向来人的漆黑眼中却是酝酿了一丝隐秘的怒意。 牛蛋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可想到说好的那二两银,腰杆子又直起来了。 我怕他个鸟,左右不过是个小白脸,不够我一个拳头的! 沈凌也在观察眼前这个男子。 个头不高,很瘦,一身脏污的粗麻短衫,嘴瓢眼斜,站了都是歪七扭八的,瞧了就是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 可儿不可能同他有故。 “你便是那便宜新郎?”牛蛋斜了眼,两只细瘦的胳膊环抱在胸前,冲了沈凌粗鲁的呼喝着,“快脱了这婚服与我穿上。” “你!” 这回,不待少年有反应,村长都是坐不住了。 他今日被请来做个婚礼见证,本就是存了些帮扶沈凌的心,好叫别人不要把他看轻了去。可如今倒好,也不知从哪就来了这么个泼皮无赖,直把这好好的婚礼仪式给搅的一塌糊涂。现在竟还有脸让沈小子脱了婚衣给他? “闭嘴,谁给你的胆子胡乱掰扯!” “我胡乱掰扯?”牛蛋没直接回答村长的话,他斜了眼盖了盖头看不到脸的新娘,歪了嘴嗤了下,转过身去,对着院里大声道,“庄大死前欠了我爹赌债,还不上了,就说让女儿嫁我,我爹同意了。” “我爹是三林村牛成。” 说完,他维持了抱臂的姿势,一副看你们奈我何的架势。 “牛成?三林村牛成?莫就是以前总跟了庄大一起赌钱的那个牛成?” “呀,怕不真是牛成儿子噢,我瞧了有几分相像。” “庄大总和牛成一起赌的,这谁都知道。难不成是真有这事?” 院里的村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人,从前没少见了同庄大一起回二李子村,是个人遇了都要绕着走的泼皮。 议论的声音渐渐大了,德叔混在人群里,心里着急的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都要礼成了还冒出个什么牛蛋狗蛋的!别坏我差事才是! 可显然牛蛋也把村民的议论声听了个清楚,他咧了咧嘴,不介意再火上浇油一些,“噢,对,这不好说是定亲,这明明就是将女儿卖与我家了!” 这话出口,秦蔓枝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昏过去。 还是李桂花在旁扶了,硬是掐了她的虎口,让人勉强镇定下来。 “别听他的!庄大再如何糊涂,都不会做了这样的事!” 秦蔓枝却摇摇头,她知道庄大,这个男人同自己生活了几十年,自从染了赌赢就变了一个人。从前有多体贴细致,后来就有多残忍暴躁,自己被打都是家常便饭。曾经有几次她藏了钱起来,对方没翻到,气的当时就要拉了可儿出门,说这女儿还能卖些钱财,也不亏了。当时吓的她只能把钱全部给了,才让对方松了手。 所以,如今这人找上门来,她是真的没有信心。因为庄大在自己面前都能要卖了女儿,那私下里背着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 沈凌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那个穿了喜服的纤秀身影。 少女一动不动,喜帕下的表情看不分明,只宽大袖子下露出的手紧紧的握了拳。 庄可卿无语至极。 她那个赌鬼爹,真是死了都还给自己留个烂摊子! 什么牛蛋?她根本不认识! 一听这人说话的语气和腔调,便知是个癞子。想来也是,同爹这样的烂赌鬼成天混在一起的,又能养出什么好孩子? 不过庄可卿倒不真担心那人会做出什么抢亲的事来,她隐隐觉得,不管庄大是不是真的同人许下过卖女约定,就看这二流子选了这时候上门,不过是想来敲笔银钱罢了。 只是,她实在气不过。 自己辛辛苦苦筹备了将近一个月的婚礼,竟就这样被搅合的乌七八糟。 她觉得自己的拳头都硬了!有股掀了自己喜帕将那癞子揍上一顿的冲动。 可一下秒,沈凌的微凉的手却覆上了她的。 “别伤了手。”他说。 牛蛋转过身来,刚刚村民们各种惊讶、鄙夷、畏缩的眼神让他满意极了。视线再往堂屋上首脸色苍白的秦蔓枝那溜了一圈,当下胆子更大了。 “这丫头本就该是我牛家人!” 说完,他伸了脏手就想上来扯庄可卿,可没成想,沈凌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护了人转身,他竟是连个衣角都没摸到。 “你个小白脸,凭什么搂了我的媳妇,还不松手!” 牛蛋当即急了,扑上来就要抢人。他虽个子不高,可此时嘴里哇哇叫着,倒还真有几分唬人。 村长年纪大了,自是拦不住,村民们听了他刚刚说的话,一时间难辨真假,怕惹了麻烦上身,只能愣愣的看着男人朝新人扑了过去。 外围的王大和刘柱子他们,想要帮忙却是隔的有些远,这时拼命的往堂屋的方向挤。 庄可卿盖着喜帕,根本不知道刚刚牛蛋要抓自己。她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就已被拢在一个温柔的怀抱里了。 喜帕因为剧烈的动作松脱下来,掉在地上。而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沈凌那双如暗夜寒潭般冷黑的眼眸。 牛蛋还在吱哇乱叫,可庄可卿却感觉那声音很遥远。 “别怕。” 她只听到沈凌这么说。 第一百零二章 喜事8 “周夫人心意我夫妻二人已是收到,不如刘管家稍后代为饮上一杯喜酒?” 庄可卿已经冷静下来。 既然你来恶心我,那我也恶心恶心你。 德叔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新娘这么说道。 开什么玩笑! 这喜酒怎么喝得! 不说这乡下地方能有什么好酒好菜,就光是刚刚沈凌漠然的反应,全无什么羞耻与愤怒,他都不知该回去如何向周氏报告了! 如果自己再没什么眼色的留下来吃酒,怕不是回去就会被撸了管家的职位,直接贬成粗使杂役。 “这便不必了,我还得回去同夫人复命。” 德叔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再同这两人再说些什么,他只想赶快离开,好多留些时间在路上斟词酌句的思考待会如何向周氏解释。 不过,德叔环视了眼周围的村民。 这些个泥腿子好赖经了牛蛋那事,都觉得沈家夫人是个疾恶如仇的,多多少少算是捞回些了面子。 …… 乡村人家的婚礼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小夫妻进了新房,过上一会,新郎就会出来,再同前来庆贺的人吃酒,以示感谢。 厨子又忙活起来了,猪肉鸡鸭全部下锅焯水,大蒜生姜什么的切齐备好,没了多久,院子里就支起了席面,村民纷纷落座了。 庄家不是嫁女,而是招婿。所准备的一切都是比照娶亲的男方,只是这主家在物事的准备上更大气和爽快。 肉都是大块的,先煮后炸,也不吝啬用油,之后再加了盐糖酱煮。鸡鸭或炖汤或清蒸,端上桌的时候是整只的,馋的这些一年到头没尝过几回荤腥的村民都不知该如何下筷子。 “肉肉、肉肉好吃。”不知谁家的孩子,手里抓了个鸡腿,啃了一嘴油,还嚷嚷着让娘再夹一块。 庄家席面上还备了些薄酒,不多,只两坛。不是庄可卿小气,只是民间买酒不如后世这样方便。因为都是粮食酿的,故而每年官府都有定额,怕由了奸商买粮酿酒误了民生。 但光就是这样,也够让这些庄稼汉兴奋的了。一年到头,天天吃顿干的都是难事,更别提喝酒了。 也只庄家舍得花这些个本钱。 哪家结婚瓜子饴糖不要钱似的往外散,只要进来坐上席,不消你带了什么礼,这鸡鸭鱼肉都是尽你吃,完了走的时候,还给人带上些花生果子的,不比平常逢了年节走亲串户的礼轻了。 “这哪是结婚呢,跟散财似的。” 何婶子吃完一抹嘴,出了小院就拉了刘嫂子讲闲话。 刘嫂子心眼小,可还记得上回买豆腐那事呢。眼珠子一翻,都稀的理她,“这许多好吃的都塞不了你的嘴,怎的?嫉妒人那五十两呢?” “你敢说你不嫉妒?”何婶子吃饱喝足了,手里还拎了庄家的回礼。 她就是来看热闹的,也没想还能捞了顿肉吃,现下正悔了没带上一家子来呢。 “切,那你让你小女儿也招婿啊?”刘嫂子嘴角一勾,“或者你那小孙儿,我看着好好养养,以后也能给人做上门女婿去,到时候自有岳家出钱出力的。” “呸!你说的这叫个什么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这二人出了院子吵吵着走远了,却并不妨碍庄家继续办那热闹的流水席。 小院里人来人往,厨子忙和徒弟们忙是衣服都汗湿了。 新房内,庄可卿拉了沈凌坐下休息。 “先歇歇。” 她端了桌上的水罐,拿了个粗瓷杯,往里面倒了大半杯水递给沈凌,之后才又取了个杯子给自己倒满,仰了脑袋咚咚的灌了。 “渴死我了。” 喝的太急,一丝水液顺了庄可卿的嘴角滑下来,她刚准备用袖子胡乱擦了,却见沈凌伸手递了块帕子过来。 “谢了哈。” 接了帕子擦擦嘴角,庄可卿抬眸瞄了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少年。她以为自己是瞧的隐晦呢,谁知竟被抓了个正着。 沈凌正不错眼的看着自己。 外面热闹的贺喜声隔了堵墙,此时也变得不真切起来,庄可卿突然觉得屋子里安静的有些尴尬。 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为何要一直盯着自己看?莫名的涌上些小女儿的娇羞,她难得的感觉到脸颊有些火烧之意。 “你……” 你可别这么看我了。 庄可卿在心里吐槽着。 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沈凌移开了目光。 “今日之事太过庞杂,稍后我去处理,你在房内休息便好。”他顿了顿,又说:“我过会同母亲说,让她给你准备些吃食。” “早些休息。” 说罢,他便出了屋子,走到外间去了。 屋门开启又关上,院子里嘈杂又热闹的声音传来一瞬,又被阻隔在外,让庄可卿有一种奇怪的挫败感。 拜托! 我们今日成婚,有什么大事需要你去处理了? 就算是牛蛋,这不也在柴房待的好好的么,难道你还要去给他送饭不成? 说不出心里是失落还是怎的,之后她看索性屋里没人,便直接走到床边,一下大字型的躺了上去。 舒服。 庄可卿闭着眼睛想。 今天的确太多预料之外的事了。 伪造的字据、牛蛋、庄三、周氏、五十两…… 就是搁了平时,也件件不是小事。 可现在还有什么能处理的呢,不过就是个借口吧? 闭着眼,庄可卿躺在床上。她的身体很放松,虽是脑子里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可也许是平日里太辛苦了,没多时,就沉沉睡了去。 秦蔓枝一直在外招呼客人。 她庄家现在没有男性长辈,她又是一介妇人,只能招待了村里吃酒的媳妇婶子。男方那边,只能请了村长帮忙。 可村长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待到后来,也是招架不住。 还好这时沈凌出来救场,这边秦蔓枝才抽得些空来,用碗装了吃食给庄可卿送去。 她本想趁着这时候同女儿说些教导夫妻之事的私密话,可谁知进了屋内,就见丫头已是躺在床上睡着了,四仰八叉的,是一点也无成人之妻的羞怯。 叹了口气,无奈地把碗放在桌上,秦蔓枝走到床边将女儿的鞋脱了,又轻手轻脚的帮她调整了下睡姿。 “安心睡吧。” 轻柔得给女儿覆上层薄毯,秦蔓枝走出了房间。 第一百零八章 回村 买了纸笔,去过书店后已是中午了,庄可卿肚子咕咕叫,路上吃的两个馒头早就消化没了。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还没容沈凌拒绝,庄可卿就拉着他的手,坐进路边的一个食摊。 这食摊是卖面的,只清汤红汤两种,浇头倒是种类多些,摆开的方桌上还放了些腌制的小菜,供客人取用。 庄可卿点了一碗荤的一碗素的。 素的五文,荤的十文,等面上来,她把清汤的端到自己面前,有肉的那份给了沈凌。 “你吃这个。”她说。 倒不是她节省,只是她不大喜欢吃外面做的肉食,处理的不好,总感觉有股子隐隐约约的腥臊味。 沈凌没有推拒,老实的抽了筷子,只是把上面浇头的肉末分了大半出来,拨到庄可卿的碗里。 “哎,不用,我不喜……” 原是打算拒绝的,可不知怎的,她看见那夹了肉往自己碗里送的手,说到一半又改了口。“谢谢啊,你也吃。” 两人沉默吃面,可架不住别桌的食客是话痨。 “看这小夫妻,感情多好,小相公会疼人呢。” 说话的是个四十多的妇人,她同个汉子坐在一起,面前一碗肉面。 男人回头看了眼后面的桌子,见是这小相公分了肉浇头给媳妇的,便说:“怎的,你吃荤的我吃素的,我还对你差了?” “哎,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了好了,你也吃点。” 妇人把也分了一半自己碗里的肉到自己男人面上,又善意得冲庄可卿笑了笑,这才才开始吃面。 这丈夫说话糙些,但能想了在外面给媳妇碗过肉酱面吃,也属实难得了。两人都是普通村民打扮,脚边上放了柴火果子,估摸着也是附近的村民到镇上来卖东西的,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 沈凌吃着面,也是把隔壁桌的话听了个清楚。 想到庄可卿自己吃素给他点荤,心里泛起阵说不出的感觉。 好像,他是被在乎着的。 两人饿了,一碗面半刻钟的功夫就吃完,庄可卿嘴一抹又要去买别的东西。 酒、糖、点心、肉,除开酒和点心,肉和糖是拜访村长和老秀才都要的,得多买了来。 只是今日已是过了午时,也不知张屠户那还有好肉没有了。 沈凌不知她的打算,但也没多话,只跟了庄可卿后面走,将她一路买了的小玩意装进背后的藤筐里。 到了城南,庄可卿熟门熟路的来了肉摊子前。 张屠户还是老样子,靠在摊位后面打瞌睡,直到人叫了才睁了个迷瞪眼睛往外瞅。 “丫头,今日怎么来了,这还没到旬呢。” 一见是庄可卿,他立马不困了,站起来伸了头就往人后面看,可惜没找到平日拖货的板车以及之前熟悉的黑脸汉子和瘦猴小子。 竟不是来卖豆腐的么。 “今儿来您这买些肉和板油。”庄可卿笑吟吟的,“还有不?” “自然有。” “麻烦您给挑两块好的。” 虽是没得豆腐买,可有生意上门,张屠户精神也来了。 “就要四斤肉,两块板油,分开包。” “怎的,今日不要下水了?” “没推了车,太重,暂时不买了。” “那大骨呢?” 庄可卿想了想,“五根差不多,总归我逢旬还要来,这些个也够了,再多也背不动。” 屠户给她要的东西全都扎起来包好递了去,结果却是后面也一个面生的少年接了。 白白净净,瘦高个,看上去有点个弱不经风的,可眉眼却是俊俏,还有些读书人的气质在身上。 “这是?” “哎呀,忘了介绍了。”庄可卿一拍脑门,接着又笑了说:“这是我相公,沈凌。” 沈凌接了东西,不急收起,反而对着张屠户抱手做了个揖。“沈凌。” 张屠户哪有受过这样郑重的礼。平日里他接触的都是些市井贩夫,不管是混的熟了还接触不多的,那些人何时同他作过礼了? 就这一礼,他当即对沈凌高看一眼。 “不错不错,小子看着精神,没想也这么有礼,丫头眼光不错。” 说罢他又给包了个猪蹄,硬要往沈凌手上塞,“瞧你也是个读书的,提只猪蹄回去,他日必当高中!” 沈凌讶异极了,他还从没接受过这样单纯又直接到好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旁边的庄可卿也是没料到账屠夫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不过她倒大方的很,弯了弯嘴角直接伸手接了,“我代相公谢谢您。” 之后她又提起后几日逢旬卖货的事,说到时候要给人带点不一样的来,直把人高兴的连连搓手。 “那便说定了。” 从镇南出来,他们先又去了杂货铺,买了两块方糖。庄可卿让店家用红绳扎了,送礼好看些。只这包装变了变,就比平时多要了三文钱,不过她也没觉着有什么心疼的。 村长帮了沈凌这么久,礼合该重些,而拜访老秀才关系到沈凌读书的事,也同样马虎不得。 总归不过几文钱的事,不当得费心思。 之后在点心铺子买了三盒点心,又到酒铺要了坛酒,等藤筐子实在塞不下了,两人才踏了回程的路。 出城不用查验,他们没排多会的队就出来了,之后也没再休息,就一路往村子走。 约莫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太阳高高挂着,散发着不逊于夏日的热力。虽是过了白露,可看这劲头,今年怕是要来只秋老虎。 抬头瞧了瞧日头,庄可卿起袖子抹了把下巴上的汗,呼吸急促。 她有些累了。 之前她来镇上都是有张大叔帮忙推板车的,来去东西都撂再上面,人走的轻松。 可今天她没好意思来麻烦人家,想着东西应该不多,虎了吧唧的背了筐就出来了不说,刚刚买个东西也没节制,弄得现在吃起苦头。 反观沈凌,明明藤筐里的东西都要溢出来了,还是健步如飞的,腰板都挺得笔直。 藤筐的背带勒的肩膀生疼,庄可卿伸手紧了紧,小呼了一口气,想努力跟上前面的脚步,可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沈凌停下脚步。 “有些累,休息会。”他说。 寻了个路边有树荫的地方,沈凌帮庄可卿把背筐卸了放在一边。 可再也不能这么着了,必须得尽快买个可以拉车的牲口!管他驴子骡子的,不用她再背藤筐就行。 庄可卿揉着肩膀暗暗地想。 沈凌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转头把秦蔓枝准备的装水竹筒拿出来,递过去。 “谢谢。”庄可卿接过来大口喝了,特特还留了大一半,“你也喝点。” 沈凌沉默地喝完水,又再休息了一阵,太阳的热度已经稍微下去些了,两人才又出发。 可这藤筐一上身,刚刚肩膀被磨红的地方又火辣辣的疼。 “嘶!”说不上来是刺痛还是钝痛,庄可卿皱着眉忍了。 总归还剩一个多时辰的路,快的很。她这么安慰自己。 沈凌却是把她的样子看在眼里。 平静的视线在被藤筐勒的轻微凹陷的肩头扫过,他回转过来,不待庄可卿反应过来,就将她背筐里能提在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肩上的重量顿时轻了一半。 “你……”庄可卿看着双手拎满东西的少年,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走吧。” 少年说得轻松,只是汗水也同样湿了他的鬓发。 …… 二李子村的沈家大宅门口,乳母林氏正指挥了仆人把装了摆件的红木箱子往外搬。 “都仔细着些!这可是夫人最喜欢的花瓶!笨手笨脚的!” 刚责骂了一个抬箱子崴了脚的,林氏又走进屋内,扶了周氏出来。 “夫人,午后差不多就能出发了,您看?” 周氏捏了帕子按了按额角,“终于可以离了这儿了,装完就走,午食就在车里将就,等到了镇上再说。” 第一百零九章 相遇 周氏从接到自家老爷的信到现在刚过了一月有余,如不是为了在沈凌成婚当日送银,怕是早早就走了。 如今硬是拖了这么久,已是到了忍耐的极限。 沈欢也一直被拘在家中不得出去,成日的被母亲督促读书,早就是待不住了的。 从前日德叔送了礼回来,周氏便让家仆准备,如今才过了一日,都已是收拾好了。 “欢儿,来,同母亲坐在一起。” 周氏已经上了马车,她一手掀了薄帘,唤了儿子上车。乳母林氏同他们一起,此时站在扯下扶了沈欢上去。 等主人们都上车坐好了,德叔将沈宅大门一关,落了铜锁,这才上了头车,替了车夫的位置。 乡下路途颠簸,赶车得他来,仔细些。 周氏坐在车里,微皱了眉头。 这乡下地方,路都是颠的不像个样子。她极力忍耐着,不过只要想到回来这一遭,就成功甩了沈凌那包袱,顿时又觉得吃的这些个苦都算不上什么了。 同当初沈家回村一样,这次离开,也是马车牛车的浩浩荡荡,后面仆役跟着,好不扎眼。 村民们这时候都在田里干活,可就是看到了,也没什么人跟上来凑热闹的。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沈家高门大户,哪是他们这些泥腿子能攀扯上的,这些个日子那些仆役也不是没出来采买的,谁正眼瞧过他们了? 于是沈家来时热闹,走时却是有些冷清。 沈家出村的时候,庄可卿同沈凌正在往家赶。 两人休息过,又有沈凌帮忙分担了一部分的重物,庄可卿已是比之前好多了,脚步不再显得那么沉重,甚至还有些力气聊天了。 “给我说说县城吧?” 沈凌是个话少的性子,仅这两天看来,除非是庄可卿主动找他说话,否则他轻易不会开口。 可他向来对庄可卿是有问必答的,虽然在他看来县城并无什么特别好说的地方。 “我虽住在县城,可出府次数并不多。”沈凌嘴唇抿的紧紧的,他看了一眼边上好奇的少女,又怕她失望一样,干巴巴的加了一句,“同松陵镇差不多,只大些而已。” 庄可卿整个一大无语。 我就是想引着你多说些话呢,结果就这? 这倒是她想岔了。 对于沈凌来说,只要是同沈家相关的一切,在他的记忆中就都是灰色的,全无什么热烈快乐的回忆。如果硬要他去想,不过都是些冷漠的人脸和肮脏的心思,他又如何说的出来呢。 庄可卿沉默了,可很快,她又开始叽喳如同鸟雀般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例如何时买牲口啊,田里鱼长的如何了,家里的鸡几只开始下蛋了,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农家事,可在沈凌在耳里,整个人却是松弛下来,连嘴角都微微上扬了些许。 “哎?之前说要给你抱头小猪仔的。”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庄可卿这才发现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说,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不禁装了气呼呼的样子,叉了个腰跳到沈凌面前。 “小哥哥,养猪吗?!” 饶是沉默寡言总是看上去比同龄人深沉些的沈凌,都被他逗笑了。 “嗯,养。” 许是庄可卿耍宝多有成效,两人回程的路上,气氛轻松了许多。 …… 沈欢坐在车里无聊的紧。他手里盘着一黑一白两粒棋子,一上一下的抛着玩。 “欢儿,把棋子放下,来喝口水吃些点心。” 周氏嫌车内闷热,说着话便将车帘打开,透了个口子出来通通风。 沈欢接了母亲递的松糕,有一口无一口的吃着,“娘,何时才能到了镇上?” “这才出了村,还早呢,估摸着天黑前总能到了。” “怎的还要那么久。”沈欢被惯坏了,他吃了两口糕,觉得没甚滋味,伸了手就把吃剩的往外头扔。 “哎哟!” 正巧砸了人。 沈欢把头伸了往外一瞧。 就一村姑,正捂了头怒视着自己, “切”沈欢根本懒得理,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正欲退回车里,余光一瞟。 下一秒瞬间瞪大了眼睛。 村姑身边站的,背了个筐,手里提着肉块的,不正是他的兄长,沈凌吗。 松陵镇到二李子村只一条路,来往不管行车走人,都是从这儿走的。 其实刚刚庄可卿和沈凌是已早瞧见车队了,心里猜测着是不是沈家的,直到那马车到了近前,看到赶车的德叔,这才肯定了。 不过如今沈凌同沈家已没什么关系,所以不管是德叔,还是庄可卿二人,都选择了互不打扰。 只是乡间小道毕竟狭窄,沈凌拉了庄可卿往路边靠,好让这车队过去。 谁知就着一让,反倒被沈欢的吃食给砸了脸。 半块软软的松糕而已,其实被砸一下也没什么疼痛感,但庄可卿不知怎么的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谁家小子乱扔东西,砸了人竟不道歉吗!” 她站在车下,问起话来声音却不低。 沈欢也是气急。 他如何不知兄长自请除族乃是因为某个村姑在其中作祟。 母亲都说了,那村姑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沈凌迷的神魂颠倒,私相授受。为了沈家的名誉,才不得不将他除族。 沈欢虽是一直对兄长报着些敌意,但真当对方离开了,他心里又是说不出的滋味,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有些难受和不舍的。 而此时,他又看了眼村姑身边的兄长。 粗布麻衣,鞋面沾泥,背了个藤筐,手中还拎着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哪有之前读书人的气度和清高,已十足是个农夫了! 他当即火起,对了庄可卿就叫起来,“好狗不挡道,谁让你站了这儿,活该被砸!” 沈凌站在一边,他原是不想再同沈家人有什么瓜葛,但沈欢本就做错,还骂的过分,就是他,也无法坐视不理。 “沈欢,你该当道歉。” 他语气平静,眼神无波,看着沈欢好似只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兄长!” 沈欢突然没来由的涌起股委屈。 周氏在车中坐着,离的不远,当然是听到儿子说的话了。她本以为就是遇到个乡野村妇,根本无心去管,只慢条斯理的剥着果子,好过会给欢儿甜嘴。 谁知这两人吵起来,中间竟还夹了沈凌的声音! 不仅如此,她那蠢儿子,竟还在叫对方兄长! 摔了手上的果子,周氏一把将沈欢拉到旁边,不待儿子反应过来,自己便居高临下的往车窗外看。 果然是这阴魂不散的! 她转头恨恨的睨了眼懵了的儿子,当了庄可卿二人的面,说“你哪里有什么兄长?谁能配做你的兄长?” “不过是个下等的农人,有何资格让你道歉?”眼珠子在沈凌身上一转,她又说,“脏污不堪,同乞儿也无甚区别,可别污了我儿眼睛。” 说罢,她把帘子狠狠一拉,只吩咐了德叔,“快些走!” 德叔在前面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下也担心再出什么岔子引了夫人生气,于是连忙甩了马鞭,让车继续动起来。 “你!”庄可卿何时受过这种气,撸了袖子就要跟上去理论。 却是沈凌拉住了她。 少年深潭般的眼睛看着她。 “凭什么?!”庄可卿并不是因为沈欢骂了自己两句才要生气,而是那周氏的态度,实在让人恼恨。 “还疼吗?”沈凌放了手里拎的东西,伸了手抚了抚她刚刚被砸到的地方。 其实一点也不疼,连个印字也无。 “我既已离开沈家,那边同他们再无关系,如今他们也走了,想来以后不会再有瓜葛。”沈凌垂了眼。 周氏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他也不想庄可卿因为自己再出什么事。 庄可卿转头看了眼沈家离开的车队,除了前方的马车同装了箱笼的牛车,后面还跟了十几个仆从。想到当日那些人对牛蛋下的狠手,她这才明白沈凌的用心。 第九十八章 喜事4 “杀人了!杀人了!” 牛蛋抚着胸口惨嚎着。 他刚刚被沈凌一记窝心脚直接踹倒,重重的撞到门边,此时都是站不起来了。 庄可卿没想到沈凌看上去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可动起手来倒果决的狠,一点不带犹豫的。 总之、踢得好。 “别嚎了,你说我爹将我卖与你家,口说无凭,你倒是拿出点证据来?” 庄可卿走上前去,不理会哀哀叫唤的牛蛋,只居高临下的问。 牛蛋抬了抬眼皮,豆大的眼珠骨碌一转,斜斜的瞟了眼面前的少女,又自顾的叫起来。只这叫声听上去没什么说服力,至少六分是装的。 庄可卿有点不耐烦了。 “你若是真有证据,那就拿出来,不然我要请人将你打出去了!” 牛蛋本还想再作态一番,可余光瞧了沈凌过来,惊得忙把手往衣襟里塞,左掏右摸了半天,抽出一张纸来。 “看看!白纸黑字,还按了手印的!” 庄可卿接了牛蛋举高的纸打开,定睛一看。 只见上面写着: “今借牛成铜钱两贯,以女庄可卿抵之。” 下方姓名庄大,牛成处各两个鲜红手印。 竟真的是字据! 村长原是不信,可当他接过那张纸,见了上面寥寥几字还有两个鲜红手印时,心中顿时一惊。 就是分明就是张字据。 村长是个庄稼人,虽不识得几个字,可署名那处按了手印的“大”字他还是认得的。 庄大大名就叫庄大,当年庄老头一家嫌取名麻烦,生了娃子就直接按数字排的。这事只要二李子村的,都是知道。 捏了那张薄薄的纸,又看了眼瘫在地上贼眉鼠眼的牛蛋,村长也觉得难办起来。 这事难道是真的? “可否容我一观。” 沈凌见村长皱了眉头,觉得事不对劲,便想看一看那所谓的证据。 “你看的懂么你!”牛蛋嗤一声转过头去,可接着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故意朝了人多的方向提了嗓门,“听说你以前也是个什么大少爷,想来是识字的吧?不如读上一读?让大伙听听这上面到底写了个啥?” 院里的村民们骚动起来,交头接耳的,可议论的声音委实不小。 “能这么理直气壮,怕不是真的吧?” “那可不得了了,今日这婚礼还怎么收场噢。” “这庄大还真是狠心呐,为了赌,连女儿都能卖的。” “谁说不是呢,这赌瘾害人呐!” 庄可卿虽有心帮忙却插不了嘴。现在她就是个村姑人设,应该是大字不识的,这节骨眼上没像其他人一样追着问已是不同寻常,实不好再说什么。 如今进退两难,读了,便是坐实,不读,又显心虚。 担忧的眼神落在沈凌的身上,庄可卿不知他会作何应对。 接了村长递来的纸,沈凌仅扫一眼便清楚了其中内容。 确是一张借钱抵押的字据,只是抵押的不是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冷淡的视线在牛蛋脸上停留了一瞬,“你既如此要求,那我便读一读。” 牛蛋的三角眼都瞪圆了。 这小子没疯吧? 他简直不敢相信对方居然这么轻易便入了套,当下激动的手都微微发抖。 要成了! 沈凌抬头对庄可卿的方向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就真如自己所说,逐字逐句的读了。 拢共没有二十个字的字据,加上他声音清朗有力,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待他停下,周围的人具是张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张纸,真的是将庄家丫头卖与牛成的证据! 沈家这小子,莫不是个傻的,怎么还真读啊? 不说王大、刘柱子他们气的捏了拳头,就要冲将上来。 就连村长,对着沈凌都是一我错信你的表情。 更不要说秦蔓枝了,她本还存些侥幸,可当自己肯定的未来女婿亲口读了那证据,她是心都死了。 可儿,我的可儿,你为何这样命苦…… 人群中的德叔见情况失去控制,早就挤出人群跑了。 牛蛋高兴了,他甚至从地上爬起来,昂了下巴挑衅的看着沈凌。 “白纸黑字!你自己读了,也该认了!” 村民无不叹息。 一早以为自己接了个大单,喜气洋洋来做婚宴的刘厨子和徒弟们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宴席,怕是摆不成了吧? 大锅还支再院里,这时候水早已开了,咕噜的冒着泡,可却没人再去关心。 沈凌捏了那张字据,冷淡的眼神停留在牛蛋得意的脸上,突然嘴角一弯,露出个清浅的笑来。 牛蛋心下莫名一紧,声音都有点发抖。 “你、你笑什么!” “我笑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沈凌把那张字据又塞回呆住的牛蛋手里。 “你、你别瞎说!”牛蛋心跳如鼓。他预感不对,可为了面子还是大叫出声。 “我朝有律,人口买卖需有中人作保,且需官府盖印。此外……”少年声音清冷,情绪并不高亢,可逐字说来却是让牛蛋如坠冰窖,“不可买卖良民。如若有犯,一经查实,则仗一百,徒三年。” 牛蛋简直要疯了! 他只是想赚个外块罢了,怎的还能犯了法?! “你现在还坚持这是真凭实据吗?”沈凌靠近牛蛋,在他耳边轻声道。 如今牛蛋看对方的眼神如同看到地府的恶鬼一般,哪还提的起什么劲来争辩什么。况且他不过一个农民,哪懂得什么律法,就算是想辩,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对于两根细腿都快撑不住身体的牛蛋,沈凌懒的再看一眼。 我就知道。 庄可卿嘴角一弯,心中突的一松。我就知道自己是可以相信你的! “罢了,今日是我大喜日子,我也不愿为难你,既然我爹欠了你爹两贯钱,那我还你便是!” 牛蛋本以为自己就要被他们报官抓了,正是骇的两股战战。可谁知下一刻这丫头竟不追究,还要给自己钱? 真是大悲又大喜,他刚刚被沈凌一番话吓得挂了鼻涕眼泪的脸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庄可卿转身就回了里屋。 这些天办喜事家中钱已是花的差不多了,现在就仅剩下两贯半不到。可她并没心疼银钱,利落的取了相应的数目,放在箱子里捧了出来。 其实也不是她心慈手软,只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当是她这个女儿为那个便宜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第一百零三章 喜事9 上门祝贺的客人一波波的来,秦蔓枝是脸都要笑僵了。 热闹的流水席直开到太阳落山。 村里人甚少晚上点蜡烛的,有什么事都是白天做完了,晚上天黑直接钻了被窝睡觉的。所以待到天麻麻黑的时候,众人吃的差不多的也就散了。 厨子和徒弟们留下来收拾院子,临走的时候,秦蔓枝付了足足的工钱,还许了每人一个红包,直喜的人眉开眼笑。 直到月上树梢,庄家的小院才安静下来。 柴房里,牛蛋被捆的严严实实,丝毫不能动弹。 他简直要悔死了,如何生了贪心,听了那什么庄三的主意,搞了这一出。自己没弄到钱不说,还被打的够呛。可人家呢?愣是面都没出,毫毛都没伤了一根。 他现在浑身又疼,肚子又饿,心里逮了庄三骂了个祖宗十八代也没能泄了一肚子气。 “嘎吱” 柴房的门开了。 进来的是沈凌,后面跟着秦蔓枝。 牛蛋抬头。 身着喜服的男子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身形有些单薄。可他清楚的很,这人虽是看上去文弱,但惩治起人来,那也是个能狠心的。 他胸口被踹的那下,到现在都在隐隐作痛呢! 而这时对方一身红衣,手中端了个油灯,面无表情的站着,橘色的火焰印在漆黑的眼中,就这么沉默的看着自己。光这副样子,就让牛蛋出了身汗。 “你、你们要干嘛?” 他朝后面的柴堆缩了缩。 可惜无济于事,后面已是没有空间了。 沈凌抬了抬手,牛蛋余光瞄到,下意识的就护了头。他以为自己又要被揍了,结果对方只是递了张纸过来。 “这上面已写清你同庄三勾连之事,按下手印,我们便不追究你之责任。” 什么? 不是殴打,也不是报官? 按了手印就让我走?莫不是诓我? 牛蛋颇有些孤疑。 这纸上如果真的写了是他同庄三勾连之事,那不就是他欺诈的证据?这要按了手印,自己岂不是坐实了罪名? 三角小眼里眼珠咕噜噜的转,他犹豫了。 可沈凌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如果不按,明早便送你见官。” “我按、我按!” 知道面前这人说的是真,牛蛋急忙连连应声,并用眼神示意沈凌给他松绑。 沈凌把油灯递给身后的岳母,又从腰间抽了个指长的小刀出来。 牛蛋以为这刀是用来松绑的,当即转了身。谁知绳子没松,自己手指倒是一痛。 小刀划破手指,滴了些血出来。 沈凌捉了牛蛋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沾了血迹,重重地按在那张写了满字的纸上。 “现在可以放了我吧?”背着身体,捂了手,牛蛋眉头都没皱一下,只仰了个下巴着急地问。 同今天所受的那些拳打脚踢想比,这小刀割肉的疼痛已不算得什么了。 确认文书无误,沈凌这才解了绳子,临到放了人走,他才又说,“不要再来二李子村,否则,这文书随时交到县衙之中。” 现如今,就是给牛蛋浑身的胆子,他是都不敢出现在二李子村了,更遑论在庄家人面前转悠。估计以后就是远远的见了,都得是怕得绕着走。 他对着沈凌连连点头,在双手获得自由的一瞬,站起身来埋了头就跑,竟是一口气窜出二里地都不带回头的。 沈凌得了文书,也懒得管他,只仔细的把纸折好,双手递到秦蔓枝手中。 “母亲,此文书交您保管。” 秦蔓枝不过一个普通农妇,哪被如此郑重的叫过“母亲”。这都是有了身份的人才当得的称呼。 她接了东西,当即便笑着说,“咱是普通人家,你以后便同可儿一般,叫我娘就行。” 沈凌不自然地顿了顿。 娘。 普通又亲热的一个称呼。 这让他想起曾经刚到沈家时,周氏就是这么让自己叫她的。当时妇人还有些温柔可亲,眼中也不乏慈爱之意。 可从亲昵到冷淡,从冷淡到憎恨,不过短短几年,这其中的称呼也从“娘”这一字,变成了更为疏离的“母亲”二字。 “娘。” 沈凌垂下眼睫,低声说。 秦蔓枝不知他想些什么,却也敏锐地察觉到这孩子身上的些许低落。 她叹了口气,微微感到些无力。 她这女婿,同可儿是全不一样的人。那丫头有点个高兴生气的,全放了脸上,是个爱憎分明的。 这个呢,一看就是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的。 也这婚事到底是对是错,她是真不知了。 可想到女儿曾经说过关于沈凌身世的只字片语,秦蔓枝看着少年的眼里又只剩下心疼。 “你去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完,她就把油灯塞进沈凌的手,自己就着月光回了屋。 床上阿满早睡得香香的,根本没发现平日里挨着自己睡的阿姐已是没在这儿陪着了。 快要入秋的天气,夜里有些凉意,秦蔓枝上床躺在小家伙身边。女儿不在,这床都显得空了些。 把被蹬开的薄毯盖好,秦蔓枝在冷白的月光中端详了下小儿子饱满圆润的乖巧睡颜,心中一片柔软。 夜晚的村庄只有微风吹了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几声狗叫,等到她睡意袭来时,才隐约听了屋门开合的声音。 沈凌端着油灯进了堂屋,反身闩上门。 可接下来,面对着贴了大红喜字的房门。他却犹豫了。 从未有过的名为忐忑的情绪占据了他的胸腔,让端了油灯的手都有些不稳起来。 她……在等我么? 外面突然传来的猫头鹰的叫声搅乱了沈凌的情绪,他闭上了眼,待到再睁开时,手已然覆在了大大的喜字上。 浓烈、张扬的红,自信又闪耀,火热又温暖。 同那个姑娘一样。 沈凌推开了门。 桌边没有人,只有点燃的两根红色喜烛。烛光微弱,是已经快要烧完了。下方的两滩烛泪铺开在桌上,边缘印到了装满食物的粗瓷碗下,形成了一个红色的半圆。 她怎么什么都没吃? 原先莫名胆怯的情绪被担心取代,沈凌吹灭手中的油灯,轻轻放在桌上,朝屋内唯一的一张床边走去。 庄可卿睡着了,她正在做梦。 关于前世的梦。 求学的艰辛,恋爱的甜蜜,直至遭遇沉痛的背叛。 好像所有的一切又重新经历了一遍似的,最终所有的痛苦和不甘全部向她压来,直让她在梦中都如溺水般喘不过气来。 床上的少女背朝床内的蜷缩着,身上的薄被全被拢在怀中,好像抓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眉头紧皱,本该红润的脸颊苍白一片,额头一层细密都汗珠。 这不对。 沈凌下意识的俯身,伸手覆住了女孩紧握的拳头。 似乎是感觉到有别于自己的温暖体温,睡梦中的庄可卿不自觉地蹭了蹭沈凌的手,松了手中攥着的被子,直捉了那条手臂往自己怀中拉。 沈凌僵住了,即使不是敏感的手心,他也能感到自己的小臂被搂在一处温软的所在,而少女清浅呼吸带来的起伏感也骚动着他敏感的神经。 他知道自己脸红了。 屋里,跪俯在床上的少年正试图把自己的胳膊往外抽,可熟睡到少女确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反而搂的更紧了。她几乎整个人埋在少年到怀里,就像只寻求安慰的毛球。 “别走…” 沈凌的耳边传来微弱的请求声。 “别走…” “求你” 小小的,软软的哀求声中,他用眼神描绘着对方的睡颜。 微蹙的透着不安的眉头,颤抖的脆弱睫毛,布满细汗的小巧鼻头以及诉说着温软哀求的嘴唇。 沈凌终究还是心软了,他放弃了有限的挣扎,合衣躺在了少女的身旁。 梦境中的庄可卿在水中抓到了一根浮木,上面有令人安心的香味。她感觉阳光照在自己身上,暖烘烘的。 第一百一十章 回门 经了这一遭,两人之后回村的路上空气也沉默不少。 前面就快到通向二李子村的岔路了,庄可卿突然停了脚步,说:“你一定要好好考科举。” 沈凌知晓少女的意思。 不是为别人,而是为他自己。 从前他一直在让,从未想过争,可回报他的是什么呢? “嗯,我应你。” 自此沈凌也作下了决定。 …… 秦蔓枝背着阿满在厨房里忙着。 瞧着日头,女儿女婿也该是到家了,今日走了一天,怕是累的不轻。所以晚饭做的丰盛了些。 腊肉切小丁,用油炒了,再撒上些积的酸菜,用盐糖调味,盛到碗里时是酸香扑鼻。再盘上十来个黄米饼子,用油煎了,外酥里糯的,加上一锅熬得稠稠的杂粮粥。是连明个儿早饭的量都一并做出来了。 庄可卿和沈凌回了村子,老远就见了自家小院厨房烟囱里飘起的炊烟。 他们打开小院的栅栏走进去,见了鸡圈里咕咕叫了吃食的小鸡,菜畦里嫩绿的蔬菜,以及靠了墙放好的簸箕扫帚。 心,突然一下就软和了。 “娘,我们回来了。” 庄可卿一边放下背篓一边往厨房走,秦蔓枝从里面迎出来,“回来啦,洗手吃饭。” 沈凌跟在后面,叫了声“娘”,之后把庄可卿的背篓提了,放到厨房去。 夏天白日长,到吃饭的时候,天还没黑。秦蔓枝做主把桌子条凳放到院里吃饭。 “外头敞亮。”她是这么说的。 端菜的档口,沈凌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先给庄可卿洗手,接着才洗自己的。 一家四口坐在小院里,吹了晚风,吃着农家饭,一时惬意无比。就是沈凌,看上去也比平时绷这的样子松快不少。 秦蔓枝给他夹了块黄米饼,又挖了勺咸菜腊肉,“饿坏了吧。” 沈凌点点头,老老实实拿了饼吃,“谢谢娘。” “别同娘客气,咱现在是一家人。” 秦蔓枝怀里抱着阿满,给小家伙尝了口米粥,笑眯眯的。 “今儿个还顺利吗?”她问。 庄可卿和沈凌吃着饭,抬头对视了一眼,默契的隐瞒了遇到沈家车队的事。 “嗯,张屠户见了沈凌,还送了他只猪蹄呢,明儿个我去卤了,加个菜。” “那我晚上给洗干净,明儿你们出门前就进锅子,晚上就能吃了。” 秦蔓枝心里高兴。 这沈家听说是今天已经走了,如今女儿和女婿的婚事也成了,过些天豆腐生意再做起来,这日子不就越来越红火了。 她如今看沈凌是越看越喜欢,这孩子虽是话少,可一举一动都能瞧出来心里有可儿的。既如此,那他读书的事,自己可得全力支持着。 秦蔓枝这边下了决心,准备趁着明日小两口去村长家,自己到隔壁李桂花那儿打听下老秀才的事。 晚饭过后,一家人各自洗漱休息。 而庄可卿同沈凌,几个月前还互不相识,如今倒要睡在一张床上,彼此成了父母兄弟之外最亲近的人。 第二日一早,庄可卿趁着做早饭的时候,把昨日张屠户送的猪蹄给处理了。 猪蹄子娘用火烤过了,上面杂毛烧的干净,也搓洗过。庄可卿直接放在砧板上“砰砰”剁了,撂到锅里先焯水。 灶膛里火烧的旺,昨日剩下的糙米粥和黄米饼子咕噜的热着,等猪蹄锅里的水滚了,这边儿早饭也成了。腌菜坛子里抓了把泡萝卜,合着些肉沫快炒,一会就做了盘小菜。鸡窝里再摸三个蛋,放水煮了,剥好壳,略撒了点盐,盛在盘子里直接端上桌。 锅里擦洗干净重下一块猪油,在敲块方糖进去,等起了细密的泡泡,这糖色就熬好了。晾过的猪蹄往里一扔,“刺啦”一声,油香四溢。再翻炒几下,加了豆酱、糖和一些个卤水底子,热水一泼盖了盖子,就先焖着。 这大清早的,各户不是喝了清水粥就是啃馒头,只庄家的厨房飘了肉味,只引的人耸了鼻子嗅个不停。 “谁家啊,清早的就弄这荤腥?” “瞧着倒像是庄家那。” “切,就她家穷显摆,之前连个粥都喝不上,这才几个月,是晨起都要吃肉了。” “比不了,比不了噢~” 村里邻居到了饭点就爱端个碗串门子,你家吃稀饭,他家吃面条的,这哪家烧了点好的,都是关上门偷偷吃。 可这也没哪家一早起来就开始做肉了,实在是没见过的事。 村民们稀奇,但话里话外总还有些个嫉妒。 可庄可卿才懒得管别人怎么想,自家爱吃啥吃啥,总也不碍着别人。 早饭过后,她把昨日买的东西分出来,肉两斤、板油一块、点心一盒、糖一块、酒一坛,这是村长的,过会带上。另外的肉和油以及点心、糖,是要送了秀才的,放在一边。还剩了盒点心,让娘过会给隔壁李婶子送去,就当感谢婚礼时候的帮忙了。 “娘,我同沈凌出去了,这灶上就小火煨着。对了。再加把泡了的黄豆,更香些。”交代完了,庄可卿才拉了沈凌出门,临走还让娘把院子里的事留着,等她回来再做。 “这丫头操心的。”秦蔓枝挥挥手让他们快走,不要误了时候。 为什么选了今天去村长家? 其实庄可卿心里就当这是回门了。不过她没同沈凌说,毕竟对方是入赘,如果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是回门,总感觉怪怪的。 沈凌和庄可卿拎了满手的东西,瞧着打眼。 村民有早上去干活的,路上遇了,都要问上两句。 “去哪儿啊?” “大叔好,我们这是去村长家。” “噢噢,去村长家啊,好,好、好。” 等人走远了,几个又聚在一起说嘴。 “这拎的,又是肉又是糖的,我瞧着还有坛酒啊。” “那不是该了?沈家小子在村长那儿住了怕是月把了吧?” “还真看不出来,这庄家丫头还是个晓得心疼人的。” 说到这儿,几人抖眉撇嘴的,心照不宣了又是一顿嬉笑。 村长这边倒是没想到他们今日来拜访,还带了这么重的礼。媳妇林氏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份儿回门礼了。 这小子和丫头是把咱家当岳家呢。 林氏心里明镜似的,也高兴。当即就接了,让人进去屋里说话。 村长是一路看了他们成婚的,如今这两个孩子看着好,心里也快活。而且听说沈家昨日就走了,以后怕也是轻易不会再回来,这小两口子日子顺当了。 “村长爷爷,我和沈凌一直没有好好谢谢您。” 庄可卿说完,就同沈凌一起,郑重的对着村长行了大礼。村长连忙起来扶了,说:“你们好好过日子便行,以后不要少了我些卤味和豆腐就成。” 三人坐下聊会,当然主要是庄可卿同村长说话,沈凌在边上偶尔答上一句。等到离午饭还有一会的时候,他们就起来告辞。 “留下来吃了午饭在走。”林氏挽留。 “林婶,我们下午还有事儿,就不在您这吃了,改日吧。” “这刚成婚,怎的有这么多事?” 庄可卿也没什么遮掩的,把要去请教老秀才的事给说了。 村长和林氏都是一惊,这丫头还打算供了沈凌读书?!这读书多费银子!就是之前的沈家,那也是村中富户,供了个秀才,考了多少年才考上,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村长抬眼看了看沈凌。 少年眉目清朗,气质高洁,虽是同样的粗布衣裳,可瞧着就是和他们不一样。 想来也是,沈家书香门第,之前再如何对他不好,但总归占了个养子名头,也当是读了几年书的,总比他们这些个天生的泥腿子要强得多。 村长思忖着点点头,总之先考几年再说,如果实在不行,也能自此甘心做个地里刨食的农户。 第九十九章 喜事5 “要我说啊,就不能放他走,还该报官才是!这庄家丫头倒底是年纪小了,不懂得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村民们见庄可卿说了话就回屋去了,出来的时候捧了个箱子,一打开竟真的就是两贯钱,用绳串了整整齐齐的。 这农家人,一年到头扣扣搜搜紧紧巴巴的,条件好了的不过也只能存个四五贯来。哪个不是恨不得一文钱掰开了当两文用的,谁还能说这样就白白掏了积蓄便宜了这上门敲竹杠的? 就算她庄家靠豆腐挣了钱,可那也是人苦出来的。没见这娘俩日日都是天不亮了都去了磨坊磨豆子,忙的都不带歇的,也不容易。 大伙原先还被牛蛋掏出来的字据给唬了一下,结果后来被沈凌一解释,就明白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 你个三林村的赖子,也不看看自己在哪个地界儿,都还欺负上门了不是? “咱二李子村的人,还能叫其他村的人欺了去?没瞧他刚刚那猖狂劲,刚要不是媳妇拉着,我早上去给他些颜色了!” “就是就是!这贼眉鼠眼的,乱棍打出去就是,还给什么银钱!便宜的他呢!” 众人不善的目光让牛蛋如芒刺背,可眼前那箱子里的两贯钱却又是实实在在的。 这回他事情没办成,估计那边答应的银钱是没指望了,如果再不趁机收了这蠢丫头给的,那自己岂不真就成了个呆子? 庄可卿把箱子往前递了递。 牛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箱子里的钱,舔了舔嘴唇,抖抖索索的伸了手往箱子里探。临到要碰了钱的时候,又顿缩了下。他偷偷瞄了眼沈凌的方向,见那小子没有说话,也无阻拦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直就兜手一抓,把两贯钱提进手中,迅速的踹到怀里。 他搞到了钱,也没再多废话,转了身就想溜。 “等等。” 沈凌清冷的声音响起。 牛蛋背上汗毛都竖了。 这小子又要干嘛!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被沈凌踹又吓的惊破了胆,牛蛋甚至觉得这声音是好听的。 “你既拿了钱,便该当把字据交予我们。” 就这? 拢了银钱全身戒备的牛蛋放松下来。他把塞在腰带上已经皱巴巴的字据抽出来,直接扔进了庄可卿还开了盖的箱子里。“给你,给你,咱钱货两清了啊!” 说完他根本不给人回话的机会,抱了钱转身就要跑。 村民们想不通庄家丫头为何这么轻易就放了这混蛋走,这时候心中都有些不爽,可他们终归不是事主,堂中人都没意见,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都杵在院里,都不愿给牛蛋让路。 “让开!”牛蛋急了,“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拦我!” 他口无遮拦的骂着,倒让几个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压不住火了,他们挤上来,打算给这个二流子点颜色瞧瞧! 可不等他们惩治了牛蛋,小院外竟是又来了一群人。 说是一群人,其实也就七八个。可他们都是穿了相同的衣服,长的牛高马大的,一脸凶相。 这、这不是沈家的那些个家仆吗! 有的村民认出了,捂了嘴,直愣愣的看了这帮人在一个中年男子的引领下,粗暴的挤开人群来到牛蛋面前,将他围了。 “打!” 牛蛋还没闹清情况呢,兜头就被雨点般的拳头砸懵了。 这一阵鬼哭狼嚎的,比之前沈凌踢了一脚的叫声惨了十倍。拳拳到肉的砰砰声以及叫痛和求饶的声音真真切切,让人牙疼不已。 沈凌一下就看见了为首的人。 沈家的管家,德叔。 …… 前些个时候,牛蛋还在堂上肆无忌惮咄咄逼人要搅了这趟婚事,德叔瞧了情况不对,立马就回去禀告了。 “什么!来了个莫名其妙的赖子搅局?” 见德叔回来的这样早,周氏以为那婚事办的草率寒酸,都已是结束了呢。谁知竟是得了这样的消息。 甩手砸了个缠枝花卉纹的瓷碗,周氏扶了额,她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心中一阵燥郁。 这不行! 不管是谁,都不能乱了沈凌那小子的婚事! 只要他在这儿入了赘、扎了根,成了笑柄,之后就算老爷后悔,那也关不到沈家什么事了。 自己如何能让事情在这节骨眼上功亏一篑! “你,带几个好手。”周氏闭上眼睛,“给我治一治那个无赖,好叫他想清楚了再说话。” “明白、夫人。”德叔懂了,转身就拐到外院招了几个平日里做粗活力气大,身体又壮实的跟了自己走。 周氏斜依在榻上,皱了个眉头。 这小子还真当是个霉星,连成婚都能招惹了这样的人来,还好自己早早将他逐了出去,不然还不知要如何妨克沈家呢! 乳母林氏见夫人面色不好,上了前来,轻轻给她揉着头上的穴位,安抚道;“刘德做事可靠,您就放了心吧,这事保准不会有问题。” 周氏当然不会把个乡下二流子放在眼里,这种人打上一顿便老实了。 哼!只是便宜了沈凌那小子。 德叔带了七八个家仆,匆匆往庄家赶。 刚刚又是赶路又是汇报的,耽误了不少时间,他现在只盼沈凌有些骨气,不要松口,等他到了再说。不然自己要是办砸了差事,回头还不知要得了什么惩罚。 德叔跑在最前面,远远瞧见庄家小院那围的人还如之前一样多,才松了口气。 万幸赶上了! 临到门口,他也不多废话,拨开村民,上来一眼就瞅到了牛蛋。 好家伙,这是银钱都骗到手了?! 德叔恐怕事情有变,连忙指挥了家仆把人围了,也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只让打了再说。 二李子村的村民们哪见过这场面。 平日里就算有个什么争执,大多都是动口不动手的。家里媳妇婆子骂得再厉害,也没得几个男人真会露了胳膊下场打成一团的,更别说几个壮汉揍一个瘦猴了。 可大家刚刚都瞧见牛蛋讹钱的事了,此时见他被打,又都莫名觉得快意。 打得好!该打! 牛蛋抱了个头,浑身缩成一团,惨嚎着,背上屁股上不知挨了多少拳脚。 “你们谁啊?凭什么打人!” 第一百零四章 急产 庄三之前同牛蛋说的,成亲当日拿了字据过去,无论用什么法子,只要搅了婚礼就成。 这事办好之后,只要在他家院门外面叠三块石头,晚上他自会在村外小树林等着,到时自然会付说好的银钱。 他怕牛蛋不答应,还提前付了三百文的定金,说是感谢他愿仗义相助,先买些酒喝。 庄家成亲,村里处处喜庆热闹,只庄二和庄三两家小院安静的过分。 “娘,咱真不去?”庄三实诚心眼,这时候了还在问钱老太要不要上门去看看,毕竟是自己亲外孙女。 “去去去,要去你自个儿去,别带了老娘我丢人现眼!” 钱老太根本懒得理这个没长脑子的二儿子。 庄二被杵了一顿,摸摸鼻子也是没话说,谁让这是自己老娘?可大嫂那边,他又觉得实在对不住。 哎,算了,不如过两日自己私下提了东西过去祝贺下便罢,总不好再让娘作气。 一家人早上喝了稀粥搭咸菜,之后就男人下地女人家务,各忙各的。等到中午迎亲的队伍来了,庄二在地里直起腰,远远的看了一眼。 瞧不清,不过骑了马倒是神气。 待到快晚了,一家老小围了桌子吃饭,庄二又想起中午看到的,当了个新鲜事说起,结果又被钱老太给堵了一通。 全家没人敢触了老太太霉头,只能全都低了头扒着杂粮稀饭,连伸个筷子夹一点咸菜都要先看看老人家的眼色。 可钱老太这时候哪有心思吃饭。 前些日子三儿说有了法子可以搅了那婚事,只是需要些银钱在其中运作一番。 她本是不答应的,这哪有钱没赚来,反倒先往里砸的? “我的亲娘哎!都这时候了您还舍不得那一厘三分的,这要是他们婚事没成,之后有了豆腐方子,咱多少钱来不了啊!” 到底是田货郎那板车的货给钱老太的冲击太大了,她闭了眼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狠下心,问:“要多少?” “我同人说好的,先给五百文,事成再付另外的钱。”庄三知道老太太这意思就是愿意掏钱了,一开口就是五百文。 钱老太是有钱,分家前庄家所有的大账小账都归了她管,分家之后,二房地里房里赚的钱也是一文不留全交了她这儿的,这些年,倒也攒了小十贯。可让她一下就掏五百文,还是同割肉一样疼。 “怎的就要这么多了?之后岂不是还得付更多!” “娘,后面的钱自有儿子,您别操心。”庄三伸手给钱老太捶了腿,“实在不行,您先给儿子三百文,我再凑凑便是。总之只要这事成了,那咱之后也好有理由在秦寡妇的生意里插一脚。” 最后钱老太到底是付给了三百文,可她问儿子到底是想了什么法子,对方却是不说,只讲肯定能成,让她放心。 “娘,您怎的不吃?” 庄二发现他娘吃了饭心不在焉的,以为今日侄女办喜事,没请她老人家,所以心里不爽快。 谁知老太跟点了的炮仗似的,碗往桌子上一摔,指了鼻子就开始骂他没长脑子不会说话。要不是他之前惹恼了秦寡妇,如今哪还用再伤脑筋。 这话说的庄二摸不着头脑。 这伤什么脑筋了?如果娘是拉不下脸面去贺喜,之后他自去便是,到时肯定把话说得漂漂亮亮的。 娘这是怎么了?大早上开始就不对劲。 庄二哪晓得他娘给了三弟三百文,现在临到节骨眼上,是又反悔了,所以才抓心挠肝的,火气大的很。 不过老太太骂人归骂人,此时却也是没什么办法。钱她是早就给了的,如今只盼不要出岔子才好。 庄三一天也难熬。 他在家连地都没下,整个人魂不守舍的,跟个游魂一般。 媳妇吴氏挺了个肚子,见男人不出去干活,又不在家做事,只顾坐着发呆,心里火气一路往嗓子眼蹿。 她也不直接骂人,只摔盆砸碗的,收拾个灶台弄的砰砰响。可就这样,庄三也跟没听到似的,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一个。 吴氏终是忍不了,扶了个肚子直接站到男人面前,“我说你今儿个是丢了魂儿还是怎的了,在家作个死样给谁看呢?” 可庄三心思哪在这儿?他从早上开始就不停的预想今日这事到底能不能成。 如今快到晚了,庄家那边还没什么动静,莫不是那小子拿了钱不办事? 吴氏见男人根本不理自己,心头火气更盛,伸了食指直往对方脑门上戳,嗓音也尖利起来,“地也不下,等了老天爷喂饭呢?” 庄三心里本就一堆事,烦躁的很,结果媳妇又在这时候发脾气,讲话也忒的难听,顿时也不想忍了。 他为啥想在这豆腐生意里参合一杠子,不就是想多弄点儿银钱,好过日子么。这吴氏,成天的嫌弃他是个庄稼汉,总在人面前提了之前她爹给说亲了个秀才公之类的话,当他是死的呢?! “这小崽子要是出来,见了爹是这么个不中用的,怕不是臊得恨不得再钻回老娘肚子不出来了!” 吴氏越说越来劲,嗓门又高又尖,周围树枝上的鸟都是被惊走了。 庄三忍无可忍,倏地站起身来。 “闭嘴。”他说。 “你说什么?” 吴氏被惊住了,她愣愣的,简直不敢相信男人会用了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此时都是没反应过来,来维持了个叉腰挺肚的滑稽姿势。 “闭嘴!” 庄三居高临下的,眼里还有些鲜红的血丝,咬牙切齿的从嘴里吼了出来。 吴氏在家作威作福惯了,平日她男人都是哄着惯着,哪有一次这样凶过? 她当即被吓的后退一步,结果却是脚一歪没站了稳,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肚子钻心的疼。 庄三发完狠立马就后悔了,他看媳妇面露惊吓的表情后退有些心软,本想扶一把,可又突然觉得不该这么惯着这女人,所以只抱了臂自冷眼看着。 谁知就这一下,竟让个大月份的孕妇直接摔倒在地。 吴氏坐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是疼的话也说不出,只能咬了嘴唇强忍着哼哼。 这时庄三才觉不好,他立马上前,想扶了媳妇起来,可对方却是连站都站不了了。无法,他只能抄了吴氏膝盖,把人打横抱起来进屋,放到床上。 可等他抽了手,才发觉袖子上湿湿的,定睛一看,竟是鲜血浸透了衣服! 这!这! 庄三彻底慌了。 媳妇这是要生了? 可明明还没到日子啊! 难道是刚刚被自己…… 耳朵里是媳妇疼痛的喘息声,手上是淋漓的鲜血,庄三这时候也没心思再去想什么牛蛋了,只让吴氏在家等着,他去叫人。 天都要黑了,庄二一家早就吃完晚饭,已经各自上床,可临睡了却听人咚咚的敲门。 “谁啊?” 庄老头懒的下床,伸了脖子问了声。 “我,三儿!” 钱老太一听是庄三,还以为是那事儿成了,直接从床上蹦起来,抢在老头之前就出了屋给人开门。 “咋样?是成了?” 庄三心里乱的很,他现在需要人在家照顾媳妇,自己好去找了稳婆来,哪知道娘在叨咕些什么,只不停的说,“快快,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门口动静不小,庄二也是听到了,他跟着出来,就见三弟被娘扯着,话都说不清楚。 “二哥,快同二嫂去我家,媳妇要生了!我得去找稳婆!” 钱老太这才知道庄三不是为那事来的,颇有些失望,嘴里咕咕哝哝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是生个娃罢了,咋至于这着急忙慌的。” 庄三不可置信的看了自己亲娘说出这样的话,可现如今情况太急,他也不好计较,扯开老太抓了自己的手,拉了庄二就走。 第九十五章 喜事1 又一月过去,正是八月二十白露节气。 是庄家办喜事的日子。 大早的,镇上的刘厨子就到了,带着徒弟帮工,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推了足有四辆板车,都是堆了满满的,其中一辆板车上还放了头刚宰杀的肥猪! 这有见了的村民,哪个不是羡慕的紧。 招婿而已,怎的这么舍得花钱! 庄家这孤儿寡母的,半年前过的什么日子,这一个村儿的可都是心知肚明。那时候是连喝口稠粥都要出去借粮的日子,现在倒好,就不知走的什么运气,弄出个豆腐方子。现在才过了多久,竟是办个喜事都能做流水席了,还请的是镇上的厨子! 这稀奇的! 村里谁见了的? 从来没听过的事!都在这庄家见了! 可村民们显然没料到后面还有更多让他们合不拢嘴的新鲜事。 厨子来了庄家,自跟主家打过招呼,也不占用厨房,就在院里直接砌的灶台,足有三个脸盆那么大的锅子往上一支,下面徒弟把柴火一燃,就先煮了锅滚水。 旁边切菜的台子也不费事的几下搭起,两个年轻徒弟合力把板车上的整猪卸下来,扛到台子上,厨子抄刀,三两下,一头猪就分了个利利索索的。不同部位分堆放在一起,等着过会用。 板车上还有光鸡光鸭各五只,现在都由了徒弟切块处理。 虽是离迎亲的时间还早,这邦邦的剁肉声却是引了周围四邻涌了过来。不消秦蔓枝招呼,自都进了院子瞧热闹。 “好家伙,我长这么大,可还没一次见了这多肉!” 有人见了灶台边上一盆盆的肉块,当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这都是待会流水席给咱吃的?!” “那还有假,不都买了来招待大家的,沾沾喜气嘛!” 李桂花笑容满面的端了个扁蓖萝出来,里面满堆的花生红枣和瓜子,也不拘是谁,见了就让人抓一把,先吃上再说。 她一早就被秦蔓枝请来帮忙,这时候都是一经忙了好一会了。 邻居们嘴里瓜子嗑的咔咔响,手里还剥着花生,又有家里有孩子的想着摸俩枣儿回去给娃儿甜甜嘴。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就是心里再有些发酸嫉妒的,这时候也是闭了说闲话的嘴。吉祥话一句句的往外冒。 “我就看丫头是个能干的,这回成了婚,想来以后日子会更好了。” “那是,我从小就看丫头机灵聪慧,同其他孩子是有几分不同的。” 这就全就是睁了眼说瞎话了。以前谁不嫌庄家穷,都说庄家那丫头是个豆芽菜,屁股又小,看了就和她娘一样是个不好生养的。 秦蔓枝在屋里给女儿梳妆。 她听了外面的热闹,又看着穿了一身红色嫁衣的女儿,心里高兴的紧。 从前她还忧心以后女儿出嫁,自家出不了什么嫁妆,累的女儿受苦。可如今招婿,对方又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以后生活在一起还时时都能见了女儿,自己如何不满意? “娘,外面怕是来了好多人,这还未到迎亲的时候呢。” 拍了拍女儿的手,秦蔓枝笑了笑,“不担心,你李婶子在外头招呼呢,过会快到时辰的时候,就让张家小子跑一趟,让那边准备了出发。” 其实这些都是之前庄可卿一手安排好了的,可秦蔓枝晓得,女儿再如何能干,那也只是个十来岁的丫头,自己当年出嫁时父母安排妥当了都是紧张又懵懂,更何况她呢。 “嗯。” 说起来,庄可卿还真是有点紧张了。 人活两辈子,这还是头一次结婚,虽说之前都计划的好好的,但事到临头,总归还是有些忐忑。 外边吃了零嘴看热闹的村民络绎不绝,李桂花蓖萝里的花生瓜子都不知道添了多少回。而另一边村长家,也是被人围了个结实。 “哟,这院里头栓了匹马呢!” 村长家院子门是闩着的,趴在墙头的人靠的近,打眼就瞧了院子里一匹健马,马身上装饰了红色的布料,瞅着喜气洋洋的。 “真的啊?这到时候新郎官是要骑马啰?” “看样子是了,哎哎哎。人来了。” 后面的人挤不上去,只能瞎叫唤,让前面的给说说。 村长一家也忙。 前几日庄可卿送来了喜饼糕点、大米麦子,还有活鹅鸡鸭、都是准备了迎亲当日由沈凌这边带过去的。 连村长媳妇都觉得庄家这丫头厚道。就算是招婿,都想着要把男方的脸面做足,是个会心疼人的。 “凌哥儿,我虽是个外人,可有些话也得说说。”林氏见沈凌已经穿戴好了,此时拉了他在一边,说:“这婚事里里外外都是丫头操持,我看安排了妥帖的很。” 她顿了顿,“她心中有你,你也不要负了她才是。” 其实林氏说这话是有些过了。她毕竟同沈凌没有什么亲缘关系,可她知晓这孩子并不是会计较这些的性子,相处了这些个时间,她是清楚的很。 沈凌垂下眼睫点了点头。 他明白庄可卿花了多少的心思和精力来办这桩婚事,其实与他来说,即使什么都无,他也是甘愿的。 “吉时到啰,新郎官,该出发啦。” 外面主持婚仪的执事叫道。 “好孩子,这就去吧。” 林氏开了门,沈凌从里面走出。众人只见了一身正红长衫的少年矫健的翻身上马,他骑在马背上,腰背笔直,身姿说不出的俊挺,浑身散发出一股出众的气质。 不说村民了,饶是算的上见多识广的执事都连连称赞。 这哪是什么普通农户间的嫁娶? 新郎官如此风仪,比镇上那些大户人家之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村长的大儿子开了院门。 执事在前,沈凌在中间,后面还跟了几个板车,上面堆的尽是事前备好的物事。一路上虽是没有鼓乐吹吹打打的热闹,却也是吸人眼球的很。 不少村民拖家带口直接就跟在他们后面,向庄家而去。 沈家派出的家仆远远缀着,见那行人快到了地方,便转头往沈家大宅跑。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串门 庄可卿和沈凌出门拜访村长的时候,秦蔓枝在家也没闲着。 淘洗干净泡得圆润饱满的黄豆装上一碗倒进煮了蹄子的锅里,大火煮开,之后抽了多余的柴火,只留一根在灶膛,用小火煨着。院子里大致清扫一遍,鸡屎扫过,把食也喂了,水缸里舀几瓢水把小菜地浇好,这才回了屋子。 床上,阿满屁股一拱一拱的试图坐起来,手上不忘抓着木头小猪摆弄。听了人进来的声音,抬了圆圆的笑脸,一看是阿娘,更是扔了小猪就伸了手要抱。 “阿娘抱啰。” 秦蔓枝一俯身,托着小婴儿的胳肢窝就把他抱起来,接着又蹭了蹭滑嫩的小脸,才又回了堂屋,把庄可卿留的那盒点心提上。 她要去隔壁李桂花家走一趟。 前些日子成婚得了人不少帮忙,一直没上门感谢,今儿赶巧了要问老秀才的事,正好一起了。 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提了东西,秦蔓枝空不出手锁门,只把小院的栅栏扣搭上就走了。左右就在隔壁,没几步路,不用担心家里。 李桂花这时候正坐在堂屋口子做秀活,憨娃不知从哪拾了根长木棍,蹲了院子一角捅蚂蚁窝,她秀了几针就抬头看看,防了儿子做些什么危险事情。 “桂花在家不?” 平日里男人们下地了,各户婆娘串门的多,李桂花人缘不错,有人上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头也没抬,直接喊了,“憨娃,看看谁来了。” 憨娃蚂蚁窝正捅的兴起,听了娘叫,不怎么甘愿的起身,结果外头一瞧,见是隔壁秦婶子,经常给新鲜玩意的庄姐姐的娘,当即开心的丢了棍子就跑去开门,嘴里还喊着,“娘,是秦婶,秦婶来啦。” 李桂花听了儿子叫唤是秦蔓枝,立马就把秀活丢在蓖萝里,迎了出来。 憨娃早就蹦跳着开了小院的门,上前接了秦蔓枝递来的点心,欢喜露了缺了两颗门牙的笑。 “来就来,带啥东西呢,见外。” “前几日可儿成婚,还多劳你帮忙,应该的。”秦蔓枝抱了阿满,握了他的小肥手向李桂花打招呼,“快叫婶子好。” 小婴儿当然什么都叫不出来,咿咿呀呀的张了没牙的嘴,最后吐了俩泡泡来,逗的人直乐。 “可儿昨日去镇上买的点心,给憨娃尝个新鲜。” 秦蔓枝没有一上来就问老秀才的事,只先谢了李桂花,又同她拉了会家常。期间在得知庄三媳妇生了个女儿的事之后也没作声。 “听说这两日白天晚上的,到了时候就吵,庄三这媳妇厉害,同老太太骂的差点掀了房顶。” 李桂花本就看不上庄家为人,又经了婚礼上那一出,更对庄三没个好印象,这时候也乐得看笑话。 俗话不是说的好,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媳妇亲娘水火不容,他夹了中间,又能讨了什么好? 该! 她瞟了眼逗弄阿满的秦蔓枝。 也就秦嫂子脾气好,被欺负。 不过看秦嫂子的样子,似乎也对庄家这些个事没什么兴趣。也对,人女儿刚成婚,女婿看上去又是个知书达理的,这好日子在后头呢,谁成天没事净扯着这些狗屁倒灶的糟心玩意打听,还嫌污了耳朵呢。 秦蔓枝其实并非不气庄家的绝情和算计,但她总不好真的抓了庄三见官,毕竟还是自己小叔子。而且现在全村都知晓那人做下的腌臜事情,想来以后再村里也是难以自处。 就,多少算是报应吧。 一旁憨娃在堂屋里拆了点心,捏了块糕送到李桂花嘴边,要她吃。 “娘不喜欢,你吃。” “娘,尝尝嘛。” 李桂花拗不过,只得张嘴咬了一小口,“好吃。” 得了她的话,憨娃才又高兴的跑走,去尝剩下的点心。 “憨娃也是个孝顺的,看上去聪明的很。”秦蔓枝夸赞。 李桂花转头看了眼儿子,眼里满是慈爱,她又叹道,“可惜,我就给老刘家下了这么一个可以传香火的小崽子,前头几个全是丫头。” “丫头也好,你瞧可儿,家都是她撑了的,我这个娘反倒显得没用了。” “嗐,我家那几个哪能同可儿比。不过,”李桂花冲秦蔓枝招招手,“我和柱子商量过了,等憨娃再大些,就送去隔壁村老秀才那儿上蒙学,不说考什么秀才举人,以后识些字,也好在镇上弄个掌柜管事的当当,总比一辈子脸朝地背朝天了强。” “是该这么打算,憨娃小,有的是机会。”秦蔓枝点点头,接着说,“我也打算让女婿继继续读书。” “啥?” 李桂花是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也见了,成亲当日他是又识字又懂得律法,看着也是有些本事的。之前沈家也不知为何不让他考了功名,但既然他现在与可儿一起,那我定要帮他打算。” 听到如今,李桂花也是明白了,这是秦嫂子给沈凌施恩呢,好叫他不要忘了庄家对他的好,以后不管考上没考上,都能踏实过了日子的。 “你刚说隔壁村老秀才开蒙学,那沈凌这样的,他还收吗?”秦蔓枝搞不懂读书的这些弯弯绕,她听李桂花给憨娃这么计划了,觉得也是应当了解不少的。 “这,我还真不知。”李桂花皱眉。“不过,我听说考试可是得有人作保的,没那么容易。” 听了这话,秦蔓枝也有些担心起来,随即她站起身,“我明日便带了可儿他们去一趟老秀才家,先问问再说。” “也可也可,正好也看看这入学束修是怎么收法。”李桂花转头看了眼钻了点心堆里的儿子,叹了口气,“我想着这俩月多攒些秀活,年关拿去卖了多攒些银钱,等年后开春了再送憨娃去,好歹还能省些个节礼。” “做娘的左右都是操心的命。” 说了这话,两人相视一笑,倒是感同身受。 秦蔓枝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总之就是明天得跑一趟。她同李桂花招呼了声,站起来就走了,还得赶着回去做午饭。 这边庄可卿和沈凌也从村长家离开了,临走时硬被塞了二十个鸡蛋。林嫂子说不拿不让走,他们才不得已收了。 出了村长家门口的岔路,庄可卿想起过几日逢集又要去镇子的事,想了还得先同张大打招呼,就拉了沈凌拐了道,顺便去趟刘婆子家。 成亲当日,刘婆子想来没来成。她这几日腰疼,只能躺着,就大儿带了礼送去了,自己也没能见着人。可回来听儿子说了那些事,老婆子硬是气的在床上就痛骂了庄三一个晚上,说要是自己在场,哪能便宜了这些个无赖。 庄可卿找上门的时候,刘婆子还在同大儿媳念叨这事呢。 张大家人口多,院子大,庄可卿提了个鸡蛋,站在门口喊了好几声,里面才有人应了。 是张大的媳妇。 见来的是庄家丫头,后面还跟了个白净少年,当下便猜出这孩子就是沈凌。 当初婆母被枣核噎了,沈凌也出了份力的,要不是他,老太天现在哪还能中气十足的骂人了? “丫头怎么来了?”张大媳妇拔了院门的闩子,又冲沈凌笑笑,侧身让她二人进来,扭头喊了声。没一会,就见了狗子扶了刘婆子出来。 “刘阿婆,你这是怎么了?” 庄可卿见刘婆子走路还要人扶,马上拖了把椅子过来,给老人坐下再说。 刘婆子不想多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挥挥手,“无事,老毛病了,休息段时间就好。” 她又抬头看了眼庄可卿后面的少年,”你便是可儿夫婿?” 第一百章 喜事6 “打的就是你!”膀大腰圆的家仆瓮声瓮气的答了,下手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刘德根本懒的理他,只吩咐一声,“给我狠狠打!” 家仆们得了令,卖力的你出拳来我出脚。 “别打!哎哟!你奶奶的!” 牛蛋本来还能中气十足的回上两句嘴,可铁拳之下,没一会功夫,众人就只能听到他哀哀的叫唤和求饶声了。 德叔看他没力气叫了,怕真把人揍出什么好歹来,便轻哼一声。家仆们立时停了手,待他们退开,村民们只见牛蛋是衣也破了人也瘫了,连护在怀里的铜钱绳子都断了。 他脸上青紫一片,手臂胸口裸露出来的部分也都布满淤痕,衣服裤子上脚印一个摞一个,要多惨有多惨。可就这样了,他还不忘把散落的铜钱往怀里楼,一枚都不放过。 德叔看不上这种死要钱来不要命的,他重重的“嗤”了一声,眼神示意家仆们让开,自己则上前了一步,正好一脚踩在那摊铜板上。 牛蛋抬头。 只见对方的头头四十来岁,留了个小胡子,衣服是细布的,看上去有些个威严。 可这,他不认识啊,自己到底啥时候惹了这煞星,怎的一点印象也无? “这位大爷,您、您是不是认错了人?” 他讪笑着,从德叔脚底抠了块铜板出来摞到自己面前。 “没有,今儿个打的就是你。”德叔居高临下,冲着牛蛋扯了扯嘴角,“来给大伙儿说说,你弄个假字据来,是何居心?” 牛蛋心里咯噔一下,眼神躲闪了一瞬。 这人如何知道……这字据是假的? 不对,我根本不认识他,这老货定是诓我呢! 到底是面前那摊铜钱的诱惑大些,即使被揍的浑身都疼,牛蛋也还是咬了咬牙,矢口否认。 “白纸黑字的写了,还有手印,如何做的了假!你可别含血喷人!”他跪在地上,冲了周围的村民们咚咚的磕头,“大家帮忙评评理,我是真的不认识他啊!” 可牛蛋刚刚敲竹杠的可恶样子所有人都没忘呢,就算他现在看上去颇为凄惨,却也丁点儿没搏了人的同情心。 “假字据?” “他说那字据是假的?” “不知啊,可他是沈家的管家,沈家老爷是做了官儿的,总不会骗了人吧?” 众人根本没理牛蛋这让评理的话,只讨论起字据和沈家来。 德叔哪知道这字据是真是假。他只知道,今日这差事要是完不成,自己可没了好果子吃。所以这字据就算是真的那也得给他变成假的。 他说是,那就必须是! “还敢狡辩!打!” 根本不再给牛蛋说话的机会,他打算把这家伙伪造字据的事给落实了。 得了管家的令,家仆们又是一拥而上,对着牛蛋拳打脚踢。 沈凌冷眼看着,不做声也不阻止。 庄可卿虽觉得牛蛋在她结婚之日前来捣乱有些可恶,可如今见他被打的样子又委实有些可怜。 “住手!” 她喊了一声。 可沈家的家仆怎会听一个小姑娘的,还是自顾的揍个没完。倒是德叔看了眼沈凌,才抬了手让人停下。 他转向庄可卿的方向,微笑着行了一礼,“庄姑娘,夫人得知这厮前来闹事,心中忧虑,特命我来惩治了他。” “夫人一片好心,还望姑娘知晓。” 说罢,他也不等庄可卿说什么,便转向了瘫倒在地的牛蛋,再开口时已然另一幅蔑视表情,显然并不把这泼皮放在眼里。 “我家主人乃堂堂县令夫人,如何会污蔑你这无名小卒?自是知晓了不得了的阴私,才命我前来。” 牛蛋一听对方是县令的家仆,顿时腿也软了。如不是他本就瘫在地上,怕是更要当众出丑。 刘德知道抬了自家老爷的名号出来,定能震住这无赖,如今再一瞧他的表情,就知自己已是拿捏住他了。 “还不承认!” 一声厉喝,直吓破了牛蛋的胆。 这字据本就是有人同他勾连之后伪造的,本意就是搅了庄家这门婚事,那人说好了事成之后有二两银的酬谢。刚刚虽说事没办成,可也意外得了钱财,他早想脚底抹油了,谁知半路杀出一群人把自己平白揍了一通不说,而且这些人竟还是官老爷的家仆。 莫非,那事败露了?! “我说!我说!” 牛蛋这时候也没扒拉地上的铜板了,钱固然是好东西,可也得有命花呀! 他一把抱了刘德的腿,声嘶力竭的嚎着。 “都是,都是庄三!他半月前找了我,说不忍见了侄女落了火坑,求我助他!” 不说在场的村民,就是刘德都愣了。 啥? 这字据,还真是假的?! 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这家伙而已,竟还歪打正着了? 庄可卿同沈凌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愕然与愤怒。 “庄三同我见过几面,那日他来找我喝酒,说有事烦心。我虽同他不熟,可有人请酒哪有不乐意的,便听他说了。”牛蛋根本不给众人缓神的机会,又竹筒倒豆的直接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他说他侄女,非要招个不学无术的赘婿,就连他亲娘去劝都是无用,发愁的很。” “之后他就请我帮忙,拿了这字据给我,说只要能在那丫头成婚当日搅了这门婚事,就给我二两银的报酬。” 牛蛋说完,见所有人具是惊愕的看了自己,顿时有些发慌。 这事是他做了没错,可主意都是庄三出的,就连字据,都是对方做好了拿来的,自己根本没插了手! “就、就是这么回事……” 匪夷所思,简直匪夷所思! 怪不得前月有人看了庄家的老太太同两个儿子出现在秦寡妇家呢,莫不就是因为不同意庄丫头招婿才去的? 想来也是,村中就算有分了家的,平日里逢年过节的都有走动,总不至于闹的多僵。只这老太一家心狠,这大儿去世,连面都不露,到这孙女要招婿的时候,倒上了门。 这是为啥了? 还不就是个豆腐生意闹的! 到这儿,谁还不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早晨 庄三寻了稳婆,忙了一夜,结果吴氏急产,生了个丫头,面黄肌瘦的,看上去就不好养。 钱老太气的要死,声声嚷着又是个赔钱货。 吴氏也不是省油的灯,还躺了床上呢,吃了个糖水鸡蛋,稍攒了些个力气就同老太太骂起来。 这边鸡飞狗跳,婆媳关系紧张。而秦蔓枝那儿,则是完全两个模样。 庄可卿一早就起了。 她小心的跨过床外侧睡姿板正的少年,轻手轻脚的穿了鞋,只换了件薄衫就出了屋。 太阳还没出来。 清早的薄雾朦胧在远处的稻田之间,近处草叶碧绿,野花盛开。 庄可卿深深吸了口带了丝水意的空气,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她来到小院中圈出的菜园,拔了颗萝卜舀瓢水洗净了,放在案板上咄咄几下切成薄片,之后用盐腌上。 她家之前只有母女两人,阿满还小,只能喝些米汤,所以早食一向简单。 可如今不同了。 从盛了米的桶里挖了一碗糙米出来。庄可卿歪着头想了想,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庄家没有男丁,她只知张大的儿子狗子吃的很多,也不知沈凌饭量如何。琢磨了下,还是又多挖了半碗出来,才将米淘洗了倒进锅里。 接着她又转到灶膛,添了把柴,把火烧的旺旺的。剩的萝卜缨子也不浪费,剁吧剁吧扔到鸡圈。小鸡们比人勤快,已是出了窝,见了庄可卿过来,一下就涌上来,等着食吃。 只一把萝卜缨当然不够小鸡们分的,她于是又回转到厨房,拿了鸡食盆,放了稻糠麦麸,用开水和了,打算过会放放凉再喂。 锅里的粥咕噜咕噜的煮着,她趁着人都没起,又舀了碗面,摸了两个蛋来,加盐加油的和了,等着人都起来洗漱了再烙饼。 沈凌在晨间鸟儿的叫声中睁开了眼睛。 他转头,床铺的里面空落落的,昨晚抱了自己不放手的姑娘早已不在了。 收拾好衣物出了屋,小院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小鸡咕咕啄食的声音。 厨房的门半开着,里面依稀可见一个忙碌的身影。 庄可卿正在拌萝卜,比起腌制的咸菜,她更喜欢早上吃些清爽的。萝卜已经用盐码过,出了小半碗的水。她取了个碗来,把腌好的萝卜片轻轻攥干,又加了些盐、醋香油,用筷子拌了。 锅里的粥煮的差不多,米香顺着锅盖的缝隙飘出来,和着灶膛里烧火噼啪声,一股子烟火气。 萝卜拌好,上面还缺些个绿色。 擦了把手准备去菜园子里摘些,结果庄可卿一抬头,就见了少年站在门边。 “早啊!”一点都无羞怯与扭捏,倒如家人一般。“快去,帮我摘点香菜来。” 早饭是在堂屋吃的。 浓稠的杂粮粥,加了鸡蛋和小葱烙的饼,还有凉拌的醋萝卜,花样不多,可分量都是足足的。 秦蔓枝今日倒是起的最迟,做岳母的还比女婿迟起,让她很有些不好意思。可沈凌见了她只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娘,之后还主动帮她盛粥摆碗,一点都没有不自在的样子。 “多吃些,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庄可卿跟个老大人似的,上来就给沈凌夹了块饼,“尝尝,加了蛋的,特香。” “嗯。” 沈凌低了头默默吃饼,耳朵里听着母女俩的闲话些琐事以及她们逗哄婴儿的声音,突然升出股生活本该如此的感觉。 “哎?对了,我到忘了昨日那牛蛋。”庄可卿吃了一半,突然想起人还关在柴房呢。心说别给饿死了,就起身想着先给弄碗粥给他喝喝再说。 “可儿,人昨晚我们放走了。”秦蔓枝拉了她,清清楚楚将昨日后来的事说了。 “这法子好。”庄可卿没气他们不同自己商量就做主放人的事,反而伸了个拇指赞道,“这文书您可得留好了,防了以后那边又出歪心思。” 一家人吃完早饭,沈凌主动收拾起桌子。 秦蔓枝想拦,这家里哪有让男人做这活的,沈凌文文弱弱得读书郎的样子,也不是什么粗老爷们儿,可读书人不是更在乎这个么。 他虽说是入赘到自家来了,可要是给人瞧见了在这儿还做些妇人干的活计,怕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但庄可卿却是冲了她摇头。 让他来。 秦蔓枝一眼就明白女儿的意思。 她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少年沉默的背影,终还是歇了帮忙的的心,只带了阿满到院子里玩去了。 拢共没几个碗,沈凌三两下摞好,用抹布擦干净桌子,端着回了厨房。 灶里还留了根柴,里面焖着热水,庄可卿正拿了个陶罐往里盛。 前世的习惯,水得喝了烧开的,虽是费些柴火,可不容易得病。从她在这地界活过来时,家里就这样做了。 沈凌没问,也不好奇。只在一旁静静的等着庄可卿盛完水,再问问她这边洗碗怎么个洗法。 他借住村长家的时候,尽管平时也要干活,可厨房却是不让他进的,林嫂子说灶头上那些事都说男人碰了不好,所以一直不要他做。 可林嫂子不知,只他回了二李子村这些个时日,在沈家是什么都要做的。 刚开始只是捡柴扫地,到后来打水洗衣的活也是要干。 其实,他都是无所谓的。 庄可卿水盛好了,灶里的柴也正巧要灭。 她回头,只见少年站在身后,清朗的面容同狭**迭的厨房格格不入。 “不习惯?”翘了翘嘴角,庄可卿也不等人回答,只端了个木盆出来,指挥了他,“把碗放进来,到外头水缸盛些水。咱把碗洗了。” 庄家的厨房太小,沈凌端了盆出来,在院里的大缸中舀了几瓢水,拉了个小板凳过来,就坐了院子里弯着腰洗碗。 少年手指修长,指间略有些薄茧,是天生握笔的手,只是动作间右手心一道若影若现的伤疤有些刺眼。 庄可卿在一旁托了个下巴看着。 “你手还疼吗?” 沈凌洗碗的动作微微一顿,右手的手指轻缩了下,不着痕迹的掩住了手掌的位置。 “不疼。” 他没说实话。 其实右手有时还会隐隐作痛,而且一直使不上什么劲,昨日勉强抓笔写了文书,字迹都是不堪入目。 “唔,那便好,总不能影响了考试答卷。” 庄可卿蹲着托了个腮帮子说的含糊,沈凌没听清,也便没放在心上。 几个碗,一会就洗好了。 庄可卿没再要他动手,自己拿了布巾把碗擦了摆好。 下面做些什么好呢? 厨房收拾了,鸡喂了,蛋摸了,院子刚扫过。这几日又不做豆腐生意,竟是一下就闲的不习惯了。 “水缸水少了,我去打些水吧。” 沈凌在村长家这些活没少干,知道哪些事情女孩子做起来吃力的,就想自己先提了。 “那我同你一起。” 庄可卿虽是怕水,但也不想让沈凌把活一个人扛了。平日家里打水都是她和娘两人一起的,所以这时候直接取了木桶来,直接分了对方一个。 沈凌本想说这事他一人干了就行,可还没等他开口,庄可卿都已是出了院子。 打水的小河离庄家是有些距离的。 这新婚的小两口一出了门,就遇了邻居李婶。“这早出来打水呢?” 庄可卿笑吟吟的应了,“嗯,李婶早。” “刚新婚的,咋不在家多歇歇了。” 这是善意的打趣。 李桂花本觉得沈凌是大户人家做养子,多少有些个少爷脾气,也不是个能干活的,但如今见他成婚第二日就能陪了小妻子来打水,可见也是会心疼了人的。 当下看了沈凌的眼神都真诚慈爱不少。 第一百一十二章 闲话稻鱼 沈凌见刘婆子问到自己,弯腰便要行礼,“正是小子。” 谁知刘婆子一下拉住他的袖子,硬是阻了。“我受不得你的礼!” 沈凌过目不忘,当然认出面前这面色润红的老太太是当初那个被卡了喉咙的濒死妇人,可他还是继续拜了一记,“晚辈给长辈行礼是该当之事。” 刘婆子见了沈凌举止,连连点头。 她这些年见过的小辈不少,滑头的老实的,精明的木讷的,可从没见过这样懂礼还会说话的。 瞧着长的也好。 同庄家丫头配的很。 几人聊话些家常,没一会,张家三兄弟就从田里回来了。 庄可卿就是来找张大的,于是也没避了人,直就问张大过几日逢集有没有空,得去镇上卖货。 张大哪有不答应的。每次他都是算好了的,早早把时间空下,就等着丫头来找。 “这次我想带了沈凌一起去。” “那挺好,你们夫妻结伴同去也是应该的。”张大点头认同。 可狗子在旁一听就有点慌了。 那自己以后岂不是就不能给庄妹妹干活了,挣零花的机会不也没了? 他想提,但又不好意思,也插不上嘴,急得在旁抓耳挠腮的。张大看了自己儿子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又看看边上的沈凌,不禁摇了摇头。 是真的不能比。 之前自己怎的就还起过做丫头公爹的想法了,现在想起都觉得没脸。 庄可卿也聪明,她见了狗子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哥在担心些什么,便问道:“狗子哥,这几个月我家?水田怎么样,你有没有定时给换水了?” 提到这个,狗子突然就放心了。是啊,我不还顾着两亩水田呢么。 “天热的时候我两日就去换水,现在瞧着放的鱼苗好似比之前大了两圈,我还发现这稻穗抽条好像都比别的田要早呢。” 狗子说的是实话。 他这几个月三天两头的往庄家地里跑,没少被人笑话过,可眼瞅着这秧苗长起来,变壮,抽穗,开花,无论哪个阶段,都好似别旁的田快些。 庄可卿是好久没关心过自家水田了,这些时日心思全在豆腐生意上,如果不是今日遇了狗子,自己都要忘了还有这出。 被这么一说,她心下也有些好奇。稻田养鱼的法子她知道自然是好的,可具体能好到什么程度,她还是没什么把握,不如回头抽了空去看看。 “那我们就先回去,张大叔,到日咱还是老地方碰头。”说罢,庄可卿让沈凌把村长送的鸡蛋放下,也不等其他人挽留,便拉着人离开了。 小两口离开后,刘婆子讲话了。 “老大,那养了鱼的水田真当不同?” 她当初拍板跟着人弄着稻田养鱼,心里也是有些个忐忑的,这几个月面上不显,其实心里一直绷这这事,就怕到收成的时候一塌糊涂。可她刚听孙儿说庄家那两亩,都没怎么伺候的还能比其他人家的长的好,忍不住了就问出声来。 养鱼的事老二老三之前不同意,之后也干脆甩给张大,从来不管,以免到时候收成不好自己连带了挨骂。可如今听侄儿意思,竟是真的成了? 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的看向院子里的张大,一时让汉子不知如何说起。 “就,挺好的。”挠挠头,张大努力回忆他在那几块田里下的功夫,但仔细想想,好像又真没下什么力气,无非就是天热了换换水,偶尔除了零星冒头的草而已。 可这稻苗,的确就同儿子说的一般,比家里其他花了功夫的长的还好,眼瞅着这段时间都开始灌浆了,更别提里面放的鱼苗,整个大了不少,估计等到收割的时候,一条都能有半斤。 他愣愣的站着,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什么个好歹,倒是把一家人给急死了。 庄可卿是不知张家的事,她拉了沈凌的手,也不避讳什么村里的目光,就往家走。 日头不早了,娘在家估计等的急了。 “你在田里养了鱼?” 沈凌轻易没什么话,这时他开了口,说明他也有些地方没想明白。 沈维的官职是知县,乃一县之长。而在戴国,县令作为最小的行政机构,所管繁杂,但最重要的就是刑名和钱谷,其中钱谷关系国家税收,更是重中之重。 所以,即使沈维酷爱钻营,并不十分关注本县民生,但在他的书房里,也是有那么一本农书充充样子的。 沈凌恰巧读过。 其中对于水稻栽培和农田管理述之甚详,可他如今想来,里面也是没有任何关于稻田里养鱼的内容。 庄可卿牵着沈凌的手,对了迎面而来,眼中充斥了怪异之色的婶子点头微笑,见了对方惊诧又尴尬的表情后,心情更好了。 “嗯,之前你也知道狗子哥在河里捉鱼苗吧,就是放了田里的。” “你怎么想到如此去做了?” 庄可卿也不好说我有前世记忆、作弊利器,只能胡编乱造,“就只偶尔灵光,一现,我想相信你肯定有过这种经历。 沈凌若有所思的点头。 他有时看了文章或者什么好书,的确会有这种感觉。 “你想想看,鱼吃杂草和小虫,可以帮忙田间除草除虫,鱼又排泄,还是上好的肥料,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又能疏松土壤。” “我们农民,每天在田里做的,不都是这些个活吗?”说完,庄可卿又歪了头冲沈凌快活一笑,“其实我也不是非常肯定这法子能成,反正家里只两亩水田,试试就试试呗。” 少女的笑容自信又闪耀,正午热烈的阳光洒在她的眼睛里,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光。 沈凌一时看呆了。 中午到家,秦蔓枝已是把饭端上了桌。 早上焖的猪蹄已经好了,浓油赤酱的,盛在碗里冒了尖。另外一个粗瓷碗里装的是凉拌的萝卜芹菜丝,最后还有个简单的青菜汤和粗面饼子若干。 跑了一上午,腿乏口渴的。庄可卿没等喝汤,就先灌了一碗水下去。 “你渴不渴?” 沈凌摇头,先去厨房把碗筷拿了,又给摆好,等秦蔓枝上桌,他才坐下。 猪蹄被放在桌子最中央,许是味道太过香浓,阿满都是张了手,嘴里“啊啊”的叫着,伸手要拿。 “阿满快些长大,到时阿姐日日焖猪蹄给你吃!”庄可卿瞧着弟弟可爱,凑过去捉了小肉手捏了两下。 秦蔓枝看她这样,不禁嘴里打趣,“你如今也成婚了,再过两年,就能生了宝宝,到时还能同阿满作伴。” 这话一出,庄可卿当即没了声音,手里揪了块饼就往嘴里干噎。 沈凌看上去是镇定自若,可要仔细看他,就知道耳根都是红透了的。 秦蔓枝哪知道,这小两口这几日都是盖被子纯睡觉的,谁也没提那什么事。 大家都还小么,急啥。庄可卿是这么想的。 就这么突然一下冷了场,秦蔓枝觉得有些意思,但也不好再调侃这新婚的小夫妇,只说起今日找李桂花的事来。 “你李婶子说,如果要考学,还得有人作保,看来有些个麻烦。” “作保?”庄可卿隐约觉得好像是该有这么个程序,前世偶尔看了个科场舞弊案的电视剧,其中似乎有说起过。 沈凌见这母女二人对科考不怎么理解,便放了筷子,出声解释。 “如要考取秀才,需要先过童生试,而童生试要先过县试再过府试,考试需得同五人作保,或廪生作保。” “这么复杂!”秦蔓枝没想到考个试还有这些个讲究。“那我们明日更要去老秀才家了,桂花说老秀才开了私塾,定是有也有要考童生的。” 第一百零六章 闲话 大早的,三人在这儿说话,其他人住的又不算远,这都隐约听到,伸了个头出来瞧。 昨日喜宴办的气派,人人都是吃了油光满面的,这时候见了小夫妻出来,都上来闲扯了聊上几句。 这个说了恭喜新婚、早生贵子,那个赞着沈凌一表人材,庄可卿聪明能干,天作良配的,都是拣了喜庆吉祥的话说。 大伙儿好吃好喝的热闹了一通,恭喜的话自然也是存了几分真心的。 可总有些叔婆婶子的,明明吃了人的饭拿了人的礼,还要仗着年纪大,说些明着夸赞,暗里挤兑的话。 “要说还是丫头有福气呢,说是招婿,结果那沈家还出了五十两,这是得了人又赚了钱的,买卖不亏。” “要不怎么说是做生意的呢,就是比咱会算账。” “你个泥腿子,活该就在地里弯腰苦一辈子,哪有人这本事?” “那是那是,咱这辈子恐怕也是遇不到这运气。” 开口说话的两个,就住了李桂花的隔壁,之前总瞧不起秦寡妇一家,其中一个有时见了李桂花接济这孤儿寡母的,还劝过。 “可别借了一斗米,还了半斗糠的,平白粮食打了水漂。” 当时就被李桂花给骂了个没脸,可就这还一直不长记性,心里想到啥就说,嘴上没个把门的。 属于是那种你穷了她看不上,你有了她又酸的。 “沈夫人就是大气,说好的五十两一文不少,说给就给了,还搭了那么好一盒子,我看只这一个,都能顶个二两银。” 两人还在说,当了众人的面斜眼撇嘴的,也不怕难堪。 他们晓得的很,只要是昨日见了那场景的,和他们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瞧瞧周围不就知道了?不都闭了嘴在看热闹么,也没个人帮忙说一嘴的。 可庄可卿哪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 编排自己也就罢了,反正自从她家日子起来之后,也没少被人议论,都是习惯的,就当是人放屁听响。 可当了她面夸周氏就不行,不说周氏之前如何苛待沈凌,就只那日的一番责打,她就清楚这妇人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有慈母心肠的。 这送来的银钱,不过是侮辱沈凌的工具罢了,当她不懂呢? 先搁了手里的桶,庄可卿又冲那两人笑了笑还拱了拱手,“婶子费心了,这银钱确实是多,咱家现在可都愁的不知道该如何花了才好。” “不过想来婶子是没这样的烦恼,我可羡慕的紧呢。” 本以为丫头要生气骂回去了,可谁也没想到她竟冒出这样一句来,种人都先是一愣,接着都捂了嘴直乐,倒让说酸话的两人臊的不行。 对付这种人就该得这么着。 而且道理就是这样。 如果庄可卿今日不做声的默认了,以后不定什么时候都要被人刺上一句,总是没个完的。可现在她这混不吝的一出,倒能让人不小瞧了。 两个挑事的掩面跑了,最近怕是都没脸见人。 给这一打岔,本来热络的气氛都没了,众人略有些尴尬。可眼前这两个小夫妻却同无事发生一般,小夫君还帮小妻子把桶提了。 “各位叔婶,你们先忙着,我同相公先去打水了。” 庄可卿笑眯眯的说完,便同沈凌一道走了。 众人没得热闹再看,一会也就散的干净,只今早这一出,不久就传的全村皆知,之后反倒没人再在庄家面前提过周氏那五十两的事。 怕再遇了什么人,庄可卿领了沈凌走了小路,虽是绕了一些,但也不妨什么事。反正今日他们闲的很。 沈凌拎了两个桶跟在她后面,面上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 “你不用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走在前面的少女说道,她没有回头,但她知晓沈凌一定在听,“不过是嫉妒咱日子好罢了。” “我们以后还会更好的。” “嗯。” 隔了很久,沈凌才应了。 他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可却不知庄可卿心里从此时开始便窝了一团火。 到了晚上,一家人围了桌子吃饭。 “娘,明日我同沈凌去趟镇上。” “怎的要这时候去?”秦蔓枝抱了阿满,给小婴儿喂了一口吹凉的米汤。 “后日去趟村长爷爷家,得准备些像样的礼。”庄可卿拿了馒头,撕了一半,又往里塞了炒的鸡蛋,放在了沈凌的手边,“还得买些笔墨书本。” 沈凌拿馒头的动作一顿,这时秦蔓枝又说话了。 “那是该买些,我瞧着凌哥儿一手字写的漂亮,在沈家当是读书的。”她笑着给阿满擦了下嘴巴,“不如就接着读书,莫要荒了,咱家如今应是能供的起。” 庄可卿就知道她娘会同意。 沈凌万没想到庄可卿会做下这个决定。 科举花销甚大,一本书一锭墨都顶得普通农户大半年的嚼用,自己如今已是入赘而来,又如何当起这样的期待呢? 而且,他的手。 沈凌抓了馒头的右手微微收紧。 刚刚岳母说他字好,可他自己清楚,这手已是废了,写出的东西不像样子,如若卷子上是这样的字,怕是考官连看都不会去看一眼。 秦蔓枝看沈凌的表情,知道他在犹豫。 这孩子,真的心思重。 她心中有些个惋惜,也不知那沈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能把好好地孩子磋磨成这样。 “你既识字断文,那就该当读书的,不用犹豫。” 她撂下话,也不等沈凌的回复,只转头对庄可卿说道:“我记得隔壁大杏村有个老秀才,不若你们这次去镇上,再买些肉、糖之类的拜访一下。” 秦蔓枝考虑的周全,母女二人之后又商讨了些细节,等到吃完晚饭,全家支持沈凌继续读书考试的事就这么定了。 那沈凌自己愿意继续读书吗? 他其实是愿意的,毕竟少年意气。 即使经历了这些年的磋磨和打击,但他从来没放弃过自己,自开蒙以来,直到离开县城的沈家,他已是偷偷将沈维书房里的藏书看的差不多了。 庄可卿知道自己和娘就这么帮人做了决定其实是有些过分的,但她总不想看着沈凌,明明有这才华和气质,但却被埋没在这样的乡村。 好不容易脱了沈家的束缚,难道不该更努力的飞的更远吗? 她小心翼翼得瞟了眼默不作声的沈凌,“就先定个小目标,考个秀才如何?” 少年低着头,手里攥着馒头,下垂的眼睫挡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会尽力的。”庄可卿只听他这么说道。 月上枝头,已是夜深人静之时。 沈凌躺在床上无法入眠。 有多久了? 最近一次有人这么为自己打算,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算计,没有利益,没有伪善的亲情,只一片真心的为了自己。 想到白日打水时庄可卿的维护,饭桌上岳母的决定,他不竟扪心自问。 我值得她们这样对待吗? 他从未明白过家的含义,也从未被这样善待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值得。 “还没睡么。” 沈凌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捉住了,一只温热但并不柔滑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右手。 “供你读书是我同娘甘愿的,你不用想太多。”身边的少女转过身来,“如果想在这世间好好走一遭,那就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只要努力便好。” 黑暗中,沈凌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他能依稀感觉到一丝柔软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轻点了头,闭上眼睛,像怕丢了自己唯一的珍宝一般,握紧了掌中的手。 第九十六章 喜事2 周氏知道沈凌婚期就在今日,早早便派了家仆在外守着,就等了那边拜堂成亲之时,自己让人过去送那五十两,当了众人的面,好生羞辱那小子一番。 巧的是,昨日邮驿的差人送来老爷的信,上面也说除族之事已经办妥,让她和欢儿今早回去,不要多生事端。 可周氏哪能放弃对方成婚这样的好机会,左右不过五十两银,不够自己买根簪子的。如若让她顺了老爷的意就此放过,那她怕是会悔的觉也睡不着了。 “叫刘德来。” 斜依在软垫上,周氏抬抬手招了乳母林氏过来,让她去取自己的钱匣子来。 这事她自己不好出面,只得让办事最为妥帖的管家前去。想到即将错过那些看向沈凌的鄙夷又唾弃的眼神,周氏甚至觉得有些可惜。 让林氏从钱匣子里取了五个中锭出来,用另外的盒子装了递给刘德。 “你去,务必在他们礼成之时送上,好好表一表我的心意。” 刘德自是知道主母的意思,哪是真的好心,无非就是想着趁了机会羞辱对方一把,再立一立自己慈母的样子,既解了恨,又为沈家搏了个好名声。 不然如何在这段时间里,总吩咐这些个下仆在村中到处说沈凌的坏话呢。 心里虽是门儿清,但刘德也不会蠢到去帮个早就被逐出家门的落魄少爷说话,得了令,捧了盒子就走。 另一边,沈凌已是到了庄家。 二李子村何时这么热闹过,就这庄家小门小院的,怎容的了那么多的人,最后连新郎官进院子的路,都是由了刘柱子和张大合着辟出来的。 谁让这沈凌如此俊秀呢。 明显不同于庄稼汉的润白肤色,朗眉星目,一身红衣端坐在骏马之上,哪里是个入赘的赘婿,就是戏文里打马游街的探花郎也不过如此了。 不说那些未出嫁的小姑娘,就是些小媳妇,多看两眼都要红了脸颊,被自家男人扯了手不准再看的。 村里人不会说话,只知道赞着什么“相貌好”、“生的俊”之类的车轱辘话,硬是把人围的严严实实的。 要不是前面执事叫着不要误了及时,又有刘柱子和张大护着,估计到晚也进不了庄家的门。 庄可卿在堂屋等着,她头上已经盖了喜帕,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可光听声音,她就知道是如何的热闹了。 “吉时到,新郎进屋,夫妻行礼!” 即使外面吵哄哄的,庄可卿还是能在其中分辨出沈凌进门的脚步声。 他走近了。 隔了喜帕,庄可卿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到了自己的对面,距离近的一低头甚至可以看到对方黑色的鞋尖。 这是前些日子娘亲手做了,自己特地送去的婚鞋。 不容她胡思乱想些不相干的,执事就已开始叫礼。 “一拜天地~” 外面乱哄哄的说话声突然静了。 庄可卿注意到视线中那黑色的鞋尖转了个方向,知道沈凌是转身了,这才乖乖由人牵着向外面鞠躬行礼。 在场之人皆是喜气洋洋。 秦蔓枝坐在堂屋上首,微微湿了眼眶。 而坐在一边被请来作为见证人的村长则对着两个穿了正红喜服的新人频频点头。 新郎清隽秀朗,新年机灵能干。即使是村中挑剔的叔婆婶子,此时都觉得二人是极相配的。 “二拜高堂~” 执事笑眯眯的引着庄可卿转身,就要给秦蔓枝行礼,可这时却从外面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嚷。 “这婚不准结!” 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开关一样的顿住了,就是执事都愣在当场。 什么? 我没听错吧? 饶是经验丰富的执事,也错愕的瞪了双眼睛。 “这婚不准结!” …… 王大站在靠外的地方。 今天庄家丫头成婚,他本有心来帮忙,可自家娘拦这不让,好容易脱了身,这到的时候忙没帮上不说,连院子都没挤的进去。 里面的婚礼正在进行当中,他听见执事喊了拜天地的话,伸头隐约可以看到屋内两个身影朝外鞠躬的影子,这朴实汉子就没往里挤。 他没想着要吃什么流水席,只打算待婚礼结束,好送上自己的礼物,表一表心意。 王家这段时间鸡飞狗跳,难得瞧个喜庆事,王大正看的入神呢,谁知却被边上一个瘦麻杆的年轻人给挤了。 看热闹的人多,被挤一挤也很正常,他没在意,只转头瞧了眼对方。 三角眼、塌鼻梁,一脸麻子。 看着面生,不是本村人。 他这样想着,却也没放在心上。庄家丫头往来镇上和周边村子,一直在同人做生意,外村的人知道她今日结婚,想来吃杯喜酒也是正常。 可谁知,这人下一秒竟喊出“不准结婚”这样荒唐话! “让让、我说让让、耳朵聋了怎的?”来人嘴里嚷嚷着,推了推前面挡路的王大,嘴里**赖赖,“这特娘的婚不能结!” “你是什么人,怎么在人婚礼上胡乱说话!” 王大本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眼前这个瘦小的男人却是歪了嘴,冲他嘿嘿笑着,露了一口烂牙,“胡乱说话?” “我瞧你面生,根本不是咱二李子村的!”王大堵了院子的门,不给男人进,“而且人结婚碍了你什么事儿了!” 庄家院子小,里屋同院门是一眼就能望到的距离。王大在同男人理论,自然是被里面的人看个清清楚楚。 刚才那男人喊的话在场的都是听见了没错,可毕竟大家都是同村的,听王大话里意思,这人就是个外村人,怕不是来捣乱的! “你这人,别不是喝多了马尿,快回了家去,别在这儿捣乱。” “晦气,这真是庄家的脾气好,要是咱家娶媳妇遇了这种人,我非给他腿打断了不可!” “就是!不知道哪来的人,莫不是想趁机来敲竹杠的?” 来观礼的都是一个村儿的,哪容了了外村人在这里撒野,一时间闹哄哄的都是骂了那男人的。 瘦小男人被王大拦着进不去,又被人后面的人堵了骂,火气也上来了,直接叫道,“这丫头早同我定亲,如今就是成婚也当同我成才是!”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拜访1 不过找老秀才的事再早也得等了明日了,现在最重要是的尝尝这焖猪蹄。 炖了一上午,蹄子早已软烂,咬上一口,肥而不腻。里面的黄豆吸了汤汁,吃进嘴里也是绵绵的,正好中和了猪蹄的油脂味道。 “娘,您再吃一块。” 庄可卿夹了块蹄子根,那里皮糯肉厚,比蹄尖更美味些。 “我年纪大了,吃不了这么油腻的,你们吃。” 秦蔓枝推拒。 “一块肉而已,当不得这样推来推去的,等过几日去镇上卖豆腐,到时多买几只回来。” 说罢,庄可卿硬是将肉放进她娘的碗里,又招呼她吃。 一只猪蹄,剁开了其实没有几块,看着冒尖,其实下面都是黄豆垫的底。庄可卿给秦蔓枝夹了两块,她自己吃了一块,沈凌碗里一块,现在只还剩两块了。 沈凌不说话,他放着碗里的猪蹄不动,只拿了饼合着菜汤和萝卜丝吃,直到最后看母女俩分了最后的两块,这才把自己碗里的吃了。 吃完饭下午闲了,庄可卿去厨房拿了昨日买的大骨处理,沈凌进屋默书。 买来的笔墨纸砚都是最次的,同沈维所用天壤之别,可沈凌没在乎这些。 他拿了小刀将纸裁开,砚台上略倒了些水,兔毫笔已是提前用温水泡过,只等磨好墨就能能用了。 等一切准备好,沈凌端坐在桌前,提了笔。 脑中清晰的浮现出那本书的第一页内容,他略一闭眼,等睁开始,便下笔写就了第一个字。 默书对他来说仅仅是内容的复制,如若放在从前,这薄薄一本,两三日就可得了。 但现在…… 沈凌的手指微弯,握笔的姿势远不如之前随意洒脱,他努力控制着笔尖的提、顿、驻、衄,可一篇下来,所写字迹在他看来纤弱无力,线条非丑即俗,实在不堪入目。 执笔的右手轻颤着,他竟难得地生出些沮丧的情绪。 厨房里。 庄可卿在把大骨简单的焯水,又加了姜片小葱煮着,想了想又翻出些成婚时剩下的干枣,洗净了扔锅里。 一家三口,两个长身体,一个要哺乳,都得给我好好的补! 一会功夫,锅里骨汤咕噜的开了,她又转到灶膛边把火调小,之后就盖了盖子让它自己慢慢煮。 罐子里挖了面粉出来,加水和成面团,庄可卿直接用盆扣了,准备过会面醒好了再擀。 忙完一通,她出了厨房。小院里静静的,娘刚刚带了阿满午睡,沈凌呢?他在做什么? 她绕了院子旁边靠屋的窗口偷偷往里看。 沈凌在写字。 少年坐在桌前,腰背板正,身姿挺拔,只眉头紧锁着,神情有些凝重,好似在同什么搏斗一般,明明快要初秋的天气,鬓角却覆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他是怎么了? 庄可卿困惑,但她没有出声,反而又靠近了窗户些。 沈凌强撑着写完两页纸,手已是拿不住笔了。 “啪嗒”。 新买的兔毫掉落在桌上,污了刚默的一页书。 “浪费了…” 左手捡起毛笔架在砚台上,少年拿起被墨弄脏的纸张,无声的叹息一声,又折了起来。 庄可卿看得仔细。 果然这手…… 想到大夫曾经说过的话,庄可卿心中泛起些自责来。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沈凌从来不认为一只手换回她的性命有什么不值得的,只是有些惋惜罢了。 不过庄可卿到底不是什么成日埋天怨地之人,她家沈凌既然决定考学,那写字这关必需过了! 不知什么时候就把沈凌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她此时同个母鸡一般,直接从窗外伸了脑袋,说:“右手不行,咱用左手!放心,逢集我们就去买笔墨,管够你练习的!” 话说得豪气,只她没看到自己的姿势有多滑稽。 庄可卿突然从窗户外出现,沈凌一愣,接着松了眉角。 “无需多买纸笔,只需一打磨光亮的青石板即可。” 少年少女,一个窗内一个窗外,就这么说起如何练字经济又实惠的“大事”来。 “原来如此,这方法甚好,只要石板、笔和水就行,是连墨条都省了。” 庄可卿扬起个大大的笑容,“你可是真的勤俭持家。” 沈凌被她这么一说,没忍住,笑了。 那瞬间,庄可卿感觉面前的少年仿佛不是身处陋室,而是于一桃花盛开的树下,只留给她满目繁花绚烂。 被蛊惑了似的,她伸出手,轻触了沈凌的脸颊。 入手便是温润,如同他本人一般,散发着如玉的气质,指尖顺着柔和却不阴柔的线条滑过唇角,像要留住这顷刻的美好一般缓缓摩挲。 如果不是他二人已经成婚,就庄可卿这举动,直就能被人说是轻浮浪荡,不知羞耻了。 沈凌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上身向后微仰,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少女的触碰。 只这细微的动作,就一下让庄可卿醒转过来。 美色误人呐? 这是第二次了吧! 我不仅看了,还摸了! 也不知心中鼓动着的是羞涩还是尴尬,庄可卿干脆缩了脑袋当鸵鸟,讪笑了一记便跑了。 面醒好了,得去擀面条了。她对自己这么说。 晚食吃的就是骨汤面,浓白汤头,苗条爽滑富有韧劲,水烫过得小青菜覆在上面,清脆鲜嫩,让人食指大动。 可两个年轻人都是吃的心不在焉。 秦蔓枝看在眼里,心里门清,她掩唇笑了,也不说什么话,只吃自己的。 第二日。 记挂着要去老秀家的事,全家都起的早。 三人在堂屋简单的吃了几块面饼和咸菜,拎上肉、糖、点心就出发了。 昨日庄家小两口提了重礼去村长家都事在村里传了个遍,结果今日又有人瞧见这家人带了不逊昨日的礼物出门,当即就忍不住了要问。 “秦嫂子,和女儿女婿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早的就出门了?” 秦蔓枝原也不想瞒。这沈凌读书参加科考都事总归都会知道的,于是就大大方方都说了。 “去拜访大杏村老秀才呢,我们沈凌问问考学的事儿。” 秦蔓枝说的坦荡,可听得人却是张了个嘴巴,不知该怎么回了。 “婶子,没事我们这就先走了啊。” 庄可卿看人反应不过来便直接递了个台阶。 那人嗯嗯呜呜的,竟是等他们都走的看不见影了才回过味儿来。 稀奇了噢! 庄家还要供那赘婿读书呢! 这哪是成婚,明明就是接了个祖宗回来! 除了村长和李桂花这样同庄家人聊过的,就是连刘婆子一家都不理解。 这,就算沈凌是个不错的孩子,可,可这考科举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成事的,没见那老秀才如今都快六十了吗,一辈子秀才的命,顶个什么用了?日子还没他们这些老实种田的来的滋润。 话是这么个话,可谁也没不知好赖得凑上去劝,这自家过自家的日子,大不了倒是真考不上,我少在背后挤兑几句就是了。 二李子村离了大杏村不算太远,太阳还没爬上半山,几人已经到了村口。 向路边的村民打听了老秀才住的地方,三人又埋头赶路。 半路上阿满醒了,哭闹着要阿姐抱,这一耽误,等见了老秀才的房子,离午食的时候都近了。 不过老秀才人倒是不错,没多问些什么,就让他们先进屋坐了歇歇。 秦蔓之是家里唯一长辈,可也只是个普通农妇。她见了老秀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讷讷的推了礼过去就坐到了一边。 沈凌明白岳母的拘谨,便自行上前先行了礼,说起他们拜访的缘由。 第一百零一章 喜事7 牛蛋就这么把庄三给抖了出来。 他现在自身难保。本来就是为了骗两个钱来花花,谁想了还会把自己小命给搭上的。 这帮子家仆,个个都是人狠手黑的,牛蛋如今身上没一块好肉,哪还能想着要帮庄三遮了掩了?又不是多亲的关系。他已够意思了,平白挨了这些拳脚,没办法了才说。要合着其他的地痞流氓,怕是还没挨打呢,就全抖了个清楚。 庄三之后在村里名头是不是臭了牛蛋才管不了,他现在钱都是不想要了,只想赶快走! “这、我都说清楚了……”他维持了个跪着的姿势,畏畏缩缩的抬头瞧了眼德叔,“能走了不?” 这事实完全出乎德叔意料之外,饶他做了多年的管家,后宅阴私见了不少,可也没见过叔叔这么坑侄女的。虽说沈凌如今奇差的风评也有沈家一份功劳,可再如何说,都要比面前这个无赖看上去像样多了,如何要用了这种法子来阻了人婚事?吃饱了撑的了? 他并不知道庄家几房之间的矛盾,也不清楚这一豆腐生意到底有多招人眼红,不过就算知道了,怕也是看不上眼的。 只是如今误打误撞,反倒正可趁此机会好好宣扬下沈家的气度。 “走?”德叔眉毛一挑,他转头看了眼堂屋里的沈凌。 自始至终,这少年都是冷着张脸,一点也瞧不出什么剧烈的情绪,好似发生的这些事都同他无关一般。 德叔又把视线落在一身狼狈的牛蛋身上,怒喝道:“假造文书字据,骗钱骗人,揍你一顿还是轻了!不如,这就送官吧,正巧我家老爷同本县县丞颇有些交情,到时定能将你好好处置。” “该当如此!” “合该送官!” “还有那庄三,没想竟是这样恶毒的,串了外人来骗自家侄女,还是做的出来!” “真真败类!” 村民们因着水力磨坊的事,多少对庄可卿有些真心,又兼同情弱小的孤儿寡母,此时更是对这两个始作俑者骂的毫不客气。 有些个朴实的汉子,这就扯了厨子那边原用来捆猪的粗绳,上前架了牛蛋起来,要把他绑上。 “别!求求饶命!”牛蛋不知德叔心思,见周围村民群情激奋,以为他真要送自己见官,此时吓的语无伦次,涕泪横流,直抱了对方的腿哭求。 眼瞅着眼泪鼻涕糊了自己一腿,德叔嫌弃的皱眉,一脚将人踢开,转而对了堂内的庄可卿和沈凌,说:“这厮现在由沈家下仆看着,定不会让他跑了去,至于如何处置……” 他有意停顿下来,就是想看看沈凌会如何应对。 毕竟没有他们的帮忙,这癞子不就真的骗了钱去? “多谢刘管家了。”沈凌敛下眼睫,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此事还该当由庄家处理,不劳沈家越俎代庖。” 德叔也是人精。虽说越俎代庖这话听了有些个膈耳,但他明白对方已是承了情,也就不多做勉强。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把人拖出去,不要误了婚时。” 不给村民发挥的机会,他直接指挥了仆人把牛蛋拖走,又命人看着,这才同其他人一起,继续观礼。 经了这一些列事情,早已过了吉时。执事哪还记得自己是来主持婚礼的,直将这八卦看的是津津有味。他记得前些年去有次去了趟县里,那茶馆里说书的都没今天这事精彩,等他回去,又是有的新鲜事可说了。 村长见执事傻傻的站着,重重的哼了一声,这才让人醒转过来。 噢,对对,这还该继续婚礼呢。可接下来到底是是该接着拜高堂呢,还是得从头再拜遍天地老爷? 执事有些发愁。他的职业生涯里可没应对这种事件的经验啊…… 庄可卿却是没那么多讲究,俯身捡了喜帕,又回头交到沈凌手中,让他给自己盖上。 “你来。” 眼前的少女弯弯的眼睛和翘起的嘴角,让沈凌在自己婚礼上看到德叔的不快都消散了个干净。 “嗯。” 轻声应了一声,沈凌将手上还带了些温热气息的喜帕又盖回少女的头上,遮住了那双灵动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他牵着庄可卿的手,走到了秦蔓枝的面前。 啊,这该是二拜高堂了。 执事如梦初醒,这才继续喊道,“二拜高堂!” 无人搅局,之后的一切都变的顺利起来。 新人三拜结束,婚礼已成,接着就要送进新房。 “这就成了?” “你还当怎的,成婚不就这简单!” “对对,那下来不就该等了开席了?” 大家具都喜气洋洋围上来向主家道贺,德叔看着时机正好,便又站了出来。 他手里捧了个镶嵌了银扣的红木小盒,趁着新人还未离开堂屋时便当了众人的面打开。 里面竟是错落两排,总共五枚中等大小的银锭。 这几个银锭是做成精巧的元宝状,下面还垫了红绸,又衬了外面的红木盒子,当真是一下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我家主母从前就已说过,她感念你二人之情谊,会在你二位成婚之时送上五十两的贺仪。”德叔上前一步,将盒子向前递了递。“还请收下。” 观礼的村民们可从没离银锭这么近过,此时都活像被吞了舌头的猫似的,个个都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德叔满意的听着这帮乡下农民的抽气声,挺直了腰背,嘴角露出些得色来。 庄可卿盖着喜帕,看不到银子,可她听到沈家管家大庭广众下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腾的下就蹿出股火苗来。 感念情谊?五十两?明明就是就是来恶心人的! 她当即就要掀了喜帕拒绝,却一下被身边的沈凌拉住了手。 “无事。”耳边传来清冷的少年音。 不过是个小小的羞辱罢了,不当得什么事。 沈凌冷淡的看着面前捧了盒子的中年人,在一片羡慕声中无甚情绪的说了声,“多谢。” 接着他便接了盒子,丝毫没有什么被侮辱后的勉强。 德叔讶异极了。 他完全知晓这个曾经的沈家大公子是多么有自尊的一个人,周氏这样的做法,多少有些个粗糙,以他的经验来看,八成是要被拒绝的。 可如今,对方竟就这样接了,倒让他有些使不上力气,不上不下的感觉。 第一百零七章 抄书 第二日,天刚刚亮了没多久,庄可卿同沈凌就揣了馒头上路了。 馒头是昨晚剩了,早早起来放粥边温了,路上吃正好。 临出发的时候,秦蔓枝还又塞了一人一竹筒的水,好叫他们别渴着。 “娘,您回去看着阿满吧,小家伙这段时间粘人的紧,身边一会没人,准要醒。” 庄可卿和沈凌这回没推板车,只一人背了个藤筐,站在路口。 “那我回了,你们也早去早回!” 眼看着娘回了屋,庄可卿这才拉了沈凌离开。 这一路上顺利,中间两人只歇了一会,等到了松陵镇的时候,日头才上来没多久。 守城的士兵还是老样子,懒懒散散的站在门口,查验每个进城的货。 他们的筐子是空的,士兵只伸头看了眼,收了钱就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沈凌之前一直在县城生活,但因为不得老爷夫人喜欢,平日里都是拘在家中,也同个隐形人一般,甚少有机会出来。 这回同庄可卿到了镇上,竟是他第一次逛街采买东西。 “嗯,就先去把你的笔墨纸砚给买了,至于考试用的书,等拜访过老秀才再去买吧。”庄可卿站在城门入口的地方,对了沈凌说。 “不用买书。” “啊?”庄可卿以为自己听错了,张了个嘴,表情有些滑稽。 “我说,不用买书。” 沈凌把人拉到一边,让开了差点撞到她的马车。 “走不不长眼么,堵着个门!”赶车的车夫骂了一句。 可庄可卿根本没理他,只抓了沈凌问,“读书怎么不用买书了?我们不省这个。” 她神情急切得像是怕面前的人反悔一样,这反而让沈凌不知从何说起了。 其实他从小便是过目不忘,任何书,只消从头到尾认真读上一遍,就能背下。所以,他只需要去书店看书就行了。 就是这法子总是感觉占了人的便宜,他这样的性子,实在有些惭愧。 可庄可卿哪认为这是占人便宜的事。明明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啊!她活了两世了,都没见过过目不忘之人呢,可见多么难得。 眼前的少女并没有露出什么鄙夷的神情,反倒出乎意料的兴奋,她拉着沈凌的衣袖,就说:“你这么厉害之前怎么不说?走我们快去买了笔墨,然后再去书店瞧瞧。” 沈凌从不觉得过目不忘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从小到大,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不堪与痛苦,他都记得清楚,从未能忘却过。 可庄可卿高兴的样子又太过真实,让他甚至产生了有这能力也许是件个好事这样的错觉。 虽不是逢了集,但上午的松陵镇依然热闹。 街边刚出炉的包子热气腾腾,三文钱就能买个肉馅的,两文钱能买个菜的,实在兜里没几个铜板,还能弄个没馅的馒头,这个便宜只一文钱就能买上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的一个个。而卖了面条混沌的食摊也不乏顾客,喝汤的嗦面的,伴了小贩的叫卖声和讲价声,十足的市井烟火气。 庄可卿没在路上停留,他带着沈凌,一路穿过热闹的街市,来了城东。 这块地方她之前买药来过几次,知道附近有些个卖文房用品的,还有家书店。 她找了家看上去最舒服的,背着筐就走了进去。 店里掌柜的低头正在盘账,听了有脚步声,知道是来客了。抬了头,小胡子还没翘起来,就见进来的是个姑娘,还背了个藤筐,里面空空的。 平日里来这店里买东西的,无不是些读书人,可从来没女孩上过门的。 掌柜虽是稀奇,但也没觉冒犯。上门即是客,他笑着合了账本,对了在店里东瞧西看的庄可卿问道:“小姑娘是要买些什么?” “嗯,就笔墨纸砚来一套。” 这话说的爽气。 “小店的东西价格不等,还请问您要什么样的?” 这倒是难到了庄可卿,她对这个是一点儿都不懂的,这还得问了沈凌才行。 于是她转头出去,不一会又拉了个年轻人进来,“你想要什么样的?给老板说说,咱合适了就买。” 掌柜的一细瞧,这后进来的年轻人气质清朗,身姿俊秀,只是穿的寒酸了些,且背后还同这女娃一样背了个篓子,实在不搭。 “不需什么好的,只最便宜的就行。”沈凌回道。 “那便给您配一普通石方砚台,三两左右的长方墨锭,兔毫笔一支,再一旬蔡候纸。”掌柜低了头开始拨算盘,“砚二百文、墨一百五十文、笔三十文、纸一百文,合计四百八十文。” 庄可卿不禁暗暗咋舌。 怪不得说古代寒门难出贵子,就着最便宜的笔墨纸砚都一下花了五百文,还都是消耗品,要再加上买书的钱以及请老师的,这不一年从地里挣的都得花个干净。 还好咱家有豆腐生意。 不行,后头还得再多想些别的挣钱法子,不能只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她这么想着,可面上也没露了什么端倪出来,只摸了自己荷包,从里面掏了铜板出来。 “您收好了。”几件东西,总共没还没两根大骨头重,被包在油纸里递过来。 庄可卿接了,反手就放到沈凌的背筐里,之后还用布小心的盖好了。 出了铺子,隔壁不远就是家书店,庄可卿一点也没不好意思的,拉了沈凌就进去,还问伙计科考都该看哪几本。 伙计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客人,怎的,考试看啥书都不知道? “这……不妨让您家相公自己看一看再说?” 沈凌看出伙计的鄙夷,但他也并不做声,只在货架上扫了一眼,随便拿了本翻看了下,问:“你这里收手抄本吗?” 打了个呵欠,伙计漫不经心的回,“收啊。” "这本如何作价?"举了下手中的书,沈凌问道。 “《集注》?” 这小子眼睛倒尖,这是县里刚到的印刷版,听说卖的可紧俏呢,掌柜的好不容易从出版那儿抢到两本,这才两天,都已是卖掉一本了。 “嗯,收吗?”沈凌又问一遍。 “收,当然收!一本五百文,如果字迹清晰,又能在十日内交货,还能再加一百文。” “那我便抄这个。”沈凌又把书放了回去。 轮到伙计愣了,什么叫就抄这个?你怎的抄?店里可没给你腾个地方专门抄书了。 可眼前的年轻人显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他把手中的书放回原位,又看向了伙计。 “抄书所用笔墨纸张,贵店是否提供?” “这……交书时一并算钱的。” 伙计答的结结巴巴。 但沈凌并没在意,只点头说了声多谢,便拉了身边的姑娘走了出去。 “你要抄书?”在书店里面的时候,庄可卿不好当了伙计的面问。可出来之后,她就没什么顾忌了,“就刚刚那一会,这书都记下来拉?” 沈凌微微瞌眼,似乎是在回忆刚刚书的内容。 很快,他就睁开眼睛。 “嗯,已是记住了。” 庄可卿简直惊呆了,她毫不吝于将自己热烈又崇拜的目光放在沈凌身上,直看得少年尴尬得偏过头去。 “之前沈维书房有,我碰巧看过几次,这回只是复习一遍。” 说的云淡风轻,可这哪是普通人随便能做到的。 庄可卿不错眼的笑吟吟的看着他,直到沈凌的耳朵悄悄红了。 这是害羞了? 掩唇一笑,少女当街拉了少年的手,嘴里叽叽喳喳像只小雀,“没想到抄书还能赚钱,你可真行。” 沈凌如何不知庄可卿说的夸张,实为鼓励和安慰自己。 他顺从的被牵着,心中一片柔软。 第九十七章 喜事3 这话一出,刚刚骂了兴起的众人皆是哗然,连在人群中捧了盒子的德叔都是一脸茫然之相。 他、他说什么? 同他定亲? 谁? 庄家那姑娘? 王大惊呆了,拦着门的手一时松了开来。 那瘦小男人冷哼一记,“啪”的拍开他的手,又往人群里挤,竟是要登堂入室了。 村民们你瞧我我瞧你,没一个上前再拦的。倒不是怕了他,只是这事实在蹊跷,如果真如他口中所说,那今日这婚定然是成不了的。而且这一女二嫁的事要是坐实了,他们村待嫁姑娘的名声也要臭了! 那人拨开碍事的村民,走到堂屋前。吊了双三角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穿着新郎吉服的沈凌,“呸”的下吐了口浓痰,差点污了崭新的鞋面。 沈凌低头看了眼岳母亲自给纳的新鞋,复又抬起头来,他面上表情冷淡,可看向来人的漆黑眼中却是酝酿了一丝隐秘的怒意。 牛蛋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可想到说好的那二两银,腰杆子又直起来了。 我怕他个鸟,左右不过是个小白脸,不够我一个拳头的! 沈凌也在观察眼前这个男子。 个头不高,很瘦,一身脏污的粗麻短衫,嘴瓢眼斜,站了都是歪七扭八的,瞧了就是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 可儿不可能同他有故。 “你便是那便宜新郎?”牛蛋斜了眼,两只细瘦的胳膊环抱在胸前,冲了沈凌粗鲁的呼喝着,“快脱了这婚服与我穿上。” “你!” 这回,不待少年有反应,村长都是坐不住了。 他今日被请来做个婚礼见证,本就是存了些帮扶沈凌的心,好叫别人不要把他看轻了去。可如今倒好,也不知从哪就来了这么个泼皮无赖,直把这好好的婚礼仪式给搅的一塌糊涂。现在竟还有脸让沈小子脱了婚衣给他? “闭嘴,谁给你的胆子胡乱掰扯!” “我胡乱掰扯?”牛蛋没直接回答村长的话,他斜了眼盖了盖头看不到脸的新娘,歪了嘴嗤了下,转过身去,对着院里大声道,“庄大死前欠了我爹赌债,还不上了,就说让女儿嫁我,我爹同意了。” “我爹是三林村牛成。” 说完,他维持了抱臂的姿势,一副看你们奈我何的架势。 “牛成?三林村牛成?莫就是以前总跟了庄大一起赌钱的那个牛成?” “呀,怕不真是牛成儿子噢,我瞧了有几分相像。” “庄大总和牛成一起赌的,这谁都知道。难不成是真有这事?” 院里的村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人,从前没少见了同庄大一起回二李子村,是个人遇了都要绕着走的泼皮。 议论的声音渐渐大了,德叔混在人群里,心里着急的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都要礼成了还冒出个什么牛蛋狗蛋的!别坏我差事才是! 可显然牛蛋也把村民的议论声听了个清楚,他咧了咧嘴,不介意再火上浇油一些,“噢,对,这不好说是定亲,这明明就是将女儿卖与我家了!” 这话出口,秦蔓枝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昏过去。 还是李桂花在旁扶了,硬是掐了她的虎口,让人勉强镇定下来。 “别听他的!庄大再如何糊涂,都不会做了这样的事!” 秦蔓枝却摇摇头,她知道庄大,这个男人同自己生活了几十年,自从染了赌赢就变了一个人。从前有多体贴细致,后来就有多残忍暴躁,自己被打都是家常便饭。曾经有几次她藏了钱起来,对方没翻到,气的当时就要拉了可儿出门,说这女儿还能卖些钱财,也不亏了。当时吓的她只能把钱全部给了,才让对方松了手。 所以,如今这人找上门来,她是真的没有信心。因为庄大在自己面前都能要卖了女儿,那私下里背着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 沈凌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那个穿了喜服的纤秀身影。 少女一动不动,喜帕下的表情看不分明,只宽大袖子下露出的手紧紧的握了拳。 庄可卿无语至极。 她那个赌鬼爹,真是死了都还给自己留个烂摊子! 什么牛蛋?她根本不认识! 一听这人说话的语气和腔调,便知是个癞子。想来也是,同爹这样的烂赌鬼成天混在一起的,又能养出什么好孩子? 不过庄可卿倒不真担心那人会做出什么抢亲的事来,她隐隐觉得,不管庄大是不是真的同人许下过卖女约定,就看这二流子选了这时候上门,不过是想来敲笔银钱罢了。 只是,她实在气不过。 自己辛辛苦苦筹备了将近一个月的婚礼,竟就这样被搅合的乌七八糟。 她觉得自己的拳头都硬了!有股掀了自己喜帕将那癞子揍上一顿的冲动。 可一下秒,沈凌的微凉的手却覆上了她的。 “别伤了手。”他说。 牛蛋转过身来,刚刚村民们各种惊讶、鄙夷、畏缩的眼神让他满意极了。视线再往堂屋上首脸色苍白的秦蔓枝那溜了一圈,当下胆子更大了。 “这丫头本就该是我牛家人!” 说完,他伸了脏手就想上来扯庄可卿,可没成想,沈凌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护了人转身,他竟是连个衣角都没摸到。 “你个小白脸,凭什么搂了我的媳妇,还不松手!” 牛蛋当即急了,扑上来就要抢人。他虽个子不高,可此时嘴里哇哇叫着,倒还真有几分唬人。 村长年纪大了,自是拦不住,村民们听了他刚刚说的话,一时间难辨真假,怕惹了麻烦上身,只能愣愣的看着男人朝新人扑了过去。 外围的王大和刘柱子他们,想要帮忙却是隔的有些远,这时拼命的往堂屋的方向挤。 庄可卿盖着喜帕,根本不知道刚刚牛蛋要抓自己。她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就已被拢在一个温柔的怀抱里了。 喜帕因为剧烈的动作松脱下来,掉在地上。而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沈凌那双如暗夜寒潭般冷黑的眼眸。 牛蛋还在吱哇乱叫,可庄可卿却感觉那声音很遥远。 “别怕。” 她只听到沈凌这么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拜访2 老秀才姓赵,今年五十有八,二十岁过的院试,到如今已经三十八年了。 他家中父亲早逝,只母亲和妻子操持,供他读书。可这一考几十年,没个起色,期间娘还生了场大病。他成日读书,不事生产,根本没有什么积蓄,只这一下,老人就没了。 至此他歇了继续科考的心,转头办了个私塾,收些附近的小童开蒙,好歹为家里添些进项。 “原是要考童试吗?”赵老秀才坐在堂屋的凳子上,见这一家四口情形,以为是娘亲带了儿子媳妇来请教的,顿时生出些亲近之意。 她娘当初也是这样为他请的先生。 “你之前可有读过书?” “原在家中读过一些。” “如果有些基础那倒不是不能一试。”赵老秀才捋了捋胡子。 他看面前这少年身着普通农户短打,却是气质昭华,想来腹中是有些个诗书底子的,只是不知为何耽误了,要到如今才从童生考起。 “童试多在每年二月开考,你好好准备,应是能赶的上。”看了眼桌上堆了的厚礼,赵老秀才笑着说:“我这小私塾明年也有几个要去考试,为你作保不是难事。” 秦蔓枝本觉得老秀才说话慢慢吞吞又文绉绉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说到作保的事,谁知这么快人家就答应下来,喜的她差点上去就拜。 “无需如此、无需如此。” 老秀才见得这样的父母多了,都是盼了儿子出息的,很能理解。他平日也没什么架子,不喜欢人拜来拜去的。 他好说话,秦蔓枝就大了胆子帮了李桂花问了蒙学束修的事,得了回答连连谢过。 之后时间不早,再说下去都得饭点,不好误了人用饭,几人便起身告辞。 出了老秀才家,秦蔓枝安抚了怀里闹腾的阿满,说:“我看着老秀才人不错,这以后年节的也得来拜访拜访,到时候咱家凌哥儿要是读书有哪些不懂的,还好上门问问。” 沈凌没想到秦蔓枝都是想到这层了,虽然他以如今的水平,考个秀才当时没有问题,但他还是郑重弯腰一礼,垂手过膝。 “多谢娘为我打算。” 如果不是他们还在路上,仅以秦蔓枝做的这一切以及口中极尽为他打算的话语,沈凌怕是应该给她跪下磕头的。 “哎,不当事,不当事,一家人,合该互相照拂着。”摆摆手,秦蔓枝拉了少年起身,两步走到前面去,留了位置给小两口走在后面。 “这几日我回去先抄书。” “你的手还行吗?” “嗯,抄上一刻钟休息一会当是可以的,赶在去松陵镇之前默好。” 沈凌难得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庄可卿略一想就知道他是也想为这个家做些什么才如此着急,所以也没想着去拦。 抄书而已,没事,大不了晚上我打了水给他热敷了,再按摩按摩,总不会让他疼的睡不着。 几人这便回了家。 走了一上午,回来也没心思搞些花样了,庄可卿只简单的烙了饼,弄些咸菜和鸡蛋炒了,直接卷了吃。 下午沈凌默书,秦蔓枝去了隔壁李婶家说束修的事,她把鸡简单喂下,就又跑出去了。 “我去趟石匠家,一会就回,别担心我。” 沈凌才默了半页书,就听了姑娘这么在窗口说了一声,抬头却是连人都是没见着。 想到对方说了去找石匠,他就知道是去帮自己办练字石板的事去了,心中又有些热意涌上来。闭眼定了定神,待平复了心情,沈凌才又提笔继续默书。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打算,那他也要努力才是。 几日时间过得飞快。 沈凌日日在家抄书,从不轻易出门。周围邻居平日里来买豆腐或者串门子,都没见了这新上门的女婿,都不禁有些个奇怪。 “这沈家小子怎的一日都不出来?这都多久了?” “说来是啊,地也不下,家里我看着喂鸡割草的,都还是秦寡妇做呢。” “也不知招了这赘婿图个啥了?” “呸,你们懂个什么了?人家可是要考秀才公的,还不得天天读书?” “是了是了,咱二李子村可就得指着这庄家出个秀才风光风光了。” 说到这儿,这些个抓了瓜子嗑的飞起的妇人挑眉勾嘴的,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沈凌这些日子都是早早起床,学着推了板车,帮着庄可卿母女二人一起运豆浆的,其他家里原先要两人一起做的重体力活基本都被他包了。 而白天,他就全力抄书,并不在晚上浪费一点儿灯油钱。 庄可卿也是赞同的,倒不是舍不得那几文钱的灯油,只是晚上抄书对眼睛不好,年纪轻轻的,可不能为了省这点子钱把眼熬坏了。 终是到了逢旬的日子,这回庄可卿还记得准备了给张屠户的卤水豆干,加了其他送到赵家的以及要在街上卖的豆制品,又是一大车。 今日她把家当全带了,共计三贯,打算把东西卖光之后再凑凑,直接买头牲口回来。 沈凌的书将将在头一天默好,此时也用油纸小心的包了,揣在怀里。 他们出发的时候天还没亮。 张大同沈凌不熟,打了招呼之后就自顾的去推板车,之后也并不说话。 板车嘎吱嘎吱的响着,他们一路出了村,天渐渐亮起来,走了半路的时候沈凌就要上去换了张大下来。 张大哪里肯,他这来帮忙也不是白帮了的,丫头也付了工钱的,说起来就是雇他做活了,怎好还让主家出力的? “张大叔,您让沈凌试试,以后家里这活他总要做的,现在有您在,还能教教他。”庄可卿这么说着,转手就塞了个尚还温热的鸡蛋到张大手里,弄的汉子愣愣的。 家里鸡是养了些个,可鸡蛋平时都没人舍得煮了吃,都是逢集要拿去卖的,就算有富余的,不也紧了老的小的吃,那轮的到他? 他都是快记不得鸡蛋啥味了。 “这、这。”张大不知如何回应的档口,沈凌侧身一抓,就顺利接了板车把手,等他把车“嘎吱”的推起来,张大也插不上手了。 “哎、哎……” 张大还要去抢,可庄可卿又说话了,“张大叔,这次我是想去镇上也买头牲口的。” “买牲口?”给这岔一打,他也歇了继续推车的心。可眼见着沈凌身形单薄,便在边上伸了手扶着。 “的确,是该当买头,骡子或者驴子,都行。不过,如果以后还想让这牲口下崽,那就买头驴,不要下崽只要干活的话,我倒是觉得骡子更好些。” 张大说起牲口的这些事来头头是道,一点都没平时木讷少言的样子。庄可卿原是不懂这些,听他这么一说,倒还起了些兴趣。 “那便买头骡子,如何?” 天已经微微亮了,晨曦之光正从路边密密的树叶缝隙见照射下来,透过稀薄的白雾,成形了一束束粗细的通透光柱。 乡间小道,本是毫无风景可言,但此时,晨光、薄雾、绿树、青草以及言笑晏晏脸颊薄红的少女,却是让沈凌迷茫了一瞬。 “沈凌?” 庄可卿不知道对方怎么就突然愣了,她伸出只手来,作势晃了晃,又笑道,“难道你更喜欢小毛驴吗?” 沈凌狼狈低头。 “你决定便好。” 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时节,甚至没有什么旖旎的气氛,只是普普通通的送货路上,自己如何还能这样起了心思。 耳边传来少女同男人讨论的声音,沈凌不禁陷入对了自我品德的怀疑当中。 第一百零二章 喜事8 “周夫人心意我夫妻二人已是收到,不如刘管家稍后代为饮上一杯喜酒?” 庄可卿已经冷静下来。 既然你来恶心我,那我也恶心恶心你。 德叔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新娘这么说道。 开什么玩笑! 这喜酒怎么喝得! 不说这乡下地方能有什么好酒好菜,就光是刚刚沈凌漠然的反应,全无什么羞耻与愤怒,他都不知该回去如何向周氏报告了! 如果自己再没什么眼色的留下来吃酒,怕不是回去就会被撸了管家的职位,直接贬成粗使杂役。 “这便不必了,我还得回去同夫人复命。” 德叔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再同这两人再说些什么,他只想赶快离开,好多留些时间在路上斟词酌句的思考待会如何向周氏解释。 不过,德叔环视了眼周围的村民。 这些个泥腿子好赖经了牛蛋那事,都觉得沈家夫人是个疾恶如仇的,多多少少算是捞回些了面子。 …… 乡村人家的婚礼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小夫妻进了新房,过上一会,新郎就会出来,再同前来庆贺的人吃酒,以示感谢。 厨子又忙活起来了,猪肉鸡鸭全部下锅焯水,大蒜生姜什么的切齐备好,没了多久,院子里就支起了席面,村民纷纷落座了。 庄家不是嫁女,而是招婿。所准备的一切都是比照娶亲的男方,只是这主家在物事的准备上更大气和爽快。 肉都是大块的,先煮后炸,也不吝啬用油,之后再加了盐糖酱煮。鸡鸭或炖汤或清蒸,端上桌的时候是整只的,馋的这些一年到头没尝过几回荤腥的村民都不知该如何下筷子。 “肉肉、肉肉好吃。”不知谁家的孩子,手里抓了个鸡腿,啃了一嘴油,还嚷嚷着让娘再夹一块。 庄家席面上还备了些薄酒,不多,只两坛。不是庄可卿小气,只是民间买酒不如后世这样方便。因为都是粮食酿的,故而每年官府都有定额,怕由了奸商买粮酿酒误了民生。 但光就是这样,也够让这些庄稼汉兴奋的了。一年到头,天天吃顿干的都是难事,更别提喝酒了。 也只庄家舍得花这些个本钱。 哪家结婚瓜子饴糖不要钱似的往外散,只要进来坐上席,不消你带了什么礼,这鸡鸭鱼肉都是尽你吃,完了走的时候,还给人带上些花生果子的,不比平常逢了年节走亲串户的礼轻了。 “这哪是结婚呢,跟散财似的。” 何婶子吃完一抹嘴,出了小院就拉了刘嫂子讲闲话。 刘嫂子心眼小,可还记得上回买豆腐那事呢。眼珠子一翻,都稀的理她,“这许多好吃的都塞不了你的嘴,怎的?嫉妒人那五十两呢?” “你敢说你不嫉妒?”何婶子吃饱喝足了,手里还拎了庄家的回礼。 她就是来看热闹的,也没想还能捞了顿肉吃,现下正悔了没带上一家子来呢。 “切,那你让你小女儿也招婿啊?”刘嫂子嘴角一勾,“或者你那小孙儿,我看着好好养养,以后也能给人做上门女婿去,到时候自有岳家出钱出力的。” “呸!你说的这叫个什么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这二人出了院子吵吵着走远了,却并不妨碍庄家继续办那热闹的流水席。 小院里人来人往,厨子忙和徒弟们忙是衣服都汗湿了。 新房内,庄可卿拉了沈凌坐下休息。 “先歇歇。” 她端了桌上的水罐,拿了个粗瓷杯,往里面倒了大半杯水递给沈凌,之后才又取了个杯子给自己倒满,仰了脑袋咚咚的灌了。 “渴死我了。” 喝的太急,一丝水液顺了庄可卿的嘴角滑下来,她刚准备用袖子胡乱擦了,却见沈凌伸手递了块帕子过来。 “谢了哈。” 接了帕子擦擦嘴角,庄可卿抬眸瞄了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少年。她以为自己是瞧的隐晦呢,谁知竟被抓了个正着。 沈凌正不错眼的看着自己。 外面热闹的贺喜声隔了堵墙,此时也变得不真切起来,庄可卿突然觉得屋子里安静的有些尴尬。 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为何要一直盯着自己看?莫名的涌上些小女儿的娇羞,她难得的感觉到脸颊有些火烧之意。 “你……” 你可别这么看我了。 庄可卿在心里吐槽着。 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沈凌移开了目光。 “今日之事太过庞杂,稍后我去处理,你在房内休息便好。”他顿了顿,又说:“我过会同母亲说,让她给你准备些吃食。” “早些休息。” 说罢,他便出了屋子,走到外间去了。 屋门开启又关上,院子里嘈杂又热闹的声音传来一瞬,又被阻隔在外,让庄可卿有一种奇怪的挫败感。 拜托! 我们今日成婚,有什么大事需要你去处理了? 就算是牛蛋,这不也在柴房待的好好的么,难道你还要去给他送饭不成? 说不出心里是失落还是怎的,之后她看索性屋里没人,便直接走到床边,一下大字型的躺了上去。 舒服。 庄可卿闭着眼睛想。 今天的确太多预料之外的事了。 伪造的字据、牛蛋、庄三、周氏、五十两…… 就是搁了平时,也件件不是小事。 可现在还有什么能处理的呢,不过就是个借口吧? 闭着眼,庄可卿躺在床上。她的身体很放松,虽是脑子里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可也许是平日里太辛苦了,没多时,就沉沉睡了去。 秦蔓枝一直在外招呼客人。 她庄家现在没有男性长辈,她又是一介妇人,只能招待了村里吃酒的媳妇婶子。男方那边,只能请了村长帮忙。 可村长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待到后来,也是招架不住。 还好这时沈凌出来救场,这边秦蔓枝才抽得些空来,用碗装了吃食给庄可卿送去。 她本想趁着这时候同女儿说些教导夫妻之事的私密话,可谁知进了屋内,就见丫头已是躺在床上睡着了,四仰八叉的,是一点也无成人之妻的羞怯。 叹了口气,无奈地把碗放在桌上,秦蔓枝走到床边将女儿的鞋脱了,又轻手轻脚的帮她调整了下睡姿。 “安心睡吧。” 轻柔得给女儿覆上层薄毯,秦蔓枝走出了房间。 第一百零八章 回村 买了纸笔,去过书店后已是中午了,庄可卿肚子咕咕叫,路上吃的两个馒头早就消化没了。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还没容沈凌拒绝,庄可卿就拉着他的手,坐进路边的一个食摊。 这食摊是卖面的,只清汤红汤两种,浇头倒是种类多些,摆开的方桌上还放了些腌制的小菜,供客人取用。 庄可卿点了一碗荤的一碗素的。 素的五文,荤的十文,等面上来,她把清汤的端到自己面前,有肉的那份给了沈凌。 “你吃这个。”她说。 倒不是她节省,只是她不大喜欢吃外面做的肉食,处理的不好,总感觉有股子隐隐约约的腥臊味。 沈凌没有推拒,老实的抽了筷子,只是把上面浇头的肉末分了大半出来,拨到庄可卿的碗里。 “哎,不用,我不喜……” 原是打算拒绝的,可不知怎的,她看见那夹了肉往自己碗里送的手,说到一半又改了口。“谢谢啊,你也吃。” 两人沉默吃面,可架不住别桌的食客是话痨。 “看这小夫妻,感情多好,小相公会疼人呢。” 说话的是个四十多的妇人,她同个汉子坐在一起,面前一碗肉面。 男人回头看了眼后面的桌子,见是这小相公分了肉浇头给媳妇的,便说:“怎的,你吃荤的我吃素的,我还对你差了?” “哎,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了好了,你也吃点。” 妇人把也分了一半自己碗里的肉到自己男人面上,又善意得冲庄可卿笑了笑,这才才开始吃面。 这丈夫说话糙些,但能想了在外面给媳妇碗过肉酱面吃,也属实难得了。两人都是普通村民打扮,脚边上放了柴火果子,估摸着也是附近的村民到镇上来卖东西的,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 沈凌吃着面,也是把隔壁桌的话听了个清楚。 想到庄可卿自己吃素给他点荤,心里泛起阵说不出的感觉。 好像,他是被在乎着的。 两人饿了,一碗面半刻钟的功夫就吃完,庄可卿嘴一抹又要去买别的东西。 酒、糖、点心、肉,除开酒和点心,肉和糖是拜访村长和老秀才都要的,得多买了来。 只是今日已是过了午时,也不知张屠户那还有好肉没有了。 沈凌不知她的打算,但也没多话,只跟了庄可卿后面走,将她一路买了的小玩意装进背后的藤筐里。 到了城南,庄可卿熟门熟路的来了肉摊子前。 张屠户还是老样子,靠在摊位后面打瞌睡,直到人叫了才睁了个迷瞪眼睛往外瞅。 “丫头,今日怎么来了,这还没到旬呢。” 一见是庄可卿,他立马不困了,站起来伸了头就往人后面看,可惜没找到平日拖货的板车以及之前熟悉的黑脸汉子和瘦猴小子。 竟不是来卖豆腐的么。 “今儿来您这买些肉和板油。”庄可卿笑吟吟的,“还有不?” “自然有。” “麻烦您给挑两块好的。” 虽是没得豆腐买,可有生意上门,张屠户精神也来了。 “就要四斤肉,两块板油,分开包。” “怎的,今日不要下水了?” “没推了车,太重,暂时不买了。” “那大骨呢?” 庄可卿想了想,“五根差不多,总归我逢旬还要来,这些个也够了,再多也背不动。” 屠户给她要的东西全都扎起来包好递了去,结果却是后面也一个面生的少年接了。 白白净净,瘦高个,看上去有点个弱不经风的,可眉眼却是俊俏,还有些读书人的气质在身上。 “这是?” “哎呀,忘了介绍了。”庄可卿一拍脑门,接着又笑了说:“这是我相公,沈凌。” 沈凌接了东西,不急收起,反而对着张屠户抱手做了个揖。“沈凌。” 张屠户哪有受过这样郑重的礼。平日里他接触的都是些市井贩夫,不管是混的熟了还接触不多的,那些人何时同他作过礼了? 就这一礼,他当即对沈凌高看一眼。 “不错不错,小子看着精神,没想也这么有礼,丫头眼光不错。” 说罢他又给包了个猪蹄,硬要往沈凌手上塞,“瞧你也是个读书的,提只猪蹄回去,他日必当高中!” 沈凌讶异极了,他还从没接受过这样单纯又直接到好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旁边的庄可卿也是没料到账屠夫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不过她倒大方的很,弯了弯嘴角直接伸手接了,“我代相公谢谢您。” 之后她又提起后几日逢旬卖货的事,说到时候要给人带点不一样的来,直把人高兴的连连搓手。 “那便说定了。” 从镇南出来,他们先又去了杂货铺,买了两块方糖。庄可卿让店家用红绳扎了,送礼好看些。只这包装变了变,就比平时多要了三文钱,不过她也没觉着有什么心疼的。 村长帮了沈凌这么久,礼合该重些,而拜访老秀才关系到沈凌读书的事,也同样马虎不得。 总归不过几文钱的事,不当得费心思。 之后在点心铺子买了三盒点心,又到酒铺要了坛酒,等藤筐子实在塞不下了,两人才踏了回程的路。 出城不用查验,他们没排多会的队就出来了,之后也没再休息,就一路往村子走。 约莫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太阳高高挂着,散发着不逊于夏日的热力。虽是过了白露,可看这劲头,今年怕是要来只秋老虎。 抬头瞧了瞧日头,庄可卿起袖子抹了把下巴上的汗,呼吸急促。 她有些累了。 之前她来镇上都是有张大叔帮忙推板车的,来去东西都撂再上面,人走的轻松。 可今天她没好意思来麻烦人家,想着东西应该不多,虎了吧唧的背了筐就出来了不说,刚刚买个东西也没节制,弄得现在吃起苦头。 反观沈凌,明明藤筐里的东西都要溢出来了,还是健步如飞的,腰板都挺得笔直。 藤筐的背带勒的肩膀生疼,庄可卿伸手紧了紧,小呼了一口气,想努力跟上前面的脚步,可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沈凌停下脚步。 “有些累,休息会。”他说。 寻了个路边有树荫的地方,沈凌帮庄可卿把背筐卸了放在一边。 可再也不能这么着了,必须得尽快买个可以拉车的牲口!管他驴子骡子的,不用她再背藤筐就行。 庄可卿揉着肩膀暗暗地想。 沈凌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转头把秦蔓枝准备的装水竹筒拿出来,递过去。 “谢谢。”庄可卿接过来大口喝了,特特还留了大一半,“你也喝点。” 沈凌沉默地喝完水,又再休息了一阵,太阳的热度已经稍微下去些了,两人才又出发。 可这藤筐一上身,刚刚肩膀被磨红的地方又火辣辣的疼。 “嘶!”说不上来是刺痛还是钝痛,庄可卿皱着眉忍了。 总归还剩一个多时辰的路,快的很。她这么安慰自己。 沈凌却是把她的样子看在眼里。 平静的视线在被藤筐勒的轻微凹陷的肩头扫过,他回转过来,不待庄可卿反应过来,就将她背筐里能提在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肩上的重量顿时轻了一半。 “你……”庄可卿看着双手拎满东西的少年,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走吧。” 少年说得轻松,只是汗水也同样湿了他的鬓发。 …… 二李子村的沈家大宅门口,乳母林氏正指挥了仆人把装了摆件的红木箱子往外搬。 “都仔细着些!这可是夫人最喜欢的花瓶!笨手笨脚的!” 刚责骂了一个抬箱子崴了脚的,林氏又走进屋内,扶了周氏出来。 “夫人,午后差不多就能出发了,您看?” 周氏捏了帕子按了按额角,“终于可以离了这儿了,装完就走,午食就在车里将就,等到了镇上再说。” 第一百零九章 相遇 周氏从接到自家老爷的信到现在刚过了一月有余,如不是为了在沈凌成婚当日送银,怕是早早就走了。 如今硬是拖了这么久,已是到了忍耐的极限。 沈欢也一直被拘在家中不得出去,成日的被母亲督促读书,早就是待不住了的。 从前日德叔送了礼回来,周氏便让家仆准备,如今才过了一日,都已是收拾好了。 “欢儿,来,同母亲坐在一起。” 周氏已经上了马车,她一手掀了薄帘,唤了儿子上车。乳母林氏同他们一起,此时站在扯下扶了沈欢上去。 等主人们都上车坐好了,德叔将沈宅大门一关,落了铜锁,这才上了头车,替了车夫的位置。 乡下路途颠簸,赶车得他来,仔细些。 周氏坐在车里,微皱了眉头。 这乡下地方,路都是颠的不像个样子。她极力忍耐着,不过只要想到回来这一遭,就成功甩了沈凌那包袱,顿时又觉得吃的这些个苦都算不上什么了。 同当初沈家回村一样,这次离开,也是马车牛车的浩浩荡荡,后面仆役跟着,好不扎眼。 村民们这时候都在田里干活,可就是看到了,也没什么人跟上来凑热闹的。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沈家高门大户,哪是他们这些泥腿子能攀扯上的,这些个日子那些仆役也不是没出来采买的,谁正眼瞧过他们了? 于是沈家来时热闹,走时却是有些冷清。 沈家出村的时候,庄可卿同沈凌正在往家赶。 两人休息过,又有沈凌帮忙分担了一部分的重物,庄可卿已是比之前好多了,脚步不再显得那么沉重,甚至还有些力气聊天了。 “给我说说县城吧?” 沈凌是个话少的性子,仅这两天看来,除非是庄可卿主动找他说话,否则他轻易不会开口。 可他向来对庄可卿是有问必答的,虽然在他看来县城并无什么特别好说的地方。 “我虽住在县城,可出府次数并不多。”沈凌嘴唇抿的紧紧的,他看了一眼边上好奇的少女,又怕她失望一样,干巴巴的加了一句,“同松陵镇差不多,只大些而已。” 庄可卿整个一大无语。 我就是想引着你多说些话呢,结果就这? 这倒是她想岔了。 对于沈凌来说,只要是同沈家相关的一切,在他的记忆中就都是灰色的,全无什么热烈快乐的回忆。如果硬要他去想,不过都是些冷漠的人脸和肮脏的心思,他又如何说的出来呢。 庄可卿沉默了,可很快,她又开始叽喳如同鸟雀般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例如何时买牲口啊,田里鱼长的如何了,家里的鸡几只开始下蛋了,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农家事,可在沈凌在耳里,整个人却是松弛下来,连嘴角都微微上扬了些许。 “哎?之前说要给你抱头小猪仔的。”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庄可卿这才发现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说,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不禁装了气呼呼的样子,叉了个腰跳到沈凌面前。 “小哥哥,养猪吗?!” 饶是沉默寡言总是看上去比同龄人深沉些的沈凌,都被他逗笑了。 “嗯,养。” 许是庄可卿耍宝多有成效,两人回程的路上,气氛轻松了许多。 …… 沈欢坐在车里无聊的紧。他手里盘着一黑一白两粒棋子,一上一下的抛着玩。 “欢儿,把棋子放下,来喝口水吃些点心。” 周氏嫌车内闷热,说着话便将车帘打开,透了个口子出来通通风。 沈欢接了母亲递的松糕,有一口无一口的吃着,“娘,何时才能到了镇上?” “这才出了村,还早呢,估摸着天黑前总能到了。” “怎的还要那么久。”沈欢被惯坏了,他吃了两口糕,觉得没甚滋味,伸了手就把吃剩的往外头扔。 “哎哟!” 正巧砸了人。 沈欢把头伸了往外一瞧。 就一村姑,正捂了头怒视着自己, “切”沈欢根本懒得理,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正欲退回车里,余光一瞟。 下一秒瞬间瞪大了眼睛。 村姑身边站的,背了个筐,手里提着肉块的,不正是他的兄长,沈凌吗。 松陵镇到二李子村只一条路,来往不管行车走人,都是从这儿走的。 其实刚刚庄可卿和沈凌是已早瞧见车队了,心里猜测着是不是沈家的,直到那马车到了近前,看到赶车的德叔,这才肯定了。 不过如今沈凌同沈家已没什么关系,所以不管是德叔,还是庄可卿二人,都选择了互不打扰。 只是乡间小道毕竟狭窄,沈凌拉了庄可卿往路边靠,好让这车队过去。 谁知就着一让,反倒被沈欢的吃食给砸了脸。 半块软软的松糕而已,其实被砸一下也没什么疼痛感,但庄可卿不知怎么的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谁家小子乱扔东西,砸了人竟不道歉吗!” 她站在车下,问起话来声音却不低。 沈欢也是气急。 他如何不知兄长自请除族乃是因为某个村姑在其中作祟。 母亲都说了,那村姑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沈凌迷的神魂颠倒,私相授受。为了沈家的名誉,才不得不将他除族。 沈欢虽是一直对兄长报着些敌意,但真当对方离开了,他心里又是说不出的滋味,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有些难受和不舍的。 而此时,他又看了眼村姑身边的兄长。 粗布麻衣,鞋面沾泥,背了个藤筐,手中还拎着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哪有之前读书人的气度和清高,已十足是个农夫了! 他当即火起,对了庄可卿就叫起来,“好狗不挡道,谁让你站了这儿,活该被砸!” 沈凌站在一边,他原是不想再同沈家人有什么瓜葛,但沈欢本就做错,还骂的过分,就是他,也无法坐视不理。 “沈欢,你该当道歉。” 他语气平静,眼神无波,看着沈欢好似只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兄长!” 沈欢突然没来由的涌起股委屈。 周氏在车中坐着,离的不远,当然是听到儿子说的话了。她本以为就是遇到个乡野村妇,根本无心去管,只慢条斯理的剥着果子,好过会给欢儿甜嘴。 谁知这两人吵起来,中间竟还夹了沈凌的声音! 不仅如此,她那蠢儿子,竟还在叫对方兄长! 摔了手上的果子,周氏一把将沈欢拉到旁边,不待儿子反应过来,自己便居高临下的往车窗外看。 果然是这阴魂不散的! 她转头恨恨的睨了眼懵了的儿子,当了庄可卿二人的面,说“你哪里有什么兄长?谁能配做你的兄长?” “不过是个下等的农人,有何资格让你道歉?”眼珠子在沈凌身上一转,她又说,“脏污不堪,同乞儿也无甚区别,可别污了我儿眼睛。” 说罢,她把帘子狠狠一拉,只吩咐了德叔,“快些走!” 德叔在前面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下也担心再出什么岔子引了夫人生气,于是连忙甩了马鞭,让车继续动起来。 “你!”庄可卿何时受过这种气,撸了袖子就要跟上去理论。 却是沈凌拉住了她。 少年深潭般的眼睛看着她。 “凭什么?!”庄可卿并不是因为沈欢骂了自己两句才要生气,而是那周氏的态度,实在让人恼恨。 “还疼吗?”沈凌放了手里拎的东西,伸了手抚了抚她刚刚被砸到的地方。 其实一点也不疼,连个印字也无。 “我既已离开沈家,那边同他们再无关系,如今他们也走了,想来以后不会再有瓜葛。”沈凌垂了眼。 周氏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他也不想庄可卿因为自己再出什么事。 庄可卿转头看了眼沈家离开的车队,除了前方的马车同装了箱笼的牛车,后面还跟了十几个仆从。想到当日那些人对牛蛋下的狠手,她这才明白沈凌的用心。 第一百零三章 喜事9 上门祝贺的客人一波波的来,秦蔓枝是脸都要笑僵了。 热闹的流水席直开到太阳落山。 村里人甚少晚上点蜡烛的,有什么事都是白天做完了,晚上天黑直接钻了被窝睡觉的。所以待到天麻麻黑的时候,众人吃的差不多的也就散了。 厨子和徒弟们留下来收拾院子,临走的时候,秦蔓枝付了足足的工钱,还许了每人一个红包,直喜的人眉开眼笑。 直到月上树梢,庄家的小院才安静下来。 柴房里,牛蛋被捆的严严实实,丝毫不能动弹。 他简直要悔死了,如何生了贪心,听了那什么庄三的主意,搞了这一出。自己没弄到钱不说,还被打的够呛。可人家呢?愣是面都没出,毫毛都没伤了一根。 他现在浑身又疼,肚子又饿,心里逮了庄三骂了个祖宗十八代也没能泄了一肚子气。 “嘎吱” 柴房的门开了。 进来的是沈凌,后面跟着秦蔓枝。 牛蛋抬头。 身着喜服的男子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身形有些单薄。可他清楚的很,这人虽是看上去文弱,但惩治起人来,那也是个能狠心的。 他胸口被踹的那下,到现在都在隐隐作痛呢! 而这时对方一身红衣,手中端了个油灯,面无表情的站着,橘色的火焰印在漆黑的眼中,就这么沉默的看着自己。光这副样子,就让牛蛋出了身汗。 “你、你们要干嘛?” 他朝后面的柴堆缩了缩。 可惜无济于事,后面已是没有空间了。 沈凌抬了抬手,牛蛋余光瞄到,下意识的就护了头。他以为自己又要被揍了,结果对方只是递了张纸过来。 “这上面已写清你同庄三勾连之事,按下手印,我们便不追究你之责任。” 什么? 不是殴打,也不是报官? 按了手印就让我走?莫不是诓我? 牛蛋颇有些孤疑。 这纸上如果真的写了是他同庄三勾连之事,那不就是他欺诈的证据?这要按了手印,自己岂不是坐实了罪名? 三角小眼里眼珠咕噜噜的转,他犹豫了。 可沈凌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如果不按,明早便送你见官。” “我按、我按!” 知道面前这人说的是真,牛蛋急忙连连应声,并用眼神示意沈凌给他松绑。 沈凌把油灯递给身后的岳母,又从腰间抽了个指长的小刀出来。 牛蛋以为这刀是用来松绑的,当即转了身。谁知绳子没松,自己手指倒是一痛。 小刀划破手指,滴了些血出来。 沈凌捉了牛蛋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沾了血迹,重重地按在那张写了满字的纸上。 “现在可以放了我吧?”背着身体,捂了手,牛蛋眉头都没皱一下,只仰了个下巴着急地问。 同今天所受的那些拳打脚踢想比,这小刀割肉的疼痛已不算得什么了。 确认文书无误,沈凌这才解了绳子,临到放了人走,他才又说,“不要再来二李子村,否则,这文书随时交到县衙之中。” 现如今,就是给牛蛋浑身的胆子,他是都不敢出现在二李子村了,更遑论在庄家人面前转悠。估计以后就是远远的见了,都得是怕得绕着走。 他对着沈凌连连点头,在双手获得自由的一瞬,站起身来埋了头就跑,竟是一口气窜出二里地都不带回头的。 沈凌得了文书,也懒得管他,只仔细的把纸折好,双手递到秦蔓枝手中。 “母亲,此文书交您保管。” 秦蔓枝不过一个普通农妇,哪被如此郑重的叫过“母亲”。这都是有了身份的人才当得的称呼。 她接了东西,当即便笑着说,“咱是普通人家,你以后便同可儿一般,叫我娘就行。” 沈凌不自然地顿了顿。 娘。 普通又亲热的一个称呼。 这让他想起曾经刚到沈家时,周氏就是这么让自己叫她的。当时妇人还有些温柔可亲,眼中也不乏慈爱之意。 可从亲昵到冷淡,从冷淡到憎恨,不过短短几年,这其中的称呼也从“娘”这一字,变成了更为疏离的“母亲”二字。 “娘。” 沈凌垂下眼睫,低声说。 秦蔓枝不知他想些什么,却也敏锐地察觉到这孩子身上的些许低落。 她叹了口气,微微感到些无力。 她这女婿,同可儿是全不一样的人。那丫头有点个高兴生气的,全放了脸上,是个爱憎分明的。 这个呢,一看就是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的。 也这婚事到底是对是错,她是真不知了。 可想到女儿曾经说过关于沈凌身世的只字片语,秦蔓枝看着少年的眼里又只剩下心疼。 “你去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完,她就把油灯塞进沈凌的手,自己就着月光回了屋。 床上阿满早睡得香香的,根本没发现平日里挨着自己睡的阿姐已是没在这儿陪着了。 快要入秋的天气,夜里有些凉意,秦蔓枝上床躺在小家伙身边。女儿不在,这床都显得空了些。 把被蹬开的薄毯盖好,秦蔓枝在冷白的月光中端详了下小儿子饱满圆润的乖巧睡颜,心中一片柔软。 夜晚的村庄只有微风吹了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几声狗叫,等到她睡意袭来时,才隐约听了屋门开合的声音。 沈凌端着油灯进了堂屋,反身闩上门。 可接下来,面对着贴了大红喜字的房门。他却犹豫了。 从未有过的名为忐忑的情绪占据了他的胸腔,让端了油灯的手都有些不稳起来。 她……在等我么? 外面突然传来的猫头鹰的叫声搅乱了沈凌的情绪,他闭上了眼,待到再睁开时,手已然覆在了大大的喜字上。 浓烈、张扬的红,自信又闪耀,火热又温暖。 同那个姑娘一样。 沈凌推开了门。 桌边没有人,只有点燃的两根红色喜烛。烛光微弱,是已经快要烧完了。下方的两滩烛泪铺开在桌上,边缘印到了装满食物的粗瓷碗下,形成了一个红色的半圆。 她怎么什么都没吃? 原先莫名胆怯的情绪被担心取代,沈凌吹灭手中的油灯,轻轻放在桌上,朝屋内唯一的一张床边走去。 庄可卿睡着了,她正在做梦。 关于前世的梦。 求学的艰辛,恋爱的甜蜜,直至遭遇沉痛的背叛。 好像所有的一切又重新经历了一遍似的,最终所有的痛苦和不甘全部向她压来,直让她在梦中都如溺水般喘不过气来。 床上的少女背朝床内的蜷缩着,身上的薄被全被拢在怀中,好像抓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眉头紧皱,本该红润的脸颊苍白一片,额头一层细密都汗珠。 这不对。 沈凌下意识的俯身,伸手覆住了女孩紧握的拳头。 似乎是感觉到有别于自己的温暖体温,睡梦中的庄可卿不自觉地蹭了蹭沈凌的手,松了手中攥着的被子,直捉了那条手臂往自己怀中拉。 沈凌僵住了,即使不是敏感的手心,他也能感到自己的小臂被搂在一处温软的所在,而少女清浅呼吸带来的起伏感也骚动着他敏感的神经。 他知道自己脸红了。 屋里,跪俯在床上的少年正试图把自己的胳膊往外抽,可熟睡到少女确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反而搂的更紧了。她几乎整个人埋在少年到怀里,就像只寻求安慰的毛球。 “别走…” 沈凌的耳边传来微弱的请求声。 “别走…” “求你” 小小的,软软的哀求声中,他用眼神描绘着对方的睡颜。 微蹙的透着不安的眉头,颤抖的脆弱睫毛,布满细汗的小巧鼻头以及诉说着温软哀求的嘴唇。 沈凌终究还是心软了,他放弃了有限的挣扎,合衣躺在了少女的身旁。 梦境中的庄可卿在水中抓到了一根浮木,上面有令人安心的香味。她感觉阳光照在自己身上,暖烘烘的。 第九十八章 喜事4 “杀人了!杀人了!” 牛蛋抚着胸口惨嚎着。 他刚刚被沈凌一记窝心脚直接踹倒,重重的撞到门边,此时都是站不起来了。 庄可卿没想到沈凌看上去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可动起手来倒果决的狠,一点不带犹豫的。 总之、踢得好。 “别嚎了,你说我爹将我卖与你家,口说无凭,你倒是拿出点证据来?” 庄可卿走上前去,不理会哀哀叫唤的牛蛋,只居高临下的问。 牛蛋抬了抬眼皮,豆大的眼珠骨碌一转,斜斜的瞟了眼面前的少女,又自顾的叫起来。只这叫声听上去没什么说服力,至少六分是装的。 庄可卿有点不耐烦了。 “你若是真有证据,那就拿出来,不然我要请人将你打出去了!” 牛蛋本还想再作态一番,可余光瞧了沈凌过来,惊得忙把手往衣襟里塞,左掏右摸了半天,抽出一张纸来。 “看看!白纸黑字,还按了手印的!” 庄可卿接了牛蛋举高的纸打开,定睛一看。 只见上面写着: “今借牛成铜钱两贯,以女庄可卿抵之。” 下方姓名庄大,牛成处各两个鲜红手印。 竟真的是字据! 村长原是不信,可当他接过那张纸,见了上面寥寥几字还有两个鲜红手印时,心中顿时一惊。 就是分明就是张字据。 村长是个庄稼人,虽不识得几个字,可署名那处按了手印的“大”字他还是认得的。 庄大大名就叫庄大,当年庄老头一家嫌取名麻烦,生了娃子就直接按数字排的。这事只要二李子村的,都是知道。 捏了那张薄薄的纸,又看了眼瘫在地上贼眉鼠眼的牛蛋,村长也觉得难办起来。 这事难道是真的? “可否容我一观。” 沈凌见村长皱了眉头,觉得事不对劲,便想看一看那所谓的证据。 “你看的懂么你!”牛蛋嗤一声转过头去,可接着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故意朝了人多的方向提了嗓门,“听说你以前也是个什么大少爷,想来是识字的吧?不如读上一读?让大伙听听这上面到底写了个啥?” 院里的村民们骚动起来,交头接耳的,可议论的声音委实不小。 “能这么理直气壮,怕不是真的吧?” “那可不得了了,今日这婚礼还怎么收场噢。” “这庄大还真是狠心呐,为了赌,连女儿都能卖的。” “谁说不是呢,这赌瘾害人呐!” 庄可卿虽有心帮忙却插不了嘴。现在她就是个村姑人设,应该是大字不识的,这节骨眼上没像其他人一样追着问已是不同寻常,实不好再说什么。 如今进退两难,读了,便是坐实,不读,又显心虚。 担忧的眼神落在沈凌的身上,庄可卿不知他会作何应对。 接了村长递来的纸,沈凌仅扫一眼便清楚了其中内容。 确是一张借钱抵押的字据,只是抵押的不是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冷淡的视线在牛蛋脸上停留了一瞬,“你既如此要求,那我便读一读。” 牛蛋的三角眼都瞪圆了。 这小子没疯吧? 他简直不敢相信对方居然这么轻易便入了套,当下激动的手都微微发抖。 要成了! 沈凌抬头对庄可卿的方向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就真如自己所说,逐字逐句的读了。 拢共没有二十个字的字据,加上他声音清朗有力,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待他停下,周围的人具是张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张纸,真的是将庄家丫头卖与牛成的证据! 沈家这小子,莫不是个傻的,怎么还真读啊? 不说王大、刘柱子他们气的捏了拳头,就要冲将上来。 就连村长,对着沈凌都是一我错信你的表情。 更不要说秦蔓枝了,她本还存些侥幸,可当自己肯定的未来女婿亲口读了那证据,她是心都死了。 可儿,我的可儿,你为何这样命苦…… 人群中的德叔见情况失去控制,早就挤出人群跑了。 牛蛋高兴了,他甚至从地上爬起来,昂了下巴挑衅的看着沈凌。 “白纸黑字!你自己读了,也该认了!” 村民无不叹息。 一早以为自己接了个大单,喜气洋洋来做婚宴的刘厨子和徒弟们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宴席,怕是摆不成了吧? 大锅还支再院里,这时候水早已开了,咕噜的冒着泡,可却没人再去关心。 沈凌捏了那张字据,冷淡的眼神停留在牛蛋得意的脸上,突然嘴角一弯,露出个清浅的笑来。 牛蛋心下莫名一紧,声音都有点发抖。 “你、你笑什么!” “我笑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沈凌把那张字据又塞回呆住的牛蛋手里。 “你、你别瞎说!”牛蛋心跳如鼓。他预感不对,可为了面子还是大叫出声。 “我朝有律,人口买卖需有中人作保,且需官府盖印。此外……”少年声音清冷,情绪并不高亢,可逐字说来却是让牛蛋如坠冰窖,“不可买卖良民。如若有犯,一经查实,则仗一百,徒三年。” 牛蛋简直要疯了! 他只是想赚个外块罢了,怎的还能犯了法?! “你现在还坚持这是真凭实据吗?”沈凌靠近牛蛋,在他耳边轻声道。 如今牛蛋看对方的眼神如同看到地府的恶鬼一般,哪还提的起什么劲来争辩什么。况且他不过一个农民,哪懂得什么律法,就算是想辩,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对于两根细腿都快撑不住身体的牛蛋,沈凌懒的再看一眼。 我就知道。 庄可卿嘴角一弯,心中突的一松。我就知道自己是可以相信你的! “罢了,今日是我大喜日子,我也不愿为难你,既然我爹欠了你爹两贯钱,那我还你便是!” 牛蛋本以为自己就要被他们报官抓了,正是骇的两股战战。可谁知下一刻这丫头竟不追究,还要给自己钱? 真是大悲又大喜,他刚刚被沈凌一番话吓得挂了鼻涕眼泪的脸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庄可卿转身就回了里屋。 这些天办喜事家中钱已是花的差不多了,现在就仅剩下两贯半不到。可她并没心疼银钱,利落的取了相应的数目,放在箱子里捧了出来。 其实也不是她心慈手软,只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当是她这个女儿为那个便宜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第一百零四章 急产 庄三之前同牛蛋说的,成亲当日拿了字据过去,无论用什么法子,只要搅了婚礼就成。 这事办好之后,只要在他家院门外面叠三块石头,晚上他自会在村外小树林等着,到时自然会付说好的银钱。 他怕牛蛋不答应,还提前付了三百文的定金,说是感谢他愿仗义相助,先买些酒喝。 庄家成亲,村里处处喜庆热闹,只庄二和庄三两家小院安静的过分。 “娘,咱真不去?”庄三实诚心眼,这时候了还在问钱老太要不要上门去看看,毕竟是自己亲外孙女。 “去去去,要去你自个儿去,别带了老娘我丢人现眼!” 钱老太根本懒得理这个没长脑子的二儿子。 庄二被杵了一顿,摸摸鼻子也是没话说,谁让这是自己老娘?可大嫂那边,他又觉得实在对不住。 哎,算了,不如过两日自己私下提了东西过去祝贺下便罢,总不好再让娘作气。 一家人早上喝了稀粥搭咸菜,之后就男人下地女人家务,各忙各的。等到中午迎亲的队伍来了,庄二在地里直起腰,远远的看了一眼。 瞧不清,不过骑了马倒是神气。 待到快晚了,一家老小围了桌子吃饭,庄二又想起中午看到的,当了个新鲜事说起,结果又被钱老太给堵了一通。 全家没人敢触了老太太霉头,只能全都低了头扒着杂粮稀饭,连伸个筷子夹一点咸菜都要先看看老人家的眼色。 可钱老太这时候哪有心思吃饭。 前些日子三儿说有了法子可以搅了那婚事,只是需要些银钱在其中运作一番。 她本是不答应的,这哪有钱没赚来,反倒先往里砸的? “我的亲娘哎!都这时候了您还舍不得那一厘三分的,这要是他们婚事没成,之后有了豆腐方子,咱多少钱来不了啊!” 到底是田货郎那板车的货给钱老太的冲击太大了,她闭了眼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狠下心,问:“要多少?” “我同人说好的,先给五百文,事成再付另外的钱。”庄三知道老太太这意思就是愿意掏钱了,一开口就是五百文。 钱老太是有钱,分家前庄家所有的大账小账都归了她管,分家之后,二房地里房里赚的钱也是一文不留全交了她这儿的,这些年,倒也攒了小十贯。可让她一下就掏五百文,还是同割肉一样疼。 “怎的就要这么多了?之后岂不是还得付更多!” “娘,后面的钱自有儿子,您别操心。”庄三伸手给钱老太捶了腿,“实在不行,您先给儿子三百文,我再凑凑便是。总之只要这事成了,那咱之后也好有理由在秦寡妇的生意里插一脚。” 最后钱老太到底是付给了三百文,可她问儿子到底是想了什么法子,对方却是不说,只讲肯定能成,让她放心。 “娘,您怎的不吃?” 庄二发现他娘吃了饭心不在焉的,以为今日侄女办喜事,没请她老人家,所以心里不爽快。 谁知老太跟点了的炮仗似的,碗往桌子上一摔,指了鼻子就开始骂他没长脑子不会说话。要不是他之前惹恼了秦寡妇,如今哪还用再伤脑筋。 这话说的庄二摸不着头脑。 这伤什么脑筋了?如果娘是拉不下脸面去贺喜,之后他自去便是,到时肯定把话说得漂漂亮亮的。 娘这是怎么了?大早上开始就不对劲。 庄二哪晓得他娘给了三弟三百文,现在临到节骨眼上,是又反悔了,所以才抓心挠肝的,火气大的很。 不过老太太骂人归骂人,此时却也是没什么办法。钱她是早就给了的,如今只盼不要出岔子才好。 庄三一天也难熬。 他在家连地都没下,整个人魂不守舍的,跟个游魂一般。 媳妇吴氏挺了个肚子,见男人不出去干活,又不在家做事,只顾坐着发呆,心里火气一路往嗓子眼蹿。 她也不直接骂人,只摔盆砸碗的,收拾个灶台弄的砰砰响。可就这样,庄三也跟没听到似的,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一个。 吴氏终是忍不了,扶了个肚子直接站到男人面前,“我说你今儿个是丢了魂儿还是怎的了,在家作个死样给谁看呢?” 可庄三心思哪在这儿?他从早上开始就不停的预想今日这事到底能不能成。 如今快到晚了,庄家那边还没什么动静,莫不是那小子拿了钱不办事? 吴氏见男人根本不理自己,心头火气更盛,伸了食指直往对方脑门上戳,嗓音也尖利起来,“地也不下,等了老天爷喂饭呢?” 庄三心里本就一堆事,烦躁的很,结果媳妇又在这时候发脾气,讲话也忒的难听,顿时也不想忍了。 他为啥想在这豆腐生意里参合一杠子,不就是想多弄点儿银钱,好过日子么。这吴氏,成天的嫌弃他是个庄稼汉,总在人面前提了之前她爹给说亲了个秀才公之类的话,当他是死的呢?! “这小崽子要是出来,见了爹是这么个不中用的,怕不是臊得恨不得再钻回老娘肚子不出来了!” 吴氏越说越来劲,嗓门又高又尖,周围树枝上的鸟都是被惊走了。 庄三忍无可忍,倏地站起身来。 “闭嘴。”他说。 “你说什么?” 吴氏被惊住了,她愣愣的,简直不敢相信男人会用了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此时都是没反应过来,来维持了个叉腰挺肚的滑稽姿势。 “闭嘴!” 庄三居高临下的,眼里还有些鲜红的血丝,咬牙切齿的从嘴里吼了出来。 吴氏在家作威作福惯了,平日她男人都是哄着惯着,哪有一次这样凶过? 她当即被吓的后退一步,结果却是脚一歪没站了稳,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肚子钻心的疼。 庄三发完狠立马就后悔了,他看媳妇面露惊吓的表情后退有些心软,本想扶一把,可又突然觉得不该这么惯着这女人,所以只抱了臂自冷眼看着。 谁知就这一下,竟让个大月份的孕妇直接摔倒在地。 吴氏坐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是疼的话也说不出,只能咬了嘴唇强忍着哼哼。 这时庄三才觉不好,他立马上前,想扶了媳妇起来,可对方却是连站都站不了了。无法,他只能抄了吴氏膝盖,把人打横抱起来进屋,放到床上。 可等他抽了手,才发觉袖子上湿湿的,定睛一看,竟是鲜血浸透了衣服! 这!这! 庄三彻底慌了。 媳妇这是要生了? 可明明还没到日子啊! 难道是刚刚被自己…… 耳朵里是媳妇疼痛的喘息声,手上是淋漓的鲜血,庄三这时候也没心思再去想什么牛蛋了,只让吴氏在家等着,他去叫人。 天都要黑了,庄二一家早就吃完晚饭,已经各自上床,可临睡了却听人咚咚的敲门。 “谁啊?” 庄老头懒的下床,伸了脖子问了声。 “我,三儿!” 钱老太一听是庄三,还以为是那事儿成了,直接从床上蹦起来,抢在老头之前就出了屋给人开门。 “咋样?是成了?” 庄三心里乱的很,他现在需要人在家照顾媳妇,自己好去找了稳婆来,哪知道娘在叨咕些什么,只不停的说,“快快,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门口动静不小,庄二也是听到了,他跟着出来,就见三弟被娘扯着,话都说不清楚。 “二哥,快同二嫂去我家,媳妇要生了!我得去找稳婆!” 钱老太这才知道庄三不是为那事来的,颇有些失望,嘴里咕咕哝哝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是生个娃罢了,咋至于这着急忙慌的。” 庄三不可置信的看了自己亲娘说出这样的话,可现如今情况太急,他也不好计较,扯开老太抓了自己的手,拉了庄二就走。 第一百一十章 回门 经了这一遭,两人之后回村的路上空气也沉默不少。 前面就快到通向二李子村的岔路了,庄可卿突然停了脚步,说:“你一定要好好考科举。” 沈凌知晓少女的意思。 不是为别人,而是为他自己。 从前他一直在让,从未想过争,可回报他的是什么呢? “嗯,我应你。” 自此沈凌也作下了决定。 …… 秦蔓枝背着阿满在厨房里忙着。 瞧着日头,女儿女婿也该是到家了,今日走了一天,怕是累的不轻。所以晚饭做的丰盛了些。 腊肉切小丁,用油炒了,再撒上些积的酸菜,用盐糖调味,盛到碗里时是酸香扑鼻。再盘上十来个黄米饼子,用油煎了,外酥里糯的,加上一锅熬得稠稠的杂粮粥。是连明个儿早饭的量都一并做出来了。 庄可卿和沈凌回了村子,老远就见了自家小院厨房烟囱里飘起的炊烟。 他们打开小院的栅栏走进去,见了鸡圈里咕咕叫了吃食的小鸡,菜畦里嫩绿的蔬菜,以及靠了墙放好的簸箕扫帚。 心,突然一下就软和了。 “娘,我们回来了。” 庄可卿一边放下背篓一边往厨房走,秦蔓枝从里面迎出来,“回来啦,洗手吃饭。” 沈凌跟在后面,叫了声“娘”,之后把庄可卿的背篓提了,放到厨房去。 夏天白日长,到吃饭的时候,天还没黑。秦蔓枝做主把桌子条凳放到院里吃饭。 “外头敞亮。”她是这么说的。 端菜的档口,沈凌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先给庄可卿洗手,接着才洗自己的。 一家四口坐在小院里,吹了晚风,吃着农家饭,一时惬意无比。就是沈凌,看上去也比平时绷这的样子松快不少。 秦蔓枝给他夹了块黄米饼,又挖了勺咸菜腊肉,“饿坏了吧。” 沈凌点点头,老老实实拿了饼吃,“谢谢娘。” “别同娘客气,咱现在是一家人。” 秦蔓枝怀里抱着阿满,给小家伙尝了口米粥,笑眯眯的。 “今儿个还顺利吗?”她问。 庄可卿和沈凌吃着饭,抬头对视了一眼,默契的隐瞒了遇到沈家车队的事。 “嗯,张屠户见了沈凌,还送了他只猪蹄呢,明儿个我去卤了,加个菜。” “那我晚上给洗干净,明儿你们出门前就进锅子,晚上就能吃了。” 秦蔓枝心里高兴。 这沈家听说是今天已经走了,如今女儿和女婿的婚事也成了,过些天豆腐生意再做起来,这日子不就越来越红火了。 她如今看沈凌是越看越喜欢,这孩子虽是话少,可一举一动都能瞧出来心里有可儿的。既如此,那他读书的事,自己可得全力支持着。 秦蔓枝这边下了决心,准备趁着明日小两口去村长家,自己到隔壁李桂花那儿打听下老秀才的事。 晚饭过后,一家人各自洗漱休息。 而庄可卿同沈凌,几个月前还互不相识,如今倒要睡在一张床上,彼此成了父母兄弟之外最亲近的人。 第二日一早,庄可卿趁着做早饭的时候,把昨日张屠户送的猪蹄给处理了。 猪蹄子娘用火烤过了,上面杂毛烧的干净,也搓洗过。庄可卿直接放在砧板上“砰砰”剁了,撂到锅里先焯水。 灶膛里火烧的旺,昨日剩下的糙米粥和黄米饼子咕噜的热着,等猪蹄锅里的水滚了,这边儿早饭也成了。腌菜坛子里抓了把泡萝卜,合着些肉沫快炒,一会就做了盘小菜。鸡窝里再摸三个蛋,放水煮了,剥好壳,略撒了点盐,盛在盘子里直接端上桌。 锅里擦洗干净重下一块猪油,在敲块方糖进去,等起了细密的泡泡,这糖色就熬好了。晾过的猪蹄往里一扔,“刺啦”一声,油香四溢。再翻炒几下,加了豆酱、糖和一些个卤水底子,热水一泼盖了盖子,就先焖着。 这大清早的,各户不是喝了清水粥就是啃馒头,只庄家的厨房飘了肉味,只引的人耸了鼻子嗅个不停。 “谁家啊,清早的就弄这荤腥?” “瞧着倒像是庄家那。” “切,就她家穷显摆,之前连个粥都喝不上,这才几个月,是晨起都要吃肉了。” “比不了,比不了噢~” 村里邻居到了饭点就爱端个碗串门子,你家吃稀饭,他家吃面条的,这哪家烧了点好的,都是关上门偷偷吃。 可这也没哪家一早起来就开始做肉了,实在是没见过的事。 村民们稀奇,但话里话外总还有些个嫉妒。 可庄可卿才懒得管别人怎么想,自家爱吃啥吃啥,总也不碍着别人。 早饭过后,她把昨日买的东西分出来,肉两斤、板油一块、点心一盒、糖一块、酒一坛,这是村长的,过会带上。另外的肉和油以及点心、糖,是要送了秀才的,放在一边。还剩了盒点心,让娘过会给隔壁李婶子送去,就当感谢婚礼时候的帮忙了。 “娘,我同沈凌出去了,这灶上就小火煨着。对了。再加把泡了的黄豆,更香些。”交代完了,庄可卿才拉了沈凌出门,临走还让娘把院子里的事留着,等她回来再做。 “这丫头操心的。”秦蔓枝挥挥手让他们快走,不要误了时候。 为什么选了今天去村长家? 其实庄可卿心里就当这是回门了。不过她没同沈凌说,毕竟对方是入赘,如果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是回门,总感觉怪怪的。 沈凌和庄可卿拎了满手的东西,瞧着打眼。 村民有早上去干活的,路上遇了,都要问上两句。 “去哪儿啊?” “大叔好,我们这是去村长家。” “噢噢,去村长家啊,好,好、好。” 等人走远了,几个又聚在一起说嘴。 “这拎的,又是肉又是糖的,我瞧着还有坛酒啊。” “那不是该了?沈家小子在村长那儿住了怕是月把了吧?” “还真看不出来,这庄家丫头还是个晓得心疼人的。” 说到这儿,几人抖眉撇嘴的,心照不宣了又是一顿嬉笑。 村长这边倒是没想到他们今日来拜访,还带了这么重的礼。媳妇林氏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份儿回门礼了。 这小子和丫头是把咱家当岳家呢。 林氏心里明镜似的,也高兴。当即就接了,让人进去屋里说话。 村长是一路看了他们成婚的,如今这两个孩子看着好,心里也快活。而且听说沈家昨日就走了,以后怕也是轻易不会再回来,这小两口子日子顺当了。 “村长爷爷,我和沈凌一直没有好好谢谢您。” 庄可卿说完,就同沈凌一起,郑重的对着村长行了大礼。村长连忙起来扶了,说:“你们好好过日子便行,以后不要少了我些卤味和豆腐就成。” 三人坐下聊会,当然主要是庄可卿同村长说话,沈凌在边上偶尔答上一句。等到离午饭还有一会的时候,他们就起来告辞。 “留下来吃了午饭在走。”林氏挽留。 “林婶,我们下午还有事儿,就不在您这吃了,改日吧。” “这刚成婚,怎的有这么多事?” 庄可卿也没什么遮掩的,把要去请教老秀才的事给说了。 村长和林氏都是一惊,这丫头还打算供了沈凌读书?!这读书多费银子!就是之前的沈家,那也是村中富户,供了个秀才,考了多少年才考上,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村长抬眼看了看沈凌。 少年眉目清朗,气质高洁,虽是同样的粗布衣裳,可瞧着就是和他们不一样。 想来也是,沈家书香门第,之前再如何对他不好,但总归占了个养子名头,也当是读了几年书的,总比他们这些个天生的泥腿子要强得多。 村长思忖着点点头,总之先考几年再说,如果实在不行,也能自此甘心做个地里刨食的农户。 第九十九章 喜事5 “要我说啊,就不能放他走,还该报官才是!这庄家丫头倒底是年纪小了,不懂得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村民们见庄可卿说了话就回屋去了,出来的时候捧了个箱子,一打开竟真的就是两贯钱,用绳串了整整齐齐的。 这农家人,一年到头扣扣搜搜紧紧巴巴的,条件好了的不过也只能存个四五贯来。哪个不是恨不得一文钱掰开了当两文用的,谁还能说这样就白白掏了积蓄便宜了这上门敲竹杠的? 就算她庄家靠豆腐挣了钱,可那也是人苦出来的。没见这娘俩日日都是天不亮了都去了磨坊磨豆子,忙的都不带歇的,也不容易。 大伙原先还被牛蛋掏出来的字据给唬了一下,结果后来被沈凌一解释,就明白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 你个三林村的赖子,也不看看自己在哪个地界儿,都还欺负上门了不是? “咱二李子村的人,还能叫其他村的人欺了去?没瞧他刚刚那猖狂劲,刚要不是媳妇拉着,我早上去给他些颜色了!” “就是就是!这贼眉鼠眼的,乱棍打出去就是,还给什么银钱!便宜的他呢!” 众人不善的目光让牛蛋如芒刺背,可眼前那箱子里的两贯钱却又是实实在在的。 这回他事情没办成,估计那边答应的银钱是没指望了,如果再不趁机收了这蠢丫头给的,那自己岂不真就成了个呆子? 庄可卿把箱子往前递了递。 牛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箱子里的钱,舔了舔嘴唇,抖抖索索的伸了手往箱子里探。临到要碰了钱的时候,又顿缩了下。他偷偷瞄了眼沈凌的方向,见那小子没有说话,也无阻拦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直就兜手一抓,把两贯钱提进手中,迅速的踹到怀里。 他搞到了钱,也没再多废话,转了身就想溜。 “等等。” 沈凌清冷的声音响起。 牛蛋背上汗毛都竖了。 这小子又要干嘛!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被沈凌踹又吓的惊破了胆,牛蛋甚至觉得这声音是好听的。 “你既拿了钱,便该当把字据交予我们。” 就这? 拢了银钱全身戒备的牛蛋放松下来。他把塞在腰带上已经皱巴巴的字据抽出来,直接扔进了庄可卿还开了盖的箱子里。“给你,给你,咱钱货两清了啊!” 说完他根本不给人回话的机会,抱了钱转身就要跑。 村民们想不通庄家丫头为何这么轻易就放了这混蛋走,这时候心中都有些不爽,可他们终归不是事主,堂中人都没意见,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都杵在院里,都不愿给牛蛋让路。 “让开!”牛蛋急了,“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拦我!” 他口无遮拦的骂着,倒让几个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压不住火了,他们挤上来,打算给这个二流子点颜色瞧瞧! 可不等他们惩治了牛蛋,小院外竟是又来了一群人。 说是一群人,其实也就七八个。可他们都是穿了相同的衣服,长的牛高马大的,一脸凶相。 这、这不是沈家的那些个家仆吗! 有的村民认出了,捂了嘴,直愣愣的看了这帮人在一个中年男子的引领下,粗暴的挤开人群来到牛蛋面前,将他围了。 “打!” 牛蛋还没闹清情况呢,兜头就被雨点般的拳头砸懵了。 这一阵鬼哭狼嚎的,比之前沈凌踢了一脚的叫声惨了十倍。拳拳到肉的砰砰声以及叫痛和求饶的声音真真切切,让人牙疼不已。 沈凌一下就看见了为首的人。 沈家的管家,德叔。 …… 前些个时候,牛蛋还在堂上肆无忌惮咄咄逼人要搅了这趟婚事,德叔瞧了情况不对,立马就回去禀告了。 “什么!来了个莫名其妙的赖子搅局?” 见德叔回来的这样早,周氏以为那婚事办的草率寒酸,都已是结束了呢。谁知竟是得了这样的消息。 甩手砸了个缠枝花卉纹的瓷碗,周氏扶了额,她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心中一阵燥郁。 这不行! 不管是谁,都不能乱了沈凌那小子的婚事! 只要他在这儿入了赘、扎了根,成了笑柄,之后就算老爷后悔,那也关不到沈家什么事了。 自己如何能让事情在这节骨眼上功亏一篑! “你,带几个好手。”周氏闭上眼睛,“给我治一治那个无赖,好叫他想清楚了再说话。” “明白、夫人。”德叔懂了,转身就拐到外院招了几个平日里做粗活力气大,身体又壮实的跟了自己走。 周氏斜依在榻上,皱了个眉头。 这小子还真当是个霉星,连成婚都能招惹了这样的人来,还好自己早早将他逐了出去,不然还不知要如何妨克沈家呢! 乳母林氏见夫人面色不好,上了前来,轻轻给她揉着头上的穴位,安抚道;“刘德做事可靠,您就放了心吧,这事保准不会有问题。” 周氏当然不会把个乡下二流子放在眼里,这种人打上一顿便老实了。 哼!只是便宜了沈凌那小子。 德叔带了七八个家仆,匆匆往庄家赶。 刚刚又是赶路又是汇报的,耽误了不少时间,他现在只盼沈凌有些骨气,不要松口,等他到了再说。不然自己要是办砸了差事,回头还不知要得了什么惩罚。 德叔跑在最前面,远远瞧见庄家小院那围的人还如之前一样多,才松了口气。 万幸赶上了! 临到门口,他也不多废话,拨开村民,上来一眼就瞅到了牛蛋。 好家伙,这是银钱都骗到手了?! 德叔恐怕事情有变,连忙指挥了家仆把人围了,也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只让打了再说。 二李子村的村民们哪见过这场面。 平日里就算有个什么争执,大多都是动口不动手的。家里媳妇婆子骂得再厉害,也没得几个男人真会露了胳膊下场打成一团的,更别说几个壮汉揍一个瘦猴了。 可大家刚刚都瞧见牛蛋讹钱的事了,此时见他被打,又都莫名觉得快意。 打得好!该打! 牛蛋抱了个头,浑身缩成一团,惨嚎着,背上屁股上不知挨了多少拳脚。 “你们谁啊?凭什么打人!” 第一百零五章 早晨 庄三寻了稳婆,忙了一夜,结果吴氏急产,生了个丫头,面黄肌瘦的,看上去就不好养。 钱老太气的要死,声声嚷着又是个赔钱货。 吴氏也不是省油的灯,还躺了床上呢,吃了个糖水鸡蛋,稍攒了些个力气就同老太太骂起来。 这边鸡飞狗跳,婆媳关系紧张。而秦蔓枝那儿,则是完全两个模样。 庄可卿一早就起了。 她小心的跨过床外侧睡姿板正的少年,轻手轻脚的穿了鞋,只换了件薄衫就出了屋。 太阳还没出来。 清早的薄雾朦胧在远处的稻田之间,近处草叶碧绿,野花盛开。 庄可卿深深吸了口带了丝水意的空气,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她来到小院中圈出的菜园,拔了颗萝卜舀瓢水洗净了,放在案板上咄咄几下切成薄片,之后用盐腌上。 她家之前只有母女两人,阿满还小,只能喝些米汤,所以早食一向简单。 可如今不同了。 从盛了米的桶里挖了一碗糙米出来。庄可卿歪着头想了想,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庄家没有男丁,她只知张大的儿子狗子吃的很多,也不知沈凌饭量如何。琢磨了下,还是又多挖了半碗出来,才将米淘洗了倒进锅里。 接着她又转到灶膛,添了把柴,把火烧的旺旺的。剩的萝卜缨子也不浪费,剁吧剁吧扔到鸡圈。小鸡们比人勤快,已是出了窝,见了庄可卿过来,一下就涌上来,等着食吃。 只一把萝卜缨当然不够小鸡们分的,她于是又回转到厨房,拿了鸡食盆,放了稻糠麦麸,用开水和了,打算过会放放凉再喂。 锅里的粥咕噜咕噜的煮着,她趁着人都没起,又舀了碗面,摸了两个蛋来,加盐加油的和了,等着人都起来洗漱了再烙饼。 沈凌在晨间鸟儿的叫声中睁开了眼睛。 他转头,床铺的里面空落落的,昨晚抱了自己不放手的姑娘早已不在了。 收拾好衣物出了屋,小院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小鸡咕咕啄食的声音。 厨房的门半开着,里面依稀可见一个忙碌的身影。 庄可卿正在拌萝卜,比起腌制的咸菜,她更喜欢早上吃些清爽的。萝卜已经用盐码过,出了小半碗的水。她取了个碗来,把腌好的萝卜片轻轻攥干,又加了些盐、醋香油,用筷子拌了。 锅里的粥煮的差不多,米香顺着锅盖的缝隙飘出来,和着灶膛里烧火噼啪声,一股子烟火气。 萝卜拌好,上面还缺些个绿色。 擦了把手准备去菜园子里摘些,结果庄可卿一抬头,就见了少年站在门边。 “早啊!”一点都无羞怯与扭捏,倒如家人一般。“快去,帮我摘点香菜来。” 早饭是在堂屋吃的。 浓稠的杂粮粥,加了鸡蛋和小葱烙的饼,还有凉拌的醋萝卜,花样不多,可分量都是足足的。 秦蔓枝今日倒是起的最迟,做岳母的还比女婿迟起,让她很有些不好意思。可沈凌见了她只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娘,之后还主动帮她盛粥摆碗,一点都没有不自在的样子。 “多吃些,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庄可卿跟个老大人似的,上来就给沈凌夹了块饼,“尝尝,加了蛋的,特香。” “嗯。” 沈凌低了头默默吃饼,耳朵里听着母女俩的闲话些琐事以及她们逗哄婴儿的声音,突然升出股生活本该如此的感觉。 “哎?对了,我到忘了昨日那牛蛋。”庄可卿吃了一半,突然想起人还关在柴房呢。心说别给饿死了,就起身想着先给弄碗粥给他喝喝再说。 “可儿,人昨晚我们放走了。”秦蔓枝拉了她,清清楚楚将昨日后来的事说了。 “这法子好。”庄可卿没气他们不同自己商量就做主放人的事,反而伸了个拇指赞道,“这文书您可得留好了,防了以后那边又出歪心思。” 一家人吃完早饭,沈凌主动收拾起桌子。 秦蔓枝想拦,这家里哪有让男人做这活的,沈凌文文弱弱得读书郎的样子,也不是什么粗老爷们儿,可读书人不是更在乎这个么。 他虽说是入赘到自家来了,可要是给人瞧见了在这儿还做些妇人干的活计,怕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但庄可卿却是冲了她摇头。 让他来。 秦蔓枝一眼就明白女儿的意思。 她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少年沉默的背影,终还是歇了帮忙的的心,只带了阿满到院子里玩去了。 拢共没几个碗,沈凌三两下摞好,用抹布擦干净桌子,端着回了厨房。 灶里还留了根柴,里面焖着热水,庄可卿正拿了个陶罐往里盛。 前世的习惯,水得喝了烧开的,虽是费些柴火,可不容易得病。从她在这地界活过来时,家里就这样做了。 沈凌没问,也不好奇。只在一旁静静的等着庄可卿盛完水,再问问她这边洗碗怎么个洗法。 他借住村长家的时候,尽管平时也要干活,可厨房却是不让他进的,林嫂子说灶头上那些事都说男人碰了不好,所以一直不要他做。 可林嫂子不知,只他回了二李子村这些个时日,在沈家是什么都要做的。 刚开始只是捡柴扫地,到后来打水洗衣的活也是要干。 其实,他都是无所谓的。 庄可卿水盛好了,灶里的柴也正巧要灭。 她回头,只见少年站在身后,清朗的面容同狭**迭的厨房格格不入。 “不习惯?”翘了翘嘴角,庄可卿也不等人回答,只端了个木盆出来,指挥了他,“把碗放进来,到外头水缸盛些水。咱把碗洗了。” 庄家的厨房太小,沈凌端了盆出来,在院里的大缸中舀了几瓢水,拉了个小板凳过来,就坐了院子里弯着腰洗碗。 少年手指修长,指间略有些薄茧,是天生握笔的手,只是动作间右手心一道若影若现的伤疤有些刺眼。 庄可卿在一旁托了个下巴看着。 “你手还疼吗?” 沈凌洗碗的动作微微一顿,右手的手指轻缩了下,不着痕迹的掩住了手掌的位置。 “不疼。” 他没说实话。 其实右手有时还会隐隐作痛,而且一直使不上什么劲,昨日勉强抓笔写了文书,字迹都是不堪入目。 “唔,那便好,总不能影响了考试答卷。” 庄可卿蹲着托了个腮帮子说的含糊,沈凌没听清,也便没放在心上。 几个碗,一会就洗好了。 庄可卿没再要他动手,自己拿了布巾把碗擦了摆好。 下面做些什么好呢? 厨房收拾了,鸡喂了,蛋摸了,院子刚扫过。这几日又不做豆腐生意,竟是一下就闲的不习惯了。 “水缸水少了,我去打些水吧。” 沈凌在村长家这些活没少干,知道哪些事情女孩子做起来吃力的,就想自己先提了。 “那我同你一起。” 庄可卿虽是怕水,但也不想让沈凌把活一个人扛了。平日家里打水都是她和娘两人一起的,所以这时候直接取了木桶来,直接分了对方一个。 沈凌本想说这事他一人干了就行,可还没等他开口,庄可卿都已是出了院子。 打水的小河离庄家是有些距离的。 这新婚的小两口一出了门,就遇了邻居李婶。“这早出来打水呢?” 庄可卿笑吟吟的应了,“嗯,李婶早。” “刚新婚的,咋不在家多歇歇了。” 这是善意的打趣。 李桂花本觉得沈凌是大户人家做养子,多少有些个少爷脾气,也不是个能干活的,但如今见他成婚第二日就能陪了小妻子来打水,可见也是会心疼了人的。 当下看了沈凌的眼神都真诚慈爱不少。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串门 庄可卿和沈凌出门拜访村长的时候,秦蔓枝在家也没闲着。 淘洗干净泡得圆润饱满的黄豆装上一碗倒进煮了蹄子的锅里,大火煮开,之后抽了多余的柴火,只留一根在灶膛,用小火煨着。院子里大致清扫一遍,鸡屎扫过,把食也喂了,水缸里舀几瓢水把小菜地浇好,这才回了屋子。 床上,阿满屁股一拱一拱的试图坐起来,手上不忘抓着木头小猪摆弄。听了人进来的声音,抬了圆圆的笑脸,一看是阿娘,更是扔了小猪就伸了手要抱。 “阿娘抱啰。” 秦蔓枝一俯身,托着小婴儿的胳肢窝就把他抱起来,接着又蹭了蹭滑嫩的小脸,才又回了堂屋,把庄可卿留的那盒点心提上。 她要去隔壁李桂花家走一趟。 前些日子成婚得了人不少帮忙,一直没上门感谢,今儿赶巧了要问老秀才的事,正好一起了。 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提了东西,秦蔓枝空不出手锁门,只把小院的栅栏扣搭上就走了。左右就在隔壁,没几步路,不用担心家里。 李桂花这时候正坐在堂屋口子做秀活,憨娃不知从哪拾了根长木棍,蹲了院子一角捅蚂蚁窝,她秀了几针就抬头看看,防了儿子做些什么危险事情。 “桂花在家不?” 平日里男人们下地了,各户婆娘串门的多,李桂花人缘不错,有人上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头也没抬,直接喊了,“憨娃,看看谁来了。” 憨娃蚂蚁窝正捅的兴起,听了娘叫,不怎么甘愿的起身,结果外头一瞧,见是隔壁秦婶子,经常给新鲜玩意的庄姐姐的娘,当即开心的丢了棍子就跑去开门,嘴里还喊着,“娘,是秦婶,秦婶来啦。” 李桂花听了儿子叫唤是秦蔓枝,立马就把秀活丢在蓖萝里,迎了出来。 憨娃早就蹦跳着开了小院的门,上前接了秦蔓枝递来的点心,欢喜露了缺了两颗门牙的笑。 “来就来,带啥东西呢,见外。” “前几日可儿成婚,还多劳你帮忙,应该的。”秦蔓枝抱了阿满,握了他的小肥手向李桂花打招呼,“快叫婶子好。” 小婴儿当然什么都叫不出来,咿咿呀呀的张了没牙的嘴,最后吐了俩泡泡来,逗的人直乐。 “可儿昨日去镇上买的点心,给憨娃尝个新鲜。” 秦蔓枝没有一上来就问老秀才的事,只先谢了李桂花,又同她拉了会家常。期间在得知庄三媳妇生了个女儿的事之后也没作声。 “听说这两日白天晚上的,到了时候就吵,庄三这媳妇厉害,同老太太骂的差点掀了房顶。” 李桂花本就看不上庄家为人,又经了婚礼上那一出,更对庄三没个好印象,这时候也乐得看笑话。 俗话不是说的好,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媳妇亲娘水火不容,他夹了中间,又能讨了什么好? 该! 她瞟了眼逗弄阿满的秦蔓枝。 也就秦嫂子脾气好,被欺负。 不过看秦嫂子的样子,似乎也对庄家这些个事没什么兴趣。也对,人女儿刚成婚,女婿看上去又是个知书达理的,这好日子在后头呢,谁成天没事净扯着这些狗屁倒灶的糟心玩意打听,还嫌污了耳朵呢。 秦蔓枝其实并非不气庄家的绝情和算计,但她总不好真的抓了庄三见官,毕竟还是自己小叔子。而且现在全村都知晓那人做下的腌臜事情,想来以后再村里也是难以自处。 就,多少算是报应吧。 一旁憨娃在堂屋里拆了点心,捏了块糕送到李桂花嘴边,要她吃。 “娘不喜欢,你吃。” “娘,尝尝嘛。” 李桂花拗不过,只得张嘴咬了一小口,“好吃。” 得了她的话,憨娃才又高兴的跑走,去尝剩下的点心。 “憨娃也是个孝顺的,看上去聪明的很。”秦蔓枝夸赞。 李桂花转头看了眼儿子,眼里满是慈爱,她又叹道,“可惜,我就给老刘家下了这么一个可以传香火的小崽子,前头几个全是丫头。” “丫头也好,你瞧可儿,家都是她撑了的,我这个娘反倒显得没用了。” “嗐,我家那几个哪能同可儿比。不过,”李桂花冲秦蔓枝招招手,“我和柱子商量过了,等憨娃再大些,就送去隔壁村老秀才那儿上蒙学,不说考什么秀才举人,以后识些字,也好在镇上弄个掌柜管事的当当,总比一辈子脸朝地背朝天了强。” “是该这么打算,憨娃小,有的是机会。”秦蔓枝点点头,接着说,“我也打算让女婿继继续读书。” “啥?” 李桂花是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也见了,成亲当日他是又识字又懂得律法,看着也是有些本事的。之前沈家也不知为何不让他考了功名,但既然他现在与可儿一起,那我定要帮他打算。” 听到如今,李桂花也是明白了,这是秦嫂子给沈凌施恩呢,好叫他不要忘了庄家对他的好,以后不管考上没考上,都能踏实过了日子的。 “你刚说隔壁村老秀才开蒙学,那沈凌这样的,他还收吗?”秦蔓枝搞不懂读书的这些弯弯绕,她听李桂花给憨娃这么计划了,觉得也是应当了解不少的。 “这,我还真不知。”李桂花皱眉。“不过,我听说考试可是得有人作保的,没那么容易。” 听了这话,秦蔓枝也有些担心起来,随即她站起身,“我明日便带了可儿他们去一趟老秀才家,先问问再说。” “也可也可,正好也看看这入学束修是怎么收法。”李桂花转头看了眼钻了点心堆里的儿子,叹了口气,“我想着这俩月多攒些秀活,年关拿去卖了多攒些银钱,等年后开春了再送憨娃去,好歹还能省些个节礼。” “做娘的左右都是操心的命。” 说了这话,两人相视一笑,倒是感同身受。 秦蔓枝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总之就是明天得跑一趟。她同李桂花招呼了声,站起来就走了,还得赶着回去做午饭。 这边庄可卿和沈凌也从村长家离开了,临走时硬被塞了二十个鸡蛋。林嫂子说不拿不让走,他们才不得已收了。 出了村长家门口的岔路,庄可卿想起过几日逢集又要去镇子的事,想了还得先同张大打招呼,就拉了沈凌拐了道,顺便去趟刘婆子家。 成亲当日,刘婆子想来没来成。她这几日腰疼,只能躺着,就大儿带了礼送去了,自己也没能见着人。可回来听儿子说了那些事,老婆子硬是气的在床上就痛骂了庄三一个晚上,说要是自己在场,哪能便宜了这些个无赖。 庄可卿找上门的时候,刘婆子还在同大儿媳念叨这事呢。 张大家人口多,院子大,庄可卿提了个鸡蛋,站在门口喊了好几声,里面才有人应了。 是张大的媳妇。 见来的是庄家丫头,后面还跟了个白净少年,当下便猜出这孩子就是沈凌。 当初婆母被枣核噎了,沈凌也出了份力的,要不是他,老太天现在哪还能中气十足的骂人了? “丫头怎么来了?”张大媳妇拔了院门的闩子,又冲沈凌笑笑,侧身让她二人进来,扭头喊了声。没一会,就见了狗子扶了刘婆子出来。 “刘阿婆,你这是怎么了?” 庄可卿见刘婆子走路还要人扶,马上拖了把椅子过来,给老人坐下再说。 刘婆子不想多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挥挥手,“无事,老毛病了,休息段时间就好。” 她又抬头看了眼庄可卿后面的少年,”你便是可儿夫婿?” 第一百零六章 闲话 大早的,三人在这儿说话,其他人住的又不算远,这都隐约听到,伸了个头出来瞧。 昨日喜宴办的气派,人人都是吃了油光满面的,这时候见了小夫妻出来,都上来闲扯了聊上几句。 这个说了恭喜新婚、早生贵子,那个赞着沈凌一表人材,庄可卿聪明能干,天作良配的,都是拣了喜庆吉祥的话说。 大伙儿好吃好喝的热闹了一通,恭喜的话自然也是存了几分真心的。 可总有些叔婆婶子的,明明吃了人的饭拿了人的礼,还要仗着年纪大,说些明着夸赞,暗里挤兑的话。 “要说还是丫头有福气呢,说是招婿,结果那沈家还出了五十两,这是得了人又赚了钱的,买卖不亏。” “要不怎么说是做生意的呢,就是比咱会算账。” “你个泥腿子,活该就在地里弯腰苦一辈子,哪有人这本事?” “那是那是,咱这辈子恐怕也是遇不到这运气。” 开口说话的两个,就住了李桂花的隔壁,之前总瞧不起秦寡妇一家,其中一个有时见了李桂花接济这孤儿寡母的,还劝过。 “可别借了一斗米,还了半斗糠的,平白粮食打了水漂。” 当时就被李桂花给骂了个没脸,可就这还一直不长记性,心里想到啥就说,嘴上没个把门的。 属于是那种你穷了她看不上,你有了她又酸的。 “沈夫人就是大气,说好的五十两一文不少,说给就给了,还搭了那么好一盒子,我看只这一个,都能顶个二两银。” 两人还在说,当了众人的面斜眼撇嘴的,也不怕难堪。 他们晓得的很,只要是昨日见了那场景的,和他们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瞧瞧周围不就知道了?不都闭了嘴在看热闹么,也没个人帮忙说一嘴的。 可庄可卿哪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 编排自己也就罢了,反正自从她家日子起来之后,也没少被人议论,都是习惯的,就当是人放屁听响。 可当了她面夸周氏就不行,不说周氏之前如何苛待沈凌,就只那日的一番责打,她就清楚这妇人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有慈母心肠的。 这送来的银钱,不过是侮辱沈凌的工具罢了,当她不懂呢? 先搁了手里的桶,庄可卿又冲那两人笑了笑还拱了拱手,“婶子费心了,这银钱确实是多,咱家现在可都愁的不知道该如何花了才好。” “不过想来婶子是没这样的烦恼,我可羡慕的紧呢。” 本以为丫头要生气骂回去了,可谁也没想到她竟冒出这样一句来,种人都先是一愣,接着都捂了嘴直乐,倒让说酸话的两人臊的不行。 对付这种人就该得这么着。 而且道理就是这样。 如果庄可卿今日不做声的默认了,以后不定什么时候都要被人刺上一句,总是没个完的。可现在她这混不吝的一出,倒能让人不小瞧了。 两个挑事的掩面跑了,最近怕是都没脸见人。 给这一打岔,本来热络的气氛都没了,众人略有些尴尬。可眼前这两个小夫妻却同无事发生一般,小夫君还帮小妻子把桶提了。 “各位叔婶,你们先忙着,我同相公先去打水了。” 庄可卿笑眯眯的说完,便同沈凌一道走了。 众人没得热闹再看,一会也就散的干净,只今早这一出,不久就传的全村皆知,之后反倒没人再在庄家面前提过周氏那五十两的事。 怕再遇了什么人,庄可卿领了沈凌走了小路,虽是绕了一些,但也不妨什么事。反正今日他们闲的很。 沈凌拎了两个桶跟在她后面,面上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 “你不用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走在前面的少女说道,她没有回头,但她知晓沈凌一定在听,“不过是嫉妒咱日子好罢了。” “我们以后还会更好的。” “嗯。” 隔了很久,沈凌才应了。 他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可却不知庄可卿心里从此时开始便窝了一团火。 到了晚上,一家人围了桌子吃饭。 “娘,明日我同沈凌去趟镇上。” “怎的要这时候去?”秦蔓枝抱了阿满,给小婴儿喂了一口吹凉的米汤。 “后日去趟村长爷爷家,得准备些像样的礼。”庄可卿拿了馒头,撕了一半,又往里塞了炒的鸡蛋,放在了沈凌的手边,“还得买些笔墨书本。” 沈凌拿馒头的动作一顿,这时秦蔓枝又说话了。 “那是该买些,我瞧着凌哥儿一手字写的漂亮,在沈家当是读书的。”她笑着给阿满擦了下嘴巴,“不如就接着读书,莫要荒了,咱家如今应是能供的起。” 庄可卿就知道她娘会同意。 沈凌万没想到庄可卿会做下这个决定。 科举花销甚大,一本书一锭墨都顶得普通农户大半年的嚼用,自己如今已是入赘而来,又如何当起这样的期待呢? 而且,他的手。 沈凌抓了馒头的右手微微收紧。 刚刚岳母说他字好,可他自己清楚,这手已是废了,写出的东西不像样子,如若卷子上是这样的字,怕是考官连看都不会去看一眼。 秦蔓枝看沈凌的表情,知道他在犹豫。 这孩子,真的心思重。 她心中有些个惋惜,也不知那沈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能把好好地孩子磋磨成这样。 “你既识字断文,那就该当读书的,不用犹豫。” 她撂下话,也不等沈凌的回复,只转头对庄可卿说道:“我记得隔壁大杏村有个老秀才,不若你们这次去镇上,再买些肉、糖之类的拜访一下。” 秦蔓枝考虑的周全,母女二人之后又商讨了些细节,等到吃完晚饭,全家支持沈凌继续读书考试的事就这么定了。 那沈凌自己愿意继续读书吗? 他其实是愿意的,毕竟少年意气。 即使经历了这些年的磋磨和打击,但他从来没放弃过自己,自开蒙以来,直到离开县城的沈家,他已是偷偷将沈维书房里的藏书看的差不多了。 庄可卿知道自己和娘就这么帮人做了决定其实是有些过分的,但她总不想看着沈凌,明明有这才华和气质,但却被埋没在这样的乡村。 好不容易脱了沈家的束缚,难道不该更努力的飞的更远吗? 她小心翼翼得瞟了眼默不作声的沈凌,“就先定个小目标,考个秀才如何?” 少年低着头,手里攥着馒头,下垂的眼睫挡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会尽力的。”庄可卿只听他这么说道。 月上枝头,已是夜深人静之时。 沈凌躺在床上无法入眠。 有多久了? 最近一次有人这么为自己打算,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算计,没有利益,没有伪善的亲情,只一片真心的为了自己。 想到白日打水时庄可卿的维护,饭桌上岳母的决定,他不竟扪心自问。 我值得她们这样对待吗? 他从未明白过家的含义,也从未被这样善待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值得。 “还没睡么。” 沈凌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捉住了,一只温热但并不柔滑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右手。 “供你读书是我同娘甘愿的,你不用想太多。”身边的少女转过身来,“如果想在这世间好好走一遭,那就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只要努力便好。” 黑暗中,沈凌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他能依稀感觉到一丝柔软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轻点了头,闭上眼睛,像怕丢了自己唯一的珍宝一般,握紧了掌中的手。 第一百章 喜事6 “打的就是你!”膀大腰圆的家仆瓮声瓮气的答了,下手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刘德根本懒的理他,只吩咐一声,“给我狠狠打!” 家仆们得了令,卖力的你出拳来我出脚。 “别打!哎哟!你奶奶的!” 牛蛋本来还能中气十足的回上两句嘴,可铁拳之下,没一会功夫,众人就只能听到他哀哀的叫唤和求饶声了。 德叔看他没力气叫了,怕真把人揍出什么好歹来,便轻哼一声。家仆们立时停了手,待他们退开,村民们只见牛蛋是衣也破了人也瘫了,连护在怀里的铜钱绳子都断了。 他脸上青紫一片,手臂胸口裸露出来的部分也都布满淤痕,衣服裤子上脚印一个摞一个,要多惨有多惨。可就这样了,他还不忘把散落的铜钱往怀里楼,一枚都不放过。 德叔看不上这种死要钱来不要命的,他重重的“嗤”了一声,眼神示意家仆们让开,自己则上前了一步,正好一脚踩在那摊铜板上。 牛蛋抬头。 只见对方的头头四十来岁,留了个小胡子,衣服是细布的,看上去有些个威严。 可这,他不认识啊,自己到底啥时候惹了这煞星,怎的一点印象也无? “这位大爷,您、您是不是认错了人?” 他讪笑着,从德叔脚底抠了块铜板出来摞到自己面前。 “没有,今儿个打的就是你。”德叔居高临下,冲着牛蛋扯了扯嘴角,“来给大伙儿说说,你弄个假字据来,是何居心?” 牛蛋心里咯噔一下,眼神躲闪了一瞬。 这人如何知道……这字据是假的? 不对,我根本不认识他,这老货定是诓我呢! 到底是面前那摊铜钱的诱惑大些,即使被揍的浑身都疼,牛蛋也还是咬了咬牙,矢口否认。 “白纸黑字的写了,还有手印,如何做的了假!你可别含血喷人!”他跪在地上,冲了周围的村民们咚咚的磕头,“大家帮忙评评理,我是真的不认识他啊!” 可牛蛋刚刚敲竹杠的可恶样子所有人都没忘呢,就算他现在看上去颇为凄惨,却也丁点儿没搏了人的同情心。 “假字据?” “他说那字据是假的?” “不知啊,可他是沈家的管家,沈家老爷是做了官儿的,总不会骗了人吧?” 众人根本没理牛蛋这让评理的话,只讨论起字据和沈家来。 德叔哪知道这字据是真是假。他只知道,今日这差事要是完不成,自己可没了好果子吃。所以这字据就算是真的那也得给他变成假的。 他说是,那就必须是! “还敢狡辩!打!” 根本不再给牛蛋说话的机会,他打算把这家伙伪造字据的事给落实了。 得了管家的令,家仆们又是一拥而上,对着牛蛋拳打脚踢。 沈凌冷眼看着,不做声也不阻止。 庄可卿虽觉得牛蛋在她结婚之日前来捣乱有些可恶,可如今见他被打的样子又委实有些可怜。 “住手!” 她喊了一声。 可沈家的家仆怎会听一个小姑娘的,还是自顾的揍个没完。倒是德叔看了眼沈凌,才抬了手让人停下。 他转向庄可卿的方向,微笑着行了一礼,“庄姑娘,夫人得知这厮前来闹事,心中忧虑,特命我来惩治了他。” “夫人一片好心,还望姑娘知晓。” 说罢,他也不等庄可卿说什么,便转向了瘫倒在地的牛蛋,再开口时已然另一幅蔑视表情,显然并不把这泼皮放在眼里。 “我家主人乃堂堂县令夫人,如何会污蔑你这无名小卒?自是知晓了不得了的阴私,才命我前来。” 牛蛋一听对方是县令的家仆,顿时腿也软了。如不是他本就瘫在地上,怕是更要当众出丑。 刘德知道抬了自家老爷的名号出来,定能震住这无赖,如今再一瞧他的表情,就知自己已是拿捏住他了。 “还不承认!” 一声厉喝,直吓破了牛蛋的胆。 这字据本就是有人同他勾连之后伪造的,本意就是搅了庄家这门婚事,那人说好了事成之后有二两银的酬谢。刚刚虽说事没办成,可也意外得了钱财,他早想脚底抹油了,谁知半路杀出一群人把自己平白揍了一通不说,而且这些人竟还是官老爷的家仆。 莫非,那事败露了?! “我说!我说!” 牛蛋这时候也没扒拉地上的铜板了,钱固然是好东西,可也得有命花呀! 他一把抱了刘德的腿,声嘶力竭的嚎着。 “都是,都是庄三!他半月前找了我,说不忍见了侄女落了火坑,求我助他!” 不说在场的村民,就是刘德都愣了。 啥? 这字据,还真是假的?! 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这家伙而已,竟还歪打正着了? 庄可卿同沈凌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愕然与愤怒。 “庄三同我见过几面,那日他来找我喝酒,说有事烦心。我虽同他不熟,可有人请酒哪有不乐意的,便听他说了。”牛蛋根本不给众人缓神的机会,又竹筒倒豆的直接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他说他侄女,非要招个不学无术的赘婿,就连他亲娘去劝都是无用,发愁的很。” “之后他就请我帮忙,拿了这字据给我,说只要能在那丫头成婚当日搅了这门婚事,就给我二两银的报酬。” 牛蛋说完,见所有人具是惊愕的看了自己,顿时有些发慌。 这事是他做了没错,可主意都是庄三出的,就连字据,都是对方做好了拿来的,自己根本没插了手! “就、就是这么回事……” 匪夷所思,简直匪夷所思! 怪不得前月有人看了庄家的老太太同两个儿子出现在秦寡妇家呢,莫不就是因为不同意庄丫头招婿才去的? 想来也是,村中就算有分了家的,平日里逢年过节的都有走动,总不至于闹的多僵。只这老太一家心狠,这大儿去世,连面都不露,到这孙女要招婿的时候,倒上了门。 这是为啥了? 还不就是个豆腐生意闹的! 到这儿,谁还不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第一百零七章 抄书 第二日,天刚刚亮了没多久,庄可卿同沈凌就揣了馒头上路了。 馒头是昨晚剩了,早早起来放粥边温了,路上吃正好。 临出发的时候,秦蔓枝还又塞了一人一竹筒的水,好叫他们别渴着。 “娘,您回去看着阿满吧,小家伙这段时间粘人的紧,身边一会没人,准要醒。” 庄可卿和沈凌这回没推板车,只一人背了个藤筐,站在路口。 “那我回了,你们也早去早回!” 眼看着娘回了屋,庄可卿这才拉了沈凌离开。 这一路上顺利,中间两人只歇了一会,等到了松陵镇的时候,日头才上来没多久。 守城的士兵还是老样子,懒懒散散的站在门口,查验每个进城的货。 他们的筐子是空的,士兵只伸头看了眼,收了钱就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沈凌之前一直在县城生活,但因为不得老爷夫人喜欢,平日里都是拘在家中,也同个隐形人一般,甚少有机会出来。 这回同庄可卿到了镇上,竟是他第一次逛街采买东西。 “嗯,就先去把你的笔墨纸砚给买了,至于考试用的书,等拜访过老秀才再去买吧。”庄可卿站在城门入口的地方,对了沈凌说。 “不用买书。” “啊?”庄可卿以为自己听错了,张了个嘴,表情有些滑稽。 “我说,不用买书。” 沈凌把人拉到一边,让开了差点撞到她的马车。 “走不不长眼么,堵着个门!”赶车的车夫骂了一句。 可庄可卿根本没理他,只抓了沈凌问,“读书怎么不用买书了?我们不省这个。” 她神情急切得像是怕面前的人反悔一样,这反而让沈凌不知从何说起了。 其实他从小便是过目不忘,任何书,只消从头到尾认真读上一遍,就能背下。所以,他只需要去书店看书就行了。 就是这法子总是感觉占了人的便宜,他这样的性子,实在有些惭愧。 可庄可卿哪认为这是占人便宜的事。明明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啊!她活了两世了,都没见过过目不忘之人呢,可见多么难得。 眼前的少女并没有露出什么鄙夷的神情,反倒出乎意料的兴奋,她拉着沈凌的衣袖,就说:“你这么厉害之前怎么不说?走我们快去买了笔墨,然后再去书店瞧瞧。” 沈凌从不觉得过目不忘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从小到大,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不堪与痛苦,他都记得清楚,从未能忘却过。 可庄可卿高兴的样子又太过真实,让他甚至产生了有这能力也许是件个好事这样的错觉。 虽不是逢了集,但上午的松陵镇依然热闹。 街边刚出炉的包子热气腾腾,三文钱就能买个肉馅的,两文钱能买个菜的,实在兜里没几个铜板,还能弄个没馅的馒头,这个便宜只一文钱就能买上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的一个个。而卖了面条混沌的食摊也不乏顾客,喝汤的嗦面的,伴了小贩的叫卖声和讲价声,十足的市井烟火气。 庄可卿没在路上停留,他带着沈凌,一路穿过热闹的街市,来了城东。 这块地方她之前买药来过几次,知道附近有些个卖文房用品的,还有家书店。 她找了家看上去最舒服的,背着筐就走了进去。 店里掌柜的低头正在盘账,听了有脚步声,知道是来客了。抬了头,小胡子还没翘起来,就见进来的是个姑娘,还背了个藤筐,里面空空的。 平日里来这店里买东西的,无不是些读书人,可从来没女孩上过门的。 掌柜虽是稀奇,但也没觉冒犯。上门即是客,他笑着合了账本,对了在店里东瞧西看的庄可卿问道:“小姑娘是要买些什么?” “嗯,就笔墨纸砚来一套。” 这话说的爽气。 “小店的东西价格不等,还请问您要什么样的?” 这倒是难到了庄可卿,她对这个是一点儿都不懂的,这还得问了沈凌才行。 于是她转头出去,不一会又拉了个年轻人进来,“你想要什么样的?给老板说说,咱合适了就买。” 掌柜的一细瞧,这后进来的年轻人气质清朗,身姿俊秀,只是穿的寒酸了些,且背后还同这女娃一样背了个篓子,实在不搭。 “不需什么好的,只最便宜的就行。”沈凌回道。 “那便给您配一普通石方砚台,三两左右的长方墨锭,兔毫笔一支,再一旬蔡候纸。”掌柜低了头开始拨算盘,“砚二百文、墨一百五十文、笔三十文、纸一百文,合计四百八十文。” 庄可卿不禁暗暗咋舌。 怪不得说古代寒门难出贵子,就着最便宜的笔墨纸砚都一下花了五百文,还都是消耗品,要再加上买书的钱以及请老师的,这不一年从地里挣的都得花个干净。 还好咱家有豆腐生意。 不行,后头还得再多想些别的挣钱法子,不能只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她这么想着,可面上也没露了什么端倪出来,只摸了自己荷包,从里面掏了铜板出来。 “您收好了。”几件东西,总共没还没两根大骨头重,被包在油纸里递过来。 庄可卿接了,反手就放到沈凌的背筐里,之后还用布小心的盖好了。 出了铺子,隔壁不远就是家书店,庄可卿一点也没不好意思的,拉了沈凌就进去,还问伙计科考都该看哪几本。 伙计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客人,怎的,考试看啥书都不知道? “这……不妨让您家相公自己看一看再说?” 沈凌看出伙计的鄙夷,但他也并不做声,只在货架上扫了一眼,随便拿了本翻看了下,问:“你这里收手抄本吗?” 打了个呵欠,伙计漫不经心的回,“收啊。” "这本如何作价?"举了下手中的书,沈凌问道。 “《集注》?” 这小子眼睛倒尖,这是县里刚到的印刷版,听说卖的可紧俏呢,掌柜的好不容易从出版那儿抢到两本,这才两天,都已是卖掉一本了。 “嗯,收吗?”沈凌又问一遍。 “收,当然收!一本五百文,如果字迹清晰,又能在十日内交货,还能再加一百文。” “那我便抄这个。”沈凌又把书放了回去。 轮到伙计愣了,什么叫就抄这个?你怎的抄?店里可没给你腾个地方专门抄书了。 可眼前的年轻人显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他把手中的书放回原位,又看向了伙计。 “抄书所用笔墨纸张,贵店是否提供?” “这……交书时一并算钱的。” 伙计答的结结巴巴。 但沈凌并没在意,只点头说了声多谢,便拉了身边的姑娘走了出去。 “你要抄书?”在书店里面的时候,庄可卿不好当了伙计的面问。可出来之后,她就没什么顾忌了,“就刚刚那一会,这书都记下来拉?” 沈凌微微瞌眼,似乎是在回忆刚刚书的内容。 很快,他就睁开眼睛。 “嗯,已是记住了。” 庄可卿简直惊呆了,她毫不吝于将自己热烈又崇拜的目光放在沈凌身上,直看得少年尴尬得偏过头去。 “之前沈维书房有,我碰巧看过几次,这回只是复习一遍。” 说的云淡风轻,可这哪是普通人随便能做到的。 庄可卿不错眼的笑吟吟的看着他,直到沈凌的耳朵悄悄红了。 这是害羞了? 掩唇一笑,少女当街拉了少年的手,嘴里叽叽喳喳像只小雀,“没想到抄书还能赚钱,你可真行。” 沈凌如何不知庄可卿说的夸张,实为鼓励和安慰自己。 他顺从的被牵着,心中一片柔软。 第一百一十二章 闲话稻鱼 沈凌见刘婆子问到自己,弯腰便要行礼,“正是小子。” 谁知刘婆子一下拉住他的袖子,硬是阻了。“我受不得你的礼!” 沈凌过目不忘,当然认出面前这面色润红的老太太是当初那个被卡了喉咙的濒死妇人,可他还是继续拜了一记,“晚辈给长辈行礼是该当之事。” 刘婆子见了沈凌举止,连连点头。 她这些年见过的小辈不少,滑头的老实的,精明的木讷的,可从没见过这样懂礼还会说话的。 瞧着长的也好。 同庄家丫头配的很。 几人聊话些家常,没一会,张家三兄弟就从田里回来了。 庄可卿就是来找张大的,于是也没避了人,直就问张大过几日逢集有没有空,得去镇上卖货。 张大哪有不答应的。每次他都是算好了的,早早把时间空下,就等着丫头来找。 “这次我想带了沈凌一起去。” “那挺好,你们夫妻结伴同去也是应该的。”张大点头认同。 可狗子在旁一听就有点慌了。 那自己以后岂不是就不能给庄妹妹干活了,挣零花的机会不也没了? 他想提,但又不好意思,也插不上嘴,急得在旁抓耳挠腮的。张大看了自己儿子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又看看边上的沈凌,不禁摇了摇头。 是真的不能比。 之前自己怎的就还起过做丫头公爹的想法了,现在想起都觉得没脸。 庄可卿也聪明,她见了狗子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哥在担心些什么,便问道:“狗子哥,这几个月我家?水田怎么样,你有没有定时给换水了?” 提到这个,狗子突然就放心了。是啊,我不还顾着两亩水田呢么。 “天热的时候我两日就去换水,现在瞧着放的鱼苗好似比之前大了两圈,我还发现这稻穗抽条好像都比别的田要早呢。” 狗子说的是实话。 他这几个月三天两头的往庄家地里跑,没少被人笑话过,可眼瞅着这秧苗长起来,变壮,抽穗,开花,无论哪个阶段,都好似别旁的田快些。 庄可卿是好久没关心过自家水田了,这些时日心思全在豆腐生意上,如果不是今日遇了狗子,自己都要忘了还有这出。 被这么一说,她心下也有些好奇。稻田养鱼的法子她知道自然是好的,可具体能好到什么程度,她还是没什么把握,不如回头抽了空去看看。 “那我们就先回去,张大叔,到日咱还是老地方碰头。”说罢,庄可卿让沈凌把村长送的鸡蛋放下,也不等其他人挽留,便拉着人离开了。 小两口离开后,刘婆子讲话了。 “老大,那养了鱼的水田真当不同?” 她当初拍板跟着人弄着稻田养鱼,心里也是有些个忐忑的,这几个月面上不显,其实心里一直绷这这事,就怕到收成的时候一塌糊涂。可她刚听孙儿说庄家那两亩,都没怎么伺候的还能比其他人家的长的好,忍不住了就问出声来。 养鱼的事老二老三之前不同意,之后也干脆甩给张大,从来不管,以免到时候收成不好自己连带了挨骂。可如今听侄儿意思,竟是真的成了? 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的看向院子里的张大,一时让汉子不知如何说起。 “就,挺好的。”挠挠头,张大努力回忆他在那几块田里下的功夫,但仔细想想,好像又真没下什么力气,无非就是天热了换换水,偶尔除了零星冒头的草而已。 可这稻苗,的确就同儿子说的一般,比家里其他花了功夫的长的还好,眼瞅着这段时间都开始灌浆了,更别提里面放的鱼苗,整个大了不少,估计等到收割的时候,一条都能有半斤。 他愣愣的站着,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什么个好歹,倒是把一家人给急死了。 庄可卿是不知张家的事,她拉了沈凌的手,也不避讳什么村里的目光,就往家走。 日头不早了,娘在家估计等的急了。 “你在田里养了鱼?” 沈凌轻易没什么话,这时他开了口,说明他也有些地方没想明白。 沈维的官职是知县,乃一县之长。而在戴国,县令作为最小的行政机构,所管繁杂,但最重要的就是刑名和钱谷,其中钱谷关系国家税收,更是重中之重。 所以,即使沈维酷爱钻营,并不十分关注本县民生,但在他的书房里,也是有那么一本农书充充样子的。 沈凌恰巧读过。 其中对于水稻栽培和农田管理述之甚详,可他如今想来,里面也是没有任何关于稻田里养鱼的内容。 庄可卿牵着沈凌的手,对了迎面而来,眼中充斥了怪异之色的婶子点头微笑,见了对方惊诧又尴尬的表情后,心情更好了。 “嗯,之前你也知道狗子哥在河里捉鱼苗吧,就是放了田里的。” “你怎么想到如此去做了?” 庄可卿也不好说我有前世记忆、作弊利器,只能胡编乱造,“就只偶尔灵光,一现,我想相信你肯定有过这种经历。 沈凌若有所思的点头。 他有时看了文章或者什么好书,的确会有这种感觉。 “你想想看,鱼吃杂草和小虫,可以帮忙田间除草除虫,鱼又排泄,还是上好的肥料,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又能疏松土壤。” “我们农民,每天在田里做的,不都是这些个活吗?”说完,庄可卿又歪了头冲沈凌快活一笑,“其实我也不是非常肯定这法子能成,反正家里只两亩水田,试试就试试呗。” 少女的笑容自信又闪耀,正午热烈的阳光洒在她的眼睛里,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光。 沈凌一时看呆了。 中午到家,秦蔓枝已是把饭端上了桌。 早上焖的猪蹄已经好了,浓油赤酱的,盛在碗里冒了尖。另外一个粗瓷碗里装的是凉拌的萝卜芹菜丝,最后还有个简单的青菜汤和粗面饼子若干。 跑了一上午,腿乏口渴的。庄可卿没等喝汤,就先灌了一碗水下去。 “你渴不渴?” 沈凌摇头,先去厨房把碗筷拿了,又给摆好,等秦蔓枝上桌,他才坐下。 猪蹄被放在桌子最中央,许是味道太过香浓,阿满都是张了手,嘴里“啊啊”的叫着,伸手要拿。 “阿满快些长大,到时阿姐日日焖猪蹄给你吃!”庄可卿瞧着弟弟可爱,凑过去捉了小肉手捏了两下。 秦蔓枝看她这样,不禁嘴里打趣,“你如今也成婚了,再过两年,就能生了宝宝,到时还能同阿满作伴。” 这话一出,庄可卿当即没了声音,手里揪了块饼就往嘴里干噎。 沈凌看上去是镇定自若,可要仔细看他,就知道耳根都是红透了的。 秦蔓枝哪知道,这小两口这几日都是盖被子纯睡觉的,谁也没提那什么事。 大家都还小么,急啥。庄可卿是这么想的。 就这么突然一下冷了场,秦蔓枝觉得有些意思,但也不好再调侃这新婚的小夫妇,只说起今日找李桂花的事来。 “你李婶子说,如果要考学,还得有人作保,看来有些个麻烦。” “作保?”庄可卿隐约觉得好像是该有这么个程序,前世偶尔看了个科场舞弊案的电视剧,其中似乎有说起过。 沈凌见这母女二人对科考不怎么理解,便放了筷子,出声解释。 “如要考取秀才,需要先过童生试,而童生试要先过县试再过府试,考试需得同五人作保,或廪生作保。” “这么复杂!”秦蔓枝没想到考个试还有这些个讲究。“那我们明日更要去老秀才家了,桂花说老秀才开了私塾,定是有也有要考童生的。” 第一百零八章 回村 买了纸笔,去过书店后已是中午了,庄可卿肚子咕咕叫,路上吃的两个馒头早就消化没了。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还没容沈凌拒绝,庄可卿就拉着他的手,坐进路边的一个食摊。 这食摊是卖面的,只清汤红汤两种,浇头倒是种类多些,摆开的方桌上还放了些腌制的小菜,供客人取用。 庄可卿点了一碗荤的一碗素的。 素的五文,荤的十文,等面上来,她把清汤的端到自己面前,有肉的那份给了沈凌。 “你吃这个。”她说。 倒不是她节省,只是她不大喜欢吃外面做的肉食,处理的不好,总感觉有股子隐隐约约的腥臊味。 沈凌没有推拒,老实的抽了筷子,只是把上面浇头的肉末分了大半出来,拨到庄可卿的碗里。 “哎,不用,我不喜……” 原是打算拒绝的,可不知怎的,她看见那夹了肉往自己碗里送的手,说到一半又改了口。“谢谢啊,你也吃。” 两人沉默吃面,可架不住别桌的食客是话痨。 “看这小夫妻,感情多好,小相公会疼人呢。” 说话的是个四十多的妇人,她同个汉子坐在一起,面前一碗肉面。 男人回头看了眼后面的桌子,见是这小相公分了肉浇头给媳妇的,便说:“怎的,你吃荤的我吃素的,我还对你差了?” “哎,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了好了,你也吃点。” 妇人把也分了一半自己碗里的肉到自己男人面上,又善意得冲庄可卿笑了笑,这才才开始吃面。 这丈夫说话糙些,但能想了在外面给媳妇碗过肉酱面吃,也属实难得了。两人都是普通村民打扮,脚边上放了柴火果子,估摸着也是附近的村民到镇上来卖东西的,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 沈凌吃着面,也是把隔壁桌的话听了个清楚。 想到庄可卿自己吃素给他点荤,心里泛起阵说不出的感觉。 好像,他是被在乎着的。 两人饿了,一碗面半刻钟的功夫就吃完,庄可卿嘴一抹又要去买别的东西。 酒、糖、点心、肉,除开酒和点心,肉和糖是拜访村长和老秀才都要的,得多买了来。 只是今日已是过了午时,也不知张屠户那还有好肉没有了。 沈凌不知她的打算,但也没多话,只跟了庄可卿后面走,将她一路买了的小玩意装进背后的藤筐里。 到了城南,庄可卿熟门熟路的来了肉摊子前。 张屠户还是老样子,靠在摊位后面打瞌睡,直到人叫了才睁了个迷瞪眼睛往外瞅。 “丫头,今日怎么来了,这还没到旬呢。” 一见是庄可卿,他立马不困了,站起来伸了头就往人后面看,可惜没找到平日拖货的板车以及之前熟悉的黑脸汉子和瘦猴小子。 竟不是来卖豆腐的么。 “今儿来您这买些肉和板油。”庄可卿笑吟吟的,“还有不?” “自然有。” “麻烦您给挑两块好的。” 虽是没得豆腐买,可有生意上门,张屠户精神也来了。 “就要四斤肉,两块板油,分开包。” “怎的,今日不要下水了?” “没推了车,太重,暂时不买了。” “那大骨呢?” 庄可卿想了想,“五根差不多,总归我逢旬还要来,这些个也够了,再多也背不动。” 屠户给她要的东西全都扎起来包好递了去,结果却是后面也一个面生的少年接了。 白白净净,瘦高个,看上去有点个弱不经风的,可眉眼却是俊俏,还有些读书人的气质在身上。 “这是?” “哎呀,忘了介绍了。”庄可卿一拍脑门,接着又笑了说:“这是我相公,沈凌。” 沈凌接了东西,不急收起,反而对着张屠户抱手做了个揖。“沈凌。” 张屠户哪有受过这样郑重的礼。平日里他接触的都是些市井贩夫,不管是混的熟了还接触不多的,那些人何时同他作过礼了? 就这一礼,他当即对沈凌高看一眼。 “不错不错,小子看着精神,没想也这么有礼,丫头眼光不错。” 说罢他又给包了个猪蹄,硬要往沈凌手上塞,“瞧你也是个读书的,提只猪蹄回去,他日必当高中!” 沈凌讶异极了,他还从没接受过这样单纯又直接到好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旁边的庄可卿也是没料到账屠夫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不过她倒大方的很,弯了弯嘴角直接伸手接了,“我代相公谢谢您。” 之后她又提起后几日逢旬卖货的事,说到时候要给人带点不一样的来,直把人高兴的连连搓手。 “那便说定了。” 从镇南出来,他们先又去了杂货铺,买了两块方糖。庄可卿让店家用红绳扎了,送礼好看些。只这包装变了变,就比平时多要了三文钱,不过她也没觉着有什么心疼的。 村长帮了沈凌这么久,礼合该重些,而拜访老秀才关系到沈凌读书的事,也同样马虎不得。 总归不过几文钱的事,不当得费心思。 之后在点心铺子买了三盒点心,又到酒铺要了坛酒,等藤筐子实在塞不下了,两人才踏了回程的路。 出城不用查验,他们没排多会的队就出来了,之后也没再休息,就一路往村子走。 约莫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太阳高高挂着,散发着不逊于夏日的热力。虽是过了白露,可看这劲头,今年怕是要来只秋老虎。 抬头瞧了瞧日头,庄可卿起袖子抹了把下巴上的汗,呼吸急促。 她有些累了。 之前她来镇上都是有张大叔帮忙推板车的,来去东西都撂再上面,人走的轻松。 可今天她没好意思来麻烦人家,想着东西应该不多,虎了吧唧的背了筐就出来了不说,刚刚买个东西也没节制,弄得现在吃起苦头。 反观沈凌,明明藤筐里的东西都要溢出来了,还是健步如飞的,腰板都挺得笔直。 藤筐的背带勒的肩膀生疼,庄可卿伸手紧了紧,小呼了一口气,想努力跟上前面的脚步,可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沈凌停下脚步。 “有些累,休息会。”他说。 寻了个路边有树荫的地方,沈凌帮庄可卿把背筐卸了放在一边。 可再也不能这么着了,必须得尽快买个可以拉车的牲口!管他驴子骡子的,不用她再背藤筐就行。 庄可卿揉着肩膀暗暗地想。 沈凌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转头把秦蔓枝准备的装水竹筒拿出来,递过去。 “谢谢。”庄可卿接过来大口喝了,特特还留了大一半,“你也喝点。” 沈凌沉默地喝完水,又再休息了一阵,太阳的热度已经稍微下去些了,两人才又出发。 可这藤筐一上身,刚刚肩膀被磨红的地方又火辣辣的疼。 “嘶!”说不上来是刺痛还是钝痛,庄可卿皱着眉忍了。 总归还剩一个多时辰的路,快的很。她这么安慰自己。 沈凌却是把她的样子看在眼里。 平静的视线在被藤筐勒的轻微凹陷的肩头扫过,他回转过来,不待庄可卿反应过来,就将她背筐里能提在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肩上的重量顿时轻了一半。 “你……”庄可卿看着双手拎满东西的少年,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走吧。” 少年说得轻松,只是汗水也同样湿了他的鬓发。 …… 二李子村的沈家大宅门口,乳母林氏正指挥了仆人把装了摆件的红木箱子往外搬。 “都仔细着些!这可是夫人最喜欢的花瓶!笨手笨脚的!” 刚责骂了一个抬箱子崴了脚的,林氏又走进屋内,扶了周氏出来。 “夫人,午后差不多就能出发了,您看?” 周氏捏了帕子按了按额角,“终于可以离了这儿了,装完就走,午食就在车里将就,等到了镇上再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拜访1 不过找老秀才的事再早也得等了明日了,现在最重要是的尝尝这焖猪蹄。 炖了一上午,蹄子早已软烂,咬上一口,肥而不腻。里面的黄豆吸了汤汁,吃进嘴里也是绵绵的,正好中和了猪蹄的油脂味道。 “娘,您再吃一块。” 庄可卿夹了块蹄子根,那里皮糯肉厚,比蹄尖更美味些。 “我年纪大了,吃不了这么油腻的,你们吃。” 秦蔓枝推拒。 “一块肉而已,当不得这样推来推去的,等过几日去镇上卖豆腐,到时多买几只回来。” 说罢,庄可卿硬是将肉放进她娘的碗里,又招呼她吃。 一只猪蹄,剁开了其实没有几块,看着冒尖,其实下面都是黄豆垫的底。庄可卿给秦蔓枝夹了两块,她自己吃了一块,沈凌碗里一块,现在只还剩两块了。 沈凌不说话,他放着碗里的猪蹄不动,只拿了饼合着菜汤和萝卜丝吃,直到最后看母女俩分了最后的两块,这才把自己碗里的吃了。 吃完饭下午闲了,庄可卿去厨房拿了昨日买的大骨处理,沈凌进屋默书。 买来的笔墨纸砚都是最次的,同沈维所用天壤之别,可沈凌没在乎这些。 他拿了小刀将纸裁开,砚台上略倒了些水,兔毫笔已是提前用温水泡过,只等磨好墨就能能用了。 等一切准备好,沈凌端坐在桌前,提了笔。 脑中清晰的浮现出那本书的第一页内容,他略一闭眼,等睁开始,便下笔写就了第一个字。 默书对他来说仅仅是内容的复制,如若放在从前,这薄薄一本,两三日就可得了。 但现在…… 沈凌的手指微弯,握笔的姿势远不如之前随意洒脱,他努力控制着笔尖的提、顿、驻、衄,可一篇下来,所写字迹在他看来纤弱无力,线条非丑即俗,实在不堪入目。 执笔的右手轻颤着,他竟难得地生出些沮丧的情绪。 厨房里。 庄可卿在把大骨简单的焯水,又加了姜片小葱煮着,想了想又翻出些成婚时剩下的干枣,洗净了扔锅里。 一家三口,两个长身体,一个要哺乳,都得给我好好的补! 一会功夫,锅里骨汤咕噜的开了,她又转到灶膛边把火调小,之后就盖了盖子让它自己慢慢煮。 罐子里挖了面粉出来,加水和成面团,庄可卿直接用盆扣了,准备过会面醒好了再擀。 忙完一通,她出了厨房。小院里静静的,娘刚刚带了阿满午睡,沈凌呢?他在做什么? 她绕了院子旁边靠屋的窗口偷偷往里看。 沈凌在写字。 少年坐在桌前,腰背板正,身姿挺拔,只眉头紧锁着,神情有些凝重,好似在同什么搏斗一般,明明快要初秋的天气,鬓角却覆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他是怎么了? 庄可卿困惑,但她没有出声,反而又靠近了窗户些。 沈凌强撑着写完两页纸,手已是拿不住笔了。 “啪嗒”。 新买的兔毫掉落在桌上,污了刚默的一页书。 “浪费了…” 左手捡起毛笔架在砚台上,少年拿起被墨弄脏的纸张,无声的叹息一声,又折了起来。 庄可卿看得仔细。 果然这手…… 想到大夫曾经说过的话,庄可卿心中泛起些自责来。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沈凌从来不认为一只手换回她的性命有什么不值得的,只是有些惋惜罢了。 不过庄可卿到底不是什么成日埋天怨地之人,她家沈凌既然决定考学,那写字这关必需过了! 不知什么时候就把沈凌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她此时同个母鸡一般,直接从窗外伸了脑袋,说:“右手不行,咱用左手!放心,逢集我们就去买笔墨,管够你练习的!” 话说得豪气,只她没看到自己的姿势有多滑稽。 庄可卿突然从窗户外出现,沈凌一愣,接着松了眉角。 “无需多买纸笔,只需一打磨光亮的青石板即可。” 少年少女,一个窗内一个窗外,就这么说起如何练字经济又实惠的“大事”来。 “原来如此,这方法甚好,只要石板、笔和水就行,是连墨条都省了。” 庄可卿扬起个大大的笑容,“你可是真的勤俭持家。” 沈凌被她这么一说,没忍住,笑了。 那瞬间,庄可卿感觉面前的少年仿佛不是身处陋室,而是于一桃花盛开的树下,只留给她满目繁花绚烂。 被蛊惑了似的,她伸出手,轻触了沈凌的脸颊。 入手便是温润,如同他本人一般,散发着如玉的气质,指尖顺着柔和却不阴柔的线条滑过唇角,像要留住这顷刻的美好一般缓缓摩挲。 如果不是他二人已经成婚,就庄可卿这举动,直就能被人说是轻浮浪荡,不知羞耻了。 沈凌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上身向后微仰,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少女的触碰。 只这细微的动作,就一下让庄可卿醒转过来。 美色误人呐? 这是第二次了吧! 我不仅看了,还摸了! 也不知心中鼓动着的是羞涩还是尴尬,庄可卿干脆缩了脑袋当鸵鸟,讪笑了一记便跑了。 面醒好了,得去擀面条了。她对自己这么说。 晚食吃的就是骨汤面,浓白汤头,苗条爽滑富有韧劲,水烫过得小青菜覆在上面,清脆鲜嫩,让人食指大动。 可两个年轻人都是吃的心不在焉。 秦蔓枝看在眼里,心里门清,她掩唇笑了,也不说什么话,只吃自己的。 第二日。 记挂着要去老秀家的事,全家都起的早。 三人在堂屋简单的吃了几块面饼和咸菜,拎上肉、糖、点心就出发了。 昨日庄家小两口提了重礼去村长家都事在村里传了个遍,结果今日又有人瞧见这家人带了不逊昨日的礼物出门,当即就忍不住了要问。 “秦嫂子,和女儿女婿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早的就出门了?” 秦蔓枝原也不想瞒。这沈凌读书参加科考都事总归都会知道的,于是就大大方方都说了。 “去拜访大杏村老秀才呢,我们沈凌问问考学的事儿。” 秦蔓枝说的坦荡,可听得人却是张了个嘴巴,不知该怎么回了。 “婶子,没事我们这就先走了啊。” 庄可卿看人反应不过来便直接递了个台阶。 那人嗯嗯呜呜的,竟是等他们都走的看不见影了才回过味儿来。 稀奇了噢! 庄家还要供那赘婿读书呢! 这哪是成婚,明明就是接了个祖宗回来! 除了村长和李桂花这样同庄家人聊过的,就是连刘婆子一家都不理解。 这,就算沈凌是个不错的孩子,可,可这考科举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成事的,没见那老秀才如今都快六十了吗,一辈子秀才的命,顶个什么用了?日子还没他们这些老实种田的来的滋润。 话是这么个话,可谁也没不知好赖得凑上去劝,这自家过自家的日子,大不了倒是真考不上,我少在背后挤兑几句就是了。 二李子村离了大杏村不算太远,太阳还没爬上半山,几人已经到了村口。 向路边的村民打听了老秀才住的地方,三人又埋头赶路。 半路上阿满醒了,哭闹着要阿姐抱,这一耽误,等见了老秀才的房子,离午食的时候都近了。 不过老秀才人倒是不错,没多问些什么,就让他们先进屋坐了歇歇。 秦蔓之是家里唯一长辈,可也只是个普通农妇。她见了老秀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讷讷的推了礼过去就坐到了一边。 沈凌明白岳母的拘谨,便自行上前先行了礼,说起他们拜访的缘由。 第一百零九章 相遇 周氏从接到自家老爷的信到现在刚过了一月有余,如不是为了在沈凌成婚当日送银,怕是早早就走了。 如今硬是拖了这么久,已是到了忍耐的极限。 沈欢也一直被拘在家中不得出去,成日的被母亲督促读书,早就是待不住了的。 从前日德叔送了礼回来,周氏便让家仆准备,如今才过了一日,都已是收拾好了。 “欢儿,来,同母亲坐在一起。” 周氏已经上了马车,她一手掀了薄帘,唤了儿子上车。乳母林氏同他们一起,此时站在扯下扶了沈欢上去。 等主人们都上车坐好了,德叔将沈宅大门一关,落了铜锁,这才上了头车,替了车夫的位置。 乡下路途颠簸,赶车得他来,仔细些。 周氏坐在车里,微皱了眉头。 这乡下地方,路都是颠的不像个样子。她极力忍耐着,不过只要想到回来这一遭,就成功甩了沈凌那包袱,顿时又觉得吃的这些个苦都算不上什么了。 同当初沈家回村一样,这次离开,也是马车牛车的浩浩荡荡,后面仆役跟着,好不扎眼。 村民们这时候都在田里干活,可就是看到了,也没什么人跟上来凑热闹的。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沈家高门大户,哪是他们这些泥腿子能攀扯上的,这些个日子那些仆役也不是没出来采买的,谁正眼瞧过他们了? 于是沈家来时热闹,走时却是有些冷清。 沈家出村的时候,庄可卿同沈凌正在往家赶。 两人休息过,又有沈凌帮忙分担了一部分的重物,庄可卿已是比之前好多了,脚步不再显得那么沉重,甚至还有些力气聊天了。 “给我说说县城吧?” 沈凌是个话少的性子,仅这两天看来,除非是庄可卿主动找他说话,否则他轻易不会开口。 可他向来对庄可卿是有问必答的,虽然在他看来县城并无什么特别好说的地方。 “我虽住在县城,可出府次数并不多。”沈凌嘴唇抿的紧紧的,他看了一眼边上好奇的少女,又怕她失望一样,干巴巴的加了一句,“同松陵镇差不多,只大些而已。” 庄可卿整个一大无语。 我就是想引着你多说些话呢,结果就这? 这倒是她想岔了。 对于沈凌来说,只要是同沈家相关的一切,在他的记忆中就都是灰色的,全无什么热烈快乐的回忆。如果硬要他去想,不过都是些冷漠的人脸和肮脏的心思,他又如何说的出来呢。 庄可卿沉默了,可很快,她又开始叽喳如同鸟雀般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例如何时买牲口啊,田里鱼长的如何了,家里的鸡几只开始下蛋了,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农家事,可在沈凌在耳里,整个人却是松弛下来,连嘴角都微微上扬了些许。 “哎?之前说要给你抱头小猪仔的。”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庄可卿这才发现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说,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不禁装了气呼呼的样子,叉了个腰跳到沈凌面前。 “小哥哥,养猪吗?!” 饶是沉默寡言总是看上去比同龄人深沉些的沈凌,都被他逗笑了。 “嗯,养。” 许是庄可卿耍宝多有成效,两人回程的路上,气氛轻松了许多。 …… 沈欢坐在车里无聊的紧。他手里盘着一黑一白两粒棋子,一上一下的抛着玩。 “欢儿,把棋子放下,来喝口水吃些点心。” 周氏嫌车内闷热,说着话便将车帘打开,透了个口子出来通通风。 沈欢接了母亲递的松糕,有一口无一口的吃着,“娘,何时才能到了镇上?” “这才出了村,还早呢,估摸着天黑前总能到了。” “怎的还要那么久。”沈欢被惯坏了,他吃了两口糕,觉得没甚滋味,伸了手就把吃剩的往外头扔。 “哎哟!” 正巧砸了人。 沈欢把头伸了往外一瞧。 就一村姑,正捂了头怒视着自己, “切”沈欢根本懒得理,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正欲退回车里,余光一瞟。 下一秒瞬间瞪大了眼睛。 村姑身边站的,背了个筐,手里提着肉块的,不正是他的兄长,沈凌吗。 松陵镇到二李子村只一条路,来往不管行车走人,都是从这儿走的。 其实刚刚庄可卿和沈凌是已早瞧见车队了,心里猜测着是不是沈家的,直到那马车到了近前,看到赶车的德叔,这才肯定了。 不过如今沈凌同沈家已没什么关系,所以不管是德叔,还是庄可卿二人,都选择了互不打扰。 只是乡间小道毕竟狭窄,沈凌拉了庄可卿往路边靠,好让这车队过去。 谁知就着一让,反倒被沈欢的吃食给砸了脸。 半块软软的松糕而已,其实被砸一下也没什么疼痛感,但庄可卿不知怎么的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谁家小子乱扔东西,砸了人竟不道歉吗!” 她站在车下,问起话来声音却不低。 沈欢也是气急。 他如何不知兄长自请除族乃是因为某个村姑在其中作祟。 母亲都说了,那村姑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沈凌迷的神魂颠倒,私相授受。为了沈家的名誉,才不得不将他除族。 沈欢虽是一直对兄长报着些敌意,但真当对方离开了,他心里又是说不出的滋味,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有些难受和不舍的。 而此时,他又看了眼村姑身边的兄长。 粗布麻衣,鞋面沾泥,背了个藤筐,手中还拎着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哪有之前读书人的气度和清高,已十足是个农夫了! 他当即火起,对了庄可卿就叫起来,“好狗不挡道,谁让你站了这儿,活该被砸!” 沈凌站在一边,他原是不想再同沈家人有什么瓜葛,但沈欢本就做错,还骂的过分,就是他,也无法坐视不理。 “沈欢,你该当道歉。” 他语气平静,眼神无波,看着沈欢好似只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兄长!” 沈欢突然没来由的涌起股委屈。 周氏在车中坐着,离的不远,当然是听到儿子说的话了。她本以为就是遇到个乡野村妇,根本无心去管,只慢条斯理的剥着果子,好过会给欢儿甜嘴。 谁知这两人吵起来,中间竟还夹了沈凌的声音! 不仅如此,她那蠢儿子,竟还在叫对方兄长! 摔了手上的果子,周氏一把将沈欢拉到旁边,不待儿子反应过来,自己便居高临下的往车窗外看。 果然是这阴魂不散的! 她转头恨恨的睨了眼懵了的儿子,当了庄可卿二人的面,说“你哪里有什么兄长?谁能配做你的兄长?” “不过是个下等的农人,有何资格让你道歉?”眼珠子在沈凌身上一转,她又说,“脏污不堪,同乞儿也无甚区别,可别污了我儿眼睛。” 说罢,她把帘子狠狠一拉,只吩咐了德叔,“快些走!” 德叔在前面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下也担心再出什么岔子引了夫人生气,于是连忙甩了马鞭,让车继续动起来。 “你!”庄可卿何时受过这种气,撸了袖子就要跟上去理论。 却是沈凌拉住了她。 少年深潭般的眼睛看着她。 “凭什么?!”庄可卿并不是因为沈欢骂了自己两句才要生气,而是那周氏的态度,实在让人恼恨。 “还疼吗?”沈凌放了手里拎的东西,伸了手抚了抚她刚刚被砸到的地方。 其实一点也不疼,连个印字也无。 “我既已离开沈家,那边同他们再无关系,如今他们也走了,想来以后不会再有瓜葛。”沈凌垂了眼。 周氏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他也不想庄可卿因为自己再出什么事。 庄可卿转头看了眼沈家离开的车队,除了前方的马车同装了箱笼的牛车,后面还跟了十几个仆从。想到当日那些人对牛蛋下的狠手,她这才明白沈凌的用心。 第一百零一章 喜事7 牛蛋就这么把庄三给抖了出来。 他现在自身难保。本来就是为了骗两个钱来花花,谁想了还会把自己小命给搭上的。 这帮子家仆,个个都是人狠手黑的,牛蛋如今身上没一块好肉,哪还能想着要帮庄三遮了掩了?又不是多亲的关系。他已够意思了,平白挨了这些拳脚,没办法了才说。要合着其他的地痞流氓,怕是还没挨打呢,就全抖了个清楚。 庄三之后在村里名头是不是臭了牛蛋才管不了,他现在钱都是不想要了,只想赶快走! “这、我都说清楚了……”他维持了个跪着的姿势,畏畏缩缩的抬头瞧了眼德叔,“能走了不?” 这事实完全出乎德叔意料之外,饶他做了多年的管家,后宅阴私见了不少,可也没见过叔叔这么坑侄女的。虽说沈凌如今奇差的风评也有沈家一份功劳,可再如何说,都要比面前这个无赖看上去像样多了,如何要用了这种法子来阻了人婚事?吃饱了撑的了? 他并不知道庄家几房之间的矛盾,也不清楚这一豆腐生意到底有多招人眼红,不过就算知道了,怕也是看不上眼的。 只是如今误打误撞,反倒正可趁此机会好好宣扬下沈家的气度。 “走?”德叔眉毛一挑,他转头看了眼堂屋里的沈凌。 自始至终,这少年都是冷着张脸,一点也瞧不出什么剧烈的情绪,好似发生的这些事都同他无关一般。 德叔又把视线落在一身狼狈的牛蛋身上,怒喝道:“假造文书字据,骗钱骗人,揍你一顿还是轻了!不如,这就送官吧,正巧我家老爷同本县县丞颇有些交情,到时定能将你好好处置。” “该当如此!” “合该送官!” “还有那庄三,没想竟是这样恶毒的,串了外人来骗自家侄女,还是做的出来!” “真真败类!” 村民们因着水力磨坊的事,多少对庄可卿有些真心,又兼同情弱小的孤儿寡母,此时更是对这两个始作俑者骂的毫不客气。 有些个朴实的汉子,这就扯了厨子那边原用来捆猪的粗绳,上前架了牛蛋起来,要把他绑上。 “别!求求饶命!”牛蛋不知德叔心思,见周围村民群情激奋,以为他真要送自己见官,此时吓的语无伦次,涕泪横流,直抱了对方的腿哭求。 眼瞅着眼泪鼻涕糊了自己一腿,德叔嫌弃的皱眉,一脚将人踢开,转而对了堂内的庄可卿和沈凌,说:“这厮现在由沈家下仆看着,定不会让他跑了去,至于如何处置……” 他有意停顿下来,就是想看看沈凌会如何应对。 毕竟没有他们的帮忙,这癞子不就真的骗了钱去? “多谢刘管家了。”沈凌敛下眼睫,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此事还该当由庄家处理,不劳沈家越俎代庖。” 德叔也是人精。虽说越俎代庖这话听了有些个膈耳,但他明白对方已是承了情,也就不多做勉强。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把人拖出去,不要误了婚时。” 不给村民发挥的机会,他直接指挥了仆人把牛蛋拖走,又命人看着,这才同其他人一起,继续观礼。 经了这一些列事情,早已过了吉时。执事哪还记得自己是来主持婚礼的,直将这八卦看的是津津有味。他记得前些年去有次去了趟县里,那茶馆里说书的都没今天这事精彩,等他回去,又是有的新鲜事可说了。 村长见执事傻傻的站着,重重的哼了一声,这才让人醒转过来。 噢,对对,这还该继续婚礼呢。可接下来到底是是该接着拜高堂呢,还是得从头再拜遍天地老爷? 执事有些发愁。他的职业生涯里可没应对这种事件的经验啊…… 庄可卿却是没那么多讲究,俯身捡了喜帕,又回头交到沈凌手中,让他给自己盖上。 “你来。” 眼前的少女弯弯的眼睛和翘起的嘴角,让沈凌在自己婚礼上看到德叔的不快都消散了个干净。 “嗯。” 轻声应了一声,沈凌将手上还带了些温热气息的喜帕又盖回少女的头上,遮住了那双灵动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他牵着庄可卿的手,走到了秦蔓枝的面前。 啊,这该是二拜高堂了。 执事如梦初醒,这才继续喊道,“二拜高堂!” 无人搅局,之后的一切都变的顺利起来。 新人三拜结束,婚礼已成,接着就要送进新房。 “这就成了?” “你还当怎的,成婚不就这简单!” “对对,那下来不就该等了开席了?” 大家具都喜气洋洋围上来向主家道贺,德叔看着时机正好,便又站了出来。 他手里捧了个镶嵌了银扣的红木小盒,趁着新人还未离开堂屋时便当了众人的面打开。 里面竟是错落两排,总共五枚中等大小的银锭。 这几个银锭是做成精巧的元宝状,下面还垫了红绸,又衬了外面的红木盒子,当真是一下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我家主母从前就已说过,她感念你二人之情谊,会在你二位成婚之时送上五十两的贺仪。”德叔上前一步,将盒子向前递了递。“还请收下。” 观礼的村民们可从没离银锭这么近过,此时都活像被吞了舌头的猫似的,个个都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德叔满意的听着这帮乡下农民的抽气声,挺直了腰背,嘴角露出些得色来。 庄可卿盖着喜帕,看不到银子,可她听到沈家管家大庭广众下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腾的下就蹿出股火苗来。 感念情谊?五十两?明明就是就是来恶心人的! 她当即就要掀了喜帕拒绝,却一下被身边的沈凌拉住了手。 “无事。”耳边传来清冷的少年音。 不过是个小小的羞辱罢了,不当得什么事。 沈凌冷淡的看着面前捧了盒子的中年人,在一片羡慕声中无甚情绪的说了声,“多谢。” 接着他便接了盒子,丝毫没有什么被侮辱后的勉强。 德叔讶异极了。 他完全知晓这个曾经的沈家大公子是多么有自尊的一个人,周氏这样的做法,多少有些个粗糙,以他的经验来看,八成是要被拒绝的。 可如今,对方竟就这样接了,倒让他有些使不上力气,不上不下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拜访2 老秀才姓赵,今年五十有八,二十岁过的院试,到如今已经三十八年了。 他家中父亲早逝,只母亲和妻子操持,供他读书。可这一考几十年,没个起色,期间娘还生了场大病。他成日读书,不事生产,根本没有什么积蓄,只这一下,老人就没了。 至此他歇了继续科考的心,转头办了个私塾,收些附近的小童开蒙,好歹为家里添些进项。 “原是要考童试吗?”赵老秀才坐在堂屋的凳子上,见这一家四口情形,以为是娘亲带了儿子媳妇来请教的,顿时生出些亲近之意。 她娘当初也是这样为他请的先生。 “你之前可有读过书?” “原在家中读过一些。” “如果有些基础那倒不是不能一试。”赵老秀才捋了捋胡子。 他看面前这少年身着普通农户短打,却是气质昭华,想来腹中是有些个诗书底子的,只是不知为何耽误了,要到如今才从童生考起。 “童试多在每年二月开考,你好好准备,应是能赶的上。”看了眼桌上堆了的厚礼,赵老秀才笑着说:“我这小私塾明年也有几个要去考试,为你作保不是难事。” 秦蔓枝本觉得老秀才说话慢慢吞吞又文绉绉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说到作保的事,谁知这么快人家就答应下来,喜的她差点上去就拜。 “无需如此、无需如此。” 老秀才见得这样的父母多了,都是盼了儿子出息的,很能理解。他平日也没什么架子,不喜欢人拜来拜去的。 他好说话,秦蔓枝就大了胆子帮了李桂花问了蒙学束修的事,得了回答连连谢过。 之后时间不早,再说下去都得饭点,不好误了人用饭,几人便起身告辞。 出了老秀才家,秦蔓枝安抚了怀里闹腾的阿满,说:“我看着老秀才人不错,这以后年节的也得来拜访拜访,到时候咱家凌哥儿要是读书有哪些不懂的,还好上门问问。” 沈凌没想到秦蔓枝都是想到这层了,虽然他以如今的水平,考个秀才当时没有问题,但他还是郑重弯腰一礼,垂手过膝。 “多谢娘为我打算。” 如果不是他们还在路上,仅以秦蔓枝做的这一切以及口中极尽为他打算的话语,沈凌怕是应该给她跪下磕头的。 “哎,不当事,不当事,一家人,合该互相照拂着。”摆摆手,秦蔓枝拉了少年起身,两步走到前面去,留了位置给小两口走在后面。 “这几日我回去先抄书。” “你的手还行吗?” “嗯,抄上一刻钟休息一会当是可以的,赶在去松陵镇之前默好。” 沈凌难得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庄可卿略一想就知道他是也想为这个家做些什么才如此着急,所以也没想着去拦。 抄书而已,没事,大不了晚上我打了水给他热敷了,再按摩按摩,总不会让他疼的睡不着。 几人这便回了家。 走了一上午,回来也没心思搞些花样了,庄可卿只简单的烙了饼,弄些咸菜和鸡蛋炒了,直接卷了吃。 下午沈凌默书,秦蔓枝去了隔壁李婶家说束修的事,她把鸡简单喂下,就又跑出去了。 “我去趟石匠家,一会就回,别担心我。” 沈凌才默了半页书,就听了姑娘这么在窗口说了一声,抬头却是连人都是没见着。 想到对方说了去找石匠,他就知道是去帮自己办练字石板的事去了,心中又有些热意涌上来。闭眼定了定神,待平复了心情,沈凌才又提笔继续默书。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打算,那他也要努力才是。 几日时间过得飞快。 沈凌日日在家抄书,从不轻易出门。周围邻居平日里来买豆腐或者串门子,都没见了这新上门的女婿,都不禁有些个奇怪。 “这沈家小子怎的一日都不出来?这都多久了?” “说来是啊,地也不下,家里我看着喂鸡割草的,都还是秦寡妇做呢。” “也不知招了这赘婿图个啥了?” “呸,你们懂个什么了?人家可是要考秀才公的,还不得天天读书?” “是了是了,咱二李子村可就得指着这庄家出个秀才风光风光了。” 说到这儿,这些个抓了瓜子嗑的飞起的妇人挑眉勾嘴的,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沈凌这些日子都是早早起床,学着推了板车,帮着庄可卿母女二人一起运豆浆的,其他家里原先要两人一起做的重体力活基本都被他包了。 而白天,他就全力抄书,并不在晚上浪费一点儿灯油钱。 庄可卿也是赞同的,倒不是舍不得那几文钱的灯油,只是晚上抄书对眼睛不好,年纪轻轻的,可不能为了省这点子钱把眼熬坏了。 终是到了逢旬的日子,这回庄可卿还记得准备了给张屠户的卤水豆干,加了其他送到赵家的以及要在街上卖的豆制品,又是一大车。 今日她把家当全带了,共计三贯,打算把东西卖光之后再凑凑,直接买头牲口回来。 沈凌的书将将在头一天默好,此时也用油纸小心的包了,揣在怀里。 他们出发的时候天还没亮。 张大同沈凌不熟,打了招呼之后就自顾的去推板车,之后也并不说话。 板车嘎吱嘎吱的响着,他们一路出了村,天渐渐亮起来,走了半路的时候沈凌就要上去换了张大下来。 张大哪里肯,他这来帮忙也不是白帮了的,丫头也付了工钱的,说起来就是雇他做活了,怎好还让主家出力的? “张大叔,您让沈凌试试,以后家里这活他总要做的,现在有您在,还能教教他。”庄可卿这么说着,转手就塞了个尚还温热的鸡蛋到张大手里,弄的汉子愣愣的。 家里鸡是养了些个,可鸡蛋平时都没人舍得煮了吃,都是逢集要拿去卖的,就算有富余的,不也紧了老的小的吃,那轮的到他? 他都是快记不得鸡蛋啥味了。 “这、这。”张大不知如何回应的档口,沈凌侧身一抓,就顺利接了板车把手,等他把车“嘎吱”的推起来,张大也插不上手了。 “哎、哎……” 张大还要去抢,可庄可卿又说话了,“张大叔,这次我是想去镇上也买头牲口的。” “买牲口?”给这岔一打,他也歇了继续推车的心。可眼见着沈凌身形单薄,便在边上伸了手扶着。 “的确,是该当买头,骡子或者驴子,都行。不过,如果以后还想让这牲口下崽,那就买头驴,不要下崽只要干活的话,我倒是觉得骡子更好些。” 张大说起牲口的这些事来头头是道,一点都没平时木讷少言的样子。庄可卿原是不懂这些,听他这么一说,倒还起了些兴趣。 “那便买头骡子,如何?” 天已经微微亮了,晨曦之光正从路边密密的树叶缝隙见照射下来,透过稀薄的白雾,成形了一束束粗细的通透光柱。 乡间小道,本是毫无风景可言,但此时,晨光、薄雾、绿树、青草以及言笑晏晏脸颊薄红的少女,却是让沈凌迷茫了一瞬。 “沈凌?” 庄可卿不知道对方怎么就突然愣了,她伸出只手来,作势晃了晃,又笑道,“难道你更喜欢小毛驴吗?” 沈凌狼狈低头。 “你决定便好。” 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时节,甚至没有什么旖旎的气氛,只是普普通通的送货路上,自己如何还能这样起了心思。 耳边传来少女同男人讨论的声音,沈凌不禁陷入对了自我品德的怀疑当中。 第一百一十章 回门 经了这一遭,两人之后回村的路上空气也沉默不少。 前面就快到通向二李子村的岔路了,庄可卿突然停了脚步,说:“你一定要好好考科举。” 沈凌知晓少女的意思。 不是为别人,而是为他自己。 从前他一直在让,从未想过争,可回报他的是什么呢? “嗯,我应你。” 自此沈凌也作下了决定。 …… 秦蔓枝背着阿满在厨房里忙着。 瞧着日头,女儿女婿也该是到家了,今日走了一天,怕是累的不轻。所以晚饭做的丰盛了些。 腊肉切小丁,用油炒了,再撒上些积的酸菜,用盐糖调味,盛到碗里时是酸香扑鼻。再盘上十来个黄米饼子,用油煎了,外酥里糯的,加上一锅熬得稠稠的杂粮粥。是连明个儿早饭的量都一并做出来了。 庄可卿和沈凌回了村子,老远就见了自家小院厨房烟囱里飘起的炊烟。 他们打开小院的栅栏走进去,见了鸡圈里咕咕叫了吃食的小鸡,菜畦里嫩绿的蔬菜,以及靠了墙放好的簸箕扫帚。 心,突然一下就软和了。 “娘,我们回来了。” 庄可卿一边放下背篓一边往厨房走,秦蔓枝从里面迎出来,“回来啦,洗手吃饭。” 沈凌跟在后面,叫了声“娘”,之后把庄可卿的背篓提了,放到厨房去。 夏天白日长,到吃饭的时候,天还没黑。秦蔓枝做主把桌子条凳放到院里吃饭。 “外头敞亮。”她是这么说的。 端菜的档口,沈凌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先给庄可卿洗手,接着才洗自己的。 一家四口坐在小院里,吹了晚风,吃着农家饭,一时惬意无比。就是沈凌,看上去也比平时绷这的样子松快不少。 秦蔓枝给他夹了块黄米饼,又挖了勺咸菜腊肉,“饿坏了吧。” 沈凌点点头,老老实实拿了饼吃,“谢谢娘。” “别同娘客气,咱现在是一家人。” 秦蔓枝怀里抱着阿满,给小家伙尝了口米粥,笑眯眯的。 “今儿个还顺利吗?”她问。 庄可卿和沈凌吃着饭,抬头对视了一眼,默契的隐瞒了遇到沈家车队的事。 “嗯,张屠户见了沈凌,还送了他只猪蹄呢,明儿个我去卤了,加个菜。” “那我晚上给洗干净,明儿你们出门前就进锅子,晚上就能吃了。” 秦蔓枝心里高兴。 这沈家听说是今天已经走了,如今女儿和女婿的婚事也成了,过些天豆腐生意再做起来,这日子不就越来越红火了。 她如今看沈凌是越看越喜欢,这孩子虽是话少,可一举一动都能瞧出来心里有可儿的。既如此,那他读书的事,自己可得全力支持着。 秦蔓枝这边下了决心,准备趁着明日小两口去村长家,自己到隔壁李桂花那儿打听下老秀才的事。 晚饭过后,一家人各自洗漱休息。 而庄可卿同沈凌,几个月前还互不相识,如今倒要睡在一张床上,彼此成了父母兄弟之外最亲近的人。 第二日一早,庄可卿趁着做早饭的时候,把昨日张屠户送的猪蹄给处理了。 猪蹄子娘用火烤过了,上面杂毛烧的干净,也搓洗过。庄可卿直接放在砧板上“砰砰”剁了,撂到锅里先焯水。 灶膛里火烧的旺,昨日剩下的糙米粥和黄米饼子咕噜的热着,等猪蹄锅里的水滚了,这边儿早饭也成了。腌菜坛子里抓了把泡萝卜,合着些肉沫快炒,一会就做了盘小菜。鸡窝里再摸三个蛋,放水煮了,剥好壳,略撒了点盐,盛在盘子里直接端上桌。 锅里擦洗干净重下一块猪油,在敲块方糖进去,等起了细密的泡泡,这糖色就熬好了。晾过的猪蹄往里一扔,“刺啦”一声,油香四溢。再翻炒几下,加了豆酱、糖和一些个卤水底子,热水一泼盖了盖子,就先焖着。 这大清早的,各户不是喝了清水粥就是啃馒头,只庄家的厨房飘了肉味,只引的人耸了鼻子嗅个不停。 “谁家啊,清早的就弄这荤腥?” “瞧着倒像是庄家那。” “切,就她家穷显摆,之前连个粥都喝不上,这才几个月,是晨起都要吃肉了。” “比不了,比不了噢~” 村里邻居到了饭点就爱端个碗串门子,你家吃稀饭,他家吃面条的,这哪家烧了点好的,都是关上门偷偷吃。 可这也没哪家一早起来就开始做肉了,实在是没见过的事。 村民们稀奇,但话里话外总还有些个嫉妒。 可庄可卿才懒得管别人怎么想,自家爱吃啥吃啥,总也不碍着别人。 早饭过后,她把昨日买的东西分出来,肉两斤、板油一块、点心一盒、糖一块、酒一坛,这是村长的,过会带上。另外的肉和油以及点心、糖,是要送了秀才的,放在一边。还剩了盒点心,让娘过会给隔壁李婶子送去,就当感谢婚礼时候的帮忙了。 “娘,我同沈凌出去了,这灶上就小火煨着。对了。再加把泡了的黄豆,更香些。”交代完了,庄可卿才拉了沈凌出门,临走还让娘把院子里的事留着,等她回来再做。 “这丫头操心的。”秦蔓枝挥挥手让他们快走,不要误了时候。 为什么选了今天去村长家? 其实庄可卿心里就当这是回门了。不过她没同沈凌说,毕竟对方是入赘,如果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是回门,总感觉怪怪的。 沈凌和庄可卿拎了满手的东西,瞧着打眼。 村民有早上去干活的,路上遇了,都要问上两句。 “去哪儿啊?” “大叔好,我们这是去村长家。” “噢噢,去村长家啊,好,好、好。” 等人走远了,几个又聚在一起说嘴。 “这拎的,又是肉又是糖的,我瞧着还有坛酒啊。” “那不是该了?沈家小子在村长那儿住了怕是月把了吧?” “还真看不出来,这庄家丫头还是个晓得心疼人的。” 说到这儿,几人抖眉撇嘴的,心照不宣了又是一顿嬉笑。 村长这边倒是没想到他们今日来拜访,还带了这么重的礼。媳妇林氏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份儿回门礼了。 这小子和丫头是把咱家当岳家呢。 林氏心里明镜似的,也高兴。当即就接了,让人进去屋里说话。 村长是一路看了他们成婚的,如今这两个孩子看着好,心里也快活。而且听说沈家昨日就走了,以后怕也是轻易不会再回来,这小两口子日子顺当了。 “村长爷爷,我和沈凌一直没有好好谢谢您。” 庄可卿说完,就同沈凌一起,郑重的对着村长行了大礼。村长连忙起来扶了,说:“你们好好过日子便行,以后不要少了我些卤味和豆腐就成。” 三人坐下聊会,当然主要是庄可卿同村长说话,沈凌在边上偶尔答上一句。等到离午饭还有一会的时候,他们就起来告辞。 “留下来吃了午饭在走。”林氏挽留。 “林婶,我们下午还有事儿,就不在您这吃了,改日吧。” “这刚成婚,怎的有这么多事?” 庄可卿也没什么遮掩的,把要去请教老秀才的事给说了。 村长和林氏都是一惊,这丫头还打算供了沈凌读书?!这读书多费银子!就是之前的沈家,那也是村中富户,供了个秀才,考了多少年才考上,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村长抬眼看了看沈凌。 少年眉目清朗,气质高洁,虽是同样的粗布衣裳,可瞧着就是和他们不一样。 想来也是,沈家书香门第,之前再如何对他不好,但总归占了个养子名头,也当是读了几年书的,总比他们这些个天生的泥腿子要强得多。 村长思忖着点点头,总之先考几年再说,如果实在不行,也能自此甘心做个地里刨食的农户。 第一百零二章 喜事8 “周夫人心意我夫妻二人已是收到,不如刘管家稍后代为饮上一杯喜酒?” 庄可卿已经冷静下来。 既然你来恶心我,那我也恶心恶心你。 德叔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新娘这么说道。 开什么玩笑! 这喜酒怎么喝得! 不说这乡下地方能有什么好酒好菜,就光是刚刚沈凌漠然的反应,全无什么羞耻与愤怒,他都不知该回去如何向周氏报告了! 如果自己再没什么眼色的留下来吃酒,怕不是回去就会被撸了管家的职位,直接贬成粗使杂役。 “这便不必了,我还得回去同夫人复命。” 德叔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再同这两人再说些什么,他只想赶快离开,好多留些时间在路上斟词酌句的思考待会如何向周氏解释。 不过,德叔环视了眼周围的村民。 这些个泥腿子好赖经了牛蛋那事,都觉得沈家夫人是个疾恶如仇的,多多少少算是捞回些了面子。 …… 乡村人家的婚礼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小夫妻进了新房,过上一会,新郎就会出来,再同前来庆贺的人吃酒,以示感谢。 厨子又忙活起来了,猪肉鸡鸭全部下锅焯水,大蒜生姜什么的切齐备好,没了多久,院子里就支起了席面,村民纷纷落座了。 庄家不是嫁女,而是招婿。所准备的一切都是比照娶亲的男方,只是这主家在物事的准备上更大气和爽快。 肉都是大块的,先煮后炸,也不吝啬用油,之后再加了盐糖酱煮。鸡鸭或炖汤或清蒸,端上桌的时候是整只的,馋的这些一年到头没尝过几回荤腥的村民都不知该如何下筷子。 “肉肉、肉肉好吃。”不知谁家的孩子,手里抓了个鸡腿,啃了一嘴油,还嚷嚷着让娘再夹一块。 庄家席面上还备了些薄酒,不多,只两坛。不是庄可卿小气,只是民间买酒不如后世这样方便。因为都是粮食酿的,故而每年官府都有定额,怕由了奸商买粮酿酒误了民生。 但光就是这样,也够让这些庄稼汉兴奋的了。一年到头,天天吃顿干的都是难事,更别提喝酒了。 也只庄家舍得花这些个本钱。 哪家结婚瓜子饴糖不要钱似的往外散,只要进来坐上席,不消你带了什么礼,这鸡鸭鱼肉都是尽你吃,完了走的时候,还给人带上些花生果子的,不比平常逢了年节走亲串户的礼轻了。 “这哪是结婚呢,跟散财似的。” 何婶子吃完一抹嘴,出了小院就拉了刘嫂子讲闲话。 刘嫂子心眼小,可还记得上回买豆腐那事呢。眼珠子一翻,都稀的理她,“这许多好吃的都塞不了你的嘴,怎的?嫉妒人那五十两呢?” “你敢说你不嫉妒?”何婶子吃饱喝足了,手里还拎了庄家的回礼。 她就是来看热闹的,也没想还能捞了顿肉吃,现下正悔了没带上一家子来呢。 “切,那你让你小女儿也招婿啊?”刘嫂子嘴角一勾,“或者你那小孙儿,我看着好好养养,以后也能给人做上门女婿去,到时候自有岳家出钱出力的。” “呸!你说的这叫个什么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这二人出了院子吵吵着走远了,却并不妨碍庄家继续办那热闹的流水席。 小院里人来人往,厨子忙和徒弟们忙是衣服都汗湿了。 新房内,庄可卿拉了沈凌坐下休息。 “先歇歇。” 她端了桌上的水罐,拿了个粗瓷杯,往里面倒了大半杯水递给沈凌,之后才又取了个杯子给自己倒满,仰了脑袋咚咚的灌了。 “渴死我了。” 喝的太急,一丝水液顺了庄可卿的嘴角滑下来,她刚准备用袖子胡乱擦了,却见沈凌伸手递了块帕子过来。 “谢了哈。” 接了帕子擦擦嘴角,庄可卿抬眸瞄了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少年。她以为自己是瞧的隐晦呢,谁知竟被抓了个正着。 沈凌正不错眼的看着自己。 外面热闹的贺喜声隔了堵墙,此时也变得不真切起来,庄可卿突然觉得屋子里安静的有些尴尬。 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为何要一直盯着自己看?莫名的涌上些小女儿的娇羞,她难得的感觉到脸颊有些火烧之意。 “你……” 你可别这么看我了。 庄可卿在心里吐槽着。 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沈凌移开了目光。 “今日之事太过庞杂,稍后我去处理,你在房内休息便好。”他顿了顿,又说:“我过会同母亲说,让她给你准备些吃食。” “早些休息。” 说罢,他便出了屋子,走到外间去了。 屋门开启又关上,院子里嘈杂又热闹的声音传来一瞬,又被阻隔在外,让庄可卿有一种奇怪的挫败感。 拜托! 我们今日成婚,有什么大事需要你去处理了? 就算是牛蛋,这不也在柴房待的好好的么,难道你还要去给他送饭不成? 说不出心里是失落还是怎的,之后她看索性屋里没人,便直接走到床边,一下大字型的躺了上去。 舒服。 庄可卿闭着眼睛想。 今天的确太多预料之外的事了。 伪造的字据、牛蛋、庄三、周氏、五十两…… 就是搁了平时,也件件不是小事。 可现在还有什么能处理的呢,不过就是个借口吧? 闭着眼,庄可卿躺在床上。她的身体很放松,虽是脑子里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可也许是平日里太辛苦了,没多时,就沉沉睡了去。 秦蔓枝一直在外招呼客人。 她庄家现在没有男性长辈,她又是一介妇人,只能招待了村里吃酒的媳妇婶子。男方那边,只能请了村长帮忙。 可村长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待到后来,也是招架不住。 还好这时沈凌出来救场,这边秦蔓枝才抽得些空来,用碗装了吃食给庄可卿送去。 她本想趁着这时候同女儿说些教导夫妻之事的私密话,可谁知进了屋内,就见丫头已是躺在床上睡着了,四仰八叉的,是一点也无成人之妻的羞怯。 叹了口气,无奈地把碗放在桌上,秦蔓枝走到床边将女儿的鞋脱了,又轻手轻脚的帮她调整了下睡姿。 “安心睡吧。” 轻柔得给女儿覆上层薄毯,秦蔓枝走出了房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串门 庄可卿和沈凌出门拜访村长的时候,秦蔓枝在家也没闲着。 淘洗干净泡得圆润饱满的黄豆装上一碗倒进煮了蹄子的锅里,大火煮开,之后抽了多余的柴火,只留一根在灶膛,用小火煨着。院子里大致清扫一遍,鸡屎扫过,把食也喂了,水缸里舀几瓢水把小菜地浇好,这才回了屋子。 床上,阿满屁股一拱一拱的试图坐起来,手上不忘抓着木头小猪摆弄。听了人进来的声音,抬了圆圆的笑脸,一看是阿娘,更是扔了小猪就伸了手要抱。 “阿娘抱啰。” 秦蔓枝一俯身,托着小婴儿的胳肢窝就把他抱起来,接着又蹭了蹭滑嫩的小脸,才又回了堂屋,把庄可卿留的那盒点心提上。 她要去隔壁李桂花家走一趟。 前些日子成婚得了人不少帮忙,一直没上门感谢,今儿赶巧了要问老秀才的事,正好一起了。 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提了东西,秦蔓枝空不出手锁门,只把小院的栅栏扣搭上就走了。左右就在隔壁,没几步路,不用担心家里。 李桂花这时候正坐在堂屋口子做秀活,憨娃不知从哪拾了根长木棍,蹲了院子一角捅蚂蚁窝,她秀了几针就抬头看看,防了儿子做些什么危险事情。 “桂花在家不?” 平日里男人们下地了,各户婆娘串门的多,李桂花人缘不错,有人上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头也没抬,直接喊了,“憨娃,看看谁来了。” 憨娃蚂蚁窝正捅的兴起,听了娘叫,不怎么甘愿的起身,结果外头一瞧,见是隔壁秦婶子,经常给新鲜玩意的庄姐姐的娘,当即开心的丢了棍子就跑去开门,嘴里还喊着,“娘,是秦婶,秦婶来啦。” 李桂花听了儿子叫唤是秦蔓枝,立马就把秀活丢在蓖萝里,迎了出来。 憨娃早就蹦跳着开了小院的门,上前接了秦蔓枝递来的点心,欢喜露了缺了两颗门牙的笑。 “来就来,带啥东西呢,见外。” “前几日可儿成婚,还多劳你帮忙,应该的。”秦蔓枝抱了阿满,握了他的小肥手向李桂花打招呼,“快叫婶子好。” 小婴儿当然什么都叫不出来,咿咿呀呀的张了没牙的嘴,最后吐了俩泡泡来,逗的人直乐。 “可儿昨日去镇上买的点心,给憨娃尝个新鲜。” 秦蔓枝没有一上来就问老秀才的事,只先谢了李桂花,又同她拉了会家常。期间在得知庄三媳妇生了个女儿的事之后也没作声。 “听说这两日白天晚上的,到了时候就吵,庄三这媳妇厉害,同老太太骂的差点掀了房顶。” 李桂花本就看不上庄家为人,又经了婚礼上那一出,更对庄三没个好印象,这时候也乐得看笑话。 俗话不是说的好,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媳妇亲娘水火不容,他夹了中间,又能讨了什么好? 该! 她瞟了眼逗弄阿满的秦蔓枝。 也就秦嫂子脾气好,被欺负。 不过看秦嫂子的样子,似乎也对庄家这些个事没什么兴趣。也对,人女儿刚成婚,女婿看上去又是个知书达理的,这好日子在后头呢,谁成天没事净扯着这些狗屁倒灶的糟心玩意打听,还嫌污了耳朵呢。 秦蔓枝其实并非不气庄家的绝情和算计,但她总不好真的抓了庄三见官,毕竟还是自己小叔子。而且现在全村都知晓那人做下的腌臜事情,想来以后再村里也是难以自处。 就,多少算是报应吧。 一旁憨娃在堂屋里拆了点心,捏了块糕送到李桂花嘴边,要她吃。 “娘不喜欢,你吃。” “娘,尝尝嘛。” 李桂花拗不过,只得张嘴咬了一小口,“好吃。” 得了她的话,憨娃才又高兴的跑走,去尝剩下的点心。 “憨娃也是个孝顺的,看上去聪明的很。”秦蔓枝夸赞。 李桂花转头看了眼儿子,眼里满是慈爱,她又叹道,“可惜,我就给老刘家下了这么一个可以传香火的小崽子,前头几个全是丫头。” “丫头也好,你瞧可儿,家都是她撑了的,我这个娘反倒显得没用了。” “嗐,我家那几个哪能同可儿比。不过,”李桂花冲秦蔓枝招招手,“我和柱子商量过了,等憨娃再大些,就送去隔壁村老秀才那儿上蒙学,不说考什么秀才举人,以后识些字,也好在镇上弄个掌柜管事的当当,总比一辈子脸朝地背朝天了强。” “是该这么打算,憨娃小,有的是机会。”秦蔓枝点点头,接着说,“我也打算让女婿继继续读书。” “啥?” 李桂花是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也见了,成亲当日他是又识字又懂得律法,看着也是有些本事的。之前沈家也不知为何不让他考了功名,但既然他现在与可儿一起,那我定要帮他打算。” 听到如今,李桂花也是明白了,这是秦嫂子给沈凌施恩呢,好叫他不要忘了庄家对他的好,以后不管考上没考上,都能踏实过了日子的。 “你刚说隔壁村老秀才开蒙学,那沈凌这样的,他还收吗?”秦蔓枝搞不懂读书的这些弯弯绕,她听李桂花给憨娃这么计划了,觉得也是应当了解不少的。 “这,我还真不知。”李桂花皱眉。“不过,我听说考试可是得有人作保的,没那么容易。” 听了这话,秦蔓枝也有些担心起来,随即她站起身,“我明日便带了可儿他们去一趟老秀才家,先问问再说。” “也可也可,正好也看看这入学束修是怎么收法。”李桂花转头看了眼钻了点心堆里的儿子,叹了口气,“我想着这俩月多攒些秀活,年关拿去卖了多攒些银钱,等年后开春了再送憨娃去,好歹还能省些个节礼。” “做娘的左右都是操心的命。” 说了这话,两人相视一笑,倒是感同身受。 秦蔓枝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总之就是明天得跑一趟。她同李桂花招呼了声,站起来就走了,还得赶着回去做午饭。 这边庄可卿和沈凌也从村长家离开了,临走时硬被塞了二十个鸡蛋。林嫂子说不拿不让走,他们才不得已收了。 出了村长家门口的岔路,庄可卿想起过几日逢集又要去镇子的事,想了还得先同张大打招呼,就拉了沈凌拐了道,顺便去趟刘婆子家。 成亲当日,刘婆子想来没来成。她这几日腰疼,只能躺着,就大儿带了礼送去了,自己也没能见着人。可回来听儿子说了那些事,老婆子硬是气的在床上就痛骂了庄三一个晚上,说要是自己在场,哪能便宜了这些个无赖。 庄可卿找上门的时候,刘婆子还在同大儿媳念叨这事呢。 张大家人口多,院子大,庄可卿提了个鸡蛋,站在门口喊了好几声,里面才有人应了。 是张大的媳妇。 见来的是庄家丫头,后面还跟了个白净少年,当下便猜出这孩子就是沈凌。 当初婆母被枣核噎了,沈凌也出了份力的,要不是他,老太天现在哪还能中气十足的骂人了? “丫头怎么来了?”张大媳妇拔了院门的闩子,又冲沈凌笑笑,侧身让她二人进来,扭头喊了声。没一会,就见了狗子扶了刘婆子出来。 “刘阿婆,你这是怎么了?” 庄可卿见刘婆子走路还要人扶,马上拖了把椅子过来,给老人坐下再说。 刘婆子不想多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挥挥手,“无事,老毛病了,休息段时间就好。” 她又抬头看了眼庄可卿后面的少年,”你便是可儿夫婿?” 第一百一十二章 闲话稻鱼 沈凌见刘婆子问到自己,弯腰便要行礼,“正是小子。” 谁知刘婆子一下拉住他的袖子,硬是阻了。“我受不得你的礼!” 沈凌过目不忘,当然认出面前这面色润红的老太太是当初那个被卡了喉咙的濒死妇人,可他还是继续拜了一记,“晚辈给长辈行礼是该当之事。” 刘婆子见了沈凌举止,连连点头。 她这些年见过的小辈不少,滑头的老实的,精明的木讷的,可从没见过这样懂礼还会说话的。 瞧着长的也好。 同庄家丫头配的很。 几人聊话些家常,没一会,张家三兄弟就从田里回来了。 庄可卿就是来找张大的,于是也没避了人,直就问张大过几日逢集有没有空,得去镇上卖货。 张大哪有不答应的。每次他都是算好了的,早早把时间空下,就等着丫头来找。 “这次我想带了沈凌一起去。” “那挺好,你们夫妻结伴同去也是应该的。”张大点头认同。 可狗子在旁一听就有点慌了。 那自己以后岂不是就不能给庄妹妹干活了,挣零花的机会不也没了? 他想提,但又不好意思,也插不上嘴,急得在旁抓耳挠腮的。张大看了自己儿子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又看看边上的沈凌,不禁摇了摇头。 是真的不能比。 之前自己怎的就还起过做丫头公爹的想法了,现在想起都觉得没脸。 庄可卿也聪明,她见了狗子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哥在担心些什么,便问道:“狗子哥,这几个月我家?水田怎么样,你有没有定时给换水了?” 提到这个,狗子突然就放心了。是啊,我不还顾着两亩水田呢么。 “天热的时候我两日就去换水,现在瞧着放的鱼苗好似比之前大了两圈,我还发现这稻穗抽条好像都比别的田要早呢。” 狗子说的是实话。 他这几个月三天两头的往庄家地里跑,没少被人笑话过,可眼瞅着这秧苗长起来,变壮,抽穗,开花,无论哪个阶段,都好似别旁的田快些。 庄可卿是好久没关心过自家水田了,这些时日心思全在豆腐生意上,如果不是今日遇了狗子,自己都要忘了还有这出。 被这么一说,她心下也有些好奇。稻田养鱼的法子她知道自然是好的,可具体能好到什么程度,她还是没什么把握,不如回头抽了空去看看。 “那我们就先回去,张大叔,到日咱还是老地方碰头。”说罢,庄可卿让沈凌把村长送的鸡蛋放下,也不等其他人挽留,便拉着人离开了。 小两口离开后,刘婆子讲话了。 “老大,那养了鱼的水田真当不同?” 她当初拍板跟着人弄着稻田养鱼,心里也是有些个忐忑的,这几个月面上不显,其实心里一直绷这这事,就怕到收成的时候一塌糊涂。可她刚听孙儿说庄家那两亩,都没怎么伺候的还能比其他人家的长的好,忍不住了就问出声来。 养鱼的事老二老三之前不同意,之后也干脆甩给张大,从来不管,以免到时候收成不好自己连带了挨骂。可如今听侄儿意思,竟是真的成了? 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的看向院子里的张大,一时让汉子不知如何说起。 “就,挺好的。”挠挠头,张大努力回忆他在那几块田里下的功夫,但仔细想想,好像又真没下什么力气,无非就是天热了换换水,偶尔除了零星冒头的草而已。 可这稻苗,的确就同儿子说的一般,比家里其他花了功夫的长的还好,眼瞅着这段时间都开始灌浆了,更别提里面放的鱼苗,整个大了不少,估计等到收割的时候,一条都能有半斤。 他愣愣的站着,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什么个好歹,倒是把一家人给急死了。 庄可卿是不知张家的事,她拉了沈凌的手,也不避讳什么村里的目光,就往家走。 日头不早了,娘在家估计等的急了。 “你在田里养了鱼?” 沈凌轻易没什么话,这时他开了口,说明他也有些地方没想明白。 沈维的官职是知县,乃一县之长。而在戴国,县令作为最小的行政机构,所管繁杂,但最重要的就是刑名和钱谷,其中钱谷关系国家税收,更是重中之重。 所以,即使沈维酷爱钻营,并不十分关注本县民生,但在他的书房里,也是有那么一本农书充充样子的。 沈凌恰巧读过。 其中对于水稻栽培和农田管理述之甚详,可他如今想来,里面也是没有任何关于稻田里养鱼的内容。 庄可卿牵着沈凌的手,对了迎面而来,眼中充斥了怪异之色的婶子点头微笑,见了对方惊诧又尴尬的表情后,心情更好了。 “嗯,之前你也知道狗子哥在河里捉鱼苗吧,就是放了田里的。” “你怎么想到如此去做了?” 庄可卿也不好说我有前世记忆、作弊利器,只能胡编乱造,“就只偶尔灵光,一现,我想相信你肯定有过这种经历。 沈凌若有所思的点头。 他有时看了文章或者什么好书,的确会有这种感觉。 “你想想看,鱼吃杂草和小虫,可以帮忙田间除草除虫,鱼又排泄,还是上好的肥料,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又能疏松土壤。” “我们农民,每天在田里做的,不都是这些个活吗?”说完,庄可卿又歪了头冲沈凌快活一笑,“其实我也不是非常肯定这法子能成,反正家里只两亩水田,试试就试试呗。” 少女的笑容自信又闪耀,正午热烈的阳光洒在她的眼睛里,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光。 沈凌一时看呆了。 中午到家,秦蔓枝已是把饭端上了桌。 早上焖的猪蹄已经好了,浓油赤酱的,盛在碗里冒了尖。另外一个粗瓷碗里装的是凉拌的萝卜芹菜丝,最后还有个简单的青菜汤和粗面饼子若干。 跑了一上午,腿乏口渴的。庄可卿没等喝汤,就先灌了一碗水下去。 “你渴不渴?” 沈凌摇头,先去厨房把碗筷拿了,又给摆好,等秦蔓枝上桌,他才坐下。 猪蹄被放在桌子最中央,许是味道太过香浓,阿满都是张了手,嘴里“啊啊”的叫着,伸手要拿。 “阿满快些长大,到时阿姐日日焖猪蹄给你吃!”庄可卿瞧着弟弟可爱,凑过去捉了小肉手捏了两下。 秦蔓枝看她这样,不禁嘴里打趣,“你如今也成婚了,再过两年,就能生了宝宝,到时还能同阿满作伴。” 这话一出,庄可卿当即没了声音,手里揪了块饼就往嘴里干噎。 沈凌看上去是镇定自若,可要仔细看他,就知道耳根都是红透了的。 秦蔓枝哪知道,这小两口这几日都是盖被子纯睡觉的,谁也没提那什么事。 大家都还小么,急啥。庄可卿是这么想的。 就这么突然一下冷了场,秦蔓枝觉得有些意思,但也不好再调侃这新婚的小夫妇,只说起今日找李桂花的事来。 “你李婶子说,如果要考学,还得有人作保,看来有些个麻烦。” “作保?”庄可卿隐约觉得好像是该有这么个程序,前世偶尔看了个科场舞弊案的电视剧,其中似乎有说起过。 沈凌见这母女二人对科考不怎么理解,便放了筷子,出声解释。 “如要考取秀才,需要先过童生试,而童生试要先过县试再过府试,考试需得同五人作保,或廪生作保。” “这么复杂!”秦蔓枝没想到考个试还有这些个讲究。“那我们明日更要去老秀才家了,桂花说老秀才开了私塾,定是有也有要考童生的。” 第一百零三章 喜事9 上门祝贺的客人一波波的来,秦蔓枝是脸都要笑僵了。 热闹的流水席直开到太阳落山。 村里人甚少晚上点蜡烛的,有什么事都是白天做完了,晚上天黑直接钻了被窝睡觉的。所以待到天麻麻黑的时候,众人吃的差不多的也就散了。 厨子和徒弟们留下来收拾院子,临走的时候,秦蔓枝付了足足的工钱,还许了每人一个红包,直喜的人眉开眼笑。 直到月上树梢,庄家的小院才安静下来。 柴房里,牛蛋被捆的严严实实,丝毫不能动弹。 他简直要悔死了,如何生了贪心,听了那什么庄三的主意,搞了这一出。自己没弄到钱不说,还被打的够呛。可人家呢?愣是面都没出,毫毛都没伤了一根。 他现在浑身又疼,肚子又饿,心里逮了庄三骂了个祖宗十八代也没能泄了一肚子气。 “嘎吱” 柴房的门开了。 进来的是沈凌,后面跟着秦蔓枝。 牛蛋抬头。 身着喜服的男子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身形有些单薄。可他清楚的很,这人虽是看上去文弱,但惩治起人来,那也是个能狠心的。 他胸口被踹的那下,到现在都在隐隐作痛呢! 而这时对方一身红衣,手中端了个油灯,面无表情的站着,橘色的火焰印在漆黑的眼中,就这么沉默的看着自己。光这副样子,就让牛蛋出了身汗。 “你、你们要干嘛?” 他朝后面的柴堆缩了缩。 可惜无济于事,后面已是没有空间了。 沈凌抬了抬手,牛蛋余光瞄到,下意识的就护了头。他以为自己又要被揍了,结果对方只是递了张纸过来。 “这上面已写清你同庄三勾连之事,按下手印,我们便不追究你之责任。” 什么? 不是殴打,也不是报官? 按了手印就让我走?莫不是诓我? 牛蛋颇有些孤疑。 这纸上如果真的写了是他同庄三勾连之事,那不就是他欺诈的证据?这要按了手印,自己岂不是坐实了罪名? 三角小眼里眼珠咕噜噜的转,他犹豫了。 可沈凌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如果不按,明早便送你见官。” “我按、我按!” 知道面前这人说的是真,牛蛋急忙连连应声,并用眼神示意沈凌给他松绑。 沈凌把油灯递给身后的岳母,又从腰间抽了个指长的小刀出来。 牛蛋以为这刀是用来松绑的,当即转了身。谁知绳子没松,自己手指倒是一痛。 小刀划破手指,滴了些血出来。 沈凌捉了牛蛋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沾了血迹,重重地按在那张写了满字的纸上。 “现在可以放了我吧?”背着身体,捂了手,牛蛋眉头都没皱一下,只仰了个下巴着急地问。 同今天所受的那些拳打脚踢想比,这小刀割肉的疼痛已不算得什么了。 确认文书无误,沈凌这才解了绳子,临到放了人走,他才又说,“不要再来二李子村,否则,这文书随时交到县衙之中。” 现如今,就是给牛蛋浑身的胆子,他是都不敢出现在二李子村了,更遑论在庄家人面前转悠。估计以后就是远远的见了,都得是怕得绕着走。 他对着沈凌连连点头,在双手获得自由的一瞬,站起身来埋了头就跑,竟是一口气窜出二里地都不带回头的。 沈凌得了文书,也懒得管他,只仔细的把纸折好,双手递到秦蔓枝手中。 “母亲,此文书交您保管。” 秦蔓枝不过一个普通农妇,哪被如此郑重的叫过“母亲”。这都是有了身份的人才当得的称呼。 她接了东西,当即便笑着说,“咱是普通人家,你以后便同可儿一般,叫我娘就行。” 沈凌不自然地顿了顿。 娘。 普通又亲热的一个称呼。 这让他想起曾经刚到沈家时,周氏就是这么让自己叫她的。当时妇人还有些温柔可亲,眼中也不乏慈爱之意。 可从亲昵到冷淡,从冷淡到憎恨,不过短短几年,这其中的称呼也从“娘”这一字,变成了更为疏离的“母亲”二字。 “娘。” 沈凌垂下眼睫,低声说。 秦蔓枝不知他想些什么,却也敏锐地察觉到这孩子身上的些许低落。 她叹了口气,微微感到些无力。 她这女婿,同可儿是全不一样的人。那丫头有点个高兴生气的,全放了脸上,是个爱憎分明的。 这个呢,一看就是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的。 也这婚事到底是对是错,她是真不知了。 可想到女儿曾经说过关于沈凌身世的只字片语,秦蔓枝看着少年的眼里又只剩下心疼。 “你去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完,她就把油灯塞进沈凌的手,自己就着月光回了屋。 床上阿满早睡得香香的,根本没发现平日里挨着自己睡的阿姐已是没在这儿陪着了。 快要入秋的天气,夜里有些凉意,秦蔓枝上床躺在小家伙身边。女儿不在,这床都显得空了些。 把被蹬开的薄毯盖好,秦蔓枝在冷白的月光中端详了下小儿子饱满圆润的乖巧睡颜,心中一片柔软。 夜晚的村庄只有微风吹了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几声狗叫,等到她睡意袭来时,才隐约听了屋门开合的声音。 沈凌端着油灯进了堂屋,反身闩上门。 可接下来,面对着贴了大红喜字的房门。他却犹豫了。 从未有过的名为忐忑的情绪占据了他的胸腔,让端了油灯的手都有些不稳起来。 她……在等我么? 外面突然传来的猫头鹰的叫声搅乱了沈凌的情绪,他闭上了眼,待到再睁开时,手已然覆在了大大的喜字上。 浓烈、张扬的红,自信又闪耀,火热又温暖。 同那个姑娘一样。 沈凌推开了门。 桌边没有人,只有点燃的两根红色喜烛。烛光微弱,是已经快要烧完了。下方的两滩烛泪铺开在桌上,边缘印到了装满食物的粗瓷碗下,形成了一个红色的半圆。 她怎么什么都没吃? 原先莫名胆怯的情绪被担心取代,沈凌吹灭手中的油灯,轻轻放在桌上,朝屋内唯一的一张床边走去。 庄可卿睡着了,她正在做梦。 关于前世的梦。 求学的艰辛,恋爱的甜蜜,直至遭遇沉痛的背叛。 好像所有的一切又重新经历了一遍似的,最终所有的痛苦和不甘全部向她压来,直让她在梦中都如溺水般喘不过气来。 床上的少女背朝床内的蜷缩着,身上的薄被全被拢在怀中,好像抓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眉头紧皱,本该红润的脸颊苍白一片,额头一层细密都汗珠。 这不对。 沈凌下意识的俯身,伸手覆住了女孩紧握的拳头。 似乎是感觉到有别于自己的温暖体温,睡梦中的庄可卿不自觉地蹭了蹭沈凌的手,松了手中攥着的被子,直捉了那条手臂往自己怀中拉。 沈凌僵住了,即使不是敏感的手心,他也能感到自己的小臂被搂在一处温软的所在,而少女清浅呼吸带来的起伏感也骚动着他敏感的神经。 他知道自己脸红了。 屋里,跪俯在床上的少年正试图把自己的胳膊往外抽,可熟睡到少女确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反而搂的更紧了。她几乎整个人埋在少年到怀里,就像只寻求安慰的毛球。 “别走…” 沈凌的耳边传来微弱的请求声。 “别走…” “求你” 小小的,软软的哀求声中,他用眼神描绘着对方的睡颜。 微蹙的透着不安的眉头,颤抖的脆弱睫毛,布满细汗的小巧鼻头以及诉说着温软哀求的嘴唇。 沈凌终究还是心软了,他放弃了有限的挣扎,合衣躺在了少女的身旁。 梦境中的庄可卿在水中抓到了一根浮木,上面有令人安心的香味。她感觉阳光照在自己身上,暖烘烘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拜访1 不过找老秀才的事再早也得等了明日了,现在最重要是的尝尝这焖猪蹄。 炖了一上午,蹄子早已软烂,咬上一口,肥而不腻。里面的黄豆吸了汤汁,吃进嘴里也是绵绵的,正好中和了猪蹄的油脂味道。 “娘,您再吃一块。” 庄可卿夹了块蹄子根,那里皮糯肉厚,比蹄尖更美味些。 “我年纪大了,吃不了这么油腻的,你们吃。” 秦蔓枝推拒。 “一块肉而已,当不得这样推来推去的,等过几日去镇上卖豆腐,到时多买几只回来。” 说罢,庄可卿硬是将肉放进她娘的碗里,又招呼她吃。 一只猪蹄,剁开了其实没有几块,看着冒尖,其实下面都是黄豆垫的底。庄可卿给秦蔓枝夹了两块,她自己吃了一块,沈凌碗里一块,现在只还剩两块了。 沈凌不说话,他放着碗里的猪蹄不动,只拿了饼合着菜汤和萝卜丝吃,直到最后看母女俩分了最后的两块,这才把自己碗里的吃了。 吃完饭下午闲了,庄可卿去厨房拿了昨日买的大骨处理,沈凌进屋默书。 买来的笔墨纸砚都是最次的,同沈维所用天壤之别,可沈凌没在乎这些。 他拿了小刀将纸裁开,砚台上略倒了些水,兔毫笔已是提前用温水泡过,只等磨好墨就能能用了。 等一切准备好,沈凌端坐在桌前,提了笔。 脑中清晰的浮现出那本书的第一页内容,他略一闭眼,等睁开始,便下笔写就了第一个字。 默书对他来说仅仅是内容的复制,如若放在从前,这薄薄一本,两三日就可得了。 但现在…… 沈凌的手指微弯,握笔的姿势远不如之前随意洒脱,他努力控制着笔尖的提、顿、驻、衄,可一篇下来,所写字迹在他看来纤弱无力,线条非丑即俗,实在不堪入目。 执笔的右手轻颤着,他竟难得地生出些沮丧的情绪。 厨房里。 庄可卿在把大骨简单的焯水,又加了姜片小葱煮着,想了想又翻出些成婚时剩下的干枣,洗净了扔锅里。 一家三口,两个长身体,一个要哺乳,都得给我好好的补! 一会功夫,锅里骨汤咕噜的开了,她又转到灶膛边把火调小,之后就盖了盖子让它自己慢慢煮。 罐子里挖了面粉出来,加水和成面团,庄可卿直接用盆扣了,准备过会面醒好了再擀。 忙完一通,她出了厨房。小院里静静的,娘刚刚带了阿满午睡,沈凌呢?他在做什么? 她绕了院子旁边靠屋的窗口偷偷往里看。 沈凌在写字。 少年坐在桌前,腰背板正,身姿挺拔,只眉头紧锁着,神情有些凝重,好似在同什么搏斗一般,明明快要初秋的天气,鬓角却覆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他是怎么了? 庄可卿困惑,但她没有出声,反而又靠近了窗户些。 沈凌强撑着写完两页纸,手已是拿不住笔了。 “啪嗒”。 新买的兔毫掉落在桌上,污了刚默的一页书。 “浪费了…” 左手捡起毛笔架在砚台上,少年拿起被墨弄脏的纸张,无声的叹息一声,又折了起来。 庄可卿看得仔细。 果然这手…… 想到大夫曾经说过的话,庄可卿心中泛起些自责来。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沈凌从来不认为一只手换回她的性命有什么不值得的,只是有些惋惜罢了。 不过庄可卿到底不是什么成日埋天怨地之人,她家沈凌既然决定考学,那写字这关必需过了! 不知什么时候就把沈凌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她此时同个母鸡一般,直接从窗外伸了脑袋,说:“右手不行,咱用左手!放心,逢集我们就去买笔墨,管够你练习的!” 话说得豪气,只她没看到自己的姿势有多滑稽。 庄可卿突然从窗户外出现,沈凌一愣,接着松了眉角。 “无需多买纸笔,只需一打磨光亮的青石板即可。” 少年少女,一个窗内一个窗外,就这么说起如何练字经济又实惠的“大事”来。 “原来如此,这方法甚好,只要石板、笔和水就行,是连墨条都省了。” 庄可卿扬起个大大的笑容,“你可是真的勤俭持家。” 沈凌被她这么一说,没忍住,笑了。 那瞬间,庄可卿感觉面前的少年仿佛不是身处陋室,而是于一桃花盛开的树下,只留给她满目繁花绚烂。 被蛊惑了似的,她伸出手,轻触了沈凌的脸颊。 入手便是温润,如同他本人一般,散发着如玉的气质,指尖顺着柔和却不阴柔的线条滑过唇角,像要留住这顷刻的美好一般缓缓摩挲。 如果不是他二人已经成婚,就庄可卿这举动,直就能被人说是轻浮浪荡,不知羞耻了。 沈凌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上身向后微仰,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少女的触碰。 只这细微的动作,就一下让庄可卿醒转过来。 美色误人呐? 这是第二次了吧! 我不仅看了,还摸了! 也不知心中鼓动着的是羞涩还是尴尬,庄可卿干脆缩了脑袋当鸵鸟,讪笑了一记便跑了。 面醒好了,得去擀面条了。她对自己这么说。 晚食吃的就是骨汤面,浓白汤头,苗条爽滑富有韧劲,水烫过得小青菜覆在上面,清脆鲜嫩,让人食指大动。 可两个年轻人都是吃的心不在焉。 秦蔓枝看在眼里,心里门清,她掩唇笑了,也不说什么话,只吃自己的。 第二日。 记挂着要去老秀家的事,全家都起的早。 三人在堂屋简单的吃了几块面饼和咸菜,拎上肉、糖、点心就出发了。 昨日庄家小两口提了重礼去村长家都事在村里传了个遍,结果今日又有人瞧见这家人带了不逊昨日的礼物出门,当即就忍不住了要问。 “秦嫂子,和女儿女婿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早的就出门了?” 秦蔓枝原也不想瞒。这沈凌读书参加科考都事总归都会知道的,于是就大大方方都说了。 “去拜访大杏村老秀才呢,我们沈凌问问考学的事儿。” 秦蔓枝说的坦荡,可听得人却是张了个嘴巴,不知该怎么回了。 “婶子,没事我们这就先走了啊。” 庄可卿看人反应不过来便直接递了个台阶。 那人嗯嗯呜呜的,竟是等他们都走的看不见影了才回过味儿来。 稀奇了噢! 庄家还要供那赘婿读书呢! 这哪是成婚,明明就是接了个祖宗回来! 除了村长和李桂花这样同庄家人聊过的,就是连刘婆子一家都不理解。 这,就算沈凌是个不错的孩子,可,可这考科举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成事的,没见那老秀才如今都快六十了吗,一辈子秀才的命,顶个什么用了?日子还没他们这些老实种田的来的滋润。 话是这么个话,可谁也没不知好赖得凑上去劝,这自家过自家的日子,大不了倒是真考不上,我少在背后挤兑几句就是了。 二李子村离了大杏村不算太远,太阳还没爬上半山,几人已经到了村口。 向路边的村民打听了老秀才住的地方,三人又埋头赶路。 半路上阿满醒了,哭闹着要阿姐抱,这一耽误,等见了老秀才的房子,离午食的时候都近了。 不过老秀才人倒是不错,没多问些什么,就让他们先进屋坐了歇歇。 秦蔓之是家里唯一长辈,可也只是个普通农妇。她见了老秀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讷讷的推了礼过去就坐到了一边。 沈凌明白岳母的拘谨,便自行上前先行了礼,说起他们拜访的缘由。 第一百零四章 急产 庄三之前同牛蛋说的,成亲当日拿了字据过去,无论用什么法子,只要搅了婚礼就成。 这事办好之后,只要在他家院门外面叠三块石头,晚上他自会在村外小树林等着,到时自然会付说好的银钱。 他怕牛蛋不答应,还提前付了三百文的定金,说是感谢他愿仗义相助,先买些酒喝。 庄家成亲,村里处处喜庆热闹,只庄二和庄三两家小院安静的过分。 “娘,咱真不去?”庄三实诚心眼,这时候了还在问钱老太要不要上门去看看,毕竟是自己亲外孙女。 “去去去,要去你自个儿去,别带了老娘我丢人现眼!” 钱老太根本懒得理这个没长脑子的二儿子。 庄二被杵了一顿,摸摸鼻子也是没话说,谁让这是自己老娘?可大嫂那边,他又觉得实在对不住。 哎,算了,不如过两日自己私下提了东西过去祝贺下便罢,总不好再让娘作气。 一家人早上喝了稀粥搭咸菜,之后就男人下地女人家务,各忙各的。等到中午迎亲的队伍来了,庄二在地里直起腰,远远的看了一眼。 瞧不清,不过骑了马倒是神气。 待到快晚了,一家老小围了桌子吃饭,庄二又想起中午看到的,当了个新鲜事说起,结果又被钱老太给堵了一通。 全家没人敢触了老太太霉头,只能全都低了头扒着杂粮稀饭,连伸个筷子夹一点咸菜都要先看看老人家的眼色。 可钱老太这时候哪有心思吃饭。 前些日子三儿说有了法子可以搅了那婚事,只是需要些银钱在其中运作一番。 她本是不答应的,这哪有钱没赚来,反倒先往里砸的? “我的亲娘哎!都这时候了您还舍不得那一厘三分的,这要是他们婚事没成,之后有了豆腐方子,咱多少钱来不了啊!” 到底是田货郎那板车的货给钱老太的冲击太大了,她闭了眼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狠下心,问:“要多少?” “我同人说好的,先给五百文,事成再付另外的钱。”庄三知道老太太这意思就是愿意掏钱了,一开口就是五百文。 钱老太是有钱,分家前庄家所有的大账小账都归了她管,分家之后,二房地里房里赚的钱也是一文不留全交了她这儿的,这些年,倒也攒了小十贯。可让她一下就掏五百文,还是同割肉一样疼。 “怎的就要这么多了?之后岂不是还得付更多!” “娘,后面的钱自有儿子,您别操心。”庄三伸手给钱老太捶了腿,“实在不行,您先给儿子三百文,我再凑凑便是。总之只要这事成了,那咱之后也好有理由在秦寡妇的生意里插一脚。” 最后钱老太到底是付给了三百文,可她问儿子到底是想了什么法子,对方却是不说,只讲肯定能成,让她放心。 “娘,您怎的不吃?” 庄二发现他娘吃了饭心不在焉的,以为今日侄女办喜事,没请她老人家,所以心里不爽快。 谁知老太跟点了的炮仗似的,碗往桌子上一摔,指了鼻子就开始骂他没长脑子不会说话。要不是他之前惹恼了秦寡妇,如今哪还用再伤脑筋。 这话说的庄二摸不着头脑。 这伤什么脑筋了?如果娘是拉不下脸面去贺喜,之后他自去便是,到时肯定把话说得漂漂亮亮的。 娘这是怎么了?大早上开始就不对劲。 庄二哪晓得他娘给了三弟三百文,现在临到节骨眼上,是又反悔了,所以才抓心挠肝的,火气大的很。 不过老太太骂人归骂人,此时却也是没什么办法。钱她是早就给了的,如今只盼不要出岔子才好。 庄三一天也难熬。 他在家连地都没下,整个人魂不守舍的,跟个游魂一般。 媳妇吴氏挺了个肚子,见男人不出去干活,又不在家做事,只顾坐着发呆,心里火气一路往嗓子眼蹿。 她也不直接骂人,只摔盆砸碗的,收拾个灶台弄的砰砰响。可就这样,庄三也跟没听到似的,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一个。 吴氏终是忍不了,扶了个肚子直接站到男人面前,“我说你今儿个是丢了魂儿还是怎的了,在家作个死样给谁看呢?” 可庄三心思哪在这儿?他从早上开始就不停的预想今日这事到底能不能成。 如今快到晚了,庄家那边还没什么动静,莫不是那小子拿了钱不办事? 吴氏见男人根本不理自己,心头火气更盛,伸了食指直往对方脑门上戳,嗓音也尖利起来,“地也不下,等了老天爷喂饭呢?” 庄三心里本就一堆事,烦躁的很,结果媳妇又在这时候发脾气,讲话也忒的难听,顿时也不想忍了。 他为啥想在这豆腐生意里参合一杠子,不就是想多弄点儿银钱,好过日子么。这吴氏,成天的嫌弃他是个庄稼汉,总在人面前提了之前她爹给说亲了个秀才公之类的话,当他是死的呢?! “这小崽子要是出来,见了爹是这么个不中用的,怕不是臊得恨不得再钻回老娘肚子不出来了!” 吴氏越说越来劲,嗓门又高又尖,周围树枝上的鸟都是被惊走了。 庄三忍无可忍,倏地站起身来。 “闭嘴。”他说。 “你说什么?” 吴氏被惊住了,她愣愣的,简直不敢相信男人会用了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此时都是没反应过来,来维持了个叉腰挺肚的滑稽姿势。 “闭嘴!” 庄三居高临下的,眼里还有些鲜红的血丝,咬牙切齿的从嘴里吼了出来。 吴氏在家作威作福惯了,平日她男人都是哄着惯着,哪有一次这样凶过? 她当即被吓的后退一步,结果却是脚一歪没站了稳,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肚子钻心的疼。 庄三发完狠立马就后悔了,他看媳妇面露惊吓的表情后退有些心软,本想扶一把,可又突然觉得不该这么惯着这女人,所以只抱了臂自冷眼看着。 谁知就这一下,竟让个大月份的孕妇直接摔倒在地。 吴氏坐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是疼的话也说不出,只能咬了嘴唇强忍着哼哼。 这时庄三才觉不好,他立马上前,想扶了媳妇起来,可对方却是连站都站不了了。无法,他只能抄了吴氏膝盖,把人打横抱起来进屋,放到床上。 可等他抽了手,才发觉袖子上湿湿的,定睛一看,竟是鲜血浸透了衣服! 这!这! 庄三彻底慌了。 媳妇这是要生了? 可明明还没到日子啊! 难道是刚刚被自己…… 耳朵里是媳妇疼痛的喘息声,手上是淋漓的鲜血,庄三这时候也没心思再去想什么牛蛋了,只让吴氏在家等着,他去叫人。 天都要黑了,庄二一家早就吃完晚饭,已经各自上床,可临睡了却听人咚咚的敲门。 “谁啊?” 庄老头懒的下床,伸了脖子问了声。 “我,三儿!” 钱老太一听是庄三,还以为是那事儿成了,直接从床上蹦起来,抢在老头之前就出了屋给人开门。 “咋样?是成了?” 庄三心里乱的很,他现在需要人在家照顾媳妇,自己好去找了稳婆来,哪知道娘在叨咕些什么,只不停的说,“快快,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门口动静不小,庄二也是听到了,他跟着出来,就见三弟被娘扯着,话都说不清楚。 “二哥,快同二嫂去我家,媳妇要生了!我得去找稳婆!” 钱老太这才知道庄三不是为那事来的,颇有些失望,嘴里咕咕哝哝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是生个娃罢了,咋至于这着急忙慌的。” 庄三不可置信的看了自己亲娘说出这样的话,可现如今情况太急,他也不好计较,扯开老太抓了自己的手,拉了庄二就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拜访2 老秀才姓赵,今年五十有八,二十岁过的院试,到如今已经三十八年了。 他家中父亲早逝,只母亲和妻子操持,供他读书。可这一考几十年,没个起色,期间娘还生了场大病。他成日读书,不事生产,根本没有什么积蓄,只这一下,老人就没了。 至此他歇了继续科考的心,转头办了个私塾,收些附近的小童开蒙,好歹为家里添些进项。 “原是要考童试吗?”赵老秀才坐在堂屋的凳子上,见这一家四口情形,以为是娘亲带了儿子媳妇来请教的,顿时生出些亲近之意。 她娘当初也是这样为他请的先生。 “你之前可有读过书?” “原在家中读过一些。” “如果有些基础那倒不是不能一试。”赵老秀才捋了捋胡子。 他看面前这少年身着普通农户短打,却是气质昭华,想来腹中是有些个诗书底子的,只是不知为何耽误了,要到如今才从童生考起。 “童试多在每年二月开考,你好好准备,应是能赶的上。”看了眼桌上堆了的厚礼,赵老秀才笑着说:“我这小私塾明年也有几个要去考试,为你作保不是难事。” 秦蔓枝本觉得老秀才说话慢慢吞吞又文绉绉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说到作保的事,谁知这么快人家就答应下来,喜的她差点上去就拜。 “无需如此、无需如此。” 老秀才见得这样的父母多了,都是盼了儿子出息的,很能理解。他平日也没什么架子,不喜欢人拜来拜去的。 他好说话,秦蔓枝就大了胆子帮了李桂花问了蒙学束修的事,得了回答连连谢过。 之后时间不早,再说下去都得饭点,不好误了人用饭,几人便起身告辞。 出了老秀才家,秦蔓枝安抚了怀里闹腾的阿满,说:“我看着老秀才人不错,这以后年节的也得来拜访拜访,到时候咱家凌哥儿要是读书有哪些不懂的,还好上门问问。” 沈凌没想到秦蔓枝都是想到这层了,虽然他以如今的水平,考个秀才当时没有问题,但他还是郑重弯腰一礼,垂手过膝。 “多谢娘为我打算。” 如果不是他们还在路上,仅以秦蔓枝做的这一切以及口中极尽为他打算的话语,沈凌怕是应该给她跪下磕头的。 “哎,不当事,不当事,一家人,合该互相照拂着。”摆摆手,秦蔓枝拉了少年起身,两步走到前面去,留了位置给小两口走在后面。 “这几日我回去先抄书。” “你的手还行吗?” “嗯,抄上一刻钟休息一会当是可以的,赶在去松陵镇之前默好。” 沈凌难得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庄可卿略一想就知道他是也想为这个家做些什么才如此着急,所以也没想着去拦。 抄书而已,没事,大不了晚上我打了水给他热敷了,再按摩按摩,总不会让他疼的睡不着。 几人这便回了家。 走了一上午,回来也没心思搞些花样了,庄可卿只简单的烙了饼,弄些咸菜和鸡蛋炒了,直接卷了吃。 下午沈凌默书,秦蔓枝去了隔壁李婶家说束修的事,她把鸡简单喂下,就又跑出去了。 “我去趟石匠家,一会就回,别担心我。” 沈凌才默了半页书,就听了姑娘这么在窗口说了一声,抬头却是连人都是没见着。 想到对方说了去找石匠,他就知道是去帮自己办练字石板的事去了,心中又有些热意涌上来。闭眼定了定神,待平复了心情,沈凌才又提笔继续默书。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打算,那他也要努力才是。 几日时间过得飞快。 沈凌日日在家抄书,从不轻易出门。周围邻居平日里来买豆腐或者串门子,都没见了这新上门的女婿,都不禁有些个奇怪。 “这沈家小子怎的一日都不出来?这都多久了?” “说来是啊,地也不下,家里我看着喂鸡割草的,都还是秦寡妇做呢。” “也不知招了这赘婿图个啥了?” “呸,你们懂个什么了?人家可是要考秀才公的,还不得天天读书?” “是了是了,咱二李子村可就得指着这庄家出个秀才风光风光了。” 说到这儿,这些个抓了瓜子嗑的飞起的妇人挑眉勾嘴的,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沈凌这些日子都是早早起床,学着推了板车,帮着庄可卿母女二人一起运豆浆的,其他家里原先要两人一起做的重体力活基本都被他包了。 而白天,他就全力抄书,并不在晚上浪费一点儿灯油钱。 庄可卿也是赞同的,倒不是舍不得那几文钱的灯油,只是晚上抄书对眼睛不好,年纪轻轻的,可不能为了省这点子钱把眼熬坏了。 终是到了逢旬的日子,这回庄可卿还记得准备了给张屠户的卤水豆干,加了其他送到赵家的以及要在街上卖的豆制品,又是一大车。 今日她把家当全带了,共计三贯,打算把东西卖光之后再凑凑,直接买头牲口回来。 沈凌的书将将在头一天默好,此时也用油纸小心的包了,揣在怀里。 他们出发的时候天还没亮。 张大同沈凌不熟,打了招呼之后就自顾的去推板车,之后也并不说话。 板车嘎吱嘎吱的响着,他们一路出了村,天渐渐亮起来,走了半路的时候沈凌就要上去换了张大下来。 张大哪里肯,他这来帮忙也不是白帮了的,丫头也付了工钱的,说起来就是雇他做活了,怎好还让主家出力的? “张大叔,您让沈凌试试,以后家里这活他总要做的,现在有您在,还能教教他。”庄可卿这么说着,转手就塞了个尚还温热的鸡蛋到张大手里,弄的汉子愣愣的。 家里鸡是养了些个,可鸡蛋平时都没人舍得煮了吃,都是逢集要拿去卖的,就算有富余的,不也紧了老的小的吃,那轮的到他? 他都是快记不得鸡蛋啥味了。 “这、这。”张大不知如何回应的档口,沈凌侧身一抓,就顺利接了板车把手,等他把车“嘎吱”的推起来,张大也插不上手了。 “哎、哎……” 张大还要去抢,可庄可卿又说话了,“张大叔,这次我是想去镇上也买头牲口的。” “买牲口?”给这岔一打,他也歇了继续推车的心。可眼见着沈凌身形单薄,便在边上伸了手扶着。 “的确,是该当买头,骡子或者驴子,都行。不过,如果以后还想让这牲口下崽,那就买头驴,不要下崽只要干活的话,我倒是觉得骡子更好些。” 张大说起牲口的这些事来头头是道,一点都没平时木讷少言的样子。庄可卿原是不懂这些,听他这么一说,倒还起了些兴趣。 “那便买头骡子,如何?” 天已经微微亮了,晨曦之光正从路边密密的树叶缝隙见照射下来,透过稀薄的白雾,成形了一束束粗细的通透光柱。 乡间小道,本是毫无风景可言,但此时,晨光、薄雾、绿树、青草以及言笑晏晏脸颊薄红的少女,却是让沈凌迷茫了一瞬。 “沈凌?” 庄可卿不知道对方怎么就突然愣了,她伸出只手来,作势晃了晃,又笑道,“难道你更喜欢小毛驴吗?” 沈凌狼狈低头。 “你决定便好。” 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时节,甚至没有什么旖旎的气氛,只是普普通通的送货路上,自己如何还能这样起了心思。 耳边传来少女同男人讨论的声音,沈凌不禁陷入对了自我品德的怀疑当中。 第一百零五章 早晨 庄三寻了稳婆,忙了一夜,结果吴氏急产,生了个丫头,面黄肌瘦的,看上去就不好养。 钱老太气的要死,声声嚷着又是个赔钱货。 吴氏也不是省油的灯,还躺了床上呢,吃了个糖水鸡蛋,稍攒了些个力气就同老太太骂起来。 这边鸡飞狗跳,婆媳关系紧张。而秦蔓枝那儿,则是完全两个模样。 庄可卿一早就起了。 她小心的跨过床外侧睡姿板正的少年,轻手轻脚的穿了鞋,只换了件薄衫就出了屋。 太阳还没出来。 清早的薄雾朦胧在远处的稻田之间,近处草叶碧绿,野花盛开。 庄可卿深深吸了口带了丝水意的空气,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她来到小院中圈出的菜园,拔了颗萝卜舀瓢水洗净了,放在案板上咄咄几下切成薄片,之后用盐腌上。 她家之前只有母女两人,阿满还小,只能喝些米汤,所以早食一向简单。 可如今不同了。 从盛了米的桶里挖了一碗糙米出来。庄可卿歪着头想了想,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庄家没有男丁,她只知张大的儿子狗子吃的很多,也不知沈凌饭量如何。琢磨了下,还是又多挖了半碗出来,才将米淘洗了倒进锅里。 接着她又转到灶膛,添了把柴,把火烧的旺旺的。剩的萝卜缨子也不浪费,剁吧剁吧扔到鸡圈。小鸡们比人勤快,已是出了窝,见了庄可卿过来,一下就涌上来,等着食吃。 只一把萝卜缨当然不够小鸡们分的,她于是又回转到厨房,拿了鸡食盆,放了稻糠麦麸,用开水和了,打算过会放放凉再喂。 锅里的粥咕噜咕噜的煮着,她趁着人都没起,又舀了碗面,摸了两个蛋来,加盐加油的和了,等着人都起来洗漱了再烙饼。 沈凌在晨间鸟儿的叫声中睁开了眼睛。 他转头,床铺的里面空落落的,昨晚抱了自己不放手的姑娘早已不在了。 收拾好衣物出了屋,小院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小鸡咕咕啄食的声音。 厨房的门半开着,里面依稀可见一个忙碌的身影。 庄可卿正在拌萝卜,比起腌制的咸菜,她更喜欢早上吃些清爽的。萝卜已经用盐码过,出了小半碗的水。她取了个碗来,把腌好的萝卜片轻轻攥干,又加了些盐、醋香油,用筷子拌了。 锅里的粥煮的差不多,米香顺着锅盖的缝隙飘出来,和着灶膛里烧火噼啪声,一股子烟火气。 萝卜拌好,上面还缺些个绿色。 擦了把手准备去菜园子里摘些,结果庄可卿一抬头,就见了少年站在门边。 “早啊!”一点都无羞怯与扭捏,倒如家人一般。“快去,帮我摘点香菜来。” 早饭是在堂屋吃的。 浓稠的杂粮粥,加了鸡蛋和小葱烙的饼,还有凉拌的醋萝卜,花样不多,可分量都是足足的。 秦蔓枝今日倒是起的最迟,做岳母的还比女婿迟起,让她很有些不好意思。可沈凌见了她只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娘,之后还主动帮她盛粥摆碗,一点都没有不自在的样子。 “多吃些,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庄可卿跟个老大人似的,上来就给沈凌夹了块饼,“尝尝,加了蛋的,特香。” “嗯。” 沈凌低了头默默吃饼,耳朵里听着母女俩的闲话些琐事以及她们逗哄婴儿的声音,突然升出股生活本该如此的感觉。 “哎?对了,我到忘了昨日那牛蛋。”庄可卿吃了一半,突然想起人还关在柴房呢。心说别给饿死了,就起身想着先给弄碗粥给他喝喝再说。 “可儿,人昨晚我们放走了。”秦蔓枝拉了她,清清楚楚将昨日后来的事说了。 “这法子好。”庄可卿没气他们不同自己商量就做主放人的事,反而伸了个拇指赞道,“这文书您可得留好了,防了以后那边又出歪心思。” 一家人吃完早饭,沈凌主动收拾起桌子。 秦蔓枝想拦,这家里哪有让男人做这活的,沈凌文文弱弱得读书郎的样子,也不是什么粗老爷们儿,可读书人不是更在乎这个么。 他虽说是入赘到自家来了,可要是给人瞧见了在这儿还做些妇人干的活计,怕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但庄可卿却是冲了她摇头。 让他来。 秦蔓枝一眼就明白女儿的意思。 她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少年沉默的背影,终还是歇了帮忙的的心,只带了阿满到院子里玩去了。 拢共没几个碗,沈凌三两下摞好,用抹布擦干净桌子,端着回了厨房。 灶里还留了根柴,里面焖着热水,庄可卿正拿了个陶罐往里盛。 前世的习惯,水得喝了烧开的,虽是费些柴火,可不容易得病。从她在这地界活过来时,家里就这样做了。 沈凌没问,也不好奇。只在一旁静静的等着庄可卿盛完水,再问问她这边洗碗怎么个洗法。 他借住村长家的时候,尽管平时也要干活,可厨房却是不让他进的,林嫂子说灶头上那些事都说男人碰了不好,所以一直不要他做。 可林嫂子不知,只他回了二李子村这些个时日,在沈家是什么都要做的。 刚开始只是捡柴扫地,到后来打水洗衣的活也是要干。 其实,他都是无所谓的。 庄可卿水盛好了,灶里的柴也正巧要灭。 她回头,只见少年站在身后,清朗的面容同狭**迭的厨房格格不入。 “不习惯?”翘了翘嘴角,庄可卿也不等人回答,只端了个木盆出来,指挥了他,“把碗放进来,到外头水缸盛些水。咱把碗洗了。” 庄家的厨房太小,沈凌端了盆出来,在院里的大缸中舀了几瓢水,拉了个小板凳过来,就坐了院子里弯着腰洗碗。 少年手指修长,指间略有些薄茧,是天生握笔的手,只是动作间右手心一道若影若现的伤疤有些刺眼。 庄可卿在一旁托了个下巴看着。 “你手还疼吗?” 沈凌洗碗的动作微微一顿,右手的手指轻缩了下,不着痕迹的掩住了手掌的位置。 “不疼。” 他没说实话。 其实右手有时还会隐隐作痛,而且一直使不上什么劲,昨日勉强抓笔写了文书,字迹都是不堪入目。 “唔,那便好,总不能影响了考试答卷。” 庄可卿蹲着托了个腮帮子说的含糊,沈凌没听清,也便没放在心上。 几个碗,一会就洗好了。 庄可卿没再要他动手,自己拿了布巾把碗擦了摆好。 下面做些什么好呢? 厨房收拾了,鸡喂了,蛋摸了,院子刚扫过。这几日又不做豆腐生意,竟是一下就闲的不习惯了。 “水缸水少了,我去打些水吧。” 沈凌在村长家这些活没少干,知道哪些事情女孩子做起来吃力的,就想自己先提了。 “那我同你一起。” 庄可卿虽是怕水,但也不想让沈凌把活一个人扛了。平日家里打水都是她和娘两人一起的,所以这时候直接取了木桶来,直接分了对方一个。 沈凌本想说这事他一人干了就行,可还没等他开口,庄可卿都已是出了院子。 打水的小河离庄家是有些距离的。 这新婚的小两口一出了门,就遇了邻居李婶。“这早出来打水呢?” 庄可卿笑吟吟的应了,“嗯,李婶早。” “刚新婚的,咋不在家多歇歇了。” 这是善意的打趣。 李桂花本觉得沈凌是大户人家做养子,多少有些个少爷脾气,也不是个能干活的,但如今见他成婚第二日就能陪了小妻子来打水,可见也是会心疼了人的。 当下看了沈凌的眼神都真诚慈爱不少。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赵府送货 日头升上来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 张大和沈凌轮换着推车,中间只休息了一次,就着凉水啃口馒头,等他们到了松陵镇时,门口都还没什么进城的人。 三人被守门士兵查验了板车上的货,又交了三文钱,顺顺当当的进了城。 张大来的次数多了,也没要庄可卿提醒,直接就推了车往泉水街走。 赵府就在那儿。 熟门熟路的来了偏门,庄可卿叩响了铜质的门环。还没一会,沉重的木门就“嘎吱”声的打开,从里面冒了个睡眼惺忪的脑袋来。 “谁啊,大清早的。” 是门子赵平。 昨日轮他守夜值,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这正是困的时候,也不知是谁,这么大早的就上门,莫不又是贾厨子跟人定的鲜鱼? 赵平被人扰了,心情实在不怎么好,所以语气有些个不耐烦。 他眯瞪个眼睛,刚想说两句埋冤的话,可这视线一抬,见了门口站着的俏生生的姑娘,立马就清醒了。 “庄姑娘!你终于来了!” 这激动得五官飞起的样子,倒像是见了经年未见的亲姐妹似的。 赵平头都不及缩回去,就着别扭的手,直接从里把门大开,竟是要拉了庄可卿进去。 也不怪他这样,这庄姑娘已经是半月未来了,家里老爷子老太太吃不上那口嫩豆腐,日日都是食不知味的,愁的老爷直揪胡子。连带着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 庄可卿往后一退,不着痕迹的让开赵平伸来的手,脸上却是笑道,“是啊,事情办完,不也该来了嘛。” 赵平的手尴尬的维持着伸出的姿势,意识到自己着实是逾矩了,便讪笑一声,说:“姑娘,今日你带了多少?我看来多少贾厨子都是能全给包了。” “哪里就有这么夸张了。”庄可卿笑着转身走到车边,“我先卸些货下来,过会要是不够,就再出来取了。” 张大握着推车把手,沈凌在一旁扶着,自刚刚赵平冒犯地伸手时,他的视线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此时眉头微微皱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庄可卿一无所觉,弯腰取了装满赵家货物的藤筐,就要往身上背。 “我来吧。”沈凌伸手,要替了她。 “不用不用,赵家只有送货的人才能进。”知道对方是在担心自己,庄可卿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我一会就出来,你和张大叔先歇歇。” 赵平注意到了沈凌。 面生,不过长得倒好,有些个读书人的气质在身上,同之前那个黑瘦的皮猴完全是两个极端。 大户人家的下仆眼睛都尖,只扫了一眼,就觉出沈凌气质不同来。 只是,这小子干嘛这样看我? 可赵平来不及细想,只急着着催了庄姑娘快来。 “姑娘,快些个吧,现在送了厨房去,说不定早上老爷夫人就能吃上了。那个什么,什么大煮干丝……” 庄可卿心里好笑,不过动作也当真快了些。她背好筐子,只来及看上一眼沈凌,同他点点头,就跟了赵平进了赵府。 “张叔,这赵府的下仆都是如此么?” 待人都进了去,沈凌问起张大,倒是没说看着对方举止不怎么稳重。 “哎,这门子年轻,不过没什么坏心思,恐怕是这次送货的间隔时间太长了,所以才着急了。” 张大也是看了赵平拉丫头的动作了,不过他来这儿送货也不是两三次,瞅着这户人家作风还算正派,所以并不担心。 沈凌维点了头,可随后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赵家的门扉上,没有再移开过。 这边赵家厨房。 贾厨子自之前老爷宴客出了风头之后,就一直对庄可卿的豆腐心心念念,再加上后来尝过这丫头送过的甚子卤味,就更是觉得对方是他的福星。 可自前月,那丫头说了要有段时间不能来时,还让他好一阵懊恼,后悔没趁了那次多定些。 都快一个月了,咋还不来? 没食材,他工作很难做啊! 正每日一叹呢,这便赵平站在厨房门口了。 “贾厨子,早上我想来个素包子,你这儿有不?” “吃啥?吃屁吧你,老子如今日子不好过,你还想着点菜呢?” 贾厨子同赵平关系还可以,说话间也没什么顾忌。 “确定是没有?”赵平身子一偏,露了后面的庄可卿来,直接给了贾厨子好大一个惊喜。 “有有有,自己去笼屉那儿拿。” 见了庄丫头,他哪还有空理了赵平,直接赶了人走,自己上来就帮忙卸了藤筐。 “今日带了多少?我全包了。” 像是怕了小丫头又是老长时间不出现一样,贾厨子恨不得直接自己冲了外面把货全提回来。 庄可卿一愣,复又捂嘴笑了。 还真同赵平说的一个样。 “今天带的多呢,管够您的,而且我事情办完了,后面还是每旬都会来的。就放心吧。” 说话的档口,贾厨子已经在把藤筐里的货一样一样往外拿了。 他头也不抬,就问:“啥事了,忙这么久,还能比挣钱重要了?” “大叔,我是成婚了啊。” “啥?!” 不说贾厨子,是连赵平都差点惊讶的落了叼在嘴里的包子。 ”莫不就是外面那个?“ 沈凌给人的印象太深,赵平一下子就想到了。 这娘子出门做生意,丈夫跟了,也是正常吧? “嗯。”庄可卿轻声一应,没再多话。 厨房众人都是道喜,贾厨子收拢了所有的东西,挠了挠头说:“我也没啥能送你的,就……” 接着他冲庄可卿招招手,神神秘秘得捉了耳朵,“我瞧着你太瘦,人又干巴,也不知你那夫婿身体如何。这儿正好有个家里传下的食疗方子,最是养人,食材也不贵重,你回去买了,好好吃上几月,保准一举生个大胖小子。!” 庄可卿一脸黑线。 他们还小呢,都是青少年,怎么就要生娃了?! 而且什么叫她太干巴?到底怎么干巴了! 无语的看了眼贾厨子,对方笑的开心,下巴上的肉跟了一颤一颤的,庄可卿立时懂了。 跟您比,那是,的确干巴了些。 “丫头,其实还有件事。”说完那不靠谱的食疗方,贾厨子又正经起来,“你上次带了那卤水,我尝了实在不错,可都是些个下水料,不适合了咱府老爷这样身份的人吃,你看着,是不是能弄些卤鸭卤鸡的,下旬一并送来?” 庄可卿还当是什么大事呢,这表情严肃的,谁知竟又是一个生意上门。 ”没问题,卤鸡卤鸭各要几只?排骨呢?” 贾厨子看她答应的爽快,心里也高兴,直将要定的数量说了,临走还硬要塞了那什么不靠谱的食疗方子过去。 庄可卿无奈的接下,等了赵平送人出来,那纸条都要被手里的汗洇湿了。 沈凌等在门口,看了日头越升越高,门里却没什么动静,面上也不如之前淡然了。 “丫头每次都是要去许久的,不必担心。”张大在一旁看的清楚,心下对沈凌更有些好感。 这孩子对丫头是真的上心。 沈凌按下心中泛起的些微燥意,点了点头。 张大刚说完,赵府的门就开了,庄可卿背了个空藤筐出来,赵平跟在后面,亦步亦随。 见人平安出来,沈凌心口松了,走上前去。 “姑娘,下次可得准时来啊。” “知晓了,你回去吧。多谢了。” 庄可卿转过身同赵平说着话,突地感觉背上一轻,回头一瞧,原是藤筐被妥当的卸下了。 是沈凌。 冲着少年感激的微笑了一下,庄可卿又回头挥手,让赵平赶紧回去,不用送了。 第一百零六章 闲话 大早的,三人在这儿说话,其他人住的又不算远,这都隐约听到,伸了个头出来瞧。 昨日喜宴办的气派,人人都是吃了油光满面的,这时候见了小夫妻出来,都上来闲扯了聊上几句。 这个说了恭喜新婚、早生贵子,那个赞着沈凌一表人材,庄可卿聪明能干,天作良配的,都是拣了喜庆吉祥的话说。 大伙儿好吃好喝的热闹了一通,恭喜的话自然也是存了几分真心的。 可总有些叔婆婶子的,明明吃了人的饭拿了人的礼,还要仗着年纪大,说些明着夸赞,暗里挤兑的话。 “要说还是丫头有福气呢,说是招婿,结果那沈家还出了五十两,这是得了人又赚了钱的,买卖不亏。” “要不怎么说是做生意的呢,就是比咱会算账。” “你个泥腿子,活该就在地里弯腰苦一辈子,哪有人这本事?” “那是那是,咱这辈子恐怕也是遇不到这运气。” 开口说话的两个,就住了李桂花的隔壁,之前总瞧不起秦寡妇一家,其中一个有时见了李桂花接济这孤儿寡母的,还劝过。 “可别借了一斗米,还了半斗糠的,平白粮食打了水漂。” 当时就被李桂花给骂了个没脸,可就这还一直不长记性,心里想到啥就说,嘴上没个把门的。 属于是那种你穷了她看不上,你有了她又酸的。 “沈夫人就是大气,说好的五十两一文不少,说给就给了,还搭了那么好一盒子,我看只这一个,都能顶个二两银。” 两人还在说,当了众人的面斜眼撇嘴的,也不怕难堪。 他们晓得的很,只要是昨日见了那场景的,和他们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瞧瞧周围不就知道了?不都闭了嘴在看热闹么,也没个人帮忙说一嘴的。 可庄可卿哪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 编排自己也就罢了,反正自从她家日子起来之后,也没少被人议论,都是习惯的,就当是人放屁听响。 可当了她面夸周氏就不行,不说周氏之前如何苛待沈凌,就只那日的一番责打,她就清楚这妇人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有慈母心肠的。 这送来的银钱,不过是侮辱沈凌的工具罢了,当她不懂呢? 先搁了手里的桶,庄可卿又冲那两人笑了笑还拱了拱手,“婶子费心了,这银钱确实是多,咱家现在可都愁的不知道该如何花了才好。” “不过想来婶子是没这样的烦恼,我可羡慕的紧呢。” 本以为丫头要生气骂回去了,可谁也没想到她竟冒出这样一句来,种人都先是一愣,接着都捂了嘴直乐,倒让说酸话的两人臊的不行。 对付这种人就该得这么着。 而且道理就是这样。 如果庄可卿今日不做声的默认了,以后不定什么时候都要被人刺上一句,总是没个完的。可现在她这混不吝的一出,倒能让人不小瞧了。 两个挑事的掩面跑了,最近怕是都没脸见人。 给这一打岔,本来热络的气氛都没了,众人略有些尴尬。可眼前这两个小夫妻却同无事发生一般,小夫君还帮小妻子把桶提了。 “各位叔婶,你们先忙着,我同相公先去打水了。” 庄可卿笑眯眯的说完,便同沈凌一道走了。 众人没得热闹再看,一会也就散的干净,只今早这一出,不久就传的全村皆知,之后反倒没人再在庄家面前提过周氏那五十两的事。 怕再遇了什么人,庄可卿领了沈凌走了小路,虽是绕了一些,但也不妨什么事。反正今日他们闲的很。 沈凌拎了两个桶跟在她后面,面上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 “你不用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走在前面的少女说道,她没有回头,但她知晓沈凌一定在听,“不过是嫉妒咱日子好罢了。” “我们以后还会更好的。” “嗯。” 隔了很久,沈凌才应了。 他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可却不知庄可卿心里从此时开始便窝了一团火。 到了晚上,一家人围了桌子吃饭。 “娘,明日我同沈凌去趟镇上。” “怎的要这时候去?”秦蔓枝抱了阿满,给小婴儿喂了一口吹凉的米汤。 “后日去趟村长爷爷家,得准备些像样的礼。”庄可卿拿了馒头,撕了一半,又往里塞了炒的鸡蛋,放在了沈凌的手边,“还得买些笔墨书本。” 沈凌拿馒头的动作一顿,这时秦蔓枝又说话了。 “那是该买些,我瞧着凌哥儿一手字写的漂亮,在沈家当是读书的。”她笑着给阿满擦了下嘴巴,“不如就接着读书,莫要荒了,咱家如今应是能供的起。” 庄可卿就知道她娘会同意。 沈凌万没想到庄可卿会做下这个决定。 科举花销甚大,一本书一锭墨都顶得普通农户大半年的嚼用,自己如今已是入赘而来,又如何当起这样的期待呢? 而且,他的手。 沈凌抓了馒头的右手微微收紧。 刚刚岳母说他字好,可他自己清楚,这手已是废了,写出的东西不像样子,如若卷子上是这样的字,怕是考官连看都不会去看一眼。 秦蔓枝看沈凌的表情,知道他在犹豫。 这孩子,真的心思重。 她心中有些个惋惜,也不知那沈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能把好好地孩子磋磨成这样。 “你既识字断文,那就该当读书的,不用犹豫。” 她撂下话,也不等沈凌的回复,只转头对庄可卿说道:“我记得隔壁大杏村有个老秀才,不若你们这次去镇上,再买些肉、糖之类的拜访一下。” 秦蔓枝考虑的周全,母女二人之后又商讨了些细节,等到吃完晚饭,全家支持沈凌继续读书考试的事就这么定了。 那沈凌自己愿意继续读书吗? 他其实是愿意的,毕竟少年意气。 即使经历了这些年的磋磨和打击,但他从来没放弃过自己,自开蒙以来,直到离开县城的沈家,他已是偷偷将沈维书房里的藏书看的差不多了。 庄可卿知道自己和娘就这么帮人做了决定其实是有些过分的,但她总不想看着沈凌,明明有这才华和气质,但却被埋没在这样的乡村。 好不容易脱了沈家的束缚,难道不该更努力的飞的更远吗? 她小心翼翼得瞟了眼默不作声的沈凌,“就先定个小目标,考个秀才如何?” 少年低着头,手里攥着馒头,下垂的眼睫挡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会尽力的。”庄可卿只听他这么说道。 月上枝头,已是夜深人静之时。 沈凌躺在床上无法入眠。 有多久了? 最近一次有人这么为自己打算,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算计,没有利益,没有伪善的亲情,只一片真心的为了自己。 想到白日打水时庄可卿的维护,饭桌上岳母的决定,他不竟扪心自问。 我值得她们这样对待吗? 他从未明白过家的含义,也从未被这样善待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值得。 “还没睡么。” 沈凌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捉住了,一只温热但并不柔滑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右手。 “供你读书是我同娘甘愿的,你不用想太多。”身边的少女转过身来,“如果想在这世间好好走一遭,那就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只要努力便好。” 黑暗中,沈凌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但他能依稀感觉到一丝柔软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轻点了头,闭上眼睛,像怕丢了自己唯一的珍宝一般,握紧了掌中的手。 第一百零七章 抄书 第二日,天刚刚亮了没多久,庄可卿同沈凌就揣了馒头上路了。 馒头是昨晚剩了,早早起来放粥边温了,路上吃正好。 临出发的时候,秦蔓枝还又塞了一人一竹筒的水,好叫他们别渴着。 “娘,您回去看着阿满吧,小家伙这段时间粘人的紧,身边一会没人,准要醒。” 庄可卿和沈凌这回没推板车,只一人背了个藤筐,站在路口。 “那我回了,你们也早去早回!” 眼看着娘回了屋,庄可卿这才拉了沈凌离开。 这一路上顺利,中间两人只歇了一会,等到了松陵镇的时候,日头才上来没多久。 守城的士兵还是老样子,懒懒散散的站在门口,查验每个进城的货。 他们的筐子是空的,士兵只伸头看了眼,收了钱就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沈凌之前一直在县城生活,但因为不得老爷夫人喜欢,平日里都是拘在家中,也同个隐形人一般,甚少有机会出来。 这回同庄可卿到了镇上,竟是他第一次逛街采买东西。 “嗯,就先去把你的笔墨纸砚给买了,至于考试用的书,等拜访过老秀才再去买吧。”庄可卿站在城门入口的地方,对了沈凌说。 “不用买书。” “啊?”庄可卿以为自己听错了,张了个嘴,表情有些滑稽。 “我说,不用买书。” 沈凌把人拉到一边,让开了差点撞到她的马车。 “走不不长眼么,堵着个门!”赶车的车夫骂了一句。 可庄可卿根本没理他,只抓了沈凌问,“读书怎么不用买书了?我们不省这个。” 她神情急切得像是怕面前的人反悔一样,这反而让沈凌不知从何说起了。 其实他从小便是过目不忘,任何书,只消从头到尾认真读上一遍,就能背下。所以,他只需要去书店看书就行了。 就是这法子总是感觉占了人的便宜,他这样的性子,实在有些惭愧。 可庄可卿哪认为这是占人便宜的事。明明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啊!她活了两世了,都没见过过目不忘之人呢,可见多么难得。 眼前的少女并没有露出什么鄙夷的神情,反倒出乎意料的兴奋,她拉着沈凌的衣袖,就说:“你这么厉害之前怎么不说?走我们快去买了笔墨,然后再去书店瞧瞧。” 沈凌从不觉得过目不忘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因为从小到大,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不堪与痛苦,他都记得清楚,从未能忘却过。 可庄可卿高兴的样子又太过真实,让他甚至产生了有这能力也许是件个好事这样的错觉。 虽不是逢了集,但上午的松陵镇依然热闹。 街边刚出炉的包子热气腾腾,三文钱就能买个肉馅的,两文钱能买个菜的,实在兜里没几个铜板,还能弄个没馅的馒头,这个便宜只一文钱就能买上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的一个个。而卖了面条混沌的食摊也不乏顾客,喝汤的嗦面的,伴了小贩的叫卖声和讲价声,十足的市井烟火气。 庄可卿没在路上停留,他带着沈凌,一路穿过热闹的街市,来了城东。 这块地方她之前买药来过几次,知道附近有些个卖文房用品的,还有家书店。 她找了家看上去最舒服的,背着筐就走了进去。 店里掌柜的低头正在盘账,听了有脚步声,知道是来客了。抬了头,小胡子还没翘起来,就见进来的是个姑娘,还背了个藤筐,里面空空的。 平日里来这店里买东西的,无不是些读书人,可从来没女孩上过门的。 掌柜虽是稀奇,但也没觉冒犯。上门即是客,他笑着合了账本,对了在店里东瞧西看的庄可卿问道:“小姑娘是要买些什么?” “嗯,就笔墨纸砚来一套。” 这话说的爽气。 “小店的东西价格不等,还请问您要什么样的?” 这倒是难到了庄可卿,她对这个是一点儿都不懂的,这还得问了沈凌才行。 于是她转头出去,不一会又拉了个年轻人进来,“你想要什么样的?给老板说说,咱合适了就买。” 掌柜的一细瞧,这后进来的年轻人气质清朗,身姿俊秀,只是穿的寒酸了些,且背后还同这女娃一样背了个篓子,实在不搭。 “不需什么好的,只最便宜的就行。”沈凌回道。 “那便给您配一普通石方砚台,三两左右的长方墨锭,兔毫笔一支,再一旬蔡候纸。”掌柜低了头开始拨算盘,“砚二百文、墨一百五十文、笔三十文、纸一百文,合计四百八十文。” 庄可卿不禁暗暗咋舌。 怪不得说古代寒门难出贵子,就着最便宜的笔墨纸砚都一下花了五百文,还都是消耗品,要再加上买书的钱以及请老师的,这不一年从地里挣的都得花个干净。 还好咱家有豆腐生意。 不行,后头还得再多想些别的挣钱法子,不能只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她这么想着,可面上也没露了什么端倪出来,只摸了自己荷包,从里面掏了铜板出来。 “您收好了。”几件东西,总共没还没两根大骨头重,被包在油纸里递过来。 庄可卿接了,反手就放到沈凌的背筐里,之后还用布小心的盖好了。 出了铺子,隔壁不远就是家书店,庄可卿一点也没不好意思的,拉了沈凌就进去,还问伙计科考都该看哪几本。 伙计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客人,怎的,考试看啥书都不知道? “这……不妨让您家相公自己看一看再说?” 沈凌看出伙计的鄙夷,但他也并不做声,只在货架上扫了一眼,随便拿了本翻看了下,问:“你这里收手抄本吗?” 打了个呵欠,伙计漫不经心的回,“收啊。” "这本如何作价?"举了下手中的书,沈凌问道。 “《集注》?” 这小子眼睛倒尖,这是县里刚到的印刷版,听说卖的可紧俏呢,掌柜的好不容易从出版那儿抢到两本,这才两天,都已是卖掉一本了。 “嗯,收吗?”沈凌又问一遍。 “收,当然收!一本五百文,如果字迹清晰,又能在十日内交货,还能再加一百文。” “那我便抄这个。”沈凌又把书放了回去。 轮到伙计愣了,什么叫就抄这个?你怎的抄?店里可没给你腾个地方专门抄书了。 可眼前的年轻人显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他把手中的书放回原位,又看向了伙计。 “抄书所用笔墨纸张,贵店是否提供?” “这……交书时一并算钱的。” 伙计答的结结巴巴。 但沈凌并没在意,只点头说了声多谢,便拉了身边的姑娘走了出去。 “你要抄书?”在书店里面的时候,庄可卿不好当了伙计的面问。可出来之后,她就没什么顾忌了,“就刚刚那一会,这书都记下来拉?” 沈凌微微瞌眼,似乎是在回忆刚刚书的内容。 很快,他就睁开眼睛。 “嗯,已是记住了。” 庄可卿简直惊呆了,她毫不吝于将自己热烈又崇拜的目光放在沈凌身上,直看得少年尴尬得偏过头去。 “之前沈维书房有,我碰巧看过几次,这回只是复习一遍。” 说的云淡风轻,可这哪是普通人随便能做到的。 庄可卿不错眼的笑吟吟的看着他,直到沈凌的耳朵悄悄红了。 这是害羞了? 掩唇一笑,少女当街拉了少年的手,嘴里叽叽喳喳像只小雀,“没想到抄书还能赚钱,你可真行。” 沈凌如何不知庄可卿说的夸张,实为鼓励和安慰自己。 他顺从的被牵着,心中一片柔软。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买牲口 去过赵府,三人又转向南街的方向而去。 到底是大半月没来了,他们还没把车停稳,来碰运气的老主顾就围了上来。 “丫头,你可总算来了,让我好等。” “就是,这只要一逢旬我就来这儿等着,次次都是扑了空,本想着今日不来的,还好没偷了懒。” 就这一会说着话的功夫,豆腐就卖出去四五块,豆干和其他豆制品也是卖了些,可见生意火爆。 周围同时摆摊的小贩没有不羡慕的,但羡慕归羡慕,却是没什么嫉妒的。人家这豆腐独门秘方,只此一家不说,同自家卖的货也没什么竞争,而且这一旬来的这么一次,总引了许多客人上门,连带着别的摊位生意也好了些。 所以,对于庄可卿一行人,他们这些经年在此摆摊的,都是只有欢迎,有的甚至还嫌他们来的次数太少了。 “丫头,今日生意不错啊。” 隔壁卖蔬菜的小贩看了三人收摊,见小姑娘装了铜板的钱袋子鼓鼓的,笑眯眯的搭了话。 今日的确卖得好。 除了给赵家送货的那部分,其余留下的并不少,可就算是整整两筐的货,也只不到一刻钟就卖完了。 “也是好久未来了,大家才这么热情。” 庄可卿心里高兴,面上也轻松,回答的声音轻快的很。 “你是不知了,就这大半个月,总有了人来问你这豆腐摊啥时候出了,可我哪知道了,只让他们逢旬的时候来瞧瞧。” 小贩可从没见过有人明明手里握了来钱法子,但还不着急挣钱的,要是搁了他,不说在镇上租个铺子卖了,就哪怕是每日辛苦背来,他也是愿意的。 “要我说啊,就是两三日来一趟,这生意也未必会差了。” 庄可卿笑了笑,点点头,但没搭腔。 她心里早已有了成算,只要有了牲口,自家就可以不要总麻烦张叔,自己同沈凌两人就能拉货去镇上了。 刚刚她数了数,就这一车货,至少也是得了六七百文,加上自己准备的三贯钱,好赖怎么说也能去牲口市场看看了。有钱有底气嘛。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先去趟张屠户那儿把说好的豆干带给他。 他们卖货的地方同肉摊也没隔了多远,等他们到了摊前的时候,张屠户都是等了好一会了。 “丫头,我瞧着刚刚街那边热闹,又想着今日逢旬,就猜到是你来了。” “大叔,上回同您说好逢旬来就是逢旬来,不骗人。” 庄可卿笑着从藤筐地下翻出卤水干递过去,“这是新做的,您尝尝,比白豆干香些。” 张屠户高兴的接了,又问庄可卿还有什么要的,他今日下水和大骨都留了,还有些难得的五花。 “下水和大骨都要,五花就算啦,不过猪蹄还有吗,给我来两只。” 下水和大骨花不得什么钱,猪蹄也便宜,只五花贵些。庄稼汉一年到头吃不到什么荤腥,最是馋这种夹花肉。就是她这种前世一点肥肉不沾的,到了这儿是连油渣都吃了香得很。 可想到过会还要买牲口,庄可卿就忍了没要。 丫头过日子仔细,张屠户心里点点头。挺好。 去完肉摊,车上又多了堆东西,庄可卿想着尽快把牲口买了,好不让张大再辛苦推车了,便问:“张大叔,你知道这儿卖牲口的在哪儿不?” “知道,跟我走,到时咱挑头顶好的。”张大见货卖的比前几次都要快,心里也替庄可卿高兴,这握了车把手就推了车往前走,一路飞似的。 松陵镇是个小镇,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卖牲口的地方也是有的,只不过因为动物脏臭,只在城门北面圈了小块的地方用来交易,并不让这些人随意乱走。 几人一路来到城北,在买卖区外面停了。 “阿凌,这车不能进去,要不你在这儿帮忙看下吧?” 天气渐凉了,可他们刚刚还未到牲**易市场的时候,老远就闻到味儿了,如今走到附近,庄可卿更是被熏了头都有点晕。 她总觉得沈凌不该进了这种地方,于是找了个借口让他留下。 “嗯。” 沈凌点头。他不懂相看牲口,进去了也是无用,不如再外面看着车,上面还有东西放着,弄丢不好。 张大领了庄可卿进去,一路看下来,除了卖驴子骡子的,竟还有附近村民抱了猪崽、羊羔来卖,价格都是实惠。 逛了一圈,庄可卿挑了头骡子,通体黑毛,油光发亮,瞧着神气,虽然体型不是最大,但用来拉自己的车正好。 张大撂着骡子蹄脚看了,又摸摸脊背肋骨,扒了嘴唇瞧了牙口,觉得不错,点了点头。 “老板,这骡子如何卖了?”庄可卿问。 卖骡子的是个白了胡子的老头,他抬了抬耷拉的眼皮,见是个小姑娘问的,吐了口烟圈,没精打采的回:“三贯半,一文不少。” “你这价比别家高了。” 张大溜了一圈,别家的价格都打听的清楚,这老头报的比其他家高了一成。 “三贯半,一文不少。” 跟没听到张大讲话一样,老头又重复了一便,这回连眼皮都没抬了,弄的张大这老实性子都有些恼意。 “你。” 庄可卿拉了张大到一边,“张大叔,这头骡子是不是比其他看的都好?” 张大迟疑的点头,“不过,这也太贵了些,咱再试了讲讲价。” 庄可卿摇摇头。 这卖骡子的老爷子一看就是老卖家了,他们刚刚逛了别家的时候,哪个不是见了人就印上去介绍的,只这家有恃无恐的,看样子就是不愁卖的。 只可惜了,她现在身上一共才有个三贯多,这一下就是掏空了,猪崽也是暂时买不了。 本还想给沈凌一个惊喜的。 “老爷爷,就这头骡子吧。” 庄可卿走回来,直接就要了骡子,没再还价。 老头嘴里吧嗒着土烟,见她要的爽快,也有些诧异。 他没想到最后做主的是个丫头。 ‘啪嗒’几声把烟斗往边上的木桩子上磕了磕,碰出烟灰,老头站起身来将烟杆往腰带上一别,解了栓骡子的缰绳,递到庄可卿手里。 “丫头倒是比个爷们儿爽快。”说罢,他还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张大。 亏了张大脾气好,才没对着这阴阳怪气的话有什么反应。 庄可卿歉意的冲张大笑了笑,从准备好的布包里掏了三贯钱递过去,又把自己荷包打开,整整齐齐当了人面数了五百文。 “您拿好。” 钱货两讫,张大牵了骡子,她走在后面,老头把铜钱往自己袋子里一扔,又坐下来开始抽土烟。 沈凌在外面看车,但也并不无聊。 来往行人百态,颇有意趣,在见了一个小孩同娘索要糖葫芦不成而赖在地上打滚时,他一直抿起的嘴角都松了些,脸上线条柔和了。 庄可卿一出来,刚要叫沈凌,就见他盯着附近某处不动,她转眼一看,原是个卖糖葫芦的。 她心下微动。 让张大叔先把骡子套上车,庄可卿几步走过去,从老板的葫芦串上摘下一根,递了钱去,不到分把的时间,就将糖葫芦送到沈凌的面前。 “阿凌。”她唤了一声,又用糖葫芦碰了碰对方的嘴唇,“我知道你想尝尝。” 一串糖葫芦三文钱,能买个大肉包,足馅的。 嘴唇碰触到微凉坚硬的糖衣,沈凌不禁张口舔了一下。 甜的。 “你快吃呀,不是想吃吗?”庄可卿把糖葫芦往他手里一塞,像哄了小孩似的,“喜欢的话咱回去的时候再买。” 张大一边套车,见了丫头这举动,也不禁好笑。这沈家小子都多大了,如何还会喜欢这糊弄小孩的物事。 可他不知,沈凌确是一次都未吃过这个。 明明他曾经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第一百零八章 回村 买了纸笔,去过书店后已是中午了,庄可卿肚子咕咕叫,路上吃的两个馒头早就消化没了。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还没容沈凌拒绝,庄可卿就拉着他的手,坐进路边的一个食摊。 这食摊是卖面的,只清汤红汤两种,浇头倒是种类多些,摆开的方桌上还放了些腌制的小菜,供客人取用。 庄可卿点了一碗荤的一碗素的。 素的五文,荤的十文,等面上来,她把清汤的端到自己面前,有肉的那份给了沈凌。 “你吃这个。”她说。 倒不是她节省,只是她不大喜欢吃外面做的肉食,处理的不好,总感觉有股子隐隐约约的腥臊味。 沈凌没有推拒,老实的抽了筷子,只是把上面浇头的肉末分了大半出来,拨到庄可卿的碗里。 “哎,不用,我不喜……” 原是打算拒绝的,可不知怎的,她看见那夹了肉往自己碗里送的手,说到一半又改了口。“谢谢啊,你也吃。” 两人沉默吃面,可架不住别桌的食客是话痨。 “看这小夫妻,感情多好,小相公会疼人呢。” 说话的是个四十多的妇人,她同个汉子坐在一起,面前一碗肉面。 男人回头看了眼后面的桌子,见是这小相公分了肉浇头给媳妇的,便说:“怎的,你吃荤的我吃素的,我还对你差了?” “哎,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了好了,你也吃点。” 妇人把也分了一半自己碗里的肉到自己男人面上,又善意得冲庄可卿笑了笑,这才才开始吃面。 这丈夫说话糙些,但能想了在外面给媳妇碗过肉酱面吃,也属实难得了。两人都是普通村民打扮,脚边上放了柴火果子,估摸着也是附近的村民到镇上来卖东西的,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 沈凌吃着面,也是把隔壁桌的话听了个清楚。 想到庄可卿自己吃素给他点荤,心里泛起阵说不出的感觉。 好像,他是被在乎着的。 两人饿了,一碗面半刻钟的功夫就吃完,庄可卿嘴一抹又要去买别的东西。 酒、糖、点心、肉,除开酒和点心,肉和糖是拜访村长和老秀才都要的,得多买了来。 只是今日已是过了午时,也不知张屠户那还有好肉没有了。 沈凌不知她的打算,但也没多话,只跟了庄可卿后面走,将她一路买了的小玩意装进背后的藤筐里。 到了城南,庄可卿熟门熟路的来了肉摊子前。 张屠户还是老样子,靠在摊位后面打瞌睡,直到人叫了才睁了个迷瞪眼睛往外瞅。 “丫头,今日怎么来了,这还没到旬呢。” 一见是庄可卿,他立马不困了,站起来伸了头就往人后面看,可惜没找到平日拖货的板车以及之前熟悉的黑脸汉子和瘦猴小子。 竟不是来卖豆腐的么。 “今儿来您这买些肉和板油。”庄可卿笑吟吟的,“还有不?” “自然有。” “麻烦您给挑两块好的。” 虽是没得豆腐买,可有生意上门,张屠户精神也来了。 “就要四斤肉,两块板油,分开包。” “怎的,今日不要下水了?” “没推了车,太重,暂时不买了。” “那大骨呢?” 庄可卿想了想,“五根差不多,总归我逢旬还要来,这些个也够了,再多也背不动。” 屠户给她要的东西全都扎起来包好递了去,结果却是后面也一个面生的少年接了。 白白净净,瘦高个,看上去有点个弱不经风的,可眉眼却是俊俏,还有些读书人的气质在身上。 “这是?” “哎呀,忘了介绍了。”庄可卿一拍脑门,接着又笑了说:“这是我相公,沈凌。” 沈凌接了东西,不急收起,反而对着张屠户抱手做了个揖。“沈凌。” 张屠户哪有受过这样郑重的礼。平日里他接触的都是些市井贩夫,不管是混的熟了还接触不多的,那些人何时同他作过礼了? 就这一礼,他当即对沈凌高看一眼。 “不错不错,小子看着精神,没想也这么有礼,丫头眼光不错。” 说罢他又给包了个猪蹄,硬要往沈凌手上塞,“瞧你也是个读书的,提只猪蹄回去,他日必当高中!” 沈凌讶异极了,他还从没接受过这样单纯又直接到好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旁边的庄可卿也是没料到账屠夫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不过她倒大方的很,弯了弯嘴角直接伸手接了,“我代相公谢谢您。” 之后她又提起后几日逢旬卖货的事,说到时候要给人带点不一样的来,直把人高兴的连连搓手。 “那便说定了。” 从镇南出来,他们先又去了杂货铺,买了两块方糖。庄可卿让店家用红绳扎了,送礼好看些。只这包装变了变,就比平时多要了三文钱,不过她也没觉着有什么心疼的。 村长帮了沈凌这么久,礼合该重些,而拜访老秀才关系到沈凌读书的事,也同样马虎不得。 总归不过几文钱的事,不当得费心思。 之后在点心铺子买了三盒点心,又到酒铺要了坛酒,等藤筐子实在塞不下了,两人才踏了回程的路。 出城不用查验,他们没排多会的队就出来了,之后也没再休息,就一路往村子走。 约莫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太阳高高挂着,散发着不逊于夏日的热力。虽是过了白露,可看这劲头,今年怕是要来只秋老虎。 抬头瞧了瞧日头,庄可卿起袖子抹了把下巴上的汗,呼吸急促。 她有些累了。 之前她来镇上都是有张大叔帮忙推板车的,来去东西都撂再上面,人走的轻松。 可今天她没好意思来麻烦人家,想着东西应该不多,虎了吧唧的背了筐就出来了不说,刚刚买个东西也没节制,弄得现在吃起苦头。 反观沈凌,明明藤筐里的东西都要溢出来了,还是健步如飞的,腰板都挺得笔直。 藤筐的背带勒的肩膀生疼,庄可卿伸手紧了紧,小呼了一口气,想努力跟上前面的脚步,可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沈凌停下脚步。 “有些累,休息会。”他说。 寻了个路边有树荫的地方,沈凌帮庄可卿把背筐卸了放在一边。 可再也不能这么着了,必须得尽快买个可以拉车的牲口!管他驴子骡子的,不用她再背藤筐就行。 庄可卿揉着肩膀暗暗地想。 沈凌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转头把秦蔓枝准备的装水竹筒拿出来,递过去。 “谢谢。”庄可卿接过来大口喝了,特特还留了大一半,“你也喝点。” 沈凌沉默地喝完水,又再休息了一阵,太阳的热度已经稍微下去些了,两人才又出发。 可这藤筐一上身,刚刚肩膀被磨红的地方又火辣辣的疼。 “嘶!”说不上来是刺痛还是钝痛,庄可卿皱着眉忍了。 总归还剩一个多时辰的路,快的很。她这么安慰自己。 沈凌却是把她的样子看在眼里。 平静的视线在被藤筐勒的轻微凹陷的肩头扫过,他回转过来,不待庄可卿反应过来,就将她背筐里能提在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肩上的重量顿时轻了一半。 “你……”庄可卿看着双手拎满东西的少年,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走吧。” 少年说得轻松,只是汗水也同样湿了他的鬓发。 …… 二李子村的沈家大宅门口,乳母林氏正指挥了仆人把装了摆件的红木箱子往外搬。 “都仔细着些!这可是夫人最喜欢的花瓶!笨手笨脚的!” 刚责骂了一个抬箱子崴了脚的,林氏又走进屋内,扶了周氏出来。 “夫人,午后差不多就能出发了,您看?” 周氏捏了帕子按了按额角,“终于可以离了这儿了,装完就走,午食就在车里将就,等到了镇上再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手抄本 卖了货又买了牲口,一路忙下来,也到了晌午的时候,三人把车停在路边,随便找了个食摊坐下,点了面吃。 “张大叔,您吃完了赶车去城门那块休息会,我和阿凌还得去趟书铺。” 张大没意见,今日本来就是来帮忙的,现下这小夫妻有自己的事要办,他也不好总跟在后面。 只是。听说他们是要去书铺,张大就想起丫头说的要供沈凌读书的事来,他总担心丫头吃亏,有心想劝劝,可也不知怎么开口。 张大吃着面,抬了头,眼神纠结地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夫妻。 接着,他便见了沈凌主动夹了自己碗里的肉块到庄可卿的那里的动作。 罢了。 总归是小两口的事,他个乡下泥腿子,也不懂得读书这些个事,就不要胡乱插嘴了。 看这沈凌,连吃个面的模样都比他们这些个村上的人好看,想来原先在沈家也是学了些东西的,说不定就能考上呢。 吃完了面,张大牵了骡子就往城门那走了。他给沈凌留了个藤筐,免得过会万一有什么东西要买,没地方放。 “走吧?” 庄可卿拉了沈凌,一手拿了糖葫芦,“给你买的,怎么只吃了一个就不吃了?” “不喜欢?” 喜欢。 沈凌在心里回答道。 “你也吃。” “原是省给我吃了?”庄可卿打趣道,说着伸了手,直接把糖葫芦举到沈凌的面前,“你吃一个我吃一个。” 面前的少女微抬着头,眉眼弯弯,午日的阳光洒在她稠密的眼睫上,洒下一小片的阴影。琥珀色的通透双眼满含了期待,其中倒映着自己无措的样子。 “吃呀。”糖葫芦又往唇边送了送。 沈凌低头敛睫,就着庄可卿的手,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滋味比刚刚那颗还好。 见人乖乖吃了,庄可卿高兴的眯了眼,直拉着他吃完一整颗,自己才尝了第一口。 呜哇~真的好久没吃上这个了。 外壳酥脆香甜,内里酸糯,感觉比前世大街上卖的好吃很多。 两人也未急着去书店,直到在路边分吃完了东西才走。 …… 还是城东那家书店。 前些日子《集注》只剩了一本,掌柜的想从县城再弄些印刷版的来,却是没成,只能着急忙慌的寻了几个落魄书生让他们手抄,说是速度越快,工钱越多,还事先提供了笔墨纸砚,如今,这书店一角还空了处地方来,专供书生抄写。 庄可卿同沈凌踏进书店时,就敏锐的发现了不同。 靠墙的一排书架没了,换了张条案,上面架了本书,前面坐了两三个身着儒衫的读书人,正对着那书埋头抄写。 “周兄,且翻慢些,我这页还未抄完。”其中一个灰衣的儒生说道。 “你怎的这么慢,我同钱灼都是抄完了,在不快些就不等你了。”蓝色儒衫的青年不怎么耐烦,但也没再翻动书页,反而放了笔在一边等着。 他一抬头,余光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庄可卿和沈凌。 “掌柜的,有客人。”他对着内室喊了一声。 掌柜听了他唤,匆匆出来,扶了扶头上歪掉的帽子,对着沈凌问:“公子要看些什么?” 他没说买,且没有因为庄可卿二人穿的寒酸而面露鄙视之意,倒是比上次他们来时遇到的那个伙计老练很多。 “我是来卖手抄本的。” 说完,沈凌从怀里把自己默写的书拿了出来。 “手抄本?我看看?” 掌柜的伸手要接。 他们这书店,虽是不大,可在这松陵镇,书目可是最全的,不说科考用书,就是县城流行的话本,这边也是有那么一两册的。只是话本市场不太行,不识字的不买,识字的又大多是些要考学的,没得花这闲钱。 也不知这小公子是抄的什么?要是话本,他就不要了。 可那本书册薄薄的,用油纸包着,普通开本,倒不像是什么杂书。 沈凌揭开表层的油纸,封皮上《集注》二字露了出来。 掌柜缓缓瞪大了眼睛,低呼出声。 《集注》?! 他前些个日子是卖出一本印刷本的不错,可那是本镇赵家买去的,还剩了一本已是被预定了,如今能留在书坊,还是主顾好说话,许他在那儿放着供人抄写呢。 三个儒生,已是抄了几日了,还未抄完。而且据他所知,本镇这几家书店,只有他家走了路子搞到两本,其他家是根本没有的。 所以,这本《集注》他是在那儿抄的? 莫不是瞎写? 掌柜的迟疑了。 他又从上到下打量了记沈凌。 农家人的粗布短打,浆洗的干净,没什么补丁,一双鞋底纳的厚厚的,想来家里长辈或是媳妇是个能干的。 再看人,即使背了藤筐,但也没普通村人弯腰弓背的样子,反倒是身姿提拔,骨相俊秀,一张脸也是皎白如月,眉目清朗,比边上的小姑娘也差不到哪儿去。 沈凌没在意掌柜的打量,只将书外层的油纸揭了,双手递了书过去。 掌柜接下。 这书封皮和内页用的都是最寻常的蔡公纸,墨似乎也不怎么样,可字迹清晰,翻看下来,并没有什么涂改痕迹。 就一本手抄书来说,算的上是上品了。 只是,这内容…… “周迁,快来帮我看看这本。” 掌柜低头喊了一声,坐在一旁刚刚说话的蓝衫青年就站起身走了过来。 “来看看这,是不是同你现在抄录的《集注》内容无二?” 周迁拿了书,从第一页开始,仔细翻看起来。 越看,他眉头皱的越紧,直到一刻钟过后,他才合上书页。 这时他抬头,竟发现刚刚同自己一起抄录书籍的两人都围过来,伸着个脑袋看着。 “的确内容一致。”他说。 掌柜惊讶无比,忙得将书又拿回自己手中,前后翻了翻。 “你这抄本,用的是哪里来的原本?” 他不知道前几日沈凌来的事,还以为镇中别家也有了这本书卖了,不禁着急。 沈凌没回答。 掌柜急的不行,几乎都要伸了手抓上对方的肩膀。 “就是您家的啊。”庄可卿等在一边,怕掌柜太激动抓伤了人,便没忍住回答了。 “什、什么?我家的?”掌柜没绕过弯来,“我这原本可还在书店里放着,你们到哪里去抄了来?” 边上几人也是想不通。他们几日前被介绍来抄书,以为只是抄些入蒙书册,谁知是这一本难求的《集注》呢,都是高兴的不行,连带着抄写的速度都是快了。只因为掌柜的答应,抄写完的第二本可以赠予他们。 他们最快明年就要下场,正等着这样的好书,之前听了人说,这书哪怕是在县城,都难以抢到,别说松陵镇了。 所以,在本镇只有这么一本印刷版的情况下,这位兄台,到底是从哪抄来了这书的? 庄可卿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冲动了。 这事是沈凌隐私,实不该由她说出来。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边的少年,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显出些淡漠来。 “您这书之前不是卖了一本么,我家相公有幸得了友人允许,借阅了几日,这才抄了。” 想起之前伙计提过这书卖掉一本,庄可卿便也不管,张口就开始胡编。 掌柜皱了眉头,“你家相公,同赵府还有来往?” 看他样子就是不信的。 赵府书香门第,老太爷早年中举,做了几十年的官,近些年才回乡,几个儿子都是秀才功名,更别提那孙子赵小相公,小小年纪,是都过了院试,如今以秀才身份在县学读书,听说也是个出色的。 掌柜的不免又看了眼说话的庄可卿。 同这面前少年一样,这姑娘穿的朴素,头上也没什么首饰,就连头绳都不是红色这样的鲜亮颜色,看上去虽不是什么穷苦人家,但也只能算个一般吧。 人赵家能跟你们认识? 第一百零九章 相遇 周氏从接到自家老爷的信到现在刚过了一月有余,如不是为了在沈凌成婚当日送银,怕是早早就走了。 如今硬是拖了这么久,已是到了忍耐的极限。 沈欢也一直被拘在家中不得出去,成日的被母亲督促读书,早就是待不住了的。 从前日德叔送了礼回来,周氏便让家仆准备,如今才过了一日,都已是收拾好了。 “欢儿,来,同母亲坐在一起。” 周氏已经上了马车,她一手掀了薄帘,唤了儿子上车。乳母林氏同他们一起,此时站在扯下扶了沈欢上去。 等主人们都上车坐好了,德叔将沈宅大门一关,落了铜锁,这才上了头车,替了车夫的位置。 乡下路途颠簸,赶车得他来,仔细些。 周氏坐在车里,微皱了眉头。 这乡下地方,路都是颠的不像个样子。她极力忍耐着,不过只要想到回来这一遭,就成功甩了沈凌那包袱,顿时又觉得吃的这些个苦都算不上什么了。 同当初沈家回村一样,这次离开,也是马车牛车的浩浩荡荡,后面仆役跟着,好不扎眼。 村民们这时候都在田里干活,可就是看到了,也没什么人跟上来凑热闹的。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沈家高门大户,哪是他们这些泥腿子能攀扯上的,这些个日子那些仆役也不是没出来采买的,谁正眼瞧过他们了? 于是沈家来时热闹,走时却是有些冷清。 沈家出村的时候,庄可卿同沈凌正在往家赶。 两人休息过,又有沈凌帮忙分担了一部分的重物,庄可卿已是比之前好多了,脚步不再显得那么沉重,甚至还有些力气聊天了。 “给我说说县城吧?” 沈凌是个话少的性子,仅这两天看来,除非是庄可卿主动找他说话,否则他轻易不会开口。 可他向来对庄可卿是有问必答的,虽然在他看来县城并无什么特别好说的地方。 “我虽住在县城,可出府次数并不多。”沈凌嘴唇抿的紧紧的,他看了一眼边上好奇的少女,又怕她失望一样,干巴巴的加了一句,“同松陵镇差不多,只大些而已。” 庄可卿整个一大无语。 我就是想引着你多说些话呢,结果就这? 这倒是她想岔了。 对于沈凌来说,只要是同沈家相关的一切,在他的记忆中就都是灰色的,全无什么热烈快乐的回忆。如果硬要他去想,不过都是些冷漠的人脸和肮脏的心思,他又如何说的出来呢。 庄可卿沉默了,可很快,她又开始叽喳如同鸟雀般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例如何时买牲口啊,田里鱼长的如何了,家里的鸡几只开始下蛋了,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农家事,可在沈凌在耳里,整个人却是松弛下来,连嘴角都微微上扬了些许。 “哎?之前说要给你抱头小猪仔的。”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庄可卿这才发现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说,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不禁装了气呼呼的样子,叉了个腰跳到沈凌面前。 “小哥哥,养猪吗?!” 饶是沉默寡言总是看上去比同龄人深沉些的沈凌,都被他逗笑了。 “嗯,养。” 许是庄可卿耍宝多有成效,两人回程的路上,气氛轻松了许多。 …… 沈欢坐在车里无聊的紧。他手里盘着一黑一白两粒棋子,一上一下的抛着玩。 “欢儿,把棋子放下,来喝口水吃些点心。” 周氏嫌车内闷热,说着话便将车帘打开,透了个口子出来通通风。 沈欢接了母亲递的松糕,有一口无一口的吃着,“娘,何时才能到了镇上?” “这才出了村,还早呢,估摸着天黑前总能到了。” “怎的还要那么久。”沈欢被惯坏了,他吃了两口糕,觉得没甚滋味,伸了手就把吃剩的往外头扔。 “哎哟!” 正巧砸了人。 沈欢把头伸了往外一瞧。 就一村姑,正捂了头怒视着自己, “切”沈欢根本懒得理,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正欲退回车里,余光一瞟。 下一秒瞬间瞪大了眼睛。 村姑身边站的,背了个筐,手里提着肉块的,不正是他的兄长,沈凌吗。 松陵镇到二李子村只一条路,来往不管行车走人,都是从这儿走的。 其实刚刚庄可卿和沈凌是已早瞧见车队了,心里猜测着是不是沈家的,直到那马车到了近前,看到赶车的德叔,这才肯定了。 不过如今沈凌同沈家已没什么关系,所以不管是德叔,还是庄可卿二人,都选择了互不打扰。 只是乡间小道毕竟狭窄,沈凌拉了庄可卿往路边靠,好让这车队过去。 谁知就着一让,反倒被沈欢的吃食给砸了脸。 半块软软的松糕而已,其实被砸一下也没什么疼痛感,但庄可卿不知怎么的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谁家小子乱扔东西,砸了人竟不道歉吗!” 她站在车下,问起话来声音却不低。 沈欢也是气急。 他如何不知兄长自请除族乃是因为某个村姑在其中作祟。 母亲都说了,那村姑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沈凌迷的神魂颠倒,私相授受。为了沈家的名誉,才不得不将他除族。 沈欢虽是一直对兄长报着些敌意,但真当对方离开了,他心里又是说不出的滋味,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有些难受和不舍的。 而此时,他又看了眼村姑身边的兄长。 粗布麻衣,鞋面沾泥,背了个藤筐,手中还拎着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哪有之前读书人的气度和清高,已十足是个农夫了! 他当即火起,对了庄可卿就叫起来,“好狗不挡道,谁让你站了这儿,活该被砸!” 沈凌站在一边,他原是不想再同沈家人有什么瓜葛,但沈欢本就做错,还骂的过分,就是他,也无法坐视不理。 “沈欢,你该当道歉。” 他语气平静,眼神无波,看着沈欢好似只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兄长!” 沈欢突然没来由的涌起股委屈。 周氏在车中坐着,离的不远,当然是听到儿子说的话了。她本以为就是遇到个乡野村妇,根本无心去管,只慢条斯理的剥着果子,好过会给欢儿甜嘴。 谁知这两人吵起来,中间竟还夹了沈凌的声音! 不仅如此,她那蠢儿子,竟还在叫对方兄长! 摔了手上的果子,周氏一把将沈欢拉到旁边,不待儿子反应过来,自己便居高临下的往车窗外看。 果然是这阴魂不散的! 她转头恨恨的睨了眼懵了的儿子,当了庄可卿二人的面,说“你哪里有什么兄长?谁能配做你的兄长?” “不过是个下等的农人,有何资格让你道歉?”眼珠子在沈凌身上一转,她又说,“脏污不堪,同乞儿也无甚区别,可别污了我儿眼睛。” 说罢,她把帘子狠狠一拉,只吩咐了德叔,“快些走!” 德叔在前面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下也担心再出什么岔子引了夫人生气,于是连忙甩了马鞭,让车继续动起来。 “你!”庄可卿何时受过这种气,撸了袖子就要跟上去理论。 却是沈凌拉住了她。 少年深潭般的眼睛看着她。 “凭什么?!”庄可卿并不是因为沈欢骂了自己两句才要生气,而是那周氏的态度,实在让人恼恨。 “还疼吗?”沈凌放了手里拎的东西,伸了手抚了抚她刚刚被砸到的地方。 其实一点也不疼,连个印字也无。 “我既已离开沈家,那边同他们再无关系,如今他们也走了,想来以后不会再有瓜葛。”沈凌垂了眼。 周氏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他也不想庄可卿因为自己再出什么事。 庄可卿转头看了眼沈家离开的车队,除了前方的马车同装了箱笼的牛车,后面还跟了十几个仆从。想到当日那些人对牛蛋下的狠手,她这才明白沈凌的用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嫉妒心 一看掌柜眼神,庄可卿就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可她一点也不担心,只微微一笑,说:“您说的可是泉水街赵府?” “是,是啊。” 见面前少女说起赵家来熟稔的样子,掌柜心里莫名的就对刚才那话信了一两成。 “泉水街赵府的赵常生小公子我们碰巧认识,小公子为人旷达,待人真诚,并无什么贵贱之分,托他的帮忙,我家相公才有幸抄了这《集注》来。” 一通谎话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掌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庄可卿看着对方算是接受这个解释的样子,心下松了一口气。她又趁机偷偷的瞄了一眼沈凌,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眼神透出些不赞同来,身上没来由的一抖。 提起赵常生,掌柜的算是信了大半。 因为赵小公子并不经常回来,所以本镇能认识他的还真找不出几个。这丫头既然说出他来,那就不大会是骗人的。 再有这二人虽是寒门子弟,但能同赵家认识,私下还能借了书去,那看来,这少年当是有些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了。 掌柜想到这里,心下松快不少,面上又堆了些殷勤来。 “我看着手抄本字迹清秀舒展,且无甚错漏之处,是为上品,我便收了,作价七百文如何?” 存着些与人交好的意思,掌柜开的价比之前伙计说的高了不少。 “那便多谢了。”沈凌点头,表情淡然。 掌柜把书拿到柜台后面收好,打算过会作了像样的封面上去。接着数了整七百文,推过来。 “数数。” 庄可卿走上前去,将铜板往自己的口袋里装,一边装一边说:“不用数,掌柜做事我们信任的很。” 掌柜也笑呵呵的。这丫头看上去普通,可嘴巴倒甜的很。 等庄可卿收完了钱,又问:“您这后面还收书吗?” “收,都收,我瞧着小相公抄写速度又快又好,如是愿意,以后店里来了新书,也可寻了你们。” 左右是找人抄书,掌柜并不介意给这家同赵府有些关系的农家子一些方便。 “那真是好事,你说对吗,阿凌。” 庄可卿回头看了眼沈凌,对方此时正站在书架前面,手上翻看着一本书,听了她叫自己,回过头来,点点头,“嗯”了一声。 “多谢掌柜的了,那如今这《集注》还需要吗?我看这几位公子似乎抄录的也是这本。” 周迁三人看过沈凌抄的书之后已是回了桌子继续抄写,看着他们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也是刻苦的。 “小店还需再收些,不瞒姑娘,这《集注》是京中大儒编写,其中对先贤之言见解独到,很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听说上届院试,有位屡试不第的学子就是读了这本,才考上的秀才。” 庄可卿点点头。 “那既如此,我们便过几日便再送手抄本过来,掌柜的您一定要收啊。” “那是那是,这书难得,印刷版是抢也抢不到,店内多存些手抄本也是该当的。” 同掌柜约好后几日送书的事,之后她便拉着沈凌告辞了。 “为何要说是赵府借了我们书?” 出了书店走了一段,沈凌问。 他的声音略显低沉,差点淹没在周围小贩的卖力叫卖声中。 但庄可卿听到了。 “阿凌,对不起。” 沈凌余光看见走在自己身边的少女停下了脚步,微侧着身,低了头不敢看自己,看上去似乎有些懊恼和失落。 “我刚刚没多想,就随便插话,差点把你过目不忘的事给抖出来。所以才编了那些个话,哄了掌柜,好叫他不再追问。” 沈凌自然明白这些。可他气的明明不是这个,只是不知刚才为何就这样问了出来。 看着少女如今微垂的脖颈,以及垮下的肩膀,突地心中泛起一些后悔。 我不是怪你,只是…… 身侧的手臂抬起,修长的手指动了动,虚虚地在对方的发顶拢了一下,却终是没抚上去。 叹了口气,他放下了手。 只是,有些嫉妒罢了。 刚刚庄可卿再同掌柜解释,沈凌虽是在旁看书,却是将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楚。 她微笑着,口中热络的说着赵公子,又兼之今日真是到了赵府送货,他不得不猜测庄可卿是真的认识这赵常生,而且还同对方有些交情。 他哪里是怪她哄骗掌柜,只是心里没来由的,在嫉妒翻腾之下,才说了那样的话,伤了她的心。 “以后不要如此了。” 沈凌很想解释,但最终说出口的,还只是这样不愠不火的话。 “嗯。” 庄可卿应了,可情绪到底低落,之后一路也没什么淘货的心思,也没了之前的活泼样子。 临到出了城门,身边的少女还是闷闷的,也不开口,沈凌心里后悔,可也实在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人开心些。 他深恨起自己的莫名的嫉妒心来。 张大早就到了城门口,已经是歇了好久了,他一边同边上的脚夫聊着天,一边等着人。 远远的瞧见庄可卿同沈凌过来了,他站起身来就开始冲了他们挥手。 沈凌对着他点了点头,可庄可卿却只低着头走路,根本没看见他。 不对劲啊,这丫头怎么垂头丧气的?莫不是被欺负了? 张大眼尖,觉着不对,就让边上的脚夫看顾着车,自己迎了上来。 “丫头,咋了?” 庄可卿还在想要怎么哄沈凌好让他不生自己气呢,谁知一抬头,张大叔都是到了面前了。 “张大叔?”她扯了扯嘴角,“我们事办完了,马上回去吧,您车停哪儿了?” 这是怎么了? 张大询问的目在沈凌面上绕了一圈,谁知对方只是转了头过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并不说话。 莫不是这两个吵架了? “车就在城门边上,随我来。”张大心里琢磨着,但又不好问,只能让他们跟着自己去寻车。 庄可卿不无不可,她跟上张大,只偷摸的看了一眼沈凌,见他好像没有刚刚那样生气了,才偷偷摸摸伸了手勾住对方的衣袖。 没被甩开,也没被说教不合礼数。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应该,是没气了吧? 就这么牵了袖子,临到要出城,沈凌却是停了脚步。看向不远处的小贩,“那边,有卖糖葫芦的。” 颠颠的跑去买了根糖葫芦回来,递到沈凌手里,庄可卿知道,他确实是再没生自己的气了。 张大忙着牵骡子呢,这一回头,就见了小夫妻两个又在分吃一颗糖葫芦,哪还见了刚才两人之间沉闷的气氛,也是闹不明白。 不过,这东西就这么的好吃?一串吃完了还要来一串? 这,要不他也买上一个回家给孩子们分了甜甜嘴? …… 有了骡车,几人脚程快了不少,人也轻松,到了二李子村的时候,都没以往的疲惫感。 张大到了自家门口的岔路就回去了,换了沈凌牵骡子。 正巧是村民从田里回去吃晚饭的辰光,不少人都见了这对小夫妻的骡车。 汉子们上前看了几眼,都说这骡子好,是个结实的,以后干活肯定能出了力气,都是夸的。 媳妇婶子也是羡慕的紧,只不过说话就是拐了十七八个弯,也不知到底是想夸还是想讽了。 不过这些庄可卿都没放在心上,只手牢牢的抓着沈凌,一副开心满足的模样。 第一百一十九章 稻鱼1 田间水稻抽穗,分蘖,灌浆,仿佛都是一瞬间的事,不经意间已是稻穗低垂,深秋时节。 再过十日左右便要收割,村长已是提前通知了,好让村中各户人家都提前准备起来。 如今青壮都不轻易出去了,就是四五岁平日里到处瞎跑的孩子,都给拘在家里,不管喂鸡还是喂猪,总归不要添乱才好。 万幸得近日天气不错,积年老农都说了十天半月不会来雨。不过说是这样说,可这粮食没收到自家库房,心里总归不踏实。 水稻收割之前这半月,还需得将田里的水排了,保证稻穗生长得饱满,尽可能的提高产量,所以这几日村里各户都估摸了自家田里的情况,随时准备排水晒田。 庄家也是。 秦蔓枝虽是久不下地,可田里那些个活也没荒废,近两个月经常往地里跑,连带着庄可卿也是时不时的跟去田里看看,毕竟还里面还养着她的鱼呢不是? “我看排水就在这几日了。” 晚食时分,秦蔓枝抱了阿满喂米汤,同女儿女婿说起地里的事。 庄可卿接了沈凌递来的夹了肉末腌菜的荷叶饼,说:“那还得早些准备收鱼的事,不能耽搁了,排了水不及时收,鱼死田里可惜。” 沈凌坐在一边默默地掰了饼子吃。他对地里的事并不很懂,所以也不插嘴,只吃完自己的,之后起身接秦蔓枝的活,把阿满抱在手里,好让岳母吃顿安生饭。 阿满已经半岁大了,小家伙白白嫩嫩,乌溜溜的眼珠葡萄似得,小鼻子又挺又翘,嘴儿嫩红,同村里的其他小宝比,不知可爱了多少倍,见了没人不稀罕的。 此时阿满啊啊的叫着,试图爬到漂亮姨夫的肩上,小手一抓一抓的,口水把沈凌胸口的衣服打湿了一小片。 “这小家伙精的很呢,就认凌哥儿,他是也知姨夫好看。”秦蔓枝喝了口炖了浓白还加了红枣的骨汤,笑眯眯的看着在女婿身上乱爬的儿子,“可儿你可不知,前些时候,隔壁吴家的想抱阿满,他是理都不理的。” 庄可卿瞧了眼面上虽是淡然,可身上却在努力同宝宝搏斗的沈凌,捂了嘴直乐。 她怎的不知道?阿满小小年纪就是个颜控,长的不好看的可入不了他的眼,别说抱他了,就是正脸都不会给你一个。 秦蔓枝三两口吃好,她把八爪鱼似的粘着沈凌的阿满抱下来,也不理小家伙咿咿呀呀的抗议,只让沈凌再吃些,她先带了孩子去院里走走。 堂屋的四方桌前只剩了沈凌和庄可卿。 秋日里日头短了,她家今日有事耽搁,饭吃的迟些,虽然外面还有些微的亮光,但庄可卿还是取了油灯来点上。 “阿凌,你最近好像瘦些,也黑些了。” 庄可卿用手撑了下巴,就着油灯温暖昏黄的光线看着对面的少年。 原本在沈家之时他就瘦,如今养了几个月,肉蛋不缺的,却是没见长些肉来,反而脸上的轮廓更深了,皮肤也显出些浅淡的麦色。 这些日子辛苦他了。 家里豆腐生意红火,隔三差五的就有货郎上门,不提去镇上卖货的事,就光日日凌晨起床做豆腐,都已经不是件轻松的事。 之前秦蔓枝没得办法,只能把阿满背在身上干活,但自沈凌来了,他要么就帮着带孩子,要么就帮了做豆腐,自己还得抽了空练字抄书,但就这样,也从未说过一句累的。 沈凌端着碗坐的笔直,听了庄可卿的话,手上的动作微微僵了下,眼睫低垂。 庄可卿没注意到他到反应,只是换了个双手托腮的姿势,弯弯了眼睛,笑着说:“不过瞧得倒比之前精神多啦。” 少年紧绷着的肩膀松了下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过总这么忙下去不是个事儿,庄可卿想。 如今家里三个人,日日从凌晨忙到天黑才勉强够的上货郎那边要到货,如果是逢旬还要去镇上,那真是忙到脚打后脑勺了。 不行,还是得想些法子,不拘招人还是其他,总要先把这工作量稍稍降下些才行,好多留些时间给阿凌读书。 又过两天,村里已经有人开始给田排水了,庄可卿抽空去看了遭。之后又到自家田里瞧了瞧,眼见了植株间隙间窜来窜去神气活现的黑背鱼儿们,心里略有了些底。 看这样子,两亩田怕是能收个百八十斤的不成问题。 当天她看完回家就同秦蔓枝说了,喜得妇人连日就去隔壁李婶子家借了藤筐来,说是收鱼那日用的着。 同岳母的兴致高昂相比,沈凌每日还是做活、带娃、读书,并没有看出什么不一样来。 “阿凌,你不好奇那水田地收成吗?”临放水的前一天,庄可卿拉问沈凌,“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彼时少年正抱了阿满在哄。 小家伙在他怀里一拱一拱的,试图找个舒服的位置入睡。而他听了庄可卿的话,平静地伸手捉了阿满乱抓的手放好。 “我信你。”他说。 清亮的双眼就这样看过来,静静的,眼神中是全然的肯定和信任。 他们的距离不远,庄可卿甚至可以看见对方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她突然觉得脸颊有些热意,略微狼狈的偏过头。 “啊、巴。” 阿满又把小肉手挥起来了,这回是要庄可卿抱。 “我来吧,你休息会。”搂了小家伙过来,庄可卿赶着沈凌去屋里坐会。他已经忙了一早上了。 “下午田里的事,我与你一同去。”沈凌没走,他还是立在一边,手里拿了个小木猪逗阿满。 庄可卿略想了想,点头应了。 排水收鱼说的简单,但其实并不是个轻松活计。排水前还得疏通里田里的鱼沟,再挖出鱼溜来,如果只她一人去做,一个下午要完成可是够呛。 娘平日已经很忙了,虽然她和沈凌有时可以带着阿满,可小家伙还是离不了亲娘,饿了渴了、拉了尿了都只认秦蔓枝一人,光是这些琐事,就耗神的很。好在阿满是个知道心疼人的,三四个月的时候就能睡整觉了,没烦的人还要频繁起夜。 但就是这样,也不好再让娘去忙地里的事,太辛苦。 下午赶着去干活,中午庄可卿随便弄了点。 地里拔的萝卜早早放进骨汤里炖着,早上现摸的鸡蛋掏了三个,合了新摘的丝瓜一起炒,杂粮饭焖个干的,几人简单吃一顿。 午后秦蔓枝哄了阿满睡觉,庄可卿同沈凌挽了裤脚,拎了农具渔网,带了装水的瓦罐,也没歇上一会就出了门。 他们从家里出发,一路走来就见了好几家的男人都在地里忙活,看样子也是要排水了。 没走了多久,两人就到了自家地头。稻穗弯弯,一片绿色,看着好像就比别家沉些。 庄可卿走上去摘了一穗下来,盘在手里凑近了看,还捏了捏。很好,没有干瘪空壳的,剥开都是饱满的米粒。 看来这稻田养鱼的法子,八成是成了。 把手里的稻穗递给沈凌,让他也看看,之后庄可卿便脱了鞋下地。 田里几乎看不到什么杂草,她沿着加高的田垄走了一圈,确认了鱼沟的位置之后,同沈凌招了招手。 “阿凌,就从这儿开始,得把这边的泥给清掉。” 沈凌闻言便也同她一样脱了鞋,拿了农具蹚过来,从庄可卿说的地方开始疏通。 水里的鱼被惊动了,尾巴一甩,翻起些水花,扑啦啦的游走了。 两人干了一下午,中间只来及喝了几口水,直到日头夕斜,才把两亩水田的鱼沟清理好,开了排水的闸门。 “这就好了,明日早晨我们再来。” 第一百一十章 回门 经了这一遭,两人之后回村的路上空气也沉默不少。 前面就快到通向二李子村的岔路了,庄可卿突然停了脚步,说:“你一定要好好考科举。” 沈凌知晓少女的意思。 不是为别人,而是为他自己。 从前他一直在让,从未想过争,可回报他的是什么呢? “嗯,我应你。” 自此沈凌也作下了决定。 …… 秦蔓枝背着阿满在厨房里忙着。 瞧着日头,女儿女婿也该是到家了,今日走了一天,怕是累的不轻。所以晚饭做的丰盛了些。 腊肉切小丁,用油炒了,再撒上些积的酸菜,用盐糖调味,盛到碗里时是酸香扑鼻。再盘上十来个黄米饼子,用油煎了,外酥里糯的,加上一锅熬得稠稠的杂粮粥。是连明个儿早饭的量都一并做出来了。 庄可卿和沈凌回了村子,老远就见了自家小院厨房烟囱里飘起的炊烟。 他们打开小院的栅栏走进去,见了鸡圈里咕咕叫了吃食的小鸡,菜畦里嫩绿的蔬菜,以及靠了墙放好的簸箕扫帚。 心,突然一下就软和了。 “娘,我们回来了。” 庄可卿一边放下背篓一边往厨房走,秦蔓枝从里面迎出来,“回来啦,洗手吃饭。” 沈凌跟在后面,叫了声“娘”,之后把庄可卿的背篓提了,放到厨房去。 夏天白日长,到吃饭的时候,天还没黑。秦蔓枝做主把桌子条凳放到院里吃饭。 “外头敞亮。”她是这么说的。 端菜的档口,沈凌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先给庄可卿洗手,接着才洗自己的。 一家四口坐在小院里,吹了晚风,吃着农家饭,一时惬意无比。就是沈凌,看上去也比平时绷这的样子松快不少。 秦蔓枝给他夹了块黄米饼,又挖了勺咸菜腊肉,“饿坏了吧。” 沈凌点点头,老老实实拿了饼吃,“谢谢娘。” “别同娘客气,咱现在是一家人。” 秦蔓枝怀里抱着阿满,给小家伙尝了口米粥,笑眯眯的。 “今儿个还顺利吗?”她问。 庄可卿和沈凌吃着饭,抬头对视了一眼,默契的隐瞒了遇到沈家车队的事。 “嗯,张屠户见了沈凌,还送了他只猪蹄呢,明儿个我去卤了,加个菜。” “那我晚上给洗干净,明儿你们出门前就进锅子,晚上就能吃了。” 秦蔓枝心里高兴。 这沈家听说是今天已经走了,如今女儿和女婿的婚事也成了,过些天豆腐生意再做起来,这日子不就越来越红火了。 她如今看沈凌是越看越喜欢,这孩子虽是话少,可一举一动都能瞧出来心里有可儿的。既如此,那他读书的事,自己可得全力支持着。 秦蔓枝这边下了决心,准备趁着明日小两口去村长家,自己到隔壁李桂花那儿打听下老秀才的事。 晚饭过后,一家人各自洗漱休息。 而庄可卿同沈凌,几个月前还互不相识,如今倒要睡在一张床上,彼此成了父母兄弟之外最亲近的人。 第二日一早,庄可卿趁着做早饭的时候,把昨日张屠户送的猪蹄给处理了。 猪蹄子娘用火烤过了,上面杂毛烧的干净,也搓洗过。庄可卿直接放在砧板上“砰砰”剁了,撂到锅里先焯水。 灶膛里火烧的旺,昨日剩下的糙米粥和黄米饼子咕噜的热着,等猪蹄锅里的水滚了,这边儿早饭也成了。腌菜坛子里抓了把泡萝卜,合着些肉沫快炒,一会就做了盘小菜。鸡窝里再摸三个蛋,放水煮了,剥好壳,略撒了点盐,盛在盘子里直接端上桌。 锅里擦洗干净重下一块猪油,在敲块方糖进去,等起了细密的泡泡,这糖色就熬好了。晾过的猪蹄往里一扔,“刺啦”一声,油香四溢。再翻炒几下,加了豆酱、糖和一些个卤水底子,热水一泼盖了盖子,就先焖着。 这大清早的,各户不是喝了清水粥就是啃馒头,只庄家的厨房飘了肉味,只引的人耸了鼻子嗅个不停。 “谁家啊,清早的就弄这荤腥?” “瞧着倒像是庄家那。” “切,就她家穷显摆,之前连个粥都喝不上,这才几个月,是晨起都要吃肉了。” “比不了,比不了噢~” 村里邻居到了饭点就爱端个碗串门子,你家吃稀饭,他家吃面条的,这哪家烧了点好的,都是关上门偷偷吃。 可这也没哪家一早起来就开始做肉了,实在是没见过的事。 村民们稀奇,但话里话外总还有些个嫉妒。 可庄可卿才懒得管别人怎么想,自家爱吃啥吃啥,总也不碍着别人。 早饭过后,她把昨日买的东西分出来,肉两斤、板油一块、点心一盒、糖一块、酒一坛,这是村长的,过会带上。另外的肉和油以及点心、糖,是要送了秀才的,放在一边。还剩了盒点心,让娘过会给隔壁李婶子送去,就当感谢婚礼时候的帮忙了。 “娘,我同沈凌出去了,这灶上就小火煨着。对了。再加把泡了的黄豆,更香些。”交代完了,庄可卿才拉了沈凌出门,临走还让娘把院子里的事留着,等她回来再做。 “这丫头操心的。”秦蔓枝挥挥手让他们快走,不要误了时候。 为什么选了今天去村长家? 其实庄可卿心里就当这是回门了。不过她没同沈凌说,毕竟对方是入赘,如果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是回门,总感觉怪怪的。 沈凌和庄可卿拎了满手的东西,瞧着打眼。 村民有早上去干活的,路上遇了,都要问上两句。 “去哪儿啊?” “大叔好,我们这是去村长家。” “噢噢,去村长家啊,好,好、好。” 等人走远了,几个又聚在一起说嘴。 “这拎的,又是肉又是糖的,我瞧着还有坛酒啊。” “那不是该了?沈家小子在村长那儿住了怕是月把了吧?” “还真看不出来,这庄家丫头还是个晓得心疼人的。” 说到这儿,几人抖眉撇嘴的,心照不宣了又是一顿嬉笑。 村长这边倒是没想到他们今日来拜访,还带了这么重的礼。媳妇林氏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份儿回门礼了。 这小子和丫头是把咱家当岳家呢。 林氏心里明镜似的,也高兴。当即就接了,让人进去屋里说话。 村长是一路看了他们成婚的,如今这两个孩子看着好,心里也快活。而且听说沈家昨日就走了,以后怕也是轻易不会再回来,这小两口子日子顺当了。 “村长爷爷,我和沈凌一直没有好好谢谢您。” 庄可卿说完,就同沈凌一起,郑重的对着村长行了大礼。村长连忙起来扶了,说:“你们好好过日子便行,以后不要少了我些卤味和豆腐就成。” 三人坐下聊会,当然主要是庄可卿同村长说话,沈凌在边上偶尔答上一句。等到离午饭还有一会的时候,他们就起来告辞。 “留下来吃了午饭在走。”林氏挽留。 “林婶,我们下午还有事儿,就不在您这吃了,改日吧。” “这刚成婚,怎的有这么多事?” 庄可卿也没什么遮掩的,把要去请教老秀才的事给说了。 村长和林氏都是一惊,这丫头还打算供了沈凌读书?!这读书多费银子!就是之前的沈家,那也是村中富户,供了个秀才,考了多少年才考上,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村长抬眼看了看沈凌。 少年眉目清朗,气质高洁,虽是同样的粗布衣裳,可瞧着就是和他们不一样。 想来也是,沈家书香门第,之前再如何对他不好,但总归占了个养子名头,也当是读了几年书的,总比他们这些个天生的泥腿子要强得多。 村长思忖着点点头,总之先考几年再说,如果实在不行,也能自此甘心做个地里刨食的农户。 第一百二十章 稻鱼2 惦记着田里的鱼,第二日鸡还没叫,庄可卿就起床了。 舀了瓢清水洗漱,之后便抓了两把杂粮米淘洗了扔锅里,烧上灶,摸了鸡蛋和面摊饼子。 鸡养了快半年了,现在正是下蛋的时候,好的辰光,一日能摸上十几个。而且家里也并不存了蛋来卖钱,所以从来没在吃蛋上省过。 这日又是掏了十个,早上做饼用三个,剩下的留了中午和晚上炒着吃。 早上稠粥和鸡蛋饼,还差个咸菜。她又剁了些肉沫,挖了块猪油滑锅,煸炒了,再加上些姜末和腌菜,炒了一大碗。 秦蔓枝和沈凌起的也早。 洗漱过后等了庄可卿弄饭的档口把院里活干了,这段日子不支豆腐摊子,倒比之前轻省些。 等了早饭端上桌,家中里里外外都是盘的顺顺的。 一家人围了桌子吃饭。熬了浓稠的杂粮粥,配肉沫咸菜还有十几张叠的高高的鸡蛋饼。 “早上多吃些,今天活多着呢。” 庄可卿喝了口粥,给秦蔓枝递了块夹菜的饼,“过会吃完了我和阿凌先去地里,劳您在家收拾,带阿满。” “嗯,你们别担心我,最近又不支豆腐摊,我这没什么活。”秦蔓枝埋头吃饭,阿满还没醒,趁了现在赶快吃,过会小家伙醒了就没得这么轻松了。 也不知鱼怎么样了。 庄可卿喝了粥,心不在焉的啃了饼。 昨日排水口留的虽然小,但一夜过去,总该也放的差不多了。她抬头看了眼还没出来的太阳,心里有点急。 沈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可吃饭的动作快了些,虽然还是斯斯文文的,但等吃好了收碗,已是消灭五张饼和一碗粥了。 庄可卿吃的也多,不过到底女孩子饭量小些,只吃了两块饼和一小碗粥。 饼子还剩了两三张,放在桌上用碗扣了,两人从院里取了藤筐,同秦蔓枝打了招呼就出门。 走到半路,太阳才露了脸,庄可卿估摸着大概是早上7点左右的样子,附近都已有些零星的村民在田里了。 “丫头,怎的这么早?是要去哪儿?” 迎面来的是个面熟的大叔,庄可卿记得对方好像姓刘。 “大叔早,我们是要去田里看看呢。” 刘姓的汉子平时下田勤快,日日都是大早了就去的,还从来没一次在路上遇到过庄家的人呢。他可是听说了,这丫头搞了个什么稻鱼,说是庄稼不用伺候都能长了好的,所以下田也不积极。 他哪能信了,不花力气伺候,等到了收成,这田里不被杂草长满了?还有稻谷什么事儿? 可他瞧了面前姑娘这兴致满满的样子,又有些动摇了。 这稻鱼,难道真的有用?莫不是还能替人伺候了庄稼不成? 庄可卿见这大叔站在路中间,只皱了个眉头露出个纠结的脸来,便说:“大叔,我们先走了?” “哎哎,好。”刘姓汉子回过神来,点点头应了。 可等了小两口走远,又是觉得好奇,索性转了身追了过去。 管他稻鱼是不是真的,先去瞧瞧再说! 庄可卿同沈凌到了地里,她率先跳上田垄,伸头看了一下。 田里的水已经排了差不多,只剩了浅浅一层,弯了腰仔细瞧,能见了植株间隙间陷在泥里偶尔挺动几下的鱼尾。 她走到昨日清理的鱼沟以及挖好的鱼溜处一看,终于放了心。 “阿凌,你快来看。”庄可卿招呼着站在田垄另外一头的沈凌,“鱼都聚在这儿了!” 沈凌几步走上近前。 只见细窄的鱼沟处挤满了密密的鱼背,光看一眼,就知这里面至少上百条。 饶是平日淡定自若的少年,此时眼底都是震惊。 先不说稻谷产量如何,这鱼肯定是真的丰收了。 刘姓汉子老远就见了庄家的丫头拉了自己招婿的相公站在田垄上笑的开心,心下一惊,脚步又快了些。 他走到庄家水田边上,也不需人招呼,自己就跨上那比其他田地更高的田垄,再往前凑近一瞧,眼珠子都是要瞪出来了。 这!这许多鱼! 虽说他们二李子村外有河山上有溪,谁家的嘴馋了想打打牙祭,也是能去摸几条鱼回来做做的。可这不管是捞鱼还是钓鱼,都是费事,不到农闲,谁也没得空去。 可如今他见了什么? 就这条水沟子,里面满满当当,可全是鱼啊,瞅这大小,估摸着一条也得有半斤了! “丫、丫头,这就是你那个什么、什么稻鱼?” 刘姓汉子是惊的话也说不利索了,虽是嘴里问着,可目光还是舍不得从地里拔出来。看了是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粘鱼身上的样子。 “是啊,大叔。”庄可卿笑的开心,脸颊微微透出些粉来,眉眼弯着,看着伶俐又讨喜,“不若我捞两条给您。” 说罢,也不等人拒绝,就要下去捞鱼。 沈凌一把抓了她的手臂,说:“我来。” 之后便卷了裤腿,拖了鞋,从筐里拿了网篓子出来下了地。 鱼多,沟里塞的满,也不需特意去捉,只用网篓在里面舀了下,不费事就弄了两条上来。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 刘姓汉子还沉浸在超出他认知范围的惊讶当中,沈凌已经提了网篓爬上来了。 庄可卿在田埂上寻了一把有韧性的草叶,直接从鱼鳃里穿了,把两条鱼绑了一起递过去。 “大叔,您拿好,回去做了尝尝。” 汉子愣愣的接了,直到下了田垄走上小路时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这田里的鱼是怎么回事?还有,丫头做什么还要送了给自己?明明他们并不算熟悉啊? 可手里沉沉的,定然不是什么幻觉。 他提了绳子起来,此时两条鱼还没死透,串在绳子上偶尔挺动几下,鱼口微微翕张着,证明着它们到底有多新鲜。 “咦,刘富,这大早的,哪儿弄的鱼?” 日头升起来了,村民也差不多都吃了早饭要下地了,这时提了鱼站在村中细窄小路上的刘富就格外显眼。 鱼哪儿来的? 瞧了新鲜啊,总不能是大早下河摸的吧?真有这闲劲呢。 有几个同他熟悉的走过去问,只得了他几个字,“这是稻鱼。” “稻鱼?” 稻鱼?我瞅着明明就是普通的鲫鱼啊? 他刚说出口,还没人转过弯来,只有些个好奇的还上手去摸那两条串在绳上的鱼。可翻来覆去又看又摸,弄了一手味道也没瞧出这哪里不是鲫鱼了。 “你这家伙,说清楚些。” “是啊,什么稻鱼,我可没听过。” 刘富周围围了三四个村民,都是闹不明白,这时候只能让他说了清楚些。 “嗐!这鱼是庄家丫头给的,田里养的稻鱼!” 直到这时,被人追着一句不停的问了,刘富才缓过神来。 这莫不就是之前自己听说的那个稻田养鱼? 刘富想明白了,其他人也不傻,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之前那丫头提的什么稻花鱼可是在村里被说道过呢,当时好像都有人闹到村长那儿去了。之后虽是不知怎的没了消息,大家都以为这事算了了,结果现在倒还真给她养成了! 只是不知这一亩田产了多少鱼,之后又会不会影响了粮食的收成? 几人心里疑问,互相对视一眼,哪还管了刘富,都是拔了腿就往庄家水田的地方走。 一大早的,这些个人不下地,反而都聚在一起往同个方向走,倒引了其他人注意。 有好事的上去问了,得了消息都说是去看稻鱼,虽没弄明白那是个啥,可也没多想就跟了上去,就是冲了热闹来的。 可等他们到了地头,却见庄家的小夫妻已经捞了一筐鱼上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串门 庄可卿和沈凌出门拜访村长的时候,秦蔓枝在家也没闲着。 淘洗干净泡得圆润饱满的黄豆装上一碗倒进煮了蹄子的锅里,大火煮开,之后抽了多余的柴火,只留一根在灶膛,用小火煨着。院子里大致清扫一遍,鸡屎扫过,把食也喂了,水缸里舀几瓢水把小菜地浇好,这才回了屋子。 床上,阿满屁股一拱一拱的试图坐起来,手上不忘抓着木头小猪摆弄。听了人进来的声音,抬了圆圆的笑脸,一看是阿娘,更是扔了小猪就伸了手要抱。 “阿娘抱啰。” 秦蔓枝一俯身,托着小婴儿的胳肢窝就把他抱起来,接着又蹭了蹭滑嫩的小脸,才又回了堂屋,把庄可卿留的那盒点心提上。 她要去隔壁李桂花家走一趟。 前些日子成婚得了人不少帮忙,一直没上门感谢,今儿赶巧了要问老秀才的事,正好一起了。 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提了东西,秦蔓枝空不出手锁门,只把小院的栅栏扣搭上就走了。左右就在隔壁,没几步路,不用担心家里。 李桂花这时候正坐在堂屋口子做秀活,憨娃不知从哪拾了根长木棍,蹲了院子一角捅蚂蚁窝,她秀了几针就抬头看看,防了儿子做些什么危险事情。 “桂花在家不?” 平日里男人们下地了,各户婆娘串门的多,李桂花人缘不错,有人上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头也没抬,直接喊了,“憨娃,看看谁来了。” 憨娃蚂蚁窝正捅的兴起,听了娘叫,不怎么甘愿的起身,结果外头一瞧,见是隔壁秦婶子,经常给新鲜玩意的庄姐姐的娘,当即开心的丢了棍子就跑去开门,嘴里还喊着,“娘,是秦婶,秦婶来啦。” 李桂花听了儿子叫唤是秦蔓枝,立马就把秀活丢在蓖萝里,迎了出来。 憨娃早就蹦跳着开了小院的门,上前接了秦蔓枝递来的点心,欢喜露了缺了两颗门牙的笑。 “来就来,带啥东西呢,见外。” “前几日可儿成婚,还多劳你帮忙,应该的。”秦蔓枝抱了阿满,握了他的小肥手向李桂花打招呼,“快叫婶子好。” 小婴儿当然什么都叫不出来,咿咿呀呀的张了没牙的嘴,最后吐了俩泡泡来,逗的人直乐。 “可儿昨日去镇上买的点心,给憨娃尝个新鲜。” 秦蔓枝没有一上来就问老秀才的事,只先谢了李桂花,又同她拉了会家常。期间在得知庄三媳妇生了个女儿的事之后也没作声。 “听说这两日白天晚上的,到了时候就吵,庄三这媳妇厉害,同老太太骂的差点掀了房顶。” 李桂花本就看不上庄家为人,又经了婚礼上那一出,更对庄三没个好印象,这时候也乐得看笑话。 俗话不是说的好,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媳妇亲娘水火不容,他夹了中间,又能讨了什么好? 该! 她瞟了眼逗弄阿满的秦蔓枝。 也就秦嫂子脾气好,被欺负。 不过看秦嫂子的样子,似乎也对庄家这些个事没什么兴趣。也对,人女儿刚成婚,女婿看上去又是个知书达理的,这好日子在后头呢,谁成天没事净扯着这些狗屁倒灶的糟心玩意打听,还嫌污了耳朵呢。 秦蔓枝其实并非不气庄家的绝情和算计,但她总不好真的抓了庄三见官,毕竟还是自己小叔子。而且现在全村都知晓那人做下的腌臜事情,想来以后再村里也是难以自处。 就,多少算是报应吧。 一旁憨娃在堂屋里拆了点心,捏了块糕送到李桂花嘴边,要她吃。 “娘不喜欢,你吃。” “娘,尝尝嘛。” 李桂花拗不过,只得张嘴咬了一小口,“好吃。” 得了她的话,憨娃才又高兴的跑走,去尝剩下的点心。 “憨娃也是个孝顺的,看上去聪明的很。”秦蔓枝夸赞。 李桂花转头看了眼儿子,眼里满是慈爱,她又叹道,“可惜,我就给老刘家下了这么一个可以传香火的小崽子,前头几个全是丫头。” “丫头也好,你瞧可儿,家都是她撑了的,我这个娘反倒显得没用了。” “嗐,我家那几个哪能同可儿比。不过,”李桂花冲秦蔓枝招招手,“我和柱子商量过了,等憨娃再大些,就送去隔壁村老秀才那儿上蒙学,不说考什么秀才举人,以后识些字,也好在镇上弄个掌柜管事的当当,总比一辈子脸朝地背朝天了强。” “是该这么打算,憨娃小,有的是机会。”秦蔓枝点点头,接着说,“我也打算让女婿继继续读书。” “啥?” 李桂花是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也见了,成亲当日他是又识字又懂得律法,看着也是有些本事的。之前沈家也不知为何不让他考了功名,但既然他现在与可儿一起,那我定要帮他打算。” 听到如今,李桂花也是明白了,这是秦嫂子给沈凌施恩呢,好叫他不要忘了庄家对他的好,以后不管考上没考上,都能踏实过了日子的。 “你刚说隔壁村老秀才开蒙学,那沈凌这样的,他还收吗?”秦蔓枝搞不懂读书的这些弯弯绕,她听李桂花给憨娃这么计划了,觉得也是应当了解不少的。 “这,我还真不知。”李桂花皱眉。“不过,我听说考试可是得有人作保的,没那么容易。” 听了这话,秦蔓枝也有些担心起来,随即她站起身,“我明日便带了可儿他们去一趟老秀才家,先问问再说。” “也可也可,正好也看看这入学束修是怎么收法。”李桂花转头看了眼钻了点心堆里的儿子,叹了口气,“我想着这俩月多攒些秀活,年关拿去卖了多攒些银钱,等年后开春了再送憨娃去,好歹还能省些个节礼。” “做娘的左右都是操心的命。” 说了这话,两人相视一笑,倒是感同身受。 秦蔓枝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总之就是明天得跑一趟。她同李桂花招呼了声,站起来就走了,还得赶着回去做午饭。 这边庄可卿和沈凌也从村长家离开了,临走时硬被塞了二十个鸡蛋。林嫂子说不拿不让走,他们才不得已收了。 出了村长家门口的岔路,庄可卿想起过几日逢集又要去镇子的事,想了还得先同张大打招呼,就拉了沈凌拐了道,顺便去趟刘婆子家。 成亲当日,刘婆子想来没来成。她这几日腰疼,只能躺着,就大儿带了礼送去了,自己也没能见着人。可回来听儿子说了那些事,老婆子硬是气的在床上就痛骂了庄三一个晚上,说要是自己在场,哪能便宜了这些个无赖。 庄可卿找上门的时候,刘婆子还在同大儿媳念叨这事呢。 张大家人口多,院子大,庄可卿提了个鸡蛋,站在门口喊了好几声,里面才有人应了。 是张大的媳妇。 见来的是庄家丫头,后面还跟了个白净少年,当下便猜出这孩子就是沈凌。 当初婆母被枣核噎了,沈凌也出了份力的,要不是他,老太天现在哪还能中气十足的骂人了? “丫头怎么来了?”张大媳妇拔了院门的闩子,又冲沈凌笑笑,侧身让她二人进来,扭头喊了声。没一会,就见了狗子扶了刘婆子出来。 “刘阿婆,你这是怎么了?” 庄可卿见刘婆子走路还要人扶,马上拖了把椅子过来,给老人坐下再说。 刘婆子不想多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挥挥手,“无事,老毛病了,休息段时间就好。” 她又抬头看了眼庄可卿后面的少年,”你便是可儿夫婿?” 第一百二十一章 稻鱼3 村长今日空闲,早上吃了饭闲了没事,正打算着出去溜溜,还没出得院子门,就见了刚出去没多久的大儿子匆匆往家里赶。 出啥事了?这么急? 原是李由同往日一样出了门,还没下到自家地头就人在路上拦了,说是带他去瞧个新鲜的。 他本不想去,这村里日日都是下田干活,回家吃饭,除了之前庄家丫头搞了个水里石磨热闹了段日子,后面也没啥稀奇玩意了。 “不去不去,我还得下田呢,地里的活儿可不能耽误的。” 李由还是拒绝,可对方硬是不理,扯了他的袖子拉了他就走,嘴里还叨咕咕的说着:“李大,我还能诓了你不成?真的有热闹看!那庄家丫头田里收鱼了!” “啥?” 李由嗓门大,这一呼惊讶的尾音都分了岔。“你说啥收鱼?谁收?” 那人斜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傻子,“刚都给你说了,庄家!庄家!快跟我走吧,去迟了可就没位置了!” 一听是庄可卿家的,李由当下就醒过神了。收鱼?莫不是之前这丫头同爹说的稻田养鱼成了? 想到这儿,也不需得人再去拉,他反倒自己迈了步子就往庄家水田那儿赶。 二李子村从头到尾只一条细窄小道,此时的了消息的村民,不管男男女女的,都是涌到路上往同一个方向去了。 李由倒不算迟的,跟了他后面的还有不少人。可就算如此,等他到了庄家地头,不说那加高的田垄,就是离的远了的埂上都沾满了人,远了瞧去,全是溜圆的脑袋。 他也不管了别人,只一步子跨上去,硬是在人群里挤了个位置出来。 伸头一瞧。 乖乖!真的好多鱼! 瞧那田埂上,三个藤筐满满的,里面全是鱼! 他再看,庄家的丫头同她的小相公沈凌踩在浅浅的水田里,还在接着捞呢。这两人一个你围一个我赶的,把鱼群聚拢到一个地方,从他这角度看来,这剩下的鱼,至少还得再装个三筐都不够的! 这么些鱼,要是全部晒干了存起来,仔细着吃,就是人口多的,也能顶了大半年的荤了吧! 李由心头火热。 因着沈凌的事,他家本就同庄家亲近,这时见着小两口捞鱼辛苦,二话不说便挽了裤腿跳下来帮忙。 “丫头,我来帮你!” 庄可卿正忙的一头汗。 没收成时担心鱼少了、瘦了,可等到捞鱼的时候,这鱼太多又成了负担。 他们两个人忙了快一个钟头了,也只装了三筐,还是在鱼群集中的情况下。如再不快些,等后面的鱼全部捉上来,先头的可都要死光了。 所以李由下来的时候,她高兴的不行。 “李大叔,烦劳您了!” 抬起手肘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庄可卿笑的真诚。 周围有的村民见李由下去了,心里也是痒痒。 稻田里捉鱼,谁见过了?可不新鲜,要不,自己也下去试试? “哎!你可别下去,这田里还有稻呢,人下多了可要坏了庄稼的,到时候小心人找来!” 这是边上提醒了的。 也是,这才刚刚排水,之后还得晒田,要是不小心踩了压了的,人家收成少了还不得找上门来。 想下去凑个热闹的村民都歇了心思,可也个个舍不得走,就想看看这两亩田里,到底能收了多少鱼来。 见大家都围了不走,庄可卿索性瞧着他们无事,便抬了头说道:“有无愿意帮忙的叔叔婶婶,帮我将鱼抬回家去,到时忙完自可以拎上三条所为酬谢。” “我来!” “我也来!” 这话一出,反应快的都是已经窜到藤筐边了。 无非就是抬了东西走一趟,根本花不得什么力气,还能白得三条鱼,简直是天大的便宜。 反应慢的还没来及开口,见有人都抬了筐子下田埂了,都是叹了气的恨自己脑袋不灵光。 不过也有聪明的,只碎了步子悄悄往之前放藤筐的地方挪。这不田里还有的是鱼吗,也不就只有这三筐了,自己还有机会。 庄可卿忙的腰背酸痛,没心思去关注其他人这些个小心思,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全收完,收完还得再请了多少人去家里帮着宰杀料理。 李由到底时候干惯农活的,弯了腰在田里赶鱼一点没见了勉强,有他帮忙,捞鱼的速度快了不少。 等了又装满三筐鱼,庄可卿才直了腰,摆摆手说不捞了。 “怎的不捞了?我瞅着田里好像还有呢!” “都藏稻杆下面了,怕是一时半会不好赶出来。” “那真是可惜了,这水一放完,要不了半天鱼就得干死了。” “你心疼啊?人家可不在乎了,你数之前捞了多少筐了么,六筐,六筐呢!” 语气间充满了羡慕。 沈凌上了田埂,伸手拉了庄可卿上来。 他扶了姑娘的肩膀让她不要动,自己去了装水的陶罐来,一点一点给人冲脚。 见了这一幕的媳妇婶子频频撇嘴,互使眼色,多是不以为然。 伺候水田谁不是天天带了一脚泥巴?之前田里水多的时候都是随便在里头洗洗,也没见了还带了喝水罐子装水洗脚的。 要说还是大户人家公子呢。 穷讲究! 而围观点汉子们也是有点个看不上沈凌这做派了。 自己在家给婆娘洗脚也就罢了,怎的还在外面这样,丁点儿男子汉气性都没,怪不得是要做了上门女婿的。 就这一出,倒弄的他们没了刚刚羡慕的劲儿。 这庄家丫头再怎么能干,就是搞了这稻鱼又能怎的,他家男人在家没了地位还得服侍婆娘。 要搁了自己,才是不愿的。 “你也冲冲。” 庄可卿虽是不喜欢泥巴糊脚的感觉,可在外面也不要那么讲究了,大致洗下就行,还剩了半罐水就让沈凌冲。 沈凌也不推辞,几下冲好又要把罐递给李由,让他也洗洗。李由连忙摆手,说他等回了家洗就好。 前头五筐鱼已经都有人送走,现只有这一筐了。庄可卿谢过李由,从鱼堆里挑了五条大的来,用草绳串了送过去。 “李大叔,多谢你帮忙,这点鱼带回去熬些鱼汤吧,里面加些豆腐最是鲜美了。” 李由也不客气,接下鱼道了声谢便走了,他还急着回去同爹说这事呢。 剩下的一筐鱼,沈凌直接背着,等了庄可卿收完东西,两人就回了家,也没去管背后村民们复杂的眼神。 而此时,秦蔓枝抱着阿满,正对着家中院子里几筐鱼获发愁。 这么多,得处理到什么时候? 早间她本想去地里看看情况的,可阿满不知为什么闹了起来,还没哄上一会,院外都是来了人了。 是同村的村民。 他们要么背要么抬的,带了整三筐的鱼来,直惊的秦蔓枝合不拢嘴。 “秦嫂子,后面可还有呢!”来人笑眯眯的,进了院子就把鱼放下。 “还有?” 秦蔓枝简直不知该做何表情。 女儿之前同她说过稻鱼成了,可她没想到能这么成功啊! 只这三筐,不得一两百条了? 可这之后又有人陆续送来两筐,她已是惊讶的脸都木了。 隔壁李桂花在自家院里作秀活,老远听到庄家院里有动静,她站起来往那边一看,都是几个不相熟的村民在同秦嫂子说些什么。 她心下疑问,放了手里的东西,叮嘱了憨娃不要乱跑,把院闩好就出了门。 远远的见着那几人说笑着出了院子,李桂花眼尖,瞧了对方人人手里拎了三条鱼,心中疑惑更甚。 这几个人同庄家从未来往过,怎的今天齐齐去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还有,这鱼是咋回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闲话稻鱼 沈凌见刘婆子问到自己,弯腰便要行礼,“正是小子。” 谁知刘婆子一下拉住他的袖子,硬是阻了。“我受不得你的礼!” 沈凌过目不忘,当然认出面前这面色润红的老太太是当初那个被卡了喉咙的濒死妇人,可他还是继续拜了一记,“晚辈给长辈行礼是该当之事。” 刘婆子见了沈凌举止,连连点头。 她这些年见过的小辈不少,滑头的老实的,精明的木讷的,可从没见过这样懂礼还会说话的。 瞧着长的也好。 同庄家丫头配的很。 几人聊话些家常,没一会,张家三兄弟就从田里回来了。 庄可卿就是来找张大的,于是也没避了人,直就问张大过几日逢集有没有空,得去镇上卖货。 张大哪有不答应的。每次他都是算好了的,早早把时间空下,就等着丫头来找。 “这次我想带了沈凌一起去。” “那挺好,你们夫妻结伴同去也是应该的。”张大点头认同。 可狗子在旁一听就有点慌了。 那自己以后岂不是就不能给庄妹妹干活了,挣零花的机会不也没了? 他想提,但又不好意思,也插不上嘴,急得在旁抓耳挠腮的。张大看了自己儿子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又看看边上的沈凌,不禁摇了摇头。 是真的不能比。 之前自己怎的就还起过做丫头公爹的想法了,现在想起都觉得没脸。 庄可卿也聪明,她见了狗子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哥在担心些什么,便问道:“狗子哥,这几个月我家?水田怎么样,你有没有定时给换水了?” 提到这个,狗子突然就放心了。是啊,我不还顾着两亩水田呢么。 “天热的时候我两日就去换水,现在瞧着放的鱼苗好似比之前大了两圈,我还发现这稻穗抽条好像都比别的田要早呢。” 狗子说的是实话。 他这几个月三天两头的往庄家地里跑,没少被人笑话过,可眼瞅着这秧苗长起来,变壮,抽穗,开花,无论哪个阶段,都好似别旁的田快些。 庄可卿是好久没关心过自家水田了,这些时日心思全在豆腐生意上,如果不是今日遇了狗子,自己都要忘了还有这出。 被这么一说,她心下也有些好奇。稻田养鱼的法子她知道自然是好的,可具体能好到什么程度,她还是没什么把握,不如回头抽了空去看看。 “那我们就先回去,张大叔,到日咱还是老地方碰头。”说罢,庄可卿让沈凌把村长送的鸡蛋放下,也不等其他人挽留,便拉着人离开了。 小两口离开后,刘婆子讲话了。 “老大,那养了鱼的水田真当不同?” 她当初拍板跟着人弄着稻田养鱼,心里也是有些个忐忑的,这几个月面上不显,其实心里一直绷这这事,就怕到收成的时候一塌糊涂。可她刚听孙儿说庄家那两亩,都没怎么伺候的还能比其他人家的长的好,忍不住了就问出声来。 养鱼的事老二老三之前不同意,之后也干脆甩给张大,从来不管,以免到时候收成不好自己连带了挨骂。可如今听侄儿意思,竟是真的成了? 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的看向院子里的张大,一时让汉子不知如何说起。 “就,挺好的。”挠挠头,张大努力回忆他在那几块田里下的功夫,但仔细想想,好像又真没下什么力气,无非就是天热了换换水,偶尔除了零星冒头的草而已。 可这稻苗,的确就同儿子说的一般,比家里其他花了功夫的长的还好,眼瞅着这段时间都开始灌浆了,更别提里面放的鱼苗,整个大了不少,估计等到收割的时候,一条都能有半斤。 他愣愣的站着,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什么个好歹,倒是把一家人给急死了。 庄可卿是不知张家的事,她拉了沈凌的手,也不避讳什么村里的目光,就往家走。 日头不早了,娘在家估计等的急了。 “你在田里养了鱼?” 沈凌轻易没什么话,这时他开了口,说明他也有些地方没想明白。 沈维的官职是知县,乃一县之长。而在戴国,县令作为最小的行政机构,所管繁杂,但最重要的就是刑名和钱谷,其中钱谷关系国家税收,更是重中之重。 所以,即使沈维酷爱钻营,并不十分关注本县民生,但在他的书房里,也是有那么一本农书充充样子的。 沈凌恰巧读过。 其中对于水稻栽培和农田管理述之甚详,可他如今想来,里面也是没有任何关于稻田里养鱼的内容。 庄可卿牵着沈凌的手,对了迎面而来,眼中充斥了怪异之色的婶子点头微笑,见了对方惊诧又尴尬的表情后,心情更好了。 “嗯,之前你也知道狗子哥在河里捉鱼苗吧,就是放了田里的。” “你怎么想到如此去做了?” 庄可卿也不好说我有前世记忆、作弊利器,只能胡编乱造,“就只偶尔灵光,一现,我想相信你肯定有过这种经历。 沈凌若有所思的点头。 他有时看了文章或者什么好书,的确会有这种感觉。 “你想想看,鱼吃杂草和小虫,可以帮忙田间除草除虫,鱼又排泄,还是上好的肥料,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又能疏松土壤。” “我们农民,每天在田里做的,不都是这些个活吗?”说完,庄可卿又歪了头冲沈凌快活一笑,“其实我也不是非常肯定这法子能成,反正家里只两亩水田,试试就试试呗。” 少女的笑容自信又闪耀,正午热烈的阳光洒在她的眼睛里,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光。 沈凌一时看呆了。 中午到家,秦蔓枝已是把饭端上了桌。 早上焖的猪蹄已经好了,浓油赤酱的,盛在碗里冒了尖。另外一个粗瓷碗里装的是凉拌的萝卜芹菜丝,最后还有个简单的青菜汤和粗面饼子若干。 跑了一上午,腿乏口渴的。庄可卿没等喝汤,就先灌了一碗水下去。 “你渴不渴?” 沈凌摇头,先去厨房把碗筷拿了,又给摆好,等秦蔓枝上桌,他才坐下。 猪蹄被放在桌子最中央,许是味道太过香浓,阿满都是张了手,嘴里“啊啊”的叫着,伸手要拿。 “阿满快些长大,到时阿姐日日焖猪蹄给你吃!”庄可卿瞧着弟弟可爱,凑过去捉了小肉手捏了两下。 秦蔓枝看她这样,不禁嘴里打趣,“你如今也成婚了,再过两年,就能生了宝宝,到时还能同阿满作伴。” 这话一出,庄可卿当即没了声音,手里揪了块饼就往嘴里干噎。 沈凌看上去是镇定自若,可要仔细看他,就知道耳根都是红透了的。 秦蔓枝哪知道,这小两口这几日都是盖被子纯睡觉的,谁也没提那什么事。 大家都还小么,急啥。庄可卿是这么想的。 就这么突然一下冷了场,秦蔓枝觉得有些意思,但也不好再调侃这新婚的小夫妇,只说起今日找李桂花的事来。 “你李婶子说,如果要考学,还得有人作保,看来有些个麻烦。” “作保?”庄可卿隐约觉得好像是该有这么个程序,前世偶尔看了个科场舞弊案的电视剧,其中似乎有说起过。 沈凌见这母女二人对科考不怎么理解,便放了筷子,出声解释。 “如要考取秀才,需要先过童生试,而童生试要先过县试再过府试,考试需得同五人作保,或廪生作保。” “这么复杂!”秦蔓枝没想到考个试还有这些个讲究。“那我们明日更要去老秀才家了,桂花说老秀才开了私塾,定是有也有要考童生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稻鱼4 李桂花满脸疑惑的走近庄家的院子,可还没走到栅栏前,就是问闻了股子鱼味儿。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吱呀”一声推开栅栏,李桂花愣住了。 这!这许多鱼! 怪不得刚刚那几个手里都提了好几条。 可这到底哪来的? 秦蔓枝正对了鱼发愁呢,这边李桂花就来了。她见了救星是的上前拉了人来,说:“桂花妹子,下午得空没有,来帮我些忙吧?” 说着看了眼院里堆的满满当当的鱼筐。 李桂花平日除了家务就是做秀活,并没有什么着急要紧的事去干,只过会男人该回来了,得先做了晌午饭才行。 不过下午倒是有空。 “秦嫂子,这哪来这么多鱼啊?” 木楞愣了半天,李桂花才算找了自己舌头,可问话的档口眼神都是没离了藤筐里的鱼。 秦蔓枝听她说下午有空,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么些鱼,几人抓紧了干,一天当时能处理完吧? “桂花妹子,就是之前同你说过的什么稻花鱼,已是丰收了。” “稻花鱼?” 李桂花依稀记得之前有提起过,可她没放在心上。她原当是庄家丫头做了玩的当不得真,谁知竟能收获这么多了! 秦蔓枝拿了几条鱼递给李桂花,说:“这个拿去,中午给憨娃做个鱼吃。” 李桂花也没客气,惦记着下午要尽快来帮忙的事,拿了鱼就回去了。 她走后没多时,庄可卿和沈凌就回来了。 还带了筐鱼。 如今秦蔓枝见了鱼都是头疼,这时候脸上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愁。 “娘,中午简单吃些,这些鱼尽快处理了。” 庄可卿到家把工具靠墙一摆,先是帮沈凌把鱼筐卸下来,接着又去水缸舀水冲脚。 晌午饭想简单些,可也不能没了营养,庄可卿干脆就挖了两碗面粉出来,接了水细细地搅成面絮,舀了大盆的事先炖好的骨汤下面疙瘩吃。 浓白骨汤翻滚,面絮入了汤头翻腾出雪白的面花,再加了盐调味,之后把早上留的鸡蛋打散淋进去。这时秦蔓枝又摘了洗净的小青菜来,剁成末,出锅前撒进去,再烧一滚就成了。 疙瘩汤盛了足三碗还有剩的,临上了桌,再滴上些香油,真是美极了。 庄可卿忙了一上午,此时饿的不行了,端了碗也不管烫不烫就往嘴里挖疙瘩。 “嘶!” 还是太烫了,一口含在嘴里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直激的她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 沈凌见了不好,不等秦蔓枝有反应便站起来倒了凉水递给庄可卿,直见到对方闭了眼皱着眉头喝了,才又坐下去。 “凉些再吃。” 他说完,将庄可卿的碗挪到自己面前,又去屋里取了夏日用的蒲扇,对着那碗疙瘩汤扇起风来。 “阿凌,我没事了,不用扇。”庄可卿有点不好意思,刚刚自己急吼吼的样子怕是惊到沈凌了,“我慢些吃就是了。” 她试图把瓷碗移回自己面前,可沈凌转头飘来一个眼神,还是让她讪讪的缩回了手。 “可儿,成了家你都这么冒失,吃个疙瘩也能把自己烫了。” 秦蔓枝从一开始就看的清楚。沈凌是心疼自家女儿呢! 她不禁在心里点点头。终于算是有个人可以治的住自家这个性子跳脱、主意又大的女儿了。 要她说啊,也就是凌哥儿性格沉稳,要是别家的小子,没个定性,怕不是两下都要被女儿带跑了。 沈凌扇了一会,用手试了试碗边,觉得没那么烫了,才把碗推过去,“吃吧,不烫了。” “嗯。” 庄可卿扶了碗,看上去是埋头苦吃,可没人晓得她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吃完了饭,沈凌收拾碗筷。母女俩还没歇口气,隔壁李婶子已经来了。 “秦嫂子,我来了。” 她站在院外喊了声,秦蔓枝听了,急急地就迎出去帮人开了门。“桂花妹子,快进来,中午这鱼如何?” “秦嫂子,您别说,这鱼啊,可比之前我家那口子在河里捉的好吃,一点个腥味都没呢!” 李婶子笑容满面的。 刚刚她得了四条鱼,回家养了两条起来,另外一条酱烧,一条炖汤,只午食一顿,就被吃了个精光,连鱼头都被刘柱子给嗦的干净。 不说她男人,就是憨娃,都抱了鱼汤不肯撒手。 这鱼真的是顶好,明年她家也要养上! 心里想着这些个事,李桂花笑得更实诚了。 “秦嫂子,可是要把这些鱼都杀了风干做腌鱼?” 秦蔓枝点点头,转身回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端了两个大木盆,里面放了两把菜刀。 庄可卿在一边,叫了声李婶,又乖觉地搬了板凳过来,让二人坐下杀鱼。 阿满还在屋里,庄可卿怕他乱爬摔下床,便用布条和薄毯子把他绑在了身后,这样也方便了她做活。 午后的庄家小院里,秦蔓枝和李桂花二人给鱼去鳞开背,挖去内脏和鱼鳃,庄可卿在一旁弄了盆水,不停的清洗这些料理好的鱼。 沈凌也没闲了。这些鱼太多,家里屋檐下面那小块地方实在不够挂的,他就拿了粗绳和竹竿搭架子。 几人手脚不停的,忙了大半个下午都还没弄完,万幸刘柱子田里的活结束的早,回来见家里只憨娃一人,便领了娃娃找来。这才多了一个得力的帮手。 一顿昏天黑地的忙,直到了日头落山,这六筐鱼才算是都挂好了。 这时候庄家小院哪还有原来的样子,从远了看只能见到横着摆了的一排排的竹架子,挤的满满当当,架绳上溜排整整齐齐的鱼,瞧了壮观的很。 “桂花妹子,多亏了你两口子帮忙,这天晚了,就留家吃饭吧。” 秦蔓枝洗了手,挽留了要回去的一家三口。 刘柱子原是不肯,可庄可卿用了饴糖把憨娃给勾了,于是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晚上这顿,可以说的上是大鱼大肉也不为过了。 鱼是新鲜的,用盐码了腌制,再在上面挖上一大勺荤油,盖了几片生姜直接大火蒸上十几分钟便成了。 肉也是现成的,切了片用积的酸萝卜炒了,盛了大碗,满得冒尖。 再来个豆腐鱼汤和凉拌丝瓜,配了焖的干干的杂粮饭,两家人吃的满足极了。 “我说还是可儿手艺好,这鱼蒸的新鲜,你看憨娃吃了多少。” 李桂花摸了儿子的脑袋不停的夸,倒是弄的庄可卿不好意思了。 她直接在饭桌上说了蒸鱼的法子,一点都没藏私。 “丫头实在。”刘柱子也夸。 吃完了饭,秦蔓枝送李桂花一家出门,庄可卿毫无形象的瘫在桌边,她累坏了。 “阿凌,真的太累了,下次不能这么搞,还是得一亩一亩的来,这回是我太贪心了。” 伸了个懒腰,庄可卿都能听见自己脖子和后背发出的嘎嘣声,她牙酸的脸都皱了,直呼受不了。 沈凌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按覆在了少女细白的脖子上。 “是这儿酸么?” 少年的指腹温暖而干燥,按压的力度舒缓,韵律柔和,没几下便引的庄可卿发出声舒适至极的清浅呻吟。 “呜~” 手指的动作蓦然停顿了一瞬。 堂屋的门开着,一阵微风吹来,几缕柔顺的发丝滑落在沈凌的手背上,骚的他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痒意。油灯昏黄温暖的火光抖动了几下,印着少女瓷白的脖颈线条更加柔软纤细。 少年惯常淡然的眼睫低垂,极力掩住从心尖流窜到指尖的细微酥麻,他细心的感受着指腹下肌肤的滑腻柔软,放纵自己沉沦在这难得的静谧之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 稻鱼5 “啥?就庄家那两亩下等水田,还能收了鱼?” “瞎说,我才不信了,哪田里还能出鱼了?” 李由拎了鱼回家,水还没来的及喝一口,庄家水田里捞鱼的事就传开了。 “骗人的吧,田里种粮的,怎么还有得鱼?” “我亲眼见了的!好家伙,整六筐,瞧着活蹦乱跳的,巴掌还大,估摸着一条怎么也得有个半斤!” “我也是瞧见的,你就是现在去她家田里瞅瞅,说不定还能看见些漏网的。” 可还是有村民绷了个将信将疑的脸,“真的?我不信,可真没听说过这种事。”说完还摇摇头。 传消息的也懒的理这种人。 说了你不信,让你去看你也不去看。谁稀得管你呢,爱信不信了。 可不管别人信不信,刘婆子一家是肯定信的。 他们可也还有两亩稻鱼田呢! 张大中午得了消息,是饭也吃不香了,胡乱扒了几口就出了门,是要看看自家水田里的鱼咋样了。 其实天天看,还能咋样了,只不过听了庄家收鱼的热闹,心里激动呗。 这回老栓头和张二张三也是同去了。他们站在地头,随便在田里看一眼,都能瞧见稻鱼有游过的动静,个个都是心头火热,哪还按耐的住,恨不得马上就挖沟排水,也收上那么几筐鱼来。 还好张大拦了,说这水得慢慢放,不然鱼猛地缺水,一下就死了。 说的的确有道理。 王大在田里干活,也是听隔壁的说起过,不过他没去凑那热闹,只晚食时在饭桌上当个新鲜事说了,话里话外都是夸了庄可卿的。 王婶子可不乐意听这个。 “不就是收了些鱼么,谁知道这东西会不会坏了庄稼收成?”她把碗往桌上一摔,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不好好种地,尽眼皮子浅的!” 这些个日子她算是理的顺了,三儿为什么抢了钱出走,多半就是和庄家这小蹄子脱不开关系。这丫头心狠手黑,当初把三儿打成那样,险险伤了命根,如今她倒还在村里混的好好的,自己的可怜儿子却是不知漂到哪儿去了。 也不知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 还好三儿当初拿了些钱走,不然定是要在外面受罪了。 王婶子已然忘了当初王三抢钱之后家里的窘境。家里被逼到卖口粮,大儿子日日下地干活,稍微得空就捡柴去卖,二儿子在镇上下力气给人干苦力,好容易才把日子又支棱起来。 而大孙女梅梅被那脚踢的,床上躺了大半月才起得身,之后更是断断续续药吃了两个多月才好。林氏因着照顾女儿,平日也不能做些闲活,日日被骂,家务全落在老二媳妇何氏身上。 她自己倒好,还摆了个当家老太太的样子,活是不干的,日日要么指桑骂槐的嘀咕庄家,要么撒泼哭闹要去找儿子,直闹的家中鸡犬不宁。 不过如今这家里,就是最为愚孝的王大,态度也不同以往了。听了娘这么说庄家丫头,他也不顺着哄着,只吃自己的,还不痛不痒的顶了句,“庄家丫头做什么我看都是好。” 直气的王婶子当场就要撒泼。 可家里谁理她了,她一把碗放下,林氏就站起来收了,直接端了出去,把里面还剩的些菜饭全倒进了猪食槽。 “娘不吃就别糟践粮食了。”林氏只绷了脸不冷不热的回了句。 王婶子差点没给气升天了。 不过她这话倒也并不是没什么道理,王大听了不免也为庄家丫头担心。鱼是丰收了没错,可粮食呢? 庄家如今豆腐生意做的是好,可农民到底还是该以种粮为大的,这要是水田的粮食收成坏了,不说被人戳了脊梁骨骂忘本,就是村长那边,也不好交代的。 同村有这个想法的不在少数,也是见了人家鱼苗丰收犯了红眼病但又要端着拿着的那部分人,比如已经分家的庄家二房和三房的人。 老太太自是不必说,舍了三百文钱,什么都没捞着便罢,这最疼的小儿子还因为媳妇生娃的事同她离了心。她现在是想了吴氏那个尖嘴猴腮的,心里就来气。 王三呢,因为牛蛋大闹婚宴的事被抖出来,现在他在村里都是要遮脸出门了,郁气的很。老娘还日日上门来闹自家媳妇,弄的他在家里也是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不就是生了个丫头么,他又不是不中用了,以后还能生不是? 总之日子过的憋屈。 今日老娘又是一天三顿的上门,还说起大嫂家稻田鱼丰收的事,话里话外的,就是老大媳妇比自家媳妇强。虽都是生了个女儿,可谁让这女儿能干,豆腐生意做成了不说,如今家里牲口是都用上了。 “听说老大家的又收了甚的稻鱼,这日子过的滋润着呢!”钱老太也不嫌邻居瞧到难堪,插了个腰站在院子里,对着庄三媳妇就骂:“只你这丧门的,分家前我就看出你不是个勤快的,嘴馋人懒。本想着我儿喜欢便罢,好赖能给我老庄家续个香火。谁知如今肚子还不争气,生个丫头不说,还是个病秧子,也不知以后还要花上多少银子!只苦了我儿哟~” 说罢就开始呼天抢地起来。 吴氏抱了个孩子站在房门口,恨的牙都要咬碎了。她怀这胎的时候本就爱吃酸,反应也大,本觉得定是个男娃没跑了,谁料还是个丫头! “要不是你那好儿子推了老娘一把,阿青生下来能这样?!我看也就是你们庄家做下的腌臜事,才累的报应在这孩子身上!”吴氏也是气疯了,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钱老太更是火上心头,怒瞪了双眼,扑上去就要撕了吴氏这张泼嘴。 庄三原本站在一边呆愣愣的谁都没打算帮。之前他帮了老娘,惹得媳妇又哭又骂,帮了媳妇,老娘又嚷着寻死。索性如今谁也不帮了,她们吵便吵去,他在一边做个死人都比胡乱搅进去强。 可这回老太动了手,媳妇又抱了孩子,躲让不及,庄三一惊,还是一步跨前,挡了一记。 “娘!大嫂家如何过同我们又无甚关系,再说那鱼收便收了,谁知会不会坏了后面收成?” 庄三挡在吴氏跟前,面对着钱老太,皱了个眉头。他没办法当了娘的面说她老人家刻薄,只能提起大嫂家的事,好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钱老太也只是饭桌上听了庄二说起稻鱼的事,但具体收了多少,情况如何也是不知,只是心里嫉妒。 庄家虽是分家了,可到底自己还是秦氏婆母,这收了鱼,对方都不晓得送些来孝敬孝敬。而且自家大儿一天好日子没过上,人一走,这寡妇日子倒好起来了,心中不平衡罢了。 她虽刚刚骂吴氏骂的兴起,但说起这事,倒有一半气是冲了秦氏撒的。 庄三这么一说,钱老太便琢磨了下。确是这个理儿,这鱼收的再如何好,坏了粮食,那还不是一场空?她又作何要去馋那么一两条鱼呢? 停了作势要打人的手,钱老太恨恨的瞪了眼缩在三儿子后面的吴氏,从鼻孔里喷出股燥气来,重重的哼了一声,说:“也就我这老实儿子护了你,今日便不同你计较,往后要是再瞎说些什么,别怪老婆子我手狠!” 说罢,钱老太屁股一磨,扭头就走。 “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太一走,吴氏就哭将出来“这老太每日都骂,当我是个什么?!” 她把怀里哭闹的小婴儿往庄三手里一塞,转身回了屋,“你若是有点脑子,便该早早同大嫂化解了冤仇才是,而不是同了你娘一样,日日就知看着些眼头跟前那么一厘三分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拜访1 不过找老秀才的事再早也得等了明日了,现在最重要是的尝尝这焖猪蹄。 炖了一上午,蹄子早已软烂,咬上一口,肥而不腻。里面的黄豆吸了汤汁,吃进嘴里也是绵绵的,正好中和了猪蹄的油脂味道。 “娘,您再吃一块。” 庄可卿夹了块蹄子根,那里皮糯肉厚,比蹄尖更美味些。 “我年纪大了,吃不了这么油腻的,你们吃。” 秦蔓枝推拒。 “一块肉而已,当不得这样推来推去的,等过几日去镇上卖豆腐,到时多买几只回来。” 说罢,庄可卿硬是将肉放进她娘的碗里,又招呼她吃。 一只猪蹄,剁开了其实没有几块,看着冒尖,其实下面都是黄豆垫的底。庄可卿给秦蔓枝夹了两块,她自己吃了一块,沈凌碗里一块,现在只还剩两块了。 沈凌不说话,他放着碗里的猪蹄不动,只拿了饼合着菜汤和萝卜丝吃,直到最后看母女俩分了最后的两块,这才把自己碗里的吃了。 吃完饭下午闲了,庄可卿去厨房拿了昨日买的大骨处理,沈凌进屋默书。 买来的笔墨纸砚都是最次的,同沈维所用天壤之别,可沈凌没在乎这些。 他拿了小刀将纸裁开,砚台上略倒了些水,兔毫笔已是提前用温水泡过,只等磨好墨就能能用了。 等一切准备好,沈凌端坐在桌前,提了笔。 脑中清晰的浮现出那本书的第一页内容,他略一闭眼,等睁开始,便下笔写就了第一个字。 默书对他来说仅仅是内容的复制,如若放在从前,这薄薄一本,两三日就可得了。 但现在…… 沈凌的手指微弯,握笔的姿势远不如之前随意洒脱,他努力控制着笔尖的提、顿、驻、衄,可一篇下来,所写字迹在他看来纤弱无力,线条非丑即俗,实在不堪入目。 执笔的右手轻颤着,他竟难得地生出些沮丧的情绪。 厨房里。 庄可卿在把大骨简单的焯水,又加了姜片小葱煮着,想了想又翻出些成婚时剩下的干枣,洗净了扔锅里。 一家三口,两个长身体,一个要哺乳,都得给我好好的补! 一会功夫,锅里骨汤咕噜的开了,她又转到灶膛边把火调小,之后就盖了盖子让它自己慢慢煮。 罐子里挖了面粉出来,加水和成面团,庄可卿直接用盆扣了,准备过会面醒好了再擀。 忙完一通,她出了厨房。小院里静静的,娘刚刚带了阿满午睡,沈凌呢?他在做什么? 她绕了院子旁边靠屋的窗口偷偷往里看。 沈凌在写字。 少年坐在桌前,腰背板正,身姿挺拔,只眉头紧锁着,神情有些凝重,好似在同什么搏斗一般,明明快要初秋的天气,鬓角却覆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他是怎么了? 庄可卿困惑,但她没有出声,反而又靠近了窗户些。 沈凌强撑着写完两页纸,手已是拿不住笔了。 “啪嗒”。 新买的兔毫掉落在桌上,污了刚默的一页书。 “浪费了…” 左手捡起毛笔架在砚台上,少年拿起被墨弄脏的纸张,无声的叹息一声,又折了起来。 庄可卿看得仔细。 果然这手…… 想到大夫曾经说过的话,庄可卿心中泛起些自责来。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沈凌从来不认为一只手换回她的性命有什么不值得的,只是有些惋惜罢了。 不过庄可卿到底不是什么成日埋天怨地之人,她家沈凌既然决定考学,那写字这关必需过了! 不知什么时候就把沈凌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她此时同个母鸡一般,直接从窗外伸了脑袋,说:“右手不行,咱用左手!放心,逢集我们就去买笔墨,管够你练习的!” 话说得豪气,只她没看到自己的姿势有多滑稽。 庄可卿突然从窗户外出现,沈凌一愣,接着松了眉角。 “无需多买纸笔,只需一打磨光亮的青石板即可。” 少年少女,一个窗内一个窗外,就这么说起如何练字经济又实惠的“大事”来。 “原来如此,这方法甚好,只要石板、笔和水就行,是连墨条都省了。” 庄可卿扬起个大大的笑容,“你可是真的勤俭持家。” 沈凌被她这么一说,没忍住,笑了。 那瞬间,庄可卿感觉面前的少年仿佛不是身处陋室,而是于一桃花盛开的树下,只留给她满目繁花绚烂。 被蛊惑了似的,她伸出手,轻触了沈凌的脸颊。 入手便是温润,如同他本人一般,散发着如玉的气质,指尖顺着柔和却不阴柔的线条滑过唇角,像要留住这顷刻的美好一般缓缓摩挲。 如果不是他二人已经成婚,就庄可卿这举动,直就能被人说是轻浮浪荡,不知羞耻了。 沈凌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上身向后微仰,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少女的触碰。 只这细微的动作,就一下让庄可卿醒转过来。 美色误人呐? 这是第二次了吧! 我不仅看了,还摸了! 也不知心中鼓动着的是羞涩还是尴尬,庄可卿干脆缩了脑袋当鸵鸟,讪笑了一记便跑了。 面醒好了,得去擀面条了。她对自己这么说。 晚食吃的就是骨汤面,浓白汤头,苗条爽滑富有韧劲,水烫过得小青菜覆在上面,清脆鲜嫩,让人食指大动。 可两个年轻人都是吃的心不在焉。 秦蔓枝看在眼里,心里门清,她掩唇笑了,也不说什么话,只吃自己的。 第二日。 记挂着要去老秀家的事,全家都起的早。 三人在堂屋简单的吃了几块面饼和咸菜,拎上肉、糖、点心就出发了。 昨日庄家小两口提了重礼去村长家都事在村里传了个遍,结果今日又有人瞧见这家人带了不逊昨日的礼物出门,当即就忍不住了要问。 “秦嫂子,和女儿女婿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早的就出门了?” 秦蔓枝原也不想瞒。这沈凌读书参加科考都事总归都会知道的,于是就大大方方都说了。 “去拜访大杏村老秀才呢,我们沈凌问问考学的事儿。” 秦蔓枝说的坦荡,可听得人却是张了个嘴巴,不知该怎么回了。 “婶子,没事我们这就先走了啊。” 庄可卿看人反应不过来便直接递了个台阶。 那人嗯嗯呜呜的,竟是等他们都走的看不见影了才回过味儿来。 稀奇了噢! 庄家还要供那赘婿读书呢! 这哪是成婚,明明就是接了个祖宗回来! 除了村长和李桂花这样同庄家人聊过的,就是连刘婆子一家都不理解。 这,就算沈凌是个不错的孩子,可,可这考科举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成事的,没见那老秀才如今都快六十了吗,一辈子秀才的命,顶个什么用了?日子还没他们这些老实种田的来的滋润。 话是这么个话,可谁也没不知好赖得凑上去劝,这自家过自家的日子,大不了倒是真考不上,我少在背后挤兑几句就是了。 二李子村离了大杏村不算太远,太阳还没爬上半山,几人已经到了村口。 向路边的村民打听了老秀才住的地方,三人又埋头赶路。 半路上阿满醒了,哭闹着要阿姐抱,这一耽误,等见了老秀才的房子,离午食的时候都近了。 不过老秀才人倒是不错,没多问些什么,就让他们先进屋坐了歇歇。 秦蔓之是家里唯一长辈,可也只是个普通农妇。她见了老秀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讷讷的推了礼过去就坐到了一边。 沈凌明白岳母的拘谨,便自行上前先行了礼,说起他们拜访的缘由。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拜访2 老秀才姓赵,今年五十有八,二十岁过的院试,到如今已经三十八年了。 他家中父亲早逝,只母亲和妻子操持,供他读书。可这一考几十年,没个起色,期间娘还生了场大病。他成日读书,不事生产,根本没有什么积蓄,只这一下,老人就没了。 至此他歇了继续科考的心,转头办了个私塾,收些附近的小童开蒙,好歹为家里添些进项。 “原是要考童试吗?”赵老秀才坐在堂屋的凳子上,见这一家四口情形,以为是娘亲带了儿子媳妇来请教的,顿时生出些亲近之意。 她娘当初也是这样为他请的先生。 “你之前可有读过书?” “原在家中读过一些。” “如果有些基础那倒不是不能一试。”赵老秀才捋了捋胡子。 他看面前这少年身着普通农户短打,却是气质昭华,想来腹中是有些个诗书底子的,只是不知为何耽误了,要到如今才从童生考起。 “童试多在每年二月开考,你好好准备,应是能赶的上。”看了眼桌上堆了的厚礼,赵老秀才笑着说:“我这小私塾明年也有几个要去考试,为你作保不是难事。” 秦蔓枝本觉得老秀才说话慢慢吞吞又文绉绉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说到作保的事,谁知这么快人家就答应下来,喜的她差点上去就拜。 “无需如此、无需如此。” 老秀才见得这样的父母多了,都是盼了儿子出息的,很能理解。他平日也没什么架子,不喜欢人拜来拜去的。 他好说话,秦蔓枝就大了胆子帮了李桂花问了蒙学束修的事,得了回答连连谢过。 之后时间不早,再说下去都得饭点,不好误了人用饭,几人便起身告辞。 出了老秀才家,秦蔓枝安抚了怀里闹腾的阿满,说:“我看着老秀才人不错,这以后年节的也得来拜访拜访,到时候咱家凌哥儿要是读书有哪些不懂的,还好上门问问。” 沈凌没想到秦蔓枝都是想到这层了,虽然他以如今的水平,考个秀才当时没有问题,但他还是郑重弯腰一礼,垂手过膝。 “多谢娘为我打算。” 如果不是他们还在路上,仅以秦蔓枝做的这一切以及口中极尽为他打算的话语,沈凌怕是应该给她跪下磕头的。 “哎,不当事,不当事,一家人,合该互相照拂着。”摆摆手,秦蔓枝拉了少年起身,两步走到前面去,留了位置给小两口走在后面。 “这几日我回去先抄书。” “你的手还行吗?” “嗯,抄上一刻钟休息一会当是可以的,赶在去松陵镇之前默好。” 沈凌难得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庄可卿略一想就知道他是也想为这个家做些什么才如此着急,所以也没想着去拦。 抄书而已,没事,大不了晚上我打了水给他热敷了,再按摩按摩,总不会让他疼的睡不着。 几人这便回了家。 走了一上午,回来也没心思搞些花样了,庄可卿只简单的烙了饼,弄些咸菜和鸡蛋炒了,直接卷了吃。 下午沈凌默书,秦蔓枝去了隔壁李婶家说束修的事,她把鸡简单喂下,就又跑出去了。 “我去趟石匠家,一会就回,别担心我。” 沈凌才默了半页书,就听了姑娘这么在窗口说了一声,抬头却是连人都是没见着。 想到对方说了去找石匠,他就知道是去帮自己办练字石板的事去了,心中又有些热意涌上来。闭眼定了定神,待平复了心情,沈凌才又提笔继续默书。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打算,那他也要努力才是。 几日时间过得飞快。 沈凌日日在家抄书,从不轻易出门。周围邻居平日里来买豆腐或者串门子,都没见了这新上门的女婿,都不禁有些个奇怪。 “这沈家小子怎的一日都不出来?这都多久了?” “说来是啊,地也不下,家里我看着喂鸡割草的,都还是秦寡妇做呢。” “也不知招了这赘婿图个啥了?” “呸,你们懂个什么了?人家可是要考秀才公的,还不得天天读书?” “是了是了,咱二李子村可就得指着这庄家出个秀才风光风光了。” 说到这儿,这些个抓了瓜子嗑的飞起的妇人挑眉勾嘴的,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沈凌这些日子都是早早起床,学着推了板车,帮着庄可卿母女二人一起运豆浆的,其他家里原先要两人一起做的重体力活基本都被他包了。 而白天,他就全力抄书,并不在晚上浪费一点儿灯油钱。 庄可卿也是赞同的,倒不是舍不得那几文钱的灯油,只是晚上抄书对眼睛不好,年纪轻轻的,可不能为了省这点子钱把眼熬坏了。 终是到了逢旬的日子,这回庄可卿还记得准备了给张屠户的卤水豆干,加了其他送到赵家的以及要在街上卖的豆制品,又是一大车。 今日她把家当全带了,共计三贯,打算把东西卖光之后再凑凑,直接买头牲口回来。 沈凌的书将将在头一天默好,此时也用油纸小心的包了,揣在怀里。 他们出发的时候天还没亮。 张大同沈凌不熟,打了招呼之后就自顾的去推板车,之后也并不说话。 板车嘎吱嘎吱的响着,他们一路出了村,天渐渐亮起来,走了半路的时候沈凌就要上去换了张大下来。 张大哪里肯,他这来帮忙也不是白帮了的,丫头也付了工钱的,说起来就是雇他做活了,怎好还让主家出力的? “张大叔,您让沈凌试试,以后家里这活他总要做的,现在有您在,还能教教他。”庄可卿这么说着,转手就塞了个尚还温热的鸡蛋到张大手里,弄的汉子愣愣的。 家里鸡是养了些个,可鸡蛋平时都没人舍得煮了吃,都是逢集要拿去卖的,就算有富余的,不也紧了老的小的吃,那轮的到他? 他都是快记不得鸡蛋啥味了。 “这、这。”张大不知如何回应的档口,沈凌侧身一抓,就顺利接了板车把手,等他把车“嘎吱”的推起来,张大也插不上手了。 “哎、哎……” 张大还要去抢,可庄可卿又说话了,“张大叔,这次我是想去镇上也买头牲口的。” “买牲口?”给这岔一打,他也歇了继续推车的心。可眼见着沈凌身形单薄,便在边上伸了手扶着。 “的确,是该当买头,骡子或者驴子,都行。不过,如果以后还想让这牲口下崽,那就买头驴,不要下崽只要干活的话,我倒是觉得骡子更好些。” 张大说起牲口的这些事来头头是道,一点都没平时木讷少言的样子。庄可卿原是不懂这些,听他这么一说,倒还起了些兴趣。 “那便买头骡子,如何?” 天已经微微亮了,晨曦之光正从路边密密的树叶缝隙见照射下来,透过稀薄的白雾,成形了一束束粗细的通透光柱。 乡间小道,本是毫无风景可言,但此时,晨光、薄雾、绿树、青草以及言笑晏晏脸颊薄红的少女,却是让沈凌迷茫了一瞬。 “沈凌?” 庄可卿不知道对方怎么就突然愣了,她伸出只手来,作势晃了晃,又笑道,“难道你更喜欢小毛驴吗?” 沈凌狼狈低头。 “你决定便好。” 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时节,甚至没有什么旖旎的气氛,只是普普通通的送货路上,自己如何还能这样起了心思。 耳边传来少女同男人讨论的声音,沈凌不禁陷入对了自我品德的怀疑当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稻鱼6 庄三听了媳妇的话,若有所思。 他如何不知现在自己的处境,只是当时牛蛋那事闹的难看,又是当了村民的面败露的,虽说大伙提起这个多是当个热闹听听,但总归自己名声是坏了的。 不行,这事还得容他想想,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他如今是看清楚了,不说他那好侄女,就是大嫂招的那女婿,都是个难缠的角色。 庄三抱了哇哇大哭的孩子琢磨着回了屋,而另一边,村长正和他大儿子李由往庄可卿家去。 昨日收了几条稻鱼,李由回去便让媳妇料理了,中午好好开了顿荤。之后就和老爹说起这收鱼的盛况,弄的老村长心痒难耐,下午就想去庄家瞧瞧。 还好李由劝了说,人家如今可能正忙了处理这些个鱼,老人家还是别去添乱比较好。等隔日他做完田里的活,再去看也不迟。 话是在理,可就是让村长一夜没休息好,尽想了鱼的事了。 若是真如老大这么说的,两亩田能收六筐,那换了其他农户,家里有个七八亩水田的,收成岂不是一整年都要吃不完,到时多了的还能拿去卖了换钱?这大伙日子不是眼见就要红火了! 第二日天一亮,村长就起了来,硬是在家坐立难安的等了儿子下田回来,没等人喝上口水就拉了他走。 老人家年纪虽大,可着急起来也是风风火火,这还未到庄家呢,眼就瞅到人院里满满当当挂的渔获了。 真的多! 庄家的院子在村里算不上大的,这些鱼搭了架子被串起来晒,远处瞧了一串串的,看了就让人心头鼓噪。这都是啥?哪里是鱼?这可都是串了的铜钱呐! 和村长一样心思的村民也不再少数,从早晨开始,秦蔓枝就已经送走三波来看鱼的了。她是脸都要笑僵,心下直呼受不了,想让女儿回来了替一替自己呢。 谁知这会子村长就来了。 “村长,您怎么来了!”秦蔓枝老远看到村长拐进通向自家院子的小路,知道他定是来瞧鱼的,于是开了院门就迎上去。 “我爹来看看鱼。” 村长根本没心思回答,只点了个头,就急急往前走,倒是李由答了一声。 秦蔓枝也不在意,直接侧了身子让村长进院,自己跟在后头,先去厨房倒了水来。 老爷子在小院里凑近了看鱼。 一条半斤左右,用来腌制风干是小了些,可他昨日尝过,这鱼毫无土腥味,倒是比河里的鲜美很多,想来风干之后味道并不会比那些几斤重的大鱼差了。 秦蔓枝递了水来,村长摆摆手没接,李由倒是喝了,他刚从田里回来,被心急的老爹捉了一路狂走,如今正是渴着。 “秦氏,丫头呢?”村长问了一句。 “可儿同凌哥儿去了地里,说是看看还有无漏网活鱼了。”秦蔓枝答道,“再过几日便要收割,总不好让些鱼臭在地里。” 村长点点头,退了远些了,开始数起鱼的数量来。 “这一串三条,一排十串,共是搭了九个架子,大约近三百条。”秦蔓枝昨日杀鱼杀了一下午,心中有数,如今解释起来也是有条不紊的。 村长心里有了数。 只要这养鱼法子不坏庄稼,那他明年可得让村里这些个人都动起来了。 还有,过些日子收稻的时候要不要让大儿先来帮庄家把粮食收了,她家一个寡妇一个女娃,还有个沈凌是从未做过农活的,这收起来速度慢些。 正琢磨着呢,庄可卿就回来了,她和沈凌一起提了个藤筐,里面还有至少二十条活蹦乱跳的鱼。 “村长爷爷,您来了。” 见了村长,庄可卿笑的开心。她总算没有辜负当初对方的信任,这稻田养鱼已是成了一半了。 可村长板了个脸,也没上来就夸她,只是捋着胡子微微点头。 这丫头最近风头太劲,他是怕对方沾沾自喜,到时被些小肚鸡肠的传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 “村长。”沈凌放了鱼筐,对了村长一拜。 瞧了眼稳重的沈凌,老爷子心下放松了些,到底还有这小子在,想来丫头也不会太过得意忘形了。 “嗯。”他这才应了一声。 这边秦蔓枝上来帮忙拖了鱼筐回去,庄可卿说道:“娘,您可还记得我之前说了,张大叔家也养了稻田鱼?” 秦蔓枝当然记得,她当时可也是没想到这事还是由刘婆子拍了板的,所以印象特别深。 她刚要点头,谁知村长惊讶地突然抓了庄可卿的手,问:“你说什么?张大家也养了这鱼?” “是啊,他们今日正在收鱼呢,好些人都去瞧热闹了。” 庄可卿刚说完,不等李由反应过来,村长已是出了院子,看样子是往张家水田那边去了。 “秦嫂子抱歉,爹这是着急了,我去看护着他,就先走了。”李由匆匆说了一句便追上去。 秦蔓枝只见了他绕到老爷子身边,劝了好久,才让人速度稍稍慢些。 庄可卿心知村长是记挂稻鱼的事,也未多说些什么,只目送了两人拐出小路,这才回头说起剩下这些鱼要怎么处理。 而其他的村民呢,听了张家也在收鱼,不管是昨日去瞧了热闹的还是没瞧的,都是又聚过去了。 “这张家怎的也养了鱼?” “不声不响的,偷摸养的呢。” “刘婆子倒也没拦?” “嘘,说不定是背了刘婆子养的呢。” 庄二也挤在这些村民中间,眼里瞧着张家一兜又一兜的往上提鱼,胸口咚咚的跳。 昨日他知道消息的时候,大嫂家的田已是都收完了,不然他总也得要去帮帮忙。他没想着要占什么便宜,只是知道了三弟做的那些事,想着有什么机会可以去帮了忙,好弥补了之前他们做下的错事。 可他哪里知道就只两亩田能这么多鱼呢! 张家三兄弟此时正站了留了浅水的田里,往鱼兜里赶鱼,看这样子,他家的收成好似比庄家的还好些。 周遭的村民大多是羡慕的,也有些嫉妒了眼红的,小声说了张家不上道,自己用了稻田养鱼的法子,都不同其他人透露些风声,只顾自家。 可也总有人不买账了喜欢抬杠的,只啐一口怼了,“这话也就对了我们说说,要是刘婆子在这,你还能放个屁出来不?”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是笑了说酸话的,只臊的那人红了脸挤出人群跑了。 村长到的时候,张家已经快收完了,可村民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仍是聚在一起议论这稻鱼的事。 “村长来了。” 不知是谁眼尖,瞧见老爷子,忙喊了一声,让了位置出来。 村长踏上田头一瞧,心中便有了数。 鱼收的多,他已是清楚的。 这稻么,从他这种了几十年粮食的老农眼里看来,也并没有差在哪儿。 就算这稻谷产量没有丫头所说那般提升,只要保持原先的出产,就只多了渔获这一条,他就要说服了村民明年都养上这个! 可不等他想办法推广,却已是有人动了心思。 “村长,您瞧这庄家、张家只两亩田就收这么些鱼,是多好的法子。”一个黑面汉子局促的搓搓手,说:“您能同庄家丫头说道说道,教教我不?家里人口多,孩子也小,一年到头没见着几个荤腥的,要是能养上些鱼,当是顶好了。” 他见村长没说话,又小心翼翼的开口,“法子不白学,我也愿付些个铜板的。” “是啊,村长,我家也愿。” 一人提了,周围其他人也是心痒,三两个性子急的也跟着喊了要学,只是不知到时庄家人会开出什么价格。 可不要狮子大开口才好。 多数人都把目光放在村长身上,只等着他老人家到底如何作答。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丰产1 村长环顾了周围的村民一眼。 见他们都是眼含希冀,一副渴盼的模样,就知道这事不用自己再费口舌,已是成功了。 只是,他还真不知丫头教人法子会不会收了银钱。毕竟这鱼要是养得好了,不说做自家口粮,就是拿到镇上卖去,也是能赚上好大一笔。对村里人来说,是个不小的进项了。 而且白来的东西总是不让人珍惜,到时候养的好了便罢,要是出了问题,怕又是一顿糊涂官司。 村长抬手往下压了压,对着等了他答案的村民说,“你们先且不急,等了十日后庄家和张家这养鱼的水田收成之后再说,我们做农民的,可还是得以粮食为重。” 这话不无道理,好歹让一些激动上头的人稍稍冷静了些,没追着他再去问这学法子的事。 “若是这养鱼法子不影响粮食收成,那我便舍了老脸帮你们去问问庄家丫头,可愿意把这方子教了大家。” 村长此话一出,倒是让所有人都满意了。谁不知庄可卿同她夫婿沈凌曾经得了村长照拂,只要他愿意出面,那姑娘想来也不会出了高价来为难他们。 “那就拜托村长了!” 周围的村民们笑容多了几分真心,纷纷要上前扶了村长下来,被老人拂手让了。 “你们且先回去,等收稻那日,有愿意来庄家帮忙的,同我说声。” 两亩水田,要是庄家自己去手,估摸着得两日才能成,可要是熟练汉子,一日也能差不多收完了。 此时人人都关心着鱼田里粮食的产量,又惦记着鱼田法子,想给庄家的留个好印象,具是说了要去帮忙。 村长没想到村民如此热情,只好随便点了四个人,让他们到时上门去帮了收割。 张家的鱼收完了,鱼筐也抬走了,大家又得了村长的保证,高高兴兴的散了。可村长下了田垄却是没回家,反而往了庄家的方向走。 “爹,您不回去啊?” 李由搞不懂他爹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老爷子跑出来好久了,一直不停的赶路,可别累坏了身体。 “不回不回!”村长嫌儿子问得烦人,只挥挥手,说:“你再同我去趟庄家。” 彼时庄可卿正在杀鱼,秦蔓枝带了阿满去给李桂花送鱼,沈凌在石板上练左手字。 这杀鱼还真不是轻省活,庄可卿不熟练,弄了半天才将将剖了五条。 把手上处理好的扔进水盆,她又抓了一条来,正要去鳞,就听了小院的门开了。 她抬头一看,竟是走了一会的村长又回来了。 “村长爷爷?” 扔了手里的鱼,庄可卿把手在水里冲了把,站起身来。 村长却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你那稻田养鱼的法子,可愿教了村里?” 被问的一愣,庄可卿随即反应过来,她笑了笑,“本来我家那两亩水田就是做了试验田来的,如今收成好,证明那方法可行,我自是愿意分享给大伙了。” “不收银钱?” “为何要收银钱?” 村长浑浊的双眼注视着姑娘清明通透的琥珀色眼睛,良久,他才点频频点头,畅快的笑出声来,“果然是个好的,我没看错了。” “你家收稻的事我已是安排好了,倒是会有人上门帮你,无须你再费神。” 村长说着话,抬腿便要走,庄可卿赶紧又拾了几条鱼来,“家里实在太多,一时吃不完了,还得请您帮帮忙。” “你这丫头,惯会作人情。”村长笑骂了一句,让李由提了鱼,这才真的走了。 这日晚上,村中家家户户都在说这稻田养鱼的事,有些甚至兴奋的算起自家水田的产鱼量来,这一琢磨,直是乐的觉也睡不着了。 日子一晃而过,眼见着稻穗由绿转黄也不过是眨眼的事,这日早晨,庄可卿一家还在用早食,家里小院的门前就来了四个汉子。 说是来帮了收稻的。 最近已经有些村民开始收稻了,庄可卿怕下雨,也打算就这两日下田收了,虽然之前村长说了已经帮她安排好了,可她想着事情不要总是依赖别人,昨日就同娘和阿凌说好今日早起干活的。 这是连农具都已经放在院里了,只打算等吃完了饭就开工,谁知帮忙的人就来了。 来的四个汉子两个不认识,此外一个是柳家的柳大,另一个倒不知该说熟还是不熟。 “丫头,二叔只是想来帮帮忙。”庄二站在门口,笑的憨厚。 庄可卿对庄二没什么特别的厌恶之心,她清楚这二叔没什么心眼,也不会看人脸色,说话直了些,肚里倒是没什么坏水的,不像庄三和她那个便宜阿奶。 伸手不打笑脸人。 终归人是存了好心来帮忙的,也无需做什么样子,只当正常关系处了便是。 秦蔓枝也是见到了庄二,她愣了愣,又看了眼女儿的表情,便明白了。 她上前要招呼几人坐下休息一会,可汉子们具是摇头,只说过来是让她们先把院子收拾出来,过会稻子回来了要抓紧了碾。 几人说完就走了,庄可卿看了他们腰间都是别了自带的镰刀,看来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的。 “娘,中午咱家还得多做两个菜,饭也要多焖些。” “嗯,那当是应该的。”秦蔓枝点头。 家里田亩少,这四人半日也差不多能收完了,最迟不会拖过午后。人给自家来帮忙,总没有还让人饿了肚子回去的道理。 于是吃完早食,秦蔓枝背了阿满帮庄可卿在厨房打下手,沈凌打扫院子。 因是过会得碾稻子,所以这院子得先扫干净,再用水冲了,等晒干后才能放了稻子。 沈凌扫的仔细,他之前虽是读过些农书,但到底没亲身经历过农忙时节,也不知这一层层工序到底是如何做的,只按庄可卿的指挥一步步的来。 今天日头还算不错,水冲过的地没多久就干了,只是辛苦了在地里干活的人。 “阿凌,你去给地里帮忙的叔叔们送些绿豆汤吧?”庄可卿见沈凌忙好了,便喊了一声,“这天儿还是有些热,总得让人喝口水不是?” 沈凌点点头,进了厨房接了瓦罐来,又数了四个碗摞在一起,用绳子绑了,就这么出了家门。 一路走来,路边均是金色的稻穗低垂,农人们戴了草帽弯腰在田地里干活。这时候便能看出哪家活干的好,哪家活干的糙了。 干的好的,割完的地都是整整齐齐的一垄一垄的,稻茬子都差不多高,干的差的,那田里就跟狗啃了似的,难看的紧。 沈凌来到庄家地头,只见了四个汉子,两人一组,正在田里忙的头也不抬,田埂边已经堆了捆扎好的稻子。 照这速度,中午前当是能收完了。 庄二割完一垄,准备捆扎,一抬头,见沈凌站在田埂上,便笑了打招呼。 “侄女婿,怎的过来了?天热快回去吧。” 侄女婿? 沈凌并没见过庄二,但庄可卿提起过她爹那边的两个兄弟,于是当下便有了些猜测。 “二叔,可儿让我带了绿豆汤来,你们先来喝些解渴。” 虽是不常同村里人打交道,但该有的礼节,沈凌却是一样不少。他招呼了干活的几人休息,把粗瓷大碗排开,倒满了绿豆汤递过去。 这些个汉子本来有些瞧不上庄家这个招赘的女婿,觉得这小子太过瘦削,看上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也不是个能干农活的样子。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诓了那对母女,平白做了个冤大头,还心甘情愿地要供他继续读书。 可如今面对了真人,见识了对方的谈吐与举止,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肤浅了。 这小子,真当同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要是自家女婿,也定然是要供了继续读书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赵府送货 日头升上来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 张大和沈凌轮换着推车,中间只休息了一次,就着凉水啃口馒头,等他们到了松陵镇时,门口都还没什么进城的人。 三人被守门士兵查验了板车上的货,又交了三文钱,顺顺当当的进了城。 张大来的次数多了,也没要庄可卿提醒,直接就推了车往泉水街走。 赵府就在那儿。 熟门熟路的来了偏门,庄可卿叩响了铜质的门环。还没一会,沉重的木门就“嘎吱”声的打开,从里面冒了个睡眼惺忪的脑袋来。 “谁啊,大清早的。” 是门子赵平。 昨日轮他守夜值,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这正是困的时候,也不知是谁,这么大早的就上门,莫不又是贾厨子跟人定的鲜鱼? 赵平被人扰了,心情实在不怎么好,所以语气有些个不耐烦。 他眯瞪个眼睛,刚想说两句埋冤的话,可这视线一抬,见了门口站着的俏生生的姑娘,立马就清醒了。 “庄姑娘!你终于来了!” 这激动得五官飞起的样子,倒像是见了经年未见的亲姐妹似的。 赵平头都不及缩回去,就着别扭的手,直接从里把门大开,竟是要拉了庄可卿进去。 也不怪他这样,这庄姑娘已经是半月未来了,家里老爷子老太太吃不上那口嫩豆腐,日日都是食不知味的,愁的老爷直揪胡子。连带着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 庄可卿往后一退,不着痕迹的让开赵平伸来的手,脸上却是笑道,“是啊,事情办完,不也该来了嘛。” 赵平的手尴尬的维持着伸出的姿势,意识到自己着实是逾矩了,便讪笑一声,说:“姑娘,今日你带了多少?我看来多少贾厨子都是能全给包了。” “哪里就有这么夸张了。”庄可卿笑着转身走到车边,“我先卸些货下来,过会要是不够,就再出来取了。” 张大握着推车把手,沈凌在一旁扶着,自刚刚赵平冒犯地伸手时,他的视线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此时眉头微微皱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庄可卿一无所觉,弯腰取了装满赵家货物的藤筐,就要往身上背。 “我来吧。”沈凌伸手,要替了她。 “不用不用,赵家只有送货的人才能进。”知道对方是在担心自己,庄可卿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我一会就出来,你和张大叔先歇歇。” 赵平注意到了沈凌。 面生,不过长得倒好,有些个读书人的气质在身上,同之前那个黑瘦的皮猴完全是两个极端。 大户人家的下仆眼睛都尖,只扫了一眼,就觉出沈凌气质不同来。 只是,这小子干嘛这样看我? 可赵平来不及细想,只急着着催了庄姑娘快来。 “姑娘,快些个吧,现在送了厨房去,说不定早上老爷夫人就能吃上了。那个什么,什么大煮干丝……” 庄可卿心里好笑,不过动作也当真快了些。她背好筐子,只来及看上一眼沈凌,同他点点头,就跟了赵平进了赵府。 “张叔,这赵府的下仆都是如此么?” 待人都进了去,沈凌问起张大,倒是没说看着对方举止不怎么稳重。 “哎,这门子年轻,不过没什么坏心思,恐怕是这次送货的间隔时间太长了,所以才着急了。” 张大也是看了赵平拉丫头的动作了,不过他来这儿送货也不是两三次,瞅着这户人家作风还算正派,所以并不担心。 沈凌维点了头,可随后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赵家的门扉上,没有再移开过。 这边赵家厨房。 贾厨子自之前老爷宴客出了风头之后,就一直对庄可卿的豆腐心心念念,再加上后来尝过这丫头送过的甚子卤味,就更是觉得对方是他的福星。 可自前月,那丫头说了要有段时间不能来时,还让他好一阵懊恼,后悔没趁了那次多定些。 都快一个月了,咋还不来? 没食材,他工作很难做啊! 正每日一叹呢,这便赵平站在厨房门口了。 “贾厨子,早上我想来个素包子,你这儿有不?” “吃啥?吃屁吧你,老子如今日子不好过,你还想着点菜呢?” 贾厨子同赵平关系还可以,说话间也没什么顾忌。 “确定是没有?”赵平身子一偏,露了后面的庄可卿来,直接给了贾厨子好大一个惊喜。 “有有有,自己去笼屉那儿拿。” 见了庄丫头,他哪还有空理了赵平,直接赶了人走,自己上来就帮忙卸了藤筐。 “今日带了多少?我全包了。” 像是怕了小丫头又是老长时间不出现一样,贾厨子恨不得直接自己冲了外面把货全提回来。 庄可卿一愣,复又捂嘴笑了。 还真同赵平说的一个样。 “今天带的多呢,管够您的,而且我事情办完了,后面还是每旬都会来的。就放心吧。” 说话的档口,贾厨子已经在把藤筐里的货一样一样往外拿了。 他头也不抬,就问:“啥事了,忙这么久,还能比挣钱重要了?” “大叔,我是成婚了啊。” “啥?!” 不说贾厨子,是连赵平都差点惊讶的落了叼在嘴里的包子。 ”莫不就是外面那个?“ 沈凌给人的印象太深,赵平一下子就想到了。 这娘子出门做生意,丈夫跟了,也是正常吧? “嗯。”庄可卿轻声一应,没再多话。 厨房众人都是道喜,贾厨子收拢了所有的东西,挠了挠头说:“我也没啥能送你的,就……” 接着他冲庄可卿招招手,神神秘秘得捉了耳朵,“我瞧着你太瘦,人又干巴,也不知你那夫婿身体如何。这儿正好有个家里传下的食疗方子,最是养人,食材也不贵重,你回去买了,好好吃上几月,保准一举生个大胖小子。!” 庄可卿一脸黑线。 他们还小呢,都是青少年,怎么就要生娃了?! 而且什么叫她太干巴?到底怎么干巴了! 无语的看了眼贾厨子,对方笑的开心,下巴上的肉跟了一颤一颤的,庄可卿立时懂了。 跟您比,那是,的确干巴了些。 “丫头,其实还有件事。”说完那不靠谱的食疗方,贾厨子又正经起来,“你上次带了那卤水,我尝了实在不错,可都是些个下水料,不适合了咱府老爷这样身份的人吃,你看着,是不是能弄些卤鸭卤鸡的,下旬一并送来?” 庄可卿还当是什么大事呢,这表情严肃的,谁知竟又是一个生意上门。 ”没问题,卤鸡卤鸭各要几只?排骨呢?” 贾厨子看她答应的爽快,心里也高兴,直将要定的数量说了,临走还硬要塞了那什么不靠谱的食疗方子过去。 庄可卿无奈的接下,等了赵平送人出来,那纸条都要被手里的汗洇湿了。 沈凌等在门口,看了日头越升越高,门里却没什么动静,面上也不如之前淡然了。 “丫头每次都是要去许久的,不必担心。”张大在一旁看的清楚,心下对沈凌更有些好感。 这孩子对丫头是真的上心。 沈凌按下心中泛起的些微燥意,点了点头。 张大刚说完,赵府的门就开了,庄可卿背了个空藤筐出来,赵平跟在后面,亦步亦随。 见人平安出来,沈凌心口松了,走上前去。 “姑娘,下次可得准时来啊。” “知晓了,你回去吧。多谢了。” 庄可卿转过身同赵平说着话,突地感觉背上一轻,回头一瞧,原是藤筐被妥当的卸下了。 是沈凌。 冲着少年感激的微笑了一下,庄可卿又回头挥手,让赵平赶紧回去,不用送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丰产2 沈凌送完绿豆汤就回了家。 他进了院子先到后院去把瓦罐洗了,之后便去棚子里牵了大黑出来,给喂了几个路边摘的野果,顺毛摸了摸,才给套上板车。 “娘,可儿,我去田里接了稻子回来。” 庄可卿从灶前脱身,自厨房里出来,有些心疼的看了眼额头薄汗的沈凌,“不要歇会喝点水吗?” “不用,我赶车去,一会就回。” 沈凌站在少女面前,抬手为她遮掉了一小片刺目的阳光。 从庄可卿的角度,只见了少年总是清冷淡漠的眉眼低垂,显出点少见的柔和来。 “嗯,那你快去快回,午食也快好了,务必让几位大叔来家里吃饭。” 沈凌“嗯”了一声,手指轻轻地抚平庄可卿耳边的乱发,这才牵了大黑出门。 秦蔓枝背了阿满在膛前烧火,看眼了女儿总是不进来,便着急的喊了一声,“可儿,快来瞧瞧这锅里的东西吧,可别糊了!” 经娘这么一唤,庄可卿才回了神,她口里应着,又回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那道背影,红着耳朵回了厨房。 午食家里要多四个人吃饭,当然不能和平时一样随便做些简单的对付,少不得要正经做上些硬菜。 卤货是来不及了,可鱼是管够,前些日子风干的渔获可以正好用上。 家里蔬菜现成就有,黄瓜摘了新鲜的,和着早上摸的鸡蛋炒了。鱼干用水泡了切了块,放上葱姜丝蒸熟,又是道菜。 这时节茄子长的正好,弄上几根切了滚刀块用水先泡着,荤油滑锅下肉沫,之后盛出来就着底油再下茄子块,最后挖上一勺豆酱同肉沫茄子一起红烧了。 再宰上只鸡,同之前晒的木耳炖得又香又劲道。备好的骨汤里放上萝卜,煮的柔软又清甜。 杂粮饭再焖上一大锅,这就成了,丰盛的很。 母女二人才把饭菜端上桌,外面沈凌就牵着大黑回来了。 板车上堆了满满当当的稻子,用麻绳绑着,摞的老高。几个来帮忙的汉子说笑着走在后面,每人身上还背了些。 “快进来,放了东西歇歇。” 秦蔓枝出了堂屋,忙招呼着人把稻子放下,先洗手吃饭。 “秦嫂子,这哪好在您这吃了,不过是半天的活,当不得这个。”柳大连忙推拒。 他们本就是存了同庄家拉些关系的念头才来帮的忙,而且不过两亩田而已,他们四个人根本也没觉得怎么累。 “嗐,别这么说,饭菜都是好了,时候不早了,总得吃些再走,不好饿了肚子。” 秦蔓枝还是挽留。 庄可卿见几人有些犹豫的样子,知晓其中缘由,便笑了说,“大叔,正好吃了饭的辰光同你们说说这稻田养鱼的法子。” 一听这个,几人当即不说要走了,都是卸了东西乖乖去洗手。等真的坐上了桌,又是被这满桌饭菜给震住了。 好家伙,庄家可真不小气,自家就是过节,也不当吃的这么好啊。 又是鸡、又是鱼的、肉也没少了,还有浓白的骨汤和干干的杂粮饭。搁着家里,大忙时节能舍得放个蛋,弄点干的吃吃就不错了,谁想今天只帮庄家干了小半日的活,就换来这么好一顿。 几人这时候哪还记得什么稻鱼的事,都是闷头夹菜往嘴里扒饭。 庄二端了个碗,心情复杂。他是知道大嫂家豆腐生意做的不错,但之前的印象总还停留在大哥去世那时对方求上门来的可怜样子,哪晓得这才过了半年,人家已经是能供上这么好的饭菜了。 就是他自己家,过年也不见得能杀只鸡的,更别说杀了来招待人了,不要被娘骂死的。 庄稼汉实在,说了吃饭便是吃饭,一顿风卷残云的,放了筷子,菜碗饭盆就都是空了,干干净净。 几人颇有些尴尬,吃时没注意了,吃完才觉得些不好意思来,几个大男人挠了脑袋,也是不好开口再问稻鱼的事,起身就要告辞。 自己吃了人那么多东西,怎还能再舔着脸去问这生钱的法子,要脸皮不要了? “大叔,你们怎的要走了,稻鱼的事可还未说呢?”庄可卿疑问一声。 几人刚离了板凳的屁股就这么又坐了回去。 “丫头,你真愿意同我们说这个法子?”庄二问。 “自然,我本就是打算在自家田里试一试这方法,如果好用便是要推荐给乡亲们的。” “这……”柳大看了眼庄二,接着又同另外两个汉子对视一眼,踌躇了片刻,还是问道:“这法子,需得多少银钱?” 高了我们可负担不起。 几人心里想着,眼神都不约而同的落在庄可卿的身上。 庄可卿一愣,随即笑了。 姑娘眉眼弯弯,只说:“这也不是什么秘方,如何还要收钱了?” 庄二眼睛瞪的牛眼似的,“就真不要钱,还愿意教咱?” “当然是真。” 于是,就这一下午,庄家愿意不收钱教了大家水田养鱼法子的消息,传遍了二李子村。 这回家里做饭、扫洒,打孩子的都没了心情,只这几句话颠来倒去的问了答了,都是又高兴又担心的。 就看庄家这两亩田的收成如何了,粮食可千万不得少收啊! 午食后送走了帮忙的人,秦蔓枝去洗碗,庄可卿便同沈凌把稻子全拆了捆,摊在地上。 从前家里都是手工击打脱粒的,费工又费时,如今有了大黑,便让在它身后栓了个小的石碾子,一遍一遍的顺着院子压过去。滚上个几圈,稻粒也就下来了,实在省了不少功夫。 碾稻,去秕,忙活了整整一天半,等全部装了袋,庄可卿同娘数了数,这两亩地,粮食硬是比之前增产可两成还多! 庄家的可是最下等的水田,这亩产,当是能和上等水田拼一拼了。 村里记挂这庄家这粮食产量的可不止了一家,这边他们院里装袋的活刚停下,那边就来了人。 是隔壁李婶子一家。 李桂花平日里不管田里的事,可刘柱子关心啊,自那几日吃了稻鱼,他就心心念念的忘不了这事,又听说庄家丫头愿意白教了大家养鱼法子,就天天盼着人的田里有个好收成。 “秦嫂子。”李桂花笑的热情,她同秦蔓枝关系不错,所以上了门也没藏了掖了,直接就问。“这稻鱼田里收成咋样,总没得比之前更差吧?” 秦蔓枝也不说话,只拉了人往自家的小仓库走,待到了地方,门一推,就直让人看着摞的整齐的麻袋自己数。 “一、二、三……” 这,这足有十六袋! 两袋一担,这便是,一亩产了四担粮?! 开什么玩笑,庄家的可是下等水田!自家的上等水田一亩不过产了三担半还不到! 刘柱子眼珠子恨不得粘在麻袋上,他心头火热,恨不能立马就到了明年,让自己家这几亩水田也养上鱼苗。 李桂花在一旁也是看了清楚,她当然明白这产量有多夸张,此时也是张了个嘴说不出话来,全没了平时能说会道的样子。 “真是!真是!”两口子久久回不了神,最后还是秦蔓枝做主把仓库门关了,才让人清醒过来。 “秦嫂子,你可是我亲嫂子,这法子你可定要让可儿教会了我们!” 李桂花捉了秦蔓枝的手牢牢不放,刘柱子在一边疯狂点头,直让秦蔓枝是哭笑不得。 “可儿早便说了要教你们,只不过这到明年还早,且先放宽心。”接着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可儿说了可以先把田里剩的秸秆烧了,倒是也能肥肥田的。” 亲眼见了稻鱼和粮食的丰产,又亲口尝了稻鱼的美味,这时候刘柱子哪还对庄可卿的话有半分异议,立时便要告辞,说要赶着回去烧田。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买牲口 去过赵府,三人又转向南街的方向而去。 到底是大半月没来了,他们还没把车停稳,来碰运气的老主顾就围了上来。 “丫头,你可总算来了,让我好等。” “就是,这只要一逢旬我就来这儿等着,次次都是扑了空,本想着今日不来的,还好没偷了懒。” 就这一会说着话的功夫,豆腐就卖出去四五块,豆干和其他豆制品也是卖了些,可见生意火爆。 周围同时摆摊的小贩没有不羡慕的,但羡慕归羡慕,却是没什么嫉妒的。人家这豆腐独门秘方,只此一家不说,同自家卖的货也没什么竞争,而且这一旬来的这么一次,总引了许多客人上门,连带着别的摊位生意也好了些。 所以,对于庄可卿一行人,他们这些经年在此摆摊的,都是只有欢迎,有的甚至还嫌他们来的次数太少了。 “丫头,今日生意不错啊。” 隔壁卖蔬菜的小贩看了三人收摊,见小姑娘装了铜板的钱袋子鼓鼓的,笑眯眯的搭了话。 今日的确卖得好。 除了给赵家送货的那部分,其余留下的并不少,可就算是整整两筐的货,也只不到一刻钟就卖完了。 “也是好久未来了,大家才这么热情。” 庄可卿心里高兴,面上也轻松,回答的声音轻快的很。 “你是不知了,就这大半个月,总有了人来问你这豆腐摊啥时候出了,可我哪知道了,只让他们逢旬的时候来瞧瞧。” 小贩可从没见过有人明明手里握了来钱法子,但还不着急挣钱的,要是搁了他,不说在镇上租个铺子卖了,就哪怕是每日辛苦背来,他也是愿意的。 “要我说啊,就是两三日来一趟,这生意也未必会差了。” 庄可卿笑了笑,点点头,但没搭腔。 她心里早已有了成算,只要有了牲口,自家就可以不要总麻烦张叔,自己同沈凌两人就能拉货去镇上了。 刚刚她数了数,就这一车货,至少也是得了六七百文,加上自己准备的三贯钱,好赖怎么说也能去牲口市场看看了。有钱有底气嘛。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先去趟张屠户那儿把说好的豆干带给他。 他们卖货的地方同肉摊也没隔了多远,等他们到了摊前的时候,张屠户都是等了好一会了。 “丫头,我瞧着刚刚街那边热闹,又想着今日逢旬,就猜到是你来了。” “大叔,上回同您说好逢旬来就是逢旬来,不骗人。” 庄可卿笑着从藤筐地下翻出卤水干递过去,“这是新做的,您尝尝,比白豆干香些。” 张屠户高兴的接了,又问庄可卿还有什么要的,他今日下水和大骨都留了,还有些难得的五花。 “下水和大骨都要,五花就算啦,不过猪蹄还有吗,给我来两只。” 下水和大骨花不得什么钱,猪蹄也便宜,只五花贵些。庄稼汉一年到头吃不到什么荤腥,最是馋这种夹花肉。就是她这种前世一点肥肉不沾的,到了这儿是连油渣都吃了香得很。 可想到过会还要买牲口,庄可卿就忍了没要。 丫头过日子仔细,张屠户心里点点头。挺好。 去完肉摊,车上又多了堆东西,庄可卿想着尽快把牲口买了,好不让张大再辛苦推车了,便问:“张大叔,你知道这儿卖牲口的在哪儿不?” “知道,跟我走,到时咱挑头顶好的。”张大见货卖的比前几次都要快,心里也替庄可卿高兴,这握了车把手就推了车往前走,一路飞似的。 松陵镇是个小镇,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卖牲口的地方也是有的,只不过因为动物脏臭,只在城门北面圈了小块的地方用来交易,并不让这些人随意乱走。 几人一路来到城北,在买卖区外面停了。 “阿凌,这车不能进去,要不你在这儿帮忙看下吧?” 天气渐凉了,可他们刚刚还未到牲**易市场的时候,老远就闻到味儿了,如今走到附近,庄可卿更是被熏了头都有点晕。 她总觉得沈凌不该进了这种地方,于是找了个借口让他留下。 “嗯。” 沈凌点头。他不懂相看牲口,进去了也是无用,不如再外面看着车,上面还有东西放着,弄丢不好。 张大领了庄可卿进去,一路看下来,除了卖驴子骡子的,竟还有附近村民抱了猪崽、羊羔来卖,价格都是实惠。 逛了一圈,庄可卿挑了头骡子,通体黑毛,油光发亮,瞧着神气,虽然体型不是最大,但用来拉自己的车正好。 张大撂着骡子蹄脚看了,又摸摸脊背肋骨,扒了嘴唇瞧了牙口,觉得不错,点了点头。 “老板,这骡子如何卖了?”庄可卿问。 卖骡子的是个白了胡子的老头,他抬了抬耷拉的眼皮,见是个小姑娘问的,吐了口烟圈,没精打采的回:“三贯半,一文不少。” “你这价比别家高了。” 张大溜了一圈,别家的价格都打听的清楚,这老头报的比其他家高了一成。 “三贯半,一文不少。” 跟没听到张大讲话一样,老头又重复了一便,这回连眼皮都没抬了,弄的张大这老实性子都有些恼意。 “你。” 庄可卿拉了张大到一边,“张大叔,这头骡子是不是比其他看的都好?” 张大迟疑的点头,“不过,这也太贵了些,咱再试了讲讲价。” 庄可卿摇摇头。 这卖骡子的老爷子一看就是老卖家了,他们刚刚逛了别家的时候,哪个不是见了人就印上去介绍的,只这家有恃无恐的,看样子就是不愁卖的。 只可惜了,她现在身上一共才有个三贯多,这一下就是掏空了,猪崽也是暂时买不了。 本还想给沈凌一个惊喜的。 “老爷爷,就这头骡子吧。” 庄可卿走回来,直接就要了骡子,没再还价。 老头嘴里吧嗒着土烟,见她要的爽快,也有些诧异。 他没想到最后做主的是个丫头。 ‘啪嗒’几声把烟斗往边上的木桩子上磕了磕,碰出烟灰,老头站起身来将烟杆往腰带上一别,解了栓骡子的缰绳,递到庄可卿手里。 “丫头倒是比个爷们儿爽快。”说罢,他还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张大。 亏了张大脾气好,才没对着这阴阳怪气的话有什么反应。 庄可卿歉意的冲张大笑了笑,从准备好的布包里掏了三贯钱递过去,又把自己荷包打开,整整齐齐当了人面数了五百文。 “您拿好。” 钱货两讫,张大牵了骡子,她走在后面,老头把铜钱往自己袋子里一扔,又坐下来开始抽土烟。 沈凌在外面看车,但也并不无聊。 来往行人百态,颇有意趣,在见了一个小孩同娘索要糖葫芦不成而赖在地上打滚时,他一直抿起的嘴角都松了些,脸上线条柔和了。 庄可卿一出来,刚要叫沈凌,就见他盯着附近某处不动,她转眼一看,原是个卖糖葫芦的。 她心下微动。 让张大叔先把骡子套上车,庄可卿几步走过去,从老板的葫芦串上摘下一根,递了钱去,不到分把的时间,就将糖葫芦送到沈凌的面前。 “阿凌。”她唤了一声,又用糖葫芦碰了碰对方的嘴唇,“我知道你想尝尝。” 一串糖葫芦三文钱,能买个大肉包,足馅的。 嘴唇碰触到微凉坚硬的糖衣,沈凌不禁张口舔了一下。 甜的。 “你快吃呀,不是想吃吗?”庄可卿把糖葫芦往他手里一塞,像哄了小孩似的,“喜欢的话咱回去的时候再买。” 张大一边套车,见了丫头这举动,也不禁好笑。这沈家小子都多大了,如何还会喜欢这糊弄小孩的物事。 可他不知,沈凌确是一次都未吃过这个。 明明他曾经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丰产3 “听说没了,庄家两亩水田收了八担粮!” “两亩八担!真的假的?!” “还能骗你咋的?刚走路上碰刘柱子了,他刚从庄家出来。” “不能吧?我记得她家是水田可是下等,别是弄错了。” “走走走,咱瞧瞧去不就知道了。搁这儿穷瞎猜有个什么劲。” 都快晚食了,可这两亩水田出八担粮的事实在是挠的人心痒痒,聊了天的两个男人连饭都不赶着回去吃了,只急匆匆的就往庄家的方向走。 这田真能收这么多? 自稻鱼那事之后,家家户户都关注着庄家收成的事,这一出了消息,全村便是立时都知晓了。 信的,不信的都有,还存了些将信将疑的,性子急了憋不住事的都要抬了腿往庄家去。 “这到晚了去你干啥?人家里寡妇当家,你这时候去了像个什么话!” 屋头媳妇叨叨着,到底让男人歇了出去跑一趟的心,可这一晚上也是抓耳挠腮的心里难受,就指着第二日上门探个究竟。 两亩八担这话传的恁快,到晚食的时候,庄二也是听说了。 不消他在饭桌上提,钱老太自己就问起来了。 “老二,你前日不是偷摸这去帮老大家那个丧门割稻去了?” 耷拉着褶皱的沉重眼皮似张非张,钱老太呼噜了口稀汤寡水的杂粮粥说。 庄二听了自家娘这么说大嫂,心里直皱眉,可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放了碗,规规矩矩的答:“是村长让去的,还有柳大几个一起,半日就好了,没耽误了家里活。” 他以为娘因为三弟媳的事心里不痛快,又要在饭桌上找自己的不是,好泄泄火气。 谁知钱老太平静的很,完全没有要骂自己的迹象。 “我刚听说她家两亩田收了八担粮?这到底是真是假?你收的时候没觉着出来?” 一连三个问题,都让庄二不知道该回哪个。 他那日拢共也只收了半亩多,这如何能知道这收成到底如何了?不过这稻粒倒是…… “要说便说,做什么支支吾吾的,没个男人样!”钱老太啪的放了碗,惊的饭桌上的人具是一抖。 “我摸着稻粒是比咱家的饱满些。” 庄二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气,心里搞不清娘怎的突然问起这个来。 要说他还是脑子不够用了么,能让钱老太花了心思去想去琢磨的,还不就是银子的事儿呗。 “你明日去趟她家,瞅瞅到底是真是假,要是真,说什么的都要把那肥田法子搞回来。” “娘,侄女说了,这鱼田方子,她会得直接交给大家的,哪用的着我去要?” 钱老太这段日子心思全在三房那边,只知道老大家鱼田丰收了,心里嫉妒的紧,并不晓得庄可卿愿意白教村民方法的事。 “你说啥?”老太太惊的层层叠叠的眼皮都给撑开了,“她是个傻了怎的?这法子教人,还白教?” “果然是个败家的!” 钱老太心里气急,只恨这老大家的没个眼色,有好法子都不知事先孝敬婆母,友善兄弟,倒要便宜村里这些不相干的懒汉了。 庄二显然不赞同自家娘的话,可也不能反驳什么,只端了碗埋头喝粥。家里这粥稀的能照见人影,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在大嫂家吃的午食,那叫一个香啊。 “不行,你明日还是去瞧瞧,我就不信还真能收了八担,定是人吹的!” 咽不下胸中这口气,老太太还是坚持要让庄二去一趟。 若是真收八担,那明年自家也必须用上这法子,要是没八担,那也说明自己眼光没错,这丧门就不是个实在的,一张嘴惯会说谎骗人,当初分家就没的错! 第二日,庄家小院足比之前收鱼之后更热闹,这一波一波的来人就没停过。 秦蔓枝直接大开了仓库的门,让人看个够,也省了自己说话的功夫。 汉子们见了就是夸,说这田种的好,又是鱼又是粮的,都丰收了,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可跟着男人们来的媳妇、婆子们话可就是一套一套的了,没得都给说出朵花来。 “可儿从小瞧着机灵,就是个能干的,之前就觉得这丫头有福,还能招了个这么标致的夫婿,是十里八村都没有的俊俏相公呢。” “那不是嘛,还是识字断文的,将来考个秀才公,可儿不就是咱村头一哥秀才娘子了?” 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从小就妨克亲人,克死爹不说,长的也是又瘦又矮,一看就不好生养。有点个银子就抖擞起来学了大户人家招赘,还招的是个被逐出家门的破落少爷,也不知赚了几个银子还想着供人读书,总之就是穷折腾。 庄可卿听在耳里,笑在面上,她从没想了同人计较。 村里人都是如此,大伙日子不富裕,你家有了他家没的这总归心里上没得平衡。但当初他那便宜老爹没的时候,村民们也都是帮了忙的,可见本性都还是淳朴。 只要大伙都富了,仓里有粮了,兜里有钱了,人才会眼界放宽,没得那么日日算计了这一厘三分的。 田里的事也是这样,农民一年到头的嚼用就靠了地里,有了稻田鱼,至少水稻这一季,大伙能多收点,有些个盈余。 看粮的男人们由沈凌招待了,庄可卿搬了板凳,给同来的媳妇婶子坐了,自己端了茶水零嘴来。 “庄家丫头就是能干。” “我瞧着心也善,豆腐如今不都允着咱村里的用东西换么,这外头哪有的事了。” 众人还在夸着,庄可卿只笑笑,偶尔应答两声,也没冷了场。 手上捧了茶碗,喝了一肚子的水,村民们也说的嘴都麻了,终是有人没忍住,问:“我说庄家丫头,你说那鱼田法子,真的白教了咱?” 庄可卿还没说话,那人又说:“丫头,别怪婶子问的直,只这消息也不知哪传来的,但如今大伙都是当了真的。” 这话一出,周围闲聊的都是不约而同的压低了声音,竖了耳朵听她到底怎么回答。 谁知庄可卿当真脆生生地应了,“这法子本就是要教予大家的,村长都同我商量好了,是不收各位银钱的,只是要等了明年开春再统一安排了。” 众人没想到就这么一问,人还真的认下了,脸上都是挂了个不敢相信的表情。 这又鱼又粮的好法子,真的白教啊?这等好事还能轮了他们了? 可看了笑吟吟的庄家丫头,又觉得对方不是骗人的。 “婶子、婆婆,大伙日子不容易,能多份收入是份收入。”庄可卿端了罐子给人蓄上水,又抓了把瓜子过去。 “对了,这地里留的稻杆不用犁地,直接点了火烧成灰,可以杀虫肥田,来年作物长了也好。” 听的人哎哎的接了瓜子,眼珠子一转,脑袋突地灵光了一下,“那家里留了那许多稻杆烧灶岂不是都浪费了,这都该烧了来肥田呐!” “是这个理,阿婶说的对。”庄可卿笑着回答。 有她这么一说,在场的都是坐不住了,纷纷还了茶碗喊了自家汉子就要走,说是回家理稻杆去。 “我就说昨日刘柱子那晚了还在田里烧什么呢,原是烧稻杆了!” “这家伙定是早就知道了,也不晓得说一声。” “嗐,你也别怪了人家,这话要不是庄家丫头同你说的,你能信了?” 村民回去的路上还在说着,并没有意压了嗓门,路上有些听了只字片语的闹不明白,还追上去问了。之后又是将信将疑的,又去了庄家求证一番,等到了快晚的时候,村里不少早早收完的农户田里,都已经点了火开始烧田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手抄本 卖了货又买了牲口,一路忙下来,也到了晌午的时候,三人把车停在路边,随便找了个食摊坐下,点了面吃。 “张大叔,您吃完了赶车去城门那块休息会,我和阿凌还得去趟书铺。” 张大没意见,今日本来就是来帮忙的,现下这小夫妻有自己的事要办,他也不好总跟在后面。 只是。听说他们是要去书铺,张大就想起丫头说的要供沈凌读书的事来,他总担心丫头吃亏,有心想劝劝,可也不知怎么开口。 张大吃着面,抬了头,眼神纠结地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夫妻。 接着,他便见了沈凌主动夹了自己碗里的肉块到庄可卿的那里的动作。 罢了。 总归是小两口的事,他个乡下泥腿子,也不懂得读书这些个事,就不要胡乱插嘴了。 看这沈凌,连吃个面的模样都比他们这些个村上的人好看,想来原先在沈家也是学了些东西的,说不定就能考上呢。 吃完了面,张大牵了骡子就往城门那走了。他给沈凌留了个藤筐,免得过会万一有什么东西要买,没地方放。 “走吧?” 庄可卿拉了沈凌,一手拿了糖葫芦,“给你买的,怎么只吃了一个就不吃了?” “不喜欢?” 喜欢。 沈凌在心里回答道。 “你也吃。” “原是省给我吃了?”庄可卿打趣道,说着伸了手,直接把糖葫芦举到沈凌的面前,“你吃一个我吃一个。” 面前的少女微抬着头,眉眼弯弯,午日的阳光洒在她稠密的眼睫上,洒下一小片的阴影。琥珀色的通透双眼满含了期待,其中倒映着自己无措的样子。 “吃呀。”糖葫芦又往唇边送了送。 沈凌低头敛睫,就着庄可卿的手,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滋味比刚刚那颗还好。 见人乖乖吃了,庄可卿高兴的眯了眼,直拉着他吃完一整颗,自己才尝了第一口。 呜哇~真的好久没吃上这个了。 外壳酥脆香甜,内里酸糯,感觉比前世大街上卖的好吃很多。 两人也未急着去书店,直到在路边分吃完了东西才走。 …… 还是城东那家书店。 前些日子《集注》只剩了一本,掌柜的想从县城再弄些印刷版的来,却是没成,只能着急忙慌的寻了几个落魄书生让他们手抄,说是速度越快,工钱越多,还事先提供了笔墨纸砚,如今,这书店一角还空了处地方来,专供书生抄写。 庄可卿同沈凌踏进书店时,就敏锐的发现了不同。 靠墙的一排书架没了,换了张条案,上面架了本书,前面坐了两三个身着儒衫的读书人,正对着那书埋头抄写。 “周兄,且翻慢些,我这页还未抄完。”其中一个灰衣的儒生说道。 “你怎的这么慢,我同钱灼都是抄完了,在不快些就不等你了。”蓝色儒衫的青年不怎么耐烦,但也没再翻动书页,反而放了笔在一边等着。 他一抬头,余光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庄可卿和沈凌。 “掌柜的,有客人。”他对着内室喊了一声。 掌柜听了他唤,匆匆出来,扶了扶头上歪掉的帽子,对着沈凌问:“公子要看些什么?” 他没说买,且没有因为庄可卿二人穿的寒酸而面露鄙视之意,倒是比上次他们来时遇到的那个伙计老练很多。 “我是来卖手抄本的。” 说完,沈凌从怀里把自己默写的书拿了出来。 “手抄本?我看看?” 掌柜的伸手要接。 他们这书店,虽是不大,可在这松陵镇,书目可是最全的,不说科考用书,就是县城流行的话本,这边也是有那么一两册的。只是话本市场不太行,不识字的不买,识字的又大多是些要考学的,没得花这闲钱。 也不知这小公子是抄的什么?要是话本,他就不要了。 可那本书册薄薄的,用油纸包着,普通开本,倒不像是什么杂书。 沈凌揭开表层的油纸,封皮上《集注》二字露了出来。 掌柜缓缓瞪大了眼睛,低呼出声。 《集注》?! 他前些个日子是卖出一本印刷本的不错,可那是本镇赵家买去的,还剩了一本已是被预定了,如今能留在书坊,还是主顾好说话,许他在那儿放着供人抄写呢。 三个儒生,已是抄了几日了,还未抄完。而且据他所知,本镇这几家书店,只有他家走了路子搞到两本,其他家是根本没有的。 所以,这本《集注》他是在那儿抄的? 莫不是瞎写? 掌柜的迟疑了。 他又从上到下打量了记沈凌。 农家人的粗布短打,浆洗的干净,没什么补丁,一双鞋底纳的厚厚的,想来家里长辈或是媳妇是个能干的。 再看人,即使背了藤筐,但也没普通村人弯腰弓背的样子,反倒是身姿提拔,骨相俊秀,一张脸也是皎白如月,眉目清朗,比边上的小姑娘也差不到哪儿去。 沈凌没在意掌柜的打量,只将书外层的油纸揭了,双手递了书过去。 掌柜接下。 这书封皮和内页用的都是最寻常的蔡公纸,墨似乎也不怎么样,可字迹清晰,翻看下来,并没有什么涂改痕迹。 就一本手抄书来说,算的上是上品了。 只是,这内容…… “周迁,快来帮我看看这本。” 掌柜低头喊了一声,坐在一旁刚刚说话的蓝衫青年就站起身走了过来。 “来看看这,是不是同你现在抄录的《集注》内容无二?” 周迁拿了书,从第一页开始,仔细翻看起来。 越看,他眉头皱的越紧,直到一刻钟过后,他才合上书页。 这时他抬头,竟发现刚刚同自己一起抄录书籍的两人都围过来,伸着个脑袋看着。 “的确内容一致。”他说。 掌柜惊讶无比,忙得将书又拿回自己手中,前后翻了翻。 “你这抄本,用的是哪里来的原本?” 他不知道前几日沈凌来的事,还以为镇中别家也有了这本书卖了,不禁着急。 沈凌没回答。 掌柜急的不行,几乎都要伸了手抓上对方的肩膀。 “就是您家的啊。”庄可卿等在一边,怕掌柜太激动抓伤了人,便没忍住回答了。 “什、什么?我家的?”掌柜没绕过弯来,“我这原本可还在书店里放着,你们到哪里去抄了来?” 边上几人也是想不通。他们几日前被介绍来抄书,以为只是抄些入蒙书册,谁知是这一本难求的《集注》呢,都是高兴的不行,连带着抄写的速度都是快了。只因为掌柜的答应,抄写完的第二本可以赠予他们。 他们最快明年就要下场,正等着这样的好书,之前听了人说,这书哪怕是在县城,都难以抢到,别说松陵镇了。 所以,在本镇只有这么一本印刷版的情况下,这位兄台,到底是从哪抄来了这书的? 庄可卿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冲动了。 这事是沈凌隐私,实不该由她说出来。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边的少年,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显出些淡漠来。 “您这书之前不是卖了一本么,我家相公有幸得了友人允许,借阅了几日,这才抄了。” 想起之前伙计提过这书卖掉一本,庄可卿便也不管,张口就开始胡编。 掌柜皱了眉头,“你家相公,同赵府还有来往?” 看他样子就是不信的。 赵府书香门第,老太爷早年中举,做了几十年的官,近些年才回乡,几个儿子都是秀才功名,更别提那孙子赵小相公,小小年纪,是都过了院试,如今以秀才身份在县学读书,听说也是个出色的。 掌柜的不免又看了眼说话的庄可卿。 同这面前少年一样,这姑娘穿的朴素,头上也没什么首饰,就连头绳都不是红色这样的鲜亮颜色,看上去虽不是什么穷苦人家,但也只能算个一般吧。 人赵家能跟你们认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番薯1 秋日里就是农家最忙的时节。 二李子村因是稻麦轮作的,所以这儿稻收了没多久,烧了田撒完草木灰,又深深的犁了遍田,又到了该种麦的时候。 可在这之前还得先收了番薯才行。 这番薯听说是戴国第三任皇帝开了海禁之后由番商带来的作物,所以才被命名为番薯,它适应性好,产量大,不挑地,所以农户们多愿在旱地上种它。 今年年景好,村上只要是田里种了番薯的,都是丰收了。 唯独庄家没有旱地,是什么都没得收。 可这也不妨碍了相熟的村民源源不断的往她家里送这些。 庄可卿和秦蔓看了在院子里堆成座小山的番薯,都是有些烦恼。家里仓库堆了粮还有黄豆,实是没多少地方了,放不下这么些。如果冬日前吃不完,等了天冷下雪,这番薯也会冻坏,到时也不能吃了,就是浪费。 “可儿,你说这么些,可怎么弄?” 庄家从前在村里哪有这待遇,快临到冬的时候,仓库里都是空荡荡,十有八九都是要借粮过活的。 谁能想到今年又是鱼又是粮的都丰收,早知这样,不如把仓库扒了扩建呢。 扩建不难,可现在这些个番薯,总不能就丢在院子里吧? “仓库还是要扩建。”庄可卿沉吟了下,说:“这边就先在后面搭个棚子,把番薯先堆着,等仓库好了再转移过去。” “另外还得想些个能长期保存的法子。” 秦蔓枝望着那堆红薯叹了口气,“是啊,咱家人口少,哪怕日日吃这个,一个冬天我看都够呛吃完。” 这边母女二人还在想着怎么处置了这堆东西呢,那边张大又远远的推了个板车来了,许久不见的狗子也跟在一边。 狗子老远看庄家妹妹和秦婶子站在院里,一本三尺高,忙颠颠的跑来,嘴里还喊着,“可儿妹妹,看我爹送啥来了?” 庄可卿哪还看不见板车上那些个番薯,此时都不知该做啥表情了。 天呐,又是番薯! 狗子一串小跑,进了院才发现地上已是堆了不少了,他又看看爹板车上的那些,好家伙,合着不得百来斤啊。 张大今年稻鱼收的多,连带着两亩田的水稻也丰产,全家都高兴,他心里承庄家的情,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好好报答一番。 可他就一普通农民,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再加丫头的相公又是见过世面的,他实在不好弄些普通玩意送了去,到时平白丢人。 不如就地里收了什么,就送些什么。 这最近已是送了豆子、芝麻之类的不少东西了。如今番薯丰收,少不得再送来一点,也好表表心意。 他临出门前,老娘看了眼板车,还说他带的少了显得小气,硬是又给加了一半,这才放他出门。 可张大一进小院,瞧了这一地的番薯,心里也是哭笑不得,这哪还够地儿放了。 是送礼都给人送出麻烦来。 沈凌这些个日子算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村民的热情,家里不说每日吧,几乎就是隔日就有人来送东西,不说一把果子一斗豆子的,就是个心意,来的都是挂了个笑脸,真情实意的,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此时张大来了,他也是习惯。上来就帮忙扶了车把手,让人先歇歇,他来卸货。 这几个月,他眼见着抽条,也结实了些,瞧着精神。张大也便放心把板车交了他。 “张大叔,喝口水。” 庄可卿早端了水来递过去。 张大接了,咕咚几下喝干净,同他们说起话来。 “这番薯不少,仓库还够装不?” “张大叔,正愁这个呢。” “我们想着是不是把仓库扩建一下,可如今马上又要种麦,也是时间凑不起来。”秦蔓枝在旁直叹气。 “这也是难办。”张大皱了个眉头,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这红薯放在外头,晒不了几日就要发芽,着实可惜了。 “不过别着急,我回去同二弟三弟商量下,明日来先给你家搭个棚子支应着,等后头不忙了,再来改仓库。” 这想法倒是和庄可卿不谋而合了。 田里活多,张大送了东西,约定了明日前来,也不再多耽误时间,推了板车就拉了狗子走。 之后庄可卿便搬了个板凳坐在番薯堆前,考虑这些个要怎么吃。 平时村里人也就是收获之后往仓库或是地窖那么一堆,想吃的时候刨几个出来,要么和了杂粮煮粥,要么放了火塘你炕熟,也没得什么新鲜吃法。 愁啊。 “这番薯,我之前在县城吃过一次番薯干,倒是香甜可口,似是也能保存很久。” 沈凌也端了个小凳坐一边,位置正好挡了还有些热力的阳光。 被这么一提醒,庄可卿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是啊! 红薯干、红薯粉条都是耐放的,一个是零嘴,一个是主食,如何还要发愁这些个番薯吃不完了! 要是做的好,这岂不又是条生钱路子,到时若是能在村里推广了,经由货郎和其他路子卖出去,村里大伙还能再多份进项! 想到便要去做。 庄可卿立马拉了沈凌了手,“阿凌,你这法子好,我们便做红薯干,还有红薯粉丝!” 沈凌不知她说的红薯粉丝是什么,但看了少女高兴了面颊微红的样子,却也是柔和了眉眼。 “娘,我想到法子了。” 庄可卿站起来,拉了沈凌一起,又进到屋里去通知秦蔓枝。 三人在堂屋里商量了小半时辰,直到里屋传来阿满睡醒的声音,她们才歇了话题。 第二日一早,庄可卿就同沈凌赶了骡车去河边打了好几桶水来,除了把自家水缸储满,还得留不少用来清洗番薯。 张家三兄弟来的时候,这一家子正在院里忙呢。 “秦嫂子,做甚洗这许多番薯,洗了可容易坏了!”张二一进院子,就见了这一家人围着洗番薯,旁边的藤筐里,已是装了大半篓洗干净的了。 “是啊秦嫂子,我们半日就能搭好这棚子,到时候放了那儿您不消得烦神的。”张三也劝道。 唯张大站在一边不说话。 秦嫂子哪能不知道这番薯洗了就不好保存了?怕不是丫头又有什么主意了吧? “丫头,做甚洗这么多番薯?”张大也不理边上搞不清状况的兄弟,只问了庄可卿一人。 “张大叔,我想着能不能做些红薯干和红薯粉丝来,那样更好保存些,也更省地方。” 红薯干好像还能理解些,可红薯粉丝又是个什么玩意?怎的听也没听说过? 张二张三相互瞅了眼,都是在对方眼里看出些不解和疑问。可人家没继续说,他们也不好问了,万一是和豆腐方子一样保密的呢,随便问了不是要遭人骂的? 虽说了庄家丫头不会真的这般,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能这么不识趣。 张大也没再问了,只同兄弟一起去了后院,选了块通风背阳的地方,来问秦蔓枝在那块搭棚子行不行。 秦蔓枝起身去看了,说地方好,就这儿了。之后张家的搭棚子,庄家的洗番薯,莫不作声的忙了一上午,活儿才算完。 庄可卿要留他们吃饭,张大摆摆手推拒,说是家里娘和媳妇还等着,就不麻烦了。 庄可卿也没勉强,她们忙了一上午,也没抽出空来做饭,中午如果随便做些糊弄人家总是不好。 这会子就不留了,等红薯粉丝还要红薯干做出来,到时再送了去,以作感谢。 送了人走,庄可卿回头进了厨房,锅膛里点火煮上滚水,摞上笼屉,就把洗干净的番薯一个个的往里放。 红薯干嘛,就是要先蒸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嫉妒心 一看掌柜眼神,庄可卿就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可她一点也不担心,只微微一笑,说:“您说的可是泉水街赵府?” “是,是啊。” 见面前少女说起赵家来熟稔的样子,掌柜心里莫名的就对刚才那话信了一两成。 “泉水街赵府的赵常生小公子我们碰巧认识,小公子为人旷达,待人真诚,并无什么贵贱之分,托他的帮忙,我家相公才有幸抄了这《集注》来。” 一通谎话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掌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庄可卿看着对方算是接受这个解释的样子,心下松了一口气。她又趁机偷偷的瞄了一眼沈凌,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眼神透出些不赞同来,身上没来由的一抖。 提起赵常生,掌柜的算是信了大半。 因为赵小公子并不经常回来,所以本镇能认识他的还真找不出几个。这丫头既然说出他来,那就不大会是骗人的。 再有这二人虽是寒门子弟,但能同赵家认识,私下还能借了书去,那看来,这少年当是有些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了。 掌柜想到这里,心下松快不少,面上又堆了些殷勤来。 “我看着手抄本字迹清秀舒展,且无甚错漏之处,是为上品,我便收了,作价七百文如何?” 存着些与人交好的意思,掌柜开的价比之前伙计说的高了不少。 “那便多谢了。”沈凌点头,表情淡然。 掌柜把书拿到柜台后面收好,打算过会作了像样的封面上去。接着数了整七百文,推过来。 “数数。” 庄可卿走上前去,将铜板往自己的口袋里装,一边装一边说:“不用数,掌柜做事我们信任的很。” 掌柜也笑呵呵的。这丫头看上去普通,可嘴巴倒甜的很。 等庄可卿收完了钱,又问:“您这后面还收书吗?” “收,都收,我瞧着小相公抄写速度又快又好,如是愿意,以后店里来了新书,也可寻了你们。” 左右是找人抄书,掌柜并不介意给这家同赵府有些关系的农家子一些方便。 “那真是好事,你说对吗,阿凌。” 庄可卿回头看了眼沈凌,对方此时正站在书架前面,手上翻看着一本书,听了她叫自己,回过头来,点点头,“嗯”了一声。 “多谢掌柜的了,那如今这《集注》还需要吗?我看这几位公子似乎抄录的也是这本。” 周迁三人看过沈凌抄的书之后已是回了桌子继续抄写,看着他们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也是刻苦的。 “小店还需再收些,不瞒姑娘,这《集注》是京中大儒编写,其中对先贤之言见解独到,很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听说上届院试,有位屡试不第的学子就是读了这本,才考上的秀才。” 庄可卿点点头。 “那既如此,我们便过几日便再送手抄本过来,掌柜的您一定要收啊。” “那是那是,这书难得,印刷版是抢也抢不到,店内多存些手抄本也是该当的。” 同掌柜约好后几日送书的事,之后她便拉着沈凌告辞了。 “为何要说是赵府借了我们书?” 出了书店走了一段,沈凌问。 他的声音略显低沉,差点淹没在周围小贩的卖力叫卖声中。 但庄可卿听到了。 “阿凌,对不起。” 沈凌余光看见走在自己身边的少女停下了脚步,微侧着身,低了头不敢看自己,看上去似乎有些懊恼和失落。 “我刚刚没多想,就随便插话,差点把你过目不忘的事给抖出来。所以才编了那些个话,哄了掌柜,好叫他不再追问。” 沈凌自然明白这些。可他气的明明不是这个,只是不知刚才为何就这样问了出来。 看着少女如今微垂的脖颈,以及垮下的肩膀,突地心中泛起一些后悔。 我不是怪你,只是…… 身侧的手臂抬起,修长的手指动了动,虚虚地在对方的发顶拢了一下,却终是没抚上去。 叹了口气,他放下了手。 只是,有些嫉妒罢了。 刚刚庄可卿再同掌柜解释,沈凌虽是在旁看书,却是将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楚。 她微笑着,口中热络的说着赵公子,又兼之今日真是到了赵府送货,他不得不猜测庄可卿是真的认识这赵常生,而且还同对方有些交情。 他哪里是怪她哄骗掌柜,只是心里没来由的,在嫉妒翻腾之下,才说了那样的话,伤了她的心。 “以后不要如此了。” 沈凌很想解释,但最终说出口的,还只是这样不愠不火的话。 “嗯。” 庄可卿应了,可情绪到底低落,之后一路也没什么淘货的心思,也没了之前的活泼样子。 临到出了城门,身边的少女还是闷闷的,也不开口,沈凌心里后悔,可也实在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人开心些。 他深恨起自己的莫名的嫉妒心来。 张大早就到了城门口,已经是歇了好久了,他一边同边上的脚夫聊着天,一边等着人。 远远的瞧见庄可卿同沈凌过来了,他站起身来就开始冲了他们挥手。 沈凌对着他点了点头,可庄可卿却只低着头走路,根本没看见他。 不对劲啊,这丫头怎么垂头丧气的?莫不是被欺负了? 张大眼尖,觉着不对,就让边上的脚夫看顾着车,自己迎了上来。 “丫头,咋了?” 庄可卿还在想要怎么哄沈凌好让他不生自己气呢,谁知一抬头,张大叔都是到了面前了。 “张大叔?”她扯了扯嘴角,“我们事办完了,马上回去吧,您车停哪儿了?” 这是怎么了? 张大询问的目在沈凌面上绕了一圈,谁知对方只是转了头过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并不说话。 莫不是这两个吵架了? “车就在城门边上,随我来。”张大心里琢磨着,但又不好问,只能让他们跟着自己去寻车。 庄可卿不无不可,她跟上张大,只偷摸的看了一眼沈凌,见他好像没有刚刚那样生气了,才偷偷摸摸伸了手勾住对方的衣袖。 没被甩开,也没被说教不合礼数。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应该,是没气了吧? 就这么牵了袖子,临到要出城,沈凌却是停了脚步。看向不远处的小贩,“那边,有卖糖葫芦的。” 颠颠的跑去买了根糖葫芦回来,递到沈凌手里,庄可卿知道,他确实是再没生自己的气了。 张大忙着牵骡子呢,这一回头,就见了小夫妻两个又在分吃一颗糖葫芦,哪还见了刚才两人之间沉闷的气氛,也是闹不明白。 不过,这东西就这么的好吃?一串吃完了还要来一串? 这,要不他也买上一个回家给孩子们分了甜甜嘴? …… 有了骡车,几人脚程快了不少,人也轻松,到了二李子村的时候,都没以往的疲惫感。 张大到了自家门口的岔路就回去了,换了沈凌牵骡子。 正巧是村民从田里回去吃晚饭的辰光,不少人都见了这对小夫妻的骡车。 汉子们上前看了几眼,都说这骡子好,是个结实的,以后干活肯定能出了力气,都是夸的。 媳妇婶子也是羡慕的紧,只不过说话就是拐了十七八个弯,也不知到底是想夸还是想讽了。 不过这些庄可卿都没放在心上,只手牢牢的抓着沈凌,一副开心满足的模样。 第一百一十九章 稻鱼1 田间水稻抽穗,分蘖,灌浆,仿佛都是一瞬间的事,不经意间已是稻穗低垂,深秋时节。 再过十日左右便要收割,村长已是提前通知了,好让村中各户人家都提前准备起来。 如今青壮都不轻易出去了,就是四五岁平日里到处瞎跑的孩子,都给拘在家里,不管喂鸡还是喂猪,总归不要添乱才好。 万幸得近日天气不错,积年老农都说了十天半月不会来雨。不过说是这样说,可这粮食没收到自家库房,心里总归不踏实。 水稻收割之前这半月,还需得将田里的水排了,保证稻穗生长得饱满,尽可能的提高产量,所以这几日村里各户都估摸了自家田里的情况,随时准备排水晒田。 庄家也是。 秦蔓枝虽是久不下地,可田里那些个活也没荒废,近两个月经常往地里跑,连带着庄可卿也是时不时的跟去田里看看,毕竟还里面还养着她的鱼呢不是? “我看排水就在这几日了。” 晚食时分,秦蔓枝抱了阿满喂米汤,同女儿女婿说起地里的事。 庄可卿接了沈凌递来的夹了肉末腌菜的荷叶饼,说:“那还得早些准备收鱼的事,不能耽搁了,排了水不及时收,鱼死田里可惜。” 沈凌坐在一边默默地掰了饼子吃。他对地里的事并不很懂,所以也不插嘴,只吃完自己的,之后起身接秦蔓枝的活,把阿满抱在手里,好让岳母吃顿安生饭。 阿满已经半岁大了,小家伙白白嫩嫩,乌溜溜的眼珠葡萄似得,小鼻子又挺又翘,嘴儿嫩红,同村里的其他小宝比,不知可爱了多少倍,见了没人不稀罕的。 此时阿满啊啊的叫着,试图爬到漂亮姨夫的肩上,小手一抓一抓的,口水把沈凌胸口的衣服打湿了一小片。 “这小家伙精的很呢,就认凌哥儿,他是也知姨夫好看。”秦蔓枝喝了口炖了浓白还加了红枣的骨汤,笑眯眯的看着在女婿身上乱爬的儿子,“可儿你可不知,前些时候,隔壁吴家的想抱阿满,他是理都不理的。” 庄可卿瞧了眼面上虽是淡然,可身上却在努力同宝宝搏斗的沈凌,捂了嘴直乐。 她怎的不知道?阿满小小年纪就是个颜控,长的不好看的可入不了他的眼,别说抱他了,就是正脸都不会给你一个。 秦蔓枝三两口吃好,她把八爪鱼似的粘着沈凌的阿满抱下来,也不理小家伙咿咿呀呀的抗议,只让沈凌再吃些,她先带了孩子去院里走走。 堂屋的四方桌前只剩了沈凌和庄可卿。 秋日里日头短了,她家今日有事耽搁,饭吃的迟些,虽然外面还有些微的亮光,但庄可卿还是取了油灯来点上。 “阿凌,你最近好像瘦些,也黑些了。” 庄可卿用手撑了下巴,就着油灯温暖昏黄的光线看着对面的少年。 原本在沈家之时他就瘦,如今养了几个月,肉蛋不缺的,却是没见长些肉来,反而脸上的轮廓更深了,皮肤也显出些浅淡的麦色。 这些日子辛苦他了。 家里豆腐生意红火,隔三差五的就有货郎上门,不提去镇上卖货的事,就光日日凌晨起床做豆腐,都已经不是件轻松的事。 之前秦蔓枝没得办法,只能把阿满背在身上干活,但自沈凌来了,他要么就帮着带孩子,要么就帮了做豆腐,自己还得抽了空练字抄书,但就这样,也从未说过一句累的。 沈凌端着碗坐的笔直,听了庄可卿的话,手上的动作微微僵了下,眼睫低垂。 庄可卿没注意到他到反应,只是换了个双手托腮的姿势,弯弯了眼睛,笑着说:“不过瞧得倒比之前精神多啦。” 少年紧绷着的肩膀松了下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过总这么忙下去不是个事儿,庄可卿想。 如今家里三个人,日日从凌晨忙到天黑才勉强够的上货郎那边要到货,如果是逢旬还要去镇上,那真是忙到脚打后脑勺了。 不行,还是得想些法子,不拘招人还是其他,总要先把这工作量稍稍降下些才行,好多留些时间给阿凌读书。 又过两天,村里已经有人开始给田排水了,庄可卿抽空去看了遭。之后又到自家田里瞧了瞧,眼见了植株间隙间窜来窜去神气活现的黑背鱼儿们,心里略有了些底。 看这样子,两亩田怕是能收个百八十斤的不成问题。 当天她看完回家就同秦蔓枝说了,喜得妇人连日就去隔壁李婶子家借了藤筐来,说是收鱼那日用的着。 同岳母的兴致高昂相比,沈凌每日还是做活、带娃、读书,并没有看出什么不一样来。 “阿凌,你不好奇那水田地收成吗?”临放水的前一天,庄可卿拉问沈凌,“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彼时少年正抱了阿满在哄。 小家伙在他怀里一拱一拱的,试图找个舒服的位置入睡。而他听了庄可卿的话,平静地伸手捉了阿满乱抓的手放好。 “我信你。”他说。 清亮的双眼就这样看过来,静静的,眼神中是全然的肯定和信任。 他们的距离不远,庄可卿甚至可以看见对方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她突然觉得脸颊有些热意,略微狼狈的偏过头。 “啊、巴。” 阿满又把小肉手挥起来了,这回是要庄可卿抱。 “我来吧,你休息会。”搂了小家伙过来,庄可卿赶着沈凌去屋里坐会。他已经忙了一早上了。 “下午田里的事,我与你一同去。”沈凌没走,他还是立在一边,手里拿了个小木猪逗阿满。 庄可卿略想了想,点头应了。 排水收鱼说的简单,但其实并不是个轻松活计。排水前还得疏通里田里的鱼沟,再挖出鱼溜来,如果只她一人去做,一个下午要完成可是够呛。 娘平日已经很忙了,虽然她和沈凌有时可以带着阿满,可小家伙还是离不了亲娘,饿了渴了、拉了尿了都只认秦蔓枝一人,光是这些琐事,就耗神的很。好在阿满是个知道心疼人的,三四个月的时候就能睡整觉了,没烦的人还要频繁起夜。 但就是这样,也不好再让娘去忙地里的事,太辛苦。 下午赶着去干活,中午庄可卿随便弄了点。 地里拔的萝卜早早放进骨汤里炖着,早上现摸的鸡蛋掏了三个,合了新摘的丝瓜一起炒,杂粮饭焖个干的,几人简单吃一顿。 午后秦蔓枝哄了阿满睡觉,庄可卿同沈凌挽了裤脚,拎了农具渔网,带了装水的瓦罐,也没歇上一会就出了门。 他们从家里出发,一路走来就见了好几家的男人都在地里忙活,看样子也是要排水了。 没走了多久,两人就到了自家地头。稻穗弯弯,一片绿色,看着好像就比别家沉些。 庄可卿走上去摘了一穗下来,盘在手里凑近了看,还捏了捏。很好,没有干瘪空壳的,剥开都是饱满的米粒。 看来这稻田养鱼的法子,八成是成了。 把手里的稻穗递给沈凌,让他也看看,之后庄可卿便脱了鞋下地。 田里几乎看不到什么杂草,她沿着加高的田垄走了一圈,确认了鱼沟的位置之后,同沈凌招了招手。 “阿凌,就从这儿开始,得把这边的泥给清掉。” 沈凌闻言便也同她一样脱了鞋,拿了农具蹚过来,从庄可卿说的地方开始疏通。 水里的鱼被惊动了,尾巴一甩,翻起些水花,扑啦啦的游走了。 两人干了一下午,中间只来及喝了几口水,直到日头夕斜,才把两亩水田的鱼沟清理好,开了排水的闸门。 “这就好了,明日早晨我们再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番薯2 红薯连皮入锅,上气后蒸上约一刻钟就好,之后在一边放凉。 期间灶也不闲,庄可卿准备的红薯多,够蒸上五六次的,等全蒸好了,就可以剥皮切条了。 粉丝今日暂时先不做,只把红薯干的部分处理好就行。 中午没得时间做午饭了,她直接拿了几个蒸好的番薯,几人分了凑合吃吃,等晚上再像样做顿。 午后秦蔓枝哄了阿满睡觉,庄可卿和沈凌把红薯蒸好的红薯都堆在筐里,拿到院子里做接下来的处理。 只这活,两人便干了小半个下午,到后来圆蓖萝都是不够装了,还是庄可卿去了隔壁李婶子家又借了几个才堪堪够用。 蒸好的薯条要晒足一日,正巧了可以把明日的时间留了做粉丝。 “阿凌,这边事做完了,你去歇会吧。” 庄可卿端了最后一蓖萝的红薯干放在院子里有阳光的地方。她回头瞧了眼沈凌,笑着说。 “嗯。” 沈凌点头,却也没休息,只是转身回到屋檐下,取了一块沉重的青石板来。 那石板约莫四掌宽,上方有一道深深的圆润凹槽用来放笔,侧边则挖了一个圆形的用来储水的凹陷。 他将石板置于阳光之下,又进屋拿了笔来,将储水处倒满清水,便站在日头下练字。 左手字他已练了几个月了,如今虽说不能同之前的右手相提并论,但也可稍稍入眼,想来再练上一段时日,便可舍了石板,用笔墨书写了,等到考试时,问题当是不大。 庄可卿暂时也无甚好忙的,也站在一边看沈凌写字。 阳光落在少年漆黑的发上,在周围隐隐衬出些金色的光晕,睫毛下如冷泉般的双眼只静静的注视着石板。 他神情专注,姿态俊秀,腰背笔直,下笔行云流水,如云似烟。 庄可卿并不算懂字的,可就在她看来,这普普通通的兔毫笔和称得上简陋的青石板,却是一点也未折损了上面这字的气韵。 她不禁深深感叹起自己词汇量的匮乏来。 如今就是想夸,也只能干巴巴的说出一句,你字写的真好看。 算了,还是别说了,丢人。 光是想了,她就觉得脸颊火烧一般尴尬。 可沈凌纵使练字,也还是放了些心思在庄可卿身上。他眼风一扫,发现少女面颊微红,便说:“日头还有些大,你进屋便好,不要晒着了。” 庄可卿回了一笑,“不当事,我想在这陪你。” 沈凌微微一愣,眼底深藏的些微冷意瞬间化开,眼神像沾了蜜糖的似的温柔缱绻起来。 秦蔓枝抱了阿满出屋,正要喊了女儿女婿,却只见少男少女在院里靠得近近的。两人的影子被阳光拉成细细长长的一条,重合纠缠在一起。 冲怀里的小婴儿竖了跟食指做出“嘘”的动作,秦蔓枝悄悄去了厨房。 今日晚食就我来做吧,她想。 …… 村民们关注着旱田收成的事,而庄家却在为番薯忙碌。 红薯粉丝制作方式繁琐,需得把材料切碎了滤出淀粉晒干才行。而这里也无后世那种粉碎机,庄可卿便想了干脆把番薯去皮切小块,和了水用后山的水力石磨磨浆。 这法子当真好,只切块麻烦些,磨好的薯浆加了水,直接就用做豆腐的滤架来滤,直到不出淀粉为止。 等忙完这些,滤出的粉浆已经盛了好几大木盆。 剩下的那些渣滓也不浪费,直接晒干,还能充作饲料,家里大黑时不时的换换口味,也是不错。 等着淀粉沉淀之后,将上层的水倒掉,留下下面的粉块,又是要晒干才行。 而番薯干相对简单许多。 晒完再蒸,蒸完又晒,来回三蒸三晒,等最后成品时,已是又糯又韧,吃起来满口香甜。 “这薯干不错,回头拿些给送了番薯来的人家去。” 秦蔓枝在灶头忙活,没手接了女儿递来的薯干,只得张嘴吃了。 “嗯,是该送些,还有村长家,只不过这东西韧劲大,老人家牙口不好,恐怕也吃不了几块。” 庄可卿转身也塞了一块到沈凌嘴里,问:“是不是同你在县城吃的一个味道?” “是比那个还要好。”沈凌点点头。 如今收获的薯干都收回堂屋了。 原来生的番薯他们用了一藤筐,晒完处理好的还有半筐,也就是说出品率在百分之五十左右,这说明二李子村番薯是属于淀粉含量高的。 既如此,那之后粉条的出品率她也是可以期待一二了。 取了布袋来,庄可卿同沈凌将薯干收起来,等了粉丝做好后一并给人送去,省的还要再跑两趟。 李桂花最近这段日子都没在做绣活了,家里收稻忙完装袋,又要马不停蹄的拾捯旱田。刘柱子成日在田里,她便也带了憨娃在田边打下手。 好容易今日歇了点,却见了庄家也是忙的不歇。她家也无旱田,这些时日豆腐生意也未开张,怎的也这么忙? 而且这院里还排了满当当的蓖萝,里面也不知装的些啥。 前几日丫头就来跟她借了好几个蓖萝,她当时赶着去田里,就把自家平时用的拿了,结果对方竟说不够。没法,她便取了自家男人编好了准备大集时拿去卖的几个新的借了。 没说心疼,只是搞不清他们要这许多蓖萝做啥?之前那些个稻鱼不都是挂了晒的么? 好奇心一旦起来,就抓心挠肺似的痒。李桂花也不矫情,直就带了憨娃出了门往庄家走。 不知道是啥,去问问不就晓得了? “秦嫂子。” 李桂花在门口喊。 秦蔓枝在厨房没听的见,倒是庄可卿出来了。见是隔壁李婶,忙上前开了小院的栅栏。 庄家围墙低矮,李桂花在外面就已瞧见了这满院的蓖萝里都装的是些白色的块状物,可她从未见过,也弄不明白是什么。 “李婶,进来坐。” 庄可卿热情招呼,见李桂花后面还跟了憨娃,忙回头抓了两条薯干过来,塞到孩子手里。 “前头刘叔送来的番薯做的薯干,尝尝。” “薯干?” 李桂花抽了根儿子手上的,凑近了眼瞧了瞧。 同番薯差不多的颜色,但看上去有些个透明,捏上去弹弹的,闻上去一股子香甜味。 她想也没想就张口咬下一截,直把旁边的憨娃急得要哭。 娘怎么抢他零嘴吃! “丫头,这是番薯做的!?” 村民平时番薯吃的不少,大家也喜欢这味道,绵绵软软还好入口。 可这薯干,吃进嘴里却是颇有些嚼劲,而且甜味更足了。不说同年节时吃的饴糖相提并论吧,那也没差了多少了。而且主要是耐吃啊!没事了磨磨牙,也不比花生瓜子的差到哪去。 最主要还是自家地里产的,不花钱! “李婶,好吃我再给您带点儿。” 庄可卿回屋用油纸包了好些,用麻绳绑了好好的递过去。 李桂花接了,直到回了自家院子,才想起这还没问那些个晒着的白色块子是个啥了。 可憨娃才管不了这些,他得了新的零嘴,还是甜味的,忙不迭的就拆了纸包,拿了好几条薯干,跑出去找其他小子玩去了。 李桂花在后面是跟了叫都叫不住。 到晚,几户村民家出去野的孩子都回来了,结果吃着饭的档口,就嚷嚷着要让娘做了薯干吃。 “啥咧?薯干?” “今天憨娃拿着吃的,就给我尝了一小块,甜的!”家里小的扯了大人的衣袖就开始闹。 “馋死你算了!还想吃甜?老娘可供不起!” 小孩不依,就要躺了地上打滚,眼泪鼻涕流一脸,一边哭一边嚎:“憨娃说就是番薯做的,家里收那么多,娘都不做给我吃!呜哇!” 大人们原打算就让小的哭闹,等叫的累了自然就歇了。可哪想自家娃子口里说的甜薯干竟是番薯做的? “你说啥?别哭了,讲清楚些!” 第一百二十章 稻鱼2 惦记着田里的鱼,第二日鸡还没叫,庄可卿就起床了。 舀了瓢清水洗漱,之后便抓了两把杂粮米淘洗了扔锅里,烧上灶,摸了鸡蛋和面摊饼子。 鸡养了快半年了,现在正是下蛋的时候,好的辰光,一日能摸上十几个。而且家里也并不存了蛋来卖钱,所以从来没在吃蛋上省过。 这日又是掏了十个,早上做饼用三个,剩下的留了中午和晚上炒着吃。 早上稠粥和鸡蛋饼,还差个咸菜。她又剁了些肉沫,挖了块猪油滑锅,煸炒了,再加上些姜末和腌菜,炒了一大碗。 秦蔓枝和沈凌起的也早。 洗漱过后等了庄可卿弄饭的档口把院里活干了,这段日子不支豆腐摊子,倒比之前轻省些。 等了早饭端上桌,家中里里外外都是盘的顺顺的。 一家人围了桌子吃饭。熬了浓稠的杂粮粥,配肉沫咸菜还有十几张叠的高高的鸡蛋饼。 “早上多吃些,今天活多着呢。” 庄可卿喝了口粥,给秦蔓枝递了块夹菜的饼,“过会吃完了我和阿凌先去地里,劳您在家收拾,带阿满。” “嗯,你们别担心我,最近又不支豆腐摊,我这没什么活。”秦蔓枝埋头吃饭,阿满还没醒,趁了现在赶快吃,过会小家伙醒了就没得这么轻松了。 也不知鱼怎么样了。 庄可卿喝了粥,心不在焉的啃了饼。 昨日排水口留的虽然小,但一夜过去,总该也放的差不多了。她抬头看了眼还没出来的太阳,心里有点急。 沈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可吃饭的动作快了些,虽然还是斯斯文文的,但等吃好了收碗,已是消灭五张饼和一碗粥了。 庄可卿吃的也多,不过到底女孩子饭量小些,只吃了两块饼和一小碗粥。 饼子还剩了两三张,放在桌上用碗扣了,两人从院里取了藤筐,同秦蔓枝打了招呼就出门。 走到半路,太阳才露了脸,庄可卿估摸着大概是早上7点左右的样子,附近都已有些零星的村民在田里了。 “丫头,怎的这么早?是要去哪儿?” 迎面来的是个面熟的大叔,庄可卿记得对方好像姓刘。 “大叔早,我们是要去田里看看呢。” 刘姓的汉子平时下田勤快,日日都是大早了就去的,还从来没一次在路上遇到过庄家的人呢。他可是听说了,这丫头搞了个什么稻鱼,说是庄稼不用伺候都能长了好的,所以下田也不积极。 他哪能信了,不花力气伺候,等到了收成,这田里不被杂草长满了?还有稻谷什么事儿? 可他瞧了面前姑娘这兴致满满的样子,又有些动摇了。 这稻鱼,难道真的有用?莫不是还能替人伺候了庄稼不成? 庄可卿见这大叔站在路中间,只皱了个眉头露出个纠结的脸来,便说:“大叔,我们先走了?” “哎哎,好。”刘姓汉子回过神来,点点头应了。 可等了小两口走远,又是觉得好奇,索性转了身追了过去。 管他稻鱼是不是真的,先去瞧瞧再说! 庄可卿同沈凌到了地里,她率先跳上田垄,伸头看了一下。 田里的水已经排了差不多,只剩了浅浅一层,弯了腰仔细瞧,能见了植株间隙间陷在泥里偶尔挺动几下的鱼尾。 她走到昨日清理的鱼沟以及挖好的鱼溜处一看,终于放了心。 “阿凌,你快来看。”庄可卿招呼着站在田垄另外一头的沈凌,“鱼都聚在这儿了!” 沈凌几步走上近前。 只见细窄的鱼沟处挤满了密密的鱼背,光看一眼,就知这里面至少上百条。 饶是平日淡定自若的少年,此时眼底都是震惊。 先不说稻谷产量如何,这鱼肯定是真的丰收了。 刘姓汉子老远就见了庄家的丫头拉了自己招婿的相公站在田垄上笑的开心,心下一惊,脚步又快了些。 他走到庄家水田边上,也不需人招呼,自己就跨上那比其他田地更高的田垄,再往前凑近一瞧,眼珠子都是要瞪出来了。 这!这许多鱼! 虽说他们二李子村外有河山上有溪,谁家的嘴馋了想打打牙祭,也是能去摸几条鱼回来做做的。可这不管是捞鱼还是钓鱼,都是费事,不到农闲,谁也没得空去。 可如今他见了什么? 就这条水沟子,里面满满当当,可全是鱼啊,瞅这大小,估摸着一条也得有半斤了! “丫、丫头,这就是你那个什么、什么稻鱼?” 刘姓汉子是惊的话也说不利索了,虽是嘴里问着,可目光还是舍不得从地里拔出来。看了是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粘鱼身上的样子。 “是啊,大叔。”庄可卿笑的开心,脸颊微微透出些粉来,眉眼弯着,看着伶俐又讨喜,“不若我捞两条给您。” 说罢,也不等人拒绝,就要下去捞鱼。 沈凌一把抓了她的手臂,说:“我来。” 之后便卷了裤腿,拖了鞋,从筐里拿了网篓子出来下了地。 鱼多,沟里塞的满,也不需特意去捉,只用网篓在里面舀了下,不费事就弄了两条上来。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 刘姓汉子还沉浸在超出他认知范围的惊讶当中,沈凌已经提了网篓爬上来了。 庄可卿在田埂上寻了一把有韧性的草叶,直接从鱼鳃里穿了,把两条鱼绑了一起递过去。 “大叔,您拿好,回去做了尝尝。” 汉子愣愣的接了,直到下了田垄走上小路时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这田里的鱼是怎么回事?还有,丫头做什么还要送了给自己?明明他们并不算熟悉啊? 可手里沉沉的,定然不是什么幻觉。 他提了绳子起来,此时两条鱼还没死透,串在绳子上偶尔挺动几下,鱼口微微翕张着,证明着它们到底有多新鲜。 “咦,刘富,这大早的,哪儿弄的鱼?” 日头升起来了,村民也差不多都吃了早饭要下地了,这时提了鱼站在村中细窄小路上的刘富就格外显眼。 鱼哪儿来的? 瞧了新鲜啊,总不能是大早下河摸的吧?真有这闲劲呢。 有几个同他熟悉的走过去问,只得了他几个字,“这是稻鱼。” “稻鱼?” 稻鱼?我瞅着明明就是普通的鲫鱼啊? 他刚说出口,还没人转过弯来,只有些个好奇的还上手去摸那两条串在绳上的鱼。可翻来覆去又看又摸,弄了一手味道也没瞧出这哪里不是鲫鱼了。 “你这家伙,说清楚些。” “是啊,什么稻鱼,我可没听过。” 刘富周围围了三四个村民,都是闹不明白,这时候只能让他说了清楚些。 “嗐!这鱼是庄家丫头给的,田里养的稻鱼!” 直到这时,被人追着一句不停的问了,刘富才缓过神来。 这莫不就是之前自己听说的那个稻田养鱼? 刘富想明白了,其他人也不傻,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之前那丫头提的什么稻花鱼可是在村里被说道过呢,当时好像都有人闹到村长那儿去了。之后虽是不知怎的没了消息,大家都以为这事算了了,结果现在倒还真给她养成了! 只是不知这一亩田产了多少鱼,之后又会不会影响了粮食的收成? 几人心里疑问,互相对视一眼,哪还管了刘富,都是拔了腿就往庄家水田的地方走。 一大早的,这些个人不下地,反而都聚在一起往同个方向走,倒引了其他人注意。 有好事的上去问了,得了消息都说是去看稻鱼,虽没弄明白那是个啥,可也没多想就跟了上去,就是冲了热闹来的。 可等他们到了地头,却见庄家的小夫妻已经捞了一筐鱼上来了。 第一百三十章 番薯3 红薯干的事还是在村里传开了,但村民们只是私下说说,没闲的上了庄家的门打探。 人家都说了愿意白教养稻田鱼的法子,这已是天大的人情了。 他们这些个农民,大道理不懂,但也总不能脸面不要的,这会子见人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就又想着要分杯羹吧。 不过别管了村民私底下的议论,庄家这几日却又是在院里挂了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又细又长,白白透透。 要不是颜色不对,倒是挺像面条。 有实在憋不住了好奇上来问的,只得了个“粉丝”的答案。 可“粉丝”是啥,谁都不晓得,人家忙的很,也没得功夫给你解释。 不过大家都在猜测,这怕不又是庄家那丫头捣鼓出来的,只是不知是拿来吃还是拿来用了的。 庄家三口这几日简直累坏了。 红薯粉丝实在制作不易,本以为这前面切块磨浆都算是辛苦的,可真正到后面漏粉的环节才真是折磨人。 一手得高悬,另一手还得不停的匀速敲击。就她自己平时做惯了农活的,都直呼受不了。最后还是沈凌包办了这活,只让她和娘顾着烧火和晾粉就好。 不过努力还是颇有回报的,自家现制的粉条刚做好,她们就做来尝了,柔韧爽滑,同面条是完全不同的口感,不管是下了骨汤还是用酱醋红烧,都是美味的紧。 “阿凌,我想把这红薯干和红薯粉丝的方法教给村里,你说行吗?” 庄可卿烧着火,同灶前还在敲粉的沈凌说。 这件事她已经想了很久了。 自家平时豆腐生意就已经红火,三人忙不过来,如果再加上薯干和粉丝,怕是成天从早到晚都不得歇的。 自己和娘倒是忙惯了的,可阿凌不行啊,读书练字都是要花功夫的,他来年二月就要下场考试了,如何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 不是没想过雇了村民来帮忙,只不过薯干和粉丝的做法实在没什么复杂的,看上一遍就能学个九成。而且自家并没有原材料的供应,只要有人脑子活络些把方子学了去,做了来,就能卖的比自家价贱。 到时若是为了利益争执起来,怕是之前积攒的些好名声都要败个干净。 不如就送了方子出去,只不过她是打算送给村里,不是送给个人。 “你如何想的,去做便行。” 沈凌“梆梆”地敲着漏粉的竹筒,回答道。 “嗯。” 庄可卿低低应了声,继续烧火。 只剩最后一盆粉浆,漏完之后挂了晒上几日便成了。 她还待再想想到底如何同村长爷爷说这事才行。 另一头,钱老太却又是听说薯干的事,在家坐不住了。 她咕囔着让庄二往秦蔓枝家跑趟,无论如何要把做薯干的法子讨来。 “你之前不是还上门帮了她收粮么,这都不算个恩了?” 钱老太翘了个二郎腿坐在屋檐下,斜眼瞟了记站在门口一脸为难的二儿子。 “娘,收粮又不是我一人干的,而且这不还是村长让去的嘛!”庄二哪想了娘还能对了这薯干起心思,还要逼了自己上门求大嫂。 他哪有那脸去! 三弟做的事还没个说法呢,他这做二弟的哪有脸再上门讨要什么东西。 他可没这贪心。 “让你去就去!事到如今豆腐方子我是不想了,可这薯干,必需给我要来!” 掸了掸裤脚的薄灰,钱老太懒得看自己这上不了台面的二儿子一眼,“你就说,我是她婆母,就算分家了也是,这就是她该了孝敬的!这理儿,到哪都说的通!” 见庄二站了不动,她又冷哼了一记,“你要不去,以后可别叫了我娘!我可没你这么不中用的儿子!” 这话属实重了,不过一个薯干方子么,实不至于这样的,要搁了别人谁会信呢。 可庄二就信。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最不讨娘喜欢的那个,上面大哥能干,下面三弟能说,只他,做活一般,嘴还笨。 “娘,别气,我去就是了。” 庄二到底怕娘生气,虽是无奈,但也只能硬了头皮出门。 一路上,他都在考虑该如何同大嫂开口,直到站在人家院子外面,才想起自己竟然就这么两手空空的来了,连个像样东西都没带。 哪怕是带斗豆子弄包芝麻的也好啊。 庄二在外面愁的直拍脑袋,正巧被厨房出来晒粉的庄可卿瞧见。 “二叔?” 庄二哪想自己这样子被侄女看了个清楚,顿时个麦色皮肤的高大汉子是连脖子根都红了。 “哎,侄女。” 尴尬的摸了摸头,庄二就这么站在外面没了话。 庄可卿眼儿一转,就知二叔一定是有什么事求上门了。 “二叔,有事进来说吧,别站了外头,晒的很。” 说着,她便把手里的木盆放下走过来开门。 庄二连连点点头,跟了进来。 庄可卿让人先去堂屋坐坐,自己到厨房跟沈凌说声,让他暂歇一会,家里有客。 “是二叔来了。” 沈凌对这个二叔观感不差,便放了手里的活,也同庄可卿一起去打个招呼。 “二叔。” “哎哎。”庄二局促的点头,他看了记眉眼淡漠的沈凌,又瞅了瞅边上笑吟吟的庄可卿,有心想夸赞一番郎才女貌之类的话,可张了张嘴,却是啥都没憋出来。 这么大个人了,还是长辈,连个像样的话都说不出,实在难堪! 庄二突然泄了气。 罢了,被娘骂便被娘骂吧,他实在是没脸开口问大嫂要那方子。 “二弟,你如何来了?” 秦蔓枝抱了阿满从里屋一出来,就见了去世丈夫的二弟坐在自家堂屋,女儿和女婿站了一边,气氛尴尬又奇怪。 “大嫂。” 庄二摸摸鼻子,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候阿满啊啊叫了两声,冲了庄二的方向挥了挥手,倒像是同他打招呼一样。 “啊,我就是来看看阿满,媳妇说想尽一尽婶娘的心,给他做件秋衣。” 庄二脑袋灵光一闪,突然找到舌头似的说了这么一大段。 但秦蔓枝也不是个傻的,她当然明白庄二过来不仅仅是为了这个。 “二弟,替我多谢了弟妹一番心意。不过啊,阿满秋衣我们已都是裁好了,用不了那许多的。” 庄二面上笑容一僵,显出些无奈和担忧来,让人看了有些个可怜。 “二叔,您来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我们能帮的,您直接说了便是。” 庄可卿给庄二倒了杯水。 她这二叔不是个滑头,瞧他这为难的样子,定是心里藏了事,但又不好说出口,不如就让自己问来,如果真的能帮上忙,她也是乐意的。 庄二原打算不提那事了,可侄女问的直接,表情也诚恳。他挣扎几番,心口一松,还是将老太太说的事给说了。 “我也知自己没脸来,可娘实在逼了紧。” “大嫂,三弟那事我是真不知情,若是知道,定不会让他这样做的!” 秦蔓枝听了这话,面上也变的有些不好看了。 庄三做下的丑事太过分,如今谁都不想提。可她这二弟明明是来求人的,却还非得再说起这事把这事捞出来讲一遍,虽然早知道他不会说话,但总归是让人心里膈应的慌。 庄可卿却是只觉好笑。 她这二叔,当真有意思,嘴笨到连娘这样的性子都能气到。 不过这薯干方子倒也真不是什么贵价东西,如若她那便宜阿奶想要,她给了就是。 压下秦蔓枝就要拒绝的话,庄可卿笑道:“二叔,方子我这就同您说,您记好了啊,其实很简单……” 庄二提了手里的油纸包浑浑噩噩的往家走。他是如何也没想到,侄女真就这么轻易给了自己薯干方子,一点都不带藏私的。 不光如此,临走还硬给他带了一包说是回来给娃儿吃。 这、他这做二叔的,该怎么才能还了这天大的人情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稻鱼3 村长今日空闲,早上吃了饭闲了没事,正打算着出去溜溜,还没出得院子门,就见了刚出去没多久的大儿子匆匆往家里赶。 出啥事了?这么急? 原是李由同往日一样出了门,还没下到自家地头就人在路上拦了,说是带他去瞧个新鲜的。 他本不想去,这村里日日都是下田干活,回家吃饭,除了之前庄家丫头搞了个水里石磨热闹了段日子,后面也没啥稀奇玩意了。 “不去不去,我还得下田呢,地里的活儿可不能耽误的。” 李由还是拒绝,可对方硬是不理,扯了他的袖子拉了他就走,嘴里还叨咕咕的说着:“李大,我还能诓了你不成?真的有热闹看!那庄家丫头田里收鱼了!” “啥?” 李由嗓门大,这一呼惊讶的尾音都分了岔。“你说啥收鱼?谁收?” 那人斜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傻子,“刚都给你说了,庄家!庄家!快跟我走吧,去迟了可就没位置了!” 一听是庄可卿家的,李由当下就醒过神了。收鱼?莫不是之前这丫头同爹说的稻田养鱼成了? 想到这儿,也不需得人再去拉,他反倒自己迈了步子就往庄家水田那儿赶。 二李子村从头到尾只一条细窄小道,此时的了消息的村民,不管男男女女的,都是涌到路上往同一个方向去了。 李由倒不算迟的,跟了他后面的还有不少人。可就算如此,等他到了庄家地头,不说那加高的田垄,就是离的远了的埂上都沾满了人,远了瞧去,全是溜圆的脑袋。 他也不管了别人,只一步子跨上去,硬是在人群里挤了个位置出来。 伸头一瞧。 乖乖!真的好多鱼! 瞧那田埂上,三个藤筐满满的,里面全是鱼! 他再看,庄家的丫头同她的小相公沈凌踩在浅浅的水田里,还在接着捞呢。这两人一个你围一个我赶的,把鱼群聚拢到一个地方,从他这角度看来,这剩下的鱼,至少还得再装个三筐都不够的! 这么些鱼,要是全部晒干了存起来,仔细着吃,就是人口多的,也能顶了大半年的荤了吧! 李由心头火热。 因着沈凌的事,他家本就同庄家亲近,这时见着小两口捞鱼辛苦,二话不说便挽了裤腿跳下来帮忙。 “丫头,我来帮你!” 庄可卿正忙的一头汗。 没收成时担心鱼少了、瘦了,可等到捞鱼的时候,这鱼太多又成了负担。 他们两个人忙了快一个钟头了,也只装了三筐,还是在鱼群集中的情况下。如再不快些,等后面的鱼全部捉上来,先头的可都要死光了。 所以李由下来的时候,她高兴的不行。 “李大叔,烦劳您了!” 抬起手肘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庄可卿笑的真诚。 周围有的村民见李由下去了,心里也是痒痒。 稻田里捉鱼,谁见过了?可不新鲜,要不,自己也下去试试? “哎!你可别下去,这田里还有稻呢,人下多了可要坏了庄稼的,到时候小心人找来!” 这是边上提醒了的。 也是,这才刚刚排水,之后还得晒田,要是不小心踩了压了的,人家收成少了还不得找上门来。 想下去凑个热闹的村民都歇了心思,可也个个舍不得走,就想看看这两亩田里,到底能收了多少鱼来。 见大家都围了不走,庄可卿索性瞧着他们无事,便抬了头说道:“有无愿意帮忙的叔叔婶婶,帮我将鱼抬回家去,到时忙完自可以拎上三条所为酬谢。” “我来!” “我也来!” 这话一出,反应快的都是已经窜到藤筐边了。 无非就是抬了东西走一趟,根本花不得什么力气,还能白得三条鱼,简直是天大的便宜。 反应慢的还没来及开口,见有人都抬了筐子下田埂了,都是叹了气的恨自己脑袋不灵光。 不过也有聪明的,只碎了步子悄悄往之前放藤筐的地方挪。这不田里还有的是鱼吗,也不就只有这三筐了,自己还有机会。 庄可卿忙的腰背酸痛,没心思去关注其他人这些个小心思,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全收完,收完还得再请了多少人去家里帮着宰杀料理。 李由到底时候干惯农活的,弯了腰在田里赶鱼一点没见了勉强,有他帮忙,捞鱼的速度快了不少。 等了又装满三筐鱼,庄可卿才直了腰,摆摆手说不捞了。 “怎的不捞了?我瞅着田里好像还有呢!” “都藏稻杆下面了,怕是一时半会不好赶出来。” “那真是可惜了,这水一放完,要不了半天鱼就得干死了。” “你心疼啊?人家可不在乎了,你数之前捞了多少筐了么,六筐,六筐呢!” 语气间充满了羡慕。 沈凌上了田埂,伸手拉了庄可卿上来。 他扶了姑娘的肩膀让她不要动,自己去了装水的陶罐来,一点一点给人冲脚。 见了这一幕的媳妇婶子频频撇嘴,互使眼色,多是不以为然。 伺候水田谁不是天天带了一脚泥巴?之前田里水多的时候都是随便在里头洗洗,也没见了还带了喝水罐子装水洗脚的。 要说还是大户人家公子呢。 穷讲究! 而围观点汉子们也是有点个看不上沈凌这做派了。 自己在家给婆娘洗脚也就罢了,怎的还在外面这样,丁点儿男子汉气性都没,怪不得是要做了上门女婿的。 就这一出,倒弄的他们没了刚刚羡慕的劲儿。 这庄家丫头再怎么能干,就是搞了这稻鱼又能怎的,他家男人在家没了地位还得服侍婆娘。 要搁了自己,才是不愿的。 “你也冲冲。” 庄可卿虽是不喜欢泥巴糊脚的感觉,可在外面也不要那么讲究了,大致洗下就行,还剩了半罐水就让沈凌冲。 沈凌也不推辞,几下冲好又要把罐递给李由,让他也洗洗。李由连忙摆手,说他等回了家洗就好。 前头五筐鱼已经都有人送走,现只有这一筐了。庄可卿谢过李由,从鱼堆里挑了五条大的来,用草绳串了送过去。 “李大叔,多谢你帮忙,这点鱼带回去熬些鱼汤吧,里面加些豆腐最是鲜美了。” 李由也不客气,接下鱼道了声谢便走了,他还急着回去同爹说这事呢。 剩下的一筐鱼,沈凌直接背着,等了庄可卿收完东西,两人就回了家,也没去管背后村民们复杂的眼神。 而此时,秦蔓枝抱着阿满,正对着家中院子里几筐鱼获发愁。 这么多,得处理到什么时候? 早间她本想去地里看看情况的,可阿满不知为什么闹了起来,还没哄上一会,院外都是来了人了。 是同村的村民。 他们要么背要么抬的,带了整三筐的鱼来,直惊的秦蔓枝合不拢嘴。 “秦嫂子,后面可还有呢!”来人笑眯眯的,进了院子就把鱼放下。 “还有?” 秦蔓枝简直不知该做何表情。 女儿之前同她说过稻鱼成了,可她没想到能这么成功啊! 只这三筐,不得一两百条了? 可这之后又有人陆续送来两筐,她已是惊讶的脸都木了。 隔壁李桂花在自家院里作秀活,老远听到庄家院里有动静,她站起来往那边一看,都是几个不相熟的村民在同秦嫂子说些什么。 她心下疑问,放了手里的东西,叮嘱了憨娃不要乱跑,把院闩好就出了门。 远远的见着那几人说笑着出了院子,李桂花眼尖,瞧了对方人人手里拎了三条鱼,心中疑惑更甚。 这几个人同庄家从未来往过,怎的今天齐齐去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还有,这鱼是咋回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番薯4 钱老太原在屋檐下靠了椅子打瞌睡,一睁眼瞧了儿子进来,张口就问了句。 “给了吗?” “给了。” "真的给了?" “真的给了。” 她原对二儿子没抱了什么希望,只想着逼上一逼,至少能给那丧门一家找些不痛快。 谁知对方真给了! 老太没想了儿子终于顶了回用,自个儿支棱起来了,是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跟朵老菊花似的。 “快给我说说!” 亲亲热热的拉了庄二过来,钱老太眼尖的看见他手里提的油纸包,问:“这又是啥?” “就那个薯干。” 不等儿子细说,老太太忙解了上面的麻绳塞在裤腰带上,这才拆了纸包。 里面是满满一堆橙红色半透明的条状番薯。 这、这瞧着就好吃啊。 闻上去都是一股子甜味。 今年家里收的番薯不少,要是全都拿来做了这个,再卖到镇上去,就冲着着独一份的稀奇玩意儿,那生意能差的了? 钱老太高兴极了,伸手就抓了根薯干塞嘴里嚼起来。 嘶~咬不动…… 她年纪大了,牙齿落的差不多,平日吃饭多是捡了软和的,哪还吃的了这个。不过就算这样,也没妨碍了她把薯干含在嘴里咂摸上面的甜味。 心里美着,她手上也不停,直捏了两根薯干出来塞到庄二手里,又将剩下的用油纸包了,塞进怀里。 “你吃着,我去趟三儿家。” 也不等二儿子回答,老太太屁股一歪,人就走了。 庄二站在屋檐下,手里抓了两根可怜的薯干,孤零零的站着,看了自家娘走远的背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李氏从屋里出来,见了男人干巴巴的站着,心里奇怪,“你怎的了?站在这里?” 庄二看了眼媳妇,深深叹了口气,把手上的番薯干塞进她手里,说:“甜的,你吃。” 之后他便转身回了屋,换了一脸莫名其妙的李氏站在门口。 钱老太兴冲冲的一路来到庄三家,一进门就见了儿子竟然端了盆水在院子里搓尿布! 她当场就给气跳起来了。 “个偷奸耍懒的,做人媳妇的倒让自家男人洗尿片!” 一步上前夺了庄三手里的尿片,钱老太“嘭”的一记踢翻了木盆。 “那懒货呢!我看看!” 庄三还没反应过来,自家老娘就已经气势汹汹地冲进里屋了。 进得屋子,只见吴氏正躺了床上逗孩子玩呢。 老太太气的一蹦三尺高,“啪”就把湿乎乎的尿布往吴氏身上一扔,吓的人惊叫一声。 “你还有脸叫?” “我儿日日下田辛苦,你倒好,在家什么都不做,还倒让他来洗尿片?多大的脸啊你!” 吴氏自知理亏,可也不甘示弱,只梗了脖子斜着眼的盯着老太发飙。眼看着男人跟着进来了,才酝酿了一泡眼泪,就要哭给他看。 “娘!阿兰今日身子不爽,是我让他歇着的,您别气了,气坏身子不值当。” 庄三刚刚在院里瞧了娘突然出现就心道不好,这下果然预感成真。 他忙上去扶了娘到堂屋,一边使劲给媳妇使眼色,让她快些下床过来好生伺候了。 吴氏无法,只得愤愤的抱了女儿下床,趿拉了鞋子不情不愿的来了堂屋,乖乖站了一边听训。 钱老太火还没消。 她这小儿子是自己最喜欢的,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地里活都舍不得他干,现如今倒好,还帮了媳妇洗尿片了,这还有规矩没有了! 老太太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后面庄三站着不轻不重的捏了肩服侍着,直过了快一炷香时间,她才歇了嘴。 “哼,不要再让我抓了你偷懒耍滑,不然就将你送回娘家去,别再回来了!” 说完,又狠狠瞪了眼吴氏。 这回吴氏却是低了个头,没敢吱声。 吴氏心里清楚,她这婆母可不是个好糊弄的,要是真把人给惹恼了,就算男人再护她也是没得用。娘家情况那么差,她可不想再回去过苦日子。 眼见这媳妇服软了,老太太总算心里畅快些。她端了桌上的茶水抿了口,眯了眼睛说:“三儿,娘总是偏心你的,可你自己也得支棱起来,不好叫个妇道人家骑到头上去了。” 吴氏气的指甲都快抠破了手心,可还是忍着一声不吭,反倒让钱老太高看了一眼。 “不过,我今日来却不是抓了你们错的。” 说着话,老太太就把怀里的油纸包拿了出来,当了两人的面展开了。 “娘,这是啥?” 庄三如今除了下地干活,都不怎么出门了,平日里也没得人愿意同他说话。他竟是什么新鲜消息都不晓得的。 “薯干,大房那边做的。” 老太太答的轻快,面上也带了些得色,“尝尝?” 庄三疑惑的捏了一根放进嘴里细细嚼了,越嚼眼睛瞪了越大,到最后满脸惊讶之色是掩都掩不住。 吴氏在一边看了也是好奇,但婆母在这坐着呢,她就是想,也不敢动手拿了吃。 老太太这回倒是没偏颇了,只抬了抬下巴让她自己拿。 吴氏抓了一根吃了,表情也是同庄三一般的震惊。 “娘!您说着东西叫薯干,莫不是番薯做了的!”庄三当下心头火热,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口。 “既然叫了薯干,当然就是番薯做的。” “这东西好啊,又甜又香,倒像是镇上点心店里卖的蜜饯了!”庄三又捏了一根,抓在手里舍不得松手,“不过您刚说什么,这是大嫂家做的?” “是。”老太太眯了个眼回道。 庄三刚刚鼓动的厉害的心顿时被一桶冷水浇的冻住了。 上回一个豆腐方子,就搞的他搬石头砸自己脚,如今就算拿了这几根薯干又有的屁用?自家又不晓得怎么做! 白高兴一场! 眼见儿子一脸沮丧,钱老太也是心疼。 村里不过百来口农户,这家家户户就是晚上你同男人置个气摔个碗的,第二日都能传的全村皆知,更不消说上次三儿做下的那事了。 是搞的名声都臭了。 她是有心想帮,都帮不了什么。 可现在有这薯干方子就不一样了,等做了东西出来,赚了钱,哪还用在乎村里这些个人的看法。 而且有了钱,不多的是人巴结了?到时谁还会没得眼力见的提这些陈年旧事了。 “三儿,可别说娘没帮你。”老太太顿了顿,见儿子绷了个脸要笑不笑的,便不再卖关子,只说:“薯干方子给你要来了。” 话音刚落,庄三还没反应,却是吴氏惊叫了一声。 那嗓子又尖又细,差点把屋顶掀了去。 “大惊小怪的,叫什么叫!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老太太怒斥一声,吴氏却没顶过去,反而攒了张笑脸,巴巴的凑过来讨好:“娘说真的吗?给咱要到这方子了?” “那还能诓你不成?” 斜了眼上不了台面的儿媳妇,钱老太把目光又转回儿子身上。 只见庄三喜的都呆住了,整个人木愣愣的,两眼发直。 “儿?儿你怎么了?” “娘,您说了真的啊?” 半晌,庄三才回过味来。 娘要是真的搞到这法子,那只要自家好好做起来,以后也不见得比大嫂那豆腐生意差了! “娘,您可真有办法!” “是啊,娘,您真厉害!” 这回,是连吴氏都说的真情实感。 钱老太临走留了那包薯干下来,而夫妻两个得了法子,是兴奋的晚上觉也睡不着了,恨不能天马上就亮了,自己立时就开始蒸番薯。 秦蔓枝是如何也想不到女儿心软给出的方子钱老太转头就教了庄三,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只能摇头叹气,后悔不已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稻鱼4 李桂花满脸疑惑的走近庄家的院子,可还没走到栅栏前,就是问闻了股子鱼味儿。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吱呀”一声推开栅栏,李桂花愣住了。 这!这许多鱼! 怪不得刚刚那几个手里都提了好几条。 可这到底哪来的? 秦蔓枝正对了鱼发愁呢,这边李桂花就来了。她见了救星是的上前拉了人来,说:“桂花妹子,下午得空没有,来帮我些忙吧?” 说着看了眼院里堆的满满当当的鱼筐。 李桂花平日除了家务就是做秀活,并没有什么着急要紧的事去干,只过会男人该回来了,得先做了晌午饭才行。 不过下午倒是有空。 “秦嫂子,这哪来这么多鱼啊?” 木楞愣了半天,李桂花才算找了自己舌头,可问话的档口眼神都是没离了藤筐里的鱼。 秦蔓枝听她说下午有空,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么些鱼,几人抓紧了干,一天当时能处理完吧? “桂花妹子,就是之前同你说过的什么稻花鱼,已是丰收了。” “稻花鱼?” 李桂花依稀记得之前有提起过,可她没放在心上。她原当是庄家丫头做了玩的当不得真,谁知竟能收获这么多了! 秦蔓枝拿了几条鱼递给李桂花,说:“这个拿去,中午给憨娃做个鱼吃。” 李桂花也没客气,惦记着下午要尽快来帮忙的事,拿了鱼就回去了。 她走后没多时,庄可卿和沈凌就回来了。 还带了筐鱼。 如今秦蔓枝见了鱼都是头疼,这时候脸上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愁。 “娘,中午简单吃些,这些鱼尽快处理了。” 庄可卿到家把工具靠墙一摆,先是帮沈凌把鱼筐卸下来,接着又去水缸舀水冲脚。 晌午饭想简单些,可也不能没了营养,庄可卿干脆就挖了两碗面粉出来,接了水细细地搅成面絮,舀了大盆的事先炖好的骨汤下面疙瘩吃。 浓白骨汤翻滚,面絮入了汤头翻腾出雪白的面花,再加了盐调味,之后把早上留的鸡蛋打散淋进去。这时秦蔓枝又摘了洗净的小青菜来,剁成末,出锅前撒进去,再烧一滚就成了。 疙瘩汤盛了足三碗还有剩的,临上了桌,再滴上些香油,真是美极了。 庄可卿忙了一上午,此时饿的不行了,端了碗也不管烫不烫就往嘴里挖疙瘩。 “嘶!” 还是太烫了,一口含在嘴里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直激的她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 沈凌见了不好,不等秦蔓枝有反应便站起来倒了凉水递给庄可卿,直见到对方闭了眼皱着眉头喝了,才又坐下去。 “凉些再吃。” 他说完,将庄可卿的碗挪到自己面前,又去屋里取了夏日用的蒲扇,对着那碗疙瘩汤扇起风来。 “阿凌,我没事了,不用扇。”庄可卿有点不好意思,刚刚自己急吼吼的样子怕是惊到沈凌了,“我慢些吃就是了。” 她试图把瓷碗移回自己面前,可沈凌转头飘来一个眼神,还是让她讪讪的缩回了手。 “可儿,成了家你都这么冒失,吃个疙瘩也能把自己烫了。” 秦蔓枝从一开始就看的清楚。沈凌是心疼自家女儿呢! 她不禁在心里点点头。终于算是有个人可以治的住自家这个性子跳脱、主意又大的女儿了。 要她说啊,也就是凌哥儿性格沉稳,要是别家的小子,没个定性,怕不是两下都要被女儿带跑了。 沈凌扇了一会,用手试了试碗边,觉得没那么烫了,才把碗推过去,“吃吧,不烫了。” “嗯。” 庄可卿扶了碗,看上去是埋头苦吃,可没人晓得她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吃完了饭,沈凌收拾碗筷。母女俩还没歇口气,隔壁李婶子已经来了。 “秦嫂子,我来了。” 她站在院外喊了声,秦蔓枝听了,急急地就迎出去帮人开了门。“桂花妹子,快进来,中午这鱼如何?” “秦嫂子,您别说,这鱼啊,可比之前我家那口子在河里捉的好吃,一点个腥味都没呢!” 李婶子笑容满面的。 刚刚她得了四条鱼,回家养了两条起来,另外一条酱烧,一条炖汤,只午食一顿,就被吃了个精光,连鱼头都被刘柱子给嗦的干净。 不说她男人,就是憨娃,都抱了鱼汤不肯撒手。 这鱼真的是顶好,明年她家也要养上! 心里想着这些个事,李桂花笑得更实诚了。 “秦嫂子,可是要把这些鱼都杀了风干做腌鱼?” 秦蔓枝点点头,转身回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端了两个大木盆,里面放了两把菜刀。 庄可卿在一边,叫了声李婶,又乖觉地搬了板凳过来,让二人坐下杀鱼。 阿满还在屋里,庄可卿怕他乱爬摔下床,便用布条和薄毯子把他绑在了身后,这样也方便了她做活。 午后的庄家小院里,秦蔓枝和李桂花二人给鱼去鳞开背,挖去内脏和鱼鳃,庄可卿在一旁弄了盆水,不停的清洗这些料理好的鱼。 沈凌也没闲了。这些鱼太多,家里屋檐下面那小块地方实在不够挂的,他就拿了粗绳和竹竿搭架子。 几人手脚不停的,忙了大半个下午都还没弄完,万幸刘柱子田里的活结束的早,回来见家里只憨娃一人,便领了娃娃找来。这才多了一个得力的帮手。 一顿昏天黑地的忙,直到了日头落山,这六筐鱼才算是都挂好了。 这时候庄家小院哪还有原来的样子,从远了看只能见到横着摆了的一排排的竹架子,挤的满满当当,架绳上溜排整整齐齐的鱼,瞧了壮观的很。 “桂花妹子,多亏了你两口子帮忙,这天晚了,就留家吃饭吧。” 秦蔓枝洗了手,挽留了要回去的一家三口。 刘柱子原是不肯,可庄可卿用了饴糖把憨娃给勾了,于是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晚上这顿,可以说的上是大鱼大肉也不为过了。 鱼是新鲜的,用盐码了腌制,再在上面挖上一大勺荤油,盖了几片生姜直接大火蒸上十几分钟便成了。 肉也是现成的,切了片用积的酸萝卜炒了,盛了大碗,满得冒尖。 再来个豆腐鱼汤和凉拌丝瓜,配了焖的干干的杂粮饭,两家人吃的满足极了。 “我说还是可儿手艺好,这鱼蒸的新鲜,你看憨娃吃了多少。” 李桂花摸了儿子的脑袋不停的夸,倒是弄的庄可卿不好意思了。 她直接在饭桌上说了蒸鱼的法子,一点都没藏私。 “丫头实在。”刘柱子也夸。 吃完了饭,秦蔓枝送李桂花一家出门,庄可卿毫无形象的瘫在桌边,她累坏了。 “阿凌,真的太累了,下次不能这么搞,还是得一亩一亩的来,这回是我太贪心了。” 伸了个懒腰,庄可卿都能听见自己脖子和后背发出的嘎嘣声,她牙酸的脸都皱了,直呼受不了。 沈凌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按覆在了少女细白的脖子上。 “是这儿酸么?” 少年的指腹温暖而干燥,按压的力度舒缓,韵律柔和,没几下便引的庄可卿发出声舒适至极的清浅呻吟。 “呜~” 手指的动作蓦然停顿了一瞬。 堂屋的门开着,一阵微风吹来,几缕柔顺的发丝滑落在沈凌的手背上,骚的他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痒意。油灯昏黄温暖的火光抖动了几下,印着少女瓷白的脖颈线条更加柔软纤细。 少年惯常淡然的眼睫低垂,极力掩住从心尖流窜到指尖的细微酥麻,他细心的感受着指腹下肌肤的滑腻柔软,放纵自己沉沦在这难得的静谧之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 稻鱼5 “啥?就庄家那两亩下等水田,还能收了鱼?” “瞎说,我才不信了,哪田里还能出鱼了?” 李由拎了鱼回家,水还没来的及喝一口,庄家水田里捞鱼的事就传开了。 “骗人的吧,田里种粮的,怎么还有得鱼?” “我亲眼见了的!好家伙,整六筐,瞧着活蹦乱跳的,巴掌还大,估摸着一条怎么也得有个半斤!” “我也是瞧见的,你就是现在去她家田里瞅瞅,说不定还能看见些漏网的。” 可还是有村民绷了个将信将疑的脸,“真的?我不信,可真没听说过这种事。”说完还摇摇头。 传消息的也懒的理这种人。 说了你不信,让你去看你也不去看。谁稀得管你呢,爱信不信了。 可不管别人信不信,刘婆子一家是肯定信的。 他们可也还有两亩稻鱼田呢! 张大中午得了消息,是饭也吃不香了,胡乱扒了几口就出了门,是要看看自家水田里的鱼咋样了。 其实天天看,还能咋样了,只不过听了庄家收鱼的热闹,心里激动呗。 这回老栓头和张二张三也是同去了。他们站在地头,随便在田里看一眼,都能瞧见稻鱼有游过的动静,个个都是心头火热,哪还按耐的住,恨不得马上就挖沟排水,也收上那么几筐鱼来。 还好张大拦了,说这水得慢慢放,不然鱼猛地缺水,一下就死了。 说的的确有道理。 王大在田里干活,也是听隔壁的说起过,不过他没去凑那热闹,只晚食时在饭桌上当个新鲜事说了,话里话外都是夸了庄可卿的。 王婶子可不乐意听这个。 “不就是收了些鱼么,谁知道这东西会不会坏了庄稼收成?”她把碗往桌上一摔,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不好好种地,尽眼皮子浅的!” 这些个日子她算是理的顺了,三儿为什么抢了钱出走,多半就是和庄家这小蹄子脱不开关系。这丫头心狠手黑,当初把三儿打成那样,险险伤了命根,如今她倒还在村里混的好好的,自己的可怜儿子却是不知漂到哪儿去了。 也不知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 还好三儿当初拿了些钱走,不然定是要在外面受罪了。 王婶子已然忘了当初王三抢钱之后家里的窘境。家里被逼到卖口粮,大儿子日日下地干活,稍微得空就捡柴去卖,二儿子在镇上下力气给人干苦力,好容易才把日子又支棱起来。 而大孙女梅梅被那脚踢的,床上躺了大半月才起得身,之后更是断断续续药吃了两个多月才好。林氏因着照顾女儿,平日也不能做些闲活,日日被骂,家务全落在老二媳妇何氏身上。 她自己倒好,还摆了个当家老太太的样子,活是不干的,日日要么指桑骂槐的嘀咕庄家,要么撒泼哭闹要去找儿子,直闹的家中鸡犬不宁。 不过如今这家里,就是最为愚孝的王大,态度也不同以往了。听了娘这么说庄家丫头,他也不顺着哄着,只吃自己的,还不痛不痒的顶了句,“庄家丫头做什么我看都是好。” 直气的王婶子当场就要撒泼。 可家里谁理她了,她一把碗放下,林氏就站起来收了,直接端了出去,把里面还剩的些菜饭全倒进了猪食槽。 “娘不吃就别糟践粮食了。”林氏只绷了脸不冷不热的回了句。 王婶子差点没给气升天了。 不过她这话倒也并不是没什么道理,王大听了不免也为庄家丫头担心。鱼是丰收了没错,可粮食呢? 庄家如今豆腐生意做的是好,可农民到底还是该以种粮为大的,这要是水田的粮食收成坏了,不说被人戳了脊梁骨骂忘本,就是村长那边,也不好交代的。 同村有这个想法的不在少数,也是见了人家鱼苗丰收犯了红眼病但又要端着拿着的那部分人,比如已经分家的庄家二房和三房的人。 老太太自是不必说,舍了三百文钱,什么都没捞着便罢,这最疼的小儿子还因为媳妇生娃的事同她离了心。她现在是想了吴氏那个尖嘴猴腮的,心里就来气。 王三呢,因为牛蛋大闹婚宴的事被抖出来,现在他在村里都是要遮脸出门了,郁气的很。老娘还日日上门来闹自家媳妇,弄的他在家里也是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不就是生了个丫头么,他又不是不中用了,以后还能生不是? 总之日子过的憋屈。 今日老娘又是一天三顿的上门,还说起大嫂家稻田鱼丰收的事,话里话外的,就是老大媳妇比自家媳妇强。虽都是生了个女儿,可谁让这女儿能干,豆腐生意做成了不说,如今家里牲口是都用上了。 “听说老大家的又收了甚的稻鱼,这日子过的滋润着呢!”钱老太也不嫌邻居瞧到难堪,插了个腰站在院子里,对着庄三媳妇就骂:“只你这丧门的,分家前我就看出你不是个勤快的,嘴馋人懒。本想着我儿喜欢便罢,好赖能给我老庄家续个香火。谁知如今肚子还不争气,生个丫头不说,还是个病秧子,也不知以后还要花上多少银子!只苦了我儿哟~” 说罢就开始呼天抢地起来。 吴氏抱了个孩子站在房门口,恨的牙都要咬碎了。她怀这胎的时候本就爱吃酸,反应也大,本觉得定是个男娃没跑了,谁料还是个丫头! “要不是你那好儿子推了老娘一把,阿青生下来能这样?!我看也就是你们庄家做下的腌臜事,才累的报应在这孩子身上!”吴氏也是气疯了,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钱老太更是火上心头,怒瞪了双眼,扑上去就要撕了吴氏这张泼嘴。 庄三原本站在一边呆愣愣的谁都没打算帮。之前他帮了老娘,惹得媳妇又哭又骂,帮了媳妇,老娘又嚷着寻死。索性如今谁也不帮了,她们吵便吵去,他在一边做个死人都比胡乱搅进去强。 可这回老太动了手,媳妇又抱了孩子,躲让不及,庄三一惊,还是一步跨前,挡了一记。 “娘!大嫂家如何过同我们又无甚关系,再说那鱼收便收了,谁知会不会坏了后面收成?” 庄三挡在吴氏跟前,面对着钱老太,皱了个眉头。他没办法当了娘的面说她老人家刻薄,只能提起大嫂家的事,好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钱老太也只是饭桌上听了庄二说起稻鱼的事,但具体收了多少,情况如何也是不知,只是心里嫉妒。 庄家虽是分家了,可到底自己还是秦氏婆母,这收了鱼,对方都不晓得送些来孝敬孝敬。而且自家大儿一天好日子没过上,人一走,这寡妇日子倒好起来了,心中不平衡罢了。 她虽刚刚骂吴氏骂的兴起,但说起这事,倒有一半气是冲了秦氏撒的。 庄三这么一说,钱老太便琢磨了下。确是这个理儿,这鱼收的再如何好,坏了粮食,那还不是一场空?她又作何要去馋那么一两条鱼呢? 停了作势要打人的手,钱老太恨恨的瞪了眼缩在三儿子后面的吴氏,从鼻孔里喷出股燥气来,重重的哼了一声,说:“也就我这老实儿子护了你,今日便不同你计较,往后要是再瞎说些什么,别怪老婆子我手狠!” 说罢,钱老太屁股一磨,扭头就走。 “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太一走,吴氏就哭将出来“这老太每日都骂,当我是个什么?!” 她把怀里哭闹的小婴儿往庄三手里一塞,转身回了屋,“你若是有点脑子,便该早早同大嫂化解了冤仇才是,而不是同了你娘一样,日日就知看着些眼头跟前那么一厘三分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番薯5 这几日天气好,番薯粉丝连着晒了几日,已是干干的了。 庄可卿伸手掰了一小段下来放在手上试了试,又放了嘴里用牙咬了几下,才确认这些粉丝是真的成了。 收下来的粉丝剪成相同的长度,一捆两个小臂粗,用麻绳扎了。十捆一包,用布包好,放进仓库。 最后还剩了八捆,庄可卿打算同薯干一起拿来送人。 当初她家的番薯可都是人送的呢,这不也得回个礼么。 而钱老太和庄三一家这些天也是没闲着,又蒸又晒的,硬是做了许多薯干出来。 这会子正拿了在邻居面前嘚瑟呢。 “尝尝不,新做的薯干。” 钱婆子用布帕子装了几条,趁了午食过后闲的那会串门子。 “啥薯干?莫不是前些日子那些小娃子说的玩意?” 邻居也是个好奇的,伸了头就凑过来瞧。 她是听了人提起过,只不过都说是庄家捣鼓出来的东西,没得其他人会做。怎的这才几天,钱老太都是做出来了? 莫不是庄家丫头教的? 不能吧,庄三做了那样的事,还真的有人能以德报怨了? “尝尝、尝尝,看看咋样。” 钱老太笑眯了张脸,硬把手往人面前凑,直到对方拿了,才乐呵呵的收回了手。 小娃子喜欢的东西,能有多好吃了? 邻居将信将疑地咬了口,皱了眉头细细的嚼了,良久不说话。 钱老太急了。 咋的,味道不对? 她在家可是尝过了啊,和那天老二带回来的一个味。 “老婶子,这东西,真甜、真好吃!”邻居也是个上了年纪牙口不咋地的,含了薯干左磨又碾的在嘴里咕弄了半天,才咂摸出个味。 “我就说嘛,这薯干甜的很,又顶了饿,哪还能差的了了。” “你说这东西贩到镇上,可能卖得这个价?”得了人的肯定,钱老太是眉头都松快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了手出来,正面反面的做了个动作。 “一斤十文呐?” “嗐,哪能呢,半斤、半斤!” 邻居立马猛的摇头,“哪能半斤十文?这番薯地里肯长,贱价的很。” 她藏了没好意思说的是,这生的拉到镇上不过三文一斤,怎的你弄成干的就要十文半斤,可也太黑心了! 钱老太不以为然的“嗤”了声,“这东西如今只我一家能做,便就是独门生意,价不就是依了我来开?” 邻居也懒得同她再说,这人已然钻了钱眼子,再多规劝的话都能被当成是嫉妒了他了,索性闭了嘴。 就下午这一会功夫,老太太是把周围几户人家都走遍了。没了多久,村里就传出庄家老太太得了薯干方子,准备做生意的消息来。 很是给她涨了回脸面。 庄二却是在家愁的不行。他哪想了娘前脚得了方子,后脚就要拿着这来生钱了。若是大嫂家也存了用薯干卖钱的想法,那不就等同断了人的财路么。 高高壮壮的汉子在家里是纠结的直揪头发。他想了想,觉得不能这么着,还是得劝劝娘才行。 可钱老太哪里理他,反倒把人骂了一顿,临了还又说她早把这法子教了三弟了,到时二房三房都有钱赚。 心知娘做的不地道,可这方子到底还是自己讨来的,于是他还是拎了些家里地里产的东西,又往大嫂家跑了一趟。 这是赔礼道歉去的。 谁知他侄女却是一点没怪他,反而让他放心,又笑眯眯的收了东西送他回来,倒弄的他有点摸不清头脑了。 也罢,既然大嫂一家没在计较,那自己就不要多想了,反正他脑子也不是多灵光。 而庄可卿在当初庄二来求薯干方子的时候就知道她那个便宜阿奶打的什么算盘。 不就是豆腐方子没弄到,想再搞个新鲜的么? 那我就满足你好了。 只不过我也没保证了就只给你一个人呐。 便先让你嘚瑟几日好了。 第二天,庄可卿同沈凌装了粉丝和薯干拜访村长家,就说起这事来。 “丫头,这法子可是你自己琢磨的,真的愿意就这么给了村里?” 村长是惊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这谁家得了点手艺,不都是藏了掖了的,就指了这个挣些钱。谁还能这么好心了直接送出去,莫不是嫌了钱多? 丫头之前虽也是愿意公布了养稻田鱼的法子,可那地里的法子哪能和这个直接来钱的法子相提并论了。 “是啊,村长爷爷,你要不先看看这粉丝和薯干如何?” 庄可卿笑了打开放在桌上的油纸包和布袋,“薯干随时吃都行,只不过对您来说有些难嚼,但耐放的很。” 她递了跟橙红透明的番薯干过去,村长拿在手里,凑了鼻子上去闻,的确香甜,比蒸熟的新鲜番薯味道浓郁很多。 “这个粉丝,得先用水泡了,再放滚水里煮软,吃法同面条也没啥区别,还能同其他东西烩了当菜吃。”又抓了把梆硬的粉丝,庄可卿当了老人的面掰了一下。 硬硬的,微带了些韧劲。 “这个特别耐放,只要不受潮,一年都不会坏了去。” 村长活了这么大岁数,吃了一辈子的番薯。还不知道这普通玩意还能做出这么些好东西,直是捋了胡子连连感叹。 他让大媳妇把粉丝拿到厨房先用水泡了,准备中午就吃这个,尝尝到底是不是有丫头说的这么好。 “那你是怎么想的,把方子给了村里是什么意思?” 村长年纪大了,可也不糊涂,反而敏锐的很。他刚刚就注意到庄可卿说了的是给到村里,而不是给到村民手上。 “我就是想,如果单单把方子给到大伙手上,那大家一窝蜂的都去做这粉丝和薯干,最后为了卖的多,定然会相互压价。”庄可卿清了清嗓子,“若是因为做这些而影响了田里的活,那岂不是失了农民的本分。” 村长点点头,深以为然。 丫头说的不错,考虑的的确周到。 “那给了村里,你又是怎么个想法?”村长又问。 “我便是想,趁了农闲的时候,干脆由村里招募些人手成立个作坊,再从大家手里收些番薯上来,做成了粉丝卖出去之后,扣除了作坊人员的工钱之后,再按收的红薯比例,往大家手里返钱。” “这样大家也不必都争着去做这粉丝生意,且以村子为名头,把这粉丝的名号给打出去,以后不就能成咱二李子村的招牌了?” 沈凌看了眼坐在边上的神采飞扬的少女,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以村为单位的经营模式,直接就把全村人的利益绑在了一起,只要负责管理的人尽心尽责,那便能获得最高的收益,也最大限度的避免了因为竞争而造成的内讧。 他虽是读了不少的书,却也从未在这个角度思考过! 饶是沈凌都觉新奇,更不消说村长了。 庄可卿一番话说完,村长却是连捋胡子的手都顿住了。 这法子、这法子!闻所未闻! 但细想之下却是大有可为啊! “丫头!你真是、真是……” “咱村怎的就出了你这么个脑袋瓜子好使的!”村长激动到话也说不利索,他“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就急了要往外走,“不行,我得去把其他几位耆老叫来,大家一起商量这事!” 老爷子年纪一大把了行事还是风风火火的,庄可卿是拉都没来及拉。 沈凌怕他走的急了摔着,连忙跟了出去。 “哎?爹,马上午食了,您不是要吃这什么粉丝吗,怎的还出去了?” 大儿媳林氏从厨房出来,正巧见了自家公爹急哄哄的往外走,后面还跟了个沈凌,忙喊了一声。 可这也只得了老爷子远远的一句,“放着我回来再说!” 竟是连头都不得回一下。 林氏莫名的看了眼被留在堂屋的庄可卿,女孩无奈的微笑摊手。 她是真没想到村长性子能急成这样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稻鱼6 庄三听了媳妇的话,若有所思。 他如何不知现在自己的处境,只是当时牛蛋那事闹的难看,又是当了村民的面败露的,虽说大伙提起这个多是当个热闹听听,但总归自己名声是坏了的。 不行,这事还得容他想想,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他如今是看清楚了,不说他那好侄女,就是大嫂招的那女婿,都是个难缠的角色。 庄三抱了哇哇大哭的孩子琢磨着回了屋,而另一边,村长正和他大儿子李由往庄可卿家去。 昨日收了几条稻鱼,李由回去便让媳妇料理了,中午好好开了顿荤。之后就和老爹说起这收鱼的盛况,弄的老村长心痒难耐,下午就想去庄家瞧瞧。 还好李由劝了说,人家如今可能正忙了处理这些个鱼,老人家还是别去添乱比较好。等隔日他做完田里的活,再去看也不迟。 话是在理,可就是让村长一夜没休息好,尽想了鱼的事了。 若是真如老大这么说的,两亩田能收六筐,那换了其他农户,家里有个七八亩水田的,收成岂不是一整年都要吃不完,到时多了的还能拿去卖了换钱?这大伙日子不是眼见就要红火了! 第二日天一亮,村长就起了来,硬是在家坐立难安的等了儿子下田回来,没等人喝上口水就拉了他走。 老人家年纪虽大,可着急起来也是风风火火,这还未到庄家呢,眼就瞅到人院里满满当当挂的渔获了。 真的多! 庄家的院子在村里算不上大的,这些鱼搭了架子被串起来晒,远处瞧了一串串的,看了就让人心头鼓噪。这都是啥?哪里是鱼?这可都是串了的铜钱呐! 和村长一样心思的村民也不再少数,从早晨开始,秦蔓枝就已经送走三波来看鱼的了。她是脸都要笑僵,心下直呼受不了,想让女儿回来了替一替自己呢。 谁知这会子村长就来了。 “村长,您怎么来了!”秦蔓枝老远看到村长拐进通向自家院子的小路,知道他定是来瞧鱼的,于是开了院门就迎上去。 “我爹来看看鱼。” 村长根本没心思回答,只点了个头,就急急往前走,倒是李由答了一声。 秦蔓枝也不在意,直接侧了身子让村长进院,自己跟在后头,先去厨房倒了水来。 老爷子在小院里凑近了看鱼。 一条半斤左右,用来腌制风干是小了些,可他昨日尝过,这鱼毫无土腥味,倒是比河里的鲜美很多,想来风干之后味道并不会比那些几斤重的大鱼差了。 秦蔓枝递了水来,村长摆摆手没接,李由倒是喝了,他刚从田里回来,被心急的老爹捉了一路狂走,如今正是渴着。 “秦氏,丫头呢?”村长问了一句。 “可儿同凌哥儿去了地里,说是看看还有无漏网活鱼了。”秦蔓枝答道,“再过几日便要收割,总不好让些鱼臭在地里。” 村长点点头,退了远些了,开始数起鱼的数量来。 “这一串三条,一排十串,共是搭了九个架子,大约近三百条。”秦蔓枝昨日杀鱼杀了一下午,心中有数,如今解释起来也是有条不紊的。 村长心里有了数。 只要这养鱼法子不坏庄稼,那他明年可得让村里这些个人都动起来了。 还有,过些日子收稻的时候要不要让大儿先来帮庄家把粮食收了,她家一个寡妇一个女娃,还有个沈凌是从未做过农活的,这收起来速度慢些。 正琢磨着呢,庄可卿就回来了,她和沈凌一起提了个藤筐,里面还有至少二十条活蹦乱跳的鱼。 “村长爷爷,您来了。” 见了村长,庄可卿笑的开心。她总算没有辜负当初对方的信任,这稻田养鱼已是成了一半了。 可村长板了个脸,也没上来就夸她,只是捋着胡子微微点头。 这丫头最近风头太劲,他是怕对方沾沾自喜,到时被些小肚鸡肠的传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 “村长。”沈凌放了鱼筐,对了村长一拜。 瞧了眼稳重的沈凌,老爷子心下放松了些,到底还有这小子在,想来丫头也不会太过得意忘形了。 “嗯。”他这才应了一声。 这边秦蔓枝上来帮忙拖了鱼筐回去,庄可卿说道:“娘,您可还记得我之前说了,张大叔家也养了稻田鱼?” 秦蔓枝当然记得,她当时可也是没想到这事还是由刘婆子拍了板的,所以印象特别深。 她刚要点头,谁知村长惊讶地突然抓了庄可卿的手,问:“你说什么?张大家也养了这鱼?” “是啊,他们今日正在收鱼呢,好些人都去瞧热闹了。” 庄可卿刚说完,不等李由反应过来,村长已是出了院子,看样子是往张家水田那边去了。 “秦嫂子抱歉,爹这是着急了,我去看护着他,就先走了。”李由匆匆说了一句便追上去。 秦蔓枝只见了他绕到老爷子身边,劝了好久,才让人速度稍稍慢些。 庄可卿心知村长是记挂稻鱼的事,也未多说些什么,只目送了两人拐出小路,这才回头说起剩下这些鱼要怎么处理。 而其他的村民呢,听了张家也在收鱼,不管是昨日去瞧了热闹的还是没瞧的,都是又聚过去了。 “这张家怎的也养了鱼?” “不声不响的,偷摸养的呢。” “刘婆子倒也没拦?” “嘘,说不定是背了刘婆子养的呢。” 庄二也挤在这些村民中间,眼里瞧着张家一兜又一兜的往上提鱼,胸口咚咚的跳。 昨日他知道消息的时候,大嫂家的田已是都收完了,不然他总也得要去帮帮忙。他没想着要占什么便宜,只是知道了三弟做的那些事,想着有什么机会可以去帮了忙,好弥补了之前他们做下的错事。 可他哪里知道就只两亩田能这么多鱼呢! 张家三兄弟此时正站了留了浅水的田里,往鱼兜里赶鱼,看这样子,他家的收成好似比庄家的还好些。 周遭的村民大多是羡慕的,也有些嫉妒了眼红的,小声说了张家不上道,自己用了稻田养鱼的法子,都不同其他人透露些风声,只顾自家。 可也总有人不买账了喜欢抬杠的,只啐一口怼了,“这话也就对了我们说说,要是刘婆子在这,你还能放个屁出来不?”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是笑了说酸话的,只臊的那人红了脸挤出人群跑了。 村长到的时候,张家已经快收完了,可村民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仍是聚在一起议论这稻鱼的事。 “村长来了。” 不知是谁眼尖,瞧见老爷子,忙喊了一声,让了位置出来。 村长踏上田头一瞧,心中便有了数。 鱼收的多,他已是清楚的。 这稻么,从他这种了几十年粮食的老农眼里看来,也并没有差在哪儿。 就算这稻谷产量没有丫头所说那般提升,只要保持原先的出产,就只多了渔获这一条,他就要说服了村民明年都养上这个! 可不等他想办法推广,却已是有人动了心思。 “村长,您瞧这庄家、张家只两亩田就收这么些鱼,是多好的法子。”一个黑面汉子局促的搓搓手,说:“您能同庄家丫头说道说道,教教我不?家里人口多,孩子也小,一年到头没见着几个荤腥的,要是能养上些鱼,当是顶好了。” 他见村长没说话,又小心翼翼的开口,“法子不白学,我也愿付些个铜板的。” “是啊,村长,我家也愿。” 一人提了,周围其他人也是心痒,三两个性子急的也跟着喊了要学,只是不知到时庄家人会开出什么价格。 可不要狮子大开口才好。 多数人都把目光放在村长身上,只等着他老人家到底如何作答。 第一百三十三章 商议 村中耆老齐聚村长家,堂屋中,几位老人面对这庄可卿,具是惊诧不已。 刚刚村长在路上已经将丫头的想法说了,他们初时还未明白其中深意,可如今再仔细一琢磨,登时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 这法子,当真是好! 大家都有银钱赚不说,这心也都能齐了,谁还能不盼着村里好? “丫头,你可想好了,这法子你真的白给?” 张姓耆老一头白发,虽是一身布衣短打,但精神矍铄,两眼有神,他炯炯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庄家丫头,试图让她再考虑的清楚些。 要知道方法只要给出去了,可没得后悔药吃。 “爷爷,我已想了多日了,早是做下决定的。”庄可卿嘴角翘了翘,侧过脸看了记身边的沈凌,“家里娘和阿凌都是赞同我这想法的。” “确是如此,岳母也觉此举甚好。”沈凌适时肯定,面上也是全然的支持,并无一丝勉强。 张姓耆老听了这话,当下以拳击掌,激动不已。他红光满面地看着面前两个小辈,大笑出声,“善、大善呐!” “我便说自己没看错人吧?”村长也心里也高兴的很,他当即拉了庄可卿和沈凌过来,拍了肩说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不过话虽如此,如果这作坊真的能办起来赚了银钱,村中也不好真的就这样白白占了你们便宜的,到时总还是得有些个说法。” 村长也不想让小辈吃亏,只是如今事能不能成还不确定,不好将话说得太满。不过他提前在耆老们的面前说了这话,便是多少为这丫头争取些她该得利益的意思。 几位耆老听了也觉有理。 当初做水力石磨时便是庄家出了法子和工具,村里不过搭了个简易的房子而已,就是如今,他们也经常能见了村民去村后磨米磨面的。后边儿她又用自家水田试了鱼田法,丰收不说,还愿把这肥田增产的法子教了村民,且不收分文,仅这份心,他们便不能再让她家吃亏了。 庄可卿知晓几位老人的好意,闻言也不推辞,只笑着就拜,言道多谢了村长和耆老的心意,她们庄家定然记在心中。 “这也快到午食了,不如今儿个就一起尝尝这粉丝口味如何吧,若是不好,那哪还需再商量什么了?”村长笑着打趣。 可话虽如此,他和几位耆老却是丝毫没有担心的。这丫头之前送来的卤货,盐水,哪样不是好吃的让人想要吞了舌头去,想来这粉丝也不会差了哪儿的。 “那我去帮嫂子的忙。”庄可卿担心林大嫂第一做这粉丝,不知如何下手,便要去小厨房帮忙,“阿凌,你在这儿陪爷爷们聊会天吧,顺便也好说下这薯干和粉丝的做法。” 沈凌点点头,给了庄可卿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便同村长几人说起话来。 厨房里,李由媳妇林氏正从木盆里往外捞泡软的粉丝。 “大嫂,今日我来露上一手,给你们做顿粉丝吃。” 庄可卿进了厨房,挽起袖子,笑着接了林氏手上的活,之后又问家里有些什么菜。 “那感情好,咱公爹最爱你的手艺了,之前那些个卤下水,盐水鸭还有花生毛豆之类的,他老人家都是吃了就停不了嘴。”林氏瞧了丫头麻利的动作,心里喜欢,口上更是夸,“我也尝过,味道是真的好哟!” “哪当得您这样夸了,不过是些寻常吃食,不过我想了些不同的法子做来罢了。”庄可卿捞了把粉丝,放在砧板上切成小段,“就说这粉丝,就只是地里长的番薯做的,没啥特别的。” “嗐,丫头你呀,就是咋说来着?对,就是谦虚,这十里八乡的,这么些个农人,种了这许多年的番薯,哪个想了还有法子把它做成这个了?” 林氏虽不喜欢出去嚼舌根,但平时做些手上的活计时也喜欢同周遭邻居家的媳妇婶子一起,总也听了些个闲聊八卦。知道村民因着稻鱼的事,对庄家都是多少存了些感激的。甭管之前瞧了那豆腐生意生出多少嫉妒,至少如今嘴上说酸话的是一个都没了,开了口都是赞的。 庄可卿听了只笑笑,手上动作也没停,“大嫂,您能帮我割些个新韭来不,还有,家里面粉在哪儿了,我要和些面。” 林氏不知她要做什么,可也没得二话,直就在厨房的木桶里拿了装面粉的袋子来,让她想用多少便自己舀来,无需省了。 庄可卿取了半斤左右的面粉,加水和成面团,用湿布盖了放在一边醒。新鲜韭菜洗干净也切了段,之后锅里下油炒了鸡蛋,再把韭菜粉条和鸡蛋全混在一起,加了盐来调味,只做饺子馅。 林氏帮着擀皮包饺子,庄可卿接着做其他的菜。 新鲜猪肉剁成肉沫,下了猪油滑锅,再入豆酱加水烧开,放进粉丝煮到入味便好,出锅前再撒了切碎的小香葱。 颜色深红油润,味道浓郁厚重,香而不腻。 剩下的粉丝再烫软,用黄瓜、萝卜丝和了醋、酱、香油一起拌了,又是清爽顺滑的一道菜。 只粉丝汤是做不了了,村长家没有熬汤头的习惯,此地也无酱油,只有豆酱,若是做汤粉就必然寡淡,今日便罢了。 不多时,等饺子下锅煮好,林氏就招呼了堂屋的爷爷们吃饭。 “我瞧着今天丫头做的又是新鲜的,可也跟着学了一手。” 林氏笑道,她等人在桌上坐齐了,才开始上菜,着实吊足了人的胃口。 先上来的是道酱色浓郁的炒粉丝,上面点缀着青碧色的小葱,闻上去夹杂着一股肉味的香浓。 “这道菜叫‘蚂蚁上树’。” “蚂蚁上树?这倒有趣,难道里面还有蚂蚁了?” 村长虽是年纪大了,可也是个好奇的,他凑近了瞧,里面只有肉沫,可哪来的蚂蚁? “您夹上一块便明白了。” 老爷子孤疑的伸了筷子,等了提起粉丝时,见这晶莹剔透的粉丝上点缀的细小肉沫,还真像一只只蚂蚁爬在树上一般,当下就理解了这菜名的含义。 “有趣有趣。”其他几位耆老没见过吃个菜还能带了猜谜的,也纷纷觉得新奇,都是赞叹起来。 “尝尝。”村长说这话便把这筷粉丝送进嘴里,还没嚼了几口就开始点头。“这粉丝把汤汁的味道都吸饱了,味道浓重的很,好吃!” 庄可卿见老人适应良好,便又推了凉拌的和做了饺子的。 一顿下来,村长连着几位耆老都说粉丝是个好东西,饱肚不说,味道也是一等一的。 “这粉丝同什么烧就是什么味,做菜不会喧宾夺主,做主食也能填饱肚皮,只要我们能宣传的好,那定是能把它卖个好价钱的。” “我看确是如此。”张姓耆老吃的好了,此时更有些信心,“这作坊一事就先交了我们几个老家伙,等这些个日子商量出些章程来,就在村里同大伙知会一声。” “嗯,那就请爷爷们操心了。”庄可卿笑了应是。 最近村里旱田收的差不多了,没多时又要下麦种,怕是真的做起来也得等到一个月之后,不如自己这边先在做豆腐生意时把粉丝卖起来,也好借了自己的路子,为村里开出点市场。 打定主意,庄可卿便同村长交代了几句。只说等村中的粉丝开始上货之后,自己的就不卖了。 此举又很是搏了老人们一波好感。 这丫头当真是实在的很,什么事都是先考虑了村子,要是之后村里还有什么小心眼的要暗地里说了什么怪话,或是欺负到她家头上,那就别怪他们这些老家伙偏帮了,总是无论如何不能寒了人的心才是。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丰产1 村长环顾了周围的村民一眼。 见他们都是眼含希冀,一副渴盼的模样,就知道这事不用自己再费口舌,已是成功了。 只是,他还真不知丫头教人法子会不会收了银钱。毕竟这鱼要是养得好了,不说做自家口粮,就是拿到镇上卖去,也是能赚上好大一笔。对村里人来说,是个不小的进项了。 而且白来的东西总是不让人珍惜,到时候养的好了便罢,要是出了问题,怕又是一顿糊涂官司。 村长抬手往下压了压,对着等了他答案的村民说,“你们先且不急,等了十日后庄家和张家这养鱼的水田收成之后再说,我们做农民的,可还是得以粮食为重。” 这话不无道理,好歹让一些激动上头的人稍稍冷静了些,没追着他再去问这学法子的事。 “若是这养鱼法子不影响粮食收成,那我便舍了老脸帮你们去问问庄家丫头,可愿意把这方子教了大家。” 村长此话一出,倒是让所有人都满意了。谁不知庄可卿同她夫婿沈凌曾经得了村长照拂,只要他愿意出面,那姑娘想来也不会出了高价来为难他们。 “那就拜托村长了!” 周围的村民们笑容多了几分真心,纷纷要上前扶了村长下来,被老人拂手让了。 “你们且先回去,等收稻那日,有愿意来庄家帮忙的,同我说声。” 两亩水田,要是庄家自己去手,估摸着得两日才能成,可要是熟练汉子,一日也能差不多收完了。 此时人人都关心着鱼田里粮食的产量,又惦记着鱼田法子,想给庄家的留个好印象,具是说了要去帮忙。 村长没想到村民如此热情,只好随便点了四个人,让他们到时上门去帮了收割。 张家的鱼收完了,鱼筐也抬走了,大家又得了村长的保证,高高兴兴的散了。可村长下了田垄却是没回家,反而往了庄家的方向走。 “爹,您不回去啊?” 李由搞不懂他爹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老爷子跑出来好久了,一直不停的赶路,可别累坏了身体。 “不回不回!”村长嫌儿子问得烦人,只挥挥手,说:“你再同我去趟庄家。” 彼时庄可卿正在杀鱼,秦蔓枝带了阿满去给李桂花送鱼,沈凌在石板上练左手字。 这杀鱼还真不是轻省活,庄可卿不熟练,弄了半天才将将剖了五条。 把手上处理好的扔进水盆,她又抓了一条来,正要去鳞,就听了小院的门开了。 她抬头一看,竟是走了一会的村长又回来了。 “村长爷爷?” 扔了手里的鱼,庄可卿把手在水里冲了把,站起身来。 村长却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你那稻田养鱼的法子,可愿教了村里?” 被问的一愣,庄可卿随即反应过来,她笑了笑,“本来我家那两亩水田就是做了试验田来的,如今收成好,证明那方法可行,我自是愿意分享给大伙了。” “不收银钱?” “为何要收银钱?” 村长浑浊的双眼注视着姑娘清明通透的琥珀色眼睛,良久,他才点频频点头,畅快的笑出声来,“果然是个好的,我没看错了。” “你家收稻的事我已是安排好了,倒是会有人上门帮你,无须你再费神。” 村长说着话,抬腿便要走,庄可卿赶紧又拾了几条鱼来,“家里实在太多,一时吃不完了,还得请您帮帮忙。” “你这丫头,惯会作人情。”村长笑骂了一句,让李由提了鱼,这才真的走了。 这日晚上,村中家家户户都在说这稻田养鱼的事,有些甚至兴奋的算起自家水田的产鱼量来,这一琢磨,直是乐的觉也睡不着了。 日子一晃而过,眼见着稻穗由绿转黄也不过是眨眼的事,这日早晨,庄可卿一家还在用早食,家里小院的门前就来了四个汉子。 说是来帮了收稻的。 最近已经有些村民开始收稻了,庄可卿怕下雨,也打算就这两日下田收了,虽然之前村长说了已经帮她安排好了,可她想着事情不要总是依赖别人,昨日就同娘和阿凌说好今日早起干活的。 这是连农具都已经放在院里了,只打算等吃完了饭就开工,谁知帮忙的人就来了。 来的四个汉子两个不认识,此外一个是柳家的柳大,另一个倒不知该说熟还是不熟。 “丫头,二叔只是想来帮帮忙。”庄二站在门口,笑的憨厚。 庄可卿对庄二没什么特别的厌恶之心,她清楚这二叔没什么心眼,也不会看人脸色,说话直了些,肚里倒是没什么坏水的,不像庄三和她那个便宜阿奶。 伸手不打笑脸人。 终归人是存了好心来帮忙的,也无需做什么样子,只当正常关系处了便是。 秦蔓枝也是见到了庄二,她愣了愣,又看了眼女儿的表情,便明白了。 她上前要招呼几人坐下休息一会,可汉子们具是摇头,只说过来是让她们先把院子收拾出来,过会稻子回来了要抓紧了碾。 几人说完就走了,庄可卿看了他们腰间都是别了自带的镰刀,看来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的。 “娘,中午咱家还得多做两个菜,饭也要多焖些。” “嗯,那当是应该的。”秦蔓枝点头。 家里田亩少,这四人半日也差不多能收完了,最迟不会拖过午后。人给自家来帮忙,总没有还让人饿了肚子回去的道理。 于是吃完早食,秦蔓枝背了阿满帮庄可卿在厨房打下手,沈凌打扫院子。 因是过会得碾稻子,所以这院子得先扫干净,再用水冲了,等晒干后才能放了稻子。 沈凌扫的仔细,他之前虽是读过些农书,但到底没亲身经历过农忙时节,也不知这一层层工序到底是如何做的,只按庄可卿的指挥一步步的来。 今天日头还算不错,水冲过的地没多久就干了,只是辛苦了在地里干活的人。 “阿凌,你去给地里帮忙的叔叔们送些绿豆汤吧?”庄可卿见沈凌忙好了,便喊了一声,“这天儿还是有些热,总得让人喝口水不是?” 沈凌点点头,进了厨房接了瓦罐来,又数了四个碗摞在一起,用绳子绑了,就这么出了家门。 一路走来,路边均是金色的稻穗低垂,农人们戴了草帽弯腰在田地里干活。这时候便能看出哪家活干的好,哪家活干的糙了。 干的好的,割完的地都是整整齐齐的一垄一垄的,稻茬子都差不多高,干的差的,那田里就跟狗啃了似的,难看的紧。 沈凌来到庄家地头,只见了四个汉子,两人一组,正在田里忙的头也不抬,田埂边已经堆了捆扎好的稻子。 照这速度,中午前当是能收完了。 庄二割完一垄,准备捆扎,一抬头,见沈凌站在田埂上,便笑了打招呼。 “侄女婿,怎的过来了?天热快回去吧。” 侄女婿? 沈凌并没见过庄二,但庄可卿提起过她爹那边的两个兄弟,于是当下便有了些猜测。 “二叔,可儿让我带了绿豆汤来,你们先来喝些解渴。” 虽是不常同村里人打交道,但该有的礼节,沈凌却是一样不少。他招呼了干活的几人休息,把粗瓷大碗排开,倒满了绿豆汤递过去。 这些个汉子本来有些瞧不上庄家这个招赘的女婿,觉得这小子太过瘦削,看上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也不是个能干农活的样子。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诓了那对母女,平白做了个冤大头,还心甘情愿地要供他继续读书。 可如今面对了真人,见识了对方的谈吐与举止,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肤浅了。 这小子,真当同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要是自家女婿,也定然是要供了继续读书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丰产2 沈凌送完绿豆汤就回了家。 他进了院子先到后院去把瓦罐洗了,之后便去棚子里牵了大黑出来,给喂了几个路边摘的野果,顺毛摸了摸,才给套上板车。 “娘,可儿,我去田里接了稻子回来。” 庄可卿从灶前脱身,自厨房里出来,有些心疼的看了眼额头薄汗的沈凌,“不要歇会喝点水吗?” “不用,我赶车去,一会就回。” 沈凌站在少女面前,抬手为她遮掉了一小片刺目的阳光。 从庄可卿的角度,只见了少年总是清冷淡漠的眉眼低垂,显出点少见的柔和来。 “嗯,那你快去快回,午食也快好了,务必让几位大叔来家里吃饭。” 沈凌“嗯”了一声,手指轻轻地抚平庄可卿耳边的乱发,这才牵了大黑出门。 秦蔓枝背了阿满在膛前烧火,看眼了女儿总是不进来,便着急的喊了一声,“可儿,快来瞧瞧这锅里的东西吧,可别糊了!” 经娘这么一唤,庄可卿才回了神,她口里应着,又回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那道背影,红着耳朵回了厨房。 午食家里要多四个人吃饭,当然不能和平时一样随便做些简单的对付,少不得要正经做上些硬菜。 卤货是来不及了,可鱼是管够,前些日子风干的渔获可以正好用上。 家里蔬菜现成就有,黄瓜摘了新鲜的,和着早上摸的鸡蛋炒了。鱼干用水泡了切了块,放上葱姜丝蒸熟,又是道菜。 这时节茄子长的正好,弄上几根切了滚刀块用水先泡着,荤油滑锅下肉沫,之后盛出来就着底油再下茄子块,最后挖上一勺豆酱同肉沫茄子一起红烧了。 再宰上只鸡,同之前晒的木耳炖得又香又劲道。备好的骨汤里放上萝卜,煮的柔软又清甜。 杂粮饭再焖上一大锅,这就成了,丰盛的很。 母女二人才把饭菜端上桌,外面沈凌就牵着大黑回来了。 板车上堆了满满当当的稻子,用麻绳绑着,摞的老高。几个来帮忙的汉子说笑着走在后面,每人身上还背了些。 “快进来,放了东西歇歇。” 秦蔓枝出了堂屋,忙招呼着人把稻子放下,先洗手吃饭。 “秦嫂子,这哪好在您这吃了,不过是半天的活,当不得这个。”柳大连忙推拒。 他们本就是存了同庄家拉些关系的念头才来帮的忙,而且不过两亩田而已,他们四个人根本也没觉得怎么累。 “嗐,别这么说,饭菜都是好了,时候不早了,总得吃些再走,不好饿了肚子。” 秦蔓枝还是挽留。 庄可卿见几人有些犹豫的样子,知晓其中缘由,便笑了说,“大叔,正好吃了饭的辰光同你们说说这稻田养鱼的法子。” 一听这个,几人当即不说要走了,都是卸了东西乖乖去洗手。等真的坐上了桌,又是被这满桌饭菜给震住了。 好家伙,庄家可真不小气,自家就是过节,也不当吃的这么好啊。 又是鸡、又是鱼的、肉也没少了,还有浓白的骨汤和干干的杂粮饭。搁着家里,大忙时节能舍得放个蛋,弄点干的吃吃就不错了,谁想今天只帮庄家干了小半日的活,就换来这么好一顿。 几人这时候哪还记得什么稻鱼的事,都是闷头夹菜往嘴里扒饭。 庄二端了个碗,心情复杂。他是知道大嫂家豆腐生意做的不错,但之前的印象总还停留在大哥去世那时对方求上门来的可怜样子,哪晓得这才过了半年,人家已经是能供上这么好的饭菜了。 就是他自己家,过年也不见得能杀只鸡的,更别说杀了来招待人了,不要被娘骂死的。 庄稼汉实在,说了吃饭便是吃饭,一顿风卷残云的,放了筷子,菜碗饭盆就都是空了,干干净净。 几人颇有些尴尬,吃时没注意了,吃完才觉得些不好意思来,几个大男人挠了脑袋,也是不好开口再问稻鱼的事,起身就要告辞。 自己吃了人那么多东西,怎还能再舔着脸去问这生钱的法子,要脸皮不要了? “大叔,你们怎的要走了,稻鱼的事可还未说呢?”庄可卿疑问一声。 几人刚离了板凳的屁股就这么又坐了回去。 “丫头,你真愿意同我们说这个法子?”庄二问。 “自然,我本就是打算在自家田里试一试这方法,如果好用便是要推荐给乡亲们的。” “这……”柳大看了眼庄二,接着又同另外两个汉子对视一眼,踌躇了片刻,还是问道:“这法子,需得多少银钱?” 高了我们可负担不起。 几人心里想着,眼神都不约而同的落在庄可卿的身上。 庄可卿一愣,随即笑了。 姑娘眉眼弯弯,只说:“这也不是什么秘方,如何还要收钱了?” 庄二眼睛瞪的牛眼似的,“就真不要钱,还愿意教咱?” “当然是真。” 于是,就这一下午,庄家愿意不收钱教了大家水田养鱼法子的消息,传遍了二李子村。 这回家里做饭、扫洒,打孩子的都没了心情,只这几句话颠来倒去的问了答了,都是又高兴又担心的。 就看庄家这两亩田的收成如何了,粮食可千万不得少收啊! 午食后送走了帮忙的人,秦蔓枝去洗碗,庄可卿便同沈凌把稻子全拆了捆,摊在地上。 从前家里都是手工击打脱粒的,费工又费时,如今有了大黑,便让在它身后栓了个小的石碾子,一遍一遍的顺着院子压过去。滚上个几圈,稻粒也就下来了,实在省了不少功夫。 碾稻,去秕,忙活了整整一天半,等全部装了袋,庄可卿同娘数了数,这两亩地,粮食硬是比之前增产可两成还多! 庄家的可是最下等的水田,这亩产,当是能和上等水田拼一拼了。 村里记挂这庄家这粮食产量的可不止了一家,这边他们院里装袋的活刚停下,那边就来了人。 是隔壁李婶子一家。 李桂花平日里不管田里的事,可刘柱子关心啊,自那几日吃了稻鱼,他就心心念念的忘不了这事,又听说庄家丫头愿意白教了大家养鱼法子,就天天盼着人的田里有个好收成。 “秦嫂子。”李桂花笑的热情,她同秦蔓枝关系不错,所以上了门也没藏了掖了,直接就问。“这稻鱼田里收成咋样,总没得比之前更差吧?” 秦蔓枝也不说话,只拉了人往自家的小仓库走,待到了地方,门一推,就直让人看着摞的整齐的麻袋自己数。 “一、二、三……” 这,这足有十六袋! 两袋一担,这便是,一亩产了四担粮?! 开什么玩笑,庄家的可是下等水田!自家的上等水田一亩不过产了三担半还不到! 刘柱子眼珠子恨不得粘在麻袋上,他心头火热,恨不能立马就到了明年,让自己家这几亩水田也养上鱼苗。 李桂花在一旁也是看了清楚,她当然明白这产量有多夸张,此时也是张了个嘴说不出话来,全没了平时能说会道的样子。 “真是!真是!”两口子久久回不了神,最后还是秦蔓枝做主把仓库门关了,才让人清醒过来。 “秦嫂子,你可是我亲嫂子,这法子你可定要让可儿教会了我们!” 李桂花捉了秦蔓枝的手牢牢不放,刘柱子在一边疯狂点头,直让秦蔓枝是哭笑不得。 “可儿早便说了要教你们,只不过这到明年还早,且先放宽心。”接着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可儿说了可以先把田里剩的秸秆烧了,倒是也能肥肥田的。” 亲眼见了稻鱼和粮食的丰产,又亲口尝了稻鱼的美味,这时候刘柱子哪还对庄可卿的话有半分异议,立时便要告辞,说要赶着回去烧田。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忧虑 粉丝事了,庄家又忙了两日,将田里的麦种拨了,便又重新开张了豆腐生意。 “哎哟,秦娘子,最近农忙,我没您家这豆腐贩,是连着其他生意都不好了。” 田货郎在庄家小院里,一边往板车上上货,一边眉开眼笑的抱怨着,“这人大老远看着我过来了,张口不问别的,就问这豆腐有没有。” “您这儿不做,我到哪儿来的货,立时给说了,人是掉了屁股就走,竟是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可真是委屈死我!” 田货郎走街串巷的,一张嘴最是会哄人,此时说的夸张,都是把秦蔓枝逗得捂了嘴笑个不停。 “就你个滑头。”秦蔓枝笑完顺了气,说:“这次便多给你上一板子嫩豆腐和两打千张,总够了吧?” “要说还是秦嫂子您爽快呢,我小田就乐意同您这样的合作了。”田货郎得了承诺,笑眯了眼。 刚刚他说的那段可不假,就只农忙这些个日子,没了庄家这豆腐的支持,自家平时走货的生意的确差了,有时一天串上两三个村子,都卖不出几个货,就算卖掉了,也都是些不值钱的小零碎,实不能同之前相比。 他这是日日盼夜夜盼,恨不得天天就来这庄家门口等着,求了她们做些豆腐好给自己上些货去。 也多亏了他跑的勤,这才知道她家是今日就开张了,所以才能抢了这头一份的货来。 “田大叔,我这儿有件事想同您商量下。”庄可卿帮了田货郎把货上完,笑眯眯的往人前一站,便是琢磨着想让他帮着吆喝两记粉丝的事了。 “丫头你说,只要我能帮的上忙的,定然不会推辞。” 田货郎胸口拍的邦邦响,他就盼着庄家给他来点人情呢,这以后豆腐的事不就好说了。 “我这儿新做了些粉丝,还想请您卖了豆腐的时候帮了卖卖。” 说着话,庄可卿把手里扎成一捆的粉丝递过去,送到货郎面前。 “粉丝?这是何物?吃的还是用的?” 田货郎也算见多识广了,可面前这成捆的半透明物事却是见也没见过,心下不禁奇怪。 “番薯做了的吃食,泡软之后煮了就行,同面条差不多,口感最是爽滑,另外也能凉拌或做菜。” 庄可卿简单介绍了几句,又说:“这些先给您试了卖着,不收定钱,如若后面卖的好了,您再从我这儿进货也不迟。” 田货郎如今对这庄家丫头信任的很,能做了豆腐这样好东西的人家,再做出什么新鲜玩意又有什么稀奇的,而且这东西头一份的交到自己手里,不也是人家相信自个儿么。 总不好落了人家的盼头才是。 “这事儿包我身上了,就卖了看看,只是这如何作价?” “一斤十五文。” “这……”田货郎有些为难,一斤肉不过十五文左右,这红薯粉丝倒叫价这么高,能卖的出去吗? 庄可卿算过,一斤鲜番薯大概能出二两粉丝,而鲜番薯市价三文一斤,这一斤粉丝当是要卖十五文才不算得亏了。 其实她心中也没底,但不试试如何知道,只当这次是让田货郎探一探路,等她过两日去镇上时,也会带了粉丝去卖些个,看看效果。 不过,如今还是得想想这些个薯渣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处理方法不,总觉得单做饲料,经济效益实在不怎么高。 给田货郎又装了五斤粉丝,庄可卿才目送了人走。 她在门口站着,表情若有所思的显出些凝重。 沈凌从屋里出来走到她的身边,抬手为少女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轻声说道:“可是有心事?” “嗯。”庄可卿没有隐瞒,直接说了自己的忧虑,“也是我未考虑清楚,如果真的因为价高卖不出去,到时真的会辜负了村长和耆老们的信任。” 沈凌眼见着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和萎靡,心中涌起股怜惜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如今离村长他们宣布这事还有些时日,我便同你一起想想还有什么好的方法。” “如若实在不成,那直说也无妨,想来几位老人家心胸开阔,并不会留有芥蒂。” 庄可卿点了点头。 暂时便只能如此,可真要就这样放弃了,她又是心有不甘的。 一定,一定有什么好法子,只是她没想到的。 沈凌看着沉着脑袋皱了眉头思考的庄可卿,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丫头,便是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头,自己同她比之,真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过得两日,庄可卿同沈凌又要去镇上送货,她们早早起床,给大黑喂了把豆子,套好了车,装上豆腐豆干和粉丝,便上了路。 今日不是逢旬,但因着有粉丝的缘故,她们还是去了趟泉水街赵家。 向贾厨子交代了粉丝的做法,又递了包晒的薯干,庄可卿这才出来。两人赶车去了南街,支了摊子开始卖货。 老主顾如今都知道这卖豆腐的小两口是每三日就来一次,所以也都不凑堆了,生意瞧上去是没之前逢旬来时火爆。 人零零散散的来,买上一两块豆腐或是素鸡百叶的,粉丝放了一边却是无人问津。 “丫头,这是个啥了?” 一个挎了篮子的布衣大娘拿了小捆的粉丝问道。 “这是粉丝,番薯做了,好吃的紧,大娘来一些不?” 庄可卿见终于有人慧眼识珠看上了粉丝,忙的站起来介绍。 “倒是没听过,怎的卖了?” 大娘没见过粉丝,但瞧着新鲜,这东西又细又长,还带些个透明,又是卖豆腐小姑娘家做的,想来不会差了。要是便宜,她便买上些试试。 “一斤十五文。” “啥?!”大娘惊呼出声,“就这?番薯做的玩意儿还当卖十五文一斤?怕不是要抢了来了?” 这一嗓子嚎的,是把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啥东西十五文一斤? “大娘,这是番薯做了没错,可一斤番薯不过出二两粉丝……” “丫头,不是我说。”大娘一把打断她的话,“这一斤出多少我可不知,我只知你这一斤的价格都可让我买斤肉回去了。” 话说得阴阳怪气,意思是这粉丝价高不说,还指了庄可卿说话不实在了。 周围人不管有没有听出这两层意思的,却都是在指指点点,说这东西瞧着这么普通,实在贵价了些。有听说了是番薯做的,更是摇头说不值。 庄可卿难得的胸中升起些怒意来,张口就要辩解两句。 她为了这粉丝投了多少心血,家里几人费了多少工夫才算做成,价格也是实实在在,没有往虚了报的,如何到这大娘的口里,就变成赚黑心钱的了? “你……” 在庄可卿冲动的档口,沈凌拉住了她。 清明淡然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少年微微摇了摇头。 不可冲动。 庄可卿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硬生生的忍了火气。 “这位大娘。”沈凌走上前来,同那大婶作了个揖,全了礼数。又看了眼周边围观的人群一眼,才不疾不徐地说:“我夫妻二人做这豆腐生意也有些日子,总得各位的照顾,才有了今日。” 说完又是鞠了一躬。 大家见这少年仪态端方,举止有度,有股子读书人独有的气质,当下心就往他这儿偏了。 “不当得,不当得。” “小相公无需同我们作礼。” “就是,你家豆腐是平价也好吃,我是信你们的。” 围观人中不少老主顾,平日里买的豆腐多了,这姑娘都会送些添头,总是不叫人亏了的。这时想起来,也觉得刚刚自己的想法是过分了些。 “这番薯粉丝,便是我家娘子苦心思考实验了多次才得了的物事,确是难得,且不论作价如何,只问各位是否曾经听过、见过?” 围观群众皆是摇头。 是没见过啊,大家番薯不就是蒸了、煮了、烤了吃么,哪还有什么其他做法?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丰产3 “听说没了,庄家两亩水田收了八担粮!” “两亩八担!真的假的?!” “还能骗你咋的?刚走路上碰刘柱子了,他刚从庄家出来。” “不能吧?我记得她家是水田可是下等,别是弄错了。” “走走走,咱瞧瞧去不就知道了。搁这儿穷瞎猜有个什么劲。” 都快晚食了,可这两亩水田出八担粮的事实在是挠的人心痒痒,聊了天的两个男人连饭都不赶着回去吃了,只急匆匆的就往庄家的方向走。 这田真能收这么多? 自稻鱼那事之后,家家户户都关注着庄家收成的事,这一出了消息,全村便是立时都知晓了。 信的,不信的都有,还存了些将信将疑的,性子急了憋不住事的都要抬了腿往庄家去。 “这到晚了去你干啥?人家里寡妇当家,你这时候去了像个什么话!” 屋头媳妇叨叨着,到底让男人歇了出去跑一趟的心,可这一晚上也是抓耳挠腮的心里难受,就指着第二日上门探个究竟。 两亩八担这话传的恁快,到晚食的时候,庄二也是听说了。 不消他在饭桌上提,钱老太自己就问起来了。 “老二,你前日不是偷摸这去帮老大家那个丧门割稻去了?” 耷拉着褶皱的沉重眼皮似张非张,钱老太呼噜了口稀汤寡水的杂粮粥说。 庄二听了自家娘这么说大嫂,心里直皱眉,可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放了碗,规规矩矩的答:“是村长让去的,还有柳大几个一起,半日就好了,没耽误了家里活。” 他以为娘因为三弟媳的事心里不痛快,又要在饭桌上找自己的不是,好泄泄火气。 谁知钱老太平静的很,完全没有要骂自己的迹象。 “我刚听说她家两亩田收了八担粮?这到底是真是假?你收的时候没觉着出来?” 一连三个问题,都让庄二不知道该回哪个。 他那日拢共也只收了半亩多,这如何能知道这收成到底如何了?不过这稻粒倒是…… “要说便说,做什么支支吾吾的,没个男人样!”钱老太啪的放了碗,惊的饭桌上的人具是一抖。 “我摸着稻粒是比咱家的饱满些。” 庄二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气,心里搞不清娘怎的突然问起这个来。 要说他还是脑子不够用了么,能让钱老太花了心思去想去琢磨的,还不就是银子的事儿呗。 “你明日去趟她家,瞅瞅到底是真是假,要是真,说什么的都要把那肥田法子搞回来。” “娘,侄女说了,这鱼田方子,她会得直接交给大家的,哪用的着我去要?” 钱老太这段日子心思全在三房那边,只知道老大家鱼田丰收了,心里嫉妒的紧,并不晓得庄可卿愿意白教村民方法的事。 “你说啥?”老太太惊的层层叠叠的眼皮都给撑开了,“她是个傻了怎的?这法子教人,还白教?” “果然是个败家的!” 钱老太心里气急,只恨这老大家的没个眼色,有好法子都不知事先孝敬婆母,友善兄弟,倒要便宜村里这些不相干的懒汉了。 庄二显然不赞同自家娘的话,可也不能反驳什么,只端了碗埋头喝粥。家里这粥稀的能照见人影,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在大嫂家吃的午食,那叫一个香啊。 “不行,你明日还是去瞧瞧,我就不信还真能收了八担,定是人吹的!” 咽不下胸中这口气,老太太还是坚持要让庄二去一趟。 若是真收八担,那明年自家也必须用上这法子,要是没八担,那也说明自己眼光没错,这丧门就不是个实在的,一张嘴惯会说谎骗人,当初分家就没的错! 第二日,庄家小院足比之前收鱼之后更热闹,这一波一波的来人就没停过。 秦蔓枝直接大开了仓库的门,让人看个够,也省了自己说话的功夫。 汉子们见了就是夸,说这田种的好,又是鱼又是粮的,都丰收了,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可跟着男人们来的媳妇、婆子们话可就是一套一套的了,没得都给说出朵花来。 “可儿从小瞧着机灵,就是个能干的,之前就觉得这丫头有福,还能招了个这么标致的夫婿,是十里八村都没有的俊俏相公呢。” “那不是嘛,还是识字断文的,将来考个秀才公,可儿不就是咱村头一哥秀才娘子了?” 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从小就妨克亲人,克死爹不说,长的也是又瘦又矮,一看就不好生养。有点个银子就抖擞起来学了大户人家招赘,还招的是个被逐出家门的破落少爷,也不知赚了几个银子还想着供人读书,总之就是穷折腾。 庄可卿听在耳里,笑在面上,她从没想了同人计较。 村里人都是如此,大伙日子不富裕,你家有了他家没的这总归心里上没得平衡。但当初他那便宜老爹没的时候,村民们也都是帮了忙的,可见本性都还是淳朴。 只要大伙都富了,仓里有粮了,兜里有钱了,人才会眼界放宽,没得那么日日算计了这一厘三分的。 田里的事也是这样,农民一年到头的嚼用就靠了地里,有了稻田鱼,至少水稻这一季,大伙能多收点,有些个盈余。 看粮的男人们由沈凌招待了,庄可卿搬了板凳,给同来的媳妇婶子坐了,自己端了茶水零嘴来。 “庄家丫头就是能干。” “我瞧着心也善,豆腐如今不都允着咱村里的用东西换么,这外头哪有的事了。” 众人还在夸着,庄可卿只笑笑,偶尔应答两声,也没冷了场。 手上捧了茶碗,喝了一肚子的水,村民们也说的嘴都麻了,终是有人没忍住,问:“我说庄家丫头,你说那鱼田法子,真的白教了咱?” 庄可卿还没说话,那人又说:“丫头,别怪婶子问的直,只这消息也不知哪传来的,但如今大伙都是当了真的。” 这话一出,周围闲聊的都是不约而同的压低了声音,竖了耳朵听她到底怎么回答。 谁知庄可卿当真脆生生地应了,“这法子本就是要教予大家的,村长都同我商量好了,是不收各位银钱的,只是要等了明年开春再统一安排了。” 众人没想到就这么一问,人还真的认下了,脸上都是挂了个不敢相信的表情。 这又鱼又粮的好法子,真的白教啊?这等好事还能轮了他们了? 可看了笑吟吟的庄家丫头,又觉得对方不是骗人的。 “婶子、婆婆,大伙日子不容易,能多份收入是份收入。”庄可卿端了罐子给人蓄上水,又抓了把瓜子过去。 “对了,这地里留的稻杆不用犁地,直接点了火烧成灰,可以杀虫肥田,来年作物长了也好。” 听的人哎哎的接了瓜子,眼珠子一转,脑袋突地灵光了一下,“那家里留了那许多稻杆烧灶岂不是都浪费了,这都该烧了来肥田呐!” “是这个理,阿婶说的对。”庄可卿笑着回答。 有她这么一说,在场的都是坐不住了,纷纷还了茶碗喊了自家汉子就要走,说是回家理稻杆去。 “我就说昨日刘柱子那晚了还在田里烧什么呢,原是烧稻杆了!” “这家伙定是早就知道了,也不晓得说一声。” “嗐,你也别怪了人家,这话要不是庄家丫头同你说的,你能信了?” 村民回去的路上还在说着,并没有意压了嗓门,路上有些听了只字片语的闹不明白,还追上去问了。之后又是将信将疑的,又去了庄家求证一番,等到了快晚的时候,村里不少早早收完的农户田里,都已经点了火开始烧田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解围 “这便是了。”沈凌又面对了那个大娘,说:“如若我给大娘五斤的鲜番薯,想来您是可以得出这一斤粉丝了?” “如此,我倒愿花了这十五文,同您买来。” 此话一出,周围人具是听明白了其中道理。 就是啊!人做出这东西,且不论原料贵贱,只这方法才是最难得的。就跟豆腐似的,如今松陵镇谁不知道是黄豆做的?这豆多贱价呢,可给你一百斤,你能做出一两来不? 不能吧?那你还啰嗦什么呢? 周围的嘘声直让这大娘臊红了脸。她掩了面就要跑走,谁知,庄可卿却是拉住了她。 “你要做啥?我不买了还不成么?!”大娘又喊。 庄可卿如今已经不气了。 她笑眯眯的拉了这位大娘来,只往她手上塞了小把红薯粉丝,说:“您未尝过这个,定然不知它的好处,我便送您些,好回去试试。” 大娘哪能想自己说了那样难听的话,这丫头还能送了自己这么贵价的东西,一时都是反映不过来。脸上木木然的,一副呆愣了的表情。 可庄可卿已经不管她了,只冲了周围围观的人说:“今日这番薯粉丝,我便都送予大家,就当平日照顾我豆腐生意的报答。” “大伙儿回去,可炖,可煮,可汤,可炒,想来试一试这味道如何,等了下回再来时,给个反馈便成。” 她说着话,便将准备的粉丝都取出了,同沈凌一起分成小把,就要赠予周围的看客。 大家哪想了看个热闹还能得了免费试吃,都是一下反应不及,直到有人手中接了粉丝,才是明白过来。 小姑娘不骗人,是真送啊! 这下子庄可卿的摊子瞬间被围了个结实,周围不管是来买豆腐的还是看热闹的,都是抢了要要这番薯粉丝了。 这次她带来的粉丝并不多,只五斤而已,刚还送了赵府两斤,现在这三斤便是一下就分完了。 没抢到的还大呼可惜,最后无法,只能买了些豆制品充数。 隔壁同是摆摊的小贩都是看楞了,只觉得这丫头怕不是疯了,十五文一斤的东西,就这么唰唰的白送了,大家不都是小本生意,她也不心疼? 庄可卿还真不心疼。 只这么一搞,她这番薯粉丝的话题又是炒热了。就同最开始赵小公子包了她的豆腐豆干一般,如今松陵镇又会在传她这不计前嫌,免费送粉的事来。 这后世的人都知晓,只要话题热度上来,那便什么都好办了。如今只要等着再发酵上一段时间,她就不怕粉丝卖不出去! 因着送粉的缘故,买豆腐的人也多了,上午没完,他们这车货也都卖了个干净。 小两口收了藤筐和板盒,牵了骡车就走。 “阿凌,今日再去看书吗?”庄可卿心情颇为不错。 之前是她钻牛角尖了。粉丝的确是贵价了些,在二李子村的周边也许不好卖,可松陵镇并不一样。镇上的人在吃喝上也肯花钱,只要味道好,也并不是舍不得这一斤十五文的。 而且,她这不还没去跑食摊么? 沈凌侧头看了眼喜滋滋的姑娘,嘴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嗯,便去看看。” 两人没在食摊上耽误时间吃饭,只在路上买了几个菜肉包子就了带的水喝了,直接去了镇东的书店。 掌柜的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见了沈凌过来,直接招呼了声让他随便看,便去忙自己的,对他蹭书的行为一点都没介意。 那是自然。 沈凌之前几日便帮着抄写一本《集注》,不论是速度还是质量,都比掌柜找了的书生要好。且他后来只肯收了笔墨纸张的费用,并不再要报酬,只说允他看书便好。 掌柜哪有不同意的。这《集注》的手抄本后来又卖出三四本去,光是店里就净赚了二三两银,只这一笔,就是沈凌住了他店里看书,他都是乐意的。 “阿凌,你就在这看书,我到外头转转,下午再来寻你。” 书店的书都是文言文,庄可卿不耐烦看这个,她就是翻一番要头晕,便同沈凌说一声,想要自己逛逛。 沈凌知她无聊,点点头说知道了,让她自去,只记得早些过来就行。 庄可卿把骡车停在书店外面的拐角处,让伙计看顾着,自己就一路沿着街道的店铺一家家的转过去。 她心里还是记挂这番薯渣的有效利用,就打算在这街上看看,试着能不能有些个什么启发才好。 这松陵镇是南自县偏东边的小镇,离了县城并不算远,坐车只两日的距离,所以也算热闹的。镇上几乎什么都有,可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庄可卿一家家逛过去,可惜她如今是在镇东,镇东多是些生活用品,没什么吃食。她想了想,拐了弯便往镇西走,那边杂货铺子多些,糖、酱、点心的,总少不得能给自己些灵感。 镇西可比镇东热闹多了,来往除开镇上的居民,还有些下面村镇上来贩货的,这一下子就把路给挤了。 庄可卿倒不介意,她本就想着要多观察些,所以不管眼前有些什么,她都会上去瞧瞧。 可往往事不从人愿。 又从一家杂货店出来,她回头瞧了瞧,心里失望地摇了摇头。这已是这条街最后一家店铺了,可里面不过还是些糖、酱、醋的。这都无番薯渣的用武之地,难道,就真的只能做饲料么? 庄可卿抬头看了眼高高挂在天上的日头,想到沈凌还在等自己,心中虽是有些失落,但还是压下这心情,转头往镇东走。 “刘兄,下次便由我来做东,去好客楼吃酒,听说那边新来了一种果子酿,最是清新醉人。” “当真如此难得?那我便先谢过刘兄了。” 走在路上,身边两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路过庄可卿身旁,口里说着好客楼最近的新酿。 果子酿? 吃酒? 酒?! 庄可卿突然抓住了一现灵光的尾巴。 对啊! 酿酒! 她之前如何没想到呢? 薯渣蒸熟,混上酒曲发酵,只要里面有淀粉,有糖,那不就是能出酒的! 试试!这就回去试试! 庄可卿转头往杂货店走,进了店里就问掌柜的有没有酒曲卖。 “我这不过是个普通杂货店,怎的会有酒曲卖了?小姑娘你可别乱问,倒是害了我。” 掌柜一脸无语的看着柜台前的姑娘,只觉得对方真的是啥也不懂,就来瞎问。 庄可卿不明所以,“掌柜的,还请说的明白些,那酒曲我该到何处去买?” 掌柜看她是真的不明白,便也不再为难,只说:“你当去官办的曲坊去买,只是这松陵镇太小,并无曲坊啊。” “那当如何是好……” 庄可卿当即有些泄气。就算她现在将酒曲拿到手,等了酿出酒来,至少也得十天半月了,村长那边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 “掌柜的,那你这儿有酒卖么?” “有倒是有,你待如何?” 掌柜的没想到这姑娘未再纠缠酒曲的事,反而问起他家是否有酒来卖,当即心里警醒起来。 “您这酒如何作价?能给我瞧瞧吗?” “一斤三百文,怎的,你要买吗?不买可不好给你瞧的。” 见掌柜答的谨慎,庄可卿“噗嗤”下笑出声来,“我便打上四两酒如何?”她掏了铜钱出来,直接铺在柜台上,“这您总信了吧。” 掌柜见了钱哪还有什么好想的,当即转身打了就来,见姑娘没带容器,便用了竹筒给装了。 庄可卿接了酒,打开盖子闻了闻。 有淡薄的酒味,同后世的蒸馏酒天差地别,倒是同糯米酒差不了多少。 “掌柜大叔,如若我能供给您比这还好的酒,您进货时能帮我买些酒曲来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番薯1 秋日里就是农家最忙的时节。 二李子村因是稻麦轮作的,所以这儿稻收了没多久,烧了田撒完草木灰,又深深的犁了遍田,又到了该种麦的时候。 可在这之前还得先收了番薯才行。 这番薯听说是戴国第三任皇帝开了海禁之后由番商带来的作物,所以才被命名为番薯,它适应性好,产量大,不挑地,所以农户们多愿在旱地上种它。 今年年景好,村上只要是田里种了番薯的,都是丰收了。 唯独庄家没有旱地,是什么都没得收。 可这也不妨碍了相熟的村民源源不断的往她家里送这些。 庄可卿和秦蔓看了在院子里堆成座小山的番薯,都是有些烦恼。家里仓库堆了粮还有黄豆,实是没多少地方了,放不下这么些。如果冬日前吃不完,等了天冷下雪,这番薯也会冻坏,到时也不能吃了,就是浪费。 “可儿,你说这么些,可怎么弄?” 庄家从前在村里哪有这待遇,快临到冬的时候,仓库里都是空荡荡,十有八九都是要借粮过活的。 谁能想到今年又是鱼又是粮的都丰收,早知这样,不如把仓库扒了扩建呢。 扩建不难,可现在这些个番薯,总不能就丢在院子里吧? “仓库还是要扩建。”庄可卿沉吟了下,说:“这边就先在后面搭个棚子,把番薯先堆着,等仓库好了再转移过去。” “另外还得想些个能长期保存的法子。” 秦蔓枝望着那堆红薯叹了口气,“是啊,咱家人口少,哪怕日日吃这个,一个冬天我看都够呛吃完。” 这边母女二人还在想着怎么处置了这堆东西呢,那边张大又远远的推了个板车来了,许久不见的狗子也跟在一边。 狗子老远看庄家妹妹和秦婶子站在院里,一本三尺高,忙颠颠的跑来,嘴里还喊着,“可儿妹妹,看我爹送啥来了?” 庄可卿哪还看不见板车上那些个番薯,此时都不知该做啥表情了。 天呐,又是番薯! 狗子一串小跑,进了院才发现地上已是堆了不少了,他又看看爹板车上的那些,好家伙,合着不得百来斤啊。 张大今年稻鱼收的多,连带着两亩田的水稻也丰产,全家都高兴,他心里承庄家的情,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好好报答一番。 可他就一普通农民,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再加丫头的相公又是见过世面的,他实在不好弄些普通玩意送了去,到时平白丢人。 不如就地里收了什么,就送些什么。 这最近已是送了豆子、芝麻之类的不少东西了。如今番薯丰收,少不得再送来一点,也好表表心意。 他临出门前,老娘看了眼板车,还说他带的少了显得小气,硬是又给加了一半,这才放他出门。 可张大一进小院,瞧了这一地的番薯,心里也是哭笑不得,这哪还够地儿放了。 是送礼都给人送出麻烦来。 沈凌这些个日子算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村民的热情,家里不说每日吧,几乎就是隔日就有人来送东西,不说一把果子一斗豆子的,就是个心意,来的都是挂了个笑脸,真情实意的,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此时张大来了,他也是习惯。上来就帮忙扶了车把手,让人先歇歇,他来卸货。 这几个月,他眼见着抽条,也结实了些,瞧着精神。张大也便放心把板车交了他。 “张大叔,喝口水。” 庄可卿早端了水来递过去。 张大接了,咕咚几下喝干净,同他们说起话来。 “这番薯不少,仓库还够装不?” “张大叔,正愁这个呢。” “我们想着是不是把仓库扩建一下,可如今马上又要种麦,也是时间凑不起来。”秦蔓枝在旁直叹气。 “这也是难办。”张大皱了个眉头,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这红薯放在外头,晒不了几日就要发芽,着实可惜了。 “不过别着急,我回去同二弟三弟商量下,明日来先给你家搭个棚子支应着,等后头不忙了,再来改仓库。” 这想法倒是和庄可卿不谋而合了。 田里活多,张大送了东西,约定了明日前来,也不再多耽误时间,推了板车就拉了狗子走。 之后庄可卿便搬了个板凳坐在番薯堆前,考虑这些个要怎么吃。 平时村里人也就是收获之后往仓库或是地窖那么一堆,想吃的时候刨几个出来,要么和了杂粮煮粥,要么放了火塘你炕熟,也没得什么新鲜吃法。 愁啊。 “这番薯,我之前在县城吃过一次番薯干,倒是香甜可口,似是也能保存很久。” 沈凌也端了个小凳坐一边,位置正好挡了还有些热力的阳光。 被这么一提醒,庄可卿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是啊! 红薯干、红薯粉条都是耐放的,一个是零嘴,一个是主食,如何还要发愁这些个番薯吃不完了! 要是做的好,这岂不又是条生钱路子,到时若是能在村里推广了,经由货郎和其他路子卖出去,村里大伙还能再多份进项! 想到便要去做。 庄可卿立马拉了沈凌了手,“阿凌,你这法子好,我们便做红薯干,还有红薯粉丝!” 沈凌不知她说的红薯粉丝是什么,但看了少女高兴了面颊微红的样子,却也是柔和了眉眼。 “娘,我想到法子了。” 庄可卿站起来,拉了沈凌一起,又进到屋里去通知秦蔓枝。 三人在堂屋里商量了小半时辰,直到里屋传来阿满睡醒的声音,她们才歇了话题。 第二日一早,庄可卿就同沈凌赶了骡车去河边打了好几桶水来,除了把自家水缸储满,还得留不少用来清洗番薯。 张家三兄弟来的时候,这一家子正在院里忙呢。 “秦嫂子,做甚洗这许多番薯,洗了可容易坏了!”张二一进院子,就见了这一家人围着洗番薯,旁边的藤筐里,已是装了大半篓洗干净的了。 “是啊秦嫂子,我们半日就能搭好这棚子,到时候放了那儿您不消得烦神的。”张三也劝道。 唯张大站在一边不说话。 秦嫂子哪能不知道这番薯洗了就不好保存了?怕不是丫头又有什么主意了吧? “丫头,做甚洗这么多番薯?”张大也不理边上搞不清状况的兄弟,只问了庄可卿一人。 “张大叔,我想着能不能做些红薯干和红薯粉丝来,那样更好保存些,也更省地方。” 红薯干好像还能理解些,可红薯粉丝又是个什么玩意?怎的听也没听说过? 张二张三相互瞅了眼,都是在对方眼里看出些不解和疑问。可人家没继续说,他们也不好问了,万一是和豆腐方子一样保密的呢,随便问了不是要遭人骂的? 虽说了庄家丫头不会真的这般,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能这么不识趣。 张大也没再问了,只同兄弟一起去了后院,选了块通风背阳的地方,来问秦蔓枝在那块搭棚子行不行。 秦蔓枝起身去看了,说地方好,就这儿了。之后张家的搭棚子,庄家的洗番薯,莫不作声的忙了一上午,活儿才算完。 庄可卿要留他们吃饭,张大摆摆手推拒,说是家里娘和媳妇还等着,就不麻烦了。 庄可卿也没勉强,她们忙了一上午,也没抽出空来做饭,中午如果随便做些糊弄人家总是不好。 这会子就不留了,等红薯粉丝还要红薯干做出来,到时再送了去,以作感谢。 送了人走,庄可卿回头进了厨房,锅膛里点火煮上滚水,摞上笼屉,就把洗干净的番薯一个个的往里放。 红薯干嘛,就是要先蒸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酒曲 掌柜的第一反应就是“荒唐”。 一个小姑娘,竟站在他的柜台前,大言不惭的说能酿出比他如今卖的还要好的酒。 你连酒曲都无,还想着让我帮你代买,这是哪来的自信? 简直笑话! 掌柜都要被气笑了,“你这姑娘,倒是大言不惭。” 他又仔细打量了记眼前这个丫头。 面上脂粉未施,头上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无,穿的也是布衣布鞋素净过了头,显然就是个下面村里的普通农妇,只眼神看上去活络些,精神气质略有不同而已,倒不知她如何能有这么大的口气同自己说话。 “您是不信么?” 庄可卿睁了双大眼,“不如我们打个赌,您帮我代买了酒曲,我过几日来取,等一个月之后,我便将酿的酒带给你品鉴如何?” “若是不如您这个,那我便同你赔礼道歉,再奉上五百钱辛苦费如何?” “你这姑娘口气倒大,我凭什么同你赌?”掌柜的眼睛一翻,并不再看庄可卿,显然并不想理她。 这倒让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而这时杂货店又来了客,掌柜的更是连个眼神都不消给庄可卿了。 “掌柜的,快给我包些酱醋来。咦,庄姑娘,今日怎么可巧在这儿遇了你,不是还未逢旬吗?” 来人正是赵平。 他一抬头就见了柜前的庄可卿,当即笑了打招呼。 “赵大哥?我刚刚去赵家没瞧见你,以为你今日不当值了。” 庄可卿见了熟人也笑着应声,两人熟稔的语气被掌柜的看在眼里。 “你这是要来买什么?” “我沽些酒回去。你呢?” “嗐,还不是贾厨子,说是厨房缺了些东西,让我来买齐。”赵平挠了挠头,抱怨道:“他手下那么些个帮厨,非还得揪了我来,可真是麻烦。” “这是同你关系好呢。” 两人聊了几句,赵平买完东西就急着走了,倒是掌柜的看向庄可卿的眼神多了份审视。 “你同赵家还有来往?” “只是送些豆腐食材罢了,算不得什么的。” “豆腐?你家做豆腐的?之前每旬来的那个姑娘就是你?” 掌柜的算反应快的,一下就转过弯来。 原来这就是镇上那唯一一个卖豆腐的小姑娘了,若是她,那这赌约倒也不是不能一试。 “是我。”庄可卿见掌柜的态度似乎有软化的迹象,再想到刚刚出现的赵平,便清楚这是有戏了,忙趁热打铁,“掌柜的,你便信我一次,如果实不放心,立下字据也可。” “立字据?你还识字?” “我家相公碰巧识得,如何?掌柜的?” 掌柜站在柜台后面,心里暗暗思忖。 正巧了明日店里要去县中进货,这来回不过五日,代买个酒曲的时间是绰绰有余,也不费得什么事。 他又瞧了眼立在店内,站的笔直又神态自若的姑娘,被她自信的目光一激,口里不自觉的答应下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先得付了酒曲钱。” “那当然。” 庄可卿毫不拖泥带水,解了荷包就付钱,动作之干脆迅速倒让掌柜刮目相看。 “字据现在立吗?” “不用了,你付钱干脆,我瞧你也是个有信用的,便就口头约定吧。” “多谢掌柜信任,我定会给您个惊喜的。” 庄可卿完成了件事,心中畅快,同掌柜道了谢,便提了竹筒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又瞧见路上卖糖葫芦的,欢天喜地的跑去买了两支,等了过会同沈凌庆祝。 到了书店,沈凌还在站着看书。他神情专注,是连有人进了店内都未察觉。 直到庄可卿把糖葫芦往他面前一塞,才微微一愣。 少年侧过头,见了来人,抿紧的严肃嘴角瞬间松快下来,唇角微微勾起。一束阳光顺着门扉投进来,洒进他稠密眼睫下冷泉般静谧的眼瞳中。 “你来了。” 金色的光点在他眼中璀然绽放,好似暗夜中沉默闪烁的星群。 即使日日面对了这姣好的面容,庄可卿总还是会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被他惊艳一把。 又是被美色蛊惑的一天。 狼狈的转过头去,庄可卿只红了脸抬着手硬把糖葫芦往沈凌面前送,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书店掌柜见了这一幕便会心一笑。少年夫妻,真情总是难得,他不禁打趣道:“哎哟,小娘子,沈相公多大人了,你怎的还买这孩子玩意。” 沈凌却是垂下眼睛,接了那串糖葫芦,“娘子知我喜欢,才每次都买,这是她一片心意。” 解释的语气温和又缱绻,差点让庄可卿拿不住手里的酒了。 嗐,这家伙,能不能别这样说话,让她有点把持不住啊。 卖完豆腐又送了波粉丝,庄可卿是打算接下来几日都不去镇上了,多少也得等了五日之后,杂货店老板的酒曲到了再去。 小两口赶了骡车,又照例去买了大骨和肉回来,同张屠户打了招呼,说过几日帮忙留些排骨,这才回了村。 隔了几日,田货郎又来了一趟进货,说果然那粉丝价贵了,不当好卖。不过他会在往远了些的地方再试试,让庄家丫头再给他些时间看看。 粉丝不好卖,可薯干听说倒是火了一把。 村里最近议论着,说庄家老太太不知如何从秦寡妇那边弄到薯干方子,是都做了一批出来拉到镇上卖了,赚了不少呢! “听说是十文半斤!” “咋的这么贵?也有人买?” “谁知啊?不过我瞧着这几日那老婆子是日日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不管多了少了,定是赚的可以!” “可十文半斤也太夸张了些,不过是番薯做的,价贱的东西。” “谁说不是呢,而且这不也是人庄家丫头先做出来的?她豁了这老脸弄来了,也不看看自家之前做的些什么事,也不怕遭了报应。” 晨间,村后小河边都是洗衣服的媳妇婶子,大伙你聚一团我和一帮的,都是混在一起叽咕嘴。 这时候正聊到庄家二房三房卖薯干的事呢,庄二媳妇就抱了盆衣服来洗了。 河边洗衣服的个个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早就瞧见李氏过来了,具是挤眉弄眼、推推搡搡的,想拱个人出来打听打听,到底这薯干卖了几个钱。 最后倒是王婶瞥了眼这帮没出息的。 “切!”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她压了个嘴角,像是人欠了她十两银似的,屁股一抹,直就端了盆往李氏边上一放。 可再转脸时,面上却是堆了亲切热情的笑容,倒像平时她们两个有多熟一样。 “哟,庄家的也来洗衣啊?” 王婶一出声,周围人洗衣的动作都是轻了,都竖着耳朵且听着呢。 李氏被她这笑容一噎,惊的盆差点都翻了。 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衣服,她弱弱的“嗯”了一声。 王婶偏了头不屑的“啧”了一记,又抬起头来,亲亲热热的,“听说最近你家都忙了做薯干呢,咋的还让你出来洗衣了?” “家里活还好,衣服也不好积了不洗。” 李氏有一句答一句,倒像审问犯人似的,一句多的没有。 王婶哪受的了这磨磨唧唧的,干脆也懒得绕弯子。她一把拉了李氏的手腕,问:“村里都说你家卖那薯干呢,咋样,好卖不,多少一斤呐?” 临出门前,钱老太叮嘱了让她出去遇了人不好乱传家里卖了多少钱的事,而且这赚了多少,婆母从不在她面前说,她哪里知道? 可王婶的手铁钳似的夹住她的手腕,她是挣也挣不开。 “王婶,我不知,这些都是婆母在管了。” “乱说,你们一家子,你能不知啊?”王婶抖了记眉毛,皮笑肉不笑了,她看了眼周围看热闹的,得意地拔尖了嗓门。 她到现在都去记恨着庄可卿对自家三儿做的糟心事,如今是见了个庄家的心里就冒火。 此时见这李氏柔弱可欺的样子,更是来了劲。 第一百二十九章 番薯2 红薯连皮入锅,上气后蒸上约一刻钟就好,之后在一边放凉。 期间灶也不闲,庄可卿准备的红薯多,够蒸上五六次的,等全蒸好了,就可以剥皮切条了。 粉丝今日暂时先不做,只把红薯干的部分处理好就行。 中午没得时间做午饭了,她直接拿了几个蒸好的番薯,几人分了凑合吃吃,等晚上再像样做顿。 午后秦蔓枝哄了阿满睡觉,庄可卿和沈凌把红薯蒸好的红薯都堆在筐里,拿到院子里做接下来的处理。 只这活,两人便干了小半个下午,到后来圆蓖萝都是不够装了,还是庄可卿去了隔壁李婶子家又借了几个才堪堪够用。 蒸好的薯条要晒足一日,正巧了可以把明日的时间留了做粉丝。 “阿凌,这边事做完了,你去歇会吧。” 庄可卿端了最后一蓖萝的红薯干放在院子里有阳光的地方。她回头瞧了眼沈凌,笑着说。 “嗯。” 沈凌点头,却也没休息,只是转身回到屋檐下,取了一块沉重的青石板来。 那石板约莫四掌宽,上方有一道深深的圆润凹槽用来放笔,侧边则挖了一个圆形的用来储水的凹陷。 他将石板置于阳光之下,又进屋拿了笔来,将储水处倒满清水,便站在日头下练字。 左手字他已练了几个月了,如今虽说不能同之前的右手相提并论,但也可稍稍入眼,想来再练上一段时日,便可舍了石板,用笔墨书写了,等到考试时,问题当是不大。 庄可卿暂时也无甚好忙的,也站在一边看沈凌写字。 阳光落在少年漆黑的发上,在周围隐隐衬出些金色的光晕,睫毛下如冷泉般的双眼只静静的注视着石板。 他神情专注,姿态俊秀,腰背笔直,下笔行云流水,如云似烟。 庄可卿并不算懂字的,可就在她看来,这普普通通的兔毫笔和称得上简陋的青石板,却是一点也未折损了上面这字的气韵。 她不禁深深感叹起自己词汇量的匮乏来。 如今就是想夸,也只能干巴巴的说出一句,你字写的真好看。 算了,还是别说了,丢人。 光是想了,她就觉得脸颊火烧一般尴尬。 可沈凌纵使练字,也还是放了些心思在庄可卿身上。他眼风一扫,发现少女面颊微红,便说:“日头还有些大,你进屋便好,不要晒着了。” 庄可卿回了一笑,“不当事,我想在这陪你。” 沈凌微微一愣,眼底深藏的些微冷意瞬间化开,眼神像沾了蜜糖的似的温柔缱绻起来。 秦蔓枝抱了阿满出屋,正要喊了女儿女婿,却只见少男少女在院里靠得近近的。两人的影子被阳光拉成细细长长的一条,重合纠缠在一起。 冲怀里的小婴儿竖了跟食指做出“嘘”的动作,秦蔓枝悄悄去了厨房。 今日晚食就我来做吧,她想。 …… 村民们关注着旱田收成的事,而庄家却在为番薯忙碌。 红薯粉丝制作方式繁琐,需得把材料切碎了滤出淀粉晒干才行。而这里也无后世那种粉碎机,庄可卿便想了干脆把番薯去皮切小块,和了水用后山的水力石磨磨浆。 这法子当真好,只切块麻烦些,磨好的薯浆加了水,直接就用做豆腐的滤架来滤,直到不出淀粉为止。 等忙完这些,滤出的粉浆已经盛了好几大木盆。 剩下的那些渣滓也不浪费,直接晒干,还能充作饲料,家里大黑时不时的换换口味,也是不错。 等着淀粉沉淀之后,将上层的水倒掉,留下下面的粉块,又是要晒干才行。 而番薯干相对简单许多。 晒完再蒸,蒸完又晒,来回三蒸三晒,等最后成品时,已是又糯又韧,吃起来满口香甜。 “这薯干不错,回头拿些给送了番薯来的人家去。” 秦蔓枝在灶头忙活,没手接了女儿递来的薯干,只得张嘴吃了。 “嗯,是该送些,还有村长家,只不过这东西韧劲大,老人家牙口不好,恐怕也吃不了几块。” 庄可卿转身也塞了一块到沈凌嘴里,问:“是不是同你在县城吃的一个味道?” “是比那个还要好。”沈凌点点头。 如今收获的薯干都收回堂屋了。 原来生的番薯他们用了一藤筐,晒完处理好的还有半筐,也就是说出品率在百分之五十左右,这说明二李子村番薯是属于淀粉含量高的。 既如此,那之后粉条的出品率她也是可以期待一二了。 取了布袋来,庄可卿同沈凌将薯干收起来,等了粉丝做好后一并给人送去,省的还要再跑两趟。 李桂花最近这段日子都没在做绣活了,家里收稻忙完装袋,又要马不停蹄的拾捯旱田。刘柱子成日在田里,她便也带了憨娃在田边打下手。 好容易今日歇了点,却见了庄家也是忙的不歇。她家也无旱田,这些时日豆腐生意也未开张,怎的也这么忙? 而且这院里还排了满当当的蓖萝,里面也不知装的些啥。 前几日丫头就来跟她借了好几个蓖萝,她当时赶着去田里,就把自家平时用的拿了,结果对方竟说不够。没法,她便取了自家男人编好了准备大集时拿去卖的几个新的借了。 没说心疼,只是搞不清他们要这许多蓖萝做啥?之前那些个稻鱼不都是挂了晒的么? 好奇心一旦起来,就抓心挠肺似的痒。李桂花也不矫情,直就带了憨娃出了门往庄家走。 不知道是啥,去问问不就晓得了? “秦嫂子。” 李桂花在门口喊。 秦蔓枝在厨房没听的见,倒是庄可卿出来了。见是隔壁李婶,忙上前开了小院的栅栏。 庄家围墙低矮,李桂花在外面就已瞧见了这满院的蓖萝里都装的是些白色的块状物,可她从未见过,也弄不明白是什么。 “李婶,进来坐。” 庄可卿热情招呼,见李桂花后面还跟了憨娃,忙回头抓了两条薯干过来,塞到孩子手里。 “前头刘叔送来的番薯做的薯干,尝尝。” “薯干?” 李桂花抽了根儿子手上的,凑近了眼瞧了瞧。 同番薯差不多的颜色,但看上去有些个透明,捏上去弹弹的,闻上去一股子香甜味。 她想也没想就张口咬下一截,直把旁边的憨娃急得要哭。 娘怎么抢他零嘴吃! “丫头,这是番薯做的!?” 村民平时番薯吃的不少,大家也喜欢这味道,绵绵软软还好入口。 可这薯干,吃进嘴里却是颇有些嚼劲,而且甜味更足了。不说同年节时吃的饴糖相提并论吧,那也没差了多少了。而且主要是耐吃啊!没事了磨磨牙,也不比花生瓜子的差到哪去。 最主要还是自家地里产的,不花钱! “李婶,好吃我再给您带点儿。” 庄可卿回屋用油纸包了好些,用麻绳绑了好好的递过去。 李桂花接了,直到回了自家院子,才想起这还没问那些个晒着的白色块子是个啥了。 可憨娃才管不了这些,他得了新的零嘴,还是甜味的,忙不迭的就拆了纸包,拿了好几条薯干,跑出去找其他小子玩去了。 李桂花在后面是跟了叫都叫不住。 到晚,几户村民家出去野的孩子都回来了,结果吃着饭的档口,就嚷嚷着要让娘做了薯干吃。 “啥咧?薯干?” “今天憨娃拿着吃的,就给我尝了一小块,甜的!”家里小的扯了大人的衣袖就开始闹。 “馋死你算了!还想吃甜?老娘可供不起!” 小孩不依,就要躺了地上打滚,眼泪鼻涕流一脸,一边哭一边嚎:“憨娃说就是番薯做的,家里收那么多,娘都不做给我吃!呜哇!” 大人们原打算就让小的哭闹,等叫的累了自然就歇了。可哪想自家娃子口里说的甜薯干竟是番薯做的? “你说啥?别哭了,讲清楚些!”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李氏 “婶子,我真不知。”李氏脾气弱,平日在家大声话一句没有,此时被王婶子钳住,是惊的话都要讲不利索了。 王婶仗了自己身宽体胖,硬是要逼了人说,就是原本旁的看热闹的,都是皱了眉头。 大家是好奇这薯干卖了啥价格不错,可人家不愿说,那也没这样强逼了人的,也太不讲究了。 “我说你这老婆子,抓了我二嫂做什么?” 来人细眉吊眼,打扮爽利,开口就是一幅泼辣嗓子,同李氏这软弱性子完全两样。 正是庄家三房之前日日同钱老太骂仗的三儿媳吴氏。 吴氏平日里是不大瞧得起他那个二嫂的,就同她男人不把他二哥当回事一样。要搁了以前,她才懒得管这些闲事。自己性子软,活该了被欺负。 可最近她心情好,家里靠了番薯干挣了点银钱,气正顺着,就是见了婆母都会笑脸相迎的,更别说见了人欺到李氏头上来了。 虽是心里也嫌弃她这二嫂上不了台面,可她还是一见就叫上了。 甭管二房三房的,都是庄家弟兄,哪能让你这莫名其妙的恶婆子给逼了,还要脸不要了? “哟,这不是庄三媳妇么。” 王婶见来了个厉害的,这边也就松了李氏的手,转而挤了张菊花老脸笑道:“怎的,今日庄三倒舍得让你出来洗衣了?” 这话一出口,周围没得不偷偷捂嘴笑了的。 谁不知庄三一个大男人,如今在家连尿片都洗,这媳妇娶的厉害噢!。 吴氏却是不理她的激,反而从牙缝中“嗤”了声出来,说:“男人在家忙挣钱买卖呢,我这做媳妇的,便好要心疼心疼人了。” 她瞥了王婶和周围聚在河边明着洗衣、暗里偷摸看八卦的村妇一记,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都是些只知地里刨食的穷命! 众人瞧她这态度实在不怎么讨喜,可又被她说的那个挣钱买卖吊的心里痒痒,于是也不藏了掖了,就问:“啥挣钱买卖?莫不是薯干?” 吴氏本就是个爱抖爱现的性子,见了齐聚在自己身上好奇又羡慕的眼神,登时来了劲。“你们消息倒是灵通,是薯干又怎的?” “这法子莫不是庄家大房那儿出来的吧?”也有人看不过眼她那个轻浮样儿,没想给了面子,就把这话给挑明了。 “你管我哪儿来的?反正如今钱是赚到我家口袋。”吴氏心头不爽,更是口无遮拦起来,“若真是她家方子,她怎的不用这个挣钱,反倒便宜我了?” 说这话时,吴氏倒还是有些个心虚的,她心里知道这方子就是二哥从大嫂那讨来的,本以为大房也会存了拿这个挣钱的心,可谁知他们待了几日,却是瞧那边没的动静,才放心大胆的做了不少薯干卖了。 李氏在一边,按压着刚刚被王婶抓红的手腕,听了三弟妹说话,越听越是心惊肉跳。 这话怎的能这么说?明明就是自家男人舍了面子讨来的,弟妹如何颠倒黑白?要是让大嫂一家知道了,可得多寒心了。 她伸手拉了拉吴氏的袖子,想让对方不要再同别人多说,免得多说多错,得罪了人。 谁知王婶根本不给李氏这个机会,直接了话茬,挑了眉问吴氏:“瞧你这口气,薯干倒是好卖?” “怎的,老婶子你眼红啊?” 吴氏就一混不吝,这话一出口,众人都心里直摇头。到底是穷村里出来的,这说话连个面儿都不给人留,不像话。 “眼红不至于,就只好奇、好奇罢了。” 王婶表情讪讪的,可心里却是窝了团火。 这庄家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个个满肚子的坏水。 吴氏见王婶没了声音,周围也无人再搭腔,刚刚那点子傲劲又没处使了。这回没人问起,自己倒憋不住了说将起来。 “就那薯干,我们做好了拉去镇上,小摊摆了还没一个时辰呢,就被人杂货店掌柜的看上了。” “啥?都卖到店里了?” “店里能收那说来是真的好东西啊。” 到底是稀奇,平日里村民去镇上,杂货铺里打点醋,买罐酱的,可里面那些个蜜饯糖果,都还是过年了时候才买得。平日里不都只有镇上那些个条件好富户或者有些个身份的人家才会买了? 那掌柜的眼多毒了,差的东西能入了他眼么? 所以说,就这平日里三文一斤的番薯做的薯干,倒还真是有些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了? 今年年景好,旱地收成足,这家家户户不都是收了几百斤的番薯的,要是都能做成这薯干…… 在场心思都活络着呢,可道理是这个道理,人家赚钱的法子能教给你了?无亲无故的,又不是庄家大房那个心善丫头。 “弟媳,可别再说了,到时候婆母知道了要生气的。” 李氏拉了吴氏过来小声的叨叨,吴氏颇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想到那个糟心的婆母,她就厌烦的紧。可如今这方子是人家带来的,因为分了家,挣了的钱还都是自家留了不交工,只冲了这点,自己少不得还得给老太婆留些个面子。 “啧,算了。” 不说就不说,反正钱挣到手就行。 吴氏端了歇了话,端了盆子到李氏身边蹲着洗衣,其他人见王婶都不出头再问了,便也歇了继续打听的心。 只不过现在大家都是知道了,这薯干是真能挣钱的,而且怕还不是什么小钱。 经了河边的事,庄家二房三房用薯干挣了钱的事就真的传开了,而且是越传越夸张,最后传到钱老太耳朵里时,都已是成了这薯干被县里来的老板碰到了,一尝之下惊为天人,都是要同庄家长期订货了,而且这价啊,是想不到的高呢! 钱老太简直要气死。 这哪儿传来的瞎话?他们是把东西卖了杂货铺不错,可人家不过也只收了两斤,其他的都还是散卖了,价格也从当初自己定的十文半斤一路降到八文一斤。 她要是不降价,怕是一根都卖不出去的!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在了后面乱传消息,看她不撕了对方的嘴。 可饶是钱老太气到变形,她也想不到这些话的源头还是从三儿媳那儿出去的。 “娘,别管了别人怎么传,反正如今正趁了家里番薯多,咱再多晒些薯干出来,拉到镇上去卖。” 庄三这几日下田都没什么积极性了,成日记挂着薯干。有其他村民心里痒痒了同他打听这事的,都被他给装呆糊弄过去了。 “总归就就只有咱一家能做这个,你急个什么劲?” 钱老太是喜欢钱不错,可上一批才卖了没两日,总归太急了些。 “万一大嫂那边听了消息,知道这东西这么来钱,也去做了怎的搞?” 庄三这个担心不是没根据的。 大嫂家现在有牲口,去镇上方便,近些日子都是三日便能走一趟。自家呢,还得他和二哥推了板车,累点就罢了,主要还耽误田里的活了。 不趁了现在农闲的时候多做些卖了,难道等了大嫂那边回过味来,同他们抢生意吗? “她敢!” 钱老太一声暴喝,桌子拍的山响。 “她既然方子给了我,那就是咱的了,她要是起了用这个挣钱的心思,看我不上门去闹死她!” 庄三得了老娘的话,心头的一丝不安也压了下去。 而另一边的庄可卿虽是听到了些个传言,但也只是一笑置之。 薯干方子既给了,那便就先让她那便宜阿奶赚些小钱高兴着,就当是她这个做孙女的孝敬了。 她这儿还得忙着先做套小型的蒸馏酒设备来呢,可没得这闲空。 第一百三十章 番薯3 红薯干的事还是在村里传开了,但村民们只是私下说说,没闲的上了庄家的门打探。 人家都说了愿意白教养稻田鱼的法子,这已是天大的人情了。 他们这些个农民,大道理不懂,但也总不能脸面不要的,这会子见人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就又想着要分杯羹吧。 不过别管了村民私底下的议论,庄家这几日却又是在院里挂了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又细又长,白白透透。 要不是颜色不对,倒是挺像面条。 有实在憋不住了好奇上来问的,只得了个“粉丝”的答案。 可“粉丝”是啥,谁都不晓得,人家忙的很,也没得功夫给你解释。 不过大家都在猜测,这怕不又是庄家那丫头捣鼓出来的,只是不知是拿来吃还是拿来用了的。 庄家三口这几日简直累坏了。 红薯粉丝实在制作不易,本以为这前面切块磨浆都算是辛苦的,可真正到后面漏粉的环节才真是折磨人。 一手得高悬,另一手还得不停的匀速敲击。就她自己平时做惯了农活的,都直呼受不了。最后还是沈凌包办了这活,只让她和娘顾着烧火和晾粉就好。 不过努力还是颇有回报的,自家现制的粉条刚做好,她们就做来尝了,柔韧爽滑,同面条是完全不同的口感,不管是下了骨汤还是用酱醋红烧,都是美味的紧。 “阿凌,我想把这红薯干和红薯粉丝的方法教给村里,你说行吗?” 庄可卿烧着火,同灶前还在敲粉的沈凌说。 这件事她已经想了很久了。 自家平时豆腐生意就已经红火,三人忙不过来,如果再加上薯干和粉丝,怕是成天从早到晚都不得歇的。 自己和娘倒是忙惯了的,可阿凌不行啊,读书练字都是要花功夫的,他来年二月就要下场考试了,如何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 不是没想过雇了村民来帮忙,只不过薯干和粉丝的做法实在没什么复杂的,看上一遍就能学个九成。而且自家并没有原材料的供应,只要有人脑子活络些把方子学了去,做了来,就能卖的比自家价贱。 到时若是为了利益争执起来,怕是之前积攒的些好名声都要败个干净。 不如就送了方子出去,只不过她是打算送给村里,不是送给个人。 “你如何想的,去做便行。” 沈凌“梆梆”地敲着漏粉的竹筒,回答道。 “嗯。” 庄可卿低低应了声,继续烧火。 只剩最后一盆粉浆,漏完之后挂了晒上几日便成了。 她还待再想想到底如何同村长爷爷说这事才行。 另一头,钱老太却又是听说薯干的事,在家坐不住了。 她咕囔着让庄二往秦蔓枝家跑趟,无论如何要把做薯干的法子讨来。 “你之前不是还上门帮了她收粮么,这都不算个恩了?” 钱老太翘了个二郎腿坐在屋檐下,斜眼瞟了记站在门口一脸为难的二儿子。 “娘,收粮又不是我一人干的,而且这不还是村长让去的嘛!”庄二哪想了娘还能对了这薯干起心思,还要逼了自己上门求大嫂。 他哪有那脸去! 三弟做的事还没个说法呢,他这做二弟的哪有脸再上门讨要什么东西。 他可没这贪心。 “让你去就去!事到如今豆腐方子我是不想了,可这薯干,必需给我要来!” 掸了掸裤脚的薄灰,钱老太懒得看自己这上不了台面的二儿子一眼,“你就说,我是她婆母,就算分家了也是,这就是她该了孝敬的!这理儿,到哪都说的通!” 见庄二站了不动,她又冷哼了一记,“你要不去,以后可别叫了我娘!我可没你这么不中用的儿子!” 这话属实重了,不过一个薯干方子么,实不至于这样的,要搁了别人谁会信呢。 可庄二就信。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最不讨娘喜欢的那个,上面大哥能干,下面三弟能说,只他,做活一般,嘴还笨。 “娘,别气,我去就是了。” 庄二到底怕娘生气,虽是无奈,但也只能硬了头皮出门。 一路上,他都在考虑该如何同大嫂开口,直到站在人家院子外面,才想起自己竟然就这么两手空空的来了,连个像样东西都没带。 哪怕是带斗豆子弄包芝麻的也好啊。 庄二在外面愁的直拍脑袋,正巧被厨房出来晒粉的庄可卿瞧见。 “二叔?” 庄二哪想自己这样子被侄女看了个清楚,顿时个麦色皮肤的高大汉子是连脖子根都红了。 “哎,侄女。” 尴尬的摸了摸头,庄二就这么站在外面没了话。 庄可卿眼儿一转,就知二叔一定是有什么事求上门了。 “二叔,有事进来说吧,别站了外头,晒的很。” 说着,她便把手里的木盆放下走过来开门。 庄二连连点点头,跟了进来。 庄可卿让人先去堂屋坐坐,自己到厨房跟沈凌说声,让他暂歇一会,家里有客。 “是二叔来了。” 沈凌对这个二叔观感不差,便放了手里的活,也同庄可卿一起去打个招呼。 “二叔。” “哎哎。”庄二局促的点头,他看了记眉眼淡漠的沈凌,又瞅了瞅边上笑吟吟的庄可卿,有心想夸赞一番郎才女貌之类的话,可张了张嘴,却是啥都没憋出来。 这么大个人了,还是长辈,连个像样的话都说不出,实在难堪! 庄二突然泄了气。 罢了,被娘骂便被娘骂吧,他实在是没脸开口问大嫂要那方子。 “二弟,你如何来了?” 秦蔓枝抱了阿满从里屋一出来,就见了去世丈夫的二弟坐在自家堂屋,女儿和女婿站了一边,气氛尴尬又奇怪。 “大嫂。” 庄二摸摸鼻子,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候阿满啊啊叫了两声,冲了庄二的方向挥了挥手,倒像是同他打招呼一样。 “啊,我就是来看看阿满,媳妇说想尽一尽婶娘的心,给他做件秋衣。” 庄二脑袋灵光一闪,突然找到舌头似的说了这么一大段。 但秦蔓枝也不是个傻的,她当然明白庄二过来不仅仅是为了这个。 “二弟,替我多谢了弟妹一番心意。不过啊,阿满秋衣我们已都是裁好了,用不了那许多的。” 庄二面上笑容一僵,显出些无奈和担忧来,让人看了有些个可怜。 “二叔,您来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我们能帮的,您直接说了便是。” 庄可卿给庄二倒了杯水。 她这二叔不是个滑头,瞧他这为难的样子,定是心里藏了事,但又不好说出口,不如就让自己问来,如果真的能帮上忙,她也是乐意的。 庄二原打算不提那事了,可侄女问的直接,表情也诚恳。他挣扎几番,心口一松,还是将老太太说的事给说了。 “我也知自己没脸来,可娘实在逼了紧。” “大嫂,三弟那事我是真不知情,若是知道,定不会让他这样做的!” 秦蔓枝听了这话,面上也变的有些不好看了。 庄三做下的丑事太过分,如今谁都不想提。可她这二弟明明是来求人的,却还非得再说起这事把这事捞出来讲一遍,虽然早知道他不会说话,但总归是让人心里膈应的慌。 庄可卿却是只觉好笑。 她这二叔,当真有意思,嘴笨到连娘这样的性子都能气到。 不过这薯干方子倒也真不是什么贵价东西,如若她那便宜阿奶想要,她给了就是。 压下秦蔓枝就要拒绝的话,庄可卿笑道:“二叔,方子我这就同您说,您记好了啊,其实很简单……” 庄二提了手里的油纸包浑浑噩噩的往家走。他是如何也没想到,侄女真就这么轻易给了自己薯干方子,一点都不带藏私的。 不光如此,临走还硬给他带了一包说是回来给娃儿吃。 这、他这做二叔的,该怎么才能还了这天大的人情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臭掉的豆腐 上次在杂货店买回的酒庄可卿已经尝过了,果然是没有经过蒸馏的。 若是这样,只要她能做出蒸馏酒,那生意必然不会差了。 心里攒着事,庄可卿连平日里做豆腐都是魂不守舍的。 这日她又在小院里弄了跟树枝在泥土上画图,正托腮思考的档口,就见秦蔓枝一手捂鼻,一手拿了个盖了布的小蓖萝出来,急急的就往院子外头走。 “娘,您拿的什么呢?” 庄可卿闻到股子微微的臭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可就非常熟悉。 “可儿,别怪娘说你。”秦蔓枝把胳膊伸了远远的,唯恐了蓖萝里的东西靠近自己。“前几日是不是剩了几块老豆腐,你说了要煎了吃的,就随手放蓖萝了?” “是给忘了吧,我今儿个就闻了厨房里哪有股味道,一寻,才瞧见这个,都是豆腐臭了!” 秦蔓枝说完就要拿了蓖萝出去扔,瞧被臭的那样子,是连蓖萝都不想要了。 豆腐臭了? 臭了! 庄可卿突然想起这是什么味儿了! 不就是豆腐乳的味道吗? 只不过还没经过漫长的发酵过程,味道有些个冲鼻罢了。 “娘!可别扔了!” 忙的站起来,庄可卿扑到秦蔓枝身边,一把接过那个蓖萝,直接掀了上面的布。 只见了切成一块块的老豆腐排的整整齐齐,表面好像都有些融化了,显出点淡淡的红色。 她又凑了鼻子上去闻。 真就是这个味儿! 秦蔓枝在一边看的直皱眉头。 这么臭的个东西,怎的女儿还一脸享受了?简直无法理解! “可儿,这豆腐已是坏了,赶紧扔掉,莫要省着,仔细吃坏肚子。” 庄可卿笑的眯了眼。 “娘,您不知,这可是好东西呢!” 她之前还总是在想自家的豆腐生意虽好,但除了的豆皮这些耐放,其他的都只能在这周边村子和镇上卖卖,总是差了些。 那时真没想起还有豆腐乳这一说。 如今倒是碰了巧了。 “好东西?可儿,你又是要做什么?” 秦蔓枝已是习惯女儿脑子里时不时冒出的一些奇怪想法,可无论如何,她也想不通这个摆了臭掉的豆腐又能成什么好东西了。 “总之不能扔。” 庄可卿没说她打算怎么做,只是扔了手里的木棍,端了这蓖萝的臭豆腐就回了厨房。 秦蔓枝跟了进去,她这回是真的好奇了。 打开厨房的木柜子,取了之前卤货用的香料来,庄可卿抓了一个八角、一小把茴香还有香叶桂皮等,用水泡了。 之后烧灶,把这些个香料煮起,放盐。 等了烧滚放凉的档口,正好把上次买了剩下的酒拿来,让臭豆腐在里头滚滚上一遭装坛,最后再把凉掉的料水倒进去封口。 “这就好了?” “嗯,这便好了。” 秦蔓枝若有所思。方法倒是不难,只是,还得用了酒。酒价如今可不便宜,用这金贵的酒来做这个臭了的豆腐,这…… 想来想去还是不怎么赞同,她刚想开口劝上一句,就见了庄可卿乐呵呵的把坛子当了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小心的塞在阴凉角落去了。 算了,还是纵她这次胡闹吧。 庄可卿不知道在娘眼里,自己已经是在瞎搞了浪费东西了。她自顾地哼了个小曲儿,心里美的很。 豆腐乳好啊,保存时间长不说,下饭做菜都是一流,小时候她可喜欢了。只这里到现在还未看到辣椒,不然辣口的更好吃。 等她做出蒸馏酒来,用在这豆腐乳上,必然比用这个酒味道更香浓。 有了豆腐乳的刺激,她对蒸馏酒更加的期待起来。 这几天她已经想了个简易的蒸馏法子,只等了酒曲来,就能试试了。 待到五日的时间,恰巧又是逢集,庄可卿同沈凌天没亮出门时,村里已经有好些个村民出村了。 家家户户的小院里亮了点点微弱的油灯光影来,不多时推板车的,背篓子的,就出了院子汇入赶集的大队伍里去了。 村里有牲口的少,庄可卿同沈凌拉了骡子算是引人注意的。因着之前多受了李婶和刘柱子的照顾,所以这次他们直接让人不要推板车了,直接将要卖的藤筐放他们骡车上就行。 “有大黑在呢,不过几个轻省的藤筐,不碍着事的。” 刘柱子要推拒,庄可卿根本不给他机会,直从李桂花手拿了要卖的货往自家板车上摞。 小辈的热情,李桂花也让男人不要矫情了,只在边上看顾着就好,别多嘴多事,人家小两口瞧着年纪小,其实都是主意的。 有骡车,人轻省,走的也快。这回路上没休息,到松陵镇时竟是同早于他们出村的人遇上了。 其中正有庄二和庄三。 惦记着逢集热闹生意好,这几天钱老太是又让庄二晒了批薯干来,连着庄三也是,就等了今日贩到镇上。不拘价格高低,先卖了银钱进口袋才是正经。 庄二推了个板车,上面两筐子薯干堆的冒尖。他排了队的等进城,是一眼就看见侄女那辆显眼的骡车了。 这附近是没谁家的牲口有它家那骡子神气的。 明明就是头骡子,可皮毛油光水滑,四肢结实粗壮,筋肉饱满,也没比人家拉车的马差到哪儿去,可见吃的好。 他眼神瞅着那头骡子,不经意就同庄可卿的视线碰了个正着。小姑娘大方的微笑点头,倒一下子显出庄二的畏缩尴尬来。 最近村里流言传的夸张,他知道侄女是肯定听说了,虽然很想同对方解释下自家薯干真没卖的那么贵价,但他总还是觉得自己没脸上门。于是思来想去的时间一长也耽搁了。 瞧了瞧自己板车上满满的薯干,庄二一阵心虚。 逢集进镇的人多,队伍前行缓慢,庄三站在板车边不耐地啧嘴同二哥抱怨。本来旁边还有些呜呜嗯嗯的应声,可不知何时,庄二却是闭了嘴不再说话。 “二哥,你咋的了?” 庄三不明所以,他转过脸,见庄二眼神飘忽,顺了对方的视线一看,原是庄可卿同她那小白脸相公在后面排队呢。两人和那个闷货刘柱子聊的开心,明明看到自己竟当是没看见似的。 一时间庄二心情复杂。 自己做的事是有些不地道,不过这丫头终归只是个晚辈,怎的还能记仇了? 心里掺杂着些奇怪的感觉,庄三被人流推着向前,没过上多久就过了门口的监察进了镇子。 他们兄弟二人得了自家老娘的指示,说进了城就先去镇西的杂货铺探探情况,能卖就先卖出去,如果铺子不收,那就再去摆摊不急。 这是还存着有人能一下子收了他们货的心呢。 后面庄可卿一行跟着排了会,进了镇子之后先是和刘柱子约定了下午碰头的时间地点,之后便拉了骡车去给赵府送货。 贾厨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蒲扇般的大掌在自个儿大腿上拍的“啪啪”响,就不停的赞着新得的粉丝和薯干。 “这粉丝当真好,我用羊骨肉炖了汤浓浓的,抓上一把进去烫烫,出了锅再撒上点子葱花,简简单单一碗。听堂屋伺候的说,老太爷都吃的唏哩呼噜的,全无了平日用饭斯文的样子!” “贵府主人喜欢就好。” 总算有个识货的,庄可卿笑了点头。“那还再要定些吗?这粉丝耐放的紧。” “定!定!先来二十斤!” “怎的要这么多?”庄可卿惊讶道。 “这不是老太爷说吃了好,要让人送些给县城的小公子嘛。”贾厨子哈哈大笑,“你这豆腐好是好,可就是不耐放,不然总也要时不时的给送些去。” 出了赵府,庄可卿神清气爽,是不费劲地又接了二十斤粉丝并三斤薯干的单来。 而等到粉丝进了县城,那儿的百姓还会觉得贵价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番薯4 钱老太原在屋檐下靠了椅子打瞌睡,一睁眼瞧了儿子进来,张口就问了句。 “给了吗?” “给了。” "真的给了?" “真的给了。” 她原对二儿子没抱了什么希望,只想着逼上一逼,至少能给那丧门一家找些不痛快。 谁知对方真给了! 老太没想了儿子终于顶了回用,自个儿支棱起来了,是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跟朵老菊花似的。 “快给我说说!” 亲亲热热的拉了庄二过来,钱老太眼尖的看见他手里提的油纸包,问:“这又是啥?” “就那个薯干。” 不等儿子细说,老太太忙解了上面的麻绳塞在裤腰带上,这才拆了纸包。 里面是满满一堆橙红色半透明的条状番薯。 这、这瞧着就好吃啊。 闻上去都是一股子甜味。 今年家里收的番薯不少,要是全都拿来做了这个,再卖到镇上去,就冲着着独一份的稀奇玩意儿,那生意能差的了? 钱老太高兴极了,伸手就抓了根薯干塞嘴里嚼起来。 嘶~咬不动…… 她年纪大了,牙齿落的差不多,平日吃饭多是捡了软和的,哪还吃的了这个。不过就算这样,也没妨碍了她把薯干含在嘴里咂摸上面的甜味。 心里美着,她手上也不停,直捏了两根薯干出来塞到庄二手里,又将剩下的用油纸包了,塞进怀里。 “你吃着,我去趟三儿家。” 也不等二儿子回答,老太太屁股一歪,人就走了。 庄二站在屋檐下,手里抓了两根可怜的薯干,孤零零的站着,看了自家娘走远的背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李氏从屋里出来,见了男人干巴巴的站着,心里奇怪,“你怎的了?站在这里?” 庄二看了眼媳妇,深深叹了口气,把手上的番薯干塞进她手里,说:“甜的,你吃。” 之后他便转身回了屋,换了一脸莫名其妙的李氏站在门口。 钱老太兴冲冲的一路来到庄三家,一进门就见了儿子竟然端了盆水在院子里搓尿布! 她当场就给气跳起来了。 “个偷奸耍懒的,做人媳妇的倒让自家男人洗尿片!” 一步上前夺了庄三手里的尿片,钱老太“嘭”的一记踢翻了木盆。 “那懒货呢!我看看!” 庄三还没反应过来,自家老娘就已经气势汹汹地冲进里屋了。 进得屋子,只见吴氏正躺了床上逗孩子玩呢。 老太太气的一蹦三尺高,“啪”就把湿乎乎的尿布往吴氏身上一扔,吓的人惊叫一声。 “你还有脸叫?” “我儿日日下田辛苦,你倒好,在家什么都不做,还倒让他来洗尿片?多大的脸啊你!” 吴氏自知理亏,可也不甘示弱,只梗了脖子斜着眼的盯着老太发飙。眼看着男人跟着进来了,才酝酿了一泡眼泪,就要哭给他看。 “娘!阿兰今日身子不爽,是我让他歇着的,您别气了,气坏身子不值当。” 庄三刚刚在院里瞧了娘突然出现就心道不好,这下果然预感成真。 他忙上去扶了娘到堂屋,一边使劲给媳妇使眼色,让她快些下床过来好生伺候了。 吴氏无法,只得愤愤的抱了女儿下床,趿拉了鞋子不情不愿的来了堂屋,乖乖站了一边听训。 钱老太火还没消。 她这小儿子是自己最喜欢的,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地里活都舍不得他干,现如今倒好,还帮了媳妇洗尿片了,这还有规矩没有了! 老太太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后面庄三站着不轻不重的捏了肩服侍着,直过了快一炷香时间,她才歇了嘴。 “哼,不要再让我抓了你偷懒耍滑,不然就将你送回娘家去,别再回来了!” 说完,又狠狠瞪了眼吴氏。 这回吴氏却是低了个头,没敢吱声。 吴氏心里清楚,她这婆母可不是个好糊弄的,要是真把人给惹恼了,就算男人再护她也是没得用。娘家情况那么差,她可不想再回去过苦日子。 眼见这媳妇服软了,老太太总算心里畅快些。她端了桌上的茶水抿了口,眯了眼睛说:“三儿,娘总是偏心你的,可你自己也得支棱起来,不好叫个妇道人家骑到头上去了。” 吴氏气的指甲都快抠破了手心,可还是忍着一声不吭,反倒让钱老太高看了一眼。 “不过,我今日来却不是抓了你们错的。” 说着话,老太太就把怀里的油纸包拿了出来,当了两人的面展开了。 “娘,这是啥?” 庄三如今除了下地干活,都不怎么出门了,平日里也没得人愿意同他说话。他竟是什么新鲜消息都不晓得的。 “薯干,大房那边做的。” 老太太答的轻快,面上也带了些得色,“尝尝?” 庄三疑惑的捏了一根放进嘴里细细嚼了,越嚼眼睛瞪了越大,到最后满脸惊讶之色是掩都掩不住。 吴氏在一边看了也是好奇,但婆母在这坐着呢,她就是想,也不敢动手拿了吃。 老太太这回倒是没偏颇了,只抬了抬下巴让她自己拿。 吴氏抓了一根吃了,表情也是同庄三一般的震惊。 “娘!您说着东西叫薯干,莫不是番薯做了的!”庄三当下心头火热,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口。 “既然叫了薯干,当然就是番薯做的。” “这东西好啊,又甜又香,倒像是镇上点心店里卖的蜜饯了!”庄三又捏了一根,抓在手里舍不得松手,“不过您刚说什么,这是大嫂家做的?” “是。”老太太眯了个眼回道。 庄三刚刚鼓动的厉害的心顿时被一桶冷水浇的冻住了。 上回一个豆腐方子,就搞的他搬石头砸自己脚,如今就算拿了这几根薯干又有的屁用?自家又不晓得怎么做! 白高兴一场! 眼见儿子一脸沮丧,钱老太也是心疼。 村里不过百来口农户,这家家户户就是晚上你同男人置个气摔个碗的,第二日都能传的全村皆知,更不消说上次三儿做下的那事了。 是搞的名声都臭了。 她是有心想帮,都帮不了什么。 可现在有这薯干方子就不一样了,等做了东西出来,赚了钱,哪还用在乎村里这些个人的看法。 而且有了钱,不多的是人巴结了?到时谁还会没得眼力见的提这些陈年旧事了。 “三儿,可别说娘没帮你。”老太太顿了顿,见儿子绷了个脸要笑不笑的,便不再卖关子,只说:“薯干方子给你要来了。” 话音刚落,庄三还没反应,却是吴氏惊叫了一声。 那嗓子又尖又细,差点把屋顶掀了去。 “大惊小怪的,叫什么叫!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老太太怒斥一声,吴氏却没顶过去,反而攒了张笑脸,巴巴的凑过来讨好:“娘说真的吗?给咱要到这方子了?” “那还能诓你不成?” 斜了眼上不了台面的儿媳妇,钱老太把目光又转回儿子身上。 只见庄三喜的都呆住了,整个人木愣愣的,两眼发直。 “儿?儿你怎么了?” “娘,您说了真的啊?” 半晌,庄三才回过味来。 娘要是真的搞到这法子,那只要自家好好做起来,以后也不见得比大嫂那豆腐生意差了! “娘,您可真有办法!” “是啊,娘,您真厉害!” 这回,是连吴氏都说的真情实感。 钱老太临走留了那包薯干下来,而夫妻两个得了法子,是兴奋的晚上觉也睡不着了,恨不能天马上就亮了,自己立时就开始蒸番薯。 秦蔓枝是如何也想不到女儿心软给出的方子钱老太转头就教了庄三,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只能摇头叹气,后悔不已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巧遇 逢集的确让松陵镇比平日里热闹的多。 庄可卿同沈凌拉了大黑到镇南的时候,他们平日里支摊的地方都被占了。现在街边不说塞的下辆骡车了,就是连放个背篓都要同人挤挤刚刚的。 这情形可不好再往里夹塞了,弄不好容易生了口角。 “不如先去杂货铺吧。”庄可卿无法,便同沈凌商量。 “也好。”沈凌点头。 如此两人便调转了车头,往镇西去了。 而此时庄二和庄三二人正推了板车,沿了镇西街边的杂货店一家一家的问,有没有要收薯干的。 “甚的薯干,没听过,不收!” 庄三提溜了个布袋出了家门头颇大的店铺,外面等着的庄二见了他,憨直的面孔攒出些希望的光来。 “咋样,收不?” “收个屁!没见我又提回来了么!” 庄三此时深恨跟了自己来的是庄二这个木头,这家伙嘴上哪怕有自己一半功夫,那也不得成如今这样子了。 如今啥样? 就是一件也没卖出去呗! 他们一进了城就将车往上次收了他们薯干的杂货店推,到了之后庄三便进去问掌柜的还要不要收他们的货了。 谁知掌柜的说前些日子进了的薯干都是没卖了几个,是亏大发了,正巧他们来了,还指望了能退货呢。这是吓的庄三连忙溜了,哪还敢想着再问。 之后他们又是走了好几家,却也都说这没见过的玩意儿不收。 饶是庄三觉得自己是个口舌伶俐的,也没在这卖货上讨了巧。 一连转悠小半个上午,竟还是一根都没卖出去。 “这咋个办了,回去不要被娘骂死的。” 庄二看了板车上满当当的两藤筐薯干,心里悔的要命。他怎的当初就没劝了娘呢? 番薯存着,到冬的时候还能当个饭吃填填肚皮,可如今做了这些个薯干出来,卖不出去,钱没赚来,又是亏了当口粮的番薯,岂不是两头空了。 这总不能一大家子真到肚饿的时候都抱了薯干啃吧? “同我抱怨有什么用,你要是急,便拉了你自己那筐去卖,也省的我再多费口水!” 庄三辛苦小半天,什么都没干成,本就心气不顺,更看不得他二哥这瞻前顾后的窝囊样。听了他在一边咕咕叨叨的心里就来火,要不是顾及着还有丁点儿个兄弟情分,早甩手走人了。 庄二从车里出来到现在,一路推了板车没撒过手,水都没喝一口,可给弟弟一堵,却是话也不敢说一句,只跟在人后头推车。 好赖前面还有几家店铺,少不得去碰碰运气了,实在不行,那只能去镇南,低价零散卖掉,不亏了就成。 提了布袋,庄三又进了间杂货铺,这回倒是好些时候没出来。庄二在外面等着,心里生出些希望。 不管多了少了,可千万得收啊。 “二叔,你怎的在这儿?” 不远处传来道利落干练的嗓音。 庄二闻声一回头,见侄女和侄女婿正拉了车在自己后边儿呢。 “薯干不怎的好卖,这三弟正想法子看看杂货店收不收呢。”他一脸尴尬,看了眼笑吟吟的侄女,视线又在自己板车上停留了一瞬,惭愧的低了头。 人好心给的方子,转眼就被自家用来赚钱。庄二实在无脸解释,眼神也不敢再往侄女那个方向放,只扶了个板车沉默着,一时间汉子周围的空气都有些沉重。 “薯干就通同年节时的瓜子果子似的,总得要天气再凉些才卖的好,二叔不用担心。” 庄可卿什么都没察觉似的,说着话帮他宽了心。 这更是让庄二无地自容了。他试图解释几句,可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解释啥呢?没啥好解释的,就都是他的错,是他不该听了娘的话去求方子,也是他不该被娘一逼就老实晒了薯干来卖。 可,可他能咋办啊?那是他娘!娘的话儿子怎么能不听了的…… 庄可卿瞧了庄二纠结到五官都要挤在一起的样子,心知她这二叔在家就是个说话不顶用的,估计就是讲上一百句,也不抵老太太哼上一声。 想到这儿,她甚至有些个可怜起对方来了。 还是尽快办了自己的事好,也免了他在这儿不自在。 “二叔,那我先进去买些东西,您自便就好。” 说了话,她也不等庄二支支吾吾的答话就进了杂货店。 许是逢了大集,今天店里比上回来时热闹不少。两个伙计在柜台前,一个帮人装醋,一个给人包糖。 而掌柜的正在同个背对着她的高大男人讨价还价。 “七文一斤,不好再多了。” “什么?您可再看看!我这薯干都是这几日刚收的番薯做的,又甜又新鲜,如何能才七文一斤!” “都说了七文,要卖便抬进来,不卖就走!” “您这,您这!鲜薯都要三文一斤,我这两斤鲜薯才出一斤的薯干,再加上这人工柴火,掌柜的,您总该给小的些赚头啊!” 庄可卿一听,便猜出这人就是庄三了。 “你这人怎的如此纠缠不休?当我不知前头那家来新杂货收了你家薯干到现在没卖出多少呢?我这儿开店的,又不是来做善事了!” 掌柜眉头皱的死紧,已经明显的不耐烦了。 “掌柜的,您再考虑考虑!不行就再尝一块,这甜味可不比饴糖差了!” “你这泥腿子好不识相,只一文钱谈不拢就赖着不走。再如此恼人下去我可要让伙计轰人了!” 庄三还待再争取一下,可掌柜已经从柜台后头出来了。 他亦步亦随的跟着掌柜转了个身,弯腰弓背的一抬头,正巧就同后面的庄可卿对了个正脸。 姑娘嘴角挂了抹玩味的笑意,虽是没说话,可看在庄三眼里,却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她何时进来的? 看了多久了? 听到多少了? 是不是心里可劲笑话我呢?! 庄三瞬间僵住了,维持了个捧了布袋往前递的可笑造型,一双眼瞪的差点子凸了眼眶去。 但庄可卿此时却是没再把眼神放在他身上了。 她转头笑了冲掌柜熟稔的打了个招呼,言谈间问起上次的要的东西买到没,完全就当庄三是空气。 掌柜的领了庄可卿去里间,伙计空下来接了庄二这边的活。 “喂,你那东西还卖不卖了?” 他看着这汉子又些不太正常,像是魇住了似的不动弹。 “你还好吧?” 伙计再问一句,又伸手来了拍对方的肩膀。 庄二这才回了神,他转头瞥了眼挂了门帘子的里间,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他喘了口粗气,提了袋子就往外走,谁知伙计拦了他又问了遍,“你这薯干还卖么?” “不卖了!” 说罢庄三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小身板的伙计是拖也没拖住。本想去追了,可又店里又来了客,他只得上前招待了。 “作甚又不卖了,这价明明好再商量的。” 伙计小声嘀咕着,他在店里做的久了,知道自家掌柜这压价的手段,就喜欢作了副不耐的样子给人瞧,其实心里急了买呢。 刚刚他可是清楚看见掌柜给自己使的眼色了,是让他无论如何要把货给吃下来呢,谁知这人跑的这么快! 真是,好好的差事还能办砸了! 杂货铺里间。 掌柜从柜子里拿了个麻布袋子来,当了庄可卿的面打开。 是满袋子圆圆的泛着些淡绿色的小球,正是后世她见过的酒曲样子。 “你要的酒曲,就这些个可够你做上十几坛了。” 掌柜把袋子搁在座椅旁的小几上,抬眼傲慢地瞧了记眼前的姑娘,“这便以三个月为期,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好酒能越了我家的罗浮春去!” 第一百四十章 都是生意 “掌柜爽快!”庄可卿收拢了布袋的扎口,“三个月便三个月,到时您就等了我来就是。” 明明只是个瞧上去十四五的姑娘,可这口气老练的很,面上全无一丝怯意。掌柜的跟了主家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也没少跟不同的人打交道了,只像这般年纪的,还又是个女娃的,却一个都没见过。 只这份气质,就让他有些个刮目相看。 “那我就在此恭候了?” 掌柜做了个请的姿势,这回倒没了之前的倨傲,反而客气了些个,让庄可卿先出来。 两人回到堂内时,店里只有一个伙计在给客人称干果,另一个伙计站在柜台边上发呆。 “人呢?”掌柜眼神搜罗了一圈没瞧见张三,不禁皱了眉头问伙计,“货呢?!” 伙计醒了神,愁眉苦脸的小步挪了过来,“掌柜的,人不卖,跑了。” “跑了?” 抬脚就给伙计屁股上来了一下,掌柜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让你看个人还能看跑了,上了门的生意都留不住!” 刚刚那汉子带来的薯干的确是好,观之色泽橙红,表面还覆了浅浅的糖霜,吃起来富有嚼劲但又不失软糯。他前些日子在街上见了有人在吃,一下子就留意上了,多方打听才知前头来新杂货收了些。 差人买了点回来一尝,他就知这东西定然好卖。 也就来新那种本镇小店没什么眼光的,才说这是赔了钱的买卖,这东西要是放在他家店里,运到主家在各府县的分号里去,怎么看都是能卖上好价的。 真是亏了! 他之前可瞧见外头那辆板车上明晃晃的两大筐! 不过是想压些价格,就这一念之差,是连生意都没的做了。 又瞪了缩着脖子同只鹌鹑似的伙计,掌柜恨的直嘬牙花子。 庄可卿一切看在眼里,面上没显,可脑瓜子转的飞快。 “掌柜的,看您样子,是想收些薯干了?”她问。 “噢?难道你还有这路子?”掌柜也不是蠢人,闻弦便知雅意。 “不瞒您说,刚刚那位大叔,便是我们村上的。”庄可卿翘了翘嘴角,手上的袋子捏了紧些,“如若掌柜的想进些货,我也可从中协助一二。” “只是这价格……” 她刚刚听的一清二楚,掌柜压价厉害,一斤只想出七文,是丁点儿利润都不想给人留,有些太狠了。也不怪庄三嘴紧不答应。 “只要货的品相好,价格且好商量的。” 掌柜没想了还有这样巧的事,刚以为坏了的生意,就又是来了路子,当下也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不敢再开口把价往低了报了。 “一斤八文、不、十文我都收得,只要能尽快赶在立冬前交货就行。” 他这么着急也是要赶了在年前把货排出去,算上路上的时间,立冬前就是将将好的。 庄可卿笑了点头。十文一斤的价格不说亏了,还是能小赚一点,不过若是酒能做出来,怕是到时候就没人愿意再做这薯干了。 因为不划算呐。 “既如此,我便回去同村里人商量一番,若是可以,您倒要多少货?” “多少货咱先不说,你得先给我少拿些看看质量才行。” 掌柜终归还保留着些警醒,没当即就下大单和定钱。 庄可卿也不以为意,她今日倒是捡了庄三的漏,心情好的很,只今日没带了薯干来,不然倒是可以立马定下交易了。 可、可没带薯干,但粉丝是紧够的! 拎了袋子临要出门了,她突然想起这茬来,于是也不嫌麻烦又从骡车上取了一把,回头问了声:“掌柜的,我这儿还有些粉丝,您要吗?” 掌柜已经转过去训小伙计了,见她又回转过来,心下奇怪,“粉丝?听上去有些个耳熟。” “哎,掌柜的,是不是就是前些日子街上传的那个?” 小伙计也是乖觉,知道刚刚自己办砸了差事,赶忙寻机会找补。掌柜不记得粉丝这东西,他可记得呢。 店里前些日子来的客人都聊起过,说有人卖豆腐还白送粉丝呢。虽说他不晓得这粉丝是个啥玩意,可名字是在脑子里记了牢牢的。 经这一提醒,掌柜也是想起来了,又是这卖豆腐姑娘弄出的新鲜玩意。 瞅了眼笑得小心翼翼的伙计,掌柜一副这回饶了你的表情,挥挥手让他去忙了。 “我瞧瞧?” 庄可卿大大方方,直接就把粉丝递了过去。 细长条,硬且直,微微透明色。 这东西怎么个吃法? 掌柜一脸莫名的将粉丝放在手里颠来倒去的看,如何也想不透其中关窍。 “这本身就是熟的。” “熟的?” “嗯,熟制后晒干便硬了,等要用时提前用水泡了就好,烧、炖、汤、炒都是可以。” 庄可卿解释了遍。她看掌柜神情有些犹豫,就也不急着勉强人家,只说这把当是送的,她马上还有些事,就先不打扰了。 她对自家产品有信心的很,下次来的时候,就不信掌柜的不拉着她谈订单! 沈凌在外安安静静的牵了大黑等着,眼见了庄三闷头出来,狠狠瞪了在旁的自己一眼,脸上尽是羞恼之色,没等庄二招呼声,强拉了人就走。 沈凌并不认识庄三,但看他同庄二颇为相似的面孔,且观二人一起出来卖货的行为,他不难猜出这人就是庄三。 不知店里发生了些什么事,倒让这人如此恼怒? 他不免担心起来。 庄可卿送出粉丝,甫一出店就迎上了沈凌的目光。 少年黑瞳沉静,眸光极清极淡,只眼底一抹担忧隐现,让她心尖一软。 “阿凌。” 少女眉眼弯弯,向着街边静待她的人而去,接着拉住了对方的手。 “如何不去树荫下等我,这边日头大呢。” “无事。” 沈凌反手握住庄可卿并不细软的手,将其包在自己掌中,“刚刚我见到……三叔。” 还是给庄三留了些体面,他并没有直呼其名。 “他没做些什么吧?” 庄可卿知他是担心自己,便笑了解:“他不过是想卖了薯干,可惜掌柜压价太厉害,他不愿意,有些恼恨罢了,并未同我起什么冲突。” 沈凌点点头,心放下了。 在杂货店耗了不少时间,他们再往镇南去的时候,好些卖完东西的村民已是往回走了。 同刘柱子约好申时小镇门口见,两人也不敢再耽误,只在路边随便对付了点,就直接拉了大黑去支摊。 此时镇南已经不如上午的时候人多了,路边不少摊位空了下来,他们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将板车上的货卸了来卖。 不多时,豆腐已经卖了一板,豆干豆皮自是不用说,就连粉丝都是有人问起,还一下买了两斤。 “上次收了小娘子送的那把,我回去就同白菜一起用酱烧了,味道果真是好,这回子正巧走亲戚,买了送些,也让人尝个新鲜。” “你家是同白菜烧了么?我回去可是炖了肉汤下的,那滋味,别提了。” “肉汤怕是下鞋底都好吃,瞧你这说的,恁夸张。” “哎?怎的说话呢?这肉汤定是比同白菜烧了好吃!” 买粉的两人起了些小口角,周围的人听了稀奇。这不像是正经吵架,倒像是在比拼了厨艺,当即都觉得有些意思,纷纷围拢过来。 其中有些是上次得了免费粉丝的,也更是掺和在里面你言我语的说起自家怎么做这粉丝来。 “要我说还是凉拌了爽口。” “酱烧了也不差!” “汤水的吃着舒坦!” 这围的人多了,听的心里痒痒,不就是把粉丝么,我不买一斤,就只弄个四两回去尝鲜,倒要看看这东西是不是真就那么好吃,当叫这么些人为了它争执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番薯5 这几日天气好,番薯粉丝连着晒了几日,已是干干的了。 庄可卿伸手掰了一小段下来放在手上试了试,又放了嘴里用牙咬了几下,才确认这些粉丝是真的成了。 收下来的粉丝剪成相同的长度,一捆两个小臂粗,用麻绳扎了。十捆一包,用布包好,放进仓库。 最后还剩了八捆,庄可卿打算同薯干一起拿来送人。 当初她家的番薯可都是人送的呢,这不也得回个礼么。 而钱老太和庄三一家这些天也是没闲着,又蒸又晒的,硬是做了许多薯干出来。 这会子正拿了在邻居面前嘚瑟呢。 “尝尝不,新做的薯干。” 钱婆子用布帕子装了几条,趁了午食过后闲的那会串门子。 “啥薯干?莫不是前些日子那些小娃子说的玩意?” 邻居也是个好奇的,伸了头就凑过来瞧。 她是听了人提起过,只不过都说是庄家捣鼓出来的东西,没得其他人会做。怎的这才几天,钱老太都是做出来了? 莫不是庄家丫头教的? 不能吧,庄三做了那样的事,还真的有人能以德报怨了? “尝尝、尝尝,看看咋样。” 钱老太笑眯了张脸,硬把手往人面前凑,直到对方拿了,才乐呵呵的收回了手。 小娃子喜欢的东西,能有多好吃了? 邻居将信将疑地咬了口,皱了眉头细细的嚼了,良久不说话。 钱老太急了。 咋的,味道不对? 她在家可是尝过了啊,和那天老二带回来的一个味。 “老婶子,这东西,真甜、真好吃!”邻居也是个上了年纪牙口不咋地的,含了薯干左磨又碾的在嘴里咕弄了半天,才咂摸出个味。 “我就说嘛,这薯干甜的很,又顶了饿,哪还能差的了了。” “你说这东西贩到镇上,可能卖得这个价?”得了人的肯定,钱老太是眉头都松快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了手出来,正面反面的做了个动作。 “一斤十文呐?” “嗐,哪能呢,半斤、半斤!” 邻居立马猛的摇头,“哪能半斤十文?这番薯地里肯长,贱价的很。” 她藏了没好意思说的是,这生的拉到镇上不过三文一斤,怎的你弄成干的就要十文半斤,可也太黑心了! 钱老太不以为然的“嗤”了声,“这东西如今只我一家能做,便就是独门生意,价不就是依了我来开?” 邻居也懒得同她再说,这人已然钻了钱眼子,再多规劝的话都能被当成是嫉妒了他了,索性闭了嘴。 就下午这一会功夫,老太太是把周围几户人家都走遍了。没了多久,村里就传出庄家老太太得了薯干方子,准备做生意的消息来。 很是给她涨了回脸面。 庄二却是在家愁的不行。他哪想了娘前脚得了方子,后脚就要拿着这来生钱了。若是大嫂家也存了用薯干卖钱的想法,那不就等同断了人的财路么。 高高壮壮的汉子在家里是纠结的直揪头发。他想了想,觉得不能这么着,还是得劝劝娘才行。 可钱老太哪里理他,反倒把人骂了一顿,临了还又说她早把这法子教了三弟了,到时二房三房都有钱赚。 心知娘做的不地道,可这方子到底还是自己讨来的,于是他还是拎了些家里地里产的东西,又往大嫂家跑了一趟。 这是赔礼道歉去的。 谁知他侄女却是一点没怪他,反而让他放心,又笑眯眯的收了东西送他回来,倒弄的他有点摸不清头脑了。 也罢,既然大嫂一家没在计较,那自己就不要多想了,反正他脑子也不是多灵光。 而庄可卿在当初庄二来求薯干方子的时候就知道她那个便宜阿奶打的什么算盘。 不就是豆腐方子没弄到,想再搞个新鲜的么? 那我就满足你好了。 只不过我也没保证了就只给你一个人呐。 便先让你嘚瑟几日好了。 第二天,庄可卿同沈凌装了粉丝和薯干拜访村长家,就说起这事来。 “丫头,这法子可是你自己琢磨的,真的愿意就这么给了村里?” 村长是惊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这谁家得了点手艺,不都是藏了掖了的,就指了这个挣些钱。谁还能这么好心了直接送出去,莫不是嫌了钱多? 丫头之前虽也是愿意公布了养稻田鱼的法子,可那地里的法子哪能和这个直接来钱的法子相提并论了。 “是啊,村长爷爷,你要不先看看这粉丝和薯干如何?” 庄可卿笑了打开放在桌上的油纸包和布袋,“薯干随时吃都行,只不过对您来说有些难嚼,但耐放的很。” 她递了跟橙红透明的番薯干过去,村长拿在手里,凑了鼻子上去闻,的确香甜,比蒸熟的新鲜番薯味道浓郁很多。 “这个粉丝,得先用水泡了,再放滚水里煮软,吃法同面条也没啥区别,还能同其他东西烩了当菜吃。”又抓了把梆硬的粉丝,庄可卿当了老人的面掰了一下。 硬硬的,微带了些韧劲。 “这个特别耐放,只要不受潮,一年都不会坏了去。” 村长活了这么大岁数,吃了一辈子的番薯。还不知道这普通玩意还能做出这么些好东西,直是捋了胡子连连感叹。 他让大媳妇把粉丝拿到厨房先用水泡了,准备中午就吃这个,尝尝到底是不是有丫头说的这么好。 “那你是怎么想的,把方子给了村里是什么意思?” 村长年纪大了,可也不糊涂,反而敏锐的很。他刚刚就注意到庄可卿说了的是给到村里,而不是给到村民手上。 “我就是想,如果单单把方子给到大伙手上,那大家一窝蜂的都去做这粉丝和薯干,最后为了卖的多,定然会相互压价。”庄可卿清了清嗓子,“若是因为做这些而影响了田里的活,那岂不是失了农民的本分。” 村长点点头,深以为然。 丫头说的不错,考虑的的确周到。 “那给了村里,你又是怎么个想法?”村长又问。 “我便是想,趁了农闲的时候,干脆由村里招募些人手成立个作坊,再从大家手里收些番薯上来,做成了粉丝卖出去之后,扣除了作坊人员的工钱之后,再按收的红薯比例,往大家手里返钱。” “这样大家也不必都争着去做这粉丝生意,且以村子为名头,把这粉丝的名号给打出去,以后不就能成咱二李子村的招牌了?” 沈凌看了眼坐在边上的神采飞扬的少女,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以村为单位的经营模式,直接就把全村人的利益绑在了一起,只要负责管理的人尽心尽责,那便能获得最高的收益,也最大限度的避免了因为竞争而造成的内讧。 他虽是读了不少的书,却也从未在这个角度思考过! 饶是沈凌都觉新奇,更不消说村长了。 庄可卿一番话说完,村长却是连捋胡子的手都顿住了。 这法子、这法子!闻所未闻! 但细想之下却是大有可为啊! “丫头!你真是、真是……” “咱村怎的就出了你这么个脑袋瓜子好使的!”村长激动到话也说不利索,他“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就急了要往外走,“不行,我得去把其他几位耆老叫来,大家一起商量这事!” 老爷子年纪一大把了行事还是风风火火的,庄可卿是拉都没来及拉。 沈凌怕他走的急了摔着,连忙跟了出去。 “哎?爹,马上午食了,您不是要吃这什么粉丝吗,怎的还出去了?” 大儿媳林氏从厨房出来,正巧见了自家公爹急哄哄的往外走,后面还跟了个沈凌,忙喊了一声。 可这也只得了老爷子远远的一句,“放着我回来再说!” 竟是连头都不得回一下。 林氏莫名的看了眼被留在堂屋的庄可卿,女孩无奈的微笑摊手。 她是真没想到村长性子能急成这样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迟归 隔壁小贩看的眼红,可也不得不说这姑娘有一套。若不是她上回能舍了本送那么些粉丝出去,这次哪能这么轻易的来了生意。 “您拿好了,回去泡软后再做。” “这粉丝顶能放呢,只要是干燥通风的地方,就是放到年后都不得坏的。” 庄可卿客客气气的,手脚麻利,面上又带了亲善可人的笑意,卖粉丝的档口,还不停的向人介绍粉丝的好来,惹的本只是稀奇看两眼的,也掏了铜板。 不得不说她运气好,只靠这被莫名带起的气氛,带来的粉丝就卖了个七七八八,豆腐更是早早就售空了。 不多时,两人就开始收摊。因着过会还得去张屠户那儿拿排骨,不好耽误了,还得快些个。剩的这点粉丝也就不卖了,分成两份,一份送屠户一份送刘柱子,也能凑个小人情。 几下摞好木盒和藤筐,擦净了手,收好钱袋,小两口拉了大黑就往肉摊走。 卖菜卖肉的都在镇南,两人只拐了个小弯,没走多远也就到了张屠户的摊子跟前。 逢集人多,买肉的都赶早挑新鲜的,现在已是午后,肉摊的铁钩上已经挂没几块像样的好肉了,木板上也只放了对腰子和猪蹄,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张屠户却是高兴,老远看到庄可卿和沈凌,还没等了人走到近前,就把留下的上好排骨从后面拿出来放在木板上了。 “这排骨不错,几钱一斤?” “给人留的,不卖不卖!” 有路过了看着货不错的,问问价格想买上一些的,直接就被拒的干脆。那人不死心,还待再讲讲,屠户却是理都没理,反而出了摊子,迎到他身后去了。 “丫头,可来了,当你上午就到呢,怎弄了这么久。” 庄可卿笑了同张屠户打招呼,只说有事耽搁了,不过总算没耽误了卖货,还给他带了些新吃食来。 “又是啥好东西?” 屠户如今算是对这丫头服服气气的,豆腐是镇上头一份不说,就连上回送的些卤干,家里人吃了都没说不好的,只单单素烧了,那口感也不比肉差了哪去了。 你说这人同人一样,都是个身体顶个脑袋,怎的就着丫头能琢磨出这些个稀奇古怪的好玩意了? 庄可卿拿了准备好的粉丝递了去,只说是最近新做的,让尝尝。 屠户乐不颠的收了东西进摊子,随即转身就把抬板上的排骨个亮了亮。 “咋样,这扇不错吧,特地给你留的。”说着又拿了两个蹄子来,用绳捆了,同一筐子五六根的大骨一起放到骡车上。 “最近咋不买下水了?我这逢旬都给你留着呢。” 庄可卿本想说家里没时间处理这个了,可转念想了想,还是说:“那下次大叔无需多留,只一旬一套就行了,家里人口少,也吃不了那许多。” 屠户一听高兴的应了,之后又死活不收猪蹄和大骨的钱,推拒着让人快些走,不好耽误了回村的时间。 庄可卿无法,只得乖乖付了排骨钱。总归时间不早了,还得去接刘柱子,屠户这里下次再谢也行。 日头还在头顶上挂着,不过好歹已经过了一年最热的时候,没得那样耗人了。 午后过半的街道已不复上午的热闹和拥挤,大多数从村里上来贩货的村民已经回去了,只零星几个还坚守着,要把面前的一点东西卖光再走。 两人拉了骡车从镇南往约定的方向去,到了镇门口,果然刘柱子等在那儿了。 三人汇合,打了招呼,也不再耽误时间,直接就出了城门往村里赶。 有大黑拉车,所以路上没休息,到了村里的时候天刚刚擦黑。 许是今日赶集的人多,家家户户连带着做饭的时辰都推迟了些,都是要等了家里头的男人回来再开饭的。 骡车顺道在刘柱子家门口停了,把他买的东西放下,又塞了把粉丝,庄可卿和沈凌才回了家。 秦蔓枝早做好了晚食,如今正放在灶上热着,也不担心凉了。 她就抱了阿满坐在屋檐下,就着些微的亮光等着,眼见了不远处缓缓走进的骡车,她起身出了院门迎上去。 “回来了?” “嗯,回来了,娘。” “饿坏了吧,快洗了手回去吃饭了。” 晚食在堂屋吃的,切片咸肉烩蔬菜,烧杂菌豆腐并丝瓜鸡蛋汤。 “这批丝瓜吃完就没了吧?” 庄可卿顶喜欢丝瓜,不管是炒还是炖,都有股淡淡的清甜,口感又软又糯吃了不费劲。 “嗯。”秦蔓枝应了声,“今儿个切了几条,里面都有点空了,索性后面的就让它长老了,存些丝瓜络子下来。” 母女俩平平常常的饭桌上闲聊,合着阿满咿咿呀呀的奶音,全无沈凌在沈家时那种食不言的严肃气氛,反倒让他心中温软妥帖。 “娘,明日还需再做批粉丝出来。” “还要做?仓库里还有许多呢。”秦蔓枝不理解。 她刚刚是瞧了眼骡车,带出去的货的确是都光了,莫不是真的好卖?可再怎么好卖,也不急于这一时啊,这几日还有货郎要来进货,如果真的还要做这个,怕是到时候要忙不过来了。 明白娘担心什么,庄可卿喝了口清爽的丝瓜汤,说道:“这次只少做些,我有些个想法想要试试。若是能成,就是个能赚大钱的好买卖了。” “你这孩子,倒还真是钻了钱眼。”秦蔓枝摸了摸阿满软乎乎的头发,笑了打趣,可也没说什么阻拦的话,只讲明日当早些个起床才好忙的过来。 吃完了饭,收拾碗筷,几人各自洗漱休息。 此时月亮都已挂在树梢,二李子村也渐渐陷入了平静。 可庄家二房和三房的女人们却心焦不已。 “娘,他们怎的还不回来,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二房媳妇李氏担忧的蹙紧了眉头。 她男人一早天没亮就同小叔去镇上了,本想着去的早,当是能卖了快些的,怎么的晚食的时候也该到家了。 可这左等右等的,是等的公爹都去睡了,人还没回来。 钱老太嫌她说话晦气,嘴抿的死紧。她如何不担心了?可说这些个话顶个屁用了,净只惹人生气! 就在这时,外面院子门突然被敲的邦响。 钱老太脸上一喜,就要起身去开门,谁知外头却是传来三房媳妇李氏的声音。 “娘!二嫂,在家不!开门!” 钱老太刚刚松快的嘴角又耷拉下来了,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给了李氏个眼神,让她去开门。 李氏本就等的心急,这回听了弟妹叫门,忙不迭的上去开了。 “弟妹,你怎的来了?” “什么叫我来了?我倒是不想来呢,我家男人呢?!” 原是吴氏在家等到天黑都不见男人回来,心里慌的不行,这才找上门来,想看看庄三是不是卖完东西跑到他老娘这儿来了。 她怀里的小婴儿被这一顿吵吵惊醒了,哭的撕心裂肺。钱老太本就嫌弃这个孙女,这时正心烦着,说话更是没个好气。 “叫甚的叫,带了你家病秧子回去,别在这儿吵吵,闹的人脑瓜子疼!” 吴氏一听这话,气了都要跳起来。 这几日因为挣钱的薯干而些微好转的脆弱婆媳关系一下就降到了冰点,她不禁又想起刚生完孩子那段时间这婆母是怎么恶心她的,越想了怒气越是积累,合着男人迟迟不归的焦虑,情绪突然爆发了。 “怎的,是嫌我没给你老庄家下个崽儿是吗?那你有本事让我男人休了我啊!” 吴氏撒起泼来什么话都往外说,这嗓门又是捅了天的大,隔壁上了床的邻居都是听个一清二楚。 “这是又吵了?大晚上的,也不住一起,还能上门来闹啊?” “厉害噢,这媳妇娶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商议 村中耆老齐聚村长家,堂屋中,几位老人面对这庄可卿,具是惊诧不已。 刚刚村长在路上已经将丫头的想法说了,他们初时还未明白其中深意,可如今再仔细一琢磨,登时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 这法子,当真是好! 大家都有银钱赚不说,这心也都能齐了,谁还能不盼着村里好? “丫头,你可想好了,这法子你真的白给?” 张姓耆老一头白发,虽是一身布衣短打,但精神矍铄,两眼有神,他炯炯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庄家丫头,试图让她再考虑的清楚些。 要知道方法只要给出去了,可没得后悔药吃。 “爷爷,我已想了多日了,早是做下决定的。”庄可卿嘴角翘了翘,侧过脸看了记身边的沈凌,“家里娘和阿凌都是赞同我这想法的。” “确是如此,岳母也觉此举甚好。”沈凌适时肯定,面上也是全然的支持,并无一丝勉强。 张姓耆老听了这话,当下以拳击掌,激动不已。他红光满面地看着面前两个小辈,大笑出声,“善、大善呐!” “我便说自己没看错人吧?”村长也心里也高兴的很,他当即拉了庄可卿和沈凌过来,拍了肩说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不过话虽如此,如果这作坊真的能办起来赚了银钱,村中也不好真的就这样白白占了你们便宜的,到时总还是得有些个说法。” 村长也不想让小辈吃亏,只是如今事能不能成还不确定,不好将话说得太满。不过他提前在耆老们的面前说了这话,便是多少为这丫头争取些她该得利益的意思。 几位耆老听了也觉有理。 当初做水力石磨时便是庄家出了法子和工具,村里不过搭了个简易的房子而已,就是如今,他们也经常能见了村民去村后磨米磨面的。后边儿她又用自家水田试了鱼田法,丰收不说,还愿把这肥田增产的法子教了村民,且不收分文,仅这份心,他们便不能再让她家吃亏了。 庄可卿知晓几位老人的好意,闻言也不推辞,只笑着就拜,言道多谢了村长和耆老的心意,她们庄家定然记在心中。 “这也快到午食了,不如今儿个就一起尝尝这粉丝口味如何吧,若是不好,那哪还需再商量什么了?”村长笑着打趣。 可话虽如此,他和几位耆老却是丝毫没有担心的。这丫头之前送来的卤货,盐水,哪样不是好吃的让人想要吞了舌头去,想来这粉丝也不会差了哪儿的。 “那我去帮嫂子的忙。”庄可卿担心林大嫂第一做这粉丝,不知如何下手,便要去小厨房帮忙,“阿凌,你在这儿陪爷爷们聊会天吧,顺便也好说下这薯干和粉丝的做法。” 沈凌点点头,给了庄可卿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便同村长几人说起话来。 厨房里,李由媳妇林氏正从木盆里往外捞泡软的粉丝。 “大嫂,今日我来露上一手,给你们做顿粉丝吃。” 庄可卿进了厨房,挽起袖子,笑着接了林氏手上的活,之后又问家里有些什么菜。 “那感情好,咱公爹最爱你的手艺了,之前那些个卤下水,盐水鸭还有花生毛豆之类的,他老人家都是吃了就停不了嘴。”林氏瞧了丫头麻利的动作,心里喜欢,口上更是夸,“我也尝过,味道是真的好哟!” “哪当得您这样夸了,不过是些寻常吃食,不过我想了些不同的法子做来罢了。”庄可卿捞了把粉丝,放在砧板上切成小段,“就说这粉丝,就只是地里长的番薯做的,没啥特别的。” “嗐,丫头你呀,就是咋说来着?对,就是谦虚,这十里八乡的,这么些个农人,种了这许多年的番薯,哪个想了还有法子把它做成这个了?” 林氏虽不喜欢出去嚼舌根,但平时做些手上的活计时也喜欢同周遭邻居家的媳妇婶子一起,总也听了些个闲聊八卦。知道村民因着稻鱼的事,对庄家都是多少存了些感激的。甭管之前瞧了那豆腐生意生出多少嫉妒,至少如今嘴上说酸话的是一个都没了,开了口都是赞的。 庄可卿听了只笑笑,手上动作也没停,“大嫂,您能帮我割些个新韭来不,还有,家里面粉在哪儿了,我要和些面。” 林氏不知她要做什么,可也没得二话,直就在厨房的木桶里拿了装面粉的袋子来,让她想用多少便自己舀来,无需省了。 庄可卿取了半斤左右的面粉,加水和成面团,用湿布盖了放在一边醒。新鲜韭菜洗干净也切了段,之后锅里下油炒了鸡蛋,再把韭菜粉条和鸡蛋全混在一起,加了盐来调味,只做饺子馅。 林氏帮着擀皮包饺子,庄可卿接着做其他的菜。 新鲜猪肉剁成肉沫,下了猪油滑锅,再入豆酱加水烧开,放进粉丝煮到入味便好,出锅前再撒了切碎的小香葱。 颜色深红油润,味道浓郁厚重,香而不腻。 剩下的粉丝再烫软,用黄瓜、萝卜丝和了醋、酱、香油一起拌了,又是清爽顺滑的一道菜。 只粉丝汤是做不了了,村长家没有熬汤头的习惯,此地也无酱油,只有豆酱,若是做汤粉就必然寡淡,今日便罢了。 不多时,等饺子下锅煮好,林氏就招呼了堂屋的爷爷们吃饭。 “我瞧着今天丫头做的又是新鲜的,可也跟着学了一手。” 林氏笑道,她等人在桌上坐齐了,才开始上菜,着实吊足了人的胃口。 先上来的是道酱色浓郁的炒粉丝,上面点缀着青碧色的小葱,闻上去夹杂着一股肉味的香浓。 “这道菜叫‘蚂蚁上树’。” “蚂蚁上树?这倒有趣,难道里面还有蚂蚁了?” 村长虽是年纪大了,可也是个好奇的,他凑近了瞧,里面只有肉沫,可哪来的蚂蚁? “您夹上一块便明白了。” 老爷子孤疑的伸了筷子,等了提起粉丝时,见这晶莹剔透的粉丝上点缀的细小肉沫,还真像一只只蚂蚁爬在树上一般,当下就理解了这菜名的含义。 “有趣有趣。”其他几位耆老没见过吃个菜还能带了猜谜的,也纷纷觉得新奇,都是赞叹起来。 “尝尝。”村长说这话便把这筷粉丝送进嘴里,还没嚼了几口就开始点头。“这粉丝把汤汁的味道都吸饱了,味道浓重的很,好吃!” 庄可卿见老人适应良好,便又推了凉拌的和做了饺子的。 一顿下来,村长连着几位耆老都说粉丝是个好东西,饱肚不说,味道也是一等一的。 “这粉丝同什么烧就是什么味,做菜不会喧宾夺主,做主食也能填饱肚皮,只要我们能宣传的好,那定是能把它卖个好价钱的。” “我看确是如此。”张姓耆老吃的好了,此时更有些信心,“这作坊一事就先交了我们几个老家伙,等这些个日子商量出些章程来,就在村里同大伙知会一声。” “嗯,那就请爷爷们操心了。”庄可卿笑了应是。 最近村里旱田收的差不多了,没多时又要下麦种,怕是真的做起来也得等到一个月之后,不如自己这边先在做豆腐生意时把粉丝卖起来,也好借了自己的路子,为村里开出点市场。 打定主意,庄可卿便同村长交代了几句。只说等村中的粉丝开始上货之后,自己的就不卖了。 此举又很是搏了老人们一波好感。 这丫头当真是实在的很,什么事都是先考虑了村子,要是之后村里还有什么小心眼的要暗地里说了什么怪话,或是欺负到她家头上,那就别怪他们这些老家伙偏帮了,总是无论如何不能寒了人的心才是。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吵闹 吴氏才管不了那么多,她有脾气就立马撒出来了,管他会不会给人听了。 钱老太却是还有点子顾及脸面,眼见着媳妇越叫越不像话,立马就要上前捂了嘴去。 “瞎喊什么?大半夜的,也不怕惊了人!” 李氏哪想着弟妹突然跟疯的似的叫起来,一时吓得呆了,是连钱老太给她使眼色让她来帮忙都没反应过来。 这一老一少的扭在一起,其中吴氏还抱了个孩子,动静不小,可躺了里屋的唯一个能拉了架的庄老头却是用手堵了耳朵眼,翻了个身,又睡了。 李氏愣神一会,终是被小婴儿嚎哭的声音给惊醒,忙上去拉架。可这婆媳二人大概是攒了不少日子的气了,都是使了浑身的劲来谁都不让谁。你抓头发我扯腰带的,一肘子直把拉人的李氏给拱的退了几步,捂了肚子直不起腰来。 “娘!你们在做什么!” 还好是男人回来了。 庄二站在门口,他前头和老三在岔路那边分开往家走,就听了有些吵闹的声音,没想越往家走这声音越大,还合了自家媳妇惊呼声。 意识到不对,他忙撒腿就跑,到了近前却是见自家院门是开着的,里面几个黑影舞作一团。 莫不是有歹人上门! 他直将背上的藤筐卸了,一个箭步冲进院子,想立时捉了入院的歹人。 可就着月光一看,哪有什么歹人! 只是他老娘和弟媳扭打做一团,两人是头发也乱了,衣服也散了,好不狼狈。 “二郎,你回来了!” 李氏见是自家男人,登时见了救星似的。 庄二来不及安慰自家媳妇,只顾得上前拉开还在撕扯的二人,口里喊道:“娘!别打了!” 这突兀的男声一下让这婆媳二人醒了神。 “你回来了?!” 钱老太一晃眼,就见了儿子杵在面前,腔子里一颗心总算放到肚里了。 “三儿呢?” 见了二儿子平安到家,她又担心起三儿子来。 “三儿回去了,我们在岔路上分开的。” “那便好、那便好!” 钱老太一张刻薄老脸难得的对了庄二显出点关心之色,可庄二却是一点没看见。 他转了头,忙去问了吴氏,“弟妹,孩子没事吧?” 吴氏这时候也是清醒过来了,她刚刚热血冲头,确是喊的过分了些,但输人不输阵,她还是梗了个脖子,毫不示弱。“我无事!只可怜我儿,刚又被她亲奶一顿好揍,我当是要告诉三郎去!” 说罢,也不再多留,只抱了还在哇哇大哭的孩儿出门。 “我去送送。”李氏忙跟了出去,“晚上带了孩子,路不好走。” 这李氏一走,庄二又担心了。转头对钱老太说,“娘,我也去,马上就回。” 刚刚还“热闹”无比的小院转眼间人走的精光,只剩了钱老太一人。看着大敞的院门,她本平息下的股子怒气,又生生的窜上些来。 庄三到了家里,却是冷锅冷灶的,屋里也没媳妇和女儿影子,心下着急,正打算去找,就见了二哥和二嫂送了吴氏回来。 他忙回屋点了油灯,端了出来,好让几人看清些个路。 谁知这灯一点,是把吴氏这狼狈样子敲了个一清二楚。 “媳妇,你这是怎的了!” 庄三大惊,顾不得谢过二哥二嫂,就问起媳妇来。 “这日子、这日子不好过了!” 吴氏见了男人,心里委屈一下涌出来,抱了睡着的孩子也不说话,就是哭。 庄二和李氏见时间不早,人家也有私密话要说,便也不再多留。 回去的路上,庄二又捡了自己刚刚情急之下卸了的藤筐提在手里。 “今个儿如何耽误这么久才回?” 自家男人回来了,李氏虽是解了担忧,但也想知道他们如何到现在才回来,惹的娘同弟妹生了这样的嫌隙。 “哎~”庄二长叹一声。 为了早些个出发,他只带了些灶里焐的番薯,一天下来,除了水就是紧着番薯充饥,就为了省着点银钱守了摊子。 他同庄三忙了小半上午,把有些门脸的店铺都跑遍了,楞是没有一个愿收了他们薯干的。唯一一个有点意思的,又是只愿出七文一斤,三弟没答应,也就失了卖货到店里的机会。 之后只能摆摊零散卖着,最后不说是七文一斤,就是六文一斤他都卖了。 倒不是怪三弟的意思,他只觉自己终归是个农家子,想赚钱就该老老实实的忙活地里,别整那些个糊涂心思才对。 李氏见他这口气叹的疲惫不已,有些心疼,便没再去问。 可她不问,不代表了钱老太不问呐。 庄二提了个藤筐进了院子,还没歇上口气,打头就被老太太问了句,“都卖了没?” “娘,还剩下点儿。”庄二有气无力的回。 钱老太啐了声,“囊货!”转了屁股就进屋,门甩的邦响。 万幸了是到晚了,老太没舍得点油灯所以只才问了一句。 庄二总算松了口气。庆幸他好赖能睡个囫囵觉了,要挨骂,也等了明日再说。 第二日,庄可卿早早起床进了厨房。 抓把杂粮淘洗了,又削了两个番薯切块,敲上两块红糖进去,煮了锅甜糯糯的番薯粥。另外摸了鸡蛋出来烙饼,再用肉沫炒了小盘酸菜夹饼吃。 一家人吃了热乎乎的早饭,干活都得劲了。 磨豆子的磨豆子,切番薯的切番薯,待到了中午的时候,豆腐做了十来板,番薯浆也上布挂滤了。 有货郎赶来进货,是又拉了不少才走。 村民如今瞧了也不稀奇了,心里也生不出什么嫉妒,只余了羡慕。谁让庄家这丫头头脑灵活人又勤快,最重要的是心善呢。 前几日村长已经把大伙都聚在一起,说了鱼田的法子,现在家家户户都是盼了明年早些来,到时在水田里好好干上一通呢。 对了庄家大房一家,村民都是服服气气的,可这二房、三房,大家就各有话说了。 就这逢集的第二日,村里已是闲言碎语的漫天飞,直让人恨不得多长俩耳朵才够听了。 “你说啥?昨晚老太家又吵了?” “那是!我住了又不远。乖乖,她家这三儿媳妇那一把嗓子嚎的,愣是没把我从床上给惊的滚下来!” 说话的人学的夸张,其他人都是一脸的八卦,听到来劲的地方,捂了嘴叹的,吊了眉乐的,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说是要休妻呢!” “真了啊?老太这么说的?” “要我家虎子娶个这样的,那我也受不了。哪有当婆婆的受这气了?做媳妇的就该了夹着尾巴做人。”一个中年婶子说道。 年纪大些个的妇人都是点头,深以为然。年轻的小媳妇呢,虽是没有开口的,可要么低了头要么转了眼,都是撇嘴的,心里怕不是把这些个老婆子骂了个通透。 可就这样也没妨碍了这些人聚了一起说嘴。 “不过我说,别管人家里闹啥样了,可人家那薯干生意不是也做挺好么,听说来钱呢!” “嗐!你这又是哪时候的消息了,早过时了啊。” “怎的说了?” 这话一出口,多少刚刚假装做活的耳朵都竖了。 “昨天我男人也去赶大集了,你猜怎的?”说话的婶子眉飞色舞,脸上也不知是兴奋的紧,“他家那薯干,是卖到七文一斤都没得人买噢!” “到了我男人走的时候,他两兄弟都还搁街上蹲着呢,那可怜样,你们是没瞧见。” 说的你瞧见了似的,听闲话的心里嘀咕了。 可这也没妨碍了他们越说越起劲,硬是把之前传的十文一斤这样的话都翻出来了,临了一阵哄堂大笑,具是前仰后合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忧虑 粉丝事了,庄家又忙了两日,将田里的麦种拨了,便又重新开张了豆腐生意。 “哎哟,秦娘子,最近农忙,我没您家这豆腐贩,是连着其他生意都不好了。” 田货郎在庄家小院里,一边往板车上上货,一边眉开眼笑的抱怨着,“这人大老远看着我过来了,张口不问别的,就问这豆腐有没有。” “您这儿不做,我到哪儿来的货,立时给说了,人是掉了屁股就走,竟是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可真是委屈死我!” 田货郎走街串巷的,一张嘴最是会哄人,此时说的夸张,都是把秦蔓枝逗得捂了嘴笑个不停。 “就你个滑头。”秦蔓枝笑完顺了气,说:“这次便多给你上一板子嫩豆腐和两打千张,总够了吧?” “要说还是秦嫂子您爽快呢,我小田就乐意同您这样的合作了。”田货郎得了承诺,笑眯了眼。 刚刚他说的那段可不假,就只农忙这些个日子,没了庄家这豆腐的支持,自家平时走货的生意的确差了,有时一天串上两三个村子,都卖不出几个货,就算卖掉了,也都是些不值钱的小零碎,实不能同之前相比。 他这是日日盼夜夜盼,恨不得天天就来这庄家门口等着,求了她们做些豆腐好给自己上些货去。 也多亏了他跑的勤,这才知道她家是今日就开张了,所以才能抢了这头一份的货来。 “田大叔,我这儿有件事想同您商量下。”庄可卿帮了田货郎把货上完,笑眯眯的往人前一站,便是琢磨着想让他帮着吆喝两记粉丝的事了。 “丫头你说,只要我能帮的上忙的,定然不会推辞。” 田货郎胸口拍的邦邦响,他就盼着庄家给他来点人情呢,这以后豆腐的事不就好说了。 “我这儿新做了些粉丝,还想请您卖了豆腐的时候帮了卖卖。” 说着话,庄可卿把手里扎成一捆的粉丝递过去,送到货郎面前。 “粉丝?这是何物?吃的还是用的?” 田货郎也算见多识广了,可面前这成捆的半透明物事却是见也没见过,心下不禁奇怪。 “番薯做了的吃食,泡软之后煮了就行,同面条差不多,口感最是爽滑,另外也能凉拌或做菜。” 庄可卿简单介绍了几句,又说:“这些先给您试了卖着,不收定钱,如若后面卖的好了,您再从我这儿进货也不迟。” 田货郎如今对这庄家丫头信任的很,能做了豆腐这样好东西的人家,再做出什么新鲜玩意又有什么稀奇的,而且这东西头一份的交到自己手里,不也是人家相信自个儿么。 总不好落了人家的盼头才是。 “这事儿包我身上了,就卖了看看,只是这如何作价?” “一斤十五文。” “这……”田货郎有些为难,一斤肉不过十五文左右,这红薯粉丝倒叫价这么高,能卖的出去吗? 庄可卿算过,一斤鲜番薯大概能出二两粉丝,而鲜番薯市价三文一斤,这一斤粉丝当是要卖十五文才不算得亏了。 其实她心中也没底,但不试试如何知道,只当这次是让田货郎探一探路,等她过两日去镇上时,也会带了粉丝去卖些个,看看效果。 不过,如今还是得想想这些个薯渣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处理方法不,总觉得单做饲料,经济效益实在不怎么高。 给田货郎又装了五斤粉丝,庄可卿才目送了人走。 她在门口站着,表情若有所思的显出些凝重。 沈凌从屋里出来走到她的身边,抬手为少女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轻声说道:“可是有心事?” “嗯。”庄可卿没有隐瞒,直接说了自己的忧虑,“也是我未考虑清楚,如果真的因为价高卖不出去,到时真的会辜负了村长和耆老们的信任。” 沈凌眼见着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和萎靡,心中涌起股怜惜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如今离村长他们宣布这事还有些时日,我便同你一起想想还有什么好的方法。” “如若实在不成,那直说也无妨,想来几位老人家心胸开阔,并不会留有芥蒂。” 庄可卿点了点头。 暂时便只能如此,可真要就这样放弃了,她又是心有不甘的。 一定,一定有什么好法子,只是她没想到的。 沈凌看着沉着脑袋皱了眉头思考的庄可卿,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丫头,便是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头,自己同她比之,真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过得两日,庄可卿同沈凌又要去镇上送货,她们早早起床,给大黑喂了把豆子,套好了车,装上豆腐豆干和粉丝,便上了路。 今日不是逢旬,但因着有粉丝的缘故,她们还是去了趟泉水街赵家。 向贾厨子交代了粉丝的做法,又递了包晒的薯干,庄可卿这才出来。两人赶车去了南街,支了摊子开始卖货。 老主顾如今都知道这卖豆腐的小两口是每三日就来一次,所以也都不凑堆了,生意瞧上去是没之前逢旬来时火爆。 人零零散散的来,买上一两块豆腐或是素鸡百叶的,粉丝放了一边却是无人问津。 “丫头,这是个啥了?” 一个挎了篮子的布衣大娘拿了小捆的粉丝问道。 “这是粉丝,番薯做了,好吃的紧,大娘来一些不?” 庄可卿见终于有人慧眼识珠看上了粉丝,忙的站起来介绍。 “倒是没听过,怎的卖了?” 大娘没见过粉丝,但瞧着新鲜,这东西又细又长,还带些个透明,又是卖豆腐小姑娘家做的,想来不会差了。要是便宜,她便买上些试试。 “一斤十五文。” “啥?!”大娘惊呼出声,“就这?番薯做的玩意儿还当卖十五文一斤?怕不是要抢了来了?” 这一嗓子嚎的,是把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啥东西十五文一斤? “大娘,这是番薯做了没错,可一斤番薯不过出二两粉丝……” “丫头,不是我说。”大娘一把打断她的话,“这一斤出多少我可不知,我只知你这一斤的价格都可让我买斤肉回去了。” 话说得阴阳怪气,意思是这粉丝价高不说,还指了庄可卿说话不实在了。 周围人不管有没有听出这两层意思的,却都是在指指点点,说这东西瞧着这么普通,实在贵价了些。有听说了是番薯做的,更是摇头说不值。 庄可卿难得的胸中升起些怒意来,张口就要辩解两句。 她为了这粉丝投了多少心血,家里几人费了多少工夫才算做成,价格也是实实在在,没有往虚了报的,如何到这大娘的口里,就变成赚黑心钱的了? “你……” 在庄可卿冲动的档口,沈凌拉住了她。 清明淡然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少年微微摇了摇头。 不可冲动。 庄可卿明白他的意思,只能硬生生的忍了火气。 “这位大娘。”沈凌走上前来,同那大婶作了个揖,全了礼数。又看了眼周边围观的人群一眼,才不疾不徐地说:“我夫妻二人做这豆腐生意也有些日子,总得各位的照顾,才有了今日。” 说完又是鞠了一躬。 大家见这少年仪态端方,举止有度,有股子读书人独有的气质,当下心就往他这儿偏了。 “不当得,不当得。” “小相公无需同我们作礼。” “就是,你家豆腐是平价也好吃,我是信你们的。” 围观人中不少老主顾,平日里买的豆腐多了,这姑娘都会送些添头,总是不叫人亏了的。这时想起来,也觉得刚刚自己的想法是过分了些。 “这番薯粉丝,便是我家娘子苦心思考实验了多次才得了的物事,确是难得,且不论作价如何,只问各位是否曾经听过、见过?” 围观群众皆是摇头。 是没见过啊,大家番薯不就是蒸了、煮了、烤了吃么,哪还有什么其他做法?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买坛子 “你说啥?只卖了六文一斤!” 钱老太也没比村里其他人知道的早些。 她听了儿子的话,当即是站都站不稳了,作势就要晕过去。 李氏忙上前扶了,还惹了她一声骂。 “怎的就卖了这个价钱?你们没去铺子里跑吗?” “如何没跑,就是听您的话,我们一进城就去铺子了。”庄三想到这个就来气,话里也没了尊重,反透着些埋怨,“这头个铺子还是上次收了我们货的!结果对方说卖的不好,要我们退钱,要不是我和二哥跑了快,怕不是要被人捉了去了!” “啥?怎当这样!” 钱老太一个普通村妇,一辈子也没去过镇上几次,哪晓得这些个店铺是怎么做生意的,听了这话不免也心虚了几分。 “后来我们又去其他店子问,没得人愿收。”庄三皱了个眉,心下不爽。 “咦?我记得五福记愿收,只是价格低些,三弟你没肯呐。” 庄二倒不是有意拆庄三的抬,只是他一直说话不过脑子,只想到什么说什么,这回还不知自己一下得罪了三弟。 “七文如何卖得!”庄三本就不想提这个,可二哥偏要提,这又让他不免想到自己卑微模样下他侄女那抹玩味的眼神。登时额头血管都要爆起来了。 “七文连柴火钱都不够,还赚个屁!”他顾不得被人听到,只吼了出来。 七文确实少了。钱老太也觉得三儿没说错。 庄二不晓得三弟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发火,可还是解释道:“后面没店子愿收,我们只能摆了摊子零散了卖。” “可八文一斤根本没人来问,七文一斤的时候勉强卖了几斤,到后来街上人少了,我们怕您担心了,就想着尽快卖掉,于是降到六文一斤。” “啥?!六文一斤?” 钱老太只觉眼前一黑,李氏看情况不对,立马上去掐了老太太人中。万幸她身体硬朗,没晕了去,不然请了大夫又是一笔开销。 待钱老太缓过神来,嘴里还叨咕个不停,“败家子啊、败家子啊……” 庄三本就受了气,如今见老娘还在骂自己,也懒的再伺候,甩了脸子扭头就走。 庄二无法,只能低三下四的围了钱老太转着,哄着,别让老人家再气出什么好歹来。 …… 送走拿货的货郎,秦蔓枝见滤浆也差不多了,便把薯渣都收拢在一起,灶里烧了大火,等上汽了就入了蒸笼蒸。 她倒不知道为啥还要蒸这薯渣,为啥不像上次一样直接晒干了储存。只是女儿这么说了,她照做就是。不管生的熟的,都能入了口,总不得浪费就是。 而另一边,庄可卿同沈凌早就拉了骡车出去,往隔壁村的泥瓦匠家走了。 是买坛子去的。 家里盛水的瓦罐不少,可适合酿酒的坛子却是没有,唯两个可以凑合用的,还都装了咸菜和卤水,实不好再往外腾了。 索性以后都要用这个,不如多买些来,真用不了那么多,放在外面阴凉地方也不会坏了去,总有用的上的时候。 “阿凌,我是不是还没同你说要做什么了?” 庄可卿最近忙的厉害,到这时候了才想起自己是一点个想法都没同沈凌透露过,也不知他会不会生气。 “无妨。”沈凌拉了大黑,面上并不介意,“你只需按你的想法来做便行,我信你。” 他转头看了眼低头思索的少女,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失败了也没关系,可以再试。” 庄可卿刚刚倒不是在担心这事能不能成,只是在估摸着需要的坛子数量,可她没想到从沈凌口里还能听到这话。 少女微侧了头,嘴角漾起一抹欢快的笑意来:“我知阿凌是心疼我、宽我的心呢。” “有你真好。”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少年牵了缰绳的手瞬间紧了紧,虽然他面上还是一如从前的云淡风轻,可从发白的指尖到渐渐染上粉色的耳尖却暴露了他心中激荡的真实。 午后不久,两人就到了地方。 泥瓦匠姓林,住在大杏村,离鲁石匠家不远,手艺是远近几个村顶好的,哪家建房铺瓦或是烧个房里物件的,都爱找他。 到了瓦匠家,只见院门敞着,里面分了好几块区域,分别排了晒着的整齐砖瓦,还有些个模具和泥团放在一边,想来是人刚刚还在做活,暂时有什么事离开了一阵。 院子里没人,庄可卿不好随便进去,只在外面等着。 不多时,后院出来个年轻男人,二十出头样子,手上有些脏污。他一眼瞧见外头停着的骡车和边上的两个少年男女,心知大概是来买东西的,就主动问道:“要买啥?” “宽口坛子有不?”庄可卿微微颔首,笑着问道。 “有啊,大的小的三个尺寸,你要几个了?”青年弯腰从放工具的地方扯了条湿毛巾擦手。 “能不能带我先看看东西?” “跟我来。”擦手巾往小凳上一扔,青年指了指沈凌牵着的大黑,“骡车拉进来,就栓柱子上吧。” 说完,他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先拐进了后院。 庄可卿同沈凌点个头就跟了过去,留了少年一人栓车。 瓦匠后院很大,左边一个大窑,半圆形,里面似乎正烧着,还没靠近就是一股子热浪冲到人的跟前。 青年带了庄可卿来到另一边的简易棚子,里面大大小小的摞了好些坛子、瓦罐、碗碟之类的,看上去都是土里土气的,没什么花样。 村里大多都是用的这种,虽不如贵人们用的精致,可胜在便宜结实。 庄可卿走进,选了五个中等大小的坛子,又点了几个小点的瓦罐,说这几个她都要了。 大坛子酿酒,小坛子做腐乳。 随后便是取货收钱。 青年帮了沈凌一起把坛子往车上装,之后找来麻绳沿了坛口一道道的固定在骡车上,做事相当仔细。 “那便多谢您了,如果后面还需坛子,我便来同您定货。” 庄可卿说的笃定,倒让青年愣了一愣,等这两个少年男女拉了骡车走远了,才嘀咕道:“你还当定多少坛子?家里是有多少咸菜要腌了?” 当然,这事很快给他抛在脑后,直到不久之后,来的大批坛子订单才让他想起今日的事。 一路护了坛子回村,到家时天竟还亮着。 薯渣早就蒸好了,秦蔓枝用潮湿的细麻布盖着晾凉,唯恐表面干掉。 庄可卿也顾不得吃饭了,同沈凌洗了坛子,又烧了热水冲过,等坛子稍干些,就回屋取了好不容易得来的酒曲,捏碎了待用。 薯渣一层酒曲一层,一坛并不敢装的太满,等全部装好,也是四坛将好。 坛子全部放进仓库,忙完所有,又给大黑开了顿小灶,感谢它今日辛苦,之后几个人才把之前一直热着的饭食端到屋里。 天已经黑了,饭桌中央点了蜡烛,一家人在暖黄的光晕中其乐融融地享受着简单的晚食。 “可儿,你刚刚是不是在做酒?” 秦蔓枝在庄可卿拿出酒曲时就认出了。 “是啊,娘。你知道?”庄可卿没想到娘竟还知道做酒。 “这酒都是粮食做的,若是我们做了,官府会不会来管?” 原来她并不是对女儿能不能做出酒来有疑问,而是怕女儿真的做出酒来,这官府会不会来查了。 这倒是从来没想过啊! 庄可卿有点傻了。 不是吧,这酒是百分十九十能做出的,可要是做出不能卖,那她的这些个努力不就是白费了的? 胸口咚咚直跳,庄可卿难得的生出些不安和焦急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解围 “这便是了。”沈凌又面对了那个大娘,说:“如若我给大娘五斤的鲜番薯,想来您是可以得出这一斤粉丝了?” “如此,我倒愿花了这十五文,同您买来。” 此话一出,周围人具是听明白了其中道理。 就是啊!人做出这东西,且不论原料贵贱,只这方法才是最难得的。就跟豆腐似的,如今松陵镇谁不知道是黄豆做的?这豆多贱价呢,可给你一百斤,你能做出一两来不? 不能吧?那你还啰嗦什么呢? 周围的嘘声直让这大娘臊红了脸。她掩了面就要跑走,谁知,庄可卿却是拉住了她。 “你要做啥?我不买了还不成么?!”大娘又喊。 庄可卿如今已经不气了。 她笑眯眯的拉了这位大娘来,只往她手上塞了小把红薯粉丝,说:“您未尝过这个,定然不知它的好处,我便送您些,好回去试试。” 大娘哪能想自己说了那样难听的话,这丫头还能送了自己这么贵价的东西,一时都是反映不过来。脸上木木然的,一副呆愣了的表情。 可庄可卿已经不管她了,只冲了周围围观的人说:“今日这番薯粉丝,我便都送予大家,就当平日照顾我豆腐生意的报答。” “大伙儿回去,可炖,可煮,可汤,可炒,想来试一试这味道如何,等了下回再来时,给个反馈便成。” 她说着话,便将准备的粉丝都取出了,同沈凌一起分成小把,就要赠予周围的看客。 大家哪想了看个热闹还能得了免费试吃,都是一下反应不及,直到有人手中接了粉丝,才是明白过来。 小姑娘不骗人,是真送啊! 这下子庄可卿的摊子瞬间被围了个结实,周围不管是来买豆腐的还是看热闹的,都是抢了要要这番薯粉丝了。 这次她带来的粉丝并不多,只五斤而已,刚还送了赵府两斤,现在这三斤便是一下就分完了。 没抢到的还大呼可惜,最后无法,只能买了些豆制品充数。 隔壁同是摆摊的小贩都是看楞了,只觉得这丫头怕不是疯了,十五文一斤的东西,就这么唰唰的白送了,大家不都是小本生意,她也不心疼? 庄可卿还真不心疼。 只这么一搞,她这番薯粉丝的话题又是炒热了。就同最开始赵小公子包了她的豆腐豆干一般,如今松陵镇又会在传她这不计前嫌,免费送粉的事来。 这后世的人都知晓,只要话题热度上来,那便什么都好办了。如今只要等着再发酵上一段时间,她就不怕粉丝卖不出去! 因着送粉的缘故,买豆腐的人也多了,上午没完,他们这车货也都卖了个干净。 小两口收了藤筐和板盒,牵了骡车就走。 “阿凌,今日再去看书吗?”庄可卿心情颇为不错。 之前是她钻牛角尖了。粉丝的确是贵价了些,在二李子村的周边也许不好卖,可松陵镇并不一样。镇上的人在吃喝上也肯花钱,只要味道好,也并不是舍不得这一斤十五文的。 而且,她这不还没去跑食摊么? 沈凌侧头看了眼喜滋滋的姑娘,嘴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嗯,便去看看。” 两人没在食摊上耽误时间吃饭,只在路上买了几个菜肉包子就了带的水喝了,直接去了镇东的书店。 掌柜的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见了沈凌过来,直接招呼了声让他随便看,便去忙自己的,对他蹭书的行为一点都没介意。 那是自然。 沈凌之前几日便帮着抄写一本《集注》,不论是速度还是质量,都比掌柜找了的书生要好。且他后来只肯收了笔墨纸张的费用,并不再要报酬,只说允他看书便好。 掌柜哪有不同意的。这《集注》的手抄本后来又卖出三四本去,光是店里就净赚了二三两银,只这一笔,就是沈凌住了他店里看书,他都是乐意的。 “阿凌,你就在这看书,我到外头转转,下午再来寻你。” 书店的书都是文言文,庄可卿不耐烦看这个,她就是翻一番要头晕,便同沈凌说一声,想要自己逛逛。 沈凌知她无聊,点点头说知道了,让她自去,只记得早些过来就行。 庄可卿把骡车停在书店外面的拐角处,让伙计看顾着,自己就一路沿着街道的店铺一家家的转过去。 她心里还是记挂这番薯渣的有效利用,就打算在这街上看看,试着能不能有些个什么启发才好。 这松陵镇是南自县偏东边的小镇,离了县城并不算远,坐车只两日的距离,所以也算热闹的。镇上几乎什么都有,可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庄可卿一家家逛过去,可惜她如今是在镇东,镇东多是些生活用品,没什么吃食。她想了想,拐了弯便往镇西走,那边杂货铺子多些,糖、酱、点心的,总少不得能给自己些灵感。 镇西可比镇东热闹多了,来往除开镇上的居民,还有些下面村镇上来贩货的,这一下子就把路给挤了。 庄可卿倒不介意,她本就想着要多观察些,所以不管眼前有些什么,她都会上去瞧瞧。 可往往事不从人愿。 又从一家杂货店出来,她回头瞧了瞧,心里失望地摇了摇头。这已是这条街最后一家店铺了,可里面不过还是些糖、酱、醋的。这都无番薯渣的用武之地,难道,就真的只能做饲料么? 庄可卿抬头看了眼高高挂在天上的日头,想到沈凌还在等自己,心中虽是有些失落,但还是压下这心情,转头往镇东走。 “刘兄,下次便由我来做东,去好客楼吃酒,听说那边新来了一种果子酿,最是清新醉人。” “当真如此难得?那我便先谢过刘兄了。” 走在路上,身边两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路过庄可卿身旁,口里说着好客楼最近的新酿。 果子酿? 吃酒? 酒?! 庄可卿突然抓住了一现灵光的尾巴。 对啊! 酿酒! 她之前如何没想到呢? 薯渣蒸熟,混上酒曲发酵,只要里面有淀粉,有糖,那不就是能出酒的! 试试!这就回去试试! 庄可卿转头往杂货店走,进了店里就问掌柜的有没有酒曲卖。 “我这不过是个普通杂货店,怎的会有酒曲卖了?小姑娘你可别乱问,倒是害了我。” 掌柜一脸无语的看着柜台前的姑娘,只觉得对方真的是啥也不懂,就来瞎问。 庄可卿不明所以,“掌柜的,还请说的明白些,那酒曲我该到何处去买?” 掌柜看她是真的不明白,便也不再为难,只说:“你当去官办的曲坊去买,只是这松陵镇太小,并无曲坊啊。” “那当如何是好……” 庄可卿当即有些泄气。就算她现在将酒曲拿到手,等了酿出酒来,至少也得十天半月了,村长那边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 “掌柜的,那你这儿有酒卖么?” “有倒是有,你待如何?” 掌柜的没想到这姑娘未再纠缠酒曲的事,反而问起他家是否有酒来卖,当即心里警醒起来。 “您这酒如何作价?能给我瞧瞧吗?” “一斤三百文,怎的,你要买吗?不买可不好给你瞧的。” 见掌柜答的谨慎,庄可卿“噗嗤”下笑出声来,“我便打上四两酒如何?”她掏了铜钱出来,直接铺在柜台上,“这您总信了吧。” 掌柜见了钱哪还有什么好想的,当即转身打了就来,见姑娘没带容器,便用了竹筒给装了。 庄可卿接了酒,打开盖子闻了闻。 有淡薄的酒味,同后世的蒸馏酒天差地别,倒是同糯米酒差不了多少。 “掌柜大叔,如若我能供给您比这还好的酒,您进货时能帮我买些酒曲来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何婶闲话 “依本国律,民间私人酿酒需得在官营曲坊买酒曲,一年用来酿酒的米、麦、高粱合计不得超过半担。” 沈凌说话了,他敏锐的注意到了庄可卿情绪的变化,伸出右手覆在了少女略显凉意的手上。 “超过即属经营,需向官府报备,上缴税银百中取二十。” 百分之二十的税?也够黑的。 庄可卿心中不免吐槽。 可经沈凌这么一解释,她已经不慌了。 首先自家用的并不是米、麦、高粱这种普遍意义上的粮食,而是番薯。番薯亩产能达到三四千斤同稻麦等作物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其次,国家也并没有禁止民间酿酒,有官营曲坊的存在,自然就说明民间酿酒不在少数。 而且她酿的虽多,但也并不以个人名义自卖,而是打算转到杂货店或是酒楼经由商人之手处置。 再不行,便索性以二李村为名头开家店铺便是,只是不知家中若是做了生意,挂了商户,那对阿凌考学是否会有影响。 感觉到掌中的小手渐暖了,沈凌才松开手。 庄可卿解了疑惑,心下放松,对着他感激一笑。 “我晓得了,多谢你,阿凌。” 荧荧烛光中,少女新月般弯弯的眼眸明亮,其中映衬着烛火的暖意,让沈凌心中感到一阵妥帖。 明明没做什么,可她总是能夸赞自己、感谢自己,让他有种被深深需要着的感觉。 沈凌眼角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了些,嘴唇微微上翘…… “嗯哼。”秦蔓枝清清嗓子。“不早了,先用饭吧。” 秦蔓枝对小夫妻两人的感情升温乐见其成,可刚刚眼前这气氛,却是让她这个老母亲都要脸热心跳了。 不成、不成,还是收敛些的好,有什么私密话,回屋说去。 有秦蔓枝这一岔,两人之间影影约约浮现的粉红泡泡就这么“啪”的下碎的干净。 庄可卿低了头不停扒饭,沈凌脸上无甚表情,可却也是半天没夹筷子菜,净喝粥了。 如此一来,秦蔓枝倒真不知自己是做对还是做错了。 无奈又好笑的摇了摇头,给女儿女婿一人舀了勺肉沫小菜,她才继续吃了自己的。 晚食之后,几人洗漱后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家里活轻快些,因为没有货郎上门,所以豆腐做了也少,只早上支个摊子方便村里人来买。其他时候只要把昨日沉淀好的番薯淀粉挖出来晒就好了。 庄可卿难得清闲,早起做好豆腐,家中里里外外都拾掇了一遍。 等忙好了,秦蔓枝带了阿满顾小摊,沈凌练字默书,她就在小厨房转悠。 昨日张屠户那儿买排骨,上砧板啪啪剁成小块,猪蹄也是,之后冷水下锅焯水晾干,锅底放猪油和糖熬了糖色就下锅。 “刺啦~” 滚烫的热油同肉块激烈碰撞,炸起一阵脆响,紧接着,肉味混合着甜香就这么顺着半开的厨房小门窜出来了。 “呀,大上午的,你家做啥呢,香的很。” 秦蔓枝笑了笑,掂了掂怀里的阿满没说话。 何婶子也不介意,她这灵鼻子,哪还闻不出肉味呢,这定还是加了糖的,一股子甜味。 她大早的被支使着来换豆腐,儿子说带升豆子来多换些,可她没舍得,只从仓库里摸了几个样子长了磕碜的番薯出来挎在篮里就走了。 把表面还覆了些泥的番薯放在豆腐摊子边上,她指了下嫩豆腐,“这块,哎,这么块行不?稍大些,家里小的馋呢。” 如今村里豆腐摊子纯粹是不赚钱的,只为了方便村民,大家带的东西不同,秦蔓枝一般能给多些就给多些了。 于是她听了何婶的要求,也没多说,只笑了下,就按她说的给割了块大些给盛在人带的碗里递过去。 何婶子占了便宜,眉开眼笑。番薯才三文一斤,她今天带了这几个小的,长了歪七扭八、坑坑洼洼又细又长的,刨了泥估计半斤都无。就这还换了老大快豆腐,心里自是喜的不行。 她人一高兴,端了个碗也没走,就站了摊子面前开了话匣子。 “秦妹子,你就给我句话,那薯干是不是你家先做了,后来又被学了去的?” 秦蔓枝低了头哄孩子,没说话,可表情何婶看懂了。 这有苦说不出的样儿,不就是被她那婆母拿捏了么。 觉得自己猜的可准,何婶怜悯了看了对方一眼,接着又幸灾乐祸的说:“秦妹子,要我说都是恶人有恶报么。” 秦蔓枝不懂她在说什么,没搭腔,只看她一人说的兴奋,竟是把前日听到的都学了来。 “这半夜三更的,你那三弟媳都闹了婆母家去了,还吵吵着休妻呢!她也好意思用这个来威胁人,也不怕老太太一生气,真让儿子送了她归家去。” “生了一个两个都是女娃,小的听说还先天不全的,丁点儿大就看大夫花银钱,这大了花钱日子不还在后头!” 何婶子说的兴起,她以为自己在秦蔓枝面前说起三房的丑事可以让对方高兴一番,毕竟之前婚礼上庄三做的那些可是全村都知道的。 可秦蔓枝并不觉得舒服,三弟媳吴氏不就同她当时一样,只因为生了女儿就被婆家不喜,还让男人同自己离了心,改了性子。饶是过了这么些年了,她如今想来心口还是觉得闷闷的。 她家可儿多好,为啥就不能喜欢女娃了? 见秦蔓枝没有预料之中的幸灾乐祸,何婶子讨了个没趣。可她说八卦的习惯那是一日就能改的过来的,你不乐意听这个,就听别的呗,总有你感兴趣的。 “嗐,还有你家那个薯干,之前不传了说二房三房靠它赚了许多么?” 何婶子顿了顿,见秦蔓枝表情有些松动,忙就来了兴致,“大伙之前还猜一斤卖十文呢,结果前儿个大集是有人见了,六文一斤堆了街边上都没的人问的!” “那么些个番薯,好好的不存了,做了这甚的薯干,卖的价钱也没比鲜薯高了哪儿去了。” “哈,他还想了靠这个赚钱,真做梦想屁吃了。” 秦蔓枝一听,心里紧了下。 薯干不好卖? 家里做的这些倒罢了,但可儿之前还说了把粉丝和薯干的法子教给村里,让大家能靠了这些容易丰产的作物赚些额外的收入。 可要真如何婶子这么说,那这想法岂不是就不成了? 她略有些焦急,转了头想喊厨房里忙活的女儿,好尽快告诉她这情况。 何婶子哪知庄可卿的打算,她还自顾的笑话着二房三房,企图让秦蔓枝有些共鸣,最好应了她的声,同她一起说嘴才好。 但秦蔓枝却是抱了阿满,说:“何婶,番薯我收下了,家里还有事要搭把手,我先进去下,您回去路上慢些。” 这是赶人了。 何婶讨了个没趣,可也没生气,她今天占了便宜呢,回家的步子都比平日里轻快的多。 何婶一走,秦蔓枝就进了小厨房,将刚刚听到的同女儿说了。 “我知道啊。” 庄可卿正往炒香的猪蹄排骨里放香料,她以为娘急急忙忙的过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呢,表情这样凝重,谁知就是这个。 不慌不忙的抱了卤水坛子,将卤水倒进锅里,又加了块糖和一勺豆酱,她尝了尝味道,觉得可以了,才笑着说,“您宽心,薯干我都是已经找好买家了,若是对方讲信用,那薯干就能按一斤十文的价格收了。” “啥?!” 真就同何婶子说了是个反的! 可听那话头,是村里不少人都见了庄二、庄三兄弟拿这薯干不好卖了的,女儿这十文一斤又是从哪儿来的生意? 庄可卿慢条斯理说了当日店里遇见庄三的事。 “要不是我碰巧去了店里,说不定他们七、八文一斤也能卖掉了。” 俏皮的眨了眨眼,“谁让三叔遇见我了?怕是心虚又羞恼,才让好好的买卖从手里溜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酒曲 掌柜的第一反应就是“荒唐”。 一个小姑娘,竟站在他的柜台前,大言不惭的说能酿出比他如今卖的还要好的酒。 你连酒曲都无,还想着让我帮你代买,这是哪来的自信? 简直笑话! 掌柜都要被气笑了,“你这姑娘,倒是大言不惭。” 他又仔细打量了记眼前这个丫头。 面上脂粉未施,头上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无,穿的也是布衣布鞋素净过了头,显然就是个下面村里的普通农妇,只眼神看上去活络些,精神气质略有不同而已,倒不知她如何能有这么大的口气同自己说话。 “您是不信么?” 庄可卿睁了双大眼,“不如我们打个赌,您帮我代买了酒曲,我过几日来取,等一个月之后,我便将酿的酒带给你品鉴如何?” “若是不如您这个,那我便同你赔礼道歉,再奉上五百钱辛苦费如何?” “你这姑娘口气倒大,我凭什么同你赌?”掌柜的眼睛一翻,并不再看庄可卿,显然并不想理她。 这倒让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而这时杂货店又来了客,掌柜的更是连个眼神都不消给庄可卿了。 “掌柜的,快给我包些酱醋来。咦,庄姑娘,今日怎么可巧在这儿遇了你,不是还未逢旬吗?” 来人正是赵平。 他一抬头就见了柜前的庄可卿,当即笑了打招呼。 “赵大哥?我刚刚去赵家没瞧见你,以为你今日不当值了。” 庄可卿见了熟人也笑着应声,两人熟稔的语气被掌柜的看在眼里。 “你这是要来买什么?” “我沽些酒回去。你呢?” “嗐,还不是贾厨子,说是厨房缺了些东西,让我来买齐。”赵平挠了挠头,抱怨道:“他手下那么些个帮厨,非还得揪了我来,可真是麻烦。” “这是同你关系好呢。” 两人聊了几句,赵平买完东西就急着走了,倒是掌柜的看向庄可卿的眼神多了份审视。 “你同赵家还有来往?” “只是送些豆腐食材罢了,算不得什么的。” “豆腐?你家做豆腐的?之前每旬来的那个姑娘就是你?” 掌柜的算反应快的,一下就转过弯来。 原来这就是镇上那唯一一个卖豆腐的小姑娘了,若是她,那这赌约倒也不是不能一试。 “是我。”庄可卿见掌柜的态度似乎有软化的迹象,再想到刚刚出现的赵平,便清楚这是有戏了,忙趁热打铁,“掌柜的,你便信我一次,如果实不放心,立下字据也可。” “立字据?你还识字?” “我家相公碰巧识得,如何?掌柜的?” 掌柜站在柜台后面,心里暗暗思忖。 正巧了明日店里要去县中进货,这来回不过五日,代买个酒曲的时间是绰绰有余,也不费得什么事。 他又瞧了眼立在店内,站的笔直又神态自若的姑娘,被她自信的目光一激,口里不自觉的答应下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先得付了酒曲钱。” “那当然。” 庄可卿毫不拖泥带水,解了荷包就付钱,动作之干脆迅速倒让掌柜刮目相看。 “字据现在立吗?” “不用了,你付钱干脆,我瞧你也是个有信用的,便就口头约定吧。” “多谢掌柜信任,我定会给您个惊喜的。” 庄可卿完成了件事,心中畅快,同掌柜道了谢,便提了竹筒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又瞧见路上卖糖葫芦的,欢天喜地的跑去买了两支,等了过会同沈凌庆祝。 到了书店,沈凌还在站着看书。他神情专注,是连有人进了店内都未察觉。 直到庄可卿把糖葫芦往他面前一塞,才微微一愣。 少年侧过头,见了来人,抿紧的严肃嘴角瞬间松快下来,唇角微微勾起。一束阳光顺着门扉投进来,洒进他稠密眼睫下冷泉般静谧的眼瞳中。 “你来了。” 金色的光点在他眼中璀然绽放,好似暗夜中沉默闪烁的星群。 即使日日面对了这姣好的面容,庄可卿总还是会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被他惊艳一把。 又是被美色蛊惑的一天。 狼狈的转过头去,庄可卿只红了脸抬着手硬把糖葫芦往沈凌面前送,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书店掌柜见了这一幕便会心一笑。少年夫妻,真情总是难得,他不禁打趣道:“哎哟,小娘子,沈相公多大人了,你怎的还买这孩子玩意。” 沈凌却是垂下眼睛,接了那串糖葫芦,“娘子知我喜欢,才每次都买,这是她一片心意。” 解释的语气温和又缱绻,差点让庄可卿拿不住手里的酒了。 嗐,这家伙,能不能别这样说话,让她有点把持不住啊。 卖完豆腐又送了波粉丝,庄可卿是打算接下来几日都不去镇上了,多少也得等了五日之后,杂货店老板的酒曲到了再去。 小两口赶了骡车,又照例去买了大骨和肉回来,同张屠户打了招呼,说过几日帮忙留些排骨,这才回了村。 隔了几日,田货郎又来了一趟进货,说果然那粉丝价贵了,不当好卖。不过他会在往远了些的地方再试试,让庄家丫头再给他些时间看看。 粉丝不好卖,可薯干听说倒是火了一把。 村里最近议论着,说庄家老太太不知如何从秦寡妇那边弄到薯干方子,是都做了一批出来拉到镇上卖了,赚了不少呢! “听说是十文半斤!” “咋的这么贵?也有人买?” “谁知啊?不过我瞧着这几日那老婆子是日日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不管多了少了,定是赚的可以!” “可十文半斤也太夸张了些,不过是番薯做的,价贱的东西。” “谁说不是呢,而且这不也是人庄家丫头先做出来的?她豁了这老脸弄来了,也不看看自家之前做的些什么事,也不怕遭了报应。” 晨间,村后小河边都是洗衣服的媳妇婶子,大伙你聚一团我和一帮的,都是混在一起叽咕嘴。 这时候正聊到庄家二房三房卖薯干的事呢,庄二媳妇就抱了盆衣服来洗了。 河边洗衣服的个个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早就瞧见李氏过来了,具是挤眉弄眼、推推搡搡的,想拱个人出来打听打听,到底这薯干卖了几个钱。 最后倒是王婶瞥了眼这帮没出息的。 “切!”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她压了个嘴角,像是人欠了她十两银似的,屁股一抹,直就端了盆往李氏边上一放。 可再转脸时,面上却是堆了亲切热情的笑容,倒像平时她们两个有多熟一样。 “哟,庄家的也来洗衣啊?” 王婶一出声,周围人洗衣的动作都是轻了,都竖着耳朵且听着呢。 李氏被她这笑容一噎,惊的盆差点都翻了。 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衣服,她弱弱的“嗯”了一声。 王婶偏了头不屑的“啧”了一记,又抬起头来,亲亲热热的,“听说最近你家都忙了做薯干呢,咋的还让你出来洗衣了?” “家里活还好,衣服也不好积了不洗。” 李氏有一句答一句,倒像审问犯人似的,一句多的没有。 王婶哪受的了这磨磨唧唧的,干脆也懒得绕弯子。她一把拉了李氏的手腕,问:“村里都说你家卖那薯干呢,咋样,好卖不,多少一斤呐?” 临出门前,钱老太叮嘱了让她出去遇了人不好乱传家里卖了多少钱的事,而且这赚了多少,婆母从不在她面前说,她哪里知道? 可王婶的手铁钳似的夹住她的手腕,她是挣也挣不开。 “王婶,我不知,这些都是婆母在管了。” “乱说,你们一家子,你能不知啊?”王婶抖了记眉毛,皮笑肉不笑了,她看了眼周围看热闹的,得意地拔尖了嗓门。 她到现在都去记恨着庄可卿对自家三儿做的糟心事,如今是见了个庄家的心里就冒火。 此时见这李氏柔弱可欺的样子,更是来了劲。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李氏 “婶子,我真不知。”李氏脾气弱,平日在家大声话一句没有,此时被王婶子钳住,是惊的话都要讲不利索了。 王婶仗了自己身宽体胖,硬是要逼了人说,就是原本旁的看热闹的,都是皱了眉头。 大家是好奇这薯干卖了啥价格不错,可人家不愿说,那也没这样强逼了人的,也太不讲究了。 “我说你这老婆子,抓了我二嫂做什么?” 来人细眉吊眼,打扮爽利,开口就是一幅泼辣嗓子,同李氏这软弱性子完全两样。 正是庄家三房之前日日同钱老太骂仗的三儿媳吴氏。 吴氏平日里是不大瞧得起他那个二嫂的,就同她男人不把他二哥当回事一样。要搁了以前,她才懒得管这些闲事。自己性子软,活该了被欺负。 可最近她心情好,家里靠了番薯干挣了点银钱,气正顺着,就是见了婆母都会笑脸相迎的,更别说见了人欺到李氏头上来了。 虽是心里也嫌弃她这二嫂上不了台面,可她还是一见就叫上了。 甭管二房三房的,都是庄家弟兄,哪能让你这莫名其妙的恶婆子给逼了,还要脸不要了? “哟,这不是庄三媳妇么。” 王婶见来了个厉害的,这边也就松了李氏的手,转而挤了张菊花老脸笑道:“怎的,今日庄三倒舍得让你出来洗衣了?” 这话一出口,周围没得不偷偷捂嘴笑了的。 谁不知庄三一个大男人,如今在家连尿片都洗,这媳妇娶的厉害噢!。 吴氏却是不理她的激,反而从牙缝中“嗤”了声出来,说:“男人在家忙挣钱买卖呢,我这做媳妇的,便好要心疼心疼人了。” 她瞥了王婶和周围聚在河边明着洗衣、暗里偷摸看八卦的村妇一记,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都是些只知地里刨食的穷命! 众人瞧她这态度实在不怎么讨喜,可又被她说的那个挣钱买卖吊的心里痒痒,于是也不藏了掖了,就问:“啥挣钱买卖?莫不是薯干?” 吴氏本就是个爱抖爱现的性子,见了齐聚在自己身上好奇又羡慕的眼神,登时来了劲。“你们消息倒是灵通,是薯干又怎的?” “这法子莫不是庄家大房那儿出来的吧?”也有人看不过眼她那个轻浮样儿,没想给了面子,就把这话给挑明了。 “你管我哪儿来的?反正如今钱是赚到我家口袋。”吴氏心头不爽,更是口无遮拦起来,“若真是她家方子,她怎的不用这个挣钱,反倒便宜我了?” 说这话时,吴氏倒还是有些个心虚的,她心里知道这方子就是二哥从大嫂那讨来的,本以为大房也会存了拿这个挣钱的心,可谁知他们待了几日,却是瞧那边没的动静,才放心大胆的做了不少薯干卖了。 李氏在一边,按压着刚刚被王婶抓红的手腕,听了三弟妹说话,越听越是心惊肉跳。 这话怎的能这么说?明明就是自家男人舍了面子讨来的,弟妹如何颠倒黑白?要是让大嫂一家知道了,可得多寒心了。 她伸手拉了拉吴氏的袖子,想让对方不要再同别人多说,免得多说多错,得罪了人。 谁知王婶根本不给李氏这个机会,直接了话茬,挑了眉问吴氏:“瞧你这口气,薯干倒是好卖?” “怎的,老婶子你眼红啊?” 吴氏就一混不吝,这话一出口,众人都心里直摇头。到底是穷村里出来的,这说话连个面儿都不给人留,不像话。 “眼红不至于,就只好奇、好奇罢了。” 王婶表情讪讪的,可心里却是窝了团火。 这庄家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个个满肚子的坏水。 吴氏见王婶没了声音,周围也无人再搭腔,刚刚那点子傲劲又没处使了。这回没人问起,自己倒憋不住了说将起来。 “就那薯干,我们做好了拉去镇上,小摊摆了还没一个时辰呢,就被人杂货店掌柜的看上了。” “啥?都卖到店里了?” “店里能收那说来是真的好东西啊。” 到底是稀奇,平日里村民去镇上,杂货铺里打点醋,买罐酱的,可里面那些个蜜饯糖果,都还是过年了时候才买得。平日里不都只有镇上那些个条件好富户或者有些个身份的人家才会买了? 那掌柜的眼多毒了,差的东西能入了他眼么? 所以说,就这平日里三文一斤的番薯做的薯干,倒还真是有些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了? 今年年景好,旱地收成足,这家家户户不都是收了几百斤的番薯的,要是都能做成这薯干…… 在场心思都活络着呢,可道理是这个道理,人家赚钱的法子能教给你了?无亲无故的,又不是庄家大房那个心善丫头。 “弟媳,可别再说了,到时候婆母知道了要生气的。” 李氏拉了吴氏过来小声的叨叨,吴氏颇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想到那个糟心的婆母,她就厌烦的紧。可如今这方子是人家带来的,因为分了家,挣了的钱还都是自家留了不交工,只冲了这点,自己少不得还得给老太婆留些个面子。 “啧,算了。” 不说就不说,反正钱挣到手就行。 吴氏端了歇了话,端了盆子到李氏身边蹲着洗衣,其他人见王婶都不出头再问了,便也歇了继续打听的心。 只不过现在大家都是知道了,这薯干是真能挣钱的,而且怕还不是什么小钱。 经了河边的事,庄家二房三房用薯干挣了钱的事就真的传开了,而且是越传越夸张,最后传到钱老太耳朵里时,都已是成了这薯干被县里来的老板碰到了,一尝之下惊为天人,都是要同庄家长期订货了,而且这价啊,是想不到的高呢! 钱老太简直要气死。 这哪儿传来的瞎话?他们是把东西卖了杂货铺不错,可人家不过也只收了两斤,其他的都还是散卖了,价格也从当初自己定的十文半斤一路降到八文一斤。 她要是不降价,怕是一根都卖不出去的!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在了后面乱传消息,看她不撕了对方的嘴。 可饶是钱老太气到变形,她也想不到这些话的源头还是从三儿媳那儿出去的。 “娘,别管了别人怎么传,反正如今正趁了家里番薯多,咱再多晒些薯干出来,拉到镇上去卖。” 庄三这几日下田都没什么积极性了,成日记挂着薯干。有其他村民心里痒痒了同他打听这事的,都被他给装呆糊弄过去了。 “总归就就只有咱一家能做这个,你急个什么劲?” 钱老太是喜欢钱不错,可上一批才卖了没两日,总归太急了些。 “万一大嫂那边听了消息,知道这东西这么来钱,也去做了怎的搞?” 庄三这个担心不是没根据的。 大嫂家现在有牲口,去镇上方便,近些日子都是三日便能走一趟。自家呢,还得他和二哥推了板车,累点就罢了,主要还耽误田里的活了。 不趁了现在农闲的时候多做些卖了,难道等了大嫂那边回过味来,同他们抢生意吗? “她敢!” 钱老太一声暴喝,桌子拍的山响。 “她既然方子给了我,那就是咱的了,她要是起了用这个挣钱的心思,看我不上门去闹死她!” 庄三得了老娘的话,心头的一丝不安也压了下去。 而另一边的庄可卿虽是听到了些个传言,但也只是一笑置之。 薯干方子既给了,那便就先让她那便宜阿奶赚些小钱高兴着,就当是她这个做孙女的孝敬了。 她这儿还得忙着先做套小型的蒸馏酒设备来呢,可没得这闲空。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上山 庄可卿卤了一锅排骨和猪蹄来,临了要煮好时还放了几个剥了壳的水煮蛋并一些豆干进去,等煮开一滚之后放在里面泡了入味。 秦蔓枝听了女儿的话,心放下了便没再担忧,又去顾摊子。 厨房里暂且无事,庄可卿又转出来把院里晒着的大块番薯淀粉敲碎了翻面,好晒的更匀均些。 粉丝存货还有些,不着急了做,而且这些淀粉晒干了也好保存,都是能慢慢来的。 就和做酒一个样。 午食后秦蔓枝照例带了阿满睡午觉,庄可卿和沈凌却上了后山。 后山有小片的竹林,这季节早就没鲜笋了,村里人不怎么爱来。可他们今日也不是来挖笋,而是来砍竹的。 庄可卿想了好久,这做蒸馏酒的法子。 其实原理并不难,只是做这器具有点麻烦,冷凝温度的控制把握才是门学问。 她准备先用竹子来试,也省了订做的麻烦,之后改进也好操作。 已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太阳晒在人身上只暖洋洋的,早没了燥热之感。 她两人一个背上背篓,一个腰间挂绳,大掌牵了小手,带了水和吃食,不像是来山里做活,倒像来郊游的。 顺着快要被草叶枯枝覆盖的小路往上,不多时,他们便拐进一片竹林之中。 清风阵阵,随风而来的青竹淡香中隐隐透了清幽的花香,耳边竹叶沙沙作响,似是情人低语轻喃一般。 庄可卿以前每次来这里都是同村里人一起挤着抢了挖笋,哪有机会感受过这茂林深篁的意境带给人的心灵抚慰。 可现在她置身其中,惬意的张开双臂,闭上双眼,细心感受着吹过脸颊的微风,透过竹叶落在头顶、身上的点点阳光,以及来自于不远处站立的少年身上的温柔气息。 沈凌的心此时是平和且从容的,他不止一次地想过,上天曾经给与自己的一切痛苦和磨难,都是为了促成他同眼前这位少女的相遇。 如今,只要待在她的身边,自己就已经获得了最大的满足。 少年冷泉般清冷的眸光柔和了,形状美好的双唇微张,一句呢喃般的话语流泻而出,如一缕清风,一卷流云,消失的极快,不留一丝痕迹。 庄可卿难得的放纵了回自己,但也很快记起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她在附近绕了几圈,选了粗细不一的几根竹子,之后同沈凌招了招手,便开始干活了。 砍刀家里只一把,平时剁骨劈柴都是用的,如今砍竹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凌弯了腰,左手扶着竹子,右手拿了砍刀对着根部,咚咚咚,十几下后,一根竹子也就砍下了。 接着庄可卿取了筐里的小刀来,把上面的细枝竹叶剃干净。而这时沈凌也已砍了另外一根竹子过来。 就这六根粗竹,两人干了大半下午,等把竹子用麻绳绑好时,日头已经微斜,是快要晚了。 “阿凌,累不?先喝口水,我带了鸡蛋,你先吃着。” 庄可卿递过装了水的竹筒,见对方擦了汗乖乖喝了,才又自己捧了小口嘬饮。 沈凌看她就着自己碰过的地方喝水,登时心下一乱,手足无措起来。 “要我帮你剥吗?” 塞了木盖,庄可卿见沈凌捏着鸡蛋的手指微抖,以为他用力过度肌肉抽筋了,便捉了鸡蛋来,自己仔细的剥了,直接送到少年的嘴边。 “来,张嘴,啊~” 少女巧笑倩兮,瓷白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润,饱满的额头被汗水浅浅洇湿,眼睛明亮有神,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轮廓,仿佛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一般。 沈凌敛下眼睫,仓促地掩饰住内心的慌乱以及胸腔里激烈鼓动的心脏,张口咬下了送到嘴边的食物。 “等吃完了我们在稍稍休息一会就该回去了,现在天凉了,日头落的早。” 庄可卿完全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自己低了头也摸了个蛋出来剥了壳吃。 吃完了果真只歇一小会,他们就拖了竹子下山。 路上遇见几个从磨坊回来的,打了个招呼,人好奇了问这时候弄竹子干啥,庄可卿只笑笑说家里有用。 总之事情还没成,先别多说的好。 秦蔓枝早在家等急了,不过是砍竹子怎么天快黑了还不见人回来。 直到这小两口吭哧吭哧拖了六根长竹回来,她才瞠目结舌道:“早知你们要砍这么些,我也该去帮忙了。” 上前接了手把竹子堆在院子角落,秦蔓枝招呼两人吃饭。 “明日还去镇上吗?” 晚食时,秦蔓枝问。 今天弄回来这好些个竹子,怕是处理也要段时间。她有心劝女儿明日不要去镇上了,哪想庄可卿根本就没打算去。 “明日不去,在家弄竹子。还有过会瞧瞧上次做的腐乳,要是成了,明天也多做些老豆腐来。上次买了不少小瓦罐,就打算放了这个的。” “腐乳?” 秦蔓枝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女儿做了个捏鼻子皱眉头的怪模样她才明白。 “就那日你用臭掉豆腐做的?真当能吃?” “您过会试试就是。” 庄可卿自信的很,那老豆腐发酵了就是个腐乳味。以前家里总是用腐乳曲来做毛豆腐,可她没想了这样让豆腐自然发酵而出味道反而更浓郁,所以这次定是能成的。 秦蔓枝许是又想到那股子怪味道,面上浮现出一股纠结来。 她不是太想试是怎么回事…… 饭后沈凌洗碗,庄可卿抱了她的小瓦罐进了堂屋。 “你先别开,等了凌哥儿一起。” 秦蔓枝对那个臭味记忆深刻,忙阻止了就要揭盖子的女儿。 庄可卿哪知道娘是能拖一刻是一刻,要是可以,她恨不能直接躲出屋去才好。只这是女儿做的,她这个做娘的若是表现的太过嫌弃,不是伤了人心嘛。 沈凌洗了碗回来,见堂屋里母女二人连带这个阿满都转头来瞧自己,登时有些莫名。 “阿凌,快,就等你了,一起尝尝这腐乳吧?” 说着,庄可卿也不给所有人拒绝的机会,手脚麻利,动作迅速的就揭开了封盖。 秦蔓枝做好了眼睛都被熏到流泪的准备,谁知盖子一开,并没有想象中的恶臭袭击,只有一股子混了些微酒味的混合着香料的浓郁发酵味道。 说不上来,的确带了些之前闻过的臭味,可这味道经了这么些天,又经过了酒液同香料的调和,竟是变得醇厚诱人起来。 取了筷子,庄可卿夹了块方正的腐乳出来放进碗里。 烛光下,腐乳成玉白色,表面光润,筷子轻轻一夹,就捻下一小块来,看上去是比最嫩的豆腐都要软滑。 毫不犹豫的送进口中,庄可卿闭眼品味了下。 许是发酵时间不够,这滋味还淡些,但果然豆腐自然发酵的要比用腐乳曲的好上很多,已是不比后世市售的差到哪里去了。 秦蔓枝亲眼见了女儿尝过,此时眉毛都皱了。 在女儿邀请她尝一尝时,还是顿了记,往后缩了缩。 她是真的不想…… 见娘有些抗拒,沈凌便拿了筷子来,用筷尖挑了些送进嘴里。 并无想象中的怪味,反而是细腻柔滑,醇厚鲜香。他倒是没想到豆腐还能这样做来,比平常烧出来的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容的滋味。 小两口都是尝过,现下两双眼睛都看向了秦蔓枝,就连阿满都“啊啊”的挥舞着小手,想去沾了点碗里的东西尝尝。 一狠心一闭眼。 算了!不就是快臭的豆腐吗,捏了鼻子吃就完事了。 秦蔓枝这么鼓励着自己,筷子一下没控制好力道,直接蒯了老大一块送进嘴里。 咦? 并不臭啊?反而香的很,口感也顺滑,一抿就化了,除了咸点,竟是什么都好! 庄可卿没想到这腐乳后来成了每日早食搭粥的标配。 秦蔓枝是彻底爱上腐乳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臭掉的豆腐 上次在杂货店买回的酒庄可卿已经尝过了,果然是没有经过蒸馏的。 若是这样,只要她能做出蒸馏酒,那生意必然不会差了。 心里攒着事,庄可卿连平日里做豆腐都是魂不守舍的。 这日她又在小院里弄了跟树枝在泥土上画图,正托腮思考的档口,就见秦蔓枝一手捂鼻,一手拿了个盖了布的小蓖萝出来,急急的就往院子外头走。 “娘,您拿的什么呢?” 庄可卿闻到股子微微的臭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可就非常熟悉。 “可儿,别怪娘说你。”秦蔓枝把胳膊伸了远远的,唯恐了蓖萝里的东西靠近自己。“前几日是不是剩了几块老豆腐,你说了要煎了吃的,就随手放蓖萝了?” “是给忘了吧,我今儿个就闻了厨房里哪有股味道,一寻,才瞧见这个,都是豆腐臭了!” 秦蔓枝说完就要拿了蓖萝出去扔,瞧被臭的那样子,是连蓖萝都不想要了。 豆腐臭了? 臭了! 庄可卿突然想起这是什么味儿了! 不就是豆腐乳的味道吗? 只不过还没经过漫长的发酵过程,味道有些个冲鼻罢了。 “娘!可别扔了!” 忙的站起来,庄可卿扑到秦蔓枝身边,一把接过那个蓖萝,直接掀了上面的布。 只见了切成一块块的老豆腐排的整整齐齐,表面好像都有些融化了,显出点淡淡的红色。 她又凑了鼻子上去闻。 真就是这个味儿! 秦蔓枝在一边看的直皱眉头。 这么臭的个东西,怎的女儿还一脸享受了?简直无法理解! “可儿,这豆腐已是坏了,赶紧扔掉,莫要省着,仔细吃坏肚子。” 庄可卿笑的眯了眼。 “娘,您不知,这可是好东西呢!” 她之前还总是在想自家的豆腐生意虽好,但除了的豆皮这些耐放,其他的都只能在这周边村子和镇上卖卖,总是差了些。 那时真没想起还有豆腐乳这一说。 如今倒是碰了巧了。 “好东西?可儿,你又是要做什么?” 秦蔓枝已是习惯女儿脑子里时不时冒出的一些奇怪想法,可无论如何,她也想不通这个摆了臭掉的豆腐又能成什么好东西了。 “总之不能扔。” 庄可卿没说她打算怎么做,只是扔了手里的木棍,端了这蓖萝的臭豆腐就回了厨房。 秦蔓枝跟了进去,她这回是真的好奇了。 打开厨房的木柜子,取了之前卤货用的香料来,庄可卿抓了一个八角、一小把茴香还有香叶桂皮等,用水泡了。 之后烧灶,把这些个香料煮起,放盐。 等了烧滚放凉的档口,正好把上次买了剩下的酒拿来,让臭豆腐在里头滚滚上一遭装坛,最后再把凉掉的料水倒进去封口。 “这就好了?” “嗯,这便好了。” 秦蔓枝若有所思。方法倒是不难,只是,还得用了酒。酒价如今可不便宜,用这金贵的酒来做这个臭了的豆腐,这…… 想来想去还是不怎么赞同,她刚想开口劝上一句,就见了庄可卿乐呵呵的把坛子当了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小心的塞在阴凉角落去了。 算了,还是纵她这次胡闹吧。 庄可卿不知道在娘眼里,自己已经是在瞎搞了浪费东西了。她自顾地哼了个小曲儿,心里美的很。 豆腐乳好啊,保存时间长不说,下饭做菜都是一流,小时候她可喜欢了。只这里到现在还未看到辣椒,不然辣口的更好吃。 等她做出蒸馏酒来,用在这豆腐乳上,必然比用这个酒味道更香浓。 有了豆腐乳的刺激,她对蒸馏酒更加的期待起来。 这几天她已经想了个简易的蒸馏法子,只等了酒曲来,就能试试了。 待到五日的时间,恰巧又是逢集,庄可卿同沈凌天没亮出门时,村里已经有好些个村民出村了。 家家户户的小院里亮了点点微弱的油灯光影来,不多时推板车的,背篓子的,就出了院子汇入赶集的大队伍里去了。 村里有牲口的少,庄可卿同沈凌拉了骡子算是引人注意的。因着之前多受了李婶和刘柱子的照顾,所以这次他们直接让人不要推板车了,直接将要卖的藤筐放他们骡车上就行。 “有大黑在呢,不过几个轻省的藤筐,不碍着事的。” 刘柱子要推拒,庄可卿根本不给他机会,直从李桂花手拿了要卖的货往自家板车上摞。 小辈的热情,李桂花也让男人不要矫情了,只在边上看顾着就好,别多嘴多事,人家小两口瞧着年纪小,其实都是主意的。 有骡车,人轻省,走的也快。这回路上没休息,到松陵镇时竟是同早于他们出村的人遇上了。 其中正有庄二和庄三。 惦记着逢集热闹生意好,这几天钱老太是又让庄二晒了批薯干来,连着庄三也是,就等了今日贩到镇上。不拘价格高低,先卖了银钱进口袋才是正经。 庄二推了个板车,上面两筐子薯干堆的冒尖。他排了队的等进城,是一眼就看见侄女那辆显眼的骡车了。 这附近是没谁家的牲口有它家那骡子神气的。 明明就是头骡子,可皮毛油光水滑,四肢结实粗壮,筋肉饱满,也没比人家拉车的马差到哪儿去,可见吃的好。 他眼神瞅着那头骡子,不经意就同庄可卿的视线碰了个正着。小姑娘大方的微笑点头,倒一下子显出庄二的畏缩尴尬来。 最近村里流言传的夸张,他知道侄女是肯定听说了,虽然很想同对方解释下自家薯干真没卖的那么贵价,但他总还是觉得自己没脸上门。于是思来想去的时间一长也耽搁了。 瞧了瞧自己板车上满满的薯干,庄二一阵心虚。 逢集进镇的人多,队伍前行缓慢,庄三站在板车边不耐地啧嘴同二哥抱怨。本来旁边还有些呜呜嗯嗯的应声,可不知何时,庄二却是闭了嘴不再说话。 “二哥,你咋的了?” 庄三不明所以,他转过脸,见庄二眼神飘忽,顺了对方的视线一看,原是庄可卿同她那小白脸相公在后面排队呢。两人和那个闷货刘柱子聊的开心,明明看到自己竟当是没看见似的。 一时间庄二心情复杂。 自己做的事是有些不地道,不过这丫头终归只是个晚辈,怎的还能记仇了? 心里掺杂着些奇怪的感觉,庄三被人流推着向前,没过上多久就过了门口的监察进了镇子。 他们兄弟二人得了自家老娘的指示,说进了城就先去镇西的杂货铺探探情况,能卖就先卖出去,如果铺子不收,那就再去摆摊不急。 这是还存着有人能一下子收了他们货的心呢。 后面庄可卿一行跟着排了会,进了镇子之后先是和刘柱子约定了下午碰头的时间地点,之后便拉了骡车去给赵府送货。 贾厨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蒲扇般的大掌在自个儿大腿上拍的“啪啪”响,就不停的赞着新得的粉丝和薯干。 “这粉丝当真好,我用羊骨肉炖了汤浓浓的,抓上一把进去烫烫,出了锅再撒上点子葱花,简简单单一碗。听堂屋伺候的说,老太爷都吃的唏哩呼噜的,全无了平日用饭斯文的样子!” “贵府主人喜欢就好。” 总算有个识货的,庄可卿笑了点头。“那还再要定些吗?这粉丝耐放的紧。” “定!定!先来二十斤!” “怎的要这么多?”庄可卿惊讶道。 “这不是老太爷说吃了好,要让人送些给县城的小公子嘛。”贾厨子哈哈大笑,“你这豆腐好是好,可就是不耐放,不然总也要时不时的给送些去。” 出了赵府,庄可卿神清气爽,是不费劲地又接了二十斤粉丝并三斤薯干的单来。 而等到粉丝进了县城,那儿的百姓还会觉得贵价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商讨 秦蔓枝豆腐做的熟练,不用人帮忙,庄可卿次日便就只处理竹子。 取中心线劈开,把内部竹间的部分去掉,再并拢严密地绑在一起,让它形成一个中空的冷凝管。 她正在院里做着活,神情专注认真,可这时院外却是来了个人。 正是村长的大儿子李由。 “丫头。”他站在院子外面喊。 “咦?李大叔,你怎么来了?” “爹让你去趟呢,说是有事情商量,村里几位耆老也是到了。” 心知也许就是找她讨论薯干和粉丝的事,庄可卿应了声,放下手里的活,转去小厨房同秦蔓枝招呼了下,便进屋叫沈凌。 这事具体实行起来复杂,也许还会牵扯到些律法相关的问题,让阿凌跟他同去最好。 沈凌此时正在房里默书,这段日子他是准备把之前在沈家看的那些个书籍都默出来,好方便后面有所得时及时加上注释。 他听到庄可卿的声音,便放了笔来,自己走了出去。 “阿凌,村长爷爷找我,你随我同去吧?” “嗯。” 沈凌洗了笔,将纸用纸镇压好,就同庄可卿出了门。 两人跟了李由,一路往村长家去。路上遇了几个村民,打了招呼,对方看是村长大儿子领着这小两口走了急匆匆地,口上虽是没问,可心里也犯了嘀咕,不免也有几分不靠谱的猜测起来。 “爹,我带丫头来了。” 还没到了自家院子门口,李由就扯着嗓子喊了声。没多时,只见村长和耆老们鱼贯从堂屋而出,都站了院子里等着他们。 作何如此郑重? 庄可卿不过是个晚辈,如何当得长辈来迎,她忙急急几步上前,同沈凌一起先拜了记礼。 “村长爷爷、耆老爷爷。” “丫头来了。” 几位老人家具是捋须颔首,脸上笑意不减。 “来来来,快进来说话。” 待人都在堂屋坐定,村长同张姓耆老对视一眼,接着视线又在其他人身上转了一圈,得了所有人的示意之后,才再看向面前不远处的庄可卿。 他正色道:“丫头,我们几个老家伙已是商量过了,你上次说的法子确实是好。” “不过……” 村长停下话头,表情有些个凝重。 “不过什么?” 庄可卿不明所以,既然都觉得好,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见她问出来,村长微微叹了口气。 这丫头心善聪明,可到底年纪小了,阅历不足。这二李子村百来户人家,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算盘,大家今天能因为情分和利益抱在一起,但明天也能因为利益的分配而起了龃龉。 庄可卿没明白,可沈凌只听了村长的前半句,心中就已明了。 他拍了拍少女的手,让她先不要急着激动和不解,仔细听了再说。 “直接将收货、卖货的权利交给村子是好,可谁有这能力管这事先且不谈,到时谁又能保证了他能真正做到‘公平’二字呢?” 村长意有所指,可庄可卿还是如云里雾里。她总觉得村长话里有话,但她实在是没有听懂。 “村长之意,便是想让你来做这个负责的人。” 还是沈凌一语道破,几位在场老人都是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 这小子心里敞亮、通透! “我?” 庄可卿一下没转过弯来,待她又细细品味了下沈凌的话,才算是彻底弄清了村长和耆老们的意思。 是担心村中无人能挑起组织生产、经营的担子,也担心负责之人无法服众或存有私心。 “不行不行!若是由我出面来做这买卖,家里岂不得转成商户,到时阿凌考学该当如何了?” 老人们面面相觑,这层倒是真未想到。 当时他们只觉得为了让村民们日子更好些,丫头就愿白白送了方子来,就这份心,他们便不能让她吃了亏去。 想由她主持作坊的生产和买卖,也是存了让她多份收入的意思。且若真要细细考虑过来,村里除了丫头有这能力,其他还真无人可以胜任。 “这……” 是连村长都顿住了。 那是要放弃吗,可如此好的法子和机会,若不去试上一试,总归会心有不甘吧。 沈凌不管如何都是支持庄可卿的,只是没想到对方毫不犹豫的拒绝竟还是为了自己,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姓耆老若有所思地开口。 “如何,你倒是快说!” 村长着急着解决这事,他既不想放弃,但也不想随便找人来做,所以此时见人说话慢条斯理的,嗓音不禁拔高了些。 “你急啥?”张耆老白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我只听说那些做官的贵人,可也都是有亲戚做生意的,只不过这商户没挂在本家而已。” “若是这样可以,那我们也可请了庄家的亲眷来挂个名头,只是要苦了他家以后男娃,不能考了科举了。” “不行不行,庄家二房三房都不是个好的,若是挂了他家,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村长第一个不同意。当初庄三做下的事他可记了清楚的呢,如何还能送了机会给他来害丫头一家? “这倒也是。” 一时间几位耆老都是陷入了沉默,脸上也有点不好看了。 “其实倒也不必如今就开始考虑这个。” 这时沈凌说话了,他的声音并不大,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嗓音难得的稳重低沉,说话间似透着股莫名的韵律,让人不由自主全神贯注地倾听。 “现如今只需考虑如何征得多数村民的同意,等真的作出东西来,暂可直接贩与镇中店铺,倒不用我们自己经营。” 这话有理! “倒是我们想岔了!” 众人皆是感叹。 对啊,他们为啥一定就要自己开店铺了,这是想到买卖就钻了牛角尖了啊。 庄可卿也若有所思的点头。 沈凌说的确有道理,以二李子村目前的情况来看,粉丝和薯干只要开始做,那量就不会小,只松陵镇一镇怕都消化不完,还得靠了店家用自己的路子将货铺到其他地方才是。 也是她后世的思维惯性,觉得做买卖就得自己开店了,才闹了这个乌龙,倒把村长和耆老们都绕了进去。 想罢,她便放下心来。 自己已将薯干和粉丝的销路铺了些出来,那接下来再花点精力在作坊的筹备和运作上也并不是不能做的。 只是,村民真能服气吗?她不过才是个不到十六的小丫头而已。 看出她有些踌躇,张耆老捋了捋胡子,问道:“你还担心些什么,不妨说来,我们几个老家伙定然帮你做主。” 庄可卿抬了头,见几位老人都是面带微笑,眼含鼓励的,便也不扭捏,直说了自己的顾虑。 “我年纪尚轻,怕是不能服众。” 村长一听这话,当即哈哈大笑。 “你这丫头,怎的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倒不像你了。” 他同几位耆老互视一眼,点了点头,又说:“你先前做了大家可以共用的石磨,又白教了鱼田法子,大家口上不说,其实心里对你只有感谢的。” “而且我们几个老的,也不都是摆设,讲几句话村里人都还是愿听上两句,真要有那些个不懂事的,你只管说来,我们定然都是向了你的。” 这就是给她吃定心丸了。 其实的话属实自谦了,在戴国,县令管辖一县、诸镇以及数不尽的乡村,而村长就是这些村子的实际掌权者,地位不可谓不高。 说来也只二李子村的村长李树平易近人些,倒让人有种这老头子很好说话的感觉,其实并不然。 庄可卿没说话,略低了头做出思考的样子,但沈凌看了她一眼,瞧见她眼中闪现的跃跃欲试的光彩,便知她是愿意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巧遇 逢集的确让松陵镇比平日里热闹的多。 庄可卿同沈凌拉了大黑到镇南的时候,他们平日里支摊的地方都被占了。现在街边不说塞的下辆骡车了,就是连放个背篓都要同人挤挤刚刚的。 这情形可不好再往里夹塞了,弄不好容易生了口角。 “不如先去杂货铺吧。”庄可卿无法,便同沈凌商量。 “也好。”沈凌点头。 如此两人便调转了车头,往镇西去了。 而此时庄二和庄三二人正推了板车,沿了镇西街边的杂货店一家一家的问,有没有要收薯干的。 “甚的薯干,没听过,不收!” 庄三提溜了个布袋出了家门头颇大的店铺,外面等着的庄二见了他,憨直的面孔攒出些希望的光来。 “咋样,收不?” “收个屁!没见我又提回来了么!” 庄三此时深恨跟了自己来的是庄二这个木头,这家伙嘴上哪怕有自己一半功夫,那也不得成如今这样子了。 如今啥样? 就是一件也没卖出去呗! 他们一进了城就将车往上次收了他们薯干的杂货店推,到了之后庄三便进去问掌柜的还要不要收他们的货了。 谁知掌柜的说前些日子进了的薯干都是没卖了几个,是亏大发了,正巧他们来了,还指望了能退货呢。这是吓的庄三连忙溜了,哪还敢想着再问。 之后他们又是走了好几家,却也都说这没见过的玩意儿不收。 饶是庄三觉得自己是个口舌伶俐的,也没在这卖货上讨了巧。 一连转悠小半个上午,竟还是一根都没卖出去。 “这咋个办了,回去不要被娘骂死的。” 庄二看了板车上满当当的两藤筐薯干,心里悔的要命。他怎的当初就没劝了娘呢? 番薯存着,到冬的时候还能当个饭吃填填肚皮,可如今做了这些个薯干出来,卖不出去,钱没赚来,又是亏了当口粮的番薯,岂不是两头空了。 这总不能一大家子真到肚饿的时候都抱了薯干啃吧? “同我抱怨有什么用,你要是急,便拉了你自己那筐去卖,也省的我再多费口水!” 庄三辛苦小半天,什么都没干成,本就心气不顺,更看不得他二哥这瞻前顾后的窝囊样。听了他在一边咕咕叨叨的心里就来火,要不是顾及着还有丁点儿个兄弟情分,早甩手走人了。 庄二从车里出来到现在,一路推了板车没撒过手,水都没喝一口,可给弟弟一堵,却是话也不敢说一句,只跟在人后头推车。 好赖前面还有几家店铺,少不得去碰碰运气了,实在不行,那只能去镇南,低价零散卖掉,不亏了就成。 提了布袋,庄三又进了间杂货铺,这回倒是好些时候没出来。庄二在外面等着,心里生出些希望。 不管多了少了,可千万得收啊。 “二叔,你怎的在这儿?” 不远处传来道利落干练的嗓音。 庄二闻声一回头,见侄女和侄女婿正拉了车在自己后边儿呢。 “薯干不怎的好卖,这三弟正想法子看看杂货店收不收呢。”他一脸尴尬,看了眼笑吟吟的侄女,视线又在自己板车上停留了一瞬,惭愧的低了头。 人好心给的方子,转眼就被自家用来赚钱。庄二实在无脸解释,眼神也不敢再往侄女那个方向放,只扶了个板车沉默着,一时间汉子周围的空气都有些沉重。 “薯干就通同年节时的瓜子果子似的,总得要天气再凉些才卖的好,二叔不用担心。” 庄可卿什么都没察觉似的,说着话帮他宽了心。 这更是让庄二无地自容了。他试图解释几句,可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解释啥呢?没啥好解释的,就都是他的错,是他不该听了娘的话去求方子,也是他不该被娘一逼就老实晒了薯干来卖。 可,可他能咋办啊?那是他娘!娘的话儿子怎么能不听了的…… 庄可卿瞧了庄二纠结到五官都要挤在一起的样子,心知她这二叔在家就是个说话不顶用的,估计就是讲上一百句,也不抵老太太哼上一声。 想到这儿,她甚至有些个可怜起对方来了。 还是尽快办了自己的事好,也免了他在这儿不自在。 “二叔,那我先进去买些东西,您自便就好。” 说了话,她也不等庄二支支吾吾的答话就进了杂货店。 许是逢了大集,今天店里比上回来时热闹不少。两个伙计在柜台前,一个帮人装醋,一个给人包糖。 而掌柜的正在同个背对着她的高大男人讨价还价。 “七文一斤,不好再多了。” “什么?您可再看看!我这薯干都是这几日刚收的番薯做的,又甜又新鲜,如何能才七文一斤!” “都说了七文,要卖便抬进来,不卖就走!” “您这,您这!鲜薯都要三文一斤,我这两斤鲜薯才出一斤的薯干,再加上这人工柴火,掌柜的,您总该给小的些赚头啊!” 庄可卿一听,便猜出这人就是庄三了。 “你这人怎的如此纠缠不休?当我不知前头那家来新杂货收了你家薯干到现在没卖出多少呢?我这儿开店的,又不是来做善事了!” 掌柜眉头皱的死紧,已经明显的不耐烦了。 “掌柜的,您再考虑考虑!不行就再尝一块,这甜味可不比饴糖差了!” “你这泥腿子好不识相,只一文钱谈不拢就赖着不走。再如此恼人下去我可要让伙计轰人了!” 庄三还待再争取一下,可掌柜已经从柜台后头出来了。 他亦步亦随的跟着掌柜转了个身,弯腰弓背的一抬头,正巧就同后面的庄可卿对了个正脸。 姑娘嘴角挂了抹玩味的笑意,虽是没说话,可看在庄三眼里,却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她何时进来的? 看了多久了? 听到多少了? 是不是心里可劲笑话我呢?! 庄三瞬间僵住了,维持了个捧了布袋往前递的可笑造型,一双眼瞪的差点子凸了眼眶去。 但庄可卿此时却是没再把眼神放在他身上了。 她转头笑了冲掌柜熟稔的打了个招呼,言谈间问起上次的要的东西买到没,完全就当庄三是空气。 掌柜的领了庄可卿去里间,伙计空下来接了庄二这边的活。 “喂,你那东西还卖不卖了?” 他看着这汉子又些不太正常,像是魇住了似的不动弹。 “你还好吧?” 伙计再问一句,又伸手来了拍对方的肩膀。 庄二这才回了神,他转头瞥了眼挂了门帘子的里间,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他喘了口粗气,提了袋子就往外走,谁知伙计拦了他又问了遍,“你这薯干还卖么?” “不卖了!” 说罢庄三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小身板的伙计是拖也没拖住。本想去追了,可又店里又来了客,他只得上前招待了。 “作甚又不卖了,这价明明好再商量的。” 伙计小声嘀咕着,他在店里做的久了,知道自家掌柜这压价的手段,就喜欢作了副不耐的样子给人瞧,其实心里急了买呢。 刚刚他可是清楚看见掌柜给自己使的眼色了,是让他无论如何要把货给吃下来呢,谁知这人跑的这么快! 真是,好好的差事还能办砸了! 杂货铺里间。 掌柜从柜子里拿了个麻布袋子来,当了庄可卿的面打开。 是满袋子圆圆的泛着些淡绿色的小球,正是后世她见过的酒曲样子。 “你要的酒曲,就这些个可够你做上十几坛了。” 掌柜把袋子搁在座椅旁的小几上,抬眼傲慢地瞧了记眼前的姑娘,“这便以三个月为期,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好酒能越了我家的罗浮春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订货 既然决定接下村中作坊的担子,庄可卿便有些心急卖货渠道的事了。 是第二日她就准备了薯干和粉丝来,专程跑了趟松陵镇。 先是去赵家送货,接着便拉了大黑去镇西的五福记。 让沈凌在外等着,庄可卿提了小布袋的薯干了进了店门。 还是那两个小伙计,其中一个眼熟的很,就是上回想留庄三没留住的。现在店里没人,他本有点个冲瞌睡,可耳朵听了有人进来,眯了缝的眼睛往光亮的地方一转,是立马就清醒了。 “呀!姑娘你来了!” 他笑得有十分真心,就差上前把庄可卿当成老太爷似的扶进来了。 “掌柜的这几日可等的心焦。” 伙计殷勤地让人坐下,又倒了茶水来,叠声说着稍等,他去请了掌柜。 胡掌柜正在后院盘货呢。夏日过去了,眼见着一天天的凉起来,店里的货也该换一批应时的,不好保存的还当快些降价处理了才是。 不过这都是年年做惯的,不算得什么要紧事。 更让他忧心的是,主家老太太再两月就要过寿,他们这些个分在各地的小掌柜,都多少要花些心思捧上心意才是。 可这松陵镇既不是江南富庶之地,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绫罗绸缎、精工巧做的物件儿,也不如北方野物繁茂,百年人参、貂皮鹿茸的,稍花些个银钱就能买到品相不错的。 胡掌柜是愁也愁死,往年年节时送礼他就是低人一等,难道这回,也要做众掌柜之中的寒酸笑话么。 正心里烦着,他就听了伙计来喊。 “这冒冒失失的样子,何事?” “掌柜的,那个姑娘来了!” “什么姑娘?” “哎哟!掌柜的!就那天给您粉丝的姑娘!” 胡掌柜登时反应过来,他撂下点了一半的货品和盘账本,忙跟了伙计出去。 “来多久了?” 他不禁急道,这回可别再弄丢了人! “掌柜的别急,人好好坐着呢,看样子就特特来找您的。” 伙计笑的讨好。这几日掌柜心气不顺,他是都不敢上门触了霉头。 等胡掌柜一掀开门帘,就见了上次那个姑娘正坐在店里的官帽椅上喝茶。 她姿态优雅,神情闲适,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只十文一斤的粗茶,倒像是品出了芝兰之气似的,周身显出股子肌骨清,通仙灵的神韵来。 一时让掌柜有些呆了。 这哪是粗野的乡村妇人,就是京中偶见的贵人,也少有此气度神态的。 庄可卿许久未饮到清茶,甚是想念,只贪恋舌尖微苦还甘的感受,闭目多饮了几口。 而此时胡掌柜已经回过神来,他记起正事,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上次这姑娘说好带来的薯干到底质量如何,还有那粉丝…… “掌柜的?” 庄可卿一睁眼,就见掌柜严肃了张面孔,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不错眼的盯着自己放在小几上的布袋子。 这是? “薯干,予我看看。” 被那表情看的心里有些个没底,庄可卿难得的被唬住了。她放下茶盏,取了手边的布袋,解开扎口的绳子敞了开来,送到掌柜眼前。 “您看下货。” 她笑眯眯的,面上没露出丁点儿端倪。 胡掌柜伸手捏了根薯干出来,走到店中光线充足的地方,将手上的东西仔细看了看。 浓郁的橙红、味香且甜,触之软弹,是比上次那汉子拿来的更好。 庄可卿见掌柜拿了东西左看右看的又不说话,心下有些嘀咕。 她对自家的薯干有信心的很,可这人上次为了压价,倒找了不少借口,这次不该也会这样吧? 莫不是想反悔上次谈好的价格不成? 若真是这样的商人,那不同他做生意也罢,省的后面又要被坑。 庄可卿脸上的笑容淡了,但还是在等掌柜的说话。 “姑娘,我姓胡,以后称我老胡便是。” 谁知等了半天,这掌柜竟是开始自我介绍了,倒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家父姓庄。” “原来是庄姑娘。”掌柜笑了,此时面上带了几分真诚,“我刚看了你带来的薯干,品质上佳。” 他将手里的薯干放回布袋,正视了庄可卿说道。 “如此,鄙店愿以十文一斤的价格收购,只是不知,你能供我多少货来?” 胡掌柜极为爽快,让庄可卿颇有些意外。 十文一斤,正是上次说好的价格,看来这掌柜并无欺人的心思,且看他话里的意思,恐怕要的量还不少。 村中农户各家番薯至少都是种了一两亩地的,再加上今年年景好,做薯干的材料是绝对够用。 若是她这回就把订单敲定,那作坊筹建一事定然会得到更多人的支持。 想到这里,她自信道:“只要掌柜给的时间足够,便是千斤也不是难事。” “噢?小丫头口气不小!” 掌柜没想这姑娘开口就是千斤,登时来了兴趣。 松陵镇下各村都有种植番薯的习惯,这他是清楚的。只是这么些年,也没见有人把这普普通通的番薯做出些什么花样,就连这薯干,他也是第一次见了。 再一想到上回被硬塞了把的粉丝,他心里又是火热起来。 只是如今这些个新鲜玩意还没机会送到县城,最好是先送些个去那儿试试路子,若是真的好卖,再下大宗订单也比较妥当。 掌柜心中计较清楚,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直接定上千斤的冲动,说道:“暂时倒用不了千斤,我先定二百斤,若是好卖,再同你订货不迟。” 庄可卿闻言也不失望。 不管是建作坊还是招人手定规矩,这都需要些个时间,二百斤的话,倒是自家忙个几日就得成的。 她点了点头,“也可,二百斤的话,不出意外,我十日后就能交货。” “如此甚好!”胡掌柜抚掌赞道:“还有上次那粉丝,我也先定二百斤,只不过这粉丝又是如何作价?” “粉丝一斤十五文。” “那算起来倒还是粉丝划算些。”掌柜打趣道。 以他的经验,粉丝虽是单价贵些,但以后定然会比薯干好卖。只是如今也无需操之过急,都先定二百斤,等货来了,只放在店里一小部分,剩下的都运去县里再说。 “那便十日之后,交货薯干、粉丝各二百斤,契书现在就立吗?” 胡掌柜出乎意料的干脆,庄可卿心下一松的同时,也没忘了要定下契约。 “现在就立。” 掌柜招招手,侍立在一旁的活计忙端来了笔墨纸砚,展开纸张、小心的磨好墨后,便奉上了舔了墨的毛笔。 契书一式两份,掌柜写完便交到庄可卿手中。 戴国书写用字同后世的繁体字并无二样,她阅读起来没什么问题。庄可卿飞快的扫了眼,又斟酌了下其中几处用词,确认大致无误,便食指按了印油画了押。 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可看在胡掌柜眼里却是觉得有点意思。 “你还识得字?”他不禁问道。 一个乡野村姑而已,如何能识字来? “倒不怕我这契书里作什么手脚?” 亦或是刚刚那番作态是故弄玄虚? “我相公读书,都是他教我。”庄可卿将契约叠好,妥帖的塞进荷包,笑着答道。 这些个做商场上的老油条,若是头次在他们面前露了怯,以后这生意还不知要被盘剥了多少利润去。倒不如她直接搬出沈凌用作挡箭牌,立起自己识字的人设,之后当是能方便不少。 “再者,我信五福记这招牌,也信掌柜并不会诓了我这小丫头。” 第一百四十章 都是生意 “掌柜爽快!”庄可卿收拢了布袋的扎口,“三个月便三个月,到时您就等了我来就是。” 明明只是个瞧上去十四五的姑娘,可这口气老练的很,面上全无一丝怯意。掌柜的跟了主家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也没少跟不同的人打交道了,只像这般年纪的,还又是个女娃的,却一个都没见过。 只这份气质,就让他有些个刮目相看。 “那我就在此恭候了?” 掌柜做了个请的姿势,这回倒没了之前的倨傲,反而客气了些个,让庄可卿先出来。 两人回到堂内时,店里只有一个伙计在给客人称干果,另一个伙计站在柜台边上发呆。 “人呢?”掌柜眼神搜罗了一圈没瞧见张三,不禁皱了眉头问伙计,“货呢?!” 伙计醒了神,愁眉苦脸的小步挪了过来,“掌柜的,人不卖,跑了。” “跑了?” 抬脚就给伙计屁股上来了一下,掌柜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让你看个人还能看跑了,上了门的生意都留不住!” 刚刚那汉子带来的薯干的确是好,观之色泽橙红,表面还覆了浅浅的糖霜,吃起来富有嚼劲但又不失软糯。他前些日子在街上见了有人在吃,一下子就留意上了,多方打听才知前头来新杂货收了些。 差人买了点回来一尝,他就知这东西定然好卖。 也就来新那种本镇小店没什么眼光的,才说这是赔了钱的买卖,这东西要是放在他家店里,运到主家在各府县的分号里去,怎么看都是能卖上好价的。 真是亏了! 他之前可瞧见外头那辆板车上明晃晃的两大筐! 不过是想压些价格,就这一念之差,是连生意都没的做了。 又瞪了缩着脖子同只鹌鹑似的伙计,掌柜恨的直嘬牙花子。 庄可卿一切看在眼里,面上没显,可脑瓜子转的飞快。 “掌柜的,看您样子,是想收些薯干了?”她问。 “噢?难道你还有这路子?”掌柜也不是蠢人,闻弦便知雅意。 “不瞒您说,刚刚那位大叔,便是我们村上的。”庄可卿翘了翘嘴角,手上的袋子捏了紧些,“如若掌柜的想进些货,我也可从中协助一二。” “只是这价格……” 她刚刚听的一清二楚,掌柜压价厉害,一斤只想出七文,是丁点儿利润都不想给人留,有些太狠了。也不怪庄三嘴紧不答应。 “只要货的品相好,价格且好商量的。” 掌柜没想了还有这样巧的事,刚以为坏了的生意,就又是来了路子,当下也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不敢再开口把价往低了报了。 “一斤八文、不、十文我都收得,只要能尽快赶在立冬前交货就行。” 他这么着急也是要赶了在年前把货排出去,算上路上的时间,立冬前就是将将好的。 庄可卿笑了点头。十文一斤的价格不说亏了,还是能小赚一点,不过若是酒能做出来,怕是到时候就没人愿意再做这薯干了。 因为不划算呐。 “既如此,我便回去同村里人商量一番,若是可以,您倒要多少货?” “多少货咱先不说,你得先给我少拿些看看质量才行。” 掌柜终归还保留着些警醒,没当即就下大单和定钱。 庄可卿也不以为意,她今日倒是捡了庄三的漏,心情好的很,只今日没带了薯干来,不然倒是可以立马定下交易了。 可、可没带薯干,但粉丝是紧够的! 拎了袋子临要出门了,她突然想起这茬来,于是也不嫌麻烦又从骡车上取了一把,回头问了声:“掌柜的,我这儿还有些粉丝,您要吗?” 掌柜已经转过去训小伙计了,见她又回转过来,心下奇怪,“粉丝?听上去有些个耳熟。” “哎,掌柜的,是不是就是前些日子街上传的那个?” 小伙计也是乖觉,知道刚刚自己办砸了差事,赶忙寻机会找补。掌柜不记得粉丝这东西,他可记得呢。 店里前些日子来的客人都聊起过,说有人卖豆腐还白送粉丝呢。虽说他不晓得这粉丝是个啥玩意,可名字是在脑子里记了牢牢的。 经这一提醒,掌柜也是想起来了,又是这卖豆腐姑娘弄出的新鲜玩意。 瞅了眼笑得小心翼翼的伙计,掌柜一副这回饶了你的表情,挥挥手让他去忙了。 “我瞧瞧?” 庄可卿大大方方,直接就把粉丝递了过去。 细长条,硬且直,微微透明色。 这东西怎么个吃法? 掌柜一脸莫名的将粉丝放在手里颠来倒去的看,如何也想不透其中关窍。 “这本身就是熟的。” “熟的?” “嗯,熟制后晒干便硬了,等要用时提前用水泡了就好,烧、炖、汤、炒都是可以。” 庄可卿解释了遍。她看掌柜神情有些犹豫,就也不急着勉强人家,只说这把当是送的,她马上还有些事,就先不打扰了。 她对自家产品有信心的很,下次来的时候,就不信掌柜的不拉着她谈订单! 沈凌在外安安静静的牵了大黑等着,眼见了庄三闷头出来,狠狠瞪了在旁的自己一眼,脸上尽是羞恼之色,没等庄二招呼声,强拉了人就走。 沈凌并不认识庄三,但看他同庄二颇为相似的面孔,且观二人一起出来卖货的行为,他不难猜出这人就是庄三。 不知店里发生了些什么事,倒让这人如此恼怒? 他不免担心起来。 庄可卿送出粉丝,甫一出店就迎上了沈凌的目光。 少年黑瞳沉静,眸光极清极淡,只眼底一抹担忧隐现,让她心尖一软。 “阿凌。” 少女眉眼弯弯,向着街边静待她的人而去,接着拉住了对方的手。 “如何不去树荫下等我,这边日头大呢。” “无事。” 沈凌反手握住庄可卿并不细软的手,将其包在自己掌中,“刚刚我见到……三叔。” 还是给庄三留了些体面,他并没有直呼其名。 “他没做些什么吧?” 庄可卿知他是担心自己,便笑了解:“他不过是想卖了薯干,可惜掌柜压价太厉害,他不愿意,有些恼恨罢了,并未同我起什么冲突。” 沈凌点点头,心放下了。 在杂货店耗了不少时间,他们再往镇南去的时候,好些卖完东西的村民已是往回走了。 同刘柱子约好申时小镇门口见,两人也不敢再耽误,只在路边随便对付了点,就直接拉了大黑去支摊。 此时镇南已经不如上午的时候人多了,路边不少摊位空了下来,他们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将板车上的货卸了来卖。 不多时,豆腐已经卖了一板,豆干豆皮自是不用说,就连粉丝都是有人问起,还一下买了两斤。 “上次收了小娘子送的那把,我回去就同白菜一起用酱烧了,味道果真是好,这回子正巧走亲戚,买了送些,也让人尝个新鲜。” “你家是同白菜烧了么?我回去可是炖了肉汤下的,那滋味,别提了。” “肉汤怕是下鞋底都好吃,瞧你这说的,恁夸张。” “哎?怎的说话呢?这肉汤定是比同白菜烧了好吃!” 买粉的两人起了些小口角,周围的人听了稀奇。这不像是正经吵架,倒像是在比拼了厨艺,当即都觉得有些意思,纷纷围拢过来。 其中有些是上次得了免费粉丝的,也更是掺和在里面你言我语的说起自家怎么做这粉丝来。 “要我说还是凉拌了爽口。” “酱烧了也不差!” “汤水的吃着舒坦!” 这围的人多了,听的心里痒痒,不就是把粉丝么,我不买一斤,就只弄个四两回去尝鲜,倒要看看这东西是不是真就那么好吃,当叫这么些人为了它争执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迟归 隔壁小贩看的眼红,可也不得不说这姑娘有一套。若不是她上回能舍了本送那么些粉丝出去,这次哪能这么轻易的来了生意。 “您拿好了,回去泡软后再做。” “这粉丝顶能放呢,只要是干燥通风的地方,就是放到年后都不得坏的。” 庄可卿客客气气的,手脚麻利,面上又带了亲善可人的笑意,卖粉丝的档口,还不停的向人介绍粉丝的好来,惹的本只是稀奇看两眼的,也掏了铜板。 不得不说她运气好,只靠这被莫名带起的气氛,带来的粉丝就卖了个七七八八,豆腐更是早早就售空了。 不多时,两人就开始收摊。因着过会还得去张屠户那儿拿排骨,不好耽误了,还得快些个。剩的这点粉丝也就不卖了,分成两份,一份送屠户一份送刘柱子,也能凑个小人情。 几下摞好木盒和藤筐,擦净了手,收好钱袋,小两口拉了大黑就往肉摊走。 卖菜卖肉的都在镇南,两人只拐了个小弯,没走多远也就到了张屠户的摊子跟前。 逢集人多,买肉的都赶早挑新鲜的,现在已是午后,肉摊的铁钩上已经挂没几块像样的好肉了,木板上也只放了对腰子和猪蹄,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张屠户却是高兴,老远看到庄可卿和沈凌,还没等了人走到近前,就把留下的上好排骨从后面拿出来放在木板上了。 “这排骨不错,几钱一斤?” “给人留的,不卖不卖!” 有路过了看着货不错的,问问价格想买上一些的,直接就被拒的干脆。那人不死心,还待再讲讲,屠户却是理都没理,反而出了摊子,迎到他身后去了。 “丫头,可来了,当你上午就到呢,怎弄了这么久。” 庄可卿笑了同张屠户打招呼,只说有事耽搁了,不过总算没耽误了卖货,还给他带了些新吃食来。 “又是啥好东西?” 屠户如今算是对这丫头服服气气的,豆腐是镇上头一份不说,就连上回送的些卤干,家里人吃了都没说不好的,只单单素烧了,那口感也不比肉差了哪去了。 你说这人同人一样,都是个身体顶个脑袋,怎的就着丫头能琢磨出这些个稀奇古怪的好玩意了? 庄可卿拿了准备好的粉丝递了去,只说是最近新做的,让尝尝。 屠户乐不颠的收了东西进摊子,随即转身就把抬板上的排骨个亮了亮。 “咋样,这扇不错吧,特地给你留的。”说着又拿了两个蹄子来,用绳捆了,同一筐子五六根的大骨一起放到骡车上。 “最近咋不买下水了?我这逢旬都给你留着呢。” 庄可卿本想说家里没时间处理这个了,可转念想了想,还是说:“那下次大叔无需多留,只一旬一套就行了,家里人口少,也吃不了那许多。” 屠户一听高兴的应了,之后又死活不收猪蹄和大骨的钱,推拒着让人快些走,不好耽误了回村的时间。 庄可卿无法,只得乖乖付了排骨钱。总归时间不早了,还得去接刘柱子,屠户这里下次再谢也行。 日头还在头顶上挂着,不过好歹已经过了一年最热的时候,没得那样耗人了。 午后过半的街道已不复上午的热闹和拥挤,大多数从村里上来贩货的村民已经回去了,只零星几个还坚守着,要把面前的一点东西卖光再走。 两人拉了骡车从镇南往约定的方向去,到了镇门口,果然刘柱子等在那儿了。 三人汇合,打了招呼,也不再耽误时间,直接就出了城门往村里赶。 有大黑拉车,所以路上没休息,到了村里的时候天刚刚擦黑。 许是今日赶集的人多,家家户户连带着做饭的时辰都推迟了些,都是要等了家里头的男人回来再开饭的。 骡车顺道在刘柱子家门口停了,把他买的东西放下,又塞了把粉丝,庄可卿和沈凌才回了家。 秦蔓枝早做好了晚食,如今正放在灶上热着,也不担心凉了。 她就抱了阿满坐在屋檐下,就着些微的亮光等着,眼见了不远处缓缓走进的骡车,她起身出了院门迎上去。 “回来了?” “嗯,回来了,娘。” “饿坏了吧,快洗了手回去吃饭了。” 晚食在堂屋吃的,切片咸肉烩蔬菜,烧杂菌豆腐并丝瓜鸡蛋汤。 “这批丝瓜吃完就没了吧?” 庄可卿顶喜欢丝瓜,不管是炒还是炖,都有股淡淡的清甜,口感又软又糯吃了不费劲。 “嗯。”秦蔓枝应了声,“今儿个切了几条,里面都有点空了,索性后面的就让它长老了,存些丝瓜络子下来。” 母女俩平平常常的饭桌上闲聊,合着阿满咿咿呀呀的奶音,全无沈凌在沈家时那种食不言的严肃气氛,反倒让他心中温软妥帖。 “娘,明日还需再做批粉丝出来。” “还要做?仓库里还有许多呢。”秦蔓枝不理解。 她刚刚是瞧了眼骡车,带出去的货的确是都光了,莫不是真的好卖?可再怎么好卖,也不急于这一时啊,这几日还有货郎要来进货,如果真的还要做这个,怕是到时候要忙不过来了。 明白娘担心什么,庄可卿喝了口清爽的丝瓜汤,说道:“这次只少做些,我有些个想法想要试试。若是能成,就是个能赚大钱的好买卖了。” “你这孩子,倒还真是钻了钱眼。”秦蔓枝摸了摸阿满软乎乎的头发,笑了打趣,可也没说什么阻拦的话,只讲明日当早些个起床才好忙的过来。 吃完了饭,收拾碗筷,几人各自洗漱休息。 此时月亮都已挂在树梢,二李子村也渐渐陷入了平静。 可庄家二房和三房的女人们却心焦不已。 “娘,他们怎的还不回来,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二房媳妇李氏担忧的蹙紧了眉头。 她男人一早天没亮就同小叔去镇上了,本想着去的早,当是能卖了快些的,怎么的晚食的时候也该到家了。 可这左等右等的,是等的公爹都去睡了,人还没回来。 钱老太嫌她说话晦气,嘴抿的死紧。她如何不担心了?可说这些个话顶个屁用了,净只惹人生气! 就在这时,外面院子门突然被敲的邦响。 钱老太脸上一喜,就要起身去开门,谁知外头却是传来三房媳妇李氏的声音。 “娘!二嫂,在家不!开门!” 钱老太刚刚松快的嘴角又耷拉下来了,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给了李氏个眼神,让她去开门。 李氏本就等的心急,这回听了弟妹叫门,忙不迭的上去开了。 “弟妹,你怎的来了?” “什么叫我来了?我倒是不想来呢,我家男人呢?!” 原是吴氏在家等到天黑都不见男人回来,心里慌的不行,这才找上门来,想看看庄三是不是卖完东西跑到他老娘这儿来了。 她怀里的小婴儿被这一顿吵吵惊醒了,哭的撕心裂肺。钱老太本就嫌弃这个孙女,这时正心烦着,说话更是没个好气。 “叫甚的叫,带了你家病秧子回去,别在这儿吵吵,闹的人脑瓜子疼!” 吴氏一听这话,气了都要跳起来。 这几日因为挣钱的薯干而些微好转的脆弱婆媳关系一下就降到了冰点,她不禁又想起刚生完孩子那段时间这婆母是怎么恶心她的,越想了怒气越是积累,合着男人迟迟不归的焦虑,情绪突然爆发了。 “怎的,是嫌我没给你老庄家下个崽儿是吗?那你有本事让我男人休了我啊!” 吴氏撒起泼来什么话都往外说,这嗓门又是捅了天的大,隔壁上了床的邻居都是听个一清二楚。 “这是又吵了?大晚上的,也不住一起,还能上门来闹啊?” “厉害噢,这媳妇娶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二李树下1 去了趟松陵镇,顺利定下四百斤的货品买卖,庄可卿干劲满满,回去的一路上都是哼了小曲儿。 进了村没直接回家,倒是一打弯绕到村长院里,先把今天的情况说了。 “这好啊!” 村长激动坏了,他之前也听了村里传言,担心薯干不好卖呢,谁知转头丫头这么争气,就是签了个十文一斤价格的买卖回来。 “明日,不今日下午我就让人通知了村里,明天早晨二李树下头集合说说建磨坊的事!你在家里准备准备。” 庄可卿笑了点头应了。 她这边还有四百斤的货要出,十天时间,加上家里如今存的些淀粉和之前剩了的,粉丝是能供应的上。另外的薯干,只要天气好,二百斤也不是难事,只是家里没那么些番薯了,还得向村中大伙买些来。 不如就趁这机会…… 心中有了想法,庄可卿拉了大黑回去的步伐都快了。 沈凌跟着她跑了一上午忙了水都没喝几口,这时瞧见她快活的样子,没喊一句辛苦,反而只有满眼的宠溺之色。 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秦蔓枝带了阿满细细了,庄可卿端了热在灶上的饭食两人简单吃了点,之后沈凌温书,她便又开始捣鼓竹子。 小院里安静的很,只偶尔几声“咄咄”的敲击,但很快又平复下去,直到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铜锣声。 “明日午后二李树下集合,村长有事宣布。” 铜锣敲的山响,一路从村头到村尾,不管是田里干活的还是待家里躲懒的,是都听了个清楚。 “有事没事的都去啊,别不当了回事。” 敲锣的人一边敲着,见了人还喊上声,想来是村长千叮咛万嘱咐的。 村里久没有这样正式的通知过什么事了,就是上次教大伙鱼田的法子的时候都没得这样。当时不过是几个汉子在田里喊了声,干活的就去听了,没听到的就回来问人,不管怎么着,总能打听到法子。 可这次显然不同寻常,怕是有什么大事。 “哎哎,知道啥事不?” 有人性子急,等不到明日,当即就捉了人的袖子问。 “不知、不知,村长直让我来通知,你若想知道,明日早些个去,占个好地方便是。” 没得了消息,众人具是心痒得抓耳挠腮。 其中几个昨日碰到李由带了庄可卿往家走的村民,不免心中有了些猜测和联想。 “莫不是又同庄家丫头有关?” “啥?这话怎么说了?” “我昨日瞧见李由带了这两口子往村长家去,倒是脚步急的很,问声干啥也没回我。” “呀,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张耆老昨日也去了村长家呢!” “乖乖,莫不是真有什么大事,竟连耆老都惊动了?” 村民好奇的紧,可猜来猜去都是没什么头绪。于是只能相互说着嘴,等着第二日的到来。 同村中其他人的激动与好奇相比,庄可卿经了一下午的时间,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娘,明日我午食后同阿凌一起去,您和阿满在家休息便好。” 晚食时,庄可卿饭桌上同娘说了自己的打算。 “嗯。” 秦蔓枝抱了孩子,嘴上轻应了声,可脸上却显出些担忧的神情来。 她之前一直以为女儿说的把薯干和粉丝配方教给大伙是像鱼田法子那般。可谁知这丫头竟然是想在村里办个作坊,而且都已是同村长和耆老们商量定下了! 并不是怀疑自家女儿的能力,只是办作坊这事,办的好了,人人夸赞,要是做的坏了,那以后该如何在村中立足呢? 庄可卿一直在思考明日如何同村民们说明的事,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娘亲情绪的变化,但沈凌却是敏锐的察觉了。 “娘,此时可儿并非有意瞒您,只是不想让您过于担心罢了。” 少年说的坦然,沉静的声线莫名让人有种信赖感,神奇地抚平了秦蔓枝心中的焦虑,“而且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她身边。” 直到沈凌说出这样的话,庄可卿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娘的感受。 “娘,是我错了,只是最近有些忙,以后再不会如此,您就先原谅我这次吧?” 她故意坐到秦蔓枝的身边,同稚龄小童般的靠在娘的胳膊上,瞪了双杏核大眼,哀哀地请求着对方的原谅。 经女儿这么一搅,秦蔓枝心里好不容易攒起的些微怒气如泡泡般“噗”地下就消散了,只余下些担忧来。 她又瞧了眼坐在饭桌另侧的沈凌,心知这孩子总是知些分寸,有他在,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这才轻拍了拍庄可卿的头,说:“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娘不盼你挣了多少钱,日后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平安安便好。” “娘,我知晓。” “凌哥儿也是,可儿向来主意大,得你多看顾些,不要纵着她胡闹。” 小两口齐齐应了,一家人这才解开心结,安安心心地用了晚饭。 待到第二日,不说下地的村民心不在焉,就是早上河边洗衣的妇人们,都是七嘴八舌的猜测着今日中午到底村长要同大伙说些什么要紧事。 有趣的是,各家竟不约而同的提前的午食的时间,还未到了点,二李树下都是聚满了人。 庄可卿同沈凌到的时候,树荫下已经没了位置,家家户户不说拖家带口,也是老老少少的来了不少。穿了裤衩疯跑的小孩到处乱窜,绕着树下乱跑瞎叫的,合了其他站着聊天、坐着吃零嘴的一起,看着热热闹闹的。 小两口一来,村民便看过去,热情的打招呼,口里亲切地喊着丫头来啦,沈小郎来坐的,手里的零嘴左一把右一把的往人手里塞。没多会,两人就给围在大伙中间,是连衣摆上都兜满瓜子花生果子的。 沈凌平时在外没什么话,见了人虽是礼数周全,可村民们不知怎的,在他面前却是连个玩笑话都不敢说。 但今日他这收了许多零嘴,面上又难得的生出些想拒绝又略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倒让人感觉一下同他拉近了距离。 “沈小郎无需同我们客气,我这儿还有些个枣儿,你也带回去,祝你早些同丫头生个大胖小子。” 大婶笑的眯了眼,开口毫不避讳就是催生,这直白的口气,一下把沈凌难住了,实不知回什么才好。 万幸此时村长到了。 老人家手里提了个铜锣,后面跟了几位耆老。他径直走来,村民都自发的让了条道出来。 待在树下站定,他举了布锤敲了记铜锣,扯了嗓子喊了声:“都安静了,莫吵!” 锣声脆响,离了远些的都停了闲聊唠嗑,手中零嘴也不往嘴里塞了,就是刚刚疯跑的小孩都止了步子,被自家大人拉在身边,手捂了嘴不许发出声音。 村长平时好说话的紧,开句玩笑都不得生气的,但真要遇了大事,动了锣的,就不能轻忽了,可是要紧的大事。 大家静的快,不多时,整个二李树下的广场就没了什么声音。村长清了清嗓子,也不废话做什么开场白,直接就说:“村里打算建个番薯作坊。” 他声音不小,离的近了的是都听清了的,可没人明白这番薯作坊是做啥的,是互相瞅了几眼,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而离了远了的只模模糊糊的听到个什么作坊的,但没听的清楚是什么作坊。心里好奇了跟猫抓似了的忍不住朝前头站着的打听,直问刚村长到底说了啥,啥作坊的。 嗡嗡声从外向内,渐渐得议论声就起来了。 “番薯作坊?” “做啥的?” “不知啊,这番薯还能做啥了,要专门弄个作坊出来?” 有些个头脑灵光的,立马就想到庄家二房三房做的那个薯干来,但细想一下又不对。这薯干大家伙看在眼里,是根本不赚银钱的,村里也不可能起了用这赚钱的心思啊。 所以,村长说的番薯作坊,到底是个啥意思?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二李树下2 村长和耆老们站在两棵李子树下,看了周围交头接耳,嘴里叽叽咕咕的村民们,并没有出言解释,也未再让大家安静,反而有种先让人讨论个够的意思。 “我没听了错吧,刚村长说的是番薯作坊?” “我听了也是番薯作坊!” “这番薯作坊能做啥了?还要村里建?莫不是要咱掏钱吧?” “啥?!要掏钱?啥玩意啊就掏钱,我可不乐意!” “嗐,就猜猜,你咋这激动呢!” “咋了?换了让你掏银钱,你乐意啊?” 也不知是谁带歪了话风,大家伙没对这番薯作坊追根问底,倒开始算起建个作坊得多少银子,村长这么个重视法子,是不是要大伙掏钱了。 终于还是有胆子大的,心里憋不住话了的,冒头高声问了句:“村长,这番薯作坊到底做啥的?” 这话一出,周围村民就是开始聊了再激动的,都是瞬间止了话头,四面八方的眼神全往站在树下的村长身上投过去。 村长李树却是一脸严肃。 他嘴角微微下压,明明是个白了胡子脊背微弯的小老头,可周身气势却是丝毫不减。 他环视了眼周围的村民,视线从他们或疑问、或不解、或抵触的表情上一一扫过,之后沉稳开口,“这番薯作坊,是准备了用来做薯干和粉丝的。” “啥?!” 薯干他们知道,不就是庄家二房、三房紧了卖都卖不出去,还折了本的玩意儿嘛,就那东西,还值当专门建个作坊来做? 而且做出东西来卖给谁去? 谁会做那冤大头了! 还有粉丝,听也没听过的东西,做了干啥用的? 就算是村长,可也不能这么着蒙骗了大伙的! 不等村长接着细细解释,村民们的表情都是有点个不对劲了,虽是没将心理话说出口,可都有点抵触的意思。 庄二和庄三也在这些村民当中。 他们听到村长说要建番薯作坊时还没反应过来,可当对方说出薯干二字时,庄三却一个激灵猛的醒了过来。 这番薯作坊,定是她那个侄女撺掇了村长搞的! 可庄二显然还云里雾里呢,他转过来悄声问了庄三,“三弟,你说村长说的薯干,同我们做的那个是同种东西不?要是一样的,那这作坊可做不得啊!” 庄三做惯表面功夫的,都忍不住给他二哥翻了个白眼。 脖子上顶这么大个脑袋,装了全是浆糊! 周围村民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闹哄哄的比菜集还吵,村长皱了皱眉,提了铜锣又是一敲。 被这声音一激,村民们登时都住了嘴,村长抓了机会,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伙听他说完。 “今年年景不错,番薯都是丰收的。往日里大家不过是用这充作口粮,冬日顶些米面来吃,好省些稻麦。” “可如今,村里得了两个可以加工番薯的法子,若是能建个作坊,制出货物来卖掉,当是能让大伙多份收入。” 村长说话不疾不徐,众人听的仔细。 至此他们才知道这是村长想了法子要帮着大家呢。 可他老人家好心是好心,但种番薯的又不是他们一个村,只周边大杏村和三林村都是种了的,也都丰收,说的难听些,都是不值当什么钱的。 往年算的好了能卖三文一斤,今年啊,怕是两文一斤还得上赶着去卖呢! 而且再说作坊,做的啥薯干和粉丝,一个是卖不出的玩意,一个是听也未听过的东西,如何肯定就能卖的出去了?而且肯定是比卖鲜薯来的挣钱? “您说了那薯干,莫不是庄家前些日子做了去卖的那个?”人群里王婶插了个腰,扯了嗓子问出来。“若真是,这生意可不要赔死!” 前些日子河边那遭被庄三媳妇下了面子的,她到现在心里都记恨着,这回得了机会,少不得当了全村人的面给他家个难堪。 这话一出,站的离庄二、庄三近的村民都是“唰”的下转头看了他们一记,弄的庄三恨不能找个地缝立马钻下去才好。 可王婶的话的确是有道理的,不知多少人见了薯干乏人问津的样子,若真的是这个东西,那是万不能做的! 可村长不仅没否认,甚至还应了声:“确是那薯干。” 庄二一听,心里急了,这哪行?千万不能做这个! 他张了嘴刚要出口劝了,却被庄三一下拉住,捂了嘴去。 “别再说了,还不嫌丢人呐!” “可是,可是……” “可是个屁,村里要做就让他们做去,总之咱不参加,到时赔了也赔不到我们头上!” 庄三心里记恨着庄可卿送了他这个破烂薯干的方子,让他白忙活好几日不说,还赔了番薯。他此时恨不得全村人都同他一样吃这闷亏才好,哪会让庄二这傻子说上些实在话。 庄二见弟弟眼睛赤红,一下被唬住了,只茫茫然的点点头,没再说话。 庄三心刚放下来没多久,可村长接下来的话却是如一盆腊月里的冷水,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不瞒大家,这两个番薯加工法子都是庄家丫头想出来的,而且……” 小老头的面上松快了些,甚至隐约露出点笑来:“丫头已经同镇上店铺掌柜的谈妥了收购的价格。” “薯干十文一斤,粉丝十五文一斤!” 周围的村民本还想着要怎么反驳才能打消村长建磨坊的念头呢,可现在听了这价格,具都是张了个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十文一斤的薯干?” “不是说六文一斤都没得人买么?!” “我是这么着听说的啊!” 庄三也呆了,啥薯干就十文一斤?他去店里就是八文一斤掌柜都把他往外赶。这丫头到底给人吃什么迷魂药了,还能谈到十文一斤的价来? “喂,庄三,你当时到底卖了多少价?六文还是十文?” 他这犄角旮旯的突然热闹起来,村民都转了头过来打探他当初到底卖了什么价,弄得庄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只庄二老老实实的答了,说开始八文一斤有店收,后来却是六文一斤没人买。 这话出口,大家无不叹道,还是庄家丫头有本事,明明一样的玩意,就能空口白牙同人谈出这么高的价码,的确厉害。 “庄家丫头人聪明,肚量也大,之前鱼田的法子也是白教了大家的。但这回建作坊的事,你们可都要想好了,做买卖可没稳赚的,以后说不定也会有赔的时候,若是想参加,就到我这儿来报名。” 村长这话说的中肯,做买卖哪有稳赚不赔的,只是二李子村的村民从来都保守的很,除了靠着地里的收成养家糊口,这么些年,村里是连个货郎都没出过。 众人是心动又犹豫。 鲜薯价贱,作坊里走一遭就能翻倍了卖,这哪不是好买卖了。可万一赔了呢? “记我家一个份。”却是人群里响起一个老迈的声音。 正是刘婆子。 她心里倒没同其他人一般过多的计较,只知自家受了庄家丫头不少恩惠,此时正是报答的时候。就算是铁定了赔本的,她也愿做了! “我家也是!” 另一个出声的却是王大了。 他刚一喊出声,就被身边的王婶子用手肘狠狠地拐了一记。可他没感觉到似的,看都没看自家老娘一眼。 有了这两家起头,后面也陆陆续续的有人喊出愿意加入的话来,只是数量一个手掌都数的过来。 庄可卿站在离耆老们不远的地方,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轻轻地翘起了唇角。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吵闹 吴氏才管不了那么多,她有脾气就立马撒出来了,管他会不会给人听了。 钱老太却是还有点子顾及脸面,眼见着媳妇越叫越不像话,立马就要上前捂了嘴去。 “瞎喊什么?大半夜的,也不怕惊了人!” 李氏哪想着弟妹突然跟疯的似的叫起来,一时吓得呆了,是连钱老太给她使眼色让她来帮忙都没反应过来。 这一老一少的扭在一起,其中吴氏还抱了个孩子,动静不小,可躺了里屋的唯一个能拉了架的庄老头却是用手堵了耳朵眼,翻了个身,又睡了。 李氏愣神一会,终是被小婴儿嚎哭的声音给惊醒,忙上去拉架。可这婆媳二人大概是攒了不少日子的气了,都是使了浑身的劲来谁都不让谁。你抓头发我扯腰带的,一肘子直把拉人的李氏给拱的退了几步,捂了肚子直不起腰来。 “娘!你们在做什么!” 还好是男人回来了。 庄二站在门口,他前头和老三在岔路那边分开往家走,就听了有些吵闹的声音,没想越往家走这声音越大,还合了自家媳妇惊呼声。 意识到不对,他忙撒腿就跑,到了近前却是见自家院门是开着的,里面几个黑影舞作一团。 莫不是有歹人上门! 他直将背上的藤筐卸了,一个箭步冲进院子,想立时捉了入院的歹人。 可就着月光一看,哪有什么歹人! 只是他老娘和弟媳扭打做一团,两人是头发也乱了,衣服也散了,好不狼狈。 “二郎,你回来了!” 李氏见是自家男人,登时见了救星似的。 庄二来不及安慰自家媳妇,只顾得上前拉开还在撕扯的二人,口里喊道:“娘!别打了!” 这突兀的男声一下让这婆媳二人醒了神。 “你回来了?!” 钱老太一晃眼,就见了儿子杵在面前,腔子里一颗心总算放到肚里了。 “三儿呢?” 见了二儿子平安到家,她又担心起三儿子来。 “三儿回去了,我们在岔路上分开的。” “那便好、那便好!” 钱老太一张刻薄老脸难得的对了庄二显出点关心之色,可庄二却是一点没看见。 他转了头,忙去问了吴氏,“弟妹,孩子没事吧?” 吴氏这时候也是清醒过来了,她刚刚热血冲头,确是喊的过分了些,但输人不输阵,她还是梗了个脖子,毫不示弱。“我无事!只可怜我儿,刚又被她亲奶一顿好揍,我当是要告诉三郎去!” 说罢,也不再多留,只抱了还在哇哇大哭的孩儿出门。 “我去送送。”李氏忙跟了出去,“晚上带了孩子,路不好走。” 这李氏一走,庄二又担心了。转头对钱老太说,“娘,我也去,马上就回。” 刚刚还“热闹”无比的小院转眼间人走的精光,只剩了钱老太一人。看着大敞的院门,她本平息下的股子怒气,又生生的窜上些来。 庄三到了家里,却是冷锅冷灶的,屋里也没媳妇和女儿影子,心下着急,正打算去找,就见了二哥和二嫂送了吴氏回来。 他忙回屋点了油灯,端了出来,好让几人看清些个路。 谁知这灯一点,是把吴氏这狼狈样子敲了个一清二楚。 “媳妇,你这是怎的了!” 庄三大惊,顾不得谢过二哥二嫂,就问起媳妇来。 “这日子、这日子不好过了!” 吴氏见了男人,心里委屈一下涌出来,抱了睡着的孩子也不说话,就是哭。 庄二和李氏见时间不早,人家也有私密话要说,便也不再多留。 回去的路上,庄二又捡了自己刚刚情急之下卸了的藤筐提在手里。 “今个儿如何耽误这么久才回?” 自家男人回来了,李氏虽是解了担忧,但也想知道他们如何到现在才回来,惹的娘同弟妹生了这样的嫌隙。 “哎~”庄二长叹一声。 为了早些个出发,他只带了些灶里焐的番薯,一天下来,除了水就是紧着番薯充饥,就为了省着点银钱守了摊子。 他同庄三忙了小半上午,把有些门脸的店铺都跑遍了,楞是没有一个愿收了他们薯干的。唯一一个有点意思的,又是只愿出七文一斤,三弟没答应,也就失了卖货到店里的机会。 之后只能摆摊零散卖着,最后不说是七文一斤,就是六文一斤他都卖了。 倒不是怪三弟的意思,他只觉自己终归是个农家子,想赚钱就该老老实实的忙活地里,别整那些个糊涂心思才对。 李氏见他这口气叹的疲惫不已,有些心疼,便没再去问。 可她不问,不代表了钱老太不问呐。 庄二提了个藤筐进了院子,还没歇上口气,打头就被老太太问了句,“都卖了没?” “娘,还剩下点儿。”庄二有气无力的回。 钱老太啐了声,“囊货!”转了屁股就进屋,门甩的邦响。 万幸了是到晚了,老太没舍得点油灯所以只才问了一句。 庄二总算松了口气。庆幸他好赖能睡个囫囵觉了,要挨骂,也等了明日再说。 第二日,庄可卿早早起床进了厨房。 抓把杂粮淘洗了,又削了两个番薯切块,敲上两块红糖进去,煮了锅甜糯糯的番薯粥。另外摸了鸡蛋出来烙饼,再用肉沫炒了小盘酸菜夹饼吃。 一家人吃了热乎乎的早饭,干活都得劲了。 磨豆子的磨豆子,切番薯的切番薯,待到了中午的时候,豆腐做了十来板,番薯浆也上布挂滤了。 有货郎赶来进货,是又拉了不少才走。 村民如今瞧了也不稀奇了,心里也生不出什么嫉妒,只余了羡慕。谁让庄家这丫头头脑灵活人又勤快,最重要的是心善呢。 前几日村长已经把大伙都聚在一起,说了鱼田的法子,现在家家户户都是盼了明年早些来,到时在水田里好好干上一通呢。 对了庄家大房一家,村民都是服服气气的,可这二房、三房,大家就各有话说了。 就这逢集的第二日,村里已是闲言碎语的漫天飞,直让人恨不得多长俩耳朵才够听了。 “你说啥?昨晚老太家又吵了?” “那是!我住了又不远。乖乖,她家这三儿媳妇那一把嗓子嚎的,愣是没把我从床上给惊的滚下来!” 说话的人学的夸张,其他人都是一脸的八卦,听到来劲的地方,捂了嘴叹的,吊了眉乐的,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说是要休妻呢!” “真了啊?老太这么说的?” “要我家虎子娶个这样的,那我也受不了。哪有当婆婆的受这气了?做媳妇的就该了夹着尾巴做人。”一个中年婶子说道。 年纪大些个的妇人都是点头,深以为然。年轻的小媳妇呢,虽是没有开口的,可要么低了头要么转了眼,都是撇嘴的,心里怕不是把这些个老婆子骂了个通透。 可就这样也没妨碍了这些人聚了一起说嘴。 “不过我说,别管人家里闹啥样了,可人家那薯干生意不是也做挺好么,听说来钱呢!” “嗐!你这又是哪时候的消息了,早过时了啊。” “怎的说了?” 这话一出口,多少刚刚假装做活的耳朵都竖了。 “昨天我男人也去赶大集了,你猜怎的?”说话的婶子眉飞色舞,脸上也不知是兴奋的紧,“他家那薯干,是卖到七文一斤都没得人买噢!” “到了我男人走的时候,他两兄弟都还搁街上蹲着呢,那可怜样,你们是没瞧见。” 说的你瞧见了似的,听闲话的心里嘀咕了。 可这也没妨碍了他们越说越起劲,硬是把之前传的十文一斤这样的话都翻出来了,临了一阵哄堂大笑,具是前仰后合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买坛子 “你说啥?只卖了六文一斤!” 钱老太也没比村里其他人知道的早些。 她听了儿子的话,当即是站都站不稳了,作势就要晕过去。 李氏忙上前扶了,还惹了她一声骂。 “怎的就卖了这个价钱?你们没去铺子里跑吗?” “如何没跑,就是听您的话,我们一进城就去铺子了。”庄三想到这个就来气,话里也没了尊重,反透着些埋怨,“这头个铺子还是上次收了我们货的!结果对方说卖的不好,要我们退钱,要不是我和二哥跑了快,怕不是要被人捉了去了!” “啥?怎当这样!” 钱老太一个普通村妇,一辈子也没去过镇上几次,哪晓得这些个店铺是怎么做生意的,听了这话不免也心虚了几分。 “后来我们又去其他店子问,没得人愿收。”庄三皱了个眉,心下不爽。 “咦?我记得五福记愿收,只是价格低些,三弟你没肯呐。” 庄二倒不是有意拆庄三的抬,只是他一直说话不过脑子,只想到什么说什么,这回还不知自己一下得罪了三弟。 “七文如何卖得!”庄三本就不想提这个,可二哥偏要提,这又让他不免想到自己卑微模样下他侄女那抹玩味的眼神。登时额头血管都要爆起来了。 “七文连柴火钱都不够,还赚个屁!”他顾不得被人听到,只吼了出来。 七文确实少了。钱老太也觉得三儿没说错。 庄二不晓得三弟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发火,可还是解释道:“后面没店子愿收,我们只能摆了摊子零散了卖。” “可八文一斤根本没人来问,七文一斤的时候勉强卖了几斤,到后来街上人少了,我们怕您担心了,就想着尽快卖掉,于是降到六文一斤。” “啥?!六文一斤?” 钱老太只觉眼前一黑,李氏看情况不对,立马上去掐了老太太人中。万幸她身体硬朗,没晕了去,不然请了大夫又是一笔开销。 待钱老太缓过神来,嘴里还叨咕个不停,“败家子啊、败家子啊……” 庄三本就受了气,如今见老娘还在骂自己,也懒的再伺候,甩了脸子扭头就走。 庄二无法,只能低三下四的围了钱老太转着,哄着,别让老人家再气出什么好歹来。 …… 送走拿货的货郎,秦蔓枝见滤浆也差不多了,便把薯渣都收拢在一起,灶里烧了大火,等上汽了就入了蒸笼蒸。 她倒不知道为啥还要蒸这薯渣,为啥不像上次一样直接晒干了储存。只是女儿这么说了,她照做就是。不管生的熟的,都能入了口,总不得浪费就是。 而另一边,庄可卿同沈凌早就拉了骡车出去,往隔壁村的泥瓦匠家走了。 是买坛子去的。 家里盛水的瓦罐不少,可适合酿酒的坛子却是没有,唯两个可以凑合用的,还都装了咸菜和卤水,实不好再往外腾了。 索性以后都要用这个,不如多买些来,真用不了那么多,放在外面阴凉地方也不会坏了去,总有用的上的时候。 “阿凌,我是不是还没同你说要做什么了?” 庄可卿最近忙的厉害,到这时候了才想起自己是一点个想法都没同沈凌透露过,也不知他会不会生气。 “无妨。”沈凌拉了大黑,面上并不介意,“你只需按你的想法来做便行,我信你。” 他转头看了眼低头思索的少女,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失败了也没关系,可以再试。” 庄可卿刚刚倒不是在担心这事能不能成,只是在估摸着需要的坛子数量,可她没想到从沈凌口里还能听到这话。 少女微侧了头,嘴角漾起一抹欢快的笑意来:“我知阿凌是心疼我、宽我的心呢。” “有你真好。”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少年牵了缰绳的手瞬间紧了紧,虽然他面上还是一如从前的云淡风轻,可从发白的指尖到渐渐染上粉色的耳尖却暴露了他心中激荡的真实。 午后不久,两人就到了地方。 泥瓦匠姓林,住在大杏村,离鲁石匠家不远,手艺是远近几个村顶好的,哪家建房铺瓦或是烧个房里物件的,都爱找他。 到了瓦匠家,只见院门敞着,里面分了好几块区域,分别排了晒着的整齐砖瓦,还有些个模具和泥团放在一边,想来是人刚刚还在做活,暂时有什么事离开了一阵。 院子里没人,庄可卿不好随便进去,只在外面等着。 不多时,后院出来个年轻男人,二十出头样子,手上有些脏污。他一眼瞧见外头停着的骡车和边上的两个少年男女,心知大概是来买东西的,就主动问道:“要买啥?” “宽口坛子有不?”庄可卿微微颔首,笑着问道。 “有啊,大的小的三个尺寸,你要几个了?”青年弯腰从放工具的地方扯了条湿毛巾擦手。 “能不能带我先看看东西?” “跟我来。”擦手巾往小凳上一扔,青年指了指沈凌牵着的大黑,“骡车拉进来,就栓柱子上吧。” 说完,他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先拐进了后院。 庄可卿同沈凌点个头就跟了过去,留了少年一人栓车。 瓦匠后院很大,左边一个大窑,半圆形,里面似乎正烧着,还没靠近就是一股子热浪冲到人的跟前。 青年带了庄可卿来到另一边的简易棚子,里面大大小小的摞了好些坛子、瓦罐、碗碟之类的,看上去都是土里土气的,没什么花样。 村里大多都是用的这种,虽不如贵人们用的精致,可胜在便宜结实。 庄可卿走进,选了五个中等大小的坛子,又点了几个小点的瓦罐,说这几个她都要了。 大坛子酿酒,小坛子做腐乳。 随后便是取货收钱。 青年帮了沈凌一起把坛子往车上装,之后找来麻绳沿了坛口一道道的固定在骡车上,做事相当仔细。 “那便多谢您了,如果后面还需坛子,我便来同您定货。” 庄可卿说的笃定,倒让青年愣了一愣,等这两个少年男女拉了骡车走远了,才嘀咕道:“你还当定多少坛子?家里是有多少咸菜要腌了?” 当然,这事很快给他抛在脑后,直到不久之后,来的大批坛子订单才让他想起今日的事。 一路护了坛子回村,到家时天竟还亮着。 薯渣早就蒸好了,秦蔓枝用潮湿的细麻布盖着晾凉,唯恐表面干掉。 庄可卿也顾不得吃饭了,同沈凌洗了坛子,又烧了热水冲过,等坛子稍干些,就回屋取了好不容易得来的酒曲,捏碎了待用。 薯渣一层酒曲一层,一坛并不敢装的太满,等全部装好,也是四坛将好。 坛子全部放进仓库,忙完所有,又给大黑开了顿小灶,感谢它今日辛苦,之后几个人才把之前一直热着的饭食端到屋里。 天已经黑了,饭桌中央点了蜡烛,一家人在暖黄的光晕中其乐融融地享受着简单的晚食。 “可儿,你刚刚是不是在做酒?” 秦蔓枝在庄可卿拿出酒曲时就认出了。 “是啊,娘。你知道?”庄可卿没想到娘竟还知道做酒。 “这酒都是粮食做的,若是我们做了,官府会不会来管?” 原来她并不是对女儿能不能做出酒来有疑问,而是怕女儿真的做出酒来,这官府会不会来查了。 这倒是从来没想过啊! 庄可卿有点傻了。 不是吧,这酒是百分十九十能做出的,可要是做出不能卖,那她的这些个努力不就是白费了的? 胸口咚咚直跳,庄可卿难得的生出些不安和焦急来。 第一百五十章 二李树下3 “成了,具体再让庄家丫头同你们说一说,这作坊到底是个咋回事。” 村长冲后面的庄可卿招招手,小丫头笑吟吟的走上前去,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她知大伙心急,也不说场面话了,直接了当地大声说道:“作坊制作薯干和番薯的原材料只番薯一种,到时会直接在村中以时价来收。” “具体方子由我提供,但作坊里干活的伙计要同村里签下契书,约定制作方法不外流。” “做出的东西由以二李子村的名义售出,货款除去伙计的工钱,剩下的便按比例、人头分配。” 说起来简单,其实里面复杂的紧,但如今只是向村民大致介绍下情况,便不必细说了。 “到时村里会把这些细节都写下来公示,有不懂的也尽可来问。” 庄可卿说完便退了一边,不再说话。 除开刚刚已经表态了要参加的村民以外,这时候也有不少人动了心思。 有人想着,我家若是不参加,那收番薯是不是也不先紧着我们收了? 有人却想的是,总之已经是农闲了,家里人口多,地里也不怎么需要人了,让个小的去作坊里干活,岂不是比在外头闲逛强得多,到时候还能有工钱拿。 家家户户的都是算盘打了噼里啪啦的,但一时半会的,也没多少人定个准主意。 就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摸不准的事儿,是谁都有点个怕的。 “好了,今儿个时间不早,大家回去琢磨琢磨,同家里人商量看着,总之就这半个来月的事了。” 临到了,村长还有意无意的激了激大家,“对了,丫头同镇上五福记掌柜定了二百斤薯干和二百斤粉丝的单,十日后交货。” 不少人露了羡慕、犹豫又担心的表情,村长都看在眼里,他显然知道各家的小心思,可也没急了、催了的,只在最后加了句:“不过丫头说了,这单生意只是帮大伙儿探探路,后面家里是不会再做了这个同作坊抢生意的,大伙尽可放了心。” 这话倒是让村民们都吃了颗定心丸,不少人都是悄悄吁了口气来。 “成了,就散了吧!”村长又敲了记锣,同了几位耆老先走了。 庄可卿也拉了沈凌趁了人不注意瞧瞧溜掉,她可不想过会被人围了问个不停。 家里竹子可还没处理好呢。 事是说完了,可村民们都没散了,七嘴八舌的扎堆聊着。你家今年番薯收成咋样,能富余多少出来之类的话题。 “二百斤薯干、二百斤粉丝,照村长刚说的价儿,不就是五两银了!” “就是,刨了买番薯的钱,剩下了不都是净赚的!” 不算不知道,一算简直都让人能红了眼去。 有脑子灵光的,想到庄家大房没旱地,这回子要交货的话,怕是要不少鲜薯。 甭管后头自家掺和不掺和这作坊,先就在庄家赚笔番薯钱如何? 还好庄可卿同沈凌跑的快,没给人在半路堵了,不然还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反应过来要上赶着来她家里卖番薯呢! 接下来几日,村民见了面,打招呼的内容都变了,从原来的“吃了没?”“下地啊”之类的普通寒暄,变成了“你家做不?”“还在考虑”这种外村人根本听不懂的暗号样的话来。 可虽是大伙讨论的多,可真正去村长家登记参与的却是没几个。 村长倒是不担心。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总归先做出点样子来,大伙儿心里也有个底。 而庄可卿这些天也是没什么空去关注村子里的反应,她这儿正备货呢。 家中上次人送来的番薯剩不到一百斤,连做薯干的都不够。她去了趟隔壁李婶子家,先买了五百斤的来,接下来不够的,又同狗子说了,第二日张大又是一板车一板车的往她家院里送。 这村里人都是长了眼睛了,虽是不说,可都偷摸着瞧呢。 二百斤的薯干,得至少四百斤的鲜薯,光清洗削皮都不是个轻省活。 秦蔓枝一看这不行,三人根本忙不过来,怕耽误了送货的日期,就自做主喊了李桂花和刘柱子来帮忙。 也是老天爷给面子,这些天天气都好的很,日头虽无夏日那么大,可晒些个薯干、粉丝是足够了的。 最后是货太多了,庄家小院都放不下,连刘家的院子都铺满了。 等了第十日的辰光,早上村里人眼见着庄家堆了满满的骡车从村里出去,还未挨晚,就又是看了一辆空了的骡车回来,只上面摆了些肉、糖、点心的,庄家丫头一脸喜意的模样,不用猜,都知道这生意是做成了! 五两银! 开什么玩笑,就是刨了成本至少也能赚一辆银吧! 不就前前后后忙活了七八天么? 瞅着不比农忙的时候轻松多了! 村民本来有些个畏缩的心又活泛起来了。家里年轻的都嚷嚷了要参加了作坊,老的拦不住,就说你要去便去,但只能出你一人。 之后,村长那儿报名的人渐渐多了,等到半个多月后截止的日子,数一数,竟是有五十来号人愿意参与进来的。 这已经比他之前预计的强多了! 再过了两日,村里就又开了个小会,是把愿意参加的人都聚了一起,交代接下来都该做些什么了。 而只这几日,五福记运货的马车也到了南自县的县城。 南自县处于戴国以东,并没什么特别稀罕的物产,县内山多地少,也不临海,商业算不上繁荣。万幸一条淮清江从中穿过,滋养了块可以出产粮食的地区。县中税收十之八九都是来自于此。 因为地理上的局限,所以南自县从前朝开始,就是论粮食产量,不如南方一年能产三季稻米的,论商业,又不如临海有港口贸易的,就是物产,也无北方地大物博,但比西边那种苦寒之地要稍好些,就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水平,税收常年在中下游水平徘徊。 可不管南自县如何不争气,它总归还是个戴国行政区域划分出来的正经县城,是比松陵镇高了几个等级的地方。 马车刚停在县城店铺的门口,里面的打了瞌睡的伙计就瞅见了。 他颇不耐烦的“啧”了声,引了另外一个高个子的伙计问道:“怎么了?” 对着外面停了的马车努了努嘴,“喏!才半月出头,是又来了。” 高个的伙计头往外一探,见了正在下车的车夫,忙笑了迎出去:“林叔,我来帮你卸货。” “切。” 刚刚还在打瞌睡的伙计啐了口,把头转了里面闭上了眼。 这天天的,没事净往店里送些稀烂的货色,根本卖不出去。自家掌柜都说了的,松陵镇的五福记是整个南自县做了最差的分店,依他看来,那里的胡掌柜怕是待不了多久了。 他才不乐意伺候! 林叔下了马车,见了出来的方仁,布满皱纹的脸攒起了点讨好的局促笑容。 “哪需得你来帮忙,我同老周两人就够了。” 说着话,马车后面又下来个年纪颇大的汉子,花白头发却是结实敦厚的身材,一句话没有就从车上开始卸东西。 “林叔,您客气了,我来帮把子,卸的快些。” “真不劳你动手。”林叔拦了记,拉了方仁过去,低声问道:“你家掌柜的呢?” “掌柜的去得月楼收款子了,约是要午食后才回来。怎的了林叔?” “不瞒你说,我家胡掌柜最近得了些新物事,想着给县里送些个,看看好不好卖。” 说罢,林叔看了眼堆了满满的马车。 方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车上具是粗灰的麻布袋子封了一包包的,摞了整整齐齐,看不出里面都装了啥。可看周叔卸的轻巧,且袋子外头干干净净的模样,倒不像是什么地里产的土货。 他在五福记干了三四年,年年松林镇那边都是送些土里刨来的普通货色,品相一般,卖的也不怎么好。最近他甚至还老听了掌柜的嘀咕,说那边分店不挣钱,想同主家提提,能关就关了的。 离上次他们送货来还没一个月呢,想来是刚得了新东西不久,就急巴巴的送来了吧? 所以这车上,到底都是些啥,值当胡掌柜这么着急?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何婶闲话 “依本国律,民间私人酿酒需得在官营曲坊买酒曲,一年用来酿酒的米、麦、高粱合计不得超过半担。” 沈凌说话了,他敏锐的注意到了庄可卿情绪的变化,伸出右手覆在了少女略显凉意的手上。 “超过即属经营,需向官府报备,上缴税银百中取二十。” 百分之二十的税?也够黑的。 庄可卿心中不免吐槽。 可经沈凌这么一解释,她已经不慌了。 首先自家用的并不是米、麦、高粱这种普遍意义上的粮食,而是番薯。番薯亩产能达到三四千斤同稻麦等作物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其次,国家也并没有禁止民间酿酒,有官营曲坊的存在,自然就说明民间酿酒不在少数。 而且她酿的虽多,但也并不以个人名义自卖,而是打算转到杂货店或是酒楼经由商人之手处置。 再不行,便索性以二李村为名头开家店铺便是,只是不知家中若是做了生意,挂了商户,那对阿凌考学是否会有影响。 感觉到掌中的小手渐暖了,沈凌才松开手。 庄可卿解了疑惑,心下放松,对着他感激一笑。 “我晓得了,多谢你,阿凌。” 荧荧烛光中,少女新月般弯弯的眼眸明亮,其中映衬着烛火的暖意,让沈凌心中感到一阵妥帖。 明明没做什么,可她总是能夸赞自己、感谢自己,让他有种被深深需要着的感觉。 沈凌眼角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了些,嘴唇微微上翘…… “嗯哼。”秦蔓枝清清嗓子。“不早了,先用饭吧。” 秦蔓枝对小夫妻两人的感情升温乐见其成,可刚刚眼前这气氛,却是让她这个老母亲都要脸热心跳了。 不成、不成,还是收敛些的好,有什么私密话,回屋说去。 有秦蔓枝这一岔,两人之间影影约约浮现的粉红泡泡就这么“啪”的下碎的干净。 庄可卿低了头不停扒饭,沈凌脸上无甚表情,可却也是半天没夹筷子菜,净喝粥了。 如此一来,秦蔓枝倒真不知自己是做对还是做错了。 无奈又好笑的摇了摇头,给女儿女婿一人舀了勺肉沫小菜,她才继续吃了自己的。 晚食之后,几人洗漱后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家里活轻快些,因为没有货郎上门,所以豆腐做了也少,只早上支个摊子方便村里人来买。其他时候只要把昨日沉淀好的番薯淀粉挖出来晒就好了。 庄可卿难得清闲,早起做好豆腐,家中里里外外都拾掇了一遍。 等忙好了,秦蔓枝带了阿满顾小摊,沈凌练字默书,她就在小厨房转悠。 昨日张屠户那儿买排骨,上砧板啪啪剁成小块,猪蹄也是,之后冷水下锅焯水晾干,锅底放猪油和糖熬了糖色就下锅。 “刺啦~” 滚烫的热油同肉块激烈碰撞,炸起一阵脆响,紧接着,肉味混合着甜香就这么顺着半开的厨房小门窜出来了。 “呀,大上午的,你家做啥呢,香的很。” 秦蔓枝笑了笑,掂了掂怀里的阿满没说话。 何婶子也不介意,她这灵鼻子,哪还闻不出肉味呢,这定还是加了糖的,一股子甜味。 她大早的被支使着来换豆腐,儿子说带升豆子来多换些,可她没舍得,只从仓库里摸了几个样子长了磕碜的番薯出来挎在篮里就走了。 把表面还覆了些泥的番薯放在豆腐摊子边上,她指了下嫩豆腐,“这块,哎,这么块行不?稍大些,家里小的馋呢。” 如今村里豆腐摊子纯粹是不赚钱的,只为了方便村民,大家带的东西不同,秦蔓枝一般能给多些就给多些了。 于是她听了何婶的要求,也没多说,只笑了下,就按她说的给割了块大些给盛在人带的碗里递过去。 何婶子占了便宜,眉开眼笑。番薯才三文一斤,她今天带了这几个小的,长了歪七扭八、坑坑洼洼又细又长的,刨了泥估计半斤都无。就这还换了老大快豆腐,心里自是喜的不行。 她人一高兴,端了个碗也没走,就站了摊子面前开了话匣子。 “秦妹子,你就给我句话,那薯干是不是你家先做了,后来又被学了去的?” 秦蔓枝低了头哄孩子,没说话,可表情何婶看懂了。 这有苦说不出的样儿,不就是被她那婆母拿捏了么。 觉得自己猜的可准,何婶怜悯了看了对方一眼,接着又幸灾乐祸的说:“秦妹子,要我说都是恶人有恶报么。” 秦蔓枝不懂她在说什么,没搭腔,只看她一人说的兴奋,竟是把前日听到的都学了来。 “这半夜三更的,你那三弟媳都闹了婆母家去了,还吵吵着休妻呢!她也好意思用这个来威胁人,也不怕老太太一生气,真让儿子送了她归家去。” “生了一个两个都是女娃,小的听说还先天不全的,丁点儿大就看大夫花银钱,这大了花钱日子不还在后头!” 何婶子说的兴起,她以为自己在秦蔓枝面前说起三房的丑事可以让对方高兴一番,毕竟之前婚礼上庄三做的那些可是全村都知道的。 可秦蔓枝并不觉得舒服,三弟媳吴氏不就同她当时一样,只因为生了女儿就被婆家不喜,还让男人同自己离了心,改了性子。饶是过了这么些年了,她如今想来心口还是觉得闷闷的。 她家可儿多好,为啥就不能喜欢女娃了? 见秦蔓枝没有预料之中的幸灾乐祸,何婶子讨了个没趣。可她说八卦的习惯那是一日就能改的过来的,你不乐意听这个,就听别的呗,总有你感兴趣的。 “嗐,还有你家那个薯干,之前不传了说二房三房靠它赚了许多么?” 何婶子顿了顿,见秦蔓枝表情有些松动,忙就来了兴致,“大伙之前还猜一斤卖十文呢,结果前儿个大集是有人见了,六文一斤堆了街边上都没的人问的!” “那么些个番薯,好好的不存了,做了这甚的薯干,卖的价钱也没比鲜薯高了哪儿去了。” “哈,他还想了靠这个赚钱,真做梦想屁吃了。” 秦蔓枝一听,心里紧了下。 薯干不好卖? 家里做的这些倒罢了,但可儿之前还说了把粉丝和薯干的法子教给村里,让大家能靠了这些容易丰产的作物赚些额外的收入。 可要真如何婶子这么说,那这想法岂不是就不成了? 她略有些焦急,转了头想喊厨房里忙活的女儿,好尽快告诉她这情况。 何婶子哪知庄可卿的打算,她还自顾的笑话着二房三房,企图让秦蔓枝有些共鸣,最好应了她的声,同她一起说嘴才好。 但秦蔓枝却是抱了阿满,说:“何婶,番薯我收下了,家里还有事要搭把手,我先进去下,您回去路上慢些。” 这是赶人了。 何婶讨了个没趣,可也没生气,她今天占了便宜呢,回家的步子都比平日里轻快的多。 何婶一走,秦蔓枝就进了小厨房,将刚刚听到的同女儿说了。 “我知道啊。” 庄可卿正往炒香的猪蹄排骨里放香料,她以为娘急急忙忙的过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呢,表情这样凝重,谁知就是这个。 不慌不忙的抱了卤水坛子,将卤水倒进锅里,又加了块糖和一勺豆酱,她尝了尝味道,觉得可以了,才笑着说,“您宽心,薯干我都是已经找好买家了,若是对方讲信用,那薯干就能按一斤十文的价格收了。” “啥?!” 真就同何婶子说了是个反的! 可听那话头,是村里不少人都见了庄二、庄三兄弟拿这薯干不好卖了的,女儿这十文一斤又是从哪儿来的生意? 庄可卿慢条斯理说了当日店里遇见庄三的事。 “要不是我碰巧去了店里,说不定他们七、八文一斤也能卖掉了。” 俏皮的眨了眨眼,“谁让三叔遇见我了?怕是心虚又羞恼,才让好好的买卖从手里溜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五福记 方仁机灵聪明,虽是心里有些好奇,但也没紧了追着人问。总归等下午掌柜回来之后他们就能知道这些从松陵镇运来的到底是什么,不急这一会。 车上货瞧了堆的多,可真卸起来也只一会功夫。就和林大叔说话的这点时间,老周都已经把袋子全卸下来了,现如今整齐的堆在店门口,倒引了些人张望。 “店里仓库可还有余地可以放货?”老林抬眼问了记。 胡掌柜临走前让他们早去早回,把货和信送到就走,不要在路上耽搁。他想着过会送完了同老周在县里吃碗面,再买点个干粮就回程。 方仁却是皱了个眉头,“林叔,有是有,可那点地方是留着给京里来的货的,您这些个,怕是暂时放不进。” “这可咋弄了?”林山愁的直揪头发。 “不如您和周叔先到店后间歇会吧,等掌柜回来再说。” 林山没法子,老周也只是个出力气不管事的,他只得点了头,把马车栓在路边,跟了方仁进店子。 另一边,五福记乔掌柜在得月楼收了款子,磨不住对方盛情,简单用了顿午饭,等回了店里的时候,都午后过三刻了。 他还没进门呢,远远的就瞧见自家挂了五福记牌匾的大门头下头被堆了好些个粗布袋子,都快堵了门去。 哪来的乱七八糟的玩意放门口?店里这两小子干嘛呢!门都快瞧不见了! 乔掌柜脚步急了,三步并两步的匆匆走来,板着张脸,眉头紧皱地进了店里。 店里安安静静的,相对于大街上的热闹,里面过于冷清了,是连一个客人没有。只伙计安子一人趴在柜台上,迷迷糊糊的打着瞌睡。 “嗯哼!” 乔掌柜清了清嗓子,引得安子漫不经心地抬眼瞟了记,结果只这一眼就被给他惊背过气去。 “堂、堂伯,您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偷懒被抓个现行,安子忙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对着脸色铁青的掌柜做低伏小。 “店里叫我掌柜的!” 乔掌柜气的要命,“我若是不回来,这店子怕是要关了去了!” 他这堂侄惯会偷奸耍滑,要不是二叔舍了老脸来拜托,他才不会让这小子有机会进了五福记。 乔安低头不说话,可却是暗自撇嘴,不以为然。 乔掌柜知道他私底下还在做小动作,心中也是无奈,强自压下对这个不成器晚辈的怒火问道:“外头怎么回事?谁家东西,都堆到咱门口了?” “还有,方仁呢?” 听了堂伯质问,乔安反倒是打了鸡血似的,“这是松陵镇那边分店运来的,我早说了不让堆在这儿,方仁偏让,我说也不听!” 乔安一直看方仁不爽,此时揪住机会告了个黑状,还添油加醋地,“只来了两个老头送货,他们把东西直接往这一撂就进里面休息去了,啥都不管,还嘱咐要我看着!” 松陵镇来的货?乔掌柜心里疑惑。 他们一年拢共也就往县里送那么几回,一个巴掌熟的过来的次数。这上次送货来还不到一个月,哪又来的货要送了? 姓胡的搞什么鬼? “你在这看店,我到后头看看。” 也不等乔安有反应,乔掌柜两步一跨,掀了帘子就往后面的仓库走。 后院里,方仁端了吃食和茶水,安顿好了人,正要回外间店里呢,就见掌柜沉着张脸走过来了。 “掌柜的您回来了。”他笑着迎上去,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个清楚,“胡掌柜请了人送新货来,说还有封信要转交了您。” “两位大叔着急回去,我让他们进来歇个脚,等您回来交了信再走。” “外面那些货就是他们的?”乔掌柜也不是蠢人,一下就想起刚刚生气的缘由来。 “嗯,这仓库地方不够,还得给后几日京里来的货腾地方,我实在无法,只能让他们先放在门口。” 另一边林山也诺诺的上了前来,从胸口衣服的贴身处摸了封信出来,弯了个腰恭恭敬敬的递过去。 他这俩老伙计,活没干好,反倒跑进来喝水吃饭了,看乔掌柜这脸色,怕是不好。 林山惴惴不安的偷摸抬眼看,可乔掌柜只接了信,当场就打开看了起来,根本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信不长,拢共只两张纸,里面写了这车货物的详细情况,末尾还特地说了声,这两样物事都是他们这儿做豆腐的老板琢磨出来的新花样,别的地儿没有。 乔掌柜沉吟,豆腐他倒是知道,只这东西不好储存,松陵镇之外都是见不着的。且听说就算在当地,也不是日日就能买着的,还得乖乖等人出摊去抢,说起来实在匪夷所思。 若是外头这些个货物出自同一人之手,那他倒是有了点兴趣。 “同我来。” 只撂下句话,乔掌柜转身就走,弄的林山和周合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动作才好。 “两位大叔,随我一起。” 方仁笑眯眯的做了个请的姿势,才让两人宽了心跟上去。 五福记门口,乔掌柜从柜台取了把剪刀,也未将布袋移到店内,就这么当了街边“咔嚓”几下剪了开去。 “呀,这……” 林山哪能想到这县城的掌柜如此不讲究,当街就拆了包的。 路上的行人开始没在意,可有眼尖的,以为是人店里当众验货呢,心中存了看戏的心思,就凑上来看了两眼。 粗灰的布袋子剪开,拔开袋口,里面满满当当的橙色长条,手指粗细,长短不一,瞧着干净又舒服,还伴着股子浓郁的甜香,也没比点心铺子门口的香味差了哪去。 “这是个啥啊?” “没见过,可瞧了卖相就不错。” “还有股子甜味,你们闻到没?” “闻到了闻到了,香的很!” 刚开始五福记门口只零星的几人闲着无事围着凑热闹,好奇了看掌柜的拆包,可如今一拆包,这陌生的物事反而引了人的兴趣来。 “乔掌柜,这是啥呀?新来的货?给咱说说?” 问话的这是个老主户了,家里开小食铺子的,经常光顾了买些酱醋糖果的,一开口语气就颇为熟稔。 路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着,最后目光齐聚在掌柜身上,就等了他的回答。 乔掌柜一改之前绷着的表情,抬了头露出个和气生财的笑来,“松陵镇刚到的薯干,新鲜玩意,当地都抢疯了的,好容易搞来这点。” 说罢,他冲后边站着的伙计方仁使了记眼色,没多时,小伙子便心照不宣地捧了个木盘出来。 乔掌柜从袋子里拨了些薯干出来盛到盘子里,大大方方得送到围观的人们面前。 “来尝尝鲜。”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人家上赶着送你东西吃,这哪有有便宜不占的道理了。 于是几乎围了周围一圈的人,是个个都从盘子里捏了跟薯干来。 可东西拿了手里,却又都开始犹豫起来,不敢进了嘴。 这都说是新玩意了,到底能吃不了? 一群人有凑了眼前细看的,耸了鼻子使劲嗅闻的,这副奇怪样子,惹了更多路人驻足下来。 “这干啥呢?” “不知啊?” “他们手里拿的是啥?” “没见过……” “小伙计,能给我个瞧瞧不?” 方仁这时早乖觉的端了盘子过来,笑眯眯地给每个人都分了根薯干。 到底这薯干味道太过香甜,还是有人心一横眼一闭的送进嘴里。 只待细细一嚼,带着些微嚼劲与软糯的复杂口感以及浓香清甜的味道让他惊喜的只顾了点头,话都是来不及说的冲着伙计连连指了袋子里的薯干,意思是给他称上些。 是急得连价都不问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上山 庄可卿卤了一锅排骨和猪蹄来,临了要煮好时还放了几个剥了壳的水煮蛋并一些豆干进去,等煮开一滚之后放在里面泡了入味。 秦蔓枝听了女儿的话,心放下了便没再担忧,又去顾摊子。 厨房里暂且无事,庄可卿又转出来把院里晒着的大块番薯淀粉敲碎了翻面,好晒的更匀均些。 粉丝存货还有些,不着急了做,而且这些淀粉晒干了也好保存,都是能慢慢来的。 就和做酒一个样。 午食后秦蔓枝照例带了阿满睡午觉,庄可卿和沈凌却上了后山。 后山有小片的竹林,这季节早就没鲜笋了,村里人不怎么爱来。可他们今日也不是来挖笋,而是来砍竹的。 庄可卿想了好久,这做蒸馏酒的法子。 其实原理并不难,只是做这器具有点麻烦,冷凝温度的控制把握才是门学问。 她准备先用竹子来试,也省了订做的麻烦,之后改进也好操作。 已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太阳晒在人身上只暖洋洋的,早没了燥热之感。 她两人一个背上背篓,一个腰间挂绳,大掌牵了小手,带了水和吃食,不像是来山里做活,倒像来郊游的。 顺着快要被草叶枯枝覆盖的小路往上,不多时,他们便拐进一片竹林之中。 清风阵阵,随风而来的青竹淡香中隐隐透了清幽的花香,耳边竹叶沙沙作响,似是情人低语轻喃一般。 庄可卿以前每次来这里都是同村里人一起挤着抢了挖笋,哪有机会感受过这茂林深篁的意境带给人的心灵抚慰。 可现在她置身其中,惬意的张开双臂,闭上双眼,细心感受着吹过脸颊的微风,透过竹叶落在头顶、身上的点点阳光,以及来自于不远处站立的少年身上的温柔气息。 沈凌的心此时是平和且从容的,他不止一次地想过,上天曾经给与自己的一切痛苦和磨难,都是为了促成他同眼前这位少女的相遇。 如今,只要待在她的身边,自己就已经获得了最大的满足。 少年冷泉般清冷的眸光柔和了,形状美好的双唇微张,一句呢喃般的话语流泻而出,如一缕清风,一卷流云,消失的极快,不留一丝痕迹。 庄可卿难得的放纵了回自己,但也很快记起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她在附近绕了几圈,选了粗细不一的几根竹子,之后同沈凌招了招手,便开始干活了。 砍刀家里只一把,平时剁骨劈柴都是用的,如今砍竹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凌弯了腰,左手扶着竹子,右手拿了砍刀对着根部,咚咚咚,十几下后,一根竹子也就砍下了。 接着庄可卿取了筐里的小刀来,把上面的细枝竹叶剃干净。而这时沈凌也已砍了另外一根竹子过来。 就这六根粗竹,两人干了大半下午,等把竹子用麻绳绑好时,日头已经微斜,是快要晚了。 “阿凌,累不?先喝口水,我带了鸡蛋,你先吃着。” 庄可卿递过装了水的竹筒,见对方擦了汗乖乖喝了,才又自己捧了小口嘬饮。 沈凌看她就着自己碰过的地方喝水,登时心下一乱,手足无措起来。 “要我帮你剥吗?” 塞了木盖,庄可卿见沈凌捏着鸡蛋的手指微抖,以为他用力过度肌肉抽筋了,便捉了鸡蛋来,自己仔细的剥了,直接送到少年的嘴边。 “来,张嘴,啊~” 少女巧笑倩兮,瓷白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润,饱满的额头被汗水浅浅洇湿,眼睛明亮有神,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轮廓,仿佛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一般。 沈凌敛下眼睫,仓促地掩饰住内心的慌乱以及胸腔里激烈鼓动的心脏,张口咬下了送到嘴边的食物。 “等吃完了我们在稍稍休息一会就该回去了,现在天凉了,日头落的早。” 庄可卿完全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自己低了头也摸了个蛋出来剥了壳吃。 吃完了果真只歇一小会,他们就拖了竹子下山。 路上遇见几个从磨坊回来的,打了个招呼,人好奇了问这时候弄竹子干啥,庄可卿只笑笑说家里有用。 总之事情还没成,先别多说的好。 秦蔓枝早在家等急了,不过是砍竹子怎么天快黑了还不见人回来。 直到这小两口吭哧吭哧拖了六根长竹回来,她才瞠目结舌道:“早知你们要砍这么些,我也该去帮忙了。” 上前接了手把竹子堆在院子角落,秦蔓枝招呼两人吃饭。 “明日还去镇上吗?” 晚食时,秦蔓枝问。 今天弄回来这好些个竹子,怕是处理也要段时间。她有心劝女儿明日不要去镇上了,哪想庄可卿根本就没打算去。 “明日不去,在家弄竹子。还有过会瞧瞧上次做的腐乳,要是成了,明天也多做些老豆腐来。上次买了不少小瓦罐,就打算放了这个的。” “腐乳?” 秦蔓枝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女儿做了个捏鼻子皱眉头的怪模样她才明白。 “就那日你用臭掉豆腐做的?真当能吃?” “您过会试试就是。” 庄可卿自信的很,那老豆腐发酵了就是个腐乳味。以前家里总是用腐乳曲来做毛豆腐,可她没想了这样让豆腐自然发酵而出味道反而更浓郁,所以这次定是能成的。 秦蔓枝许是又想到那股子怪味道,面上浮现出一股纠结来。 她不是太想试是怎么回事…… 饭后沈凌洗碗,庄可卿抱了她的小瓦罐进了堂屋。 “你先别开,等了凌哥儿一起。” 秦蔓枝对那个臭味记忆深刻,忙阻止了就要揭盖子的女儿。 庄可卿哪知道娘是能拖一刻是一刻,要是可以,她恨不能直接躲出屋去才好。只这是女儿做的,她这个做娘的若是表现的太过嫌弃,不是伤了人心嘛。 沈凌洗了碗回来,见堂屋里母女二人连带这个阿满都转头来瞧自己,登时有些莫名。 “阿凌,快,就等你了,一起尝尝这腐乳吧?” 说着,庄可卿也不给所有人拒绝的机会,手脚麻利,动作迅速的就揭开了封盖。 秦蔓枝做好了眼睛都被熏到流泪的准备,谁知盖子一开,并没有想象中的恶臭袭击,只有一股子混了些微酒味的混合着香料的浓郁发酵味道。 说不上来,的确带了些之前闻过的臭味,可这味道经了这么些天,又经过了酒液同香料的调和,竟是变得醇厚诱人起来。 取了筷子,庄可卿夹了块方正的腐乳出来放进碗里。 烛光下,腐乳成玉白色,表面光润,筷子轻轻一夹,就捻下一小块来,看上去是比最嫩的豆腐都要软滑。 毫不犹豫的送进口中,庄可卿闭眼品味了下。 许是发酵时间不够,这滋味还淡些,但果然豆腐自然发酵的要比用腐乳曲的好上很多,已是不比后世市售的差到哪里去了。 秦蔓枝亲眼见了女儿尝过,此时眉毛都皱了。 在女儿邀请她尝一尝时,还是顿了记,往后缩了缩。 她是真的不想…… 见娘有些抗拒,沈凌便拿了筷子来,用筷尖挑了些送进嘴里。 并无想象中的怪味,反而是细腻柔滑,醇厚鲜香。他倒是没想到豆腐还能这样做来,比平常烧出来的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容的滋味。 小两口都是尝过,现下两双眼睛都看向了秦蔓枝,就连阿满都“啊啊”的挥舞着小手,想去沾了点碗里的东西尝尝。 一狠心一闭眼。 算了!不就是快臭的豆腐吗,捏了鼻子吃就完事了。 秦蔓枝这么鼓励着自己,筷子一下没控制好力道,直接蒯了老大一块送进嘴里。 咦? 并不臭啊?反而香的很,口感也顺滑,一抿就化了,除了咸点,竟是什么都好! 庄可卿没想到这腐乳后来成了每日早食搭粥的标配。 秦蔓枝是彻底爱上腐乳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拜访1 周围人也不是傻的,瞧了他这个激动样子,就知道手里这玩意是真好吃的,忙不迭的都往嘴里送,生怕掌柜反悔了又收回去。 结果便是,只要是薯干进了嘴的,没有不掏钱的。 “掌柜的,多少钱一斤,快给我来一斤。” “我也一斤。” “家里人口少,给我来半斤吧。” “二十文一斤,童叟无欺。”乔掌柜笑得八字胡都翘起来了。 他刚刚本是想看下货的,却是灵机一动又顺水推舟了一番,谁知就这一招,竟引了人争相购买! “二十文一斤?”有人惊呼。 “怎的,二十文一斤还嫌贵了?”有人不屑。 “乱说,我是觉得便宜了!掌柜的,给我来两斤!” 场面突然一下火爆起来,后边的林山同周合两个是惊的嘴都合不拢了。 这薯干他们掌柜十文一斤收的,零卖不过十二文,怕价高了无人买账。可这县城乔掌柜,只送了几根试吃的,话都没讲几句,便引了人来买,竟还转头就是二十文的高价! 二十文! 在松陵镇都是能买上一斤多的肉了! 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看到的,两人直能愣愣的被围上来的人挤到一边,缩回店外的马车里。 县城就是县城,他们个小小的松陵镇真是比不上! 可如今,他们是就这样先回去,还是等了乔掌柜的忙完打了招呼再走? 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没个主意。 无奈,只得等了。 而南自县薯干爆卖的同时,二李子村的村民也没闲了,才商量了两三日,就将建作坊的地盘给划下了。 就在村后,靠了水力磨坊不远,离最近的农户家也就一里多路的样子,方便大伙以后上工。 村里没有识字的,村长就让沈凌来写契书,待所有人都按了手印之后,这作坊筹建的事才算真的定下了。 之后便是打地基建个土坯房,再夯上一块超大的晾晒场出来。 庄可卿不懂建房子的事,只叮嘱了下需要多加灶头大锅,其他便没管了,反正有村长和耆老们在,这事左右轮不到她操心。 只是她没想到村民们对建作坊的事超乎意料的热心,不管是家里有没有人要去作坊做工的,都是让家里男丁去工地上出了把子力气。 “丫头,我瞅了这作坊建好也就这两三日了,你说村里啥时候开始收番薯了?” 庄家的豆腐摊子还是每天支着,这回何婶子可没带了丑番薯,而是热情地往庄可卿手里塞了篮像模像样、理了清清爽爽的时蔬过来,一脸笑意的打听这收番薯的事。 庄可卿当然知道大伙都盯着这个呢,且不说后面薯干粉丝卖的咋样,能不能挣了钱,只这鲜薯若能顺利卖到作坊里,那就是实打实的现钱,根本无需操心。 所以这些个日子上门打听的、示好的不再少数,都是想混个脸熟,好让她优先收了自家的番薯。 可事实上庄可卿根本就不打算掏钱收番薯。 收番薯花不了几个钱,她家如今宽裕些,掏也掏得,可这作坊并不是为了她自己建的,她投钱是小事,只怕后面花了钱还不讨好。 怎的收了你家不收我家的,大家乡里乡亲,别到时因这点子事起了龃龉。若是在这作坊就要开工的紧要关头闹出些什么,总是不美。 所以,她打算欠“白条”。 “何婶子,之前我们番薯作坊的几个代表已经商量过了,就后日开始收。” 她笑的露了口整齐的小白牙,接了对方递来的菜,又切了老大快豆腐回去。 何婶搞不懂什么代表不代表的,她只关心了这收番薯的价钱,忙急急地问:“倒是按一斤三文还是一斤两文收了?” “啊!这倒是忘了说,咱作坊收番薯暂时是不付款子的,只给张条子,上面会写明几月几日收番薯多少斤,要等了做出的薯干和粉丝卖出钱之后,才能把钱给各位算上,而且优先员工家属哦。” “啥!还赊账啊!” 何婶一嗓子吊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庄家丫头,看了年纪小,实际真是一肚子的坏水!王嫂子说了一点没错! 不付钱就想空手套白狼,真是想的美了! “婶子,虽是赊账,可都有条子的,村长和耆老们作保,您还不得信了?” 我信你个鬼! 恨不得立时啐上一口,可又顾及着村长的权威,何婶一张脸憋了都快扭曲了,最后硬是铁青了脸挤出个笑来,“嗐,那我可做不了主,还得回去同男人商量商量去。” 说罢豆腐往篮子里一摔,扭了屁股就走。 庄可卿看了她的背影,却是一点都没显出担心的样子来。 因为这确实都是她之前同村长商量好了,也征求了所有作坊员工意见的。 如今她才给胡掌柜送了一次薯干和粉丝,暂时还不确定他后面定货的量,自己这边不好一下子就开足马力生产。 总之,步子先迈小些,不会有错。 只是这收薯不给钱,只打条子的事,还是不被大多数人理解。本来心里蠢蠢欲动了想要掺上一脚的,忙被家里年纪大的拉住了,说是作坊连收番薯的银钱都掏不出,哪还能指望赚到钱呢? 最后还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可正在大伙都不看好这番薯作坊的档口,却是不知镇上的五福记掌柜已经找上门来了。 “老丈,请教这儿是不是有户姓庄的人家,做豆腐生意的。” 胡掌柜坐在马车上,强忍了都快被颠出腔子的心肝,挤了个笑脸向路边的农人打听。 “你问的是庄家丫头?” 村民见来人眼生,可坐的是马车,穿了也体面,便没有为难,只照实指了庄家的位置去。 向对方拱了拱手表示谢意,胡掌柜便又缩回车上坐着了。 他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只坐了马车颠簸些,人都要喘不上气。 “掌柜的,我瞅了就在前面,是快到了,您可再忍上一会。” 前面传来林山的声音,可胡掌柜却是有气无力的哼了记,就又没了声音。 顺着村民指的方向,林山将马车停在了一家小院门前。 小院不大,篱笆围的墙,里面靠边整齐的菜畦,伺候的绿油油的,瞧着精神,另外一边是个鸡圈,十几只鸡咕咕叫着,啄食着地上的菜叶稻糠。 房子一看就是黄泥胚的,只外面新粉刷了层,屋顶瓦片倒是没什么残破的,看上去是有定时更换了过。 这户人家堂屋的门关着,只小厨房里传出剁骨切菜的“邦邦”声。 “可是庄姑娘家?” 林山把马车在外停好,扶了歪歪扭扭的胡掌柜下来。 “谁呀?找可儿的么?” 厨房出来的是秦蔓枝。 她甫一出门,就见外头停了辆马车,两个陌生人站在院子外头。其中一个见了她就点了点头,露出抹客套有礼的笑容来。 “您是?” 秦蔓枝心有疑惑。这人瞧着面生,不是本村人,穿着打扮也不一般,倒像是个富家翁。 可对方开口就是问这儿是不是庄姑娘家。莫不是认识可儿? “夫人安好,在下松陵镇五福记掌柜,之前同庄姑娘有过生意上的往来。” 五福记的掌柜! 秦蔓枝还记得自己喝过的‘罗浮春’就是五福记的,而且听他说来,还同可儿有生意上的往来,难道就是收薯干和粉丝的那家店铺掌柜吗? 胡掌柜礼数周全的对着个乡下村妇拱了拱手,丝毫没有小瞧的意思。 庄姑娘同这院中妇人有个七八分像,这定是她的母亲了。 “今日冒昧上门,还是有急事有求于庄姑娘,敢问姑娘如今何在?” 掌柜问的不疾不徐,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事是火烧屁股的急。 “呀,可儿刚去了作坊的工地,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拜访2 “作坊、工地?” 胡掌柜似是察觉到什么,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和气笑道:“夫人可否容我进来等候?” “噢、是、是,您快请进。” 秦蔓枝久未见外人。她站在院里同胡掌柜说了这许久的话,倒还忘了请人进来,实有些不好意思,忙上前开了小院的篱笆门。 马车太大,林山在外面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栓了,又掏了把豆子来喂马,没跟了进来。 胡掌柜被请进堂屋坐下,没多时,秦蔓枝端了碗水来,他点头谢过,浅浅喝了一口便放下,又抬头看了看天。 日头还未升到正午,但若是耽搁久了,以村中到镇上的路程,到时候怕是要走夜路。 可他早打定主意,就算是耗上一天,都得等了。 这还得从林山和周合回来的时候说起。 两个人都是店里送货的老把式了,可只这回送了趟货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没等自己细问,就直将南自县见到的情况竹筒倒豆般的说了个清楚,末了还拿了乔掌柜的信来。 胡掌柜一看就是坐也坐不住了,他本想等着姑娘来镇上卖豆腐时去寻了人来谈生意,可谁知派人在南街守了几日,得来的消息却是人家要歇业好些天,具体什么时候再出摊还不知道。 这哪行了! 老乔催的死紧,是让他半个月内再送批大货过去,是有要再往其他分店发的意思。 这么个好机会,可不能从手里溜了! 他这几日只能到处打听,万幸在镇上屠夫那摸清了人所在的村子,这不大早的,也不顾路上颠簸,就赶来了么。 胡掌柜主意打的好,只要找到地方了,订货签契书还不是三两刻的事,只这么想着,是连早食都随便对付了下,路上也只带了几块饼子做干粮,打算晚上回了镇子再正经吃上一顿的。 谁知地方是找到了,也就是那户人家,可正主儿不在,且家中这点地方,哪里像是能在半月内做出那么多货的样子来了? “掌柜,您刚巧说的生意往来,是薯干和粉丝吗?” 秦蔓枝问的谨慎。她只记得女儿同她提过说,镇上店铺掌柜后面还会收货,只是时间不能确定。 而这几日因着收番薯打白条的事,村民中间是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村里话说的好听,开了作坊做买卖大家赚钱,却是但连收番薯的银钱都掏不出,岂不是笑话,怕不是作坊没建成,就要黄了。 大伙虽是私下议论,可到底传开了。村长和耆老们德高望重,自是无人干编排,可自家女儿却是又被推上风口浪尖。 万幸有之前鱼田法子的情分来,才叫大部分人没说了太过分的话,不然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 她能理解村里大伙儿的心情,他们其实还都是觉得女儿卖出那四百斤的货是碰了大运气的。 可若是眼前这掌柜就是之前收货的人呢? 他这时候来了自己家中,又是一副有礼亲善的样子,莫不是……又来订货的? 这个猜测一下把秦蔓枝惊住了,于是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希望能从对方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胡掌柜做了这么些年的生意,早已是个人精。秦蔓枝一开口,他就打蛇棍上的夸赞起来。 “确是如此。”他呵呵笑道:“庄姑娘聪敏伶俐,能想出用番薯来做出这些个物事,实在新鲜。” “我本也是存了试试的心思,谁知东西的确好卖,此次便是特地上门,要再同她定些货的。” 胡掌柜说的陈恳,也是存着想搏一搏对方好感的心思。 “那您,这次是想定多少……” 秦蔓枝听了这话,心口蹦蹦跳着,她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忐忑的问了句。 胡掌柜沉吟了一番,答道:“我是想定上两千斤来。” 可接着他又抬头环视了眼这小门小院,皱紧了眉头,“只是怕你们一时半会交不了这样大的货……” “能交!我们能交!” 秦蔓枝激动地打断了胡掌柜的话。 “掌柜,您在此稍待,我去让人叫了可儿回来!” 只丢下这句话,秦蔓枝便丢下堂屋中的胡掌柜一人,快步出了院子。 她是要去隔壁李桂花家。 “桂花,桂花在吗?” 一串叠声叫的急,李桂花以为出什么事了,扔下手里就要进灶的柴火,关了炉门出了厨房来。 “秦嫂子,怎么了?” 李桂花打眼就见秦蔓枝站在外头喊她,满面急色却又透出些喜意来,心下有些疑问。 “桂花妹子,帮我去作坊那儿叫了可儿同凌哥儿回来,就说城里掌柜来了,在家等着!” 李桂花也是傻了眼了,她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遍,“啥掌柜?” 她是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村民平日里不是地里农活就是家长里短,除了条件好的一年能赶上几次大集,平日里根本没什么机会去镇里。 就算是去店里买个糖、打壶醋的,也多是同伙计打交道,哪能和掌柜有什么交集。 人也看不上你个泥腿子啊。 “是收薯干和粉丝的掌柜,他是来订货的!” 李桂花还没摸着头脑呢,就被这话劈的一个激灵。 订货?镇里店铺掌柜?专程跑到他们这二李子村来?! 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等等,这不就是说,她家男人参加的番薯作坊来生意了? 李桂花从来都不是蠢的,这不用提醒一下就想通了,也不用秦蔓枝再说什么,只嘱咐了声憨娃好好看家,就急急出了门,还特地抄了后面的近路走。 作坊工地。 一大块晾晒场已经圈好了,地基夯的实实的,老老少少的结实汉子挑了泥的,和了沙的,在秋日的天气都是忙了一头的汗。 快到午时了,不少村民的家里送来饭食,村长也招呼了大家先休息,等吃了饭休息会再干,左右不过这几天了,不需得太赶。 庄可卿今天本是不想去的,可村长硬拉了她来,说要把灶眼的位置分布定一定,免得到时候多了少了、大了小了的又要修改的麻烦。 无法,她只能舍了蒸酒的心思,拉了沈凌一起来,另外还抱了个阿满,带小家伙出来放放风。 “啊啊!” 压下阿满一个攥起的小拳头,庄可卿转过头来同村长说:“村长爷爷,作坊建好后,就该收薯了,我怕是其他村民没什么想法,所以便只在参与作坊的农户家里收。” “我也是这个意思。”村长近日门槛子都要被踏破了,尽是来问收薯之事的,烦的他恨不能关了自家院子不让人进才好。 可他到底是村长,对村民们还是有些了解的,“你也别怪了他们,大家都是地里刨食,田里出点东西不容易,都是要糊口的。” 庄可卿点点头,把在怀里挣动的弟弟塞进沈凌怀里,又逗了逗,说:“村长您无需担心,我之前问了刘阿婆家和王大叔家,他们都是愿意送薯来的。” “我自是信你,不过你也别看不起我们这些个老人家。”村长笑了笑,捋了捋颌下的胡子,“我同几位耆老家里也种了不少,想来都是够用。” 一老一少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都是松了口气。 其实他们之前何尝不在犯愁呢,只是这出弓没有回头箭,这既然打定主意干一场,那便要倾尽能力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商讨 秦蔓枝豆腐做的熟练,不用人帮忙,庄可卿次日便就只处理竹子。 取中心线劈开,把内部竹间的部分去掉,再并拢严密地绑在一起,让它形成一个中空的冷凝管。 她正在院里做着活,神情专注认真,可这时院外却是来了个人。 正是村长的大儿子李由。 “丫头。”他站在院子外面喊。 “咦?李大叔,你怎么来了?” “爹让你去趟呢,说是有事情商量,村里几位耆老也是到了。” 心知也许就是找她讨论薯干和粉丝的事,庄可卿应了声,放下手里的活,转去小厨房同秦蔓枝招呼了下,便进屋叫沈凌。 这事具体实行起来复杂,也许还会牵扯到些律法相关的问题,让阿凌跟他同去最好。 沈凌此时正在房里默书,这段日子他是准备把之前在沈家看的那些个书籍都默出来,好方便后面有所得时及时加上注释。 他听到庄可卿的声音,便放了笔来,自己走了出去。 “阿凌,村长爷爷找我,你随我同去吧?” “嗯。” 沈凌洗了笔,将纸用纸镇压好,就同庄可卿出了门。 两人跟了李由,一路往村长家去。路上遇了几个村民,打了招呼,对方看是村长大儿子领着这小两口走了急匆匆地,口上虽是没问,可心里也犯了嘀咕,不免也有几分不靠谱的猜测起来。 “爹,我带丫头来了。” 还没到了自家院子门口,李由就扯着嗓子喊了声。没多时,只见村长和耆老们鱼贯从堂屋而出,都站了院子里等着他们。 作何如此郑重? 庄可卿不过是个晚辈,如何当得长辈来迎,她忙急急几步上前,同沈凌一起先拜了记礼。 “村长爷爷、耆老爷爷。” “丫头来了。” 几位老人家具是捋须颔首,脸上笑意不减。 “来来来,快进来说话。” 待人都在堂屋坐定,村长同张姓耆老对视一眼,接着视线又在其他人身上转了一圈,得了所有人的示意之后,才再看向面前不远处的庄可卿。 他正色道:“丫头,我们几个老家伙已是商量过了,你上次说的法子确实是好。” “不过……” 村长停下话头,表情有些个凝重。 “不过什么?” 庄可卿不明所以,既然都觉得好,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见她问出来,村长微微叹了口气。 这丫头心善聪明,可到底年纪小了,阅历不足。这二李子村百来户人家,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算盘,大家今天能因为情分和利益抱在一起,但明天也能因为利益的分配而起了龃龉。 庄可卿没明白,可沈凌只听了村长的前半句,心中就已明了。 他拍了拍少女的手,让她先不要急着激动和不解,仔细听了再说。 “直接将收货、卖货的权利交给村子是好,可谁有这能力管这事先且不谈,到时谁又能保证了他能真正做到‘公平’二字呢?” 村长意有所指,可庄可卿还是如云里雾里。她总觉得村长话里有话,但她实在是没有听懂。 “村长之意,便是想让你来做这个负责的人。” 还是沈凌一语道破,几位在场老人都是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 这小子心里敞亮、通透! “我?” 庄可卿一下没转过弯来,待她又细细品味了下沈凌的话,才算是彻底弄清了村长和耆老们的意思。 是担心村中无人能挑起组织生产、经营的担子,也担心负责之人无法服众或存有私心。 “不行不行!若是由我出面来做这买卖,家里岂不得转成商户,到时阿凌考学该当如何了?” 老人们面面相觑,这层倒是真未想到。 当时他们只觉得为了让村民们日子更好些,丫头就愿白白送了方子来,就这份心,他们便不能让她吃了亏去。 想由她主持作坊的生产和买卖,也是存了让她多份收入的意思。且若真要细细考虑过来,村里除了丫头有这能力,其他还真无人可以胜任。 “这……” 是连村长都顿住了。 那是要放弃吗,可如此好的法子和机会,若不去试上一试,总归会心有不甘吧。 沈凌不管如何都是支持庄可卿的,只是没想到对方毫不犹豫的拒绝竟还是为了自己,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姓耆老若有所思地开口。 “如何,你倒是快说!” 村长着急着解决这事,他既不想放弃,但也不想随便找人来做,所以此时见人说话慢条斯理的,嗓音不禁拔高了些。 “你急啥?”张耆老白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我只听说那些做官的贵人,可也都是有亲戚做生意的,只不过这商户没挂在本家而已。” “若是这样可以,那我们也可请了庄家的亲眷来挂个名头,只是要苦了他家以后男娃,不能考了科举了。” “不行不行,庄家二房三房都不是个好的,若是挂了他家,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村长第一个不同意。当初庄三做下的事他可记了清楚的呢,如何还能送了机会给他来害丫头一家? “这倒也是。” 一时间几位耆老都是陷入了沉默,脸上也有点不好看了。 “其实倒也不必如今就开始考虑这个。” 这时沈凌说话了,他的声音并不大,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嗓音难得的稳重低沉,说话间似透着股莫名的韵律,让人不由自主全神贯注地倾听。 “现如今只需考虑如何征得多数村民的同意,等真的作出东西来,暂可直接贩与镇中店铺,倒不用我们自己经营。” 这话有理! “倒是我们想岔了!” 众人皆是感叹。 对啊,他们为啥一定就要自己开店铺了,这是想到买卖就钻了牛角尖了啊。 庄可卿也若有所思的点头。 沈凌说的确有道理,以二李子村目前的情况来看,粉丝和薯干只要开始做,那量就不会小,只松陵镇一镇怕都消化不完,还得靠了店家用自己的路子将货铺到其他地方才是。 也是她后世的思维惯性,觉得做买卖就得自己开店了,才闹了这个乌龙,倒把村长和耆老们都绕了进去。 想罢,她便放下心来。 自己已将薯干和粉丝的销路铺了些出来,那接下来再花点精力在作坊的筹备和运作上也并不是不能做的。 只是,村民真能服气吗?她不过才是个不到十六的小丫头而已。 看出她有些踌躇,张耆老捋了捋胡子,问道:“你还担心些什么,不妨说来,我们几个老家伙定然帮你做主。” 庄可卿抬了头,见几位老人都是面带微笑,眼含鼓励的,便也不扭捏,直说了自己的顾虑。 “我年纪尚轻,怕是不能服众。” 村长一听这话,当即哈哈大笑。 “你这丫头,怎的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倒不像你了。” 他同几位耆老互视一眼,点了点头,又说:“你先前做了大家可以共用的石磨,又白教了鱼田法子,大家口上不说,其实心里对你只有感谢的。” “而且我们几个老的,也不都是摆设,讲几句话村里人都还是愿听上两句,真要有那些个不懂事的,你只管说来,我们定然都是向了你的。” 这就是给她吃定心丸了。 其实的话属实自谦了,在戴国,县令管辖一县、诸镇以及数不尽的乡村,而村长就是这些村子的实际掌权者,地位不可谓不高。 说来也只二李子村的村长李树平易近人些,倒让人有种这老头子很好说话的感觉,其实并不然。 庄可卿没说话,略低了头做出思考的样子,但沈凌看了她一眼,瞧见她眼中闪现的跃跃欲试的光彩,便知她是愿意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订货 既然决定接下村中作坊的担子,庄可卿便有些心急卖货渠道的事了。 是第二日她就准备了薯干和粉丝来,专程跑了趟松陵镇。 先是去赵家送货,接着便拉了大黑去镇西的五福记。 让沈凌在外等着,庄可卿提了小布袋的薯干了进了店门。 还是那两个小伙计,其中一个眼熟的很,就是上回想留庄三没留住的。现在店里没人,他本有点个冲瞌睡,可耳朵听了有人进来,眯了缝的眼睛往光亮的地方一转,是立马就清醒了。 “呀!姑娘你来了!” 他笑得有十分真心,就差上前把庄可卿当成老太爷似的扶进来了。 “掌柜的这几日可等的心焦。” 伙计殷勤地让人坐下,又倒了茶水来,叠声说着稍等,他去请了掌柜。 胡掌柜正在后院盘货呢。夏日过去了,眼见着一天天的凉起来,店里的货也该换一批应时的,不好保存的还当快些降价处理了才是。 不过这都是年年做惯的,不算得什么要紧事。 更让他忧心的是,主家老太太再两月就要过寿,他们这些个分在各地的小掌柜,都多少要花些心思捧上心意才是。 可这松陵镇既不是江南富庶之地,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绫罗绸缎、精工巧做的物件儿,也不如北方野物繁茂,百年人参、貂皮鹿茸的,稍花些个银钱就能买到品相不错的。 胡掌柜是愁也愁死,往年年节时送礼他就是低人一等,难道这回,也要做众掌柜之中的寒酸笑话么。 正心里烦着,他就听了伙计来喊。 “这冒冒失失的样子,何事?” “掌柜的,那个姑娘来了!” “什么姑娘?” “哎哟!掌柜的!就那天给您粉丝的姑娘!” 胡掌柜登时反应过来,他撂下点了一半的货品和盘账本,忙跟了伙计出去。 “来多久了?” 他不禁急道,这回可别再弄丢了人! “掌柜的别急,人好好坐着呢,看样子就特特来找您的。” 伙计笑的讨好。这几日掌柜心气不顺,他是都不敢上门触了霉头。 等胡掌柜一掀开门帘,就见了上次那个姑娘正坐在店里的官帽椅上喝茶。 她姿态优雅,神情闲适,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只十文一斤的粗茶,倒像是品出了芝兰之气似的,周身显出股子肌骨清,通仙灵的神韵来。 一时让掌柜有些呆了。 这哪是粗野的乡村妇人,就是京中偶见的贵人,也少有此气度神态的。 庄可卿许久未饮到清茶,甚是想念,只贪恋舌尖微苦还甘的感受,闭目多饮了几口。 而此时胡掌柜已经回过神来,他记起正事,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上次这姑娘说好带来的薯干到底质量如何,还有那粉丝…… “掌柜的?” 庄可卿一睁眼,就见掌柜严肃了张面孔,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不错眼的盯着自己放在小几上的布袋子。 这是? “薯干,予我看看。” 被那表情看的心里有些个没底,庄可卿难得的被唬住了。她放下茶盏,取了手边的布袋,解开扎口的绳子敞了开来,送到掌柜眼前。 “您看下货。” 她笑眯眯的,面上没露出丁点儿端倪。 胡掌柜伸手捏了根薯干出来,走到店中光线充足的地方,将手上的东西仔细看了看。 浓郁的橙红、味香且甜,触之软弹,是比上次那汉子拿来的更好。 庄可卿见掌柜拿了东西左看右看的又不说话,心下有些嘀咕。 她对自家的薯干有信心的很,可这人上次为了压价,倒找了不少借口,这次不该也会这样吧? 莫不是想反悔上次谈好的价格不成? 若真是这样的商人,那不同他做生意也罢,省的后面又要被坑。 庄可卿脸上的笑容淡了,但还是在等掌柜的说话。 “姑娘,我姓胡,以后称我老胡便是。” 谁知等了半天,这掌柜竟是开始自我介绍了,倒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家父姓庄。” “原来是庄姑娘。”掌柜笑了,此时面上带了几分真诚,“我刚看了你带来的薯干,品质上佳。” 他将手里的薯干放回布袋,正视了庄可卿说道。 “如此,鄙店愿以十文一斤的价格收购,只是不知,你能供我多少货来?” 胡掌柜极为爽快,让庄可卿颇有些意外。 十文一斤,正是上次说好的价格,看来这掌柜并无欺人的心思,且看他话里的意思,恐怕要的量还不少。 村中农户各家番薯至少都是种了一两亩地的,再加上今年年景好,做薯干的材料是绝对够用。 若是她这回就把订单敲定,那作坊筹建一事定然会得到更多人的支持。 想到这里,她自信道:“只要掌柜给的时间足够,便是千斤也不是难事。” “噢?小丫头口气不小!” 掌柜没想这姑娘开口就是千斤,登时来了兴趣。 松陵镇下各村都有种植番薯的习惯,这他是清楚的。只是这么些年,也没见有人把这普普通通的番薯做出些什么花样,就连这薯干,他也是第一次见了。 再一想到上回被硬塞了把的粉丝,他心里又是火热起来。 只是如今这些个新鲜玩意还没机会送到县城,最好是先送些个去那儿试试路子,若是真的好卖,再下大宗订单也比较妥当。 掌柜心中计较清楚,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直接定上千斤的冲动,说道:“暂时倒用不了千斤,我先定二百斤,若是好卖,再同你订货不迟。” 庄可卿闻言也不失望。 不管是建作坊还是招人手定规矩,这都需要些个时间,二百斤的话,倒是自家忙个几日就得成的。 她点了点头,“也可,二百斤的话,不出意外,我十日后就能交货。” “如此甚好!”胡掌柜抚掌赞道:“还有上次那粉丝,我也先定二百斤,只不过这粉丝又是如何作价?” “粉丝一斤十五文。” “那算起来倒还是粉丝划算些。”掌柜打趣道。 以他的经验,粉丝虽是单价贵些,但以后定然会比薯干好卖。只是如今也无需操之过急,都先定二百斤,等货来了,只放在店里一小部分,剩下的都运去县里再说。 “那便十日之后,交货薯干、粉丝各二百斤,契书现在就立吗?” 胡掌柜出乎意料的干脆,庄可卿心下一松的同时,也没忘了要定下契约。 “现在就立。” 掌柜招招手,侍立在一旁的活计忙端来了笔墨纸砚,展开纸张、小心的磨好墨后,便奉上了舔了墨的毛笔。 契书一式两份,掌柜写完便交到庄可卿手中。 戴国书写用字同后世的繁体字并无二样,她阅读起来没什么问题。庄可卿飞快的扫了眼,又斟酌了下其中几处用词,确认大致无误,便食指按了印油画了押。 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可看在胡掌柜眼里却是觉得有点意思。 “你还识得字?”他不禁问道。 一个乡野村姑而已,如何能识字来? “倒不怕我这契书里作什么手脚?” 亦或是刚刚那番作态是故弄玄虚? “我相公读书,都是他教我。”庄可卿将契约叠好,妥帖的塞进荷包,笑着答道。 这些个做商场上的老油条,若是头次在他们面前露了怯,以后这生意还不知要被盘剥了多少利润去。倒不如她直接搬出沈凌用作挡箭牌,立起自己识字的人设,之后当是能方便不少。 “再者,我信五福记这招牌,也信掌柜并不会诓了我这小丫头。” 第一百五十四章 拜访3 虽是秋日,到了正午还是有些个晒,吃午食的村民们都大都躲在树下,有一茬没一茬的瞎聊。 互瞅着其他人家里送来的吃食,你家吃饼,他家吃粥的,暗自里较劲。 “刘柱子,你家婆娘咋还没送吃的来?” 有人端了个碗,手里捏了个饼问了,“吃不?我家新烙的,里面夹点咸菜,香了很。” 对方媳妇手肘子拐了下自家男人,又瞪了眼,意思是吃你的,还分别人。 “不用,还没饿了。” 刘柱子话少,闷头回了记,也没瞧见那夫妻二人的眉眼官司,只坐在树下干等。 就在这时,远远来了个人影。 “刘柱子,你家的送饭来了。”旁的村民吃着饭呢,抬了眼就瞧见李桂花急匆匆的往他们这儿来了,冲了刘柱子打趣地努嘴。 可回头再定睛一看,“咦?这咋还空了手的?” 这真是奇了怪了,送饭甩俩胳膊就来了,这自家男人吃啥? 一时间,坐了休息的,吃饭的,都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李桂花。 刘柱子张了张嘴,想喊自家媳妇,可当了这么些人的面,他又有点子不好意思,顿了下,还是把嘴闭上了。 而急着来找人的李桂花根本不晓得这些个村民都在瞧自家热闹呢,她急急的走过来,是都没看见窝在树下的男人,冲了庄可卿的方向就去了,口里还喊着:“可儿、沈小郎,快家去!” “怎么了李婶子,家里出事了?” 李桂花叫的急,嗓子都差点劈叉了,这有点吓到正在同村长说话的庄可卿。 她看了眼抱了阿满的沈凌,见对方点了点头,没等李婶回话便拔腿往家奔。 后面的村长面露担忧,他一把拉了气都没喘匀的李桂花,问:“怎的了?发生什么事,这么急?!” “村长!镇里来掌柜了,正搁她家等着呢,说是要订货!” “啥?” 村长个小老头听了这话差点没跳起来。 她这说的订货,是自己想的那个吗? “你不忙走,说清楚些!” 见李桂花要跟了丫头走,村长一把子拦了,问:“哪来的掌柜,定的什么货?” “哎呀,村长,我哪晓得,只秦嫂子说的急,让我抓紧来喊人!” 李桂花也想回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现在被村长拦着,都是急的要命。 树下休息的村民只见了庄家小两口子被一句话喊回去了,还没来的及议论到底出啥事了,就一耳朵听见了村长和李桂花的话。 清清楚楚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掌柜?订货? 众人面面相觑,脑子不灵光的还没反应过来,可聪明的早就是站起身来跟了往庄家去了。 去干啥? 瞧瞧镇里来的掌柜,到底是定啥货来了! 庄家的堂屋里。 胡掌柜喝着水,吃着卤味的花生毛豆,同秦蔓枝唠着些家常,闲适无比,这架势,倒不像是来谈生意的了。 林山也坐到院子里来了,只是没得和掌柜的同在一屋,自个儿搬了个板凳坐在屋檐下阴凉的地方,手里也没缺了吃食零嘴。 他这会子剥了个花生正要往嘴里送,就见了小院外来了对少年夫妻,还抱了个白胖娃娃,是一脸焦急的就进了来。 庄可卿一路急急忙忙闷头赶路,心里担心这独自在家的娘,是连自家院子外头停了的马车都没注意到。 可她一进小院,打眼就看到个五六十岁的陌生汉子,她不禁心中一紧。 娘呢? 不待她问,对方就是站起身来,露了个憨厚的笑来,冲了堂屋里喊:“掌柜的,人来了!” 胡掌柜在里面听了声,哪还坐得住了,忙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秦蔓枝跟在后面,见了女儿看到自己松了口气的模样,就知道她怕是误会什么了。 “庄姑娘,让我好等。” 胡掌柜呵呵一笑,面上亲厚又有礼。 “胡掌柜?您怎的来了?” 庄可卿是怎么也没想到能在家里见了这位,可短暂的惊讶之后,她眼儿一转,便知了对方上门的缘由。 掌柜你来的真是时候! 想了清楚,庄可卿的面上也热情了几分,“上回的薯干和粉丝还好卖吧?” “哈哈哈,不好卖我也不会特意寻上门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就聊聊?” 左右是只有姑娘这儿能供了他货,那也无需藏了掖着耍些计较,胡掌柜直接量了底牌,紧着就要谈生意。 “您请。” 两人回了堂屋,而秦蔓枝接了阿满,自己留在了外面,让沈凌跟了进去。 这边三人谈事还没多久,外面小路上就呼啦啦来了一群村民,瞧了打扮都是今儿个去作坊工地建房的。 这大中午的,工还没散了,都是聚了一起去哪儿? 周围有些个不明所以的心下疑惑,但也都是好管了闲事的,喜欢凑热闹。这就乐不颠的跟上去,嘴里还叭叭地打听。 “哎,你们这么些人这是要去哪儿?” “庄家。” “咋地,去庄家做啥?”问话的人没报名番薯作坊,他心里头本就存着些个看衰的心思,所以张嘴就没个中听的,“莫不是收不着番薯,不建作坊了?” 说完了他自己心头涌起一阵快意,可谁知人家做工的只冲他“啧”了声,竟是连眼神都不稀得给一个。 “哎哎?啥意思了?到底怎么说啊?” 没人理他。 大家心里都琢磨这李桂花的话呢,谁愿意搭理你了。 “秦嫂子真这么说?” 刘柱子混在人群里,拉着自家媳妇的耳朵过来悄悄问。 “那还能有假?她亲口说的,上次那四百斤的薯干和粉丝,就是卖予这个掌柜的!” 李桂花激动的嗓门没压住,周围一起走的村民都听了个清楚。 大家有了个准话,个个都是心头火热的,夸人的话立马就来了。 “我真没看错眼,这庄家丫头厉害。” “那还真是!人镇上掌柜见多识广的,能同咱一样么。他都要上赶了找到咱村儿来订货,那不就是、就是、咋说了?公球啥来着?” “嗐,供不应求啊老哥。” “对对对,供不应求,之前出去卖货学了句,没学全……” 众人心里高兴,说话尾音都是扬起的,脚步轻快着,一会功夫就到了庄家小院门口。 一看,果然外头停了辆马车,看来真是有外村人来了。 掌柜同女儿在里面谈事,秦蔓枝抱了阿满在外面等。她知道让李桂花去传消息说不定会惹了人注意,可怎么也没想这消息传了这么快,只这一会,同可儿前后脚的,就来了这许多村民,而且打头的还是村长! “村长,您怎的也来了?” 秦蔓枝上去就帮老人家开门。 村长进了来,他冲后头其他的村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在外头先等了。 村民们也无异议,毕竟庄家院儿这么小,一下子挤了进去,踩了鸡压了菜的都是不好。反正村长进去问问情况,出来都是会同他们说的。 “里面的,真的是镇上铺子掌柜?” 村长声音不大,凑了秦蔓枝附近问道。 “真,而且还是五福记掌柜。” “五福记?” 村长一听就放了心了, 这可算是松陵镇老字号了,听说县城还有其他府县都有分店,更有传闻说这店铺的东家同京里大官还有些个关系呢。 他转头看了眼庄家紧闭的屋门,心中计较。若是五福记,那当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人家做的正经生意,不得会把丫头蒙骗了。 “人家掌柜还说甚了?” 秦蔓枝刚要开口,堂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庄可卿同胡掌柜同时走了出来。二人面带笑容,手里各拿了张纸,上面写满了字,仔细看的话,下方还有红色的指印画押。 “庄姑娘爽快。” “胡掌柜也不遑多让。” 两人嘴里相互恭维着,可一转身,就见了院子外面站满的人,一下都是愣住了。 “这是?”胡掌柜莫名。 庄可卿看到院子里同娘站在一起的村长,哪还有不明白的,微微一笑便说,“这都是咱二李村番薯作坊的伙计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二李树下1 去了趟松陵镇,顺利定下四百斤的货品买卖,庄可卿干劲满满,回去的一路上都是哼了小曲儿。 进了村没直接回家,倒是一打弯绕到村长院里,先把今天的情况说了。 “这好啊!” 村长激动坏了,他之前也听了村里传言,担心薯干不好卖呢,谁知转头丫头这么争气,就是签了个十文一斤价格的买卖回来。 “明日,不今日下午我就让人通知了村里,明天早晨二李树下头集合说说建磨坊的事!你在家里准备准备。” 庄可卿笑了点头应了。 她这边还有四百斤的货要出,十天时间,加上家里如今存的些淀粉和之前剩了的,粉丝是能供应的上。另外的薯干,只要天气好,二百斤也不是难事,只是家里没那么些番薯了,还得向村中大伙买些来。 不如就趁这机会…… 心中有了想法,庄可卿拉了大黑回去的步伐都快了。 沈凌跟着她跑了一上午忙了水都没喝几口,这时瞧见她快活的样子,没喊一句辛苦,反而只有满眼的宠溺之色。 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秦蔓枝带了阿满细细了,庄可卿端了热在灶上的饭食两人简单吃了点,之后沈凌温书,她便又开始捣鼓竹子。 小院里安静的很,只偶尔几声“咄咄”的敲击,但很快又平复下去,直到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铜锣声。 “明日午后二李树下集合,村长有事宣布。” 铜锣敲的山响,一路从村头到村尾,不管是田里干活的还是待家里躲懒的,是都听了个清楚。 “有事没事的都去啊,别不当了回事。” 敲锣的人一边敲着,见了人还喊上声,想来是村长千叮咛万嘱咐的。 村里久没有这样正式的通知过什么事了,就是上次教大伙鱼田的法子的时候都没得这样。当时不过是几个汉子在田里喊了声,干活的就去听了,没听到的就回来问人,不管怎么着,总能打听到法子。 可这次显然不同寻常,怕是有什么大事。 “哎哎,知道啥事不?” 有人性子急,等不到明日,当即就捉了人的袖子问。 “不知、不知,村长直让我来通知,你若想知道,明日早些个去,占个好地方便是。” 没得了消息,众人具是心痒得抓耳挠腮。 其中几个昨日碰到李由带了庄可卿往家走的村民,不免心中有了些猜测和联想。 “莫不是又同庄家丫头有关?” “啥?这话怎么说了?” “我昨日瞧见李由带了这两口子往村长家去,倒是脚步急的很,问声干啥也没回我。” “呀,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张耆老昨日也去了村长家呢!” “乖乖,莫不是真有什么大事,竟连耆老都惊动了?” 村民好奇的紧,可猜来猜去都是没什么头绪。于是只能相互说着嘴,等着第二日的到来。 同村中其他人的激动与好奇相比,庄可卿经了一下午的时间,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娘,明日我午食后同阿凌一起去,您和阿满在家休息便好。” 晚食时,庄可卿饭桌上同娘说了自己的打算。 “嗯。” 秦蔓枝抱了孩子,嘴上轻应了声,可脸上却显出些担忧的神情来。 她之前一直以为女儿说的把薯干和粉丝配方教给大伙是像鱼田法子那般。可谁知这丫头竟然是想在村里办个作坊,而且都已是同村长和耆老们商量定下了! 并不是怀疑自家女儿的能力,只是办作坊这事,办的好了,人人夸赞,要是做的坏了,那以后该如何在村中立足呢? 庄可卿一直在思考明日如何同村民们说明的事,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娘亲情绪的变化,但沈凌却是敏锐的察觉了。 “娘,此时可儿并非有意瞒您,只是不想让您过于担心罢了。” 少年说的坦然,沉静的声线莫名让人有种信赖感,神奇地抚平了秦蔓枝心中的焦虑,“而且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她身边。” 直到沈凌说出这样的话,庄可卿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娘的感受。 “娘,是我错了,只是最近有些忙,以后再不会如此,您就先原谅我这次吧?” 她故意坐到秦蔓枝的身边,同稚龄小童般的靠在娘的胳膊上,瞪了双杏核大眼,哀哀地请求着对方的原谅。 经女儿这么一搅,秦蔓枝心里好不容易攒起的些微怒气如泡泡般“噗”地下就消散了,只余下些担忧来。 她又瞧了眼坐在饭桌另侧的沈凌,心知这孩子总是知些分寸,有他在,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这才轻拍了拍庄可卿的头,说:“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娘不盼你挣了多少钱,日后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平安安便好。” “娘,我知晓。” “凌哥儿也是,可儿向来主意大,得你多看顾些,不要纵着她胡闹。” 小两口齐齐应了,一家人这才解开心结,安安心心地用了晚饭。 待到第二日,不说下地的村民心不在焉,就是早上河边洗衣的妇人们,都是七嘴八舌的猜测着今日中午到底村长要同大伙说些什么要紧事。 有趣的是,各家竟不约而同的提前的午食的时间,还未到了点,二李树下都是聚满了人。 庄可卿同沈凌到的时候,树荫下已经没了位置,家家户户不说拖家带口,也是老老少少的来了不少。穿了裤衩疯跑的小孩到处乱窜,绕着树下乱跑瞎叫的,合了其他站着聊天、坐着吃零嘴的一起,看着热热闹闹的。 小两口一来,村民便看过去,热情的打招呼,口里亲切地喊着丫头来啦,沈小郎来坐的,手里的零嘴左一把右一把的往人手里塞。没多会,两人就给围在大伙中间,是连衣摆上都兜满瓜子花生果子的。 沈凌平时在外没什么话,见了人虽是礼数周全,可村民们不知怎的,在他面前却是连个玩笑话都不敢说。 但今日他这收了许多零嘴,面上又难得的生出些想拒绝又略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倒让人感觉一下同他拉近了距离。 “沈小郎无需同我们客气,我这儿还有些个枣儿,你也带回去,祝你早些同丫头生个大胖小子。” 大婶笑的眯了眼,开口毫不避讳就是催生,这直白的口气,一下把沈凌难住了,实不知回什么才好。 万幸此时村长到了。 老人家手里提了个铜锣,后面跟了几位耆老。他径直走来,村民都自发的让了条道出来。 待在树下站定,他举了布锤敲了记铜锣,扯了嗓子喊了声:“都安静了,莫吵!” 锣声脆响,离了远些的都停了闲聊唠嗑,手中零嘴也不往嘴里塞了,就是刚刚疯跑的小孩都止了步子,被自家大人拉在身边,手捂了嘴不许发出声音。 村长平时好说话的紧,开句玩笑都不得生气的,但真要遇了大事,动了锣的,就不能轻忽了,可是要紧的大事。 大家静的快,不多时,整个二李树下的广场就没了什么声音。村长清了清嗓子,也不废话做什么开场白,直接就说:“村里打算建个番薯作坊。” 他声音不小,离的近了的是都听清了的,可没人明白这番薯作坊是做啥的,是互相瞅了几眼,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而离了远了的只模模糊糊的听到个什么作坊的,但没听的清楚是什么作坊。心里好奇了跟猫抓似了的忍不住朝前头站着的打听,直问刚村长到底说了啥,啥作坊的。 嗡嗡声从外向内,渐渐得议论声就起来了。 “番薯作坊?” “做啥的?” “不知啊,这番薯还能做啥了,要专门弄个作坊出来?” 有些个头脑灵光的,立马就想到庄家二房三房做的那个薯干来,但细想一下又不对。这薯干大家伙看在眼里,是根本不赚银钱的,村里也不可能起了用这赚钱的心思啊。 所以,村长说的番薯作坊,到底是个啥意思? 第一百五十五章 拜访4 就在刚刚签契书时,胡掌柜还有些个担忧,怕这丫头口气大了,到时候交不出货,可如今看来,倒是无需有这种顾虑了。 就院外的这些个村汉,一眼看过去估摸着也有个三四十人,若是以一个作坊的规模来说,不算是小的了。 “倒真还有个作坊!” 胡掌柜此时彻底将心放回肚皮。 他这回同人签的是一千斤的薯干和两千斤的粉丝,量算不上特别大,可时间紧,是要半个月就交货的。 本忧心这姑娘不懂生意里面的门道,他特地提醒了,若是不能按时交货,可是要付了违约金的。但哪想对方却是毫无顾忌,手印摁了飞快。 如今他才知道,人家那是心里有底! “村长爷爷,这便是镇上五福记的掌柜,我之前同您提过。”庄可卿转了身来,同村长介绍胡掌柜。 “您可知这回胡掌柜是与咱二李子村签了三千斤的番薯生意呢!” 她话音刚落,且不说外面站着的村民,就是村长都愣神了一刻。 几千斤? 他怕不是年纪大了耳聋眼花吧? “丫头,你刚刚说,几千斤?” 饶是庄可卿口齿清晰,声音脆嫩,也不妨了村长不可置信的又问了遍。 “村长爷爷,是三千斤。” 真的三千斤! 三千斤番薯生意,想也不敢想啊! 等村长回了神来,他恨不能把胡掌柜当了尊菩萨供起来。 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可不就是送财的菩萨吗! …… 小小的二李子村沸腾了。 村民几乎是奔走相告,个个都是眉飞色舞的。 听说没?镇上五福记的掌柜都来村里做生意了,还是千把斤的番薯生意! “啥?不能吧?” “我亲眼见了亲耳听了,有什么不能的!” 几乎是家家户户的震惊完,都撂了手里忙着的活,想凑了庄家那儿去瞧瞧到底是真是假了。 “嗐,你现在跑了去做啥?人掌柜的被请去村长家了!” “就是,村长说了让咱别在外头瞎晃,天将黑了到时惊了人。” 被这么一说,村民才歇了出去凑热闹的心。 而在庄家,等钱老太在灶屋做饭的时候,二儿媳李氏匆匆进了来,说道:“娘,我刚听外边说,大嫂家小侄女帮村里的番薯作坊签了个大生意!” “少在那咧咧的放屁!番薯作坊这眼见了就是赔本的玩意,还能做成什么大生意!” 这是还在记恨上次薯干的事呢。 钱老太是一点也没觉得自己错了。明明方子是自己让儿子要来的,薯干也是自己催了做的,最后全砸手里都是有她咬死不肯低价卖了的缘故。 可她把全部责任一下都推到大房那儿去了,觉得这是人有意害自己了。 李氏唯唯诺诺的站着挨骂,不敢回句嘴。 可她刚听的清楚,是真有人瞧见那掌柜拿了契书的。 钱老太骂了儿媳,手里烧火棍往地上一砸,心气也不顺了,嘴里骂骂咧咧:“一家子都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种,诓骗我这个老婆子,她也能做的出!” 还想着同镇上做生意呢,上回几百斤不过是瞎猫碰了死老鼠,还真当自己长本事了? 鬼才信! 于是该烧火烧火,该做饭做饭,等饭菜都端上了桌,自家男人和二儿子还没回来。她压了火,指使了媳妇:“外头看看去,人咋的还不回,地里没活了还天天出去闲逛,也不知找点活作!” 李氏听了话,擦擦手出了门,刚走到院子口,就见自家男人同公爹一起回来了。 “五福记掌柜果真不一样,瞧那一身派头,不知道的还当是村里哪家老太爷了。”庄二一脸羡慕,他转头问了句庄老头:“是吧,爹?” 庄老头点点头,脸上没得什么表情,可眼底还是有些个赞同的意思。 “侄女真是本事,能让了镇上的掌柜求到咱二李子村来,还一下子谈成了三千斤的买卖!”庄二脸上还残留着些听到这消息时的震惊,整个人就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夸这庄可卿。“三千斤啊……” 听了声出来的钱老太也跟着呆愣愣的,她面上表情不好看,脸色也青紫交加的,不死心了又问:“真的是三千斤的生意?” “娘,这我做啥好骗你的,不信你问爹。” 庄二把庄老头推了出来,老汉闷不吭声的点了记头,也不管院里站着的几人,径自去了屋里。 不多时,里面就传来唏哩呼噜喝粥的声响来。 钱老太一张老脸完全垮了下来,是心气都没了。只瞅了自己还为大房高兴自豪的儿子一眼就回了里屋,是饭都不吃了。 “娘这是咋了?” 庄二弄不明白,还转头拉了自家媳妇问。 李氏微蹙了眉,看了眼里屋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娘不高兴听大房的事,你以后少说。” 庄二突然想到自家堆在仓库里还剩了些的薯干,立时冷汗冒冒,乖觉地闭了嘴。 晚食时分,庄可卿同沈凌破天荒的没回家吃饭,而是留在了村长家,同胡掌柜一起,吃了顿在村民眼里颇为丰盛的晚餐。 酱烧煎豆腐、蚂蚁上树、腐乳肉、豆腐羹、卤以及些时令的清炒鲜蔬。 “胡掌柜,村中不同镇上,没什么好拿的出手的,只这些个家常菜尚能入口,你先尝尝。” 村长盛情邀请。 因着签完契书都是过了午后了,若是回镇,怕是晚上才到,所以村长请胡掌柜索性在他家住上一晚,吃顿便饭,也好全一全他们的礼数。 胡掌柜当然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一天赶这么些路,他早就疲累不堪,恨不能马上躺下休息。 他本以为端上来的当是些咸菜炖肉之类的村里普遍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菜色,可谁知眼前这些个“家常菜”却是完全超乎他的想象,饶是他也走南闯北许多年,也是没见过,也没吃过。 一道蚂蚁上树,胡掌柜认出这是粉丝,夹了筷入口,柔韧劲道,肉香浓郁。一道酱烧煎豆腐,油润嫩口,外脆里软,还透着股豆腐的卤香。再看这个肉,瞧着只是简单的蒸制,可吃到嘴里,肥而不腻,是种自己从未品尝过的鲜香味道。尝完几道菜,最后时蔬清口,再喝上一碗滑润的豆腐羹,这感觉,不比县城里得月楼点桌子菜差了。 “这家常菜未免太过丰盛。”胡掌柜赞道,面上表情看着真心实意的。“特别是这蒸肉,滋味十足鲜香,” 村长见胡掌柜吃的满意,也笑了点头,“村里人吃的粗糙,这些个菜都是还都是丫头想了出来的。” 就是这时候还不忘推了人出来夸一夸。 “您是喜欢这腐乳肉么?”庄可卿在饭桌上了这道菜也不是没原因的,她就等了胡掌柜这句话呢。 “哦?腐乳肉?莫不是同腐乳一起蒸制的?”胡掌柜来了兴趣,“只是我从未听过腐乳这名头。” “难道又是你琢磨出来的?” “碰巧、碰巧而已。”庄可卿笑得腼腆,“掌柜若是喜欢,明日我早上便送上一罐过来,您用来佐餐或是做菜都可用得。” 胡掌柜一听这话,就知这丫头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可他一点也不介意被个晚辈的小心思算计,反而高兴的很。 薯干和粉丝他如今是已经尝到甜头了,而这腐乳,想来也是只有这一家的独门秘方,若是自己也能拿下,那五福记的生意定能比之前好上几层! 想到这里,胡掌柜笑意更盛,张口打趣,“那我明日便在此等着,不接了这腐乳罐子,我可不走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二李树下2 村长和耆老们站在两棵李子树下,看了周围交头接耳,嘴里叽叽咕咕的村民们,并没有出言解释,也未再让大家安静,反而有种先让人讨论个够的意思。 “我没听了错吧,刚村长说的是番薯作坊?” “我听了也是番薯作坊!” “这番薯作坊能做啥了?还要村里建?莫不是要咱掏钱吧?” “啥?!要掏钱?啥玩意啊就掏钱,我可不乐意!” “嗐,就猜猜,你咋这激动呢!” “咋了?换了让你掏银钱,你乐意啊?” 也不知是谁带歪了话风,大家伙没对这番薯作坊追根问底,倒开始算起建个作坊得多少银子,村长这么个重视法子,是不是要大伙掏钱了。 终于还是有胆子大的,心里憋不住话了的,冒头高声问了句:“村长,这番薯作坊到底做啥的?” 这话一出,周围村民就是开始聊了再激动的,都是瞬间止了话头,四面八方的眼神全往站在树下的村长身上投过去。 村长李树却是一脸严肃。 他嘴角微微下压,明明是个白了胡子脊背微弯的小老头,可周身气势却是丝毫不减。 他环视了眼周围的村民,视线从他们或疑问、或不解、或抵触的表情上一一扫过,之后沉稳开口,“这番薯作坊,是准备了用来做薯干和粉丝的。” “啥?!” 薯干他们知道,不就是庄家二房、三房紧了卖都卖不出去,还折了本的玩意儿嘛,就那东西,还值当专门建个作坊来做? 而且做出东西来卖给谁去? 谁会做那冤大头了! 还有粉丝,听也没听过的东西,做了干啥用的? 就算是村长,可也不能这么着蒙骗了大伙的! 不等村长接着细细解释,村民们的表情都是有点个不对劲了,虽是没将心理话说出口,可都有点抵触的意思。 庄二和庄三也在这些村民当中。 他们听到村长说要建番薯作坊时还没反应过来,可当对方说出薯干二字时,庄三却一个激灵猛的醒了过来。 这番薯作坊,定是她那个侄女撺掇了村长搞的! 可庄二显然还云里雾里呢,他转过来悄声问了庄三,“三弟,你说村长说的薯干,同我们做的那个是同种东西不?要是一样的,那这作坊可做不得啊!” 庄三做惯表面功夫的,都忍不住给他二哥翻了个白眼。 脖子上顶这么大个脑袋,装了全是浆糊! 周围村民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闹哄哄的比菜集还吵,村长皱了皱眉,提了铜锣又是一敲。 被这声音一激,村民们登时都住了嘴,村长抓了机会,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伙听他说完。 “今年年景不错,番薯都是丰收的。往日里大家不过是用这充作口粮,冬日顶些米面来吃,好省些稻麦。” “可如今,村里得了两个可以加工番薯的法子,若是能建个作坊,制出货物来卖掉,当是能让大伙多份收入。” 村长说话不疾不徐,众人听的仔细。 至此他们才知道这是村长想了法子要帮着大家呢。 可他老人家好心是好心,但种番薯的又不是他们一个村,只周边大杏村和三林村都是种了的,也都丰收,说的难听些,都是不值当什么钱的。 往年算的好了能卖三文一斤,今年啊,怕是两文一斤还得上赶着去卖呢! 而且再说作坊,做的啥薯干和粉丝,一个是卖不出的玩意,一个是听也未听过的东西,如何肯定就能卖的出去了?而且肯定是比卖鲜薯来的挣钱? “您说了那薯干,莫不是庄家前些日子做了去卖的那个?”人群里王婶插了个腰,扯了嗓子问出来。“若真是,这生意可不要赔死!” 前些日子河边那遭被庄三媳妇下了面子的,她到现在心里都记恨着,这回得了机会,少不得当了全村人的面给他家个难堪。 这话一出,站的离庄二、庄三近的村民都是“唰”的下转头看了他们一记,弄的庄三恨不能找个地缝立马钻下去才好。 可王婶的话的确是有道理的,不知多少人见了薯干乏人问津的样子,若真的是这个东西,那是万不能做的! 可村长不仅没否认,甚至还应了声:“确是那薯干。” 庄二一听,心里急了,这哪行?千万不能做这个! 他张了嘴刚要出口劝了,却被庄三一下拉住,捂了嘴去。 “别再说了,还不嫌丢人呐!” “可是,可是……” “可是个屁,村里要做就让他们做去,总之咱不参加,到时赔了也赔不到我们头上!” 庄三心里记恨着庄可卿送了他这个破烂薯干的方子,让他白忙活好几日不说,还赔了番薯。他此时恨不得全村人都同他一样吃这闷亏才好,哪会让庄二这傻子说上些实在话。 庄二见弟弟眼睛赤红,一下被唬住了,只茫茫然的点点头,没再说话。 庄三心刚放下来没多久,可村长接下来的话却是如一盆腊月里的冷水,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不瞒大家,这两个番薯加工法子都是庄家丫头想出来的,而且……” 小老头的面上松快了些,甚至隐约露出点笑来:“丫头已经同镇上店铺掌柜的谈妥了收购的价格。” “薯干十文一斤,粉丝十五文一斤!” 周围的村民本还想着要怎么反驳才能打消村长建磨坊的念头呢,可现在听了这价格,具都是张了个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十文一斤的薯干?” “不是说六文一斤都没得人买么?!” “我是这么着听说的啊!” 庄三也呆了,啥薯干就十文一斤?他去店里就是八文一斤掌柜都把他往外赶。这丫头到底给人吃什么迷魂药了,还能谈到十文一斤的价来? “喂,庄三,你当时到底卖了多少价?六文还是十文?” 他这犄角旮旯的突然热闹起来,村民都转了头过来打探他当初到底卖了什么价,弄得庄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只庄二老老实实的答了,说开始八文一斤有店收,后来却是六文一斤没人买。 这话出口,大家无不叹道,还是庄家丫头有本事,明明一样的玩意,就能空口白牙同人谈出这么高的价码,的确厉害。 “庄家丫头人聪明,肚量也大,之前鱼田的法子也是白教了大家的。但这回建作坊的事,你们可都要想好了,做买卖可没稳赚的,以后说不定也会有赔的时候,若是想参加,就到我这儿来报名。” 村长这话说的中肯,做买卖哪有稳赚不赔的,只是二李子村的村民从来都保守的很,除了靠着地里的收成养家糊口,这么些年,村里是连个货郎都没出过。 众人是心动又犹豫。 鲜薯价贱,作坊里走一遭就能翻倍了卖,这哪不是好买卖了。可万一赔了呢? “记我家一个份。”却是人群里响起一个老迈的声音。 正是刘婆子。 她心里倒没同其他人一般过多的计较,只知自家受了庄家丫头不少恩惠,此时正是报答的时候。就算是铁定了赔本的,她也愿做了! “我家也是!” 另一个出声的却是王大了。 他刚一喊出声,就被身边的王婶子用手肘狠狠地拐了一记。可他没感觉到似的,看都没看自家老娘一眼。 有了这两家起头,后面也陆陆续续的有人喊出愿意加入的话来,只是数量一个手掌都数的过来。 庄可卿站在离耆老们不远的地方,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轻轻地翘起了唇角。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送货大队 秋日阳光好,地里秋收忙完,松陵镇下面几个村子都到了农闲的时候,可二李子村却是与众不同,热闹的有些反常。 能因为啥,还不是五福记掌柜来村里订货的事给闹的,都转眼十几日了,还给大伙儿挂在嘴边呢! “我就说要参加这番薯作坊吧!偏不让!如今人家来了买卖,咱是丁点儿好处也沾不上。” “那谁还能晓得这庄家丫头这么能耐了,也怪不到我头上。” 村中有的农户家里吵着闹着,说些当初要是如何,现在又能如何的话来,日日甩锅砸碗的没个歇。 也有些个能拉的下面子的,拎了东西就求到村长家去了,说是还是想在作坊找份工,哪怕是小工也行。 村长当然是没同意。 当初好话是说尽了,丫头也解释的清楚明白,他是能劝的都劝了。那时候个个都是不情愿的样子,怕被人蒙了,亏着自己。现在看到能赚钱了,就上赶了来求,若是他就这么答应了,岂不是没法子面对当初支持这番薯作坊的人? 可村长话也没说死,只讲现在作坊刚刚开工,人都是够用,如果后面还要招人,定是先考虑你家的。 这之后回再跟村民提收薯的事,大家都是不介意领个条子了。 也算是个进步吧。 而其他人倒是想来找庄可卿呢,觉得丫头年纪小,定是比村长好说话的。可就是回回上门都捉不住人,次数一多,以为是有意避了他们,也就无奈歇了心思。 庄可卿这些日子的确是忙的狠了,脚不沾地的,饭食都不能按时吃,尽是作坊和屋里两头跑,连家里的豆腐生意都顾不上了。 没了她帮忙,只剩了沈凌和秦蔓枝,两人忙活疯了也只能供上货郎那儿的豆腐,以至于他们都是快一个月未得去镇上卖货了。 没得那个时间。 再说,好不容抽了点空子,还是要用来蒸酒的。 不错,她的薯渣酒已经试验成功了。 如今四坛原酿,已经全部蒸馏成了澄清香醇的薯酒,只是除了自家人,她还未曾向任何人透露过。 她如今颇为可惜作坊里做粉丝剩下的薯渣,只能做简单的晒干处理,后头当牲畜饲料来用了。 时间过了飞快,不过十来天,胡掌柜要的货都是备好了。 这些天里,村长又是特意召集了些无事的媳妇婆子,给这些个货物缝了大批的袋子,工钱按一文一个来算,等货卖了就结。 只这一招,又是博了村中不少人的好感。 临送货的当日,天刚麻麻亮,作坊里就是人声鼎沸的。村长是把家里有牲口能拉车的都招呼来了,三千斤的货,前前后后四五辆驴车,还不连后头人推了的板车。 一行人在村民们的目送中出了村,大队浩浩荡荡的,气势十足。 “这是哪儿的车队啊?怎的从这儿走?” 途中有遇到去镇上卖货的别村村民,人都稀奇着。 这附近几个村子,可都没什么好路,最近的官道和商道也是到松陵镇就止了,从来就没什么商队会从这里路过的。 “嘿,老哥,你们这运的都是啥了?”有人还是忍不住了问。 “是咱二李子村的薯干还有粉丝咧。” 接话的是张大。从番薯作坊筹备开始,他心里就攒着股热意,如今倒了送货的关头,更是胸中鼓胀,升起浓浓的自豪来。 “二李子村?”问话的人心里嘀咕。 他只晓得二李村有个做豆腐的,货卖了好,可啥时候又捣鼓出别的玩意了?瞧着前前后后几大车的,怕是上千斤了吧。 心里虽然疑惑,可人也没紧着问,只略点了点头就抄到前面去了,倒让一肚子炫耀话的张大憋了个难受。 路程过半的时候,庄可卿想让大伙歇歇,可众人都着急送货,硬都说不累,竟是没一个停了脚步的。 就这样,车队到了镇口的时候,日头也只堪堪斜在天上。 打头交了入城费,又给守门卫兵检查了货物,二李村的送货大队就这么进了城。 因为不是逢集,这样大的排场还是少见。所以当车队全停在五福记门口时,周围行人好奇的眼神是藏也藏不住了。 街尾一家店铺的掌柜对伙计努努嘴,示意他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伙计点点头就蹿了出去,混到围观的人群里,不一会就回了来。 “掌柜的,是五福记在进货呢。” “进的什么货,这么多?”掌柜问。 “说是薯干和粉丝。”说着话,小伙计又凑到掌柜耳边小声说,“我和那几个送货的聊了几嘴,说他们是二李村来的,这货还是五福记掌柜亲自上村里作坊定的。” “薯干和粉丝?”店铺掌柜陷入沉思。 他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对了!薯干! 不就是一个月前有两个泥腿子上门来卖的那玩意儿吗?还开价八文一斤,被他给轰出去了。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稀奇,倒让五福记那个老狐狸亲自上门去收? 还有这粉丝,他也有些个印象,不就是之前镇上传了沸沸扬扬的免费赠送的小把戏么。 难道这东西真的好卖? 可他最近没听了什么风声呐! “再去门口守着,看还有啥消息,及时报回来。” “明白,掌柜的。” 小伙计又出了门,留了掌柜一脸的若有所思。 而五福记内,二李村的汉子们忙着把货放进仓库的档口,庄可卿已经在同胡掌柜结货款了。 “一千斤薯干,十两银,两千斤粉丝,三十两银,包装的麻袋和运费就不同您收了。” 胡掌柜本还想最后讨个彩头,寻些个折扣下来,却是被庄可卿随便一嘴给堵了个结实。 可他到底是个老掌柜了,只呵呵一笑就掩了自己的尴尬,干脆的让店里的伙计取银子。 “四十两,一两不少。” 银锭五两一个,总共八个,整齐了摆在桌上,被胡掌柜推到庄可卿的面前。 “若是要换成铜钱,你可去镇西通宝银号,那边称钱速度最快,备款最足,当不会影响了你们回程的时候。” “多谢掌柜。” 庄可卿也不客气,直接收了银子,接着又不知从哪儿捧出个小坛来。 “这是?” “您猜?” 胡掌柜猜不出,这只是个普通的腌菜小坛,颜色土黄,瞧着就不值几个钱。只是,这里面装的,难道是…… “莫不是腐乳?” “我正当要同你说呢,上次送我那坛早就被我吃光了,果真是好,还想了要同你再进些货来。”胡掌柜哈哈一笑,就要接了坛子去,“价格好说。” “噫,胡掌柜,您可是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眼前的小姑娘眉眼弯弯,粉唇微翘,一副清秀可人的相貌,可这问的这话,却让胡掌柜心中一紧。 什么约定?难道自己之前又答应过什么,给忘记了? “这……” 他迟疑了一瞬,没接着搭腔。 “呀,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了,如此,便予您瞧瞧吧。” 庄可卿抿了嘴唇,低下头来,灵巧的双手解开封坛的粗绳,待揭开上面的油纸封泥时,一阵清冽甘香的酒味立时充斥了整个小屋。 “这!这是!” 胡掌柜惊的一下站了起来,身后的凳子都因为他剧烈的动作差点翻到在地,发出粗糙冗长的“吱吱”声。 “您不尝尝?” 朴素的、毫无特点的小土罐就这么被轻轻推到了他的面前。 “来、来人,给我拿酒提子来!”胡掌柜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 小伙计乖觉的速速取了酒盏和酒提来,一步上前就要帮自家掌柜打上一盏酒来。 “你别动!”胡掌柜呵斥出声,接着一把夺过酒具,对着桌上的小土坛动作轻缓,细雨轻柔地说道:“我自己来。” 倒像这壶酒是什么瑶池琼浆一般。 第一百五十章 二李树下3 “成了,具体再让庄家丫头同你们说一说,这作坊到底是个咋回事。” 村长冲后面的庄可卿招招手,小丫头笑吟吟的走上前去,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她知大伙心急,也不说场面话了,直接了当地大声说道:“作坊制作薯干和番薯的原材料只番薯一种,到时会直接在村中以时价来收。” “具体方子由我提供,但作坊里干活的伙计要同村里签下契书,约定制作方法不外流。” “做出的东西由以二李子村的名义售出,货款除去伙计的工钱,剩下的便按比例、人头分配。” 说起来简单,其实里面复杂的紧,但如今只是向村民大致介绍下情况,便不必细说了。 “到时村里会把这些细节都写下来公示,有不懂的也尽可来问。” 庄可卿说完便退了一边,不再说话。 除开刚刚已经表态了要参加的村民以外,这时候也有不少人动了心思。 有人想着,我家若是不参加,那收番薯是不是也不先紧着我们收了? 有人却想的是,总之已经是农闲了,家里人口多,地里也不怎么需要人了,让个小的去作坊里干活,岂不是比在外头闲逛强得多,到时候还能有工钱拿。 家家户户的都是算盘打了噼里啪啦的,但一时半会的,也没多少人定个准主意。 就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摸不准的事儿,是谁都有点个怕的。 “好了,今儿个时间不早,大家回去琢磨琢磨,同家里人商量看着,总之就这半个来月的事了。” 临到了,村长还有意无意的激了激大家,“对了,丫头同镇上五福记掌柜定了二百斤薯干和二百斤粉丝的单,十日后交货。” 不少人露了羡慕、犹豫又担心的表情,村长都看在眼里,他显然知道各家的小心思,可也没急了、催了的,只在最后加了句:“不过丫头说了,这单生意只是帮大伙儿探探路,后面家里是不会再做了这个同作坊抢生意的,大伙尽可放了心。” 这话倒是让村民们都吃了颗定心丸,不少人都是悄悄吁了口气来。 “成了,就散了吧!”村长又敲了记锣,同了几位耆老先走了。 庄可卿也拉了沈凌趁了人不注意瞧瞧溜掉,她可不想过会被人围了问个不停。 家里竹子可还没处理好呢。 事是说完了,可村民们都没散了,七嘴八舌的扎堆聊着。你家今年番薯收成咋样,能富余多少出来之类的话题。 “二百斤薯干、二百斤粉丝,照村长刚说的价儿,不就是五两银了!” “就是,刨了买番薯的钱,剩下了不都是净赚的!” 不算不知道,一算简直都让人能红了眼去。 有脑子灵光的,想到庄家大房没旱地,这回子要交货的话,怕是要不少鲜薯。 甭管后头自家掺和不掺和这作坊,先就在庄家赚笔番薯钱如何? 还好庄可卿同沈凌跑的快,没给人在半路堵了,不然还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反应过来要上赶着来她家里卖番薯呢! 接下来几日,村民见了面,打招呼的内容都变了,从原来的“吃了没?”“下地啊”之类的普通寒暄,变成了“你家做不?”“还在考虑”这种外村人根本听不懂的暗号样的话来。 可虽是大伙讨论的多,可真正去村长家登记参与的却是没几个。 村长倒是不担心。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总归先做出点样子来,大伙儿心里也有个底。 而庄可卿这些天也是没什么空去关注村子里的反应,她这儿正备货呢。 家中上次人送来的番薯剩不到一百斤,连做薯干的都不够。她去了趟隔壁李婶子家,先买了五百斤的来,接下来不够的,又同狗子说了,第二日张大又是一板车一板车的往她家院里送。 这村里人都是长了眼睛了,虽是不说,可都偷摸着瞧呢。 二百斤的薯干,得至少四百斤的鲜薯,光清洗削皮都不是个轻省活。 秦蔓枝一看这不行,三人根本忙不过来,怕耽误了送货的日期,就自做主喊了李桂花和刘柱子来帮忙。 也是老天爷给面子,这些天天气都好的很,日头虽无夏日那么大,可晒些个薯干、粉丝是足够了的。 最后是货太多了,庄家小院都放不下,连刘家的院子都铺满了。 等了第十日的辰光,早上村里人眼见着庄家堆了满满的骡车从村里出去,还未挨晚,就又是看了一辆空了的骡车回来,只上面摆了些肉、糖、点心的,庄家丫头一脸喜意的模样,不用猜,都知道这生意是做成了! 五两银! 开什么玩笑,就是刨了成本至少也能赚一辆银吧! 不就前前后后忙活了七八天么? 瞅着不比农忙的时候轻松多了! 村民本来有些个畏缩的心又活泛起来了。家里年轻的都嚷嚷了要参加了作坊,老的拦不住,就说你要去便去,但只能出你一人。 之后,村长那儿报名的人渐渐多了,等到半个多月后截止的日子,数一数,竟是有五十来号人愿意参与进来的。 这已经比他之前预计的强多了! 再过了两日,村里就又开了个小会,是把愿意参加的人都聚了一起,交代接下来都该做些什么了。 而只这几日,五福记运货的马车也到了南自县的县城。 南自县处于戴国以东,并没什么特别稀罕的物产,县内山多地少,也不临海,商业算不上繁荣。万幸一条淮清江从中穿过,滋养了块可以出产粮食的地区。县中税收十之八九都是来自于此。 因为地理上的局限,所以南自县从前朝开始,就是论粮食产量,不如南方一年能产三季稻米的,论商业,又不如临海有港口贸易的,就是物产,也无北方地大物博,但比西边那种苦寒之地要稍好些,就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水平,税收常年在中下游水平徘徊。 可不管南自县如何不争气,它总归还是个戴国行政区域划分出来的正经县城,是比松陵镇高了几个等级的地方。 马车刚停在县城店铺的门口,里面的打了瞌睡的伙计就瞅见了。 他颇不耐烦的“啧”了声,引了另外一个高个子的伙计问道:“怎么了?” 对着外面停了的马车努了努嘴,“喏!才半月出头,是又来了。” 高个的伙计头往外一探,见了正在下车的车夫,忙笑了迎出去:“林叔,我来帮你卸货。” “切。” 刚刚还在打瞌睡的伙计啐了口,把头转了里面闭上了眼。 这天天的,没事净往店里送些稀烂的货色,根本卖不出去。自家掌柜都说了的,松陵镇的五福记是整个南自县做了最差的分店,依他看来,那里的胡掌柜怕是待不了多久了。 他才不乐意伺候! 林叔下了马车,见了出来的方仁,布满皱纹的脸攒起了点讨好的局促笑容。 “哪需得你来帮忙,我同老周两人就够了。” 说着话,马车后面又下来个年纪颇大的汉子,花白头发却是结实敦厚的身材,一句话没有就从车上开始卸东西。 “林叔,您客气了,我来帮把子,卸的快些。” “真不劳你动手。”林叔拦了记,拉了方仁过去,低声问道:“你家掌柜的呢?” “掌柜的去得月楼收款子了,约是要午食后才回来。怎的了林叔?” “不瞒你说,我家胡掌柜最近得了些新物事,想着给县里送些个,看看好不好卖。” 说罢,林叔看了眼堆了满满的马车。 方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车上具是粗灰的麻布袋子封了一包包的,摞了整整齐齐,看不出里面都装了啥。可看周叔卸的轻巧,且袋子外头干干净净的模样,倒不像是什么地里产的土货。 他在五福记干了三四年,年年松林镇那边都是送些土里刨来的普通货色,品相一般,卖的也不怎么好。最近他甚至还老听了掌柜的嘀咕,说那边分店不挣钱,想同主家提提,能关就关了的。 离上次他们送货来还没一个月呢,想来是刚得了新东西不久,就急巴巴的送来了吧? 所以这车上,到底都是些啥,值当胡掌柜这么着急? 第一百五十七章 薯酒 酒液清澈、入口绵柔自带甘香,回味悠长…… 胡掌柜一抿薯酒进嘴,是飘的眼也眯了,胡子也翘了。 半晌,他才又睁了眼,取了桌上的封口来,又将酒坛扎上了。“这酒难得,味道可别散了。” “可还能入得您的眼?”庄可卿笑了问。 她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光是看掌柜的表情,和虚拢着酒坛的模样,就知道对方是满意的不能在满意了。 “庄姑娘,说实话,我走南闯北也有多年,可你这样的奇女子,还真是平生仅见。” 胡掌柜如今对这丫头是真心服气的,此时抚须赞道,面上是真正的心悦诚服。 从前他还以五福记有‘罗浮春’而感到骄傲,可现在品了这酒,竟是觉得那‘罗浮春’就如白水一般,寡淡无味。 如此琼浆玉液,定要拢到自己手中来! 想到这里,胡掌柜面上笑的更和善可亲了。他冲站在一边的年轻伙计挥挥手,示意他先出去,等人走了,他脸色一正,居然弯腰对着庄可卿这个十几岁的姑娘作了一揖。 “还请姑娘将这酒交由五福记代为售卖!” 庄可卿着实被惊住了,她条件反射的一个侧身,没受这年长者的大礼。 “掌故何须如此。”她绕过桌子,手上微微使力,抬起掌柜沉下的手臂,“我今日将酒带来,一是为终了我们上次的赌约,另一个便是为了这酒将来的去处。” 庄可卿话并未说全,可胡掌柜却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姑娘如何想的?可是担心我五福记开不了你想要的价?” “并非如此。”庄可卿叹了口气。 她如何不知道自己揣着的这个酿酒方子是个绝顶的好东西,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且不论她个人是否有这个能力建了酒坊,就算建起来了,又如何能保证这酒坊不被有心人觊觎呢。 而且,若是真的做了酒,家中就得由农转商,变成酒户,到时阿凌又该怎么办?他日日读书的辛苦,自己是看在眼里的。 “胡掌柜,我同您虽是仅有两次生意上的往来,但我信您是个诚信守约之人,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希望您可以郑重考虑,若是不愿,那也请不要向外透露一字。” 庄可卿说的陈恳,一双黑核杏眼定定的注视着胡掌柜,其中深藏的担忧让这艾服之年的老者不竟挺直了腰背。 “你放心说来便是。” 少女顿了顿,“我想将这酿酒方子卖与五福记。” “什么!” 饶是走南闯北遇了山匪也面不改色的胡掌柜也惊呼出声。 卖予五福记?还有这等好事! 他这么些年的从商经验不断的提醒自己,事情并不简单,可到底诱惑太大,他还是控制不住的狠狠动了心。 这酒的滋味可说是前三百年未曾有过,后三百年也难得一遇的佳品,若是真的能将这方子捏在自己手中,那他岂还会困在小小的松陵镇,早便能去京城,就是做个总店掌柜也不为过! “你有什么条件?” 压抑住腔子里狂跳的心脏,胡掌柜面上不动声色,可微微颤动的胡须和不停摩挲的手指,却是暴露了他的心理。 “在二李村附近建酿酒作坊,可在其他村子招收工人,但应以二李村村民优先。”庄可卿一条条说来,清晰明了,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此外,酿酒所用的材料,需得先从二李村收购,无用的酒渣也要返还到村民手中才行。” “等等,你说要在二李村建作坊,这是为何?” 胡掌柜根本不理解这样的做法。 这酿酒坊子是庄姑娘一人所得,同村民并无干连,若是直接将方子卖与自己,收上一大笔银钱,岂不轻松自在,何苦还要将担子往身上揽? “胡掌柜,您以为这酒是用什么做的?” 庄可卿笑吟吟地问出了句看似毫无关联的话。 胡掌柜脑中灵光一闪。 “番薯?!这是番薯做的酒!” “正是,所以,您觉得在二李村附近建作坊合适吗?毕竟您这儿也还有薯干和粉丝的生意呢。” 番薯做的酒! 天呐! 这、这简直,闻所未闻,难以想象! 自古以来酿酒无非稻麦,可这两种都是朝廷粮食税收的大头,民众的主要口粮,所以朝廷对酿酒一事把控很严。除了必须要在官营曲坊买酒曲以外,所有售出的酒都要缴纳十中抽二的重税。 可番薯呢,番薯亩产极高,两三千斤实为常事,价贱的紧,都是平民用以果腹的食物,贵人是根本瞧不上的。 而且,这酿酒法子怕是并不仅仅能用于番薯吧,若是更为金贵的稻麦也可用来,那…… 不到一息的时间,胡掌柜已是想通其中关节,几乎就要答应下来。 庄可卿默不作声。 她一直悄悄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将胡掌柜又惊又喜心动不已的细微神情看在眼里。而就在她以为这事将成之时,对方却是皱起眉头,紧了腮帮,没接她的话茬。 似是被什么给难住了。 庄可卿心中一沉。 莫不是欲擒故纵? 可实际上胡掌柜恨不能现在就签下契书。 只是,他不过一个偏远小镇的掌柜,年节上就是送礼都都是给排了最后上的,在东家面前实在没什么话语权。 此外,他若是就这样原原本本的将此事汇报到大掌柜那儿,焉不知会不会被人就这么摘了果子。 还得,还得想个法子。 “庄姑娘,你说的这些个条件都不是什么难办的,只是建个酿酒作坊并非我一人就能决断,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胡掌柜心中计较着,另一边又露了个笑来,试图稳住眼前的姑娘。 “不过我答应你,最迟年后,必会给你满意答复。” 庄可卿本也没觉得对方会一下子就答应这事,此时得了这个答案,也没觉失望,点点头应了。 “那这坛小酒就送于掌柜,就当是先谢谢掌柜的辛苦了。” “哪里哪里。”胡掌柜连连摇头,“我还有一事要有求于姑娘。” “您说。” “还是有关这酒的,可否再卖与我一些?” 胡掌柜有的放矢,他想着,索性再过一月便是主家老祖宗七十大寿,不如乘此机会搏上一把,就将这薯酒同薯干粉丝一道,当做寿礼送上。 届时老爷若问起这酒,那他也好顺势提一提这建作坊的事。 他就不信这么明摆着赚钱的买卖,会有人不心动了去。 “当然,我这次酿了不少,还亏得上次有掌柜的帮忙,才能买来酒曲。” 不过举手之劳的事,庄可卿当然愿意舍些小酒来套牢胡掌柜,反正她酒曲剩的还多,想要再酿,都是随时可行的。 之后,他们又商议了一番腐乳的买卖,许是因为薯酒的缘故,胡掌柜给了一罐百文的价格来,算是又出乎了庄可卿的一番预料。 待二人从屋里出来,外头二李村的汉子们已是在伙计的安排下将货都存进仓库了,此时都歇在店外的驴车附近等着她呢。 庄可卿一出得店来,所有村民、包括了一直暗中观察的各家店铺的掌柜们都是眼睛一亮。 “丫头,你可出来了,让咱好等!” 张大根本没发现这街上的暗潮汹涌,他刚只顾着同位面善的小辈说话,此时见了庄可卿却是直接站起身来,直将人晾在一边。 “款子收到不?” 在五福记门口问这话实在有些个失礼了,可村民们不懂,他们只关心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到底能没能换来应有的报酬。 所有忐忑、期盼、紧张的眼神都落在门口的清丽身影上。 只见少女弯弯了眉眼,粉唇微启,笑意吟然:“五福记诚信守诺,货款已一次结清!” 送人出门的胡掌柜真的服了! 这姑娘闹出这么大的场面,最后还不忘给他五福记宣传一波,能有这样的生意对象,他何德何能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五福记 方仁机灵聪明,虽是心里有些好奇,但也没紧了追着人问。总归等下午掌柜回来之后他们就能知道这些从松陵镇运来的到底是什么,不急这一会。 车上货瞧了堆的多,可真卸起来也只一会功夫。就和林大叔说话的这点时间,老周都已经把袋子全卸下来了,现如今整齐的堆在店门口,倒引了些人张望。 “店里仓库可还有余地可以放货?”老林抬眼问了记。 胡掌柜临走前让他们早去早回,把货和信送到就走,不要在路上耽搁。他想着过会送完了同老周在县里吃碗面,再买点个干粮就回程。 方仁却是皱了个眉头,“林叔,有是有,可那点地方是留着给京里来的货的,您这些个,怕是暂时放不进。” “这可咋弄了?”林山愁的直揪头发。 “不如您和周叔先到店后间歇会吧,等掌柜回来再说。” 林山没法子,老周也只是个出力气不管事的,他只得点了头,把马车栓在路边,跟了方仁进店子。 另一边,五福记乔掌柜在得月楼收了款子,磨不住对方盛情,简单用了顿午饭,等回了店里的时候,都午后过三刻了。 他还没进门呢,远远的就瞧见自家挂了五福记牌匾的大门头下头被堆了好些个粗布袋子,都快堵了门去。 哪来的乱七八糟的玩意放门口?店里这两小子干嘛呢!门都快瞧不见了! 乔掌柜脚步急了,三步并两步的匆匆走来,板着张脸,眉头紧皱地进了店里。 店里安安静静的,相对于大街上的热闹,里面过于冷清了,是连一个客人没有。只伙计安子一人趴在柜台上,迷迷糊糊的打着瞌睡。 “嗯哼!” 乔掌柜清了清嗓子,引得安子漫不经心地抬眼瞟了记,结果只这一眼就被给他惊背过气去。 “堂、堂伯,您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偷懒被抓个现行,安子忙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对着脸色铁青的掌柜做低伏小。 “店里叫我掌柜的!” 乔掌柜气的要命,“我若是不回来,这店子怕是要关了去了!” 他这堂侄惯会偷奸耍滑,要不是二叔舍了老脸来拜托,他才不会让这小子有机会进了五福记。 乔安低头不说话,可却是暗自撇嘴,不以为然。 乔掌柜知道他私底下还在做小动作,心中也是无奈,强自压下对这个不成器晚辈的怒火问道:“外头怎么回事?谁家东西,都堆到咱门口了?” “还有,方仁呢?” 听了堂伯质问,乔安反倒是打了鸡血似的,“这是松陵镇那边分店运来的,我早说了不让堆在这儿,方仁偏让,我说也不听!” 乔安一直看方仁不爽,此时揪住机会告了个黑状,还添油加醋地,“只来了两个老头送货,他们把东西直接往这一撂就进里面休息去了,啥都不管,还嘱咐要我看着!” 松陵镇来的货?乔掌柜心里疑惑。 他们一年拢共也就往县里送那么几回,一个巴掌熟的过来的次数。这上次送货来还不到一个月,哪又来的货要送了? 姓胡的搞什么鬼? “你在这看店,我到后头看看。” 也不等乔安有反应,乔掌柜两步一跨,掀了帘子就往后面的仓库走。 后院里,方仁端了吃食和茶水,安顿好了人,正要回外间店里呢,就见掌柜沉着张脸走过来了。 “掌柜的您回来了。”他笑着迎上去,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个清楚,“胡掌柜请了人送新货来,说还有封信要转交了您。” “两位大叔着急回去,我让他们进来歇个脚,等您回来交了信再走。” “外面那些货就是他们的?”乔掌柜也不是蠢人,一下就想起刚刚生气的缘由来。 “嗯,这仓库地方不够,还得给后几日京里来的货腾地方,我实在无法,只能让他们先放在门口。” 另一边林山也诺诺的上了前来,从胸口衣服的贴身处摸了封信出来,弯了个腰恭恭敬敬的递过去。 他这俩老伙计,活没干好,反倒跑进来喝水吃饭了,看乔掌柜这脸色,怕是不好。 林山惴惴不安的偷摸抬眼看,可乔掌柜只接了信,当场就打开看了起来,根本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信不长,拢共只两张纸,里面写了这车货物的详细情况,末尾还特地说了声,这两样物事都是他们这儿做豆腐的老板琢磨出来的新花样,别的地儿没有。 乔掌柜沉吟,豆腐他倒是知道,只这东西不好储存,松陵镇之外都是见不着的。且听说就算在当地,也不是日日就能买着的,还得乖乖等人出摊去抢,说起来实在匪夷所思。 若是外头这些个货物出自同一人之手,那他倒是有了点兴趣。 “同我来。” 只撂下句话,乔掌柜转身就走,弄的林山和周合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动作才好。 “两位大叔,随我一起。” 方仁笑眯眯的做了个请的姿势,才让两人宽了心跟上去。 五福记门口,乔掌柜从柜台取了把剪刀,也未将布袋移到店内,就这么当了街边“咔嚓”几下剪了开去。 “呀,这……” 林山哪能想到这县城的掌柜如此不讲究,当街就拆了包的。 路上的行人开始没在意,可有眼尖的,以为是人店里当众验货呢,心中存了看戏的心思,就凑上来看了两眼。 粗灰的布袋子剪开,拔开袋口,里面满满当当的橙色长条,手指粗细,长短不一,瞧着干净又舒服,还伴着股子浓郁的甜香,也没比点心铺子门口的香味差了哪去。 “这是个啥啊?” “没见过,可瞧了卖相就不错。” “还有股子甜味,你们闻到没?” “闻到了闻到了,香的很!” 刚开始五福记门口只零星的几人闲着无事围着凑热闹,好奇了看掌柜的拆包,可如今一拆包,这陌生的物事反而引了人的兴趣来。 “乔掌柜,这是啥呀?新来的货?给咱说说?” 问话的这是个老主户了,家里开小食铺子的,经常光顾了买些酱醋糖果的,一开口语气就颇为熟稔。 路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着,最后目光齐聚在掌柜身上,就等了他的回答。 乔掌柜一改之前绷着的表情,抬了头露出个和气生财的笑来,“松陵镇刚到的薯干,新鲜玩意,当地都抢疯了的,好容易搞来这点。” 说罢,他冲后边站着的伙计方仁使了记眼色,没多时,小伙子便心照不宣地捧了个木盘出来。 乔掌柜从袋子里拨了些薯干出来盛到盘子里,大大方方得送到围观的人们面前。 “来尝尝鲜。”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人家上赶着送你东西吃,这哪有有便宜不占的道理了。 于是几乎围了周围一圈的人,是个个都从盘子里捏了跟薯干来。 可东西拿了手里,却又都开始犹豫起来,不敢进了嘴。 这都说是新玩意了,到底能吃不了? 一群人有凑了眼前细看的,耸了鼻子使劲嗅闻的,这副奇怪样子,惹了更多路人驻足下来。 “这干啥呢?” “不知啊?” “他们手里拿的是啥?” “没见过……” “小伙计,能给我个瞧瞧不?” 方仁这时早乖觉的端了盘子过来,笑眯眯地给每个人都分了根薯干。 到底这薯干味道太过香甜,还是有人心一横眼一闭的送进嘴里。 只待细细一嚼,带着些微嚼劲与软糯的复杂口感以及浓香清甜的味道让他惊喜的只顾了点头,话都是来不及说的冲着伙计连连指了袋子里的薯干,意思是给他称上些。 是急得连价都不问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失控的拥抱 村民节省,虽是挣了钱,可还是没舍得留在镇上吃饭。他们早上出门前家里人具是塞了面饼馒头的,此时都趁了休息的时候拿出来啃。 刚刚在镇上已经喝过水了,现在就是空口来吃都是能忍。 庄可卿早料到会是这样,所以之前就请了五福记的伙计去买了菜肉包子来,这时分发给大家,也好吃个热乎的。 众人不知道这丫头从哪变出的吃食,可当他们吃着手里热乎宣软,肉香四溢的包子的时候,心中皆是泛起股浓烈的感激之意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又不是木头,只是农人朴实,说不来那些个漂亮话罢了。 一路轻车简行的,又都是做惯农活、走惯野路的村民,所以待回了村时离晚食还有些个时间。 大队伍显眼,又兼早上出门时大张旗鼓的,村里人个个都是知道他们今日去送货了,如今都在瞧着是不是真能把银钱收回来呢。 听说有些个商人不做人事,都还还会只写欠条不付款子的! “回来了!回来了!番薯作坊的人回来了!” 早有闲来无事的人瞅了时间上村口等着了,就是想第一时间凑了热闹。 “真的回了啊?!” 问话的话音刚落,就见村口行来一行车队,打头一匹高大的黑骡,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瞧着神气,不就是庄丫头家的大黑吗。 大黑后面跟的一溜驴车,都是村上条件颇好的人家,此时他们迎面走来,个个面含喜意,趾高气扬的,笑的露着排大板牙,嘴是合都合不拢。 “瞧这样子,是成了?” “我猜也是,要是不成,哪能开心成这样了。” 说话间语气酸的腰倒了牙。 而家里有人在作坊干活的则是直接就迎上去了,叭叭的就开始问到底情况咋样,卖了吗?卖了多少银子? “全卖了,五福记专门腾了个大仓库出来,把咱的货收了干干净净。” “我听小伙计意思,等这批货送了走,就还要再定了!” 围观了的村民面面相觑。 这就,真这么抢手吗? 村里的皮孩也是聪明会看气氛的,适时就上去讨个糖吃,还好庄可卿早准备,才没让这些个黑面汉子为难。 他们连口热饭都舍不得买,怎的会想起来买点娃儿吃的饴糖了。 车队回来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独坐在屋内默书的沈凌耳中。他面色淡然地放下手中的兔毫,起身出门的动作却是带了丝罕见的急促。 这根本不像他自己,沈凌知道。 明明是孤独惯了的,但这几月的形影不离、朝夕相处,却让他贪恋起少女身上的温暖来。仅仅一日未见,他的心中就充满了焦躁与担忧。 车队里的村民到了自家路口就热热闹闹的各自回家了,只因庄可卿之前交代,工钱需得几日来算,还得请他们耐心等上些时间。 而村长早也得了消息在小院门口等着了, 老人家面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布满皱纹的脸都被赤红的晚霞染出片喜庆的红。他远远瞧了人牵着骡车来了,张口就要招呼,却是被人抢了个先。 “可儿!” 庄可卿一回头,只见沈凌正站在自己不远处。 他一路寻来,未曾瞧见少女的身影,心中焦虑盈满,气息都有些不稳。许是跑的急了,他鬓角微乱,气息不稳,从来都是冷泉古井般平静的黑瞳泛出点湿润的水光,衬的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阿凌?” 眼前的少女巧笑倩兮,柳眉微弯,一双大眼神采奕奕,却在见了自己后弯成了月儿的形状,柔和又温暖。 刚刚充盈在胸中的焦急、忐忑以及一些莫名的怒意瞬间消散了,沈凌此时只想上前拥住那双眼睛的主人。 “阿凌,你怎么来……” 庄可卿的话被一具鼓动着剧烈心跳的拥抱给拦下了。 她微微一愣,短暂的惊讶后旋即翘起了嘴角,双手顿了顿之后便也顺其自然的收拢在对方柔韧坚实的后背。 阿凌这是在担心她呢。 小院门口的村长以及跟在一边的李由具是一副惊呆模样。 这、这年轻人,怎好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事! 可今日的晚霞很美、相拥的少年男女的身影也很美。 怔楞片刻,村长尴尬地哼哼了两声。都说小别胜新婚,可你们这小别也只不过一日而已! 同自己还站在一般傻愣的蠢儿子使了个眼色,他转身回了屋。 …… 盏茶时间,小两口就进了屋来,齐声向村长打招呼。 这一个桃腮粉面,一个玉树丰临的,无声又纠缠的视线直让村长高呼没眼来看。 “嗯哼!” 村长清了清嗓子。 他得快些把事说了,好让这小两口别在这涨他的眼。 “村长爷爷,您怎么了,嗓子不舒服么?” “你!” 自己明明就不是。 庄可卿俏皮一笑,她当然就是故意的打趣番老爷子。 嘿嘿,活跃下气氛嘛,主要还是阿凌来接,她高兴的有些过头了。 “村长爷爷,同您说下今日的情况。”庄可卿开心归开心,可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五福记胡掌柜把货全收了,货款也一次付清,共四十两银,我做主在通宝钱庄换成了铜板,到时候发工钱可以方便些。” 她说的条条清晰,语速清脆又干练,将今日之事说来,直听的村长频频点头。 “你做的很好,就是我去了,也没能有你如此。” 村长赞道。 “那村长爷爷,我就先同阿凌回去,明日我们再来计算工钱,之后算好了统一再发。” 村长当然没意见,他让李由跟了两人出去,从骡车上把铜钱全部卸下来之后,才目送了这对少年夫妻牵了车走。 外面天快要黑了,晚霞被层层的深蓝遮掩其后,再过不久,月亮就要挂上枝头。 秦蔓枝在家等的急了。 沈凌已经出去有段时间了,隔壁刘柱子也归了家来,为何可儿还未回来? 抱了阿满在怀里逗着,她再次从灶房开着的门往外看。 这回终是见了远处渐渐走进的骡车影子,她迎出门去,不巧正瞧见女儿拉了沈凌手说悄悄话的样子。 闪身又回了屋,还冲自家懵懂的小儿子作了个“嘘”的姿势,她笑了说:“姐姐、姐夫回来啊,阿满马上一起吃饭饭噢。” 小院的栅栏门“吱呀”一声开了,大黑蹄子哒哒的生硬响在院里,外面传来清脆欢快的声音,“娘,今儿做什么好吃的了,我可饿坏了。” 灶房里探进少女明媚的笑脸来,她走上前去,亲热地挽起秦蔓枝的胳膊,“娘,我想死你拉,你在家想我没?” “想。”秦蔓枝嘴角不经意的微微上扬。 她没问今天买卖做的如何了,只要女儿平安回来就好。 晚食时分,少女嘤嘤地冲母亲撒着娇,乖巧地吃完饭喝了汤,才在洗洗漱漱之后上了床。 窗外月影轻柔,顺着木质窗栏的缝隙洒进些莹白冷淡的光。 庄可卿累了一天躺在床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她脑中不断回想着沈凌收紧的臂膀、鼓动的胸膛以及略显失控的拥抱,脸颊都渐渐热了起来。 身边温热的身体动了动,细布里衣发出些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庄可卿一惊,连忙闭上了眼睛,努力让呼吸平缓下来。 可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耳边血液的搏动声清晰可闻。 她正想换个姿势压住自己滚热的耳垂,却是忽然感觉到那副温热而坚实的身躯覆了上来。 灼热又清浅的呼吸轻轻抚触着自己的眼睫、鼻梁,最后停留在了嘴唇。 之后,她便感觉到一抹蜻蜓点水般的轻触。 如梦似幻。 第一百五十九章 藿香正气散 胡掌柜几日后就收到了庄可卿送来的薯酒,足一大坛。 他将这坛酒分了两份,一份自己留下,一份同薯干和粉丝一起装好,裹了喜庆的红绸,又写好礼单,直接入箱子送进了京城。 与此同时,不知多少家五福记的掌柜也同时满载了贺寿的礼物,踏上上京之路。 二李子村 一场秋雨一场凉,过了白露不久,温度陡然下降,秦蔓枝白日忙的累了,带阿满睡觉时没照顾了好,小家伙生病了。 小鼻子不停的流了清水鼻涕下来,还伴了些咳嗽。秦蔓枝本未放在心上,只弄了些热水来喂了,想着自己再哄哄就行。 可哪知半夜小家伙咳的更厉害了,之前喂的水同晚上喝的粥一股脑儿的吐了出来,喷了一床,着实给秦蔓枝惊住了。 阿满平时很乖,吃饱了要么睡要么玩,不开心的最多哼哼两声,很少哭闹。可现下吐完恐怕是难受的狠了,张了嘴就哭。一哭又呛了鼻涕,咳的气都喘不过来。 秦蔓枝吓懵了。 从前可儿生病时已经有五岁,大多数情况也是弱弱地躺在床上,哪里有阿满这样剧烈的反应! 小家伙哭的声嘶力竭,又咳嗽呕吐,动静委实不小。庄可卿同沈凌睡在一屋之隔的偏屋都是听见了。 “阿凌,满宝好像不舒服,我去看看。” 说着话,她就掀了被子想要越过沈凌爬到床外,被一把拉住了,“先批上衣服。” 说完,沈凌下了床,用火折子点了蜡烛来,端在手里等着。 庄可卿耳中听着婴儿细细的哭闹和咳嗽声,心里揪揪的急,只批了件薄外衫就去了娘的房间。 屋里只点了盏油灯,秦蔓枝抱着剧烈咳喘的小阿满跪坐着,床上一片狼藉。 未足三岁的孩子夭折率极高,多是因为饥寒困苦。她没想到,如今孩子吃了好睡了好,只因自己一时疏忽,就突地病了这么严重。 她带了慌乱与求救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女儿,语音颤抖。 “可儿,阿满看着不大好!” 庄可卿稳住心神上前一步,手背探上弟弟的额头,烧了滚烫!再摸小手,冰冰凉。 不好,这是温度还要再往上烧! 沈凌适时端了蜡烛过来,稍稍明亮的光线下,阿满脸颊通红,往日灵动的大眼紧紧闭着,唇干舌赤,咳喘着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看了让人心疼极了。 “我去请大夫。” 放下手中的蜡烛,不待母女二人回答,沈凌旋即出了屋。 他简单的套了件外衫,就要往外走。 “阿凌,带上这个。” 庄可卿递过来个荷包,里面塞了鼓鼓囊囊的铜钱,“大夫住大杏村,从村口顺了大路往里直走,大概一刻钟路程。” “他门口挂了木牌的。” “我知晓。”沈凌接了荷包,点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屋内阿满又咳起来了,庄可卿心尖一揪,回房同娘嘱咐,“我烧些热水,过会给阿满擦身,您先给他把手脚捂暖。” 秦蔓枝这时候慌的六神无主,听了女儿冷静的嗓音才镇静些许,她轻嗯了声,小心地把孩子的手塞进胸口。 沈凌一路飞奔,中途不知被地上的石子坑洼绊了几次,等到了大杏村大夫的小院门口时,他气喘吁吁,一身狼狈。 这时候大夫早已休息了,可紧急情况下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啪啪”的就开始敲门。 “谁哟?” 李大夫上了年纪,睡眠浅,他听了外头敲门的声音就起了身,问话的同时已经取了药箱子来放在桌上。 附近几个村,只他一个大夫,时常有半夜来请他出诊的,也是习惯了。 沈凌见到大夫身影,不待人走近就将阿满情况说了。李大夫经验丰富,知晓情况的严重性,也未多说什么,背了药箱就走。 …… 天已蒙蒙亮了,床上的阿满已经安静的睡过去,小小的脸蛋虽还有些发红,但看上去已经比之前那凶险模样要好的多了。 “万幸处置得当,才缓了这高热。” 李大夫合上药箱,略显疲惫地说:“我刚刚施以针刺之法,降了些温度,不过之后恐还会再发。” “大夫,那该怎么办!” 从阿满呕吐开始,秦蔓枝就不停的自责着。她亲眼见了大夫用细长的银针刺进孩子娇软的身体里,心中抽搐似的疼。 “我开了些药,你们按时喂他服下,若是热度再起,可以温水坐浴或擦身,不要捂的厉害了。” 留孩子娘在里面照顾,李大夫出了屋,又嘱咐等在外面的庄可卿和沈凌注意开窗通风,之后不可再受寒着凉,这才要回去。 “大夫,请您稍等。”庄可卿移步出言挽留。 “小姑娘,还有何事呀?”李大夫停了脚步,轻声缓言地问,一双慈目透着些许笑意。 他同这姑娘打过几次交到,知晓对方曾经还自掏腰包帮同村村民垫过药费,解了人一时之难。医者仁心,他当然对其另眼相看,所以此时虽是累极,也愿驻足听她要说些什么。 “您可知一方剂名为藿香正气散?” “藿香正气散?”李大夫面露困惑。 他行医多年,还从未听过此药。 不过这名字倒是一目了然,定是以藿香为主的药材所制。而这藿香具有祛风散寒的功效,倒正和今日这小娃娃的病征。 “李大夫,不瞒您说,我前些日子进镇路上巧遇一游方郎中,与其聊了几句,他提到藿香正气散这物事,说是最应风寒发热、暑湿呕吐的。” “您说,若是我阿弟第一时间喝了这正气散,是不是就不会烧的如此厉害了?” 庄可卿问的正经,而李大夫则是微皱起了眉头,不赞同的摇头,“不好说,这药剂最讲对症,且只这方剂只知其名并不知其组方如何,我不能胡乱下定论。” “他倒同我提过里面几味药材,您可帮我看看是否对症?” “你快说来!”听闻对方还能记得其中药材,李大夫急切地问出声来。 “我记得有白芷、茯苓、苍术、藿香……”庄可卿不敢说的太清楚,只吞吞吐吐地做出个拼命思考回忆的样子,“好像还有,紫苏和甘草?” “剩下的我就背不得了,那游方郎中说的太快,我只记下这几个。” “白芷、藿香、紫苏……” 李大夫喃喃地咀嚼着这几味药材的名字,陷入了沉思,良久,到庄可卿以为这老爷子是不是要站着睡着的时候,他突地放下药箱,脱口出声:“果真良方!果真良方啊!我需速速抄记下来!” 白芷散寒祛风、藿香祛湿发汗,细数而来,几味药材都是极对症的,比他今日开的药方强上不知多少倍去。 老人家一脸激动的挥毫速记,待他写完,只匆匆将纸往药箱一塞,抬腿就要走人,急的跟什么似的。 “大夫,好歹您用了早食再走。” 庄可卿要拦,可李大夫根本不理,“姑娘,老夫今日承你赠方之情,这方子我需尽快回去试做,你以后若有任何事情,都可虽是找我。” 说罢,竟是健步如飞的出了小院。 沈凌担心老人走了太快摔伤跌倒,索性也跟了出去,不管别的先把人送回家再说。 藿香正气散,千古第一方。 对传染病、流行病、暑湿风寒都有效果,甚至可说是万能方剂了。 庄可卿依然记得前世小时候感冒发热或受寒腹痛呕吐时,奶奶喂她喝下的这剂苦药,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总是有机会翻看那小小的说明书,将其中配方一一记下了。 只是,刚刚她同李大夫还未说全,以后少不得要找些机会,再去补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拜访1 周围人也不是傻的,瞧了他这个激动样子,就知道手里这玩意是真好吃的,忙不迭的都往嘴里送,生怕掌柜反悔了又收回去。 结果便是,只要是薯干进了嘴的,没有不掏钱的。 “掌柜的,多少钱一斤,快给我来一斤。” “我也一斤。” “家里人口少,给我来半斤吧。” “二十文一斤,童叟无欺。”乔掌柜笑得八字胡都翘起来了。 他刚刚本是想看下货的,却是灵机一动又顺水推舟了一番,谁知就这一招,竟引了人争相购买! “二十文一斤?”有人惊呼。 “怎的,二十文一斤还嫌贵了?”有人不屑。 “乱说,我是觉得便宜了!掌柜的,给我来两斤!” 场面突然一下火爆起来,后边的林山同周合两个是惊的嘴都合不拢了。 这薯干他们掌柜十文一斤收的,零卖不过十二文,怕价高了无人买账。可这县城乔掌柜,只送了几根试吃的,话都没讲几句,便引了人来买,竟还转头就是二十文的高价! 二十文! 在松陵镇都是能买上一斤多的肉了! 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看到的,两人直能愣愣的被围上来的人挤到一边,缩回店外的马车里。 县城就是县城,他们个小小的松陵镇真是比不上! 可如今,他们是就这样先回去,还是等了乔掌柜的忙完打了招呼再走? 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没个主意。 无奈,只得等了。 而南自县薯干爆卖的同时,二李子村的村民也没闲了,才商量了两三日,就将建作坊的地盘给划下了。 就在村后,靠了水力磨坊不远,离最近的农户家也就一里多路的样子,方便大伙以后上工。 村里没有识字的,村长就让沈凌来写契书,待所有人都按了手印之后,这作坊筹建的事才算真的定下了。 之后便是打地基建个土坯房,再夯上一块超大的晾晒场出来。 庄可卿不懂建房子的事,只叮嘱了下需要多加灶头大锅,其他便没管了,反正有村长和耆老们在,这事左右轮不到她操心。 只是她没想到村民们对建作坊的事超乎意料的热心,不管是家里有没有人要去作坊做工的,都是让家里男丁去工地上出了把子力气。 “丫头,我瞅了这作坊建好也就这两三日了,你说村里啥时候开始收番薯了?” 庄家的豆腐摊子还是每天支着,这回何婶子可没带了丑番薯,而是热情地往庄可卿手里塞了篮像模像样、理了清清爽爽的时蔬过来,一脸笑意的打听这收番薯的事。 庄可卿当然知道大伙都盯着这个呢,且不说后面薯干粉丝卖的咋样,能不能挣了钱,只这鲜薯若能顺利卖到作坊里,那就是实打实的现钱,根本无需操心。 所以这些个日子上门打听的、示好的不再少数,都是想混个脸熟,好让她优先收了自家的番薯。 可事实上庄可卿根本就不打算掏钱收番薯。 收番薯花不了几个钱,她家如今宽裕些,掏也掏得,可这作坊并不是为了她自己建的,她投钱是小事,只怕后面花了钱还不讨好。 怎的收了你家不收我家的,大家乡里乡亲,别到时因这点子事起了龃龉。若是在这作坊就要开工的紧要关头闹出些什么,总是不美。 所以,她打算欠“白条”。 “何婶子,之前我们番薯作坊的几个代表已经商量过了,就后日开始收。” 她笑的露了口整齐的小白牙,接了对方递来的菜,又切了老大快豆腐回去。 何婶搞不懂什么代表不代表的,她只关心了这收番薯的价钱,忙急急地问:“倒是按一斤三文还是一斤两文收了?” “啊!这倒是忘了说,咱作坊收番薯暂时是不付款子的,只给张条子,上面会写明几月几日收番薯多少斤,要等了做出的薯干和粉丝卖出钱之后,才能把钱给各位算上,而且优先员工家属哦。” “啥!还赊账啊!” 何婶一嗓子吊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庄家丫头,看了年纪小,实际真是一肚子的坏水!王嫂子说了一点没错! 不付钱就想空手套白狼,真是想的美了! “婶子,虽是赊账,可都有条子的,村长和耆老们作保,您还不得信了?” 我信你个鬼! 恨不得立时啐上一口,可又顾及着村长的权威,何婶一张脸憋了都快扭曲了,最后硬是铁青了脸挤出个笑来,“嗐,那我可做不了主,还得回去同男人商量商量去。” 说罢豆腐往篮子里一摔,扭了屁股就走。 庄可卿看了她的背影,却是一点都没显出担心的样子来。 因为这确实都是她之前同村长商量好了,也征求了所有作坊员工意见的。 如今她才给胡掌柜送了一次薯干和粉丝,暂时还不确定他后面定货的量,自己这边不好一下子就开足马力生产。 总之,步子先迈小些,不会有错。 只是这收薯不给钱,只打条子的事,还是不被大多数人理解。本来心里蠢蠢欲动了想要掺上一脚的,忙被家里年纪大的拉住了,说是作坊连收番薯的银钱都掏不出,哪还能指望赚到钱呢? 最后还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可正在大伙都不看好这番薯作坊的档口,却是不知镇上的五福记掌柜已经找上门来了。 “老丈,请教这儿是不是有户姓庄的人家,做豆腐生意的。” 胡掌柜坐在马车上,强忍了都快被颠出腔子的心肝,挤了个笑脸向路边的农人打听。 “你问的是庄家丫头?” 村民见来人眼生,可坐的是马车,穿了也体面,便没有为难,只照实指了庄家的位置去。 向对方拱了拱手表示谢意,胡掌柜便又缩回车上坐着了。 他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只坐了马车颠簸些,人都要喘不上气。 “掌柜的,我瞅了就在前面,是快到了,您可再忍上一会。” 前面传来林山的声音,可胡掌柜却是有气无力的哼了记,就又没了声音。 顺着村民指的方向,林山将马车停在了一家小院门前。 小院不大,篱笆围的墙,里面靠边整齐的菜畦,伺候的绿油油的,瞧着精神,另外一边是个鸡圈,十几只鸡咕咕叫着,啄食着地上的菜叶稻糠。 房子一看就是黄泥胚的,只外面新粉刷了层,屋顶瓦片倒是没什么残破的,看上去是有定时更换了过。 这户人家堂屋的门关着,只小厨房里传出剁骨切菜的“邦邦”声。 “可是庄姑娘家?” 林山把马车在外停好,扶了歪歪扭扭的胡掌柜下来。 “谁呀?找可儿的么?” 厨房出来的是秦蔓枝。 她甫一出门,就见外头停了辆马车,两个陌生人站在院子外头。其中一个见了她就点了点头,露出抹客套有礼的笑容来。 “您是?” 秦蔓枝心有疑惑。这人瞧着面生,不是本村人,穿着打扮也不一般,倒像是个富家翁。 可对方开口就是问这儿是不是庄姑娘家。莫不是认识可儿? “夫人安好,在下松陵镇五福记掌柜,之前同庄姑娘有过生意上的往来。” 五福记的掌柜! 秦蔓枝还记得自己喝过的‘罗浮春’就是五福记的,而且听他说来,还同可儿有生意上的往来,难道就是收薯干和粉丝的那家店铺掌柜吗? 胡掌柜礼数周全的对着个乡下村妇拱了拱手,丝毫没有小瞧的意思。 庄姑娘同这院中妇人有个七八分像,这定是她的母亲了。 “今日冒昧上门,还是有急事有求于庄姑娘,敢问姑娘如今何在?” 掌柜问的不疾不徐,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事是火烧屁股的急。 “呀,可儿刚去了作坊的工地,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拜访2 “作坊、工地?” 胡掌柜似是察觉到什么,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和气笑道:“夫人可否容我进来等候?” “噢、是、是,您快请进。” 秦蔓枝久未见外人。她站在院里同胡掌柜说了这许久的话,倒还忘了请人进来,实有些不好意思,忙上前开了小院的篱笆门。 马车太大,林山在外面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栓了,又掏了把豆子来喂马,没跟了进来。 胡掌柜被请进堂屋坐下,没多时,秦蔓枝端了碗水来,他点头谢过,浅浅喝了一口便放下,又抬头看了看天。 日头还未升到正午,但若是耽搁久了,以村中到镇上的路程,到时候怕是要走夜路。 可他早打定主意,就算是耗上一天,都得等了。 这还得从林山和周合回来的时候说起。 两个人都是店里送货的老把式了,可只这回送了趟货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没等自己细问,就直将南自县见到的情况竹筒倒豆般的说了个清楚,末了还拿了乔掌柜的信来。 胡掌柜一看就是坐也坐不住了,他本想等着姑娘来镇上卖豆腐时去寻了人来谈生意,可谁知派人在南街守了几日,得来的消息却是人家要歇业好些天,具体什么时候再出摊还不知道。 这哪行了! 老乔催的死紧,是让他半个月内再送批大货过去,是有要再往其他分店发的意思。 这么个好机会,可不能从手里溜了! 他这几日只能到处打听,万幸在镇上屠夫那摸清了人所在的村子,这不大早的,也不顾路上颠簸,就赶来了么。 胡掌柜主意打的好,只要找到地方了,订货签契书还不是三两刻的事,只这么想着,是连早食都随便对付了下,路上也只带了几块饼子做干粮,打算晚上回了镇子再正经吃上一顿的。 谁知地方是找到了,也就是那户人家,可正主儿不在,且家中这点地方,哪里像是能在半月内做出那么多货的样子来了? “掌柜,您刚巧说的生意往来,是薯干和粉丝吗?” 秦蔓枝问的谨慎。她只记得女儿同她提过说,镇上店铺掌柜后面还会收货,只是时间不能确定。 而这几日因着收番薯打白条的事,村民中间是传的沸沸扬扬。说是村里话说的好听,开了作坊做买卖大家赚钱,却是但连收番薯的银钱都掏不出,岂不是笑话,怕不是作坊没建成,就要黄了。 大伙虽是私下议论,可到底传开了。村长和耆老们德高望重,自是无人干编排,可自家女儿却是又被推上风口浪尖。 万幸有之前鱼田法子的情分来,才叫大部分人没说了太过分的话,不然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 她能理解村里大伙儿的心情,他们其实还都是觉得女儿卖出那四百斤的货是碰了大运气的。 可若是眼前这掌柜就是之前收货的人呢? 他这时候来了自己家中,又是一副有礼亲善的样子,莫不是……又来订货的? 这个猜测一下把秦蔓枝惊住了,于是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希望能从对方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胡掌柜做了这么些年的生意,早已是个人精。秦蔓枝一开口,他就打蛇棍上的夸赞起来。 “确是如此。”他呵呵笑道:“庄姑娘聪敏伶俐,能想出用番薯来做出这些个物事,实在新鲜。” “我本也是存了试试的心思,谁知东西的确好卖,此次便是特地上门,要再同她定些货的。” 胡掌柜说的陈恳,也是存着想搏一搏对方好感的心思。 “那您,这次是想定多少……” 秦蔓枝听了这话,心口蹦蹦跳着,她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忐忑的问了句。 胡掌柜沉吟了一番,答道:“我是想定上两千斤来。” 可接着他又抬头环视了眼这小门小院,皱紧了眉头,“只是怕你们一时半会交不了这样大的货……” “能交!我们能交!” 秦蔓枝激动地打断了胡掌柜的话。 “掌柜,您在此稍待,我去让人叫了可儿回来!” 只丢下这句话,秦蔓枝便丢下堂屋中的胡掌柜一人,快步出了院子。 她是要去隔壁李桂花家。 “桂花,桂花在吗?” 一串叠声叫的急,李桂花以为出什么事了,扔下手里就要进灶的柴火,关了炉门出了厨房来。 “秦嫂子,怎么了?” 李桂花打眼就见秦蔓枝站在外头喊她,满面急色却又透出些喜意来,心下有些疑问。 “桂花妹子,帮我去作坊那儿叫了可儿同凌哥儿回来,就说城里掌柜来了,在家等着!” 李桂花也是傻了眼了,她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遍,“啥掌柜?” 她是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村民平日里不是地里农活就是家长里短,除了条件好的一年能赶上几次大集,平日里根本没什么机会去镇里。 就算是去店里买个糖、打壶醋的,也多是同伙计打交道,哪能和掌柜有什么交集。 人也看不上你个泥腿子啊。 “是收薯干和粉丝的掌柜,他是来订货的!” 李桂花还没摸着头脑呢,就被这话劈的一个激灵。 订货?镇里店铺掌柜?专程跑到他们这二李子村来?! 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等等,这不就是说,她家男人参加的番薯作坊来生意了? 李桂花从来都不是蠢的,这不用提醒一下就想通了,也不用秦蔓枝再说什么,只嘱咐了声憨娃好好看家,就急急出了门,还特地抄了后面的近路走。 作坊工地。 一大块晾晒场已经圈好了,地基夯的实实的,老老少少的结实汉子挑了泥的,和了沙的,在秋日的天气都是忙了一头的汗。 快到午时了,不少村民的家里送来饭食,村长也招呼了大家先休息,等吃了饭休息会再干,左右不过这几天了,不需得太赶。 庄可卿今天本是不想去的,可村长硬拉了她来,说要把灶眼的位置分布定一定,免得到时候多了少了、大了小了的又要修改的麻烦。 无法,她只能舍了蒸酒的心思,拉了沈凌一起来,另外还抱了个阿满,带小家伙出来放放风。 “啊啊!” 压下阿满一个攥起的小拳头,庄可卿转过头来同村长说:“村长爷爷,作坊建好后,就该收薯了,我怕是其他村民没什么想法,所以便只在参与作坊的农户家里收。” “我也是这个意思。”村长近日门槛子都要被踏破了,尽是来问收薯之事的,烦的他恨不能关了自家院子不让人进才好。 可他到底是村长,对村民们还是有些了解的,“你也别怪了他们,大家都是地里刨食,田里出点东西不容易,都是要糊口的。” 庄可卿点点头,把在怀里挣动的弟弟塞进沈凌怀里,又逗了逗,说:“村长您无需担心,我之前问了刘阿婆家和王大叔家,他们都是愿意送薯来的。” “我自是信你,不过你也别看不起我们这些个老人家。”村长笑了笑,捋了捋颌下的胡子,“我同几位耆老家里也种了不少,想来都是够用。” 一老一少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都是松了口气。 其实他们之前何尝不在犯愁呢,只是这出弓没有回头箭,这既然打定主意干一场,那便要倾尽能力了。 第一百六十章 火炕 之后阿满发烧也反复了几次,但吃药护理后又很快退去,不出几日,小家伙又生龙活虎了。 但秦蔓枝依然心有余悸。 这病来的凶险,若不是凌哥儿半夜跑去找大夫,她不敢想象满宝后面会怎么样。 晚食时分,一家人在堂屋吃饭,桌上三菜一汤,其中一只炖鸡格外显眼。 “凌哥儿,这次还多亏有你在。”秦蔓枝不会说什么感谢的话,只伸手就掰了鸡腿下来放进沈凌的碗里,“多吃些,你太瘦。” 庄可卿见沈凌愣着双眼对了碗里张牙舞爪的鸡腿不知作何动作的样子,深觉有趣,不禁笑道:“我可是挑了最肥的那只捉来炖的,瞧这大腿,又粗又壮的,多香呢。” “吃呀。”秦蔓枝看他不懂筷子,又笑了催。“你莫不是不喜欢吃鸡?” “不是,多谢娘。” 沈凌低了头,默默夹起鸡腿送到嘴里,轻轻一嚼,果然油润香浓,又有嚼劲,好吃的紧。 “可儿,以后一个月就杀只鸡来炖了,我看你两个都是单薄的很,得多补补。” 秦蔓枝顿了顿,又眯了眼打趣,“补好了也能快快要个胖娃娃,正好可以同阿满作伴了。” 庄可卿本来还存了看沈凌笑话的心,可娘这句话一说,她又不自觉地想到那日夜里蜻蜓点水般的吻,腾地一下就红了脸颊。 “你怎么了?”沈凌注意到她的不自在,问了句。 庄可卿一抬头,突地被满含关切的幽黑深瞳烫了下,狼狈地垂下脖子。她支吾着,难得的显出些小女儿的娇羞来。 秦蔓枝都是看在眼中,心里越发对这女婿满意,“左右现在天气不算太冷,抱了鸡仔还能养活,这大鸡吃了咱不心疼。” “嗯。” 庄可卿讷讷应了,头几乎埋到饭碗里去。 第二日一早,开工做完豆腐,沈凌要去温书的档口,庄可卿叫住了他。 “阿凌,我想做个火炕,你能帮我画个图纸么?” 因为阿满的突如其来的病痛,庄可卿几日都在苦思冬日取暖的问题。 二李村位于戴国东部,春秋极短,夏日闷热,冬日湿冷。平日里村民不过在入冬前多捡些柴火,晚上睡觉前烧个火盆就当取暖了,可就因为这样,每年还是有些因为取暖死人的事情发生。 未成婚之时,她每年都是同娘睡在一起,母女两紧紧依偎着相互取暖,可今年显然是不行的。 不说她同阿凌还未到你搂我抱的程度,就是阿满,夜里有娘抱着,怕是也扛不住这地里蹿上来的湿冷。 她考虑了几个方法,从烧炭盆、到做泥炉,最后还是觉得土炕最好。经济、实惠、取暖空间又大,只是她仅知道土炕的外形和大概原理,并不清楚内部的具体结构,所以这回不得不求助于阿凌了。 他从前在沈德书房读了不少书,想来工学也该了解些吧? “火炕?” 观沈凌不解的表情,庄可卿就知道,这东西显然没有在戴国出现过,至少没有在南自县出现过。 “嗯,就是用黄泥砌在屋内,联通了厨房的灶膛,用柴火来取暖的。” 她两手比划着,试图让沈凌知道自己所说的是个什么东西。 “跟我来。” 沈凌不待庄可卿继续解释,拉了她的手就进了屋。 “你说的可是这样?” 将润湿的兔毫笔舔了墨来,沈凌取了张粗纸,在上面画下一道道的线条。 “对,就是这个样子,只是还需联通厨房的灶眼。”眼见他手下添添改改出现了火炕的大致雏形,庄可卿惊了。 沈凌又添几笔,还补了烟道出来,待图纸画好,不过两三刻的时间。 “你说的可是这样?” “是……” 庄可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世上当真有如此天才?只凭她三言两语和胡乱的几手比划,竟将后世北方常用的火炕画了个八九不离十。 沈凌沉取了图纸拿在手中,眼神不离上面的墨迹,他沉吟几息,想到什么似的,又拿笔添了几道,说:“火力燥热,睡在上面恐怕并不舒适,我在这里加了道线条,到时用泥板隔开,当为妥当。” 庄可卿恨不能用手托了自己的下巴。 她接过粗纸细细看了,转而向沈凌投去惊叹又崇拜的目光。“你可真厉害!我刚刚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不会,你说的很清楚,我一听就懂了。” 沈凌又长高了些,如今已经比面前的姑娘高上一头了。此时他注视着对方快乐又激动的笑颜,柔和了双眼,忍不住的伸手来,抚上了少女软糯的发顶。 庄可卿心里计划着什么时候去泥瓦匠买砖,并没有注意到沈凌的动作,只是笑吟吟地谢了他的帮忙,转身跑出了屋。 手中突然空了,沈凌低头看了看手心那道已经不甚明显的伤疤,心中冒出些不合时宜的遗憾来。 另一边的庄可卿得了图纸,是一时都不能等了。 她转头出门就给大黑套上车,去了隔壁村的泥瓦匠家。 这一趟就拖了不少砖块回来,回村的时候被人见了,又是被围着问了个热闹。 “丫头,你这又拖着么些砖头回来做甚了。” 村民如今可是学精明了,这庄家大房的姑娘看了就是要有造化的,之前不管是做豆腐还是办番薯作坊,哪样不是挣钱买卖。 只是,这一车的砖头又是什么说法? 莫不是靠这些个砖头,也能做了什么新鲜吃食来? “大叔,我打算在家盘个火炕,这样等到入冬屋子就不冷了。” “啥火炕,没听过啊。” 众人面面相觑,听闻不是挣钱买卖,有些人就失了好奇心,三三两两的散了去。 只有柳家大郎留了下来,他跟在庄可卿的车边,细细的打听着。 他媳妇前日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孩儿年纪太小,身体弱些,天冷入冬就难带了。 他又听闻前些日子丫头家半夜请了大夫来,说是孩子受凉生了急病。因着这些个原因,他着实烦恼着自家冬日里的取暖问题。此时见人买了砖头来做火炕,又说是暖屋用了,就想着学上一学。 “丫头,这火炕做起来费事不?若是要帮忙,尽可叫了我来。”他热心道。 “柳大叔,我家阿凌画了图纸,做起来应不是难事,您若肯帮忙,我是再感谢不过了。” 庄可卿笑了回答,她正愁了自家几人忙不过来呢,要是柳大叔能来,她可算松口气。 柳大见她答应了,也是笑的露了一口白牙,忙上前帮着牵了大黑,看着都是今天就要开工的意思。 之后几日,柳大日日大早就去了庄家,村民见了不明所以,有好奇的上门瞅了,才知道她们在捣鼓啥叫火炕的玩意。 “烧火起来看看。” 忙了几天,终于砌好了两个屋子的火炕,因为侧屋离灶房有些远,庄可卿还特地又架了个小灶眼来,打算以后就专门在这儿炖个汤,煮个茶什么的,也方便些。 秦蔓枝往灶里丢了些干豆荚引火,之后加了木柴,等火旺旺的烧了,便进了房间等着。 她坐在炕上,不多时就感觉到屁股下面温热起来,渐渐的是整个屋子都暖了。 “真的有用!” 秦蔓枝本来听说做土炕就不能用床了,还觉得有些个不习惯,可如今坐在上面,却是怎么都觉得好。 天气还没到冷的时候,灶只烧了一会,房间就热的不行,站在里面的几人,连同柳大,额头都冒出点子汗来。 “庄家丫头,你着火炕当真好!我能在家也盘一个不?” 柳大一连几天地都未下,就跟着忙这活计,为的就是能学了手艺,好回去给家里也做上。 如今看来,他的决断真当是对的,着火炕,是真的好! “柳大叔,您尽可去做。” 庄可卿笑道,“若是其他村民想做,您也可以教了她们。” “不过,我建议您找些相熟的人一起,待村里火炕盘的多了,盘的好了,组个施工队,趁了年前去周边村子帮人做工去,也好赚个外快,您说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火炕2 柳大本只想着把自家炕盘上好暖和过冬,那里想过还能靠这新学的手艺挣钱呢? 不说别的,这庄家丫头,脑子就是比旁的人好使! “哎哎!还能有这法子!”搓了搓手,柳大恨不能立马就回了家去泥瓦匠家拖上些砖回来。 只是…… 他犹豫了下,这做炕几日,自己也数的清楚,得花不少砖头呢,也不是笔小花费。他自家花也就花了,都是为了小娃,可若真要靠这个手艺挣钱,那他们不也得先出个砖头钱才行? 村里各家平时手紧,也只最近靠了番薯挣点钱来,怕真到时候愿意花钱做炕的也没几家。 庄可卿眼见着原本兴高采烈的柳大沉默下来,紧皱了个眉头深深思索,便问:“柳大叔,莫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为难的地方?” 柳大挠了挠后脑勺,不怎么好意思开口。 人家教了你份手艺,还白白提点了挣钱法子,这是到哪儿都没的好事。自己考虑的这点子问题要再厚了脸皮问来,岂不是等同要于人硬抓了铜板往自家口袋里塞的嘛。 秦蔓枝坐在一边,有心帮柳大一把。 当初庄大下葬之时,还是柳家两兄弟带了人忙活几日才做了口薄棺出来,现下人家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她就再推上一把无妨。 “柳家兄弟,你说便是,若是可儿能帮的,定会帮忙。” “是啊,柳大叔,我愿同您分享这火炕,就是想让村里大伙冬日好过些,你有什么就问,我知无不言。” 母女俩说的陈恳,柳大便放下那点个好面子的心里,问出嘴来:“这砖卖了贵,用了又多,想来砌一个炕,光是成本就要花了几百文,怕是这买卖不咋地好做。” 原是担心这个呀,庄可卿心道。 这倒是她疏忽了。 自己之前只想着尽快做好,缺什么材料买来就是。可若是柳大想靠这活计挣钱,那买砖还是真的不划算了。 不过不买砖,那自己做砖不也成么? 村里家家户户多是土坯房,那土坯房不也是一块块风干的泥砖做的。泥砖能建房,难道还不能做土炕拉。 这就是柳大一叶障目钻了牛角尖了。 “柳大叔,用盖房的泥砖不就好了,后山那么些黄泥,掺和了稻草,顶多就是做几个砖头模子,多花些功夫的,也不是一定要去泥瓦匠家买青砖的呀。” 庄可卿笑了提醒。 柳大这才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啊!!泥砖材料后山到处有是,做好了胚子,吹干就行,自己咋就这么笨呢,这么简单的法子还得让人庄家丫头一句一句提醒来,就跟给小儿喂饭似的。 柳大麦色的面皮都泛了点可疑的的红,他讪笑两声,打了个哈哈,又转过头来郑重道谢。 这之后几日,村中除了番薯作坊发工钱的事,其他就属柳家做砖最引人注意了。 他完全遵照了庄可卿的意思,也未自己一家人忙活,还请了平日里交好的弟兄一起来忙,等砖晒好了,炕砌成了,人一瞧,这东西的确好用,转头又回去给自家也安排上。 就一来一回,火炕这玩意就在二李子村火了。 有一就有二,二李村一共百来户人家,如今做炕的就有二三十家了,都是屋里头有孩子的。有的家里怕多花了钱,就只屋里砌个大的,到时候全家都能躺上来,有的家里有新成婚的小夫妻,讲究些个,分别每个屋都砌了,也好留点小两口说话的空间。 有些人走个亲戚的回家说上一嘴,这牛皮一吹,我们村这火炕如何如何好了,都又引了邻村人的好奇。 再一打听,原来二李村还有个专门的火炕施工队呢,手脚麻利干活也快,砌个炕一日不到的功夫。连泥砖都是人家自带了的,不另外收钱,一个炕按大小一百文到两百文。可以用一辈子的东西,算算也不是多贵了,家里咬咬牙也能砌个,总比冬日里个个冻的跟个鹌鹑似的好。 于是没过多久,柳大的施工队都是开始接外村生意了。 “我说,咱家也得砌个炕。” 庄三媳妇吴氏盘了条腿坐在床上,给孩子阿青换尿布。她把湿漉漉的布头往地上盆里一甩,说,“赶快趁还有太阳洗了,不然到晚又没得换。” 庄三腮帮子紧了紧,额头上冒出根青筋来。他忍了忍,还是将盆子端了出去,从水缸里打了水出来,乖乖把尿布搓了。 就因为前月薯干赔本那事,他如今也不知被媳妇唠叨了多少回,就是再好的脾气都要被磨光了。 吴氏自是不会总说自己,可对自家老娘可是怨念深重,时时不忘了讥讽几句,还要他一起跟了骂来,弄了自己夹在中间,好不难受。 晾尿布的档口,吴氏已经抱了孩子出来,又提起做炕的事,“人邻村都有人盘炕了,你说咱家条件也不差,年前必须也得用上。” “越快越好,阿青体弱,冬日里万一冻坏了。” 庄三当然没有异议,当即点了头,说过两日就去柳大家,把这事给定了。 可吴氏还是不依不饶,就是要缠着他马上就去,说完还抱了孩子回屋,从床里拿出钱箱子,数了一百文撞进钱袋子给他。 “今日定要办妥了,让柳大这几日就来,免得耽误了时候。” 庄三攥了个钱袋,心中直叹气,可也无法,只得闷了头出门。 柳家如今生意好了很,成日都是热热闹闹的,施工队人数不够了,现如今还想着要扩充人手呢。 待庄三到了的时候,前面正巧有个定日子的刚走。柳大送了人出门,一转眼就见了站在院外的庄三。 满面的笑容一瞬就摆了下来,柳大问:“有事?” 庄三知道自己如今再村里不受待见,但这回他有求于人,也不好争了吵了,只挤出个笑意来,“我想给屋里头盘个炕,柳兄弟你啥时候能抽了空?” “单排满了,做不了。” 甩下冷冷淡淡的一句话,柳大多一个眼神都没的,直接转头就走。 “哎哎,别走啊?你刚不是才定了个吗?”庄三连连唤着,站在人院子外面跳了喊:“我家只要年前做完就成,不急这几天呐!” “没空!” 柳大只吼了声就回了屋,没有再同庄三啰嗦的意思。 这是怎的了?难道真还排满单了? 庄三本能地不信,可想想又觉得有些不确定,的确也听说外村都有人找上门来的,怕是真的忙不过来。 事情没办成,回了家自然吴氏又发了顿脾气,他左右解释半天,最后保证年前买个炉子在家放着,才算哄好了。 可没过了两日,他刚从地里回来,农具还没收了,就被吴氏指了鼻子骂没用、囊种,弄的他莫名其妙,火气蹭蹭往上冒。 “你有种了再骂一次试试?” 他少有冲吴氏发火的时候,吴氏被他这么一吼,顿时被吓的愣了神。 庄三以为自己制住媳妇了,心下一阵畅快,谁知下一秒吴氏就抱了孩子冲上来,对着他又捶又打,完了直接嚎哭出声,“你吼我?你竟还吼我?” “我为了生下阿青在鬼门关转了圈,好不容易才回了来,你还吼我?!我不活了啊~” 吴氏这一闹,弄的怀里的孩子也跟了大哭,哭的狠了又咳又喘的,像是又要发病。 庄三一下慌了,他忙的冲上来要抱孩子,可吴氏哪肯,她叨咕着:“乖宝,不要爹抱,他连个炕头都不给你用,就是心狠,和他那个老不死的娘一个样!” “阿兰!什么叫我不愿做炕?上次不是同你说了,柳大讲年前单子排满了,是做不了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拜访3 虽是秋日,到了正午还是有些个晒,吃午食的村民们都大都躲在树下,有一茬没一茬的瞎聊。 互瞅着其他人家里送来的吃食,你家吃饼,他家吃粥的,暗自里较劲。 “刘柱子,你家婆娘咋还没送吃的来?” 有人端了个碗,手里捏了个饼问了,“吃不?我家新烙的,里面夹点咸菜,香了很。” 对方媳妇手肘子拐了下自家男人,又瞪了眼,意思是吃你的,还分别人。 “不用,还没饿了。” 刘柱子话少,闷头回了记,也没瞧见那夫妻二人的眉眼官司,只坐在树下干等。 就在这时,远远来了个人影。 “刘柱子,你家的送饭来了。”旁的村民吃着饭呢,抬了眼就瞧见李桂花急匆匆的往他们这儿来了,冲了刘柱子打趣地努嘴。 可回头再定睛一看,“咦?这咋还空了手的?” 这真是奇了怪了,送饭甩俩胳膊就来了,这自家男人吃啥? 一时间,坐了休息的,吃饭的,都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李桂花。 刘柱子张了张嘴,想喊自家媳妇,可当了这么些人的面,他又有点子不好意思,顿了下,还是把嘴闭上了。 而急着来找人的李桂花根本不晓得这些个村民都在瞧自家热闹呢,她急急的走过来,是都没看见窝在树下的男人,冲了庄可卿的方向就去了,口里还喊着:“可儿、沈小郎,快家去!” “怎么了李婶子,家里出事了?” 李桂花叫的急,嗓子都差点劈叉了,这有点吓到正在同村长说话的庄可卿。 她看了眼抱了阿满的沈凌,见对方点了点头,没等李婶回话便拔腿往家奔。 后面的村长面露担忧,他一把拉了气都没喘匀的李桂花,问:“怎的了?发生什么事,这么急?!” “村长!镇里来掌柜了,正搁她家等着呢,说是要订货!” “啥?” 村长个小老头听了这话差点没跳起来。 她这说的订货,是自己想的那个吗? “你不忙走,说清楚些!” 见李桂花要跟了丫头走,村长一把子拦了,问:“哪来的掌柜,定的什么货?” “哎呀,村长,我哪晓得,只秦嫂子说的急,让我抓紧来喊人!” 李桂花也想回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现在被村长拦着,都是急的要命。 树下休息的村民只见了庄家小两口子被一句话喊回去了,还没来的及议论到底出啥事了,就一耳朵听见了村长和李桂花的话。 清清楚楚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掌柜?订货? 众人面面相觑,脑子不灵光的还没反应过来,可聪明的早就是站起身来跟了往庄家去了。 去干啥? 瞧瞧镇里来的掌柜,到底是定啥货来了! 庄家的堂屋里。 胡掌柜喝着水,吃着卤味的花生毛豆,同秦蔓枝唠着些家常,闲适无比,这架势,倒不像是来谈生意的了。 林山也坐到院子里来了,只是没得和掌柜的同在一屋,自个儿搬了个板凳坐在屋檐下阴凉的地方,手里也没缺了吃食零嘴。 他这会子剥了个花生正要往嘴里送,就见了小院外来了对少年夫妻,还抱了个白胖娃娃,是一脸焦急的就进了来。 庄可卿一路急急忙忙闷头赶路,心里担心这独自在家的娘,是连自家院子外头停了的马车都没注意到。 可她一进小院,打眼就看到个五六十岁的陌生汉子,她不禁心中一紧。 娘呢? 不待她问,对方就是站起身来,露了个憨厚的笑来,冲了堂屋里喊:“掌柜的,人来了!” 胡掌柜在里面听了声,哪还坐得住了,忙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秦蔓枝跟在后面,见了女儿看到自己松了口气的模样,就知道她怕是误会什么了。 “庄姑娘,让我好等。” 胡掌柜呵呵一笑,面上亲厚又有礼。 “胡掌柜?您怎的来了?” 庄可卿是怎么也没想到能在家里见了这位,可短暂的惊讶之后,她眼儿一转,便知了对方上门的缘由。 掌柜你来的真是时候! 想了清楚,庄可卿的面上也热情了几分,“上回的薯干和粉丝还好卖吧?” “哈哈哈,不好卖我也不会特意寻上门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就聊聊?” 左右是只有姑娘这儿能供了他货,那也无需藏了掖着耍些计较,胡掌柜直接量了底牌,紧着就要谈生意。 “您请。” 两人回了堂屋,而秦蔓枝接了阿满,自己留在了外面,让沈凌跟了进去。 这边三人谈事还没多久,外面小路上就呼啦啦来了一群村民,瞧了打扮都是今儿个去作坊工地建房的。 这大中午的,工还没散了,都是聚了一起去哪儿? 周围有些个不明所以的心下疑惑,但也都是好管了闲事的,喜欢凑热闹。这就乐不颠的跟上去,嘴里还叭叭地打听。 “哎,你们这么些人这是要去哪儿?” “庄家。” “咋地,去庄家做啥?”问话的人没报名番薯作坊,他心里头本就存着些个看衰的心思,所以张嘴就没个中听的,“莫不是收不着番薯,不建作坊了?” 说完了他自己心头涌起一阵快意,可谁知人家做工的只冲他“啧”了声,竟是连眼神都不稀得给一个。 “哎哎?啥意思了?到底怎么说啊?” 没人理他。 大家心里都琢磨这李桂花的话呢,谁愿意搭理你了。 “秦嫂子真这么说?” 刘柱子混在人群里,拉着自家媳妇的耳朵过来悄悄问。 “那还能有假?她亲口说的,上次那四百斤的薯干和粉丝,就是卖予这个掌柜的!” 李桂花激动的嗓门没压住,周围一起走的村民都听了个清楚。 大家有了个准话,个个都是心头火热的,夸人的话立马就来了。 “我真没看错眼,这庄家丫头厉害。” “那还真是!人镇上掌柜见多识广的,能同咱一样么。他都要上赶了找到咱村儿来订货,那不就是、就是、咋说了?公球啥来着?” “嗐,供不应求啊老哥。” “对对对,供不应求,之前出去卖货学了句,没学全……” 众人心里高兴,说话尾音都是扬起的,脚步轻快着,一会功夫就到了庄家小院门口。 一看,果然外头停了辆马车,看来真是有外村人来了。 掌柜同女儿在里面谈事,秦蔓枝抱了阿满在外面等。她知道让李桂花去传消息说不定会惹了人注意,可怎么也没想这消息传了这么快,只这一会,同可儿前后脚的,就来了这许多村民,而且打头的还是村长! “村长,您怎的也来了?” 秦蔓枝上去就帮老人家开门。 村长进了来,他冲后头其他的村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在外头先等了。 村民们也无异议,毕竟庄家院儿这么小,一下子挤了进去,踩了鸡压了菜的都是不好。反正村长进去问问情况,出来都是会同他们说的。 “里面的,真的是镇上铺子掌柜?” 村长声音不大,凑了秦蔓枝附近问道。 “真,而且还是五福记掌柜。” “五福记?” 村长一听就放了心了, 这可算是松陵镇老字号了,听说县城还有其他府县都有分店,更有传闻说这店铺的东家同京里大官还有些个关系呢。 他转头看了眼庄家紧闭的屋门,心中计较。若是五福记,那当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人家做的正经生意,不得会把丫头蒙骗了。 “人家掌柜还说甚了?” 秦蔓枝刚要开口,堂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庄可卿同胡掌柜同时走了出来。二人面带笑容,手里各拿了张纸,上面写满了字,仔细看的话,下方还有红色的指印画押。 “庄姑娘爽快。” “胡掌柜也不遑多让。” 两人嘴里相互恭维着,可一转身,就见了院子外面站满的人,一下都是愣住了。 “这是?”胡掌柜莫名。 庄可卿看到院子里同娘站在一起的村长,哪还有不明白的,微微一笑便说,“这都是咱二李村番薯作坊的伙计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火炕3 “什么排满了?你就是不想做,才编了这鬼话来糊弄我这妇人!” 吴氏把孩子哄好,转头就冲了庄三尖叫,“隔壁刘侉子今早儿刚定的,她媳妇刚还冲我炫耀了!” “什么!” 庄三这才知道自家媳妇怎么就好好的突然又发疯了,原来自己想了真没错,就是那柳大故意不接他单的! 他这一下哪受得了这气,有钱挣还拿什么乔?跟他装什么装! “我再去找柳大!” 吴氏见当家的拿了把农具怒气冲冲的就出去了,心里突然又慌了起来。 庄三一路走到柳大家门口的岔路上,风吹了一阵,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柳大为啥不愿给他家做炕? 难道自己之前同他有过过节? 没啊,他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出啥。说的难听些,他之前就没同柳大打过交道,又何来的过节。 那是钱没给够? 这就更不能了!自己当日都是提了钱袋子去的,人根本都没给自己掏钱的机会就回绝了。 那到底是为个啥了! 狠狠的抓了自己头发几把,庄三决定去问个清楚。 拐进岔路,没走几步就到了柳大家院子门口,往里一张望,柳大不在,她媳妇倒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灶房门口理菜。 “柳家嫂子。” 庄三平头正脸的,长得端正,刻意攅了张笑脸的时候颇为可亲,他这嗓子亲切一喊,倒让柳大媳妇一愣。 “你是……” “我庄家老三,柳大哥在家不?” “呀,柳大出去盘炕了,咋地,你找他有事?” 柳大媳妇平日里在家做活比较多,也不怎么出门交际,这时候听庄三说自己是庄家老三,一下都没反应过来是谁。 “柳嫂子,我就是想定个炕来,家里孩子小,身体弱,怕冬日里受寒得病。” 庄三语气陈恳,又掏了钱袋子来,抓在手上现给人看,“我钱都带了,现付了全款都是得的。” 柳大媳妇一听他是为了家里孩子才想盘炕,立时心中升起股好感。都是做爹娘的,哪有不盼了孩子好的? 于是再回话时,脸上也有了点笑意,“庄兄弟,定钱先不必了,等家里那口子回来,我就同他说,早些给你安排上!” “哎,多谢嫂子了!” 庄三高兴极了,嘴里谢着,夸赞的话不断往外冒,直哄得柳大媳妇眉开眼笑。 “你来这儿干嘛?我家不欢迎你!” 正当庄三以为事情成了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记沉声低喝。 转头一看,正是柳大回来了。 他忙的挤了张笑脸来,颇有些讨好的说:“柳大哥,还不是为了炕的事儿,家里媳妇催了紧,您就给排个时间,银钱好说,我还能再加些。” 可柳大板了张脸,冷冰冰的回了,“不是钱的问题,你庄三家,我就是不做!” “这是为何了?”柳大媳妇见自家丈夫冷言冷语的对了这个面善的小伙,心中不解,便出言劝道,“人家也是为了孩子,你怎的这么不近人情。” “妇道人家,懂什么!” 柳大显然不想再听媳妇的劝解,只对了庄三说,“让开,别堵了路。” 庄三哪受过这样的冷眼,一时心里过不去,面上笑容都是维持不住了,直就破罐子破摔,“柳大,那就给我个痛快话,为啥就不愿给我家盘炕了!莫不是我之前的罪过你?” 柳大越过庄三,侧目斜睨了记他,突然笑了:“你还有脸问?” “不过你既然问了,那我索性就说些心里话来!” “庄大死的时候,你和庄二是不是连面都未露一次?”柳大厉问出声。 “我倒是想去,可是娘不让啊!我做人儿子的,如何能逆了长辈意思?”庄三眼珠一转,立时就把锅甩到自家老娘身上。 “那好!我再问你。”柳大也未想到庄三还能如此不要脸的狡辩,冷笑了记,“庄丫头成婚那日,是不是你找了什么牛蛋来闹婚的?可别说又是你娘指使,老太太可是从不出村的,哪儿来认识这些个不三不四的人?” “我柳大与你不同,是知恩图报的,这盘炕法子是庄丫头教了我,我如何也不能帮了你,做那恩将仇报之人!” 这话一出,庄三直接无话可说,他懵懵地站着,连柳大啐了他口都没反应过来。 “原来他就是庄三?”柳大媳妇嫌恶地瞥了眼,“就他这种人,那咱还真不能给他盘炕,刚我真是看走了眼,还当他是个好的。” “是这话。”柳大见媳妇搞清了情况,便转身关了院门,根本理也不理站在外头的人。 庄三哪成想,就自己一念之差,想算计了侄女这豆腐生意,谁知就这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从赔了三百文钱开始,到薯干生意,再到如今连个炕都盘不成,是做什么都不顺。 这……这根结,就都还是在庄家大房了! 浑浑噩噩回了家去,一进院子,又被媳妇吴氏围了问做炕的事,庄三抬了脸,有气无力地问,“你说咱是不是该去庄大家赔个不是?” “你说啥?” 吴氏给问了个莫名其妙。 庄三嘀嘀咕咕把事情说了,吴氏才知道来龙去脉。 她是有些小心思,也爱炫耀不假,但如今还是阿青要紧,做炕这事耽误不得。为了孩子,就是让自己上门去求个小丫头又有什么难了,面子值几个钱? “就明日,家里捉只鸡,捡上篮子蛋,你同我一起上门。” 吴氏干干脆脆地下了指示。 “上门?上哪?” 庄三到这节骨眼反而脑子不够用了,还睁了个眼睛巴巴的望着自家媳妇。 吴氏简直要被气死,她这当家的平日里浑身心眼子,可到这关键时候反倒脑子不够用了,怕不是放不下身段吧? “说你聪明,你也聪明,说你蠢,也真是蠢!” 吴氏一手叉了个腰,一手伸了个食指不停的戳着庄三的脑门,“之前能同大房结怨,那如今你上门态度放低了求去,就说为了阿青,那一家子都是些妇道人家,难道心能真这么狠了?” “只要这回松了口,之后咱多跑跑,多些真情实意的,这日子久了,人还能把你往外推不?” “毕竟都是姓庄的,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以后有些个好点子,还能尽便宜了村里,不给自家人留点个饭吃?” 吴氏一一说来,庄三越听越对,眼神也跟了清明起来。“媳妇你说的对,咱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 “那是,哪能和你老娘一样,做事从不考虑后头,拉屎不知擦屁股的。”吴氏见自家男人赞了自己,不免得意,说话间又不知轻重大小起来。 庄三嘴角一抽,还是点了点头。算了,反正娘也听不到,说两句就说两句,也少不得层皮了。想到这儿,他又转到媳妇身后,讨好地给人捏起肩来。 翌日,庄三一早从鸡圈里挑了只肥鸡,用绳捆了脚扔在门口,又从灶房木桶里摸了二十个鸡蛋,再拔了两颗新鲜白菜,直将藤篮子塞了满满当当,这才同媳妇娃子一起出了门。 今天不管如何,都至少把炕的事儿给定了。 他这边才出的门不久,那边庄老太就上了门。她见儿子家小院门锁了死死的,就站在院外喊了几声,可左等右等的就是不见人出来开门,再伸头一瞧,原来这里面的屋门都是锁了的。 “庄婶子,别喊了,人夫妻一早出去了。” 隔壁刘侉子媳妇手上端了盆水,“哗”地往外一泼,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泼歪了些,溅了的泥点子差点弄到钱老太身上。 心里暗骂声晦气,钱老太还是抬头攒了个笑脸问,“刘家的,可知他们去哪儿了?” “这我哪知,非亲非故的,还要向我解释了不成?”刘侉子媳妇笑了笑,“不过啊,我看着倒是提了不少东西出去呢。” “又是鸡又是蛋的,连菜也没少拿了。怕是走亲戚吧?” 走亲戚?走什么亲戚,老三媳妇是远嫁,家里又穷的要死,这门亲戚有个屁的好走! 第一百五十五章 拜访4 就在刚刚签契书时,胡掌柜还有些个担忧,怕这丫头口气大了,到时候交不出货,可如今看来,倒是无需有这种顾虑了。 就院外的这些个村汉,一眼看过去估摸着也有个三四十人,若是以一个作坊的规模来说,不算是小的了。 “倒真还有个作坊!” 胡掌柜此时彻底将心放回肚皮。 他这回同人签的是一千斤的薯干和两千斤的粉丝,量算不上特别大,可时间紧,是要半个月就交货的。 本忧心这姑娘不懂生意里面的门道,他特地提醒了,若是不能按时交货,可是要付了违约金的。但哪想对方却是毫无顾忌,手印摁了飞快。 如今他才知道,人家那是心里有底! “村长爷爷,这便是镇上五福记的掌柜,我之前同您提过。”庄可卿转了身来,同村长介绍胡掌柜。 “您可知这回胡掌柜是与咱二李子村签了三千斤的番薯生意呢!” 她话音刚落,且不说外面站着的村民,就是村长都愣神了一刻。 几千斤? 他怕不是年纪大了耳聋眼花吧? “丫头,你刚刚说,几千斤?” 饶是庄可卿口齿清晰,声音脆嫩,也不妨了村长不可置信的又问了遍。 “村长爷爷,是三千斤。” 真的三千斤! 三千斤番薯生意,想也不敢想啊! 等村长回了神来,他恨不能把胡掌柜当了尊菩萨供起来。 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可不就是送财的菩萨吗! …… 小小的二李子村沸腾了。 村民几乎是奔走相告,个个都是眉飞色舞的。 听说没?镇上五福记的掌柜都来村里做生意了,还是千把斤的番薯生意! “啥?不能吧?” “我亲眼见了亲耳听了,有什么不能的!” 几乎是家家户户的震惊完,都撂了手里忙着的活,想凑了庄家那儿去瞧瞧到底是真是假了。 “嗐,你现在跑了去做啥?人掌柜的被请去村长家了!” “就是,村长说了让咱别在外头瞎晃,天将黑了到时惊了人。” 被这么一说,村民才歇了出去凑热闹的心。 而在庄家,等钱老太在灶屋做饭的时候,二儿媳李氏匆匆进了来,说道:“娘,我刚听外边说,大嫂家小侄女帮村里的番薯作坊签了个大生意!” “少在那咧咧的放屁!番薯作坊这眼见了就是赔本的玩意,还能做成什么大生意!” 这是还在记恨上次薯干的事呢。 钱老太是一点也没觉得自己错了。明明方子是自己让儿子要来的,薯干也是自己催了做的,最后全砸手里都是有她咬死不肯低价卖了的缘故。 可她把全部责任一下都推到大房那儿去了,觉得这是人有意害自己了。 李氏唯唯诺诺的站着挨骂,不敢回句嘴。 可她刚听的清楚,是真有人瞧见那掌柜拿了契书的。 钱老太骂了儿媳,手里烧火棍往地上一砸,心气也不顺了,嘴里骂骂咧咧:“一家子都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种,诓骗我这个老婆子,她也能做的出!” 还想着同镇上做生意呢,上回几百斤不过是瞎猫碰了死老鼠,还真当自己长本事了? 鬼才信! 于是该烧火烧火,该做饭做饭,等饭菜都端上了桌,自家男人和二儿子还没回来。她压了火,指使了媳妇:“外头看看去,人咋的还不回,地里没活了还天天出去闲逛,也不知找点活作!” 李氏听了话,擦擦手出了门,刚走到院子口,就见自家男人同公爹一起回来了。 “五福记掌柜果真不一样,瞧那一身派头,不知道的还当是村里哪家老太爷了。”庄二一脸羡慕,他转头问了句庄老头:“是吧,爹?” 庄老头点点头,脸上没得什么表情,可眼底还是有些个赞同的意思。 “侄女真是本事,能让了镇上的掌柜求到咱二李子村来,还一下子谈成了三千斤的买卖!”庄二脸上还残留着些听到这消息时的震惊,整个人就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夸这庄可卿。“三千斤啊……” 听了声出来的钱老太也跟着呆愣愣的,她面上表情不好看,脸色也青紫交加的,不死心了又问:“真的是三千斤的生意?” “娘,这我做啥好骗你的,不信你问爹。” 庄二把庄老头推了出来,老汉闷不吭声的点了记头,也不管院里站着的几人,径自去了屋里。 不多时,里面就传来唏哩呼噜喝粥的声响来。 钱老太一张老脸完全垮了下来,是心气都没了。只瞅了自己还为大房高兴自豪的儿子一眼就回了里屋,是饭都不吃了。 “娘这是咋了?” 庄二弄不明白,还转头拉了自家媳妇问。 李氏微蹙了眉,看了眼里屋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娘不高兴听大房的事,你以后少说。” 庄二突然想到自家堆在仓库里还剩了些的薯干,立时冷汗冒冒,乖觉地闭了嘴。 晚食时分,庄可卿同沈凌破天荒的没回家吃饭,而是留在了村长家,同胡掌柜一起,吃了顿在村民眼里颇为丰盛的晚餐。 酱烧煎豆腐、蚂蚁上树、腐乳肉、豆腐羹、卤以及些时令的清炒鲜蔬。 “胡掌柜,村中不同镇上,没什么好拿的出手的,只这些个家常菜尚能入口,你先尝尝。” 村长盛情邀请。 因着签完契书都是过了午后了,若是回镇,怕是晚上才到,所以村长请胡掌柜索性在他家住上一晚,吃顿便饭,也好全一全他们的礼数。 胡掌柜当然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一天赶这么些路,他早就疲累不堪,恨不能马上躺下休息。 他本以为端上来的当是些咸菜炖肉之类的村里普遍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菜色,可谁知眼前这些个“家常菜”却是完全超乎他的想象,饶是他也走南闯北许多年,也是没见过,也没吃过。 一道蚂蚁上树,胡掌柜认出这是粉丝,夹了筷入口,柔韧劲道,肉香浓郁。一道酱烧煎豆腐,油润嫩口,外脆里软,还透着股豆腐的卤香。再看这个肉,瞧着只是简单的蒸制,可吃到嘴里,肥而不腻,是种自己从未品尝过的鲜香味道。尝完几道菜,最后时蔬清口,再喝上一碗滑润的豆腐羹,这感觉,不比县城里得月楼点桌子菜差了。 “这家常菜未免太过丰盛。”胡掌柜赞道,面上表情看着真心实意的。“特别是这蒸肉,滋味十足鲜香,” 村长见胡掌柜吃的满意,也笑了点头,“村里人吃的粗糙,这些个菜都是还都是丫头想了出来的。” 就是这时候还不忘推了人出来夸一夸。 “您是喜欢这腐乳肉么?”庄可卿在饭桌上了这道菜也不是没原因的,她就等了胡掌柜这句话呢。 “哦?腐乳肉?莫不是同腐乳一起蒸制的?”胡掌柜来了兴趣,“只是我从未听过腐乳这名头。” “难道又是你琢磨出来的?” “碰巧、碰巧而已。”庄可卿笑得腼腆,“掌柜若是喜欢,明日我早上便送上一罐过来,您用来佐餐或是做菜都可用得。” 胡掌柜一听这话,就知这丫头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可他一点也不介意被个晚辈的小心思算计,反而高兴的很。 薯干和粉丝他如今是已经尝到甜头了,而这腐乳,想来也是只有这一家的独门秘方,若是自己也能拿下,那五福记的生意定能比之前好上几层! 想到这里,胡掌柜笑意更盛,张口打趣,“那我明日便在此等着,不接了这腐乳罐子,我可不走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三房上门1 大早的,庄家门口支了的豆腐摊都开始排队了。 这天已经比之前冷了不少,早间都是开始下霜了,大家伙如今都爱换些豆腐来,晚上同白菜或者萝卜粉丝的炖上一锅,热乎乎的吃着舒坦。 现在村里几乎半数的人家都盘了炕,这头才刚刚降了些温度,有的人家都是用上了。反正日日都要烧火做饭了的,这热气不用白不用啊。 一旦有人用起来,那话题度就上来了,你家说这炕暖,上去就不想下来了,那家说媳妇人懒,都是摘菜都要盘在炕上,话里话外都是炫耀的,直让些家里没舍得做炕的人家心馋。 要不,自家也咬咬牙盘一个? 也有些聪明的,看着这盘炕生意火爆,估摸着怕是过不了多久,连镇上都要时兴起来,于是也动了点个心思。只不过不是去跟了学手艺的,而是催了家里没事的小子往山上钻,拾柴挖泥的。 这柴,自然是囤了等着冬日卖出去的,这泥么,就是卖给盘炕队了的。 动动脑子便都是买卖。 庄可卿家的火炕早就烧起来了,阿满只穿件单衣,日日在上面又爬又滚的,好不舒服。 沈凌心细,见孩子大了些,会乱爬,索性又找了木条在炕外给添了个护栏,这样秦蔓枝有事的时候,就能放心出去,只留了玩具给宝儿在里面自己玩就好。 这法子没过了多久又是被串门的李婶子宣传出去,家里有孩子的又着急忙慌的让男人学着做了东西来装上。 这下子,村里就算是之前因为没参加上番薯作坊而心有微词的农户,也是对着庄家赞不绝口了。 那也是,人相公读书呢,心思比不你这泥腿子细致多了。 庄三同媳妇吴氏上门的时候,正是豆腐摊子生意好的辰光,这排队的一溜子从院子门口排到对面小路的树下,人闹闹哄哄的,都在七嘴八舌的瞎聊。 这两口子一个抱了孩子,一个提着篮子抓了母鸡的,甚是显眼,村民们是一下就注意到了。 队伍里立时都是咬耳朵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不庄三么?” “是啊,他来做甚了?” “谁知道?莫不是也来换豆腐?” “哪能呢?换豆腐要带这么些东西啊?那能换多少了。” “这话也是。” 众人聊着聊着声音就大了,也有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问出嘴来,“哟,庄家媳妇啊,难得瞧你出门呢。” “就是,这提了左手右手的,是做啥了?” 吴氏朝天翻了个白眼。这群长舌妇,张嘴便是放不出好屁的,等着看我笑话呢,没门! “我来看大侄子来了。”她说这话还哄了哄怀里的孩子,“两个小的年纪差不多,这不来看看,正好做个玩伴呢。” 说完话,她也稀得理这些个媳妇婆子的,屁股一扭就上了前去,就等在庄家的篱笆门口,等了里面的人出来。 众人眼里瞧着,心里都早早呸上了。你家这娃娃还没断了奶呢,怎的就能同人家小子能做玩伴了? 可终归再怎么瞧不上眼,面上还得过的去,这些个媳妇婶子也没继续自找没趣的搭腔,只相互打着眉眼官司,心里个个都等着看庄家大房会怎么做。 不一会,秦蔓枝手上端了板新做的豆腐跨出厨房,招呼着,“大家伙等久了吧,这还尽有的,不用着急。” 她笑的真心实意,但当端了豆腐的手臂放下,看到站在篱笆院子门口的庄三时,笑容一下没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 “大嫂。” 吴氏笑得热情,她同庄三两口子都有付好皮相,真心想讨好什么人时,只那副笑脸就很难让人冷言以对。 “大嫂是我啊,阿兰。我这因为怀了孕生孩子,许久没能上门拜访,您不是生气了吧?” 吴氏见秦蔓枝僵着,便给了自己身边的庄三一手肘。 快喊大嫂! 她低低地冲庄三嘀咕了句,见自家男人愣愣地举了手上提的东西,闷闷喊了声“大嫂”,这才又笑了说:“听说前些日子我大侄子病了,这不今儿个特地带了只鸡来给补补。” “我家不缺三房的东西。” 秦蔓枝冷冰冰的回。 她又不是失忆了,当初庄三做下的那些事,可是一件都没忘了。既然分了家、断了亲的,就免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了。 她已经不是从前任人拿捏的秦蔓枝了。 当了众人的面,她的这句话让吴氏脸上笑容一僵。听了身后人群中的嗡嗡议论声,吴氏压了压怒意,深呼吸了口气,又要开口。 “娘,怎么了?” 这时却是庄可卿从屋里出来了。 她刚在帮阿凌裁纸,弄完一出屋就感觉周围气氛不对。 怎的了? 再抬眼一看。 噢,她那便宜三叔在门口呢。 手里还提了不少东西,来赔礼道歉拉关系的? 庄三垂着脑袋,看了是头恨不得埋在裤裆里的丧气,两手滑稽的提着,一只手里的母鸡咕咕叫着,挣扎着拉了泡屎出来。 “呀!”站了边上的吴氏一声尖叫,跳了开去。 这突然一动,倒把怀里孩子吵醒了,睁眼就大哭起来。 庄可卿看了好笑,可旋即却是上前帮人开了小院栅栏的门。“三叔、三婶,你们进来说话吧。” “可儿,你……” 秦蔓枝不知女儿是何意思,可庄可卿转而冲她摇了摇头,让她把接下来的话咽回了肚子。 “娘,您先招呼着大伙儿换豆腐,我带三叔三嫂进去说话。” 庄可卿笑意吟吟,她开了门,引了夫妻二人进来,却是没接东西,只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人先进堂屋。 庄三全无平时会来事的样子,抬眼看了记侄女,却是在与对方眼神交汇时瑟缩了下。 他到底还是心虚。 吴氏倒没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儿,大大方方的跟了庄可卿往里走,临到屋跟前,嫌弃的瞥的眼自家男人,“你咋地还拎了这鸡,快给大嫂放灶房门口去啊。” 庄三跟个木头人似的,说一句动一下,这样子被外头的村民瞧了个清楚,没哪个是不捂了嘴取笑的。 谁不晓得,庄家三房这男人,是在屋头都要洗尿布的,这男人做的,没个男人样! 两人在堂屋坐定,庄可卿让他们稍等,自己去灶房端了个壶来,里面是煮了好的红枣水,给人热热的倒上两杯,倒跟正经待客似的。 庄三没想到他这侄女在经历了自己那样的对待后还能如此周到,此时面上竟难得的露出些羞愧来。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场面上的客套话,却是被庄可卿的摆手止住了。 “三叔、三婶,请你们进来只是不想叫外人再看了我们庄家的笑话去,毕竟再如何我们都同是姓庄的。” “只是您要说我这就能当之前发生的事不存在,那也是不可能的。” 庄可卿如此开门见山,庄三反而松了口气。 “大侄女,说来惭愧,之前是我想岔了,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就能把那事放下不?” “当然……”庄可卿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时被抹平了,她冷冷地回了句,“不行。” “若不是阿凌熟知律法,你这一搅岂不坏了我人生大事。做这件事之前,你可考虑过若真让牛蛋得逞,落到我身上的又会是什么结果?” 庄可卿扯了扯嘴角,“你们当然不会考虑,因为你们只考虑自己。” “不过眼红豆腐方子而已,就能对亲侄女下这种圈套,真的能不得了!” 说着,她转身回了里屋。 庄三被驳斥的哑口无言,而吴氏则是一脸抑郁。 她是馋豆腐方子不错,可谁想自家这个平日里称的上聪明的男人竟会背了自己做下这种糊涂事。她在家里是骂也骂了,闹也闹了,可事已做下,一切都成定数,除了相互埋怨,都是什么也做不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三房上门2 看来今日这事是不成了。 夫妻二人心里都数,如今僵坐在这里不走,也只是拉不下那面子而已。 不多时,庄可卿从屋里出来,二人抬头,眼含热意,还想再分说两句,却是见对方手里捏了张纸,当了他们的面打开。 “这是牛蛋当时写下的切结书,上面对三叔你是如何以金钱诱之,让他来闹婚之事写的清楚明白,看,这儿还有他的名字和手印。” 庄三看着眼前那张轻薄的白纸以及上面牛蛋二字下鲜红的手印,如遭雷劈。 怎的,怎的还留下这样的证据? 若是他这侄女狠心些,就是将他告去官府,他也无从辩解啊! 吴氏本想着今日做不成炕也便罢了,大不了舍了点子东西,也无甚所谓,可谁知转眼这丫头就掏了这字据来,无疑是把自家男人的把柄抓了死死的! 庄三抖着个手想把那长切结书拿过来仔细看下,可庄可卿哪能放了这么重要的证据随便给人,万一对方发起疯来直接撕了或吞了该当如何。 所以她手往后一缩,将切结书折起,又在两人面前晃了晃,才慢条斯理地塞进了里衣的夹层。 “大侄女……” 明明天已凉了,但庄三仍感觉到冷汗顺着自己后背脊椎的凹陷处往下滑落,引了他一阵战栗。 “三叔,您做下的这些事,我庄可卿不会忘,也不能忘。”庄可卿漠然着张连脸,对着二人居高临下的说道,“我并不想知道你们今日上门是要做什么,但我只希望你们有事无事不要再来我家打扰。” “这儿,并不欢迎你们。” 庄三听了这话哪还能有什么反应,他只张了个嘴,垮了个背,讷讷无言。倒是吴氏,经了刚刚一激,反而冷静下来。 “大侄女,你三叔从前是做错了事,可他也诚心悔改了,不然今日我们也不会当了这么多乡亲的面上门来。”吴氏看了眼怀中的孩子,手心不停抚慰着婴儿的发顶,“只是我们孩儿还小,婶子求你答应,勿要将这字据之事与人知晓。” 吴氏这话说的隐晦,意思就是求了庄可卿高抬贵手,不要因为这事闹到官衙去。 其实这也是他们一时被吓住了,没想的明白。若是庄可卿想要报官,当时出了事时就该去了,而不是等到现在他们又送上门,才慢慢悠悠地掏了这字据来。 庄可卿微扯了下嘴角,回:“只要三叔三婶以后不要再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我也不会再为难二位。” 这话一说,庄三吴氏具是暗自松了口气。两人对视一眼,此时再也坐不下去,好似多留一刻就会被人拎去送官一样。 “那、那大侄女,我们就先走了啊。” 吴氏站起身来,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提溜了记浑身发软的庄三,连拖带拉的把人捞出了屋子。 “咕咕、咕。” 灶房边的母鸡蹲坐在地,歪了个头看着两人跌跌撞撞的开了院门栅栏,慌慌张张的搀扶着跑远,接着便同庄可卿打了个照面。 “呀,东西也没拿走,真是麻烦了。” 她根本没打算收庄三带来的东西,只这两口子在堂屋的时候还磨磨蹭蹭,可一出了院子就奔了跟飞似的,她是想拦都没拦住。 秦蔓枝忙着给村民切豆腐,没空顾了这边。庄三夫妻走掉时,她只来得及用眼神问了记女儿,得了对方安抚的笑意后,这才放下一直绷着的心。 “这庄三到底来做甚了?” “就是,来的时候拽了二五八万,走的时候倒像有鬼在追了。” “谁知道呢,亏心事做了多,怕是夜里头觉都睡不安稳的。” 这话倒说的准,庄三回去当晚睁了眼睛一夜未眠,脑中一次次浮现这那张薄薄的宣纸,以及上面牛蛋鲜红的手印。 你说他个普通村民哪里识得字来? 他别的不识,牛蛋这俩字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当时他特地绕了老远的路,求了个酸腐秀才写的那契书,还特特让人将牛蛋名字多写了几遍,好让自己到时别忘了,把手印恩错地方。 他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饼子,惹的吴氏厌烦,“我怎的从未发现你是这样胆小怕事的?” “之前做那事的时候也不想想后果,如今在这怕个劳什子了?左右她是给我保证了,定是不会把这玩意抖漏出去的。” “可是……” “可是个屁了可是,快睡!你在动来动去的,阿青可要被吵醒了。” 庄三闭了嘴,也不敢动了。 媳妇的话也有道理,他刚刚想了许久,也是摸清点他那侄女的性子,是只要自己夹了尾巴做人,不要再不长眼的惹了过去,那这事也就轻轻放下了。 毕竟听说她那个便宜赘婿还是要考学的,若是这亲戚关系闹到要见官的程度,怕也是不好。 过了几日,又下了场秋雨,天气突地冷了。阿青果然体弱,在这档口又是受了寒。夫妻二人在家细心照顾几日都未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急的庄三跑着又去请了大夫来。 而上门看诊的正是李大夫。 他上次回去后不久,几日都是闭门不出,就在家研究藿香正气散的方子。 这方剂好是顶好,可就是并不完整,以他的水平,敏思苦想多时,至多也只能再添加一两味药材进去,但总觉得还差些火候。 他有心多找人验方,所以此次前来,是带了熬好的成剂来的。 可现下面对这这个小小的婴孩,他还是犹豫了。 此方虽以他经验来看是不错,但总归有所缺憾,怕是药效并不能达到最好。 “大夫,如何了?我家阿青怎么样?” 吴氏在孩子生病之后两天两夜未曾合眼,此时眼睛里净是血丝,又急又燥的模样看上去有些个可怖。 “夫人放心,并不算太过凶险,只是孩子年纪尚小,不如大人能扛。”李大夫宽慰几句,沉吟了下。 他这一顿,就又让庄三提起了心,“大夫,那要不您给阿青开些个药来?” “是当开药,只是……” 吴氏受不得李大夫这说话一句三顿的,忙打断道:“你直说便是!” “我此处刚得一新方,已熬出成剂,正好对应你家孩儿的病症,只是此方在我手上还未曾有人用过,且失了几位药材,恐药效不足,你们还愿试否?” 这啥意思? 是要用他家阿青做试验了? 吴氏第一个就不愿意,她宝贝女儿怎么能吃这种莫名其妙来路不名的药来? “不……” 她刚要回绝,庄三却是止住了她的话头。 “大夫,若是您自己开药,有把握能比这药方开的更好吗?” 庄三也不傻,他虽是急,可脑子却清醒。 李大夫是这十里八村唯一的大夫,医德充沛,几十年所攒下的声望并不低,他既提了这方子,又还早早的熬好了带来,该当是有些信心的。 “不能。”李大夫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深深叹道,“我医术浅薄,倾尽全力也开出的方子也不能比之一二。” “那便麻烦大夫就用此方了!” 庄三决断很快,他拉住还在挣扎了要拒绝的吴氏,接了大夫递来的汤剂去了灶房。 汤药苦涩,烧热一滚再晾凉些,抓紧给孩子喂进嘴去。 李大夫并没有走,他掐着时间,等着药效发挥。 不过一炷香时间,阿青额头就出了层薄汗,热度退下些许,也不呻吟哭闹了。 果真神效! 李大夫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谁想能这么快就见了效果! 吴氏本来责怪男人听信大夫一面之词害了女儿,可如今见了孩子安稳睡去的小脸,心中只余感激。 “多谢大夫救我女一命!” 她险险就要给对方跪下,可李大夫伸手一拖,却是不肯受她的礼,只说:“若要谢,你当谢庄家那丫头才是,这方子还是她赠予我手。”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送货大队 秋日阳光好,地里秋收忙完,松陵镇下面几个村子都到了农闲的时候,可二李子村却是与众不同,热闹的有些反常。 能因为啥,还不是五福记掌柜来村里订货的事给闹的,都转眼十几日了,还给大伙儿挂在嘴边呢! “我就说要参加这番薯作坊吧!偏不让!如今人家来了买卖,咱是丁点儿好处也沾不上。” “那谁还能晓得这庄家丫头这么能耐了,也怪不到我头上。” 村中有的农户家里吵着闹着,说些当初要是如何,现在又能如何的话来,日日甩锅砸碗的没个歇。 也有些个能拉的下面子的,拎了东西就求到村长家去了,说是还是想在作坊找份工,哪怕是小工也行。 村长当然是没同意。 当初好话是说尽了,丫头也解释的清楚明白,他是能劝的都劝了。那时候个个都是不情愿的样子,怕被人蒙了,亏着自己。现在看到能赚钱了,就上赶了来求,若是他就这么答应了,岂不是没法子面对当初支持这番薯作坊的人? 可村长话也没说死,只讲现在作坊刚刚开工,人都是够用,如果后面还要招人,定是先考虑你家的。 这之后回再跟村民提收薯的事,大家都是不介意领个条子了。 也算是个进步吧。 而其他人倒是想来找庄可卿呢,觉得丫头年纪小,定是比村长好说话的。可就是回回上门都捉不住人,次数一多,以为是有意避了他们,也就无奈歇了心思。 庄可卿这些日子的确是忙的狠了,脚不沾地的,饭食都不能按时吃,尽是作坊和屋里两头跑,连家里的豆腐生意都顾不上了。 没了她帮忙,只剩了沈凌和秦蔓枝,两人忙活疯了也只能供上货郎那儿的豆腐,以至于他们都是快一个月未得去镇上卖货了。 没得那个时间。 再说,好不容抽了点空子,还是要用来蒸酒的。 不错,她的薯渣酒已经试验成功了。 如今四坛原酿,已经全部蒸馏成了澄清香醇的薯酒,只是除了自家人,她还未曾向任何人透露过。 她如今颇为可惜作坊里做粉丝剩下的薯渣,只能做简单的晒干处理,后头当牲畜饲料来用了。 时间过了飞快,不过十来天,胡掌柜要的货都是备好了。 这些天里,村长又是特意召集了些无事的媳妇婆子,给这些个货物缝了大批的袋子,工钱按一文一个来算,等货卖了就结。 只这一招,又是博了村中不少人的好感。 临送货的当日,天刚麻麻亮,作坊里就是人声鼎沸的。村长是把家里有牲口能拉车的都招呼来了,三千斤的货,前前后后四五辆驴车,还不连后头人推了的板车。 一行人在村民们的目送中出了村,大队浩浩荡荡的,气势十足。 “这是哪儿的车队啊?怎的从这儿走?” 途中有遇到去镇上卖货的别村村民,人都稀奇着。 这附近几个村子,可都没什么好路,最近的官道和商道也是到松陵镇就止了,从来就没什么商队会从这里路过的。 “嘿,老哥,你们这运的都是啥了?”有人还是忍不住了问。 “是咱二李子村的薯干还有粉丝咧。” 接话的是张大。从番薯作坊筹备开始,他心里就攒着股热意,如今倒了送货的关头,更是胸中鼓胀,升起浓浓的自豪来。 “二李子村?”问话的人心里嘀咕。 他只晓得二李村有个做豆腐的,货卖了好,可啥时候又捣鼓出别的玩意了?瞧着前前后后几大车的,怕是上千斤了吧。 心里虽然疑惑,可人也没紧着问,只略点了点头就抄到前面去了,倒让一肚子炫耀话的张大憋了个难受。 路程过半的时候,庄可卿想让大伙歇歇,可众人都着急送货,硬都说不累,竟是没一个停了脚步的。 就这样,车队到了镇口的时候,日头也只堪堪斜在天上。 打头交了入城费,又给守门卫兵检查了货物,二李村的送货大队就这么进了城。 因为不是逢集,这样大的排场还是少见。所以当车队全停在五福记门口时,周围行人好奇的眼神是藏也藏不住了。 街尾一家店铺的掌柜对伙计努努嘴,示意他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伙计点点头就蹿了出去,混到围观的人群里,不一会就回了来。 “掌柜的,是五福记在进货呢。” “进的什么货,这么多?”掌柜问。 “说是薯干和粉丝。”说着话,小伙计又凑到掌柜耳边小声说,“我和那几个送货的聊了几嘴,说他们是二李村来的,这货还是五福记掌柜亲自上村里作坊定的。” “薯干和粉丝?”店铺掌柜陷入沉思。 他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对了!薯干! 不就是一个月前有两个泥腿子上门来卖的那玩意儿吗?还开价八文一斤,被他给轰出去了。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稀奇,倒让五福记那个老狐狸亲自上门去收? 还有这粉丝,他也有些个印象,不就是之前镇上传了沸沸扬扬的免费赠送的小把戏么。 难道这东西真的好卖? 可他最近没听了什么风声呐! “再去门口守着,看还有啥消息,及时报回来。” “明白,掌柜的。” 小伙计又出了门,留了掌柜一脸的若有所思。 而五福记内,二李村的汉子们忙着把货放进仓库的档口,庄可卿已经在同胡掌柜结货款了。 “一千斤薯干,十两银,两千斤粉丝,三十两银,包装的麻袋和运费就不同您收了。” 胡掌柜本还想最后讨个彩头,寻些个折扣下来,却是被庄可卿随便一嘴给堵了个结实。 可他到底是个老掌柜了,只呵呵一笑就掩了自己的尴尬,干脆的让店里的伙计取银子。 “四十两,一两不少。” 银锭五两一个,总共八个,整齐了摆在桌上,被胡掌柜推到庄可卿的面前。 “若是要换成铜钱,你可去镇西通宝银号,那边称钱速度最快,备款最足,当不会影响了你们回程的时候。” “多谢掌柜。” 庄可卿也不客气,直接收了银子,接着又不知从哪儿捧出个小坛来。 “这是?” “您猜?” 胡掌柜猜不出,这只是个普通的腌菜小坛,颜色土黄,瞧着就不值几个钱。只是,这里面装的,难道是…… “莫不是腐乳?” “我正当要同你说呢,上次送我那坛早就被我吃光了,果真是好,还想了要同你再进些货来。”胡掌柜哈哈一笑,就要接了坛子去,“价格好说。” “噫,胡掌柜,您可是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眼前的小姑娘眉眼弯弯,粉唇微翘,一副清秀可人的相貌,可这问的这话,却让胡掌柜心中一紧。 什么约定?难道自己之前又答应过什么,给忘记了? “这……” 他迟疑了一瞬,没接着搭腔。 “呀,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了,如此,便予您瞧瞧吧。” 庄可卿抿了嘴唇,低下头来,灵巧的双手解开封坛的粗绳,待揭开上面的油纸封泥时,一阵清冽甘香的酒味立时充斥了整个小屋。 “这!这是!” 胡掌柜惊的一下站了起来,身后的凳子都因为他剧烈的动作差点翻到在地,发出粗糙冗长的“吱吱”声。 “您不尝尝?” 朴素的、毫无特点的小土罐就这么被轻轻推到了他的面前。 “来、来人,给我拿酒提子来!”胡掌柜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 小伙计乖觉的速速取了酒盏和酒提来,一步上前就要帮自家掌柜打上一盏酒来。 “你别动!”胡掌柜呵斥出声,接着一把夺过酒具,对着桌上的小土坛动作轻缓,细雨轻柔地说道:“我自己来。” 倒像这壶酒是什么瑶池琼浆一般。 第一百六十五章 医道1 吴氏惊呆了,什么叫方子是庄家丫头教的? 庄三也是不敢相信。 那丫头除了种田卖薯,还能会了医术不成? 李大夫并不知这两家人之间的龃龉,他见孩子烧已退了,脉象又趋于平稳,便打算离开。 “此方我这儿还有三剂,你们一日一剂分早晚喂了孩子,不出几日当会恢复。” 留下药剂,大夫背了药箱便走,也未曾问这夫妻二人拿诊费。 等庄三和吴氏想起来时,李大夫早走的寻不见人影了。 两口子坐在床沿,看了自家憨憨入睡的孩子,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大侄女救了阿青一回? 此时离开的李大夫并未回家,而是拐了路口,熟门熟路的往庄可卿家走。 恰巧是中午时分,秦蔓枝一家人正在堂屋用午食,桌上卤猪蹄和酱豆腐浓香四溢,清炒的白菜脆嫩鲜香,一碗滑嫩的蛋羹更是引了阿满馋的直“呀呀”的叫。 “阿满还不没会叫娘呀?” 庄可卿盛了勺蛋羹,吹凉了喂到小家伙的嘴边。自从他前次生完病后,这胃口增大了不少,日日蛋奶不缺,小脸都圆了一圈。 “这小子会看人眼色得很,要求我帮忙了才会喊上一声。”秦蔓枝看了眼自己面前的一双儿女,笑着回。 “嗐,我上次可听见满宝叫阿凌了,是叫你什么来着……”庄可卿故意做了想不起来的样子,转了头笑眯眯地问旁边的沈凌。 她上回可是听的清清楚楚,这小家伙对了阿凌叫“阿爸”呢! 这臭弟弟,该叫姐夫啊,不能乱叫的! 沈凌咽下了口中的饭菜,放下筷子伸手摸了记阿满的小脸,说:“阿满叫姐夫。” “fu~pu~” 阿满到底小些,还发不了那么复杂的音,沈凌一教,尽管小家伙想学,可也只是噗了几声,还把刚刚吃进嘴的蛋羹全喷出来了。喷完还觉得特有意思,又接了喷了几记,结果蛋羹喷光,直噗了几个泡泡出来。 “调皮。” 沈凌不自觉地淡淡一笑,接了阿满到自己怀里,取了帕子来给孩子细心擦嘴。 阿满是真心喜欢这个姐夫,被人抱在怀里也不挣扎,只伸了小胖手指着桌上的蛋羹发出“pupu”的声音,意思还要在玩。 沈凌给他把嘴擦干净,又挖了一浅勺过来吹凉,临要喂的时候,又对着孩子葡萄般的乌黑大眼说:“可以吃,不能吐。” 可阿满哪懂他意思,蛋羹进了嘴,果然是又噗出来,弄了他一身。 庄可卿“噗嗤”一声笑出来,“让你乱教吧,还养成这坏习惯了。” 说完把阿满抱过来又塞到秦蔓枝怀里,之后转了头来帮沈凌用帕子擦衣服。 阿满回了娘怀里终于乖了,没再作怪,好好的吃完一碗蛋羹,就被抱了出去晒太阳了。 李大夫刚刚见证了药剂的效果,心中火热。他想着无论如何今日要来谢过庄可卿赠方之情。 秦蔓枝抱了阿满在避风有阳光的地方转悠,远远的见了有人往自家的岔路上来,心下疑问,再走进两步一看,不就是前些日子来过的大夫吗? 李大夫走到近前,正见了秦蔓枝抱了阿满,又见这孩子生龙活虎,又白又胖,心下高兴,便说道:“夫人,庄姑娘可还在家?” “当不得夫人称呼,大夫快请进。”秦蔓枝上前给人开了栅栏门,又转头喊了声,“可儿,李大夫来了,找你。” 庄可卿闻声便同沈凌迎出了门,可她前脚刚跨出门槛,后脚就见李大夫弯腰就是一记长揖到地。 这着实吓了她一跳。 “李大夫,你这是做甚,我个小女子如何当得您这样大礼!” 她连连上前,弯下腰去,扶了人直起身子。 “若不是我年老骨脆,老夫就是再拜两记也是当得。”李大夫笑了说,“同你赠予老夫那藿香正气散的恩情相比,这小小一揖又算的了什么。” 这话一说,庄可卿才知李大夫上门的缘由。 那这方子,当是验证过了? 引了大夫进来,桌上还摆着吃了一半的饭菜,秦蔓枝有些不好意思,“李大夫,您怕是还未用午食吧,我去下碗骨汤粉丝来,若您不嫌弃,尽可先吃些猪蹄和豆腐垫垫肚子。” 李大夫跑了一上午,此时确实是饿了。他看着一桌饭菜,浓油赤酱有之、清新脆嫩有之,本想推辞的话一下咽回了肚中。 “那便叨扰了。” 秦蔓枝去灶房下粉丝,沈凌便上手接了带阿满的活,一时间,正屋里只剩了庄可卿同李大夫两人。 庄可卿去厨房取了套新的碗筷来,帮着先盛了碗汤。 “您这一路走辛苦,喝口汤润润喉。” 李大夫也未客气,端了碗喝了,之后夹了块烧豆腐入口,边吃边夸,“我家中也经常做这豆腐,只是没你这个做的滋味足。” “做这个还需得放些糖才好,您喜欢就多吃些,这边猪蹄来一块吗?或者卤蛋?” 庄可卿又劝又送的,盛情之下,虽是觉得啃猪蹄有些不雅,但李大夫还是动了手。 他皱了记眉头,用筷子夹了下碗里赤红油润的猪手,谁知这轻轻一夹竟是骨肉分离,筷子都未用力便插进了皮肉之中。 他年纪大了,平时就爱吃些清淡蔬菜,已是久不见荤腥了,此时见这碗里弹嫩肥润的肉,都有些不敢下口。 “您吃呀。” 闭了闭眼,碍于面子,他送了筷子入口,可下一瞬,却是美的眉毛都翘起来了。 只这平日里看着骚臭的猪手都能做的如此美味? 猪手甘香软糯,鸡蛋卤味十足,李大夫常年与药材打了交到,吃了几口也事尝出点子不一样的地方,“你这里面,莫不是还加了药材?” “是加了几味,只为去腥增香,量都是不多的。” “嗯、是如此。”李大夫若有所思。 这丫头巧思,若是他也可将药材同食物结合在一起,那是不是也可用在一些久需调养的疾病上头。 心中又是灵光一闪,李大夫竟摸到了药膳的门道。 之后秦蔓枝又端了骨汤粉丝来,合着清炒白菜和卤味,李大夫吃的心满意足。 不对啊,他可是来感谢人家的,怎的倒还蹭了顿饭了? 一时间老人家都有些个不好意思。 “李大夫,您今日过来,莫不是那藿香正气散已经试过了?” 庄可卿见人吃好了,也就问起正事来,早些说完正事也好让老人家早些回去,现在日头落的早了,晚上路不好走。 “正要和你说这事。”李大夫正色,“今日你们村有一小儿患病,也是风寒入体,几日来伴有高烧。我用了汤剂,一剂下去,只一刻钟就发了汗,降了些温度。” “这果真是良方啊,千金难买。” 老人抚须长叹,“若是我戴国所有的大夫,都同这游方郎中一般不再敝帚自珍,那将有多少病人能得救治啊。” 庄可卿深有同感。 在她前世,华国在诸多朝代的更迭之中,中医发扬光大,但他们经历了辉煌却一代比一代纠结于血脉与门庭,待到近代,竟是将许多古方遗失了。 “李大夫,之前将此方赠予您时,我就心中记挂着,这些日子又努力回忆了几遭,现下终是想起另外几味药材了。” “当真!” 李大夫激动的一下站起身来,他越过饭桌,上来就失态地捉了庄可卿的肩膀,“快快予我说来。” “自然。”庄可卿本就是想找机会把这方子补全的,现在时机正好。 她将脑中记着的药材名称一一说来,李大夫闭上眼睛默默背诵于心。 “既然这方子已全,那我还需得回那人家一趟,让他明日先不急喝之前的药方了。” “您无需再跑一趟,我帮您去就行,大杏村离这儿太远,您不要误了回家的时辰。” “那便麻烦你了。”李大夫着急回去配药,便也不多推辞,张口便说了庄三的名字。 “噢,说来那户人家也姓庄呢,叫庄三,莫不是还同你有些亲戚关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医道2 庄可卿一愣,接着又点了点头,“庄三确是我三叔。” 李大夫抚须大笑,“真当是缘分呐,那便拜托你帮忙走一趟。” “只是他家孩儿确实先天不足,体质弱些容易受寒,这次若是好了,也怕是冬日里不好带,还得娇养着才行。” 临到院门前,李大夫又嘱咐一记才要离开。 “老先生稍待。”庄可卿站在门口若有所思。 庄三这事先暂且不提,只是刚刚大夫关于药方的一席话让她有了一点模糊的想法。 “还有何事,说来无妨,若是老夫能帮的,必定做到。”李大夫观眼前这个姑娘微蹙了眉头,当她是被什么事情困扰着又不好意思说,便出言劝解。 “您刚刚说,若是天下所有大夫都不再敝帚自珍,那么我戴国将有不知多少百姓可以获救……” “是也。” 听到庄可卿说出刚刚自己的感叹,李大夫深深的点头,但也无可奈何地叹气。“只可惜各个医道世家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以及无数先人留下的验方,具是吃饭的家伙,必不可能如同那游方郎中一般无私,就这样白白教予别人。” “那若是用我们自己独有的方子去换呢?”庄可卿问道。“用一个藿香正气散,也许可以同其他大夫换来其独有的名方,而用这名方,又能与别的大夫再换。” “如若更进一步,所有愿意换方的大夫都组成一个同盟,大家虽可能距离遥远,但通过书信往来,共同探讨病例,研究新的组方。时间一长,小了说来,人人医术定然增长,大了说来,岂不是我戴国百姓之福?” 说出这番话时,秋日暖阳的柔和光芒正巧落入庄可卿那双微敛的杏核大眼,浅浅勾起的嘴角以及眼底如恒河砂般隐隐浮动的金色光点,使她有那么一瞬变得有些遥不可及。 李大夫愣住了。 不光是被眼前看似普通少女的独特风华,更是为她提出的绝妙方法。 确实,只要从医之一道,那便是意味着无穷的探索与试验,而也正如她所说,不同地域,人与环境的不同,当是能造就迥异的手法与技巧。如若用自己现在手上的这藿香正气散敲开其他医家之大门,众人取长补短,将所学融会贯通,那么…… 胸中鼓动起难以言喻的激荡,李大夫不顾自己还背着沉重的药箱,退后了几步正视着庄可卿,深深的弯下了腰。 这一揖比早先那个更为正式且郑重,其中所含之感激无溢于言表。 庄可卿这次并未避开,只淡定的受了,并在之后轻轻扶起了老者。 “听你一席话,我真当醍醐灌顶!”李大夫本也担心这藿香正气散阴差阳错的留于他的手中是不是暴殄天物了,可现下听了这番话,年少时济世救人的雄心,此时又如熊熊烈火鼓胀在胸前。 “李大夫,交换药方一事不必着急,您且先用藿香正气散打出名号,之后自然可好好利用它来完成您心中所愿。” 庄可卿微微笑道,抬手帮老人家扶正了药箱,又轻快说道:“您也无需多谢我,只我三叔家的孩子,还需您后面多加照看呢。” 她这一番话说来,两人间的气氛又轻松不少。 “时候不早,您且回吧,三叔那边我去通知。” 李大夫点点头,对着个年龄不足自己三成的姑娘拱了拱手,这才离去。 看着老者的身形渐远,庄可卿才松了口气。 终于把自己的想法和理念输出出去了。 这戴国就同前世的古代一样,不管是读书、还是做手艺,全都拢着自己那点子本事,既不注重版权、专利,也全无交流与创新,所以那么多有价值的东西才会遗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可叹可惜啊。 “李大夫走了?” 庄可卿送李大夫出门,迟迟没有回屋,秦蔓枝担心了,出屋探了一眼,见女儿正在门口,一副紧皱眉头苦苦思索的样子,心中奇怪,便问出声来。 “啊,娘。”被娘一唤,庄可卿一下从刚刚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大夫刚走,我还得帮他去趟病人家里。” “村里哪户人家病了?严重吗?不若娘代你跑这一趟,你这几日辛苦,在家陪着凌哥儿就行。” “不用啦娘,病的是三叔家孩子,您去的话,怕是不怎么方便,我自己一人就行。” 推拒了秦蔓枝帮忙的意思,她自走向家里的鸡圈,上次庄三家送来的鸡还在里面养着,鸡蛋也未动过,白菜鲜蔬之类的家里也有,这回就当是还东西跑一趟吧,也不碍着什么事。 “三弟的孩子?怎么样了?” 秦蔓枝虽是上次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吴氏的攀扯,但终归大人之间的恩怨不能牵扯到孩子身上。而且她之前见了,庄三的孩子似乎真的不怎么健康的样子。 想到村里传的,庄家婆母嫌弃吴氏又生女儿,还骂这孩子是个病秧子的事,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去的时候带些枣子红糖吧,孩子小,还喝奶,做娘的要多补补才行。” 到底是心软。 庄可卿知道娘的心思,也不拒绝,忙连声应了,接着就哄娘去休息。 “我去去就回,晚上等我做饭,灶头一直有火,阿凌会顾着,您就别管了。” 说完,她就去了厨房,从小木柜里取了一小块红糖并一小篓红枣放在篮子里,又去院里割了点新鲜菜蔬,才将鸡蛋和母鸡提着,出了门。 庄三家里,吴氏坐在床边,一目不错地看着熟睡的孩子,时不时给掖掖被子,摸摸额头的,就怕热度又起。 “阿兰,李大夫这剂药管用得很,烧退了,你也不要多担心,明日我们再按他说的喂了药,想来很快就会好了。” 吴氏担心孩子,几日未曾休息好,今天终于放下心来,也是有些支撑不住。但她还是不敢太过放松,连午食都没去灶房吃,只让男人下了碗面片汤,自己就着碗在床边吃了,竟是一步都不愿离开房间。 “你这样咋行?多少去洗漱一番,人也精神些。” 庄三不管在外头如何精明算计,但做人相公来说,还真当是个好的。就这几日,是饭菜家务全包,媳妇扛不住的时候他就顶上。其实也是累的不行,但此时还是硬生生的扛着。 “三郎,你说,这冬日要怎的过了?”吴氏喝完面片汤,把碗递了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全然不见之前泼辣的样子,“那日我明明睡前门窗都关了好好的,被子也裹了紧,可阿青还是病了。” 庄三也不知怎么办,家里两个大人,白日里做活下地的,夜里睡了沉实,也不可能夜夜不睡的就这么看着孩子。 若是家里能盘炕就好了。 可…… 哎!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禁深深后悔。 当初分家,老娘做主分给自己的田地都是上好的,只要好好干活,都是不愁了吃穿。而且家里人口少,日子过的本就宽裕,也不知自己是被什么玩意给迷了心窍,非要打大房的豆腐主意。 闹到如今,自己名声臭了,现在竟是想给孩子做个炕,捧着钱送上门,都没得人肯给自己做。 悔! 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庄三沉默不语,同吴氏两个垂头丧气的,一时间屋子里都是片沉默又颓丧的气息。 “三叔、三叔在家吗?” 这时,屋外传来了声清脆的女声。 “三叔?” 庄三与吴氏具是一愣。 叫谁? 莫不是自己? 可谁会叫自己三叔啊,莫不是二房家的?可二哥家明明就是个小子,哪会有女孩? 难道是…… 庄三一个激灵,立时站了起来。他同床沿坐着的媳妇看了一个对眼,显然吴氏也同他想的一样。 难道来的,真的是大房家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薯酒 酒液清澈、入口绵柔自带甘香,回味悠长…… 胡掌柜一抿薯酒进嘴,是飘的眼也眯了,胡子也翘了。 半晌,他才又睁了眼,取了桌上的封口来,又将酒坛扎上了。“这酒难得,味道可别散了。” “可还能入得您的眼?”庄可卿笑了问。 她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光是看掌柜的表情,和虚拢着酒坛的模样,就知道对方是满意的不能在满意了。 “庄姑娘,说实话,我走南闯北也有多年,可你这样的奇女子,还真是平生仅见。” 胡掌柜如今对这丫头是真心服气的,此时抚须赞道,面上是真正的心悦诚服。 从前他还以五福记有‘罗浮春’而感到骄傲,可现在品了这酒,竟是觉得那‘罗浮春’就如白水一般,寡淡无味。 如此琼浆玉液,定要拢到自己手中来! 想到这里,胡掌柜面上笑的更和善可亲了。他冲站在一边的年轻伙计挥挥手,示意他先出去,等人走了,他脸色一正,居然弯腰对着庄可卿这个十几岁的姑娘作了一揖。 “还请姑娘将这酒交由五福记代为售卖!” 庄可卿着实被惊住了,她条件反射的一个侧身,没受这年长者的大礼。 “掌故何须如此。”她绕过桌子,手上微微使力,抬起掌柜沉下的手臂,“我今日将酒带来,一是为终了我们上次的赌约,另一个便是为了这酒将来的去处。” 庄可卿话并未说全,可胡掌柜却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姑娘如何想的?可是担心我五福记开不了你想要的价?” “并非如此。”庄可卿叹了口气。 她如何不知道自己揣着的这个酿酒方子是个绝顶的好东西,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且不论她个人是否有这个能力建了酒坊,就算建起来了,又如何能保证这酒坊不被有心人觊觎呢。 而且,若是真的做了酒,家中就得由农转商,变成酒户,到时阿凌又该怎么办?他日日读书的辛苦,自己是看在眼里的。 “胡掌柜,我同您虽是仅有两次生意上的往来,但我信您是个诚信守约之人,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希望您可以郑重考虑,若是不愿,那也请不要向外透露一字。” 庄可卿说的陈恳,一双黑核杏眼定定的注视着胡掌柜,其中深藏的担忧让这艾服之年的老者不竟挺直了腰背。 “你放心说来便是。” 少女顿了顿,“我想将这酿酒方子卖与五福记。” “什么!” 饶是走南闯北遇了山匪也面不改色的胡掌柜也惊呼出声。 卖予五福记?还有这等好事! 他这么些年的从商经验不断的提醒自己,事情并不简单,可到底诱惑太大,他还是控制不住的狠狠动了心。 这酒的滋味可说是前三百年未曾有过,后三百年也难得一遇的佳品,若是真的能将这方子捏在自己手中,那他岂还会困在小小的松陵镇,早便能去京城,就是做个总店掌柜也不为过! “你有什么条件?” 压抑住腔子里狂跳的心脏,胡掌柜面上不动声色,可微微颤动的胡须和不停摩挲的手指,却是暴露了他的心理。 “在二李村附近建酿酒作坊,可在其他村子招收工人,但应以二李村村民优先。”庄可卿一条条说来,清晰明了,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此外,酿酒所用的材料,需得先从二李村收购,无用的酒渣也要返还到村民手中才行。” “等等,你说要在二李村建作坊,这是为何?” 胡掌柜根本不理解这样的做法。 这酿酒坊子是庄姑娘一人所得,同村民并无干连,若是直接将方子卖与自己,收上一大笔银钱,岂不轻松自在,何苦还要将担子往身上揽? “胡掌柜,您以为这酒是用什么做的?” 庄可卿笑吟吟地问出了句看似毫无关联的话。 胡掌柜脑中灵光一闪。 “番薯?!这是番薯做的酒!” “正是,所以,您觉得在二李村附近建作坊合适吗?毕竟您这儿也还有薯干和粉丝的生意呢。” 番薯做的酒! 天呐! 这、这简直,闻所未闻,难以想象! 自古以来酿酒无非稻麦,可这两种都是朝廷粮食税收的大头,民众的主要口粮,所以朝廷对酿酒一事把控很严。除了必须要在官营曲坊买酒曲以外,所有售出的酒都要缴纳十中抽二的重税。 可番薯呢,番薯亩产极高,两三千斤实为常事,价贱的紧,都是平民用以果腹的食物,贵人是根本瞧不上的。 而且,这酿酒法子怕是并不仅仅能用于番薯吧,若是更为金贵的稻麦也可用来,那…… 不到一息的时间,胡掌柜已是想通其中关节,几乎就要答应下来。 庄可卿默不作声。 她一直悄悄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将胡掌柜又惊又喜心动不已的细微神情看在眼里。而就在她以为这事将成之时,对方却是皱起眉头,紧了腮帮,没接她的话茬。 似是被什么给难住了。 庄可卿心中一沉。 莫不是欲擒故纵? 可实际上胡掌柜恨不能现在就签下契书。 只是,他不过一个偏远小镇的掌柜,年节上就是送礼都都是给排了最后上的,在东家面前实在没什么话语权。 此外,他若是就这样原原本本的将此事汇报到大掌柜那儿,焉不知会不会被人就这么摘了果子。 还得,还得想个法子。 “庄姑娘,你说的这些个条件都不是什么难办的,只是建个酿酒作坊并非我一人就能决断,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胡掌柜心中计较着,另一边又露了个笑来,试图稳住眼前的姑娘。 “不过我答应你,最迟年后,必会给你满意答复。” 庄可卿本也没觉得对方会一下子就答应这事,此时得了这个答案,也没觉失望,点点头应了。 “那这坛小酒就送于掌柜,就当是先谢谢掌柜的辛苦了。” “哪里哪里。”胡掌柜连连摇头,“我还有一事要有求于姑娘。” “您说。” “还是有关这酒的,可否再卖与我一些?” 胡掌柜有的放矢,他想着,索性再过一月便是主家老祖宗七十大寿,不如乘此机会搏上一把,就将这薯酒同薯干粉丝一道,当做寿礼送上。 届时老爷若问起这酒,那他也好顺势提一提这建作坊的事。 他就不信这么明摆着赚钱的买卖,会有人不心动了去。 “当然,我这次酿了不少,还亏得上次有掌柜的帮忙,才能买来酒曲。” 不过举手之劳的事,庄可卿当然愿意舍些小酒来套牢胡掌柜,反正她酒曲剩的还多,想要再酿,都是随时可行的。 之后,他们又商议了一番腐乳的买卖,许是因为薯酒的缘故,胡掌柜给了一罐百文的价格来,算是又出乎了庄可卿的一番预料。 待二人从屋里出来,外头二李村的汉子们已是在伙计的安排下将货都存进仓库了,此时都歇在店外的驴车附近等着她呢。 庄可卿一出得店来,所有村民、包括了一直暗中观察的各家店铺的掌柜们都是眼睛一亮。 “丫头,你可出来了,让咱好等!” 张大根本没发现这街上的暗潮汹涌,他刚只顾着同位面善的小辈说话,此时见了庄可卿却是直接站起身来,直将人晾在一边。 “款子收到不?” 在五福记门口问这话实在有些个失礼了,可村民们不懂,他们只关心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到底能没能换来应有的报酬。 所有忐忑、期盼、紧张的眼神都落在门口的清丽身影上。 只见少女弯弯了眉眼,粉唇微启,笑意吟然:“五福记诚信守诺,货款已一次结清!” 送人出门的胡掌柜真的服了! 这姑娘闹出这么大的场面,最后还不忘给他五福记宣传一波,能有这样的生意对象,他何德何能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上门还礼 庄三急急忙忙地出了屋,他一脚跨出门槛,伸头一探,就见院子外面确实就是前几日对着自己还不假辞色的大房侄女。 “三叔。”庄可卿笑吟吟的,倒像两家人从未起过龃龉一般。 “啊、啊,大侄女……” 庄三愣了吧唧的,根本不大能反应的过来,只同手同脚的走了过来,木愣愣的给人开了门。 庄可卿两手提了满满的走进院子,环视一圈,才将手里东西往前一递。 “三叔,您前些日子带来的东西是忘记带走了,这会给您送回来。” 庄三心里本存了些侥幸,盼着大房不计前嫌,可如今见自己侄女面上虽然笑的客气,可嘴里却说的生分,心里燃气的希望又是被一泼冷水浇熄了。 “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就当是为我之前做下错事的一些个补偿罢了,哪还用你在送回来……” 两人进了院子,说话声音微不可闻,外头隔壁出来倒水的刘侉子媳妇却是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下不免有些个猜测。 不是说庄家大房同其他两房老死不相往来吗?前日听说三房贴上去,还给人闹了个没脸。怎的,就几天功夫,大房还提了这么些个礼上门了? 真是奇了怪了。 “三叔,中午李大夫上我家拜访,临走时说开给你家孩子的药方需要添加些药材,让我帮忙知会你一声,明日的汤剂先不要喂,等他来了再说。” 这边庄可卿把母鸡和蛋搁在灶房门口,又摆了把鲜蔬,这才从小篮子里拿了红纸细绳扎好的红糖和一小篓红枣出来,递到庄三面前。 “我娘心慈,知晓是侄女病了,心中不忍,特让我带些糖、枣来给婶子补身,说自己是过来人,知晓奶好这孩子才能好。” 庄三平日里是多么精明算计的一个人,都是有他琢磨着从别人那儿捞好处的,从没想过自己给别人点实惠的。这时他面对了侄女手上的那小篮子东西,心里的羞愧几乎涌上喉头。 颤抖了双手缓缓抬起,他接了东西过来,嘴唇翕张了几许,最终只闷闷的说出声,“多谢。” 吴氏身在房中,竖着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 门窗都关了紧紧的,她只能听到庄可卿的只言片语,竟是半晌都听不见自家男人说话,心里不禁着急。 这不中用的,平时里油嘴滑舌,到了关键时候是屁都放不出来! 要不是得在房里顾着孩子,她早就出去拉了侄女亲热一番了,不说别的,至少把自家诚心悔过的态度摆摆正了。 庄可卿见庄三收了东西,也不多话,转身就要走。 庄三一愣神的功夫,人都是要出了院子了。他这才脑子转了起来,几步上前,一把拦了,说:“大侄女,李大夫说他给阿青用的方子,是你教予他的,不管如何说来,我们都该谢你救命之恩!” 说着,竟膝盖一弯就要跪下的意思。 庄可卿以为对方又是故作姿态,所以只冷眼看着,并未要扶,谁知庄三这回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低头了“咚”的一声就这么跪了,那声响,听了都觉人膝盖骨子生疼。 这可把庄可卿震住了,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哪有对这个晚辈说跪就跪的? 可庄三真的跪了,就在自己面前,这小院敞着个门,随时都可能有人路过,可看他的样子,竟是一点都不顾虑的。 “大侄女,我也不求你原谅我之前做下的糊涂事,只这跪,我是真心诚意的要谢你救了我家阿青。” 他一出声,庄可卿才反应过来,她忙的上去拉庄三,可庄三却是死活不起。这高大汉子犟起来,是牛都拉不住的,何况了她这小丫头。 “你起来,我同你看看我的小表妹去。” 庄可卿拉人不起,又不能说自己就这么原谅他了,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说是愿意看看孩子,这才让庄三又站了起来。 “快,快同我来。” 庄三见人愿意留下,脸上显出些笑来,倒是真心实意。 他手上还拿了红糖和枣儿,就这么引着人进了屋。 吴氏还坐在床上,她哪晓得刚刚男人为了留人是都跪下了。不过就算知道,她也只有鼓掌叫好的,肯定会赞自家男人聪明,会做事。 “阿青还在里屋睡着,需轻些。” 庄三压低了嗓音,一个大男人,虚着嗓子弓了个背怕发出丁点儿声响的样子,让庄可卿一阵侧目。 这样看来,先不论她这三叔为人如何,却真是个好爸爸的样子。 吴氏见了庄可卿进来,忙的从床前坐起,冲她笑了笑,让出了个位子来。 里屋并不算大,门窗都关了死死的,一点气不透,里面空气都是股子混杂了浊气的药味。 庄可卿皱了皱眉头,又上了前,走到床边,看了看裹在被子里的孩子。 那日吴氏将孩子抱的紧,她没看清,如今看来,她这表妹的确如李大夫所说,先天不足。 她家阿满生下来时胎毛虽是不多,可养了段时日就是根根黑亮,也蓬密了些。而阿青呢,发丝细软还发黄,脸颊全无婴儿该有的白嫩胖软,反而丁点软肉都无,称了个小下巴尖了能当个锥子。 庄可卿看了眼孩子便走出房间,她招了招手让庄三出来,并未见到身后吴氏失望的眼神。 咋就看这一眼,也不多留一刻,好让我也为盘炕的事求求情。 两人出得屋来,庄可卿问庄三,“三叔,这屋里空气污浊,何不开窗通风,也好散散病气?” 她问的理所当然,可庄三却是为难,“我们如何不想,只是阿青此次就是受寒才生了病的,就怕开了窗冷风进来,到时又出什么问题。” “我也想在家里生个炉子,但你也晓得,这东西总归危险……” 庄三不敢再提做炕的事,他怕了这好不容易缓和些的关系又僵起来,只生生忍住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 庄可卿点了点头,面上也没什么表示,只看了眼还开着的院门,说:“时候不早,李大夫的话已带到,我也该回了。” 说罢,竟是不等庄三来送,自己就出了院子。 等人走了,庄三才又回转了屋内。吴氏抬眼看了他一记,意思是,你有提做炕的事没?眼见着男人摇了摇头,恨的拖了自己的鞋子就要砸过去。 庄三一惊,抬手要挡,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有人家送来的东西。 吴氏一挑眉,低声问:“这啥?” 男人疲惫地叹气,“大嫂给的,说给你补身子的。” 大嫂? 说实话,吴氏除了前几日去庄家的那遭与大嫂说了几句话,之前竟是没打过什么交到的,怎么对方能好端端的送了东西来? 她起身接了男人手上的东西一看。 一块镇上五福记的红糖,两个巴掌大,用红纸细绳绑了好好的;又一篓红彤彤的圆润干枣,凑了近了还能闻到些甜香。 都是好东西,可是…… “好好的怎的要说给我补身子,莫名其妙。”吴氏没想的明白。 “大嫂听说阿青体弱,这东西给你吃,说做娘的奶好了,孩子才能好。” 庄三一个大男人,哪懂得这些,只将庄可卿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谁想之后吴氏竟是拿着东西一直愣神,久久不语。 自她嫁入庄家,就知这婆母不是个好相处的,所以只能尽力了把男人抓在自己手中,可男人到底是男人,在如何也是粗枝大叶,一些事情根本考虑不到。 之前她倒是有心同二房嫂嫂亲近,可那二嫂性子软,脾气弱,被婆母拿捏的死死的,根本是处也处不来,时间久了,她便就淡了这心,一意的只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 谁知如今兜兜转转,她受到的第一份关怀竟还是来自那个曾经被自己看不起的大嫂。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失控的拥抱 村民节省,虽是挣了钱,可还是没舍得留在镇上吃饭。他们早上出门前家里人具是塞了面饼馒头的,此时都趁了休息的时候拿出来啃。 刚刚在镇上已经喝过水了,现在就是空口来吃都是能忍。 庄可卿早料到会是这样,所以之前就请了五福记的伙计去买了菜肉包子来,这时分发给大家,也好吃个热乎的。 众人不知道这丫头从哪变出的吃食,可当他们吃着手里热乎宣软,肉香四溢的包子的时候,心中皆是泛起股浓烈的感激之意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又不是木头,只是农人朴实,说不来那些个漂亮话罢了。 一路轻车简行的,又都是做惯农活、走惯野路的村民,所以待回了村时离晚食还有些个时间。 大队伍显眼,又兼早上出门时大张旗鼓的,村里人个个都是知道他们今日去送货了,如今都在瞧着是不是真能把银钱收回来呢。 听说有些个商人不做人事,都还还会只写欠条不付款子的! “回来了!回来了!番薯作坊的人回来了!” 早有闲来无事的人瞅了时间上村口等着了,就是想第一时间凑了热闹。 “真的回了啊?!” 问话的话音刚落,就见村口行来一行车队,打头一匹高大的黑骡,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瞧着神气,不就是庄丫头家的大黑吗。 大黑后面跟的一溜驴车,都是村上条件颇好的人家,此时他们迎面走来,个个面含喜意,趾高气扬的,笑的露着排大板牙,嘴是合都合不拢。 “瞧这样子,是成了?” “我猜也是,要是不成,哪能开心成这样了。” 说话间语气酸的腰倒了牙。 而家里有人在作坊干活的则是直接就迎上去了,叭叭的就开始问到底情况咋样,卖了吗?卖了多少银子? “全卖了,五福记专门腾了个大仓库出来,把咱的货收了干干净净。” “我听小伙计意思,等这批货送了走,就还要再定了!” 围观了的村民面面相觑。 这就,真这么抢手吗? 村里的皮孩也是聪明会看气氛的,适时就上去讨个糖吃,还好庄可卿早准备,才没让这些个黑面汉子为难。 他们连口热饭都舍不得买,怎的会想起来买点娃儿吃的饴糖了。 车队回来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独坐在屋内默书的沈凌耳中。他面色淡然地放下手中的兔毫,起身出门的动作却是带了丝罕见的急促。 这根本不像他自己,沈凌知道。 明明是孤独惯了的,但这几月的形影不离、朝夕相处,却让他贪恋起少女身上的温暖来。仅仅一日未见,他的心中就充满了焦躁与担忧。 车队里的村民到了自家路口就热热闹闹的各自回家了,只因庄可卿之前交代,工钱需得几日来算,还得请他们耐心等上些时间。 而村长早也得了消息在小院门口等着了, 老人家面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布满皱纹的脸都被赤红的晚霞染出片喜庆的红。他远远瞧了人牵着骡车来了,张口就要招呼,却是被人抢了个先。 “可儿!” 庄可卿一回头,只见沈凌正站在自己不远处。 他一路寻来,未曾瞧见少女的身影,心中焦虑盈满,气息都有些不稳。许是跑的急了,他鬓角微乱,气息不稳,从来都是冷泉古井般平静的黑瞳泛出点湿润的水光,衬的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阿凌?” 眼前的少女巧笑倩兮,柳眉微弯,一双大眼神采奕奕,却在见了自己后弯成了月儿的形状,柔和又温暖。 刚刚充盈在胸中的焦急、忐忑以及一些莫名的怒意瞬间消散了,沈凌此时只想上前拥住那双眼睛的主人。 “阿凌,你怎么来……” 庄可卿的话被一具鼓动着剧烈心跳的拥抱给拦下了。 她微微一愣,短暂的惊讶后旋即翘起了嘴角,双手顿了顿之后便也顺其自然的收拢在对方柔韧坚实的后背。 阿凌这是在担心她呢。 小院门口的村长以及跟在一边的李由具是一副惊呆模样。 这、这年轻人,怎好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事! 可今日的晚霞很美、相拥的少年男女的身影也很美。 怔楞片刻,村长尴尬地哼哼了两声。都说小别胜新婚,可你们这小别也只不过一日而已! 同自己还站在一般傻愣的蠢儿子使了个眼色,他转身回了屋。 …… 盏茶时间,小两口就进了屋来,齐声向村长打招呼。 这一个桃腮粉面,一个玉树丰临的,无声又纠缠的视线直让村长高呼没眼来看。 “嗯哼!” 村长清了清嗓子。 他得快些把事说了,好让这小两口别在这涨他的眼。 “村长爷爷,您怎么了,嗓子不舒服么?” “你!” 自己明明就不是。 庄可卿俏皮一笑,她当然就是故意的打趣番老爷子。 嘿嘿,活跃下气氛嘛,主要还是阿凌来接,她高兴的有些过头了。 “村长爷爷,同您说下今日的情况。”庄可卿开心归开心,可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五福记胡掌柜把货全收了,货款也一次付清,共四十两银,我做主在通宝钱庄换成了铜板,到时候发工钱可以方便些。” 她说的条条清晰,语速清脆又干练,将今日之事说来,直听的村长频频点头。 “你做的很好,就是我去了,也没能有你如此。” 村长赞道。 “那村长爷爷,我就先同阿凌回去,明日我们再来计算工钱,之后算好了统一再发。” 村长当然没意见,他让李由跟了两人出去,从骡车上把铜钱全部卸下来之后,才目送了这对少年夫妻牵了车走。 外面天快要黑了,晚霞被层层的深蓝遮掩其后,再过不久,月亮就要挂上枝头。 秦蔓枝在家等的急了。 沈凌已经出去有段时间了,隔壁刘柱子也归了家来,为何可儿还未回来? 抱了阿满在怀里逗着,她再次从灶房开着的门往外看。 这回终是见了远处渐渐走进的骡车影子,她迎出门去,不巧正瞧见女儿拉了沈凌手说悄悄话的样子。 闪身又回了屋,还冲自家懵懂的小儿子作了个“嘘”的姿势,她笑了说:“姐姐、姐夫回来啊,阿满马上一起吃饭饭噢。” 小院的栅栏门“吱呀”一声开了,大黑蹄子哒哒的生硬响在院里,外面传来清脆欢快的声音,“娘,今儿做什么好吃的了,我可饿坏了。” 灶房里探进少女明媚的笑脸来,她走上前去,亲热地挽起秦蔓枝的胳膊,“娘,我想死你拉,你在家想我没?” “想。”秦蔓枝嘴角不经意的微微上扬。 她没问今天买卖做的如何了,只要女儿平安回来就好。 晚食时分,少女嘤嘤地冲母亲撒着娇,乖巧地吃完饭喝了汤,才在洗洗漱漱之后上了床。 窗外月影轻柔,顺着木质窗栏的缝隙洒进些莹白冷淡的光。 庄可卿累了一天躺在床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她脑中不断回想着沈凌收紧的臂膀、鼓动的胸膛以及略显失控的拥抱,脸颊都渐渐热了起来。 身边温热的身体动了动,细布里衣发出些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庄可卿一惊,连忙闭上了眼睛,努力让呼吸平缓下来。 可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耳边血液的搏动声清晰可闻。 她正想换个姿势压住自己滚热的耳垂,却是忽然感觉到那副温热而坚实的身躯覆了上来。 灼热又清浅的呼吸轻轻抚触着自己的眼睫、鼻梁,最后停留在了嘴唇。 之后,她便感觉到一抹蜻蜓点水般的轻触。 如梦似幻。 第一百五十九章 藿香正气散 胡掌柜几日后就收到了庄可卿送来的薯酒,足一大坛。 他将这坛酒分了两份,一份自己留下,一份同薯干和粉丝一起装好,裹了喜庆的红绸,又写好礼单,直接入箱子送进了京城。 与此同时,不知多少家五福记的掌柜也同时满载了贺寿的礼物,踏上上京之路。 二李子村 一场秋雨一场凉,过了白露不久,温度陡然下降,秦蔓枝白日忙的累了,带阿满睡觉时没照顾了好,小家伙生病了。 小鼻子不停的流了清水鼻涕下来,还伴了些咳嗽。秦蔓枝本未放在心上,只弄了些热水来喂了,想着自己再哄哄就行。 可哪知半夜小家伙咳的更厉害了,之前喂的水同晚上喝的粥一股脑儿的吐了出来,喷了一床,着实给秦蔓枝惊住了。 阿满平时很乖,吃饱了要么睡要么玩,不开心的最多哼哼两声,很少哭闹。可现下吐完恐怕是难受的狠了,张了嘴就哭。一哭又呛了鼻涕,咳的气都喘不过来。 秦蔓枝吓懵了。 从前可儿生病时已经有五岁,大多数情况也是弱弱地躺在床上,哪里有阿满这样剧烈的反应! 小家伙哭的声嘶力竭,又咳嗽呕吐,动静委实不小。庄可卿同沈凌睡在一屋之隔的偏屋都是听见了。 “阿凌,满宝好像不舒服,我去看看。” 说着话,她就掀了被子想要越过沈凌爬到床外,被一把拉住了,“先批上衣服。” 说完,沈凌下了床,用火折子点了蜡烛来,端在手里等着。 庄可卿耳中听着婴儿细细的哭闹和咳嗽声,心里揪揪的急,只批了件薄外衫就去了娘的房间。 屋里只点了盏油灯,秦蔓枝抱着剧烈咳喘的小阿满跪坐着,床上一片狼藉。 未足三岁的孩子夭折率极高,多是因为饥寒困苦。她没想到,如今孩子吃了好睡了好,只因自己一时疏忽,就突地病了这么严重。 她带了慌乱与求救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女儿,语音颤抖。 “可儿,阿满看着不大好!” 庄可卿稳住心神上前一步,手背探上弟弟的额头,烧了滚烫!再摸小手,冰冰凉。 不好,这是温度还要再往上烧! 沈凌适时端了蜡烛过来,稍稍明亮的光线下,阿满脸颊通红,往日灵动的大眼紧紧闭着,唇干舌赤,咳喘着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看了让人心疼极了。 “我去请大夫。” 放下手中的蜡烛,不待母女二人回答,沈凌旋即出了屋。 他简单的套了件外衫,就要往外走。 “阿凌,带上这个。” 庄可卿递过来个荷包,里面塞了鼓鼓囊囊的铜钱,“大夫住大杏村,从村口顺了大路往里直走,大概一刻钟路程。” “他门口挂了木牌的。” “我知晓。”沈凌接了荷包,点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屋内阿满又咳起来了,庄可卿心尖一揪,回房同娘嘱咐,“我烧些热水,过会给阿满擦身,您先给他把手脚捂暖。” 秦蔓枝这时候慌的六神无主,听了女儿冷静的嗓音才镇静些许,她轻嗯了声,小心地把孩子的手塞进胸口。 沈凌一路飞奔,中途不知被地上的石子坑洼绊了几次,等到了大杏村大夫的小院门口时,他气喘吁吁,一身狼狈。 这时候大夫早已休息了,可紧急情况下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啪啪”的就开始敲门。 “谁哟?” 李大夫上了年纪,睡眠浅,他听了外头敲门的声音就起了身,问话的同时已经取了药箱子来放在桌上。 附近几个村,只他一个大夫,时常有半夜来请他出诊的,也是习惯了。 沈凌见到大夫身影,不待人走近就将阿满情况说了。李大夫经验丰富,知晓情况的严重性,也未多说什么,背了药箱就走。 …… 天已蒙蒙亮了,床上的阿满已经安静的睡过去,小小的脸蛋虽还有些发红,但看上去已经比之前那凶险模样要好的多了。 “万幸处置得当,才缓了这高热。” 李大夫合上药箱,略显疲惫地说:“我刚刚施以针刺之法,降了些温度,不过之后恐还会再发。” “大夫,那该怎么办!” 从阿满呕吐开始,秦蔓枝就不停的自责着。她亲眼见了大夫用细长的银针刺进孩子娇软的身体里,心中抽搐似的疼。 “我开了些药,你们按时喂他服下,若是热度再起,可以温水坐浴或擦身,不要捂的厉害了。” 留孩子娘在里面照顾,李大夫出了屋,又嘱咐等在外面的庄可卿和沈凌注意开窗通风,之后不可再受寒着凉,这才要回去。 “大夫,请您稍等。”庄可卿移步出言挽留。 “小姑娘,还有何事呀?”李大夫停了脚步,轻声缓言地问,一双慈目透着些许笑意。 他同这姑娘打过几次交到,知晓对方曾经还自掏腰包帮同村村民垫过药费,解了人一时之难。医者仁心,他当然对其另眼相看,所以此时虽是累极,也愿驻足听她要说些什么。 “您可知一方剂名为藿香正气散?” “藿香正气散?”李大夫面露困惑。 他行医多年,还从未听过此药。 不过这名字倒是一目了然,定是以藿香为主的药材所制。而这藿香具有祛风散寒的功效,倒正和今日这小娃娃的病征。 “李大夫,不瞒您说,我前些日子进镇路上巧遇一游方郎中,与其聊了几句,他提到藿香正气散这物事,说是最应风寒发热、暑湿呕吐的。” “您说,若是我阿弟第一时间喝了这正气散,是不是就不会烧的如此厉害了?” 庄可卿问的正经,而李大夫则是微皱起了眉头,不赞同的摇头,“不好说,这药剂最讲对症,且只这方剂只知其名并不知其组方如何,我不能胡乱下定论。” “他倒同我提过里面几味药材,您可帮我看看是否对症?” “你快说来!”听闻对方还能记得其中药材,李大夫急切地问出声来。 “我记得有白芷、茯苓、苍术、藿香……”庄可卿不敢说的太清楚,只吞吞吐吐地做出个拼命思考回忆的样子,“好像还有,紫苏和甘草?” “剩下的我就背不得了,那游方郎中说的太快,我只记下这几个。” “白芷、藿香、紫苏……” 李大夫喃喃地咀嚼着这几味药材的名字,陷入了沉思,良久,到庄可卿以为这老爷子是不是要站着睡着的时候,他突地放下药箱,脱口出声:“果真良方!果真良方啊!我需速速抄记下来!” 白芷散寒祛风、藿香祛湿发汗,细数而来,几味药材都是极对症的,比他今日开的药方强上不知多少倍去。 老人家一脸激动的挥毫速记,待他写完,只匆匆将纸往药箱一塞,抬腿就要走人,急的跟什么似的。 “大夫,好歹您用了早食再走。” 庄可卿要拦,可李大夫根本不理,“姑娘,老夫今日承你赠方之情,这方子我需尽快回去试做,你以后若有任何事情,都可虽是找我。” 说罢,竟是健步如飞的出了小院。 沈凌担心老人走了太快摔伤跌倒,索性也跟了出去,不管别的先把人送回家再说。 藿香正气散,千古第一方。 对传染病、流行病、暑湿风寒都有效果,甚至可说是万能方剂了。 庄可卿依然记得前世小时候感冒发热或受寒腹痛呕吐时,奶奶喂她喝下的这剂苦药,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总是有机会翻看那小小的说明书,将其中配方一一记下了。 只是,刚刚她同李大夫还未说全,以后少不得要找些机会,再去补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柳大登门 庄可卿出了庄三家,却是没有直接回去,而且一个拐弯去了柳大家。 她想让柳大帮忙给阿青盘个炕。 孩子体弱,确实不好再受寒凉,只有做炕最是适合他家。 庄可卿到了柳大家门口的时候,正巧遇上人下工。 柳大的施工队今日是去隔壁三林村做活了,一早上带一下午共做了两户,一户是个大炕,一户是个小炕,算一算,只这么一日,就赚了二百多文。刨去同村里人买泥巴的钱,剩下四人平摊,一人也都能拿个五十多文。 在这农闲时节,大家都坐吃山空的时候,简直没有比这还好的买卖了。 柳大这些日子意气风发,一起盘炕的兄弟都改口叫起他老大,事事听他吩咐,足让他过瘾了。 可他此时见了庄可卿却是没摆出什么老大的架子来,而是热情的迎上去,笑着就要把人往家里请。 “庄家丫头,你怎的来了?” “柳大叔,今日来是有事请你帮忙呢。” “什么事进去再说,先进来喝口水歇歇,过会让你嫂子给做顿好的,晚上留家吃饭。” 柳大心里一直对庄可卿存着感激,要不是这丫头,他如今哪能短短时间就存了一贯钱了? 要说起来,这盘炕活计就人家就是白给了的,要是靠自己这榆木脑袋,就是学了手艺,怕是也想不到搞个施工队出来。 “柳大叔,就不歇了,家里娘等着回去呢,今儿个来就是想请您有空给我三叔家盘个炕的。” 庄可卿笑吟吟地说,完全就是不计前嫌的模样。 柳大一听,当即皱了眉头,“庄三?” “嗯。” “可庄三他之前做下那等恶事,你也不在意,还愿帮他家做炕?”柳大却是不愿。 他听说了前几日那庄三上门攀亲的事,以为丫头是被人说了几句好话哄了去,才来让他帮忙的。于是便说:“他前几日来找过我,让我给他盘炕,给我拒了。” “此等黑心烂肝的,就算送了钱上门,我也是不屑收的。丫头,你年纪小,可不要耳根子软了,就这么被他诓了去,那家伙精明的很,肚里头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呢!” 柳大有意提醒几句,所以话说的有些重了。 可庄可卿并不放在心上,她知晓这是柳大叔向着自己才会如此。这时听闻他之前还拒过庄三一回,稍稍一想,便知她三叔那日为何好好的突然就上了门了。 原来那时候就是想给阿青盘炕了,倒是给柳大拒绝之后没得法子,才想了来求自己。谁知炕的事情没解决,反而又被牛蛋的切结书吓了一跳,真是惨。 “柳大叔,其实我是为我那小侄女来请您帮忙的。”庄可卿笑了笑,“我家同三房之间虽有些个问题,但总不至于牵连到无辜的孩子。” 她又解释道:“您想必听说,我三叔的小女儿先天体弱。而这几日只是稍稍降了些温度,孩子就病了,大夫说是风寒如入体,以后当注意保暖。我这做姐姐的,自然不忍心看着妹妹总是病着,所以才想了请您来帮忙。” 这番话说的有礼有节,实让柳大有些自愧不如。 “我倒是从未想过他家还有孩儿之事,倒是疏忽了。这样,我明日就同兄弟们说说,先去把他家的炕给盘上。” 柳大胸脯拍的“啪啪”响,恨不能马上就帮庄可卿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那就多谢柳大叔了。”庄可卿笑着道谢,微微一福。 柳大哪敢受了恩人的礼,忙的侧开身去。 “那我便先回去了,炕的事情还请多费心,不过。”庄可卿顿了顿,又促狭一笑,“您可别忘了收他银钱,到时就是多收些也无妨。” “尽可说是您拒了别家的活,专门来给他了插队的,就该多收几个。” 柳大一听也笑,“哈哈,那该当如此。” 这事解决,庄可卿才同人道别,转回家去。 到了家中时,秦蔓枝正抱了阿满在外头晒太阳,沈凌不见人影,想来应是在屋里温书。 庄可卿同娘打了声招呼,就钻进小厨房准备做了晚饭来。 手里正忙活着把坛子里的酸菜拿出来泡,这厢秦蔓枝就抱了阿满进了来。 “三弟家孩儿如何?” “确实养的不好,头发又稀又黄,脸上没也点肉,看起来是比一般孩子弱些。” “哎,那当如何,娘胎里底子差了,后天更难补上,只盼今日带过去的东西有点用处。” 庄可卿当然知晓,只这点红糖和红枣,给大人补补血还成,要是真想增加营养,还是得肉蛋奶的搞起。可这村里人日日的蔬菜杂粮,舍得吃肉都是少数,怕是庄三家也是如此。 不过这都不是她家该担心的了,炕的事她已经帮了解决,后面只盼着对方不要再用感谢的名头缠上门来,做些个让人无语的事才好。 翌日一早,庄三正在灶房熬粥,就听了院子外面有人扯了嗓子喊自己的名字。 “庄三、庄三在家不?” 庄三心下奇怪,这声音不熟,谁呢? 如今他名声不好,从前玩了好的、还能说上两句话的,都少跟他啰嗦了,这会子还有谁能上得门来,还闹出这么大的声响,也不怕给邻居看到说嘴。 外面人还在喊,一副他不回答就不走的意思。 庄三索性把柴火往灶里胡乱一塞,站起身来,口里一边答着,“谁啊?”一边一脚踏出灶房。 “是我,柳大!” 不用对方回答,庄三已经看到了院子外面站着的几个汉子,其中领头那个,不就是柳大吗? 他怎的来了? “柳大哥,您如何来了?” 庄三心中有些猜测,三步并两步的迎上去给人打开院子门。 这一开门才看清,这几人的身后还放了个大板车,上面是摞了高高的泥砖。 “这、这是?” “给你盘炕来的,怎的还不挪开,好让车进去!” 柳大虽是没个好脸,可动作倒是实在。他把木愣愣的庄三往边上一拨,转了头就让跟着自己的兄弟推了板车进来。 “就放这儿了啊。” “啊、啊,可以,可以,就放这儿。”庄三一副木楞样子,全无从前的机灵劲。 他可记得前几日去找柳大时人家那个样子,是连话都不愿同他多说一个字的,怎么今日倒主动上门,来帮了盘炕了? “屋里有人不?盘炕的时候人都出来,不好在里面。” 柳大吩咐着,庄三思考的半途被这岔一打,就全然忘了继续深想,忙的急匆匆的往屋里奔,“稍待,稍待,媳妇和孩子在里边,我给她移个屋子。” 说罢,他就回了屋里,对着刚从床上坐起身的吴氏说,“外头柳大来了,说给咱盘炕!” “啥!真了啊!” 吴氏眉间溢出喜意,伸手就拉了自家男人问,“他之前不说不给咱家做吗?” “嗐,我哪里晓得,也不敢问,总之能来就好。”庄三把屋里三两下的收拾了,又说,“你快些把阿青裹好了,抱去隔壁屋,他们盘炕不许的人看的。” “好好。”吴氏探身,从床的里侧搬了个小箱子来,“这家里的银钱,拿到那个屋里来,我数些出来,过会少不得还得付人工钱。” “晓得了,你快去,免了人等得不耐烦了。”庄三催促道。 吴氏俯身给孩子裹好被褥,轻轻抱起之后从屋里出来,换到另外的房间,连和柳大他们面都没照。 “好了没?” 柳大在外头唤着,庄三听了语气果然是有些个不耐,心下着急,口里连连应着:“马上就好,您稍待。” 庄三弄好了出得屋去,接着把堂屋的门打开,就请了施工队的几人往里进。 “先说好,你这活是我给你走了后门插了队去的,后面还好几家等着,催了也急,我好说赖说推了时间去,所以这工钱需得多收二十文。” 干活前柳大就要分说清楚,免得这小子到时耍滑头少付钱。 可不能让他占了便宜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三房盘炕 多付二十文又有甚了,就是再多付十文他也愿意。 就阿青生一次病,请了大夫外加买药的钱没个四五十文也好不了的,想比之下,这盘炕的百来文,简直就划算的不能再划算了。 “好、好,该收的,该收的。”庄三笑眯了眼,跟了柳大后面连连点头。 待到人进了屋子,柳大说道,“好了,你里头东西都收好了吧,确定没甚的值钱物事了?到时活做完了,可别说丢了什么,又再找上门来,我们兄弟可是不认的。” 柳大这个性子直,干活都是丑话说前头。 这盘炕是个手艺活,可也不能让主家就在房里看着做,所以不管是哪家,干活前都要人把屋子收拾干净才动手的。 “那是,都收干净了,您这干活就是。”庄三哈了个腰,点了头就退了屋子外头去。 “干活吧。” 既然来了,柳大就不准备为难人,他看着粗实,实则细心,这活都能做了漂漂亮亮的。也是因为这个,他这个盘炕队的生意才能这么好。 庄三出了屋去关院门,眼角一瞥,就见了隔壁刘侉子家媳妇对了自己这边鬼鬼祟祟伸头伸脑的。 他看了心里厌烦的紧。 这又是看了自家有出什么事,来瞧热闹呢! 庄三不痛快,索性人走到外面,对了刘侉子家问了句,“看啥呢,看的清楚不,要不要上家来看看?” 这话说了阴阳怪气,那刘侉子媳妇也是个说不起的,当即就啐了口,回了自家院子,倒是门摔了山响引了里头刘侉子一阵喝骂。 一个上午叮叮当当的,施工队的汉子们屋里院里来来回回好几趟,把带来的泥砖用了个精光,等了柳大再出来时,火炕已经完成了。 庄三再进去一看,家里原来的木床已经被移到一边,原来放床的地方用砖砌了个长长的四方形物事,高度是比床稍高了些,但也不影响了人坐上去。 “这就成了,你回头自己烧火试试。”柳大说话硬邦邦的,也没什么要交代的,直接了当的就提了银钱的事,“一百二十文。” 庄三这才反应了,忙跑到吴氏那里,取了钱来送到柳大手里。 这钱给的爽快,柳大心气也顺了些。他有心让庄三记丫头个好,便斟酌了下语气,让兄弟们先出了去,只房里留了他和庄三两人时,才说:“就冲你之前做的那些烂事,我就是不想来给你家做炕的。” 庄三明白自己之前做的事是多遭了人嫌,此时蔫头耷脑的,也不分辨,只等了听训。 “可谁让丫头心好,见了你家娃子身体弱,特地到我那去请我来。”柳大一字一句说来,见庄三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又露出些羞愧的表情来,心里略点了点头。 这家伙还算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你就记着这恩吧,以后可别再做哪些腌臜事了。不然丫头不介意,我都要出手给你些教训吃!” 庄三之前隐隐约约觉得柳大主动上门中间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缘故,可谁想竟是庄可卿在后面帮的忙,这下愧疚与感激的情绪交杂,个高壮汉子都是有点润了眼眶。 “不说了,就这样吧。” 柳大也懒得看他这模样,只说了声就出了屋,也没有人回应的意思。 不多时庄三就听了他招呼兄弟们的粗犷声音,以及板车木轮“嘎吱嘎吱”远去的声响,直到吴氏抱了孩子进屋,低低地唤了他几声,才回过了神。 “当家的,你咋的了,愣神啥?”吴氏哪晓得刚才柳大的话,只看着炕头新鲜,屁股一歪就往上一坐。 “果真是好,这高度比床更合适些。”吴氏心急试试这火炕,便支使着庄三去烧火。 可她催了几次,自家男人还是站着不动,吴氏抬头一看,庄三眼眶子都是红的,有点个搞不懂了。 “你到底怎的了?炕做好不该欢喜么,如何摆了这副脸子出来?” “你晓得柳大今儿个为啥来不?”庄三头也没抬,只问了句。 吴氏猜不出,她摇摇头,示意男人继续往下说。 “是大房家侄女专程找了他去的,说为了阿青来帮咱求的情。”庄三嗓音沙哑,透出点从未有过的疲惫来。 吴氏也呆住了,她昨日还怨男人抓不住机会去求了大侄女呢。谁知人大房的看着面冷可心里热乎着,回头就把这事放在肚里了。再听男人话里的意思,对方是做了这好事也没有让自家知晓的想法。 她这样的从小贫寒家里出来,一粒稻一捧谷的都要挣了抢了来,做了点子事都要让人看在眼里等着夸等着赏的,哪里还能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背后出力不求人回报的存在。 “那、那咱该咋弄?”吴氏期期艾艾的问。 这会子她那平时那个干干脆脆的爽利劲没了,也颇为拿不定主意的问自家男人。 “哎,我也不知。”庄三叹了口气,“若是就这么上门道谢,怕是到时候又要惹人厌烦。” 吴氏眼珠子一转,“那咱便她院里没人的时候送些东西去,撂下就走?” 这倒也是个办法,可到时候谁能锚了定那些个礼是他庄三家送的,而不是什么柳大王二的,若让人领了这情,自家没还上情不说,不还亏了东西? 到底还是改不了小家子气爱算计的性子。 庄三想想也觉得不行,可两人思来想去也没琢磨出什么好法子,只能暂时搁置了这问题,转而研究起这新砌的火炕来。 柳大说这炕要先烧火把泥烤干了再放褥子。于是夫妻二人便开了窗,将灶膛点起。 果然没多久,土炕就热起来了,摸着一阵阵的暖意。 阿青好过冬了! 两人终是放下了心。 庄三家如愿用上了火炕,可这事到这儿还没完。 前几日庄家老太太专门跑了趟来,没见着儿子儿媳和那个病秧子孙女,听了刘侉子媳妇的话,以为他们去回娘家了。 她心里一直记着这事,就想着等人回来了要好好上门说道说道。又不逢年过节的,回个甚的娘家!费米费粮的,摆什么谱儿来接济人了? 家里又不是多富裕了,要是总给了,又给惯了,那边儿说不定隔三差五了来打秋风,这谁受了了。 庄家老太太钱氏是一点子都不乐意给人占了便宜的,这事在心里揣了几日,估摸着人总也该回来了,就憋了肚子教训儿媳的话出了门。 两家隔了不算远,走上一刻也到了,快临了门口时候,她正巧见了刘侉子媳妇在门口捣鼓菜地,就扯了嗓子问了声,“刘家的,我家三儿家来没?” 谁知前些日子还能同自己搭两句话的刘侉子媳妇见了她来问,竟是作气的往她的方向舀了瓢粪水,远远的洒了,哼了好大一声,理也不理人。 “发什么颠呢!”钱老太作势往小路一侧躲了躲,也懒得同这妇人啰嗦,屁股一拐疾走两步就来了庄三家小院的门口。 “三儿!三儿在家不?” 老太太叠声叫着,可唤了几声里面也没个反应。她个头矮,凑了院门的木头缝隙瞧了记,里面灶房门开着,家里定是有人的。 “个丧门的,聋了怎的,听不见老娘嗓都喊岔了?” 她料想是自家儿子不在家,定是儿媳作怪,听见了当没听见,不想给自己开门。 这的确也是,吴氏在屋里待着,炕烧了暖暖和和的,赔了孩子在上面玩。她一耳朵就听到婆母在外头叫了,却是白眼一翻懒得理,反正自家男人就在后院,听见了自会去招呼。 钱老太又扯了嗓子喊了几声,快要气急败坏时,庄三才从后院仓库匆匆的过来开门。 第一百六十章 火炕 之后阿满发烧也反复了几次,但吃药护理后又很快退去,不出几日,小家伙又生龙活虎了。 但秦蔓枝依然心有余悸。 这病来的凶险,若不是凌哥儿半夜跑去找大夫,她不敢想象满宝后面会怎么样。 晚食时分,一家人在堂屋吃饭,桌上三菜一汤,其中一只炖鸡格外显眼。 “凌哥儿,这次还多亏有你在。”秦蔓枝不会说什么感谢的话,只伸手就掰了鸡腿下来放进沈凌的碗里,“多吃些,你太瘦。” 庄可卿见沈凌愣着双眼对了碗里张牙舞爪的鸡腿不知作何动作的样子,深觉有趣,不禁笑道:“我可是挑了最肥的那只捉来炖的,瞧这大腿,又粗又壮的,多香呢。” “吃呀。”秦蔓枝看他不懂筷子,又笑了催。“你莫不是不喜欢吃鸡?” “不是,多谢娘。” 沈凌低了头,默默夹起鸡腿送到嘴里,轻轻一嚼,果然油润香浓,又有嚼劲,好吃的紧。 “可儿,以后一个月就杀只鸡来炖了,我看你两个都是单薄的很,得多补补。” 秦蔓枝顿了顿,又眯了眼打趣,“补好了也能快快要个胖娃娃,正好可以同阿满作伴了。” 庄可卿本来还存了看沈凌笑话的心,可娘这句话一说,她又不自觉地想到那日夜里蜻蜓点水般的吻,腾地一下就红了脸颊。 “你怎么了?”沈凌注意到她的不自在,问了句。 庄可卿一抬头,突地被满含关切的幽黑深瞳烫了下,狼狈地垂下脖子。她支吾着,难得的显出些小女儿的娇羞来。 秦蔓枝都是看在眼中,心里越发对这女婿满意,“左右现在天气不算太冷,抱了鸡仔还能养活,这大鸡吃了咱不心疼。” “嗯。” 庄可卿讷讷应了,头几乎埋到饭碗里去。 第二日一早,开工做完豆腐,沈凌要去温书的档口,庄可卿叫住了他。 “阿凌,我想做个火炕,你能帮我画个图纸么?” 因为阿满的突如其来的病痛,庄可卿几日都在苦思冬日取暖的问题。 二李村位于戴国东部,春秋极短,夏日闷热,冬日湿冷。平日里村民不过在入冬前多捡些柴火,晚上睡觉前烧个火盆就当取暖了,可就因为这样,每年还是有些因为取暖死人的事情发生。 未成婚之时,她每年都是同娘睡在一起,母女两紧紧依偎着相互取暖,可今年显然是不行的。 不说她同阿凌还未到你搂我抱的程度,就是阿满,夜里有娘抱着,怕是也扛不住这地里蹿上来的湿冷。 她考虑了几个方法,从烧炭盆、到做泥炉,最后还是觉得土炕最好。经济、实惠、取暖空间又大,只是她仅知道土炕的外形和大概原理,并不清楚内部的具体结构,所以这回不得不求助于阿凌了。 他从前在沈德书房读了不少书,想来工学也该了解些吧? “火炕?” 观沈凌不解的表情,庄可卿就知道,这东西显然没有在戴国出现过,至少没有在南自县出现过。 “嗯,就是用黄泥砌在屋内,联通了厨房的灶膛,用柴火来取暖的。” 她两手比划着,试图让沈凌知道自己所说的是个什么东西。 “跟我来。” 沈凌不待庄可卿继续解释,拉了她的手就进了屋。 “你说的可是这样?” 将润湿的兔毫笔舔了墨来,沈凌取了张粗纸,在上面画下一道道的线条。 “对,就是这个样子,只是还需联通厨房的灶眼。”眼见他手下添添改改出现了火炕的大致雏形,庄可卿惊了。 沈凌又添几笔,还补了烟道出来,待图纸画好,不过两三刻的时间。 “你说的可是这样?” “是……” 庄可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世上当真有如此天才?只凭她三言两语和胡乱的几手比划,竟将后世北方常用的火炕画了个八九不离十。 沈凌沉取了图纸拿在手中,眼神不离上面的墨迹,他沉吟几息,想到什么似的,又拿笔添了几道,说:“火力燥热,睡在上面恐怕并不舒适,我在这里加了道线条,到时用泥板隔开,当为妥当。” 庄可卿恨不能用手托了自己的下巴。 她接过粗纸细细看了,转而向沈凌投去惊叹又崇拜的目光。“你可真厉害!我刚刚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不会,你说的很清楚,我一听就懂了。” 沈凌又长高了些,如今已经比面前的姑娘高上一头了。此时他注视着对方快乐又激动的笑颜,柔和了双眼,忍不住的伸手来,抚上了少女软糯的发顶。 庄可卿心里计划着什么时候去泥瓦匠买砖,并没有注意到沈凌的动作,只是笑吟吟地谢了他的帮忙,转身跑出了屋。 手中突然空了,沈凌低头看了看手心那道已经不甚明显的伤疤,心中冒出些不合时宜的遗憾来。 另一边的庄可卿得了图纸,是一时都不能等了。 她转头出门就给大黑套上车,去了隔壁村的泥瓦匠家。 这一趟就拖了不少砖块回来,回村的时候被人见了,又是被围着问了个热闹。 “丫头,你这又拖着么些砖头回来做甚了。” 村民如今可是学精明了,这庄家大房的姑娘看了就是要有造化的,之前不管是做豆腐还是办番薯作坊,哪样不是挣钱买卖。 只是,这一车的砖头又是什么说法? 莫不是靠这些个砖头,也能做了什么新鲜吃食来? “大叔,我打算在家盘个火炕,这样等到入冬屋子就不冷了。” “啥火炕,没听过啊。” 众人面面相觑,听闻不是挣钱买卖,有些人就失了好奇心,三三两两的散了去。 只有柳家大郎留了下来,他跟在庄可卿的车边,细细的打听着。 他媳妇前日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孩儿年纪太小,身体弱些,天冷入冬就难带了。 他又听闻前些日子丫头家半夜请了大夫来,说是孩子受凉生了急病。因着这些个原因,他着实烦恼着自家冬日里的取暖问题。此时见人买了砖头来做火炕,又说是暖屋用了,就想着学上一学。 “丫头,这火炕做起来费事不?若是要帮忙,尽可叫了我来。”他热心道。 “柳大叔,我家阿凌画了图纸,做起来应不是难事,您若肯帮忙,我是再感谢不过了。” 庄可卿笑了回答,她正愁了自家几人忙不过来呢,要是柳大叔能来,她可算松口气。 柳大见她答应了,也是笑的露了一口白牙,忙上前帮着牵了大黑,看着都是今天就要开工的意思。 之后几日,柳大日日大早就去了庄家,村民见了不明所以,有好奇的上门瞅了,才知道她们在捣鼓啥叫火炕的玩意。 “烧火起来看看。” 忙了几天,终于砌好了两个屋子的火炕,因为侧屋离灶房有些远,庄可卿还特地又架了个小灶眼来,打算以后就专门在这儿炖个汤,煮个茶什么的,也方便些。 秦蔓枝往灶里丢了些干豆荚引火,之后加了木柴,等火旺旺的烧了,便进了房间等着。 她坐在炕上,不多时就感觉到屁股下面温热起来,渐渐的是整个屋子都暖了。 “真的有用!” 秦蔓枝本来听说做土炕就不能用床了,还觉得有些个不习惯,可如今坐在上面,却是怎么都觉得好。 天气还没到冷的时候,灶只烧了一会,房间就热的不行,站在里面的几人,连同柳大,额头都冒出点子汗来。 “庄家丫头,你着火炕当真好!我能在家也盘一个不?” 柳大一连几天地都未下,就跟着忙这活计,为的就是能学了手艺,好回去给家里也做上。 如今看来,他的决断真当是对的,着火炕,是真的好! “柳大叔,您尽可去做。” 庄可卿笑道,“若是其他村民想做,您也可以教了她们。” “不过,我建议您找些相熟的人一起,待村里火炕盘的多了,盘的好了,组个施工队,趁了年前去周边村子帮人做工去,也好赚个外快,您说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火炕2 柳大本只想着把自家炕盘上好暖和过冬,那里想过还能靠这新学的手艺挣钱呢? 不说别的,这庄家丫头,脑子就是比旁的人好使! “哎哎!还能有这法子!”搓了搓手,柳大恨不能立马就回了家去泥瓦匠家拖上些砖回来。 只是…… 他犹豫了下,这做炕几日,自己也数的清楚,得花不少砖头呢,也不是笔小花费。他自家花也就花了,都是为了小娃,可若真要靠这个手艺挣钱,那他们不也得先出个砖头钱才行? 村里各家平时手紧,也只最近靠了番薯挣点钱来,怕真到时候愿意花钱做炕的也没几家。 庄可卿眼见着原本兴高采烈的柳大沉默下来,紧皱了个眉头深深思索,便问:“柳大叔,莫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为难的地方?” 柳大挠了挠后脑勺,不怎么好意思开口。 人家教了你份手艺,还白白提点了挣钱法子,这是到哪儿都没的好事。自己考虑的这点子问题要再厚了脸皮问来,岂不是等同要于人硬抓了铜板往自家口袋里塞的嘛。 秦蔓枝坐在一边,有心帮柳大一把。 当初庄大下葬之时,还是柳家两兄弟带了人忙活几日才做了口薄棺出来,现下人家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她就再推上一把无妨。 “柳家兄弟,你说便是,若是可儿能帮的,定会帮忙。” “是啊,柳大叔,我愿同您分享这火炕,就是想让村里大伙冬日好过些,你有什么就问,我知无不言。” 母女俩说的陈恳,柳大便放下那点个好面子的心里,问出嘴来:“这砖卖了贵,用了又多,想来砌一个炕,光是成本就要花了几百文,怕是这买卖不咋地好做。” 原是担心这个呀,庄可卿心道。 这倒是她疏忽了。 自己之前只想着尽快做好,缺什么材料买来就是。可若是柳大想靠这活计挣钱,那买砖还是真的不划算了。 不过不买砖,那自己做砖不也成么? 村里家家户户多是土坯房,那土坯房不也是一块块风干的泥砖做的。泥砖能建房,难道还不能做土炕拉。 这就是柳大一叶障目钻了牛角尖了。 “柳大叔,用盖房的泥砖不就好了,后山那么些黄泥,掺和了稻草,顶多就是做几个砖头模子,多花些功夫的,也不是一定要去泥瓦匠家买青砖的呀。” 庄可卿笑了提醒。 柳大这才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啊!!泥砖材料后山到处有是,做好了胚子,吹干就行,自己咋就这么笨呢,这么简单的法子还得让人庄家丫头一句一句提醒来,就跟给小儿喂饭似的。 柳大麦色的面皮都泛了点可疑的的红,他讪笑两声,打了个哈哈,又转过头来郑重道谢。 这之后几日,村中除了番薯作坊发工钱的事,其他就属柳家做砖最引人注意了。 他完全遵照了庄可卿的意思,也未自己一家人忙活,还请了平日里交好的弟兄一起来忙,等砖晒好了,炕砌成了,人一瞧,这东西的确好用,转头又回去给自家也安排上。 就一来一回,火炕这玩意就在二李子村火了。 有一就有二,二李村一共百来户人家,如今做炕的就有二三十家了,都是屋里头有孩子的。有的家里怕多花了钱,就只屋里砌个大的,到时候全家都能躺上来,有的家里有新成婚的小夫妻,讲究些个,分别每个屋都砌了,也好留点小两口说话的空间。 有些人走个亲戚的回家说上一嘴,这牛皮一吹,我们村这火炕如何如何好了,都又引了邻村人的好奇。 再一打听,原来二李村还有个专门的火炕施工队呢,手脚麻利干活也快,砌个炕一日不到的功夫。连泥砖都是人家自带了的,不另外收钱,一个炕按大小一百文到两百文。可以用一辈子的东西,算算也不是多贵了,家里咬咬牙也能砌个,总比冬日里个个冻的跟个鹌鹑似的好。 于是没过多久,柳大的施工队都是开始接外村生意了。 “我说,咱家也得砌个炕。” 庄三媳妇吴氏盘了条腿坐在床上,给孩子阿青换尿布。她把湿漉漉的布头往地上盆里一甩,说,“赶快趁还有太阳洗了,不然到晚又没得换。” 庄三腮帮子紧了紧,额头上冒出根青筋来。他忍了忍,还是将盆子端了出去,从水缸里打了水出来,乖乖把尿布搓了。 就因为前月薯干赔本那事,他如今也不知被媳妇唠叨了多少回,就是再好的脾气都要被磨光了。 吴氏自是不会总说自己,可对自家老娘可是怨念深重,时时不忘了讥讽几句,还要他一起跟了骂来,弄了自己夹在中间,好不难受。 晾尿布的档口,吴氏已经抱了孩子出来,又提起做炕的事,“人邻村都有人盘炕了,你说咱家条件也不差,年前必须也得用上。” “越快越好,阿青体弱,冬日里万一冻坏了。” 庄三当然没有异议,当即点了头,说过两日就去柳大家,把这事给定了。 可吴氏还是不依不饶,就是要缠着他马上就去,说完还抱了孩子回屋,从床里拿出钱箱子,数了一百文撞进钱袋子给他。 “今日定要办妥了,让柳大这几日就来,免得耽误了时候。” 庄三攥了个钱袋,心中直叹气,可也无法,只得闷了头出门。 柳家如今生意好了很,成日都是热热闹闹的,施工队人数不够了,现如今还想着要扩充人手呢。 待庄三到了的时候,前面正巧有个定日子的刚走。柳大送了人出门,一转眼就见了站在院外的庄三。 满面的笑容一瞬就摆了下来,柳大问:“有事?” 庄三知道自己如今再村里不受待见,但这回他有求于人,也不好争了吵了,只挤出个笑意来,“我想给屋里头盘个炕,柳兄弟你啥时候能抽了空?” “单排满了,做不了。” 甩下冷冷淡淡的一句话,柳大多一个眼神都没的,直接转头就走。 “哎哎,别走啊?你刚不是才定了个吗?”庄三连连唤着,站在人院子外面跳了喊:“我家只要年前做完就成,不急这几天呐!” “没空!” 柳大只吼了声就回了屋,没有再同庄三啰嗦的意思。 这是怎的了?难道真还排满单了? 庄三本能地不信,可想想又觉得有些不确定,的确也听说外村都有人找上门来的,怕是真的忙不过来。 事情没办成,回了家自然吴氏又发了顿脾气,他左右解释半天,最后保证年前买个炉子在家放着,才算哄好了。 可没过了两日,他刚从地里回来,农具还没收了,就被吴氏指了鼻子骂没用、囊种,弄的他莫名其妙,火气蹭蹭往上冒。 “你有种了再骂一次试试?” 他少有冲吴氏发火的时候,吴氏被他这么一吼,顿时被吓的愣了神。 庄三以为自己制住媳妇了,心下一阵畅快,谁知下一秒吴氏就抱了孩子冲上来,对着他又捶又打,完了直接嚎哭出声,“你吼我?你竟还吼我?” “我为了生下阿青在鬼门关转了圈,好不容易才回了来,你还吼我?!我不活了啊~” 吴氏这一闹,弄的怀里的孩子也跟了大哭,哭的狠了又咳又喘的,像是又要发病。 庄三一下慌了,他忙的冲上来要抱孩子,可吴氏哪肯,她叨咕着:“乖宝,不要爹抱,他连个炕头都不给你用,就是心狠,和他那个老不死的娘一个样!” “阿兰!什么叫我不愿做炕?上次不是同你说了,柳大讲年前单子排满了,是做不了的!” 第一百七十章 钱老太 “娘,你咋的来了?”庄三一边开门一边问。 “怎的,我是你老娘,还不是想来就来?” 老太太刚被刘侉子媳妇哼了记,又瞧了半天门没人应声,心里正不爽着,说话便是一个字一个的往外冲。 庄三一听不好,今日娘好像有点个难伺候了。 “你家那个又在躲懒?” 见自家儿子一手的黑灰,衣服上还有些脏污的痕迹,钱老太心里冒出股子火气。 好你个吴氏,男人外头忙的累了,怎的屋头的活还要做了?娶你是来享福了? 说罢,她挥开儿子就要拉他的手,径自开了堂屋的门,两下就进到里屋。 屋里暖融融的,甫一进来,就舒服了她身上的毛孔张开,连脸上的皱纹都要舒展了。 钱老太一愣神,刚刚攒了满肚的骂人话全忘了。 不对!这还没入冬呢,就升起炉子了?多费柴! 她一下警醒过来,转了双绿豆小眼试图在屋子里搜索到泥炉的影子。可屋里哪有炉子。除了床,就只有张旧木桌和两张凳子。桌子上放了个小瓦罐,旁边的碗里盛着些浅褐色的水,冒了丝甜香味出来。 想要叽歪几句浪费的钱老太一下噎住了,她还不死心,走到桌子边就端了那碗水来。不等吴氏阻止,就张嘴咕咚记喝下好大一口。 “你还煮糖枣水喝了?”嘴里甜味充裕,一股子枣香,钱老太没忍住又几口,直将碗里喝了干干净净,才搁下碗空了嘴出来继续骂:“吴氏,我真当不好说你!” “我家三儿日日辛苦下地,不容易挣些银钱,就是给你这样浪费的?当年我给老庄家生了三个儿子,都没舍得喝过一口,你就生个女娃,还是个病秧子,也有脸喝这个?” 钱老太一下子忘记了屋子里为啥这么暖和的问题,只揪着糖水不放。她本来就嫌吴氏不会过日子,偷懒耍滑,苦了自家儿子。现在又抓住人只知享受的把柄,再一联想前些日子听说的他们带了许多东西回娘家的事,登时难听的话张口就来,喷薄而出,只让庄三都听了直皱眉头。 “娘!”庄三拉了记钱老太,“您说什么呢,我们什么时候回娘家了?” “隔壁刘家的亲眼见了的!” “那刁妇人的话您也听,真是!” 庄三不敢说是去大房那儿了,只一口咬定了就是没带礼出门,都是刘侉子媳妇胡乱说的。 钱老太看了儿子一本正经的脸将信将疑,回头又记起刘家的刚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那讨嫌样,当即信了儿子八分。 “那你也不能就这样惯着屋里头的,还有点男人样没了!” “这都人给的东西,咱也没自家买过。” 庄三见自家媳妇忍的一脸铁青,就要绷不住的爆发了,忙的使了个眼神安抚。 “谁送了?” 枣儿便宜,但红糖可不,这玩意金贵,平时无人舍得买来。都是逢年过节了去长辈家孝敬才会带上一块。她家这儿子自己晓得,名声都是臭了,这时候还有谁会同他啰嗦,更别说还送这贵价物事了。 “就、就隔壁村之前相熟的人家,我帮过人一个忙。”庄三做低伏小地解释着,眼神根本不敢往上瞟,就怕老太太抓了破绽。 钱老太见问不出什么,便不再逼了,只嘴里叽叽咕咕的,细听之下全是骂了吴氏的话。 “没自个儿花钱就好,这银钱来的难,可别胡乱浪费了。” “是是是,您说了儿子都记住。” 庄三连声哄着,就把老人往外头请。结果钱老太一出屋子,被冷气激的打了个抖,登时又想起这屋子为啥这么暖和的问题来。 “你这儿怎的这么暖?”她眯了双眼睛斜睨了自家儿子,因为眼睛太小,就只能见了层层叠叠的眼皮翻动。 “娘,这屋里做了火炕。”庄三回道,“请了柳大的施工队来,半日就好了,以后冬日里孩子不怕冷了。” 钱老太也听说了村里盘炕队的事,只不过她一直是不屑的。 村里这么些年冬日都好好的熬过来了,怎的到了今年人就突地娇贵了,还做甚的火炕,费钱废柴的东西,她家肯定不做! 她也没再开口问了,省的儿子打蛇棍上的又同她讨要些个补贴,那自己上了这趟门不是还舍了本了? “那用便用吧,省了那病秧子冬日里又生了病来,到时还得花钱请了大夫。” 老太太话不好听,一口一个病秧子,可好歹没在这做炕的事情上说嘴。庄三不晓得他娘是怕自己同她讨钱才松的口,只当自家娘这做阿奶的终归还是有点个血脉温情,知道心软疼孙女的。 乐呵呵的把老太太送到门口,庄三又给抓了把枣子,敲了块红糖给包了,才算让钱老太安安生生的回了。 庄家老太太这会子对火炕嫌弃的紧,可也不晓得真正到了冬日时,就是她求也难求人上门给自家做活了。 …… 明明就是农闲时节,可二李村却是人人有活干,人人有钱赚。 盘炕队忙的热火朝天,相邻几个村订单不断,有些个镇上走亲戚的来了村里见了的,都说要给自家镇上的屋子搞一个。 于是柳大的施工队壮大了,又招了人手,分了三个队才将将能跑的来单子。 盘炕队又带动了卖柴、挖泥的生意。而除开这些,番薯作坊也是没停过。 经了五福记那波送货的宣传,如今镇上和周边村镇哪个不晓得二李村特产的薯干和粉丝了,就连之前做食店和食摊的,都开始卖了各种粉丝做的菜色。有汤粉、拌粉、炒粉,各式各样,特色的紧。 外头来贩货的商人头脑精明,见这东西不光新奇好吃花样多,最重要的还耐放,所以少不得回去的时候带上些。一时间镇上的店铺的掌柜们也都是急了,纷纷打听之后跑了村子里来订货。 如今二李村的村民哪还会因为这些从前认知里的大人物感到稀奇了,见了问路的也就指个道,也不稀得跟了后面瞧新鲜的。这些个管事的也再没之前胡掌柜那样的优待,还能有庄可卿置下的饭菜可吃了。 可不论如今番薯作坊生意多好,或者盘炕队有多抢手,庄家大房还是一如往常,日日早日磨豆做豆腐,隔三日去镇上送货贩货。只沈凌和庄可卿每月抽出一日的空来帮村里番薯作坊盘个账,算个工钱公示出去而已。 “阿凌,明日同我去趟镇上吧,卖完豆腐得去趟五福记。” 小屋里暖融融的,沈凌端坐在桌前,手上持一柄最廉价的兔毫,正在安静的默书。庄可卿拿了枝早上刚刚折下的木芙蓉插进窗前的土瓶里,为室内增添了一缕馨香。 “上回小伙计来找我了,说胡掌柜这几日就到,让我抓紧去一趟呢。” “嗯。”沈凌轻点了下头,低声应下的同时,又抬头看了记窗前的少女。 阳光从窗扉洒进,在她的周遭形成了一圈淡金色的光晕,青春娇美的面庞未语先笑,似蓓蕾初绽,让那新鲜娇艳的木芙蓉都黯然失色。 “那明日还得早些出发,大黑晚上也要加个餐才行。”庄可卿插好了花,回头冲着沈凌浅笑了下,唇角微勾,动人心弦。 偷偷的凝视被抓了个正着,沈凌心中突地升起些窘意,眼神飘忽了一瞬。 “对了,等胡掌柜那边的事情办完,我们再去趟书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书来,顺便这几日还得抽空去趟赵夫子那儿。” 庄可卿并不知道沈凌的心思已经飘远了,只自顾自地安排着后面的事儿,“之前看书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先记下,到时候问问赵夫子,我们带着东西去,他老人家定是愿意教你的。” 说完,少女也没等沈凌回答,只收拾了窗台和桌面,就轻轻地带上门出了屋。 而此时,五福记的胡掌柜刚下了马车。 他腰背挺直,意气风发,两撇小胡都翘的比平时高些,一副倨傲样子扫视了眼整条街的店铺,复又看了眼头顶的五福记招牌,这才在伙计的服侍下心满意足地往里走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奉礼1 胡掌柜入得五福记,听闻伙计说起这个月他不在时的情况。 原来镇上的掌柜们眼看着五福记靠了薯干和粉丝小赚了一笔,都去四处打听,之后接二连三的跑去二李村定了货。这还不算完,那些铺子宁愿少赚些也要把客人拢在自家,所以开价都比五福记要低,以至于现如今店里其他东西的生意都连带着做的不好了。 可胡掌柜听了这话,却是一点反应也无,反而不屑一笑。 伙计们摸不着头脑,他们只当自家掌柜是被气懵了,也不敢多问,只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可胡掌柜现在哪还看得上粉丝和薯干的生意了。 他要做的,可是天大的买卖! 这又不得不说到五福记实际上东家的主支,京城吏部侍郎左丞家中的那场寿宴了。 若按朝廷律令,戴自建国便是明令禁止官员经商的,为了就是避免官员利用手中的权利与民争利。而旨意下达,最初都是执行良好,可自高宗皇后外戚分支涉商以来,这项规定就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只因朝廷俸禄有限,官员们之间也要互相交际,甚至上供,这区区俸禄只够家中糊口,哪还能有余钱做这些事。诸人眼红了见这外戚分支行商,赚了盆满钵满,而皇帝又是吱声不吭的,心里都活泛了。 时日长了,便有些个胆大的上行下效,再之后,几乎是整个官僚体系,不管你官大官小,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或让妻族经商,或是分支下海,各显神通。 而吏部侍郎左丞便是在他上一辈分了枝。他是家中主支嫡子,做了京官,还是炙手可热的管着天下官员任命的吏部,而旁支几个兄弟,却是荫了他的照拂,各自做了生意。 说起来一个主支分支莫不相干,但其间牵连甚深,就是每年旁支的生意盈利,都是要交了五成予主支的。 所以这次左丞之母七十大寿,这旁支分家的,无数个铺子掌柜连着一月,日日都有上京的礼来,足是堆满了库房,就等着到了日子献予老祖宗,好搏一个体面。 吏部侍郎府邸是四进大院,进门一个巨大的祥云福字照壁,绕后便是曲折幽深的抄手游廊,瞧着不多豪奢,无甚雕梁画栋,却实际上却是是低调的讲究。 走进院子便是精致的假山流水,绿树繁花,走廊上都装饰了鲜艳的红绸,正映衬了当日过寿的气氛,一派热闹喜庆。 而这番景致,胡掌柜事根本没资格见到的。 他到了京城的时候,只在自己东家,也就是左家旁支二爷左进在京中暂居的偏院里等着听传。得到所有五福记掌柜都到齐的时候,才能各自将准备了的东西拿出来,一一给二爷过目,得了首肯的,方可列进礼单里去。 所以这说是献礼,其实也是各个铺子在东家面前长脸的大好机会。 “老胡,多日不见,身体还好啊?” 说话的是同胡掌柜久不对付的凉城县五福记掌柜周攀。 “劳你惦记,好的很。” 胡掌柜也懒的同他虚伪以蛇的。 这家伙瞧着面善,实则心计颇多,最会暗中给人下绊子。他如今窝在个小小松陵镇上做掌柜,便是托了对方的福。 周攀见胡掌柜对自己颇多警惕,也觉无趣,且现在这松陵镇的生意听说也不怎的好,业绩差了很,说不定何时二爷就能把这铺面关了,所以也不再把他放在眼里,只随便聊了两句场面话便走了开去,同其他掌柜聊了火热。 胡掌柜落了个清净,直到后来乔掌柜到了,两人才聚在角落说了几句。 “我这儿运气好,得了颗上好的南珠,想来这次应是能入选了。”乔掌柜笑意冉冉,又接了问,“你准备什么了?” “我这破落小镇有甚好拿出手的,只带了些薯干粉丝,只求个新鲜,能入得老爷的眼。” 胡掌柜兴致看上去并不高,回答了懒懒散散的。 “你怎当这样!我上次可有了消息说,二爷打算把你那儿的店铺关了,你要是不趁此机会弄些好东西来搏上一把,焉知二爷到时会不会打发你回家!” 乔掌柜对着胡掌柜倒还有些真情在,他俩当年都是一起从小伙计做起,如今也不忍老伙伴就这么下场凄凉。 “对了,我这儿还有两根百年老参,本想着做个陪衬的,这便与你了!” 说着,就要把放在桌上的盒子拿过来往胡掌柜手里塞。 “不必,不必!”胡掌柜没想乔掌柜还能这样帮了自己,忙的凑到对方耳边,小声道:“我其实还得了件新鲜的,只是这里人多,不好提前说了。我就在这儿给你透个底,我这东西绝不比你那南珠差了。” 此话一出,乔掌柜也来了好奇心,可周围其他掌柜都站的不远,他观胡掌柜谨慎的样子,硬是压了再问的念头,只冲对方点头,会心一笑。 前头周攀周掌柜眼角瞥见这二人谈笑风声,心下奇怪。这姓乔的当是会把那消息告诉姓周的,怎的那人听了还能笑的如此开心? 可不容他细想,屋外便来了个年轻仆役,请了众掌柜把东西带着,到大厅侧屋等着二爷传唤。 二爷左进坐在大厅上首的主座上,百无聊赖的摊开自己的右手,对着屋外照进来的光线观察着中指上那枚透紫色燮石戒指。 这是他从南洋番商手里花大价钱收来的一颗难得的紫色宝石打造的,请了江南手艺最好的宝石匠人,花了一个多月才得了。此次带在手上,也是不想让自己就这样泯灭于众分家的争奇斗艳之中。 要知道他虽也姓左,可也只是分支的旁支,是主家远了不能再远的亲戚,家族财力和实力远不能同其他几支相比。 所赐这次上京,他不求出彩只求安稳,不要出了什么糗才好。 谁让他手上的五福记只是个贩杂货的小铺呢。 大掌柜潘仁站在一边,看着自家二爷漫不经心的样子,心里一个劲的叹气。 您可支棱起来吧,好歹把这差事给办了好了,回去了说不定还能得老太爷一个赏。 外面通传的仆役来了门口,俯身作揖,报告外面掌柜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大掌柜一台下巴,示意对方等着。 “二爷,掌柜们马上来了,您看……” 左进还在盘摸手上的戒指,明显的心不在焉,大掌柜看不下去,不禁出声提醒。 “嗯,叫进来吧。” 左进哼哼一记便应了,可等了第一个掌柜捧了盒子站在屋子中央时,他还是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的黄石县五福记掌柜,奉玉如意一对。” 掌柜说完,将手中的檀木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对小巧如意来。 “噢?玉如意?” 左进闻言抬了头,目光落在那个小匣子里。 只见里面一对青玉如意,色青而匀均,乍看之下并无什么瑕疵,只是仅有小儿巴掌大小,因着距离稍远的缘故,也看不清雕工如何。 只这玉的品种和大小来说,已是落了下成了。 左进并不做声,脸上也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挥挥手让人站在一边等着。 黄石县掌柜额头冒汗,也不知自己准备的东西行不行。 他不过一个偏远县城的普通掌柜而已,哪来的余钱置办礼物。这青玉如意已经是他能找到最好的物事了,要是这个二爷都看不上眼,那就是解了他掌柜的职,他也没什么不甘心的了。 接下来进来的是南自县乔掌柜,他手中两个小盒,其中一个打开是小儿半个拳头大的南珠,另一个里面则是两根百年老参。 第一百六十二章 火炕3 “什么排满了?你就是不想做,才编了这鬼话来糊弄我这妇人!” 吴氏把孩子哄好,转头就冲了庄三尖叫,“隔壁刘侉子今早儿刚定的,她媳妇刚还冲我炫耀了!” “什么!” 庄三这才知道自家媳妇怎么就好好的突然又发疯了,原来自己想了真没错,就是那柳大故意不接他单的! 他这一下哪受得了这气,有钱挣还拿什么乔?跟他装什么装! “我再去找柳大!” 吴氏见当家的拿了把农具怒气冲冲的就出去了,心里突然又慌了起来。 庄三一路走到柳大家门口的岔路上,风吹了一阵,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柳大为啥不愿给他家做炕? 难道自己之前同他有过过节? 没啊,他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出啥。说的难听些,他之前就没同柳大打过交道,又何来的过节。 那是钱没给够? 这就更不能了!自己当日都是提了钱袋子去的,人根本都没给自己掏钱的机会就回绝了。 那到底是为个啥了! 狠狠的抓了自己头发几把,庄三决定去问个清楚。 拐进岔路,没走几步就到了柳大家院子门口,往里一张望,柳大不在,她媳妇倒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灶房门口理菜。 “柳家嫂子。” 庄三平头正脸的,长得端正,刻意攅了张笑脸的时候颇为可亲,他这嗓子亲切一喊,倒让柳大媳妇一愣。 “你是……” “我庄家老三,柳大哥在家不?” “呀,柳大出去盘炕了,咋地,你找他有事?” 柳大媳妇平日里在家做活比较多,也不怎么出门交际,这时候听庄三说自己是庄家老三,一下都没反应过来是谁。 “柳嫂子,我就是想定个炕来,家里孩子小,身体弱,怕冬日里受寒得病。” 庄三语气陈恳,又掏了钱袋子来,抓在手上现给人看,“我钱都带了,现付了全款都是得的。” 柳大媳妇一听他是为了家里孩子才想盘炕,立时心中升起股好感。都是做爹娘的,哪有不盼了孩子好的? 于是再回话时,脸上也有了点笑意,“庄兄弟,定钱先不必了,等家里那口子回来,我就同他说,早些给你安排上!” “哎,多谢嫂子了!” 庄三高兴极了,嘴里谢着,夸赞的话不断往外冒,直哄得柳大媳妇眉开眼笑。 “你来这儿干嘛?我家不欢迎你!” 正当庄三以为事情成了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记沉声低喝。 转头一看,正是柳大回来了。 他忙的挤了张笑脸来,颇有些讨好的说:“柳大哥,还不是为了炕的事儿,家里媳妇催了紧,您就给排个时间,银钱好说,我还能再加些。” 可柳大板了张脸,冷冰冰的回了,“不是钱的问题,你庄三家,我就是不做!” “这是为何了?”柳大媳妇见自家丈夫冷言冷语的对了这个面善的小伙,心中不解,便出言劝道,“人家也是为了孩子,你怎的这么不近人情。” “妇道人家,懂什么!” 柳大显然不想再听媳妇的劝解,只对了庄三说,“让开,别堵了路。” 庄三哪受过这样的冷眼,一时心里过不去,面上笑容都是维持不住了,直就破罐子破摔,“柳大,那就给我个痛快话,为啥就不愿给我家盘炕了!莫不是我之前的罪过你?” 柳大越过庄三,侧目斜睨了记他,突然笑了:“你还有脸问?” “不过你既然问了,那我索性就说些心里话来!” “庄大死的时候,你和庄二是不是连面都未露一次?”柳大厉问出声。 “我倒是想去,可是娘不让啊!我做人儿子的,如何能逆了长辈意思?”庄三眼珠一转,立时就把锅甩到自家老娘身上。 “那好!我再问你。”柳大也未想到庄三还能如此不要脸的狡辩,冷笑了记,“庄丫头成婚那日,是不是你找了什么牛蛋来闹婚的?可别说又是你娘指使,老太太可是从不出村的,哪儿来认识这些个不三不四的人?” “我柳大与你不同,是知恩图报的,这盘炕法子是庄丫头教了我,我如何也不能帮了你,做那恩将仇报之人!” 这话一出,庄三直接无话可说,他懵懵地站着,连柳大啐了他口都没反应过来。 “原来他就是庄三?”柳大媳妇嫌恶地瞥了眼,“就他这种人,那咱还真不能给他盘炕,刚我真是看走了眼,还当他是个好的。” “是这话。”柳大见媳妇搞清了情况,便转身关了院门,根本理也不理站在外头的人。 庄三哪成想,就自己一念之差,想算计了侄女这豆腐生意,谁知就这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从赔了三百文钱开始,到薯干生意,再到如今连个炕都盘不成,是做什么都不顺。 这……这根结,就都还是在庄家大房了! 浑浑噩噩回了家去,一进院子,又被媳妇吴氏围了问做炕的事,庄三抬了脸,有气无力地问,“你说咱是不是该去庄大家赔个不是?” “你说啥?” 吴氏给问了个莫名其妙。 庄三嘀嘀咕咕把事情说了,吴氏才知道来龙去脉。 她是有些小心思,也爱炫耀不假,但如今还是阿青要紧,做炕这事耽误不得。为了孩子,就是让自己上门去求个小丫头又有什么难了,面子值几个钱? “就明日,家里捉只鸡,捡上篮子蛋,你同我一起上门。” 吴氏干干脆脆地下了指示。 “上门?上哪?” 庄三到这节骨眼反而脑子不够用了,还睁了个眼睛巴巴的望着自家媳妇。 吴氏简直要被气死,她这当家的平日里浑身心眼子,可到这关键时候反倒脑子不够用了,怕不是放不下身段吧? “说你聪明,你也聪明,说你蠢,也真是蠢!” 吴氏一手叉了个腰,一手伸了个食指不停的戳着庄三的脑门,“之前能同大房结怨,那如今你上门态度放低了求去,就说为了阿青,那一家子都是些妇道人家,难道心能真这么狠了?” “只要这回松了口,之后咱多跑跑,多些真情实意的,这日子久了,人还能把你往外推不?” “毕竟都是姓庄的,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以后有些个好点子,还能尽便宜了村里,不给自家人留点个饭吃?” 吴氏一一说来,庄三越听越对,眼神也跟了清明起来。“媳妇你说的对,咱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 “那是,哪能和你老娘一样,做事从不考虑后头,拉屎不知擦屁股的。”吴氏见自家男人赞了自己,不免得意,说话间又不知轻重大小起来。 庄三嘴角一抽,还是点了点头。算了,反正娘也听不到,说两句就说两句,也少不得层皮了。想到这儿,他又转到媳妇身后,讨好地给人捏起肩来。 翌日,庄三一早从鸡圈里挑了只肥鸡,用绳捆了脚扔在门口,又从灶房木桶里摸了二十个鸡蛋,再拔了两颗新鲜白菜,直将藤篮子塞了满满当当,这才同媳妇娃子一起出了门。 今天不管如何,都至少把炕的事儿给定了。 他这边才出的门不久,那边庄老太就上了门。她见儿子家小院门锁了死死的,就站在院外喊了几声,可左等右等的就是不见人出来开门,再伸头一瞧,原来这里面的屋门都是锁了的。 “庄婶子,别喊了,人夫妻一早出去了。” 隔壁刘侉子媳妇手上端了盆水,“哗”地往外一泼,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泼歪了些,溅了的泥点子差点弄到钱老太身上。 心里暗骂声晦气,钱老太还是抬头攒了个笑脸问,“刘家的,可知他们去哪儿了?” “这我哪知,非亲非故的,还要向我解释了不成?”刘侉子媳妇笑了笑,“不过啊,我看着倒是提了不少东西出去呢。” “又是鸡又是蛋的,连菜也没少拿了。怕是走亲戚吧?” 走亲戚?走什么亲戚,老三媳妇是远嫁,家里又穷的要死,这门亲戚有个屁的好走!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奉礼2 这盒子一开,大掌柜的表情总算松快了些。 好歹出了个像样的东西! 南珠为贡品,而能有这样大小和品相的,绝对少见! 左进终于来了点兴致,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视线牢牢地锁住呈在红绸中玉润浑圆的珍珠上,接着伸手招了招。 大掌柜上前取了盒子捧过来。 左进将南珠拿在手中,见此珠细腻器重,圆润柔滑,阳光下观之瑰丽多彩,再加尺寸惊人,实属难得! 与之相比,另外两株百年老参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他还是难得的露了个笑容出来,对着乔掌柜赞道:“差事办的不错。” 乔掌柜松了口气。 用尽人脉,花了大价钱得来的东西果然入了二爷的眼,总归这回来的不亏了! 将手上的南珠盒子交给大掌柜,二爷左进终于来了精神,他坐直了身体,只微微靠着椅背。 刚刚那颗南珠让他升起了点,‘也许下面还有更好的东西’这样的想法,心中不免有些急了,不等掌柜下指示,就挥手让侍立在外的仆从领下个掌柜上来。 黄石县掌柜羡慕了看了眼乔掌柜,心中祈求老天,他不求这如意能入得二爷的眼,只求后面还能来几个更上不了台面的,让他丢人的不要那么显眼就成了。 可他的祈求显然没入得老天爷的耳。 下面进来的是周攀周掌柜,他一进来,就先给左进唱了个诺,姿态做了十足。 乔掌柜皱眉,他对此人并无什么好感,但对方的确懂得察言观色,也是个能曲意逢迎的,而且铺子还在江南最富庶的江宁府,这回的寿礼少不得要出个大风头了。 果然,周攀唱了诺后往侧边一站,拍了拍手,之后便进来两个娇饰的丫头,二人手上捧了件长长的丝织品,以她们站的间隔来看,怕是快有五尺左右。 这阵势,不说奉上的东西如何,只这派头,就全然吸引了左进的注意。 两个丫头微微一福,其中一个侧身轻抬织物的两角,随着她莲步轻移,一副云锦织就的百寿图就徐徐展现在众人眼前。 若说寻常百寿图,不过是以中央的寿字为准,其周围环绕九十九个寿字而成。 但眼前这副,不说这织物乃是有灿烂如云霞之美名的云锦,更是上面的一百个寿字,每个寿字都各有千秋,字体迥异,无一雷同,囊括了楷书、隶书、篆书、行书、草书等等,不光十足巧思,就是这每个字,细细看来都不乏大家之笔力。 “珍品!珍品呐!” 二爷左进抚掌击节,大声叫好,这声音从大厅传来,其他还未入内的掌柜个个面色铁青,如丧考妣。 这姓周的,刚刚还说自己准备的东西粗陋,怕是二爷看不上眼,只一个劲的套他们的话,先如今看来,倒是他早有准备,指不定刚刚如何在心中笑话他们呢! 可再怎么不甘也是无用,有这云锦百寿图在先,后面上来的东西看起来就都平庸了许多。 左进渐渐的失了兴趣,整个人全部依在了椅子的靠背上,又开始变的意兴阑珊起来。 “松陵镇胡掌柜,该你了。” 伙计走来,通知了仍等在隔壁的胡掌柜。 刚刚其他掌柜一个又一个的进了大厅,又没有一个出来的,剩下的掌柜们心中惴惴,都是盼了早点进去奉礼,不管好坏,总比现在吊在这儿强。 胡掌柜如今胸中滋味难言,混合了胆怯、激动、一会觉得自己的带来的东西下等粗鄙,一会又觉得是世上难见的奇物,整张脸又青又红的,直让通传的活计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胡掌柜带来的东西都没法子装在什么精细漂亮的盒子里,也无什么娇美丫头端着,他只一手提了个长方形的大木盒,另一手提了个青花瓷小坛,就这么进了大厅,足像个年节时走亲戚的。 进来的时候还因为太过紧张,被门槛拌的踉跄了下,引的旁边候着的周攀发出了声意味不明的鼻音。 “二爷安好。” 胡掌柜根本没空在乎周攀的作态,也未瞧见来自乔掌柜担忧的眼神,他只走到厅前,将手里两样东西放在地上,然后给上首显然有些困乏的左进做了个礼。 “小的松陵镇掌柜,此次带来三件土产。” “土产?我没听错吧?老太君贺寿,你送土产?” 周攀毫不掩饰他的蔑视,即使大掌柜和东家都在,他还是嗤了声,说出这般话来。 大掌柜皱了皱眉。 这周攀不过刚刚献了个百寿图,得了二爷青眼便如此轻狂,实在不是个稳重的。 可这人狂妄虽狂妄,但说的也不无道理。 这松林镇掌柜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是吃错药了?竟敢把什么土产送到二爷面前来,也不怕惹恼了人直接被拖出去打上几板子。 左进这时候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看了那么些贺寿的礼物,除了那颗南珠和云锦百寿图之外,其他都是拿不出手的东西。现在看这下首的矮胖掌柜,一张胖脸,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就是嘴角的胡子都有些浸湿,顿时心里生出点厌烦来。 “快说了拉到。” “是、是。” 胡掌柜一惊,手忙脚乱的取了左手边的木盒来,打开后,里面是一捆微微透明的面条状的东西,另一份是橙红色手指长的物事。 “这盒子里,一物名为粉丝,一物名为薯干,都为番薯所做,易储耐放。其中粉丝可做主食可做菜,用前泡软即可,另外这薯干……” “你这是给老太君送祝寿礼,还是给灶间厨子送货呢?还做菜做饭的,可别污了二爷的耳了。” 未等胡掌柜说完,周攀又是一顿讥讽。 “无礼!二爷面前岂容你胡乱掰扯。” 大掌柜一声怒喝,止了周攀的话,可心里还是赞同他刚刚说的那句。 在二爷面前提庖厨之事,不就是污人耳朵么! 可左进听了胡掌柜一通介绍,却是起了点子兴趣。 这大半天的,看了一众俗物,这会子倒来了个真俗的,也不知这掌柜是哪儿来的怪种,竟真敢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了介绍这些。 他眼神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刚刚屡屡出言的周攀,惊的对方是心惊肉跳,匆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你说这薯干如何?” “啊、这薯干……” 胡掌柜被刚刚的变故吓的有些懵,这回突然二爷问起来,只回答了个结结巴巴。 “这薯干也是番薯做了,据说工艺复杂。” 他捧起盒子,定了定神,又说,“您可拿一枚观之,其色泽橙红,隐隐透亮,闻之清甜,入口弹糯,咱松陵镇的百姓都喜欢这个。” 二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稀罕你这给平头百姓吃的玩意么。 周攀这回不敢出声了,但还是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暗腹诽。 可左进却出乎意料的给了大掌柜一个眼神,大掌柜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胡掌柜面前,取了盒子里装薯干的小袋子来,捧到他的眼前。 左进戴了燮石戒指的右手伸出,从里面捏了段小的。先是迎着阳光看了看,接着又凑近鼻子闻了闻,最后竟正当了众人的面,将薯干塞进了嘴巴。 这一举动,让不仅所有掌柜,就连胡掌柜本人都是张大了嘴一副呆傻痴愣的样子。 怎、怎么回事?二爷就这么吃了?嗯? 而面对着左进闭了眼越嚼越享受的表情,大掌柜心中疯狂咆哮。 二爷啊二爷!您怎么什么都敢往嘴里塞了?都是忘了上次瞎吃东西闹肚子的事了吗! 还有,您到底啥时候才能不像闺中的小娘子一般爱吃零嘴啊!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三房上门1 大早的,庄家门口支了的豆腐摊都开始排队了。 这天已经比之前冷了不少,早间都是开始下霜了,大家伙如今都爱换些豆腐来,晚上同白菜或者萝卜粉丝的炖上一锅,热乎乎的吃着舒坦。 现在村里几乎半数的人家都盘了炕,这头才刚刚降了些温度,有的人家都是用上了。反正日日都要烧火做饭了的,这热气不用白不用啊。 一旦有人用起来,那话题度就上来了,你家说这炕暖,上去就不想下来了,那家说媳妇人懒,都是摘菜都要盘在炕上,话里话外都是炫耀的,直让些家里没舍得做炕的人家心馋。 要不,自家也咬咬牙盘一个? 也有些聪明的,看着这盘炕生意火爆,估摸着怕是过不了多久,连镇上都要时兴起来,于是也动了点个心思。只不过不是去跟了学手艺的,而是催了家里没事的小子往山上钻,拾柴挖泥的。 这柴,自然是囤了等着冬日卖出去的,这泥么,就是卖给盘炕队了的。 动动脑子便都是买卖。 庄可卿家的火炕早就烧起来了,阿满只穿件单衣,日日在上面又爬又滚的,好不舒服。 沈凌心细,见孩子大了些,会乱爬,索性又找了木条在炕外给添了个护栏,这样秦蔓枝有事的时候,就能放心出去,只留了玩具给宝儿在里面自己玩就好。 这法子没过了多久又是被串门的李婶子宣传出去,家里有孩子的又着急忙慌的让男人学着做了东西来装上。 这下子,村里就算是之前因为没参加上番薯作坊而心有微词的农户,也是对着庄家赞不绝口了。 那也是,人相公读书呢,心思比不你这泥腿子细致多了。 庄三同媳妇吴氏上门的时候,正是豆腐摊子生意好的辰光,这排队的一溜子从院子门口排到对面小路的树下,人闹闹哄哄的,都在七嘴八舌的瞎聊。 这两口子一个抱了孩子,一个提着篮子抓了母鸡的,甚是显眼,村民们是一下就注意到了。 队伍里立时都是咬耳朵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不庄三么?” “是啊,他来做甚了?” “谁知道?莫不是也来换豆腐?” “哪能呢?换豆腐要带这么些东西啊?那能换多少了。” “这话也是。” 众人聊着聊着声音就大了,也有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问出嘴来,“哟,庄家媳妇啊,难得瞧你出门呢。” “就是,这提了左手右手的,是做啥了?” 吴氏朝天翻了个白眼。这群长舌妇,张嘴便是放不出好屁的,等着看我笑话呢,没门! “我来看大侄子来了。”她说这话还哄了哄怀里的孩子,“两个小的年纪差不多,这不来看看,正好做个玩伴呢。” 说完话,她也稀得理这些个媳妇婆子的,屁股一扭就上了前去,就等在庄家的篱笆门口,等了里面的人出来。 众人眼里瞧着,心里都早早呸上了。你家这娃娃还没断了奶呢,怎的就能同人家小子能做玩伴了? 可终归再怎么瞧不上眼,面上还得过的去,这些个媳妇婶子也没继续自找没趣的搭腔,只相互打着眉眼官司,心里个个都等着看庄家大房会怎么做。 不一会,秦蔓枝手上端了板新做的豆腐跨出厨房,招呼着,“大家伙等久了吧,这还尽有的,不用着急。” 她笑的真心实意,但当端了豆腐的手臂放下,看到站在篱笆院子门口的庄三时,笑容一下没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 “大嫂。” 吴氏笑得热情,她同庄三两口子都有付好皮相,真心想讨好什么人时,只那副笑脸就很难让人冷言以对。 “大嫂是我啊,阿兰。我这因为怀了孕生孩子,许久没能上门拜访,您不是生气了吧?” 吴氏见秦蔓枝僵着,便给了自己身边的庄三一手肘。 快喊大嫂! 她低低地冲庄三嘀咕了句,见自家男人愣愣地举了手上提的东西,闷闷喊了声“大嫂”,这才又笑了说:“听说前些日子我大侄子病了,这不今儿个特地带了只鸡来给补补。” “我家不缺三房的东西。” 秦蔓枝冷冰冰的回。 她又不是失忆了,当初庄三做下的那些事,可是一件都没忘了。既然分了家、断了亲的,就免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了。 她已经不是从前任人拿捏的秦蔓枝了。 当了众人的面,她的这句话让吴氏脸上笑容一僵。听了身后人群中的嗡嗡议论声,吴氏压了压怒意,深呼吸了口气,又要开口。 “娘,怎么了?” 这时却是庄可卿从屋里出来了。 她刚在帮阿凌裁纸,弄完一出屋就感觉周围气氛不对。 怎的了? 再抬眼一看。 噢,她那便宜三叔在门口呢。 手里还提了不少东西,来赔礼道歉拉关系的? 庄三垂着脑袋,看了是头恨不得埋在裤裆里的丧气,两手滑稽的提着,一只手里的母鸡咕咕叫着,挣扎着拉了泡屎出来。 “呀!”站了边上的吴氏一声尖叫,跳了开去。 这突然一动,倒把怀里孩子吵醒了,睁眼就大哭起来。 庄可卿看了好笑,可旋即却是上前帮人开了小院栅栏的门。“三叔、三婶,你们进来说话吧。” “可儿,你……” 秦蔓枝不知女儿是何意思,可庄可卿转而冲她摇了摇头,让她把接下来的话咽回了肚子。 “娘,您先招呼着大伙儿换豆腐,我带三叔三嫂进去说话。” 庄可卿笑意吟吟,她开了门,引了夫妻二人进来,却是没接东西,只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人先进堂屋。 庄三全无平时会来事的样子,抬眼看了记侄女,却是在与对方眼神交汇时瑟缩了下。 他到底还是心虚。 吴氏倒没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儿,大大方方的跟了庄可卿往里走,临到屋跟前,嫌弃的瞥的眼自家男人,“你咋地还拎了这鸡,快给大嫂放灶房门口去啊。” 庄三跟个木头人似的,说一句动一下,这样子被外头的村民瞧了个清楚,没哪个是不捂了嘴取笑的。 谁不晓得,庄家三房这男人,是在屋头都要洗尿布的,这男人做的,没个男人样! 两人在堂屋坐定,庄可卿让他们稍等,自己去灶房端了个壶来,里面是煮了好的红枣水,给人热热的倒上两杯,倒跟正经待客似的。 庄三没想到他这侄女在经历了自己那样的对待后还能如此周到,此时面上竟难得的露出些羞愧来。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场面上的客套话,却是被庄可卿的摆手止住了。 “三叔、三婶,请你们进来只是不想叫外人再看了我们庄家的笑话去,毕竟再如何我们都同是姓庄的。” “只是您要说我这就能当之前发生的事不存在,那也是不可能的。” 庄可卿如此开门见山,庄三反而松了口气。 “大侄女,说来惭愧,之前是我想岔了,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就能把那事放下不?” “当然……”庄可卿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时被抹平了,她冷冷地回了句,“不行。” “若不是阿凌熟知律法,你这一搅岂不坏了我人生大事。做这件事之前,你可考虑过若真让牛蛋得逞,落到我身上的又会是什么结果?” 庄可卿扯了扯嘴角,“你们当然不会考虑,因为你们只考虑自己。” “不过眼红豆腐方子而已,就能对亲侄女下这种圈套,真的能不得了!” 说着,她转身回了里屋。 庄三被驳斥的哑口无言,而吴氏则是一脸抑郁。 她是馋豆腐方子不错,可谁想自家这个平日里称的上聪明的男人竟会背了自己做下这种糊涂事。她在家里是骂也骂了,闹也闹了,可事已做下,一切都成定数,除了相互埋怨,都是什么也做不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三房上门2 看来今日这事是不成了。 夫妻二人心里都数,如今僵坐在这里不走,也只是拉不下那面子而已。 不多时,庄可卿从屋里出来,二人抬头,眼含热意,还想再分说两句,却是见对方手里捏了张纸,当了他们的面打开。 “这是牛蛋当时写下的切结书,上面对三叔你是如何以金钱诱之,让他来闹婚之事写的清楚明白,看,这儿还有他的名字和手印。” 庄三看着眼前那张轻薄的白纸以及上面牛蛋二字下鲜红的手印,如遭雷劈。 怎的,怎的还留下这样的证据? 若是他这侄女狠心些,就是将他告去官府,他也无从辩解啊! 吴氏本想着今日做不成炕也便罢了,大不了舍了点子东西,也无甚所谓,可谁知转眼这丫头就掏了这字据来,无疑是把自家男人的把柄抓了死死的! 庄三抖着个手想把那长切结书拿过来仔细看下,可庄可卿哪能放了这么重要的证据随便给人,万一对方发起疯来直接撕了或吞了该当如何。 所以她手往后一缩,将切结书折起,又在两人面前晃了晃,才慢条斯理地塞进了里衣的夹层。 “大侄女……” 明明天已凉了,但庄三仍感觉到冷汗顺着自己后背脊椎的凹陷处往下滑落,引了他一阵战栗。 “三叔,您做下的这些事,我庄可卿不会忘,也不能忘。”庄可卿漠然着张连脸,对着二人居高临下的说道,“我并不想知道你们今日上门是要做什么,但我只希望你们有事无事不要再来我家打扰。” “这儿,并不欢迎你们。” 庄三听了这话哪还能有什么反应,他只张了个嘴,垮了个背,讷讷无言。倒是吴氏,经了刚刚一激,反而冷静下来。 “大侄女,你三叔从前是做错了事,可他也诚心悔改了,不然今日我们也不会当了这么多乡亲的面上门来。”吴氏看了眼怀中的孩子,手心不停抚慰着婴儿的发顶,“只是我们孩儿还小,婶子求你答应,勿要将这字据之事与人知晓。” 吴氏这话说的隐晦,意思就是求了庄可卿高抬贵手,不要因为这事闹到官衙去。 其实这也是他们一时被吓住了,没想的明白。若是庄可卿想要报官,当时出了事时就该去了,而不是等到现在他们又送上门,才慢慢悠悠地掏了这字据来。 庄可卿微扯了下嘴角,回:“只要三叔三婶以后不要再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我也不会再为难二位。” 这话一说,庄三吴氏具是暗自松了口气。两人对视一眼,此时再也坐不下去,好似多留一刻就会被人拎去送官一样。 “那、那大侄女,我们就先走了啊。” 吴氏站起身来,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提溜了记浑身发软的庄三,连拖带拉的把人捞出了屋子。 “咕咕、咕。” 灶房边的母鸡蹲坐在地,歪了个头看着两人跌跌撞撞的开了院门栅栏,慌慌张张的搀扶着跑远,接着便同庄可卿打了个照面。 “呀,东西也没拿走,真是麻烦了。” 她根本没打算收庄三带来的东西,只这两口子在堂屋的时候还磨磨蹭蹭,可一出了院子就奔了跟飞似的,她是想拦都没拦住。 秦蔓枝忙着给村民切豆腐,没空顾了这边。庄三夫妻走掉时,她只来得及用眼神问了记女儿,得了对方安抚的笑意后,这才放下一直绷着的心。 “这庄三到底来做甚了?” “就是,来的时候拽了二五八万,走的时候倒像有鬼在追了。” “谁知道呢,亏心事做了多,怕是夜里头觉都睡不安稳的。” 这话倒说的准,庄三回去当晚睁了眼睛一夜未眠,脑中一次次浮现这那张薄薄的宣纸,以及上面牛蛋鲜红的手印。 你说他个普通村民哪里识得字来? 他别的不识,牛蛋这俩字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当时他特地绕了老远的路,求了个酸腐秀才写的那契书,还特特让人将牛蛋名字多写了几遍,好让自己到时别忘了,把手印恩错地方。 他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饼子,惹的吴氏厌烦,“我怎的从未发现你是这样胆小怕事的?” “之前做那事的时候也不想想后果,如今在这怕个劳什子了?左右她是给我保证了,定是不会把这玩意抖漏出去的。” “可是……” “可是个屁了可是,快睡!你在动来动去的,阿青可要被吵醒了。” 庄三闭了嘴,也不敢动了。 媳妇的话也有道理,他刚刚想了许久,也是摸清点他那侄女的性子,是只要自己夹了尾巴做人,不要再不长眼的惹了过去,那这事也就轻轻放下了。 毕竟听说她那个便宜赘婿还是要考学的,若是这亲戚关系闹到要见官的程度,怕也是不好。 过了几日,又下了场秋雨,天气突地冷了。阿青果然体弱,在这档口又是受了寒。夫妻二人在家细心照顾几日都未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急的庄三跑着又去请了大夫来。 而上门看诊的正是李大夫。 他上次回去后不久,几日都是闭门不出,就在家研究藿香正气散的方子。 这方剂好是顶好,可就是并不完整,以他的水平,敏思苦想多时,至多也只能再添加一两味药材进去,但总觉得还差些火候。 他有心多找人验方,所以此次前来,是带了熬好的成剂来的。 可现下面对这这个小小的婴孩,他还是犹豫了。 此方虽以他经验来看是不错,但总归有所缺憾,怕是药效并不能达到最好。 “大夫,如何了?我家阿青怎么样?” 吴氏在孩子生病之后两天两夜未曾合眼,此时眼睛里净是血丝,又急又燥的模样看上去有些个可怖。 “夫人放心,并不算太过凶险,只是孩子年纪尚小,不如大人能扛。”李大夫宽慰几句,沉吟了下。 他这一顿,就又让庄三提起了心,“大夫,那要不您给阿青开些个药来?” “是当开药,只是……” 吴氏受不得李大夫这说话一句三顿的,忙打断道:“你直说便是!” “我此处刚得一新方,已熬出成剂,正好对应你家孩儿的病症,只是此方在我手上还未曾有人用过,且失了几位药材,恐药效不足,你们还愿试否?” 这啥意思? 是要用他家阿青做试验了? 吴氏第一个就不愿意,她宝贝女儿怎么能吃这种莫名其妙来路不名的药来? “不……” 她刚要回绝,庄三却是止住了她的话头。 “大夫,若是您自己开药,有把握能比这药方开的更好吗?” 庄三也不傻,他虽是急,可脑子却清醒。 李大夫是这十里八村唯一的大夫,医德充沛,几十年所攒下的声望并不低,他既提了这方子,又还早早的熬好了带来,该当是有些信心的。 “不能。”李大夫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深深叹道,“我医术浅薄,倾尽全力也开出的方子也不能比之一二。” “那便麻烦大夫就用此方了!” 庄三决断很快,他拉住还在挣扎了要拒绝的吴氏,接了大夫递来的汤剂去了灶房。 汤药苦涩,烧热一滚再晾凉些,抓紧给孩子喂进嘴去。 李大夫并没有走,他掐着时间,等着药效发挥。 不过一炷香时间,阿青额头就出了层薄汗,热度退下些许,也不呻吟哭闹了。 果真神效! 李大夫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谁想能这么快就见了效果! 吴氏本来责怪男人听信大夫一面之词害了女儿,可如今见了孩子安稳睡去的小脸,心中只余感激。 “多谢大夫救我女一命!” 她险险就要给对方跪下,可李大夫伸手一拖,却是不肯受她的礼,只说:“若要谢,你当谢庄家那丫头才是,这方子还是她赠予我手。”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奉礼3 “倒真是香甜软弹,越嚼越香。” 左进一脸享受的细细吃完一根,还想再拿,可大掌柜的却是早将装了薯干的布袋收拢起来往后一收。 二爷,您可正做正事呢,老爷交代的事别办砸了! 左进一抬眼,就见大掌柜冲了自己微微的摇头,他又顺势睨了记下方立着的掌柜们。众人见了他的视线扫过来,具是合上嘴巴,低了个头做鹌鹑状,只求东家没瞧见自己张口吃惊的失态模样。 “薯干不错,只是不合适用作寿礼,另外这个粉丝么……” 左进眉毛一挑。 他刚刚被薯干勾了点兴致出来,现下对这名为粉丝的物事也起了点好奇。但听这掌柜说,若是要吃还得入了厨房料理,需要时间,也有些个麻烦。 “送到厨房,中午让府中厨子料理了。” 听着东家这样说,胡掌柜也不知道是该沮丧还是该高兴。 你说沮丧吧,二爷也未如对其他掌柜那般痛批自己送来的礼上不了台面,你说高兴吧,看着架势这两样东西是进不了东家的礼单了。 乔掌柜站在一旁,也是缓缓地吁出口气,替胡掌柜悬着的心松快了一半。 他自是知道薯干和粉丝是什么,也明白如今客人们有多喜欢这两样东西,可这些到底是番薯做的,的确有些粗陋,如何能被锦衣玉食养大的二爷看在眼里。 但有些事就是不按常理,二爷不仅尝了这薯干,还当众夸赞了,甚至连粉丝都感兴趣的愿去尝试一下,不可谓不稀奇。 况且。 乔掌柜心念一转,又想到刚刚老胡同自己提起的,还准备了样不逊于他那南珠的好物事。 到底会是什么呢? 他的眼神不禁飘向胡掌柜的左侧,那儿正摆了个青花瓷小坛,想来正是对方说的好东西。 而此时,二爷左进在浅浅回味过口中残留的甘香清甜之后,完全来了精神,视线也同样兴味地落在那个青花瓷坛子上。 “里面装的什么?与我瞧瞧?” 立着的掌柜们哪个不是进得厅来就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迅速奉上准备的寿礼,此时见胡掌柜对着东家愣神的模样,都觉得这货实在是同那猪下水般,提都提不起来。 真是一点子眼力见都没有,这样的人如何能当掌柜了? 胡掌柜确实是懵逼状态,可他到底不蠢,愣会神就反应过来,双手捧了坛子举高过肩,一路碎步送到大掌柜面前。 再小的坛子,也不能直接送到东家手上,免得失了体面。 这还算像个样子。 大掌柜在心里点了点头,一手托着坛子,对着胡掌柜一抬下巴,示意他到下首等着。 左进饶有兴趣地微侧了身体,一手撑着下颌,另一只带着燮石戒指的手指在紫檀座椅的扶手上点了点。 青花瓷小坛上绘缠枝花花卉纹路,呈色深蓝,浓艳而略有晕散,器形小巧,一手即可将将托起。 这小坛是有几分精细,可要说这就能够的上祝寿贺礼的规格却是万万不能的。 左进心里当然清楚,这乾坤定然就在这小坛之中。 “打开。” 大掌柜一个命令一个动作。 他一手稳稳托坛,一手上下翻飞,瞬间便解了上面封口的油纸封。 顿时,一股清冽甘香之气溢出坛口,让大掌柜手上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这、这香气…… 二爷左进却是瞬间坐直了身体,不顾仪态,迅速将那小坛夺到自己手中。 一凑了近,更觉此香气仿若有生命一般,直冲自己鼻端而来,萦绕之余久久不散。 他再顺着坛口定睛一看,只见其中盛满如高山之巅融化的雪水般纯净透明的水液,而随着手上轻微的动作,股股甘醇馥郁的酒香还在不断的往外溢散。 这、这是、酒?! 左进虽为左家旁支中人,在家族中没什么存在感,可到底也是自家老太爷看中的长房二孙,从小不说玉食锦衣,那也是泡了蜜罐子里长大的,什么珍馐没尝过,什么宝器没见过,又加之手中经营了南北杂货的五福记,更是眼界宽广,少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感到讶异又惊喜的。 就如刚刚那云锦百寿图,他虽是连声叫了珍品,可也只是觉得此物用作寿礼最为亮眼,可为他分家挣得些颜面罢了。 可现下手里这坛酒呢? 仅仅观之色,闻之味都是出尘绝顶,简直不敢想象其入口之后将是什么样的奇妙感受了,莫不能就此羽化登仙了去? “快取我的白玉酒盏来!” 一扬手,左进头都未抬,便下了吩咐。 大掌柜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在众人或讶异或不解的眼神中出得门去,不一会,取了盏精致秀美的荷花形白玉酒盏来。 酒盏盛在木盘里,左进也顾不得形象体面,举手捧了坛子微倾,直到其中澄清的酒液汩汩流出,盛满大半盏白玉杯,这才停了手。 将酒坛小心地搁在紫檀椅边上的高几上,他端起了荷花白玉盏。 此时酒香已经飘向了大厅中的众人,掌柜们具是见多识广的,鼻头一耸就知东家手中这酒极为不凡,一时间都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了立在大厅正中的胡掌柜身上。 之前还可怜人家只能剑走偏锋,送些土产搏二爷的喜呢,现在就轮着自己羡慕嫉妒了。 再看上首。 这玉盏极白极润,轻薄纤巧,酒液盛在其中,其之清澈透明,连盏底细微雕刻的莲心纹路都是纤毫毕现。 左进有些不忍入口。 可鼻端的馨香却是不停的勾引着他的嗅觉,引了他尝下第一口。 果然,一口入喉,清冽**,酒液顺着舌头往下一滚,还未及更深的品味其美好,便激的他喉间隆起的喉骨上下滑动。 紧接着,口中又浮起一股醇馥幽郁的甘香,缓缓的涌上鼻腔的深处,让他回味无穷。 左进眉头微蹙,闭目久久不曾言语,大厅中安静的针落可闻,众掌柜心中猜测不断,而下首的胡掌柜也是满心惴惴。 东家这表情,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了? 大掌柜却是心知肚明。 这酒,岂只能说是入了二爷的眼? 简直是送到了二爷的心尖上了! 想他自己也是跟着老爷走南闯北多年的老手了,从北边的马奶酒,到南边的桂花酿,从乡村的糯米酒,再到城里的一线香,就是如今五福记的招牌‘罗浮春’,怕是都不如少爷手上这酒的十之一二。 瞥眼看了记下方矮胖的胡掌柜,大掌柜潘仁心中已经开始谋划要如何劝二爷要将这好酒牢牢抓在自家手上了。 左进精通吃喝玩乐,但也不是不学无术,他从小就对数字敏感,在商之一道上极有天赋。此时不用大掌柜的提醒,都已是想清接下来自己该如何通过下面的胡掌柜来拉拢这酿酒之人了。 “你们都退下吧,就在京中小住,后日我再招大家前来,届时公布入选的寿礼名单。” 恋恋不舍的将手中酒盏放在了托盘上,左进面容和煦地说了声。 众掌柜精神紧绷地站了一上午,此时都是如释重负。 胡掌柜也是。虽然东家没对那薯酒给出什么反应,可现下能全须全尾的离开这儿,也算是不错了。 他叹了口气,同上首的左进作揖行了个礼,就要随其他掌柜一起离开。 “站住,你留下。” 一脚跨出门槛的周攀停了下来,满含希冀的回头看了眼。 胡掌柜却没那信心觉得东家喊的就是自己,只埋了头继续往外走。 “松陵镇胡掌柜,你留下。” 大掌柜自然知道二爷想叫的是谁,于是便出声留人。 胡掌柜闻言一顿,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茫然了一瞬,都是没将后面周攀又嫉又妒的愤怒眼神看在眼里。 是在叫我? 第一百六十五章 医道1 吴氏惊呆了,什么叫方子是庄家丫头教的? 庄三也是不敢相信。 那丫头除了种田卖薯,还能会了医术不成? 李大夫并不知这两家人之间的龃龉,他见孩子烧已退了,脉象又趋于平稳,便打算离开。 “此方我这儿还有三剂,你们一日一剂分早晚喂了孩子,不出几日当会恢复。” 留下药剂,大夫背了药箱便走,也未曾问这夫妻二人拿诊费。 等庄三和吴氏想起来时,李大夫早走的寻不见人影了。 两口子坐在床沿,看了自家憨憨入睡的孩子,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大侄女救了阿青一回? 此时离开的李大夫并未回家,而是拐了路口,熟门熟路的往庄可卿家走。 恰巧是中午时分,秦蔓枝一家人正在堂屋用午食,桌上卤猪蹄和酱豆腐浓香四溢,清炒的白菜脆嫩鲜香,一碗滑嫩的蛋羹更是引了阿满馋的直“呀呀”的叫。 “阿满还不没会叫娘呀?” 庄可卿盛了勺蛋羹,吹凉了喂到小家伙的嘴边。自从他前次生完病后,这胃口增大了不少,日日蛋奶不缺,小脸都圆了一圈。 “这小子会看人眼色得很,要求我帮忙了才会喊上一声。”秦蔓枝看了眼自己面前的一双儿女,笑着回。 “嗐,我上次可听见满宝叫阿凌了,是叫你什么来着……”庄可卿故意做了想不起来的样子,转了头笑眯眯地问旁边的沈凌。 她上回可是听的清清楚楚,这小家伙对了阿凌叫“阿爸”呢! 这臭弟弟,该叫姐夫啊,不能乱叫的! 沈凌咽下了口中的饭菜,放下筷子伸手摸了记阿满的小脸,说:“阿满叫姐夫。” “fu~pu~” 阿满到底小些,还发不了那么复杂的音,沈凌一教,尽管小家伙想学,可也只是噗了几声,还把刚刚吃进嘴的蛋羹全喷出来了。喷完还觉得特有意思,又接了喷了几记,结果蛋羹喷光,直噗了几个泡泡出来。 “调皮。” 沈凌不自觉地淡淡一笑,接了阿满到自己怀里,取了帕子来给孩子细心擦嘴。 阿满是真心喜欢这个姐夫,被人抱在怀里也不挣扎,只伸了小胖手指着桌上的蛋羹发出“pupu”的声音,意思还要在玩。 沈凌给他把嘴擦干净,又挖了一浅勺过来吹凉,临要喂的时候,又对着孩子葡萄般的乌黑大眼说:“可以吃,不能吐。” 可阿满哪懂他意思,蛋羹进了嘴,果然是又噗出来,弄了他一身。 庄可卿“噗嗤”一声笑出来,“让你乱教吧,还养成这坏习惯了。” 说完把阿满抱过来又塞到秦蔓枝怀里,之后转了头来帮沈凌用帕子擦衣服。 阿满回了娘怀里终于乖了,没再作怪,好好的吃完一碗蛋羹,就被抱了出去晒太阳了。 李大夫刚刚见证了药剂的效果,心中火热。他想着无论如何今日要来谢过庄可卿赠方之情。 秦蔓枝抱了阿满在避风有阳光的地方转悠,远远的见了有人往自家的岔路上来,心下疑问,再走进两步一看,不就是前些日子来过的大夫吗? 李大夫走到近前,正见了秦蔓枝抱了阿满,又见这孩子生龙活虎,又白又胖,心下高兴,便说道:“夫人,庄姑娘可还在家?” “当不得夫人称呼,大夫快请进。”秦蔓枝上前给人开了栅栏门,又转头喊了声,“可儿,李大夫来了,找你。” 庄可卿闻声便同沈凌迎出了门,可她前脚刚跨出门槛,后脚就见李大夫弯腰就是一记长揖到地。 这着实吓了她一跳。 “李大夫,你这是做甚,我个小女子如何当得您这样大礼!” 她连连上前,弯下腰去,扶了人直起身子。 “若不是我年老骨脆,老夫就是再拜两记也是当得。”李大夫笑了说,“同你赠予老夫那藿香正气散的恩情相比,这小小一揖又算的了什么。” 这话一说,庄可卿才知李大夫上门的缘由。 那这方子,当是验证过了? 引了大夫进来,桌上还摆着吃了一半的饭菜,秦蔓枝有些不好意思,“李大夫,您怕是还未用午食吧,我去下碗骨汤粉丝来,若您不嫌弃,尽可先吃些猪蹄和豆腐垫垫肚子。” 李大夫跑了一上午,此时确实是饿了。他看着一桌饭菜,浓油赤酱有之、清新脆嫩有之,本想推辞的话一下咽回了肚中。 “那便叨扰了。” 秦蔓枝去灶房下粉丝,沈凌便上手接了带阿满的活,一时间,正屋里只剩了庄可卿同李大夫两人。 庄可卿去厨房取了套新的碗筷来,帮着先盛了碗汤。 “您这一路走辛苦,喝口汤润润喉。” 李大夫也未客气,端了碗喝了,之后夹了块烧豆腐入口,边吃边夸,“我家中也经常做这豆腐,只是没你这个做的滋味足。” “做这个还需得放些糖才好,您喜欢就多吃些,这边猪蹄来一块吗?或者卤蛋?” 庄可卿又劝又送的,盛情之下,虽是觉得啃猪蹄有些不雅,但李大夫还是动了手。 他皱了记眉头,用筷子夹了下碗里赤红油润的猪手,谁知这轻轻一夹竟是骨肉分离,筷子都未用力便插进了皮肉之中。 他年纪大了,平时就爱吃些清淡蔬菜,已是久不见荤腥了,此时见这碗里弹嫩肥润的肉,都有些不敢下口。 “您吃呀。” 闭了闭眼,碍于面子,他送了筷子入口,可下一瞬,却是美的眉毛都翘起来了。 只这平日里看着骚臭的猪手都能做的如此美味? 猪手甘香软糯,鸡蛋卤味十足,李大夫常年与药材打了交到,吃了几口也事尝出点子不一样的地方,“你这里面,莫不是还加了药材?” “是加了几味,只为去腥增香,量都是不多的。” “嗯、是如此。”李大夫若有所思。 这丫头巧思,若是他也可将药材同食物结合在一起,那是不是也可用在一些久需调养的疾病上头。 心中又是灵光一闪,李大夫竟摸到了药膳的门道。 之后秦蔓枝又端了骨汤粉丝来,合着清炒白菜和卤味,李大夫吃的心满意足。 不对啊,他可是来感谢人家的,怎的倒还蹭了顿饭了? 一时间老人家都有些个不好意思。 “李大夫,您今日过来,莫不是那藿香正气散已经试过了?” 庄可卿见人吃好了,也就问起正事来,早些说完正事也好让老人家早些回去,现在日头落的早了,晚上路不好走。 “正要和你说这事。”李大夫正色,“今日你们村有一小儿患病,也是风寒入体,几日来伴有高烧。我用了汤剂,一剂下去,只一刻钟就发了汗,降了些温度。” “这果真是良方啊,千金难买。” 老人抚须长叹,“若是我戴国所有的大夫,都同这游方郎中一般不再敝帚自珍,那将有多少病人能得救治啊。” 庄可卿深有同感。 在她前世,华国在诸多朝代的更迭之中,中医发扬光大,但他们经历了辉煌却一代比一代纠结于血脉与门庭,待到近代,竟是将许多古方遗失了。 “李大夫,之前将此方赠予您时,我就心中记挂着,这些日子又努力回忆了几遭,现下终是想起另外几味药材了。” “当真!” 李大夫激动的一下站起身来,他越过饭桌,上来就失态地捉了庄可卿的肩膀,“快快予我说来。” “自然。”庄可卿本就是想找机会把这方子补全的,现在时机正好。 她将脑中记着的药材名称一一说来,李大夫闭上眼睛默默背诵于心。 “既然这方子已全,那我还需得回那人家一趟,让他明日先不急喝之前的药方了。” “您无需再跑一趟,我帮您去就行,大杏村离这儿太远,您不要误了回家的时辰。” “那便麻烦你了。”李大夫着急回去配药,便也不多推辞,张口便说了庄三的名字。 “噢,说来那户人家也姓庄呢,叫庄三,莫不是还同你有些亲戚关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奉礼4 不说走掉的周攀又如何有意无意地同乔掌柜打听胡掌柜带来的酒,就说当下,胡掌柜跟在东家和大掌柜的身后,就这么被带进了联通大厅后部的一个暖阁之中。 “坐下说话。” 暖阁中央置一立式熏炉,此时香烟袅袅,使整个屋子充满了苏合香特有的松林味道。 二爷左进坐在紫檀木雕花扶手椅上,神情轻快地整了整祥云纹段地锦袍的下摆,不待胡掌柜局促地站定,就姿态随意地挥手让他坐下。 “不敢、不敢。” 胡掌柜当然不肯就坐。 大掌柜还站着呢,自己又算了哪根葱,能在东家面前坐了? 左进也不勉强,他抬眼从上到下扫了眼弓背缩手,满面忐忑的中年掌柜。 只见对方一身鼠灰绢布夹袍,头戴黑色六合帽,脚蹬方舃,实在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就是立时将他扔到这京城繁华的大街上,估计是下一刻就淹没在人群中的打扮。 这倒不是胡掌柜不想穿的体面些,只是松陵镇确实偏僻,而他的个人审美也仅只停留在干净整洁而非花式用料上。 况且,越是讲究的款式和料子,不是更花银钱么?他可不愿同周攀一般,单单因为上京一趟,就购置些娟缎裁衣,都是五十来岁的人了,当是更重个人涵养和积累,哪需得像那些十来岁的少年一般锦衣花马的招摇过市呢。 可胡掌柜现在沐浴在东家玩味探究的眼神中,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粗枝大叶起来。 二爷这是嫌弃自己不修边幅,穿着的不堪入目了? “说说,你这酒。” 可不管胡掌柜心中胡乱猜测些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左进却是兴味俨然的问起薯酒来。 这掌柜穿了朴素,人也不甚机灵的模样,如何就有这运气,能机缘巧合得了这佳酿? 简直匪夷所思。 “胡掌柜!” 见胡掌柜还在神游太虚,大掌柜潘仁轻咳了声,提醒道。 “啊、噢。” 胡掌柜顿时惊醒,他抬头迅速地看了眼近在咫尺,紧紧注视自己的东家,虽然对方双目微弯,眼含笑意,但他依然能感受着来自对方的无形压力。 他仓促地垂下头,脑门子渗出细密的汗来,可只能强自定神,将视线放在对方摩挲着燮石戒指的手指上,将薯酒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个清楚明晰。 “噢?就是说,你这带来的三样物事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左进兴致极高,两只眼睛如孩童遇到自己最喜欢的玩具一般清亮,甚至透了点不符合他身份的好奇来。 “给你这么一说,倒是想会会此人。” 胡掌柜闻声,一滴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而下,引得他一阵瘙痒,却是不敢去抹。 他哪敢将这几样物事的发明人是个姑娘这种事说出来? 薯干、粉丝倒也罢了,只是这酒。 坊间都传,酿酒乃男子所为之事,目的就是借其阳刚之气,取粮食之精华,成就其勃发盎然之力。 而女子酿酒?简直笑话! 这阴柔之气定会污了这粮食精华,使其浑,使其浊,酿出的酒酸腐不堪不说,饮之对身体也是极有害的! 胡掌柜讷讷应声,只想含糊过去。 “二爷,此酿难得,可入礼单。” 万幸此时大掌柜出声提醒,这才让左进暂时放下了与酿酒之人畅谈的一番这样不靠谱的想法。 “不过这薯酒虽是味道甚佳,可名字太过直白粗陋,还请二爷赐名。” “嗯,这倒是,名字确实不雅。”左进轻轻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沉声思索,“若是想借寿宴让此酿大放异彩,还得需一风雅些的名号才行。” 左进话音刚落,胡掌柜混沌已久的大脑突然灵光一闪。 他踌躇了一瞬,道:“东家,我有一想法,倒不知该不该说。” “无妨,且说来听听。” “不如就由东家先取个普通些的名字,待到进礼之时,想法子让主家的贵人们试了之后,再顺势请祖宗老爷们赐名。” “想来以此酿之珍奇,贵人们定不会拒绝。” 左进眼睛一亮,嘴角噙起抹笑意,不免对面前这个掌柜刮目相看。 怪不得众掌柜中,只有他可以得了这美酒,原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二爷,此法甚妙。” 大掌柜也连连点头,深深觉得这是个绝顶的好法子。 “那便这么办,这薯酒甘香纯冽,不如就先取名‘甘醴’,也算名副其实。” 左进松开捉摩戒指的手,往雕花椅背上一靠,一息就定下了薯酒的新名字。 接下来,便是讨论胡掌柜何时将剩下的酒送来别院,寻了精致酒器盛装的小事了。 等左进与大掌柜商量完毕,再看向站在一旁的胡掌柜,却是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来是还有什么事情要禀告上来。 “如何,还有甚不好开口的?”左进轻松的笑了笑。 “二爷,我刚刚还未说这建酒坊的事。” 胡掌柜已经泰然多了,语气也没刚刚那样拘谨,眯了个眼睛如同谈论今日的天气般丢下了一阵惊雷。 “什么!” 没等左进出声,一向沉稳的大掌柜潘仁突地提起嗓门高喝了一声,慌的胡掌柜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说清楚些!什么酒坊?” 左进一反先前松弛懒散的模样,瞬间挺直了脊背,整个人甚至前倾过来,鼻尖只差几寸就能触到胡掌柜的额头。 “就,就是酿造‘甘醴’的酒坊……” 胡掌柜着实被面前突然放大的东家的脸惊着了,忙的退后两步,俯首垂目,不敢多言。 “酿造‘甘醴’的酒坊?” 左进喃喃自语。 他简直不敢相信耳中所听到的,这胡掌柜说的,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莫不是酿造出这‘甘醴’酒的人,愿将方子出售予他! 一旁的大掌柜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酒他今日只闻得香味便知其酿造方法当是独一无二的,若掌握了这方子,岂不就等于坐拥金山银山? 真的有人舍得将其出售? “快快详细说来!” 左进激动的无以复加,先前的闲适与慵懒全无所踪,只是连连催促。 “酿造此酒之人愿意出售酒方,只是……” “何故吞吞吐吐,直接说来便是!若是在我左进能力范围,定当竭力做到!” 倒也不是什么需要上天入地难以为之的条件,只怕简单到二爷您都不敢相信。 胡掌柜此时已是信心满满,不禁在心中打趣。 可眼见东家焦急的模样,他还是不敢磨蹭,张口便将庄可卿的要求条条件件清晰说来。 可直到他话音落下许久,对面二人都是无甚反应。 不该啊?这么便宜的条件,简直就如白送一般。 二爷如何不说话? 小心翼翼地抬起一条眉毛,胡掌柜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离自己面前不远的东家。 只见二爷和大掌柜具是一副惊讶到失语的表情,眼中甚至流露出些‘你是不是在逗我’的怀疑眼神。 “就只有这些?” 还是大掌柜先反应过来,颤抖了嗓子问道。 “当真就只这些。” 胡掌柜答的干脆且肯定。 左进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一股难言的豪情与雄心在他胸中不停翻滚。 他这左家之中默默无名的分支,终是要迎来翻身的日子了! “好!你很好!” 左进频频点头,看向胡掌柜的眼神明亮又炙热,引了矮胖的中年男子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二爷,万勿如此看小的,可也太吓人了! 可左进显然并不想放过胡掌柜。 他笑了笑,冲对方招了招手,说道:“你速速赶回松陵镇,先牢牢将这酿酒之人拢住。” “等老太君寿宴之事了了,我便亲自去一趟,也好同那酿酒之人展现一番我五福记的诚意!” 第一百六十六章 医道2 庄可卿一愣,接着又点了点头,“庄三确是我三叔。” 李大夫抚须大笑,“真当是缘分呐,那便拜托你帮忙走一趟。” “只是他家孩儿确实先天不足,体质弱些容易受寒,这次若是好了,也怕是冬日里不好带,还得娇养着才行。” 临到院门前,李大夫又嘱咐一记才要离开。 “老先生稍待。”庄可卿站在门口若有所思。 庄三这事先暂且不提,只是刚刚大夫关于药方的一席话让她有了一点模糊的想法。 “还有何事,说来无妨,若是老夫能帮的,必定做到。”李大夫观眼前这个姑娘微蹙了眉头,当她是被什么事情困扰着又不好意思说,便出言劝解。 “您刚刚说,若是天下所有大夫都不再敝帚自珍,那么我戴国将有不知多少百姓可以获救……” “是也。” 听到庄可卿说出刚刚自己的感叹,李大夫深深的点头,但也无可奈何地叹气。“只可惜各个医道世家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以及无数先人留下的验方,具是吃饭的家伙,必不可能如同那游方郎中一般无私,就这样白白教予别人。” “那若是用我们自己独有的方子去换呢?”庄可卿问道。“用一个藿香正气散,也许可以同其他大夫换来其独有的名方,而用这名方,又能与别的大夫再换。” “如若更进一步,所有愿意换方的大夫都组成一个同盟,大家虽可能距离遥远,但通过书信往来,共同探讨病例,研究新的组方。时间一长,小了说来,人人医术定然增长,大了说来,岂不是我戴国百姓之福?” 说出这番话时,秋日暖阳的柔和光芒正巧落入庄可卿那双微敛的杏核大眼,浅浅勾起的嘴角以及眼底如恒河砂般隐隐浮动的金色光点,使她有那么一瞬变得有些遥不可及。 李大夫愣住了。 不光是被眼前看似普通少女的独特风华,更是为她提出的绝妙方法。 确实,只要从医之一道,那便是意味着无穷的探索与试验,而也正如她所说,不同地域,人与环境的不同,当是能造就迥异的手法与技巧。如若用自己现在手上的这藿香正气散敲开其他医家之大门,众人取长补短,将所学融会贯通,那么…… 胸中鼓动起难以言喻的激荡,李大夫不顾自己还背着沉重的药箱,退后了几步正视着庄可卿,深深的弯下了腰。 这一揖比早先那个更为正式且郑重,其中所含之感激无溢于言表。 庄可卿这次并未避开,只淡定的受了,并在之后轻轻扶起了老者。 “听你一席话,我真当醍醐灌顶!”李大夫本也担心这藿香正气散阴差阳错的留于他的手中是不是暴殄天物了,可现下听了这番话,年少时济世救人的雄心,此时又如熊熊烈火鼓胀在胸前。 “李大夫,交换药方一事不必着急,您且先用藿香正气散打出名号,之后自然可好好利用它来完成您心中所愿。” 庄可卿微微笑道,抬手帮老人家扶正了药箱,又轻快说道:“您也无需多谢我,只我三叔家的孩子,还需您后面多加照看呢。” 她这一番话说来,两人间的气氛又轻松不少。 “时候不早,您且回吧,三叔那边我去通知。” 李大夫点点头,对着个年龄不足自己三成的姑娘拱了拱手,这才离去。 看着老者的身形渐远,庄可卿才松了口气。 终于把自己的想法和理念输出出去了。 这戴国就同前世的古代一样,不管是读书、还是做手艺,全都拢着自己那点子本事,既不注重版权、专利,也全无交流与创新,所以那么多有价值的东西才会遗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可叹可惜啊。 “李大夫走了?” 庄可卿送李大夫出门,迟迟没有回屋,秦蔓枝担心了,出屋探了一眼,见女儿正在门口,一副紧皱眉头苦苦思索的样子,心中奇怪,便问出声来。 “啊,娘。”被娘一唤,庄可卿一下从刚刚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大夫刚走,我还得帮他去趟病人家里。” “村里哪户人家病了?严重吗?不若娘代你跑这一趟,你这几日辛苦,在家陪着凌哥儿就行。” “不用啦娘,病的是三叔家孩子,您去的话,怕是不怎么方便,我自己一人就行。” 推拒了秦蔓枝帮忙的意思,她自走向家里的鸡圈,上次庄三家送来的鸡还在里面养着,鸡蛋也未动过,白菜鲜蔬之类的家里也有,这回就当是还东西跑一趟吧,也不碍着什么事。 “三弟的孩子?怎么样了?” 秦蔓枝虽是上次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吴氏的攀扯,但终归大人之间的恩怨不能牵扯到孩子身上。而且她之前见了,庄三的孩子似乎真的不怎么健康的样子。 想到村里传的,庄家婆母嫌弃吴氏又生女儿,还骂这孩子是个病秧子的事,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去的时候带些枣子红糖吧,孩子小,还喝奶,做娘的要多补补才行。” 到底是心软。 庄可卿知道娘的心思,也不拒绝,忙连声应了,接着就哄娘去休息。 “我去去就回,晚上等我做饭,灶头一直有火,阿凌会顾着,您就别管了。” 说完,她就去了厨房,从小木柜里取了一小块红糖并一小篓红枣放在篮子里,又去院里割了点新鲜菜蔬,才将鸡蛋和母鸡提着,出了门。 庄三家里,吴氏坐在床边,一目不错地看着熟睡的孩子,时不时给掖掖被子,摸摸额头的,就怕热度又起。 “阿兰,李大夫这剂药管用得很,烧退了,你也不要多担心,明日我们再按他说的喂了药,想来很快就会好了。” 吴氏担心孩子,几日未曾休息好,今天终于放下心来,也是有些支撑不住。但她还是不敢太过放松,连午食都没去灶房吃,只让男人下了碗面片汤,自己就着碗在床边吃了,竟是一步都不愿离开房间。 “你这样咋行?多少去洗漱一番,人也精神些。” 庄三不管在外头如何精明算计,但做人相公来说,还真当是个好的。就这几日,是饭菜家务全包,媳妇扛不住的时候他就顶上。其实也是累的不行,但此时还是硬生生的扛着。 “三郎,你说,这冬日要怎的过了?”吴氏喝完面片汤,把碗递了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全然不见之前泼辣的样子,“那日我明明睡前门窗都关了好好的,被子也裹了紧,可阿青还是病了。” 庄三也不知怎么办,家里两个大人,白日里做活下地的,夜里睡了沉实,也不可能夜夜不睡的就这么看着孩子。 若是家里能盘炕就好了。 可…… 哎!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禁深深后悔。 当初分家,老娘做主分给自己的田地都是上好的,只要好好干活,都是不愁了吃穿。而且家里人口少,日子过的本就宽裕,也不知自己是被什么玩意给迷了心窍,非要打大房的豆腐主意。 闹到如今,自己名声臭了,现在竟是想给孩子做个炕,捧着钱送上门,都没得人肯给自己做。 悔! 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庄三沉默不语,同吴氏两个垂头丧气的,一时间屋子里都是片沉默又颓丧的气息。 “三叔、三叔在家吗?” 这时,屋外传来了声清脆的女声。 “三叔?” 庄三与吴氏具是一愣。 叫谁? 莫不是自己? 可谁会叫自己三叔啊,莫不是二房家的?可二哥家明明就是个小子,哪会有女孩? 难道是…… 庄三一个激灵,立时站了起来。他同床沿坐着的媳妇看了一个对眼,显然吴氏也同他想的一样。 难道来的,真的是大房家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上门还礼 庄三急急忙忙地出了屋,他一脚跨出门槛,伸头一探,就见院子外面确实就是前几日对着自己还不假辞色的大房侄女。 “三叔。”庄可卿笑吟吟的,倒像两家人从未起过龃龉一般。 “啊、啊,大侄女……” 庄三愣了吧唧的,根本不大能反应的过来,只同手同脚的走了过来,木愣愣的给人开了门。 庄可卿两手提了满满的走进院子,环视一圈,才将手里东西往前一递。 “三叔,您前些日子带来的东西是忘记带走了,这会给您送回来。” 庄三心里本存了些侥幸,盼着大房不计前嫌,可如今见自己侄女面上虽然笑的客气,可嘴里却说的生分,心里燃气的希望又是被一泼冷水浇熄了。 “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就当是为我之前做下错事的一些个补偿罢了,哪还用你在送回来……” 两人进了院子,说话声音微不可闻,外头隔壁出来倒水的刘侉子媳妇却是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下不免有些个猜测。 不是说庄家大房同其他两房老死不相往来吗?前日听说三房贴上去,还给人闹了个没脸。怎的,就几天功夫,大房还提了这么些个礼上门了? 真是奇了怪了。 “三叔,中午李大夫上我家拜访,临走时说开给你家孩子的药方需要添加些药材,让我帮忙知会你一声,明日的汤剂先不要喂,等他来了再说。” 这边庄可卿把母鸡和蛋搁在灶房门口,又摆了把鲜蔬,这才从小篮子里拿了红纸细绳扎好的红糖和一小篓红枣出来,递到庄三面前。 “我娘心慈,知晓是侄女病了,心中不忍,特让我带些糖、枣来给婶子补身,说自己是过来人,知晓奶好这孩子才能好。” 庄三平日里是多么精明算计的一个人,都是有他琢磨着从别人那儿捞好处的,从没想过自己给别人点实惠的。这时他面对了侄女手上的那小篮子东西,心里的羞愧几乎涌上喉头。 颤抖了双手缓缓抬起,他接了东西过来,嘴唇翕张了几许,最终只闷闷的说出声,“多谢。” 吴氏身在房中,竖着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 门窗都关了紧紧的,她只能听到庄可卿的只言片语,竟是半晌都听不见自家男人说话,心里不禁着急。 这不中用的,平时里油嘴滑舌,到了关键时候是屁都放不出来! 要不是得在房里顾着孩子,她早就出去拉了侄女亲热一番了,不说别的,至少把自家诚心悔过的态度摆摆正了。 庄可卿见庄三收了东西,也不多话,转身就要走。 庄三一愣神的功夫,人都是要出了院子了。他这才脑子转了起来,几步上前,一把拦了,说:“大侄女,李大夫说他给阿青用的方子,是你教予他的,不管如何说来,我们都该谢你救命之恩!” 说着,竟膝盖一弯就要跪下的意思。 庄可卿以为对方又是故作姿态,所以只冷眼看着,并未要扶,谁知庄三这回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低头了“咚”的一声就这么跪了,那声响,听了都觉人膝盖骨子生疼。 这可把庄可卿震住了,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哪有对这个晚辈说跪就跪的? 可庄三真的跪了,就在自己面前,这小院敞着个门,随时都可能有人路过,可看他的样子,竟是一点都不顾虑的。 “大侄女,我也不求你原谅我之前做下的糊涂事,只这跪,我是真心诚意的要谢你救了我家阿青。” 他一出声,庄可卿才反应过来,她忙的上去拉庄三,可庄三却是死活不起。这高大汉子犟起来,是牛都拉不住的,何况了她这小丫头。 “你起来,我同你看看我的小表妹去。” 庄可卿拉人不起,又不能说自己就这么原谅他了,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说是愿意看看孩子,这才让庄三又站了起来。 “快,快同我来。” 庄三见人愿意留下,脸上显出些笑来,倒是真心实意。 他手上还拿了红糖和枣儿,就这么引着人进了屋。 吴氏还坐在床上,她哪晓得刚刚男人为了留人是都跪下了。不过就算知道,她也只有鼓掌叫好的,肯定会赞自家男人聪明,会做事。 “阿青还在里屋睡着,需轻些。” 庄三压低了嗓音,一个大男人,虚着嗓子弓了个背怕发出丁点儿声响的样子,让庄可卿一阵侧目。 这样看来,先不论她这三叔为人如何,却真是个好爸爸的样子。 吴氏见了庄可卿进来,忙的从床前坐起,冲她笑了笑,让出了个位子来。 里屋并不算大,门窗都关了死死的,一点气不透,里面空气都是股子混杂了浊气的药味。 庄可卿皱了皱眉头,又上了前,走到床边,看了看裹在被子里的孩子。 那日吴氏将孩子抱的紧,她没看清,如今看来,她这表妹的确如李大夫所说,先天不足。 她家阿满生下来时胎毛虽是不多,可养了段时日就是根根黑亮,也蓬密了些。而阿青呢,发丝细软还发黄,脸颊全无婴儿该有的白嫩胖软,反而丁点软肉都无,称了个小下巴尖了能当个锥子。 庄可卿看了眼孩子便走出房间,她招了招手让庄三出来,并未见到身后吴氏失望的眼神。 咋就看这一眼,也不多留一刻,好让我也为盘炕的事求求情。 两人出得屋来,庄可卿问庄三,“三叔,这屋里空气污浊,何不开窗通风,也好散散病气?” 她问的理所当然,可庄三却是为难,“我们如何不想,只是阿青此次就是受寒才生了病的,就怕开了窗冷风进来,到时又出什么问题。” “我也想在家里生个炉子,但你也晓得,这东西总归危险……” 庄三不敢再提做炕的事,他怕了这好不容易缓和些的关系又僵起来,只生生忍住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 庄可卿点了点头,面上也没什么表示,只看了眼还开着的院门,说:“时候不早,李大夫的话已带到,我也该回了。” 说罢,竟是不等庄三来送,自己就出了院子。 等人走了,庄三才又回转了屋内。吴氏抬眼看了他一记,意思是,你有提做炕的事没?眼见着男人摇了摇头,恨的拖了自己的鞋子就要砸过去。 庄三一惊,抬手要挡,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有人家送来的东西。 吴氏一挑眉,低声问:“这啥?” 男人疲惫地叹气,“大嫂给的,说给你补身子的。” 大嫂? 说实话,吴氏除了前几日去庄家的那遭与大嫂说了几句话,之前竟是没打过什么交到的,怎么对方能好端端的送了东西来? 她起身接了男人手上的东西一看。 一块镇上五福记的红糖,两个巴掌大,用红纸细绳绑了好好的;又一篓红彤彤的圆润干枣,凑了近了还能闻到些甜香。 都是好东西,可是…… “好好的怎的要说给我补身子,莫名其妙。”吴氏没想的明白。 “大嫂听说阿青体弱,这东西给你吃,说做娘的奶好了,孩子才能好。” 庄三一个大男人,哪懂得这些,只将庄可卿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谁想之后吴氏竟是拿着东西一直愣神,久久不语。 自她嫁入庄家,就知这婆母不是个好相处的,所以只能尽力了把男人抓在自己手中,可男人到底是男人,在如何也是粗枝大叶,一些事情根本考虑不到。 之前她倒是有心同二房嫂嫂亲近,可那二嫂性子软,脾气弱,被婆母拿捏的死死的,根本是处也处不来,时间久了,她便就淡了这心,一意的只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 谁知如今兜兜转转,她受到的第一份关怀竟还是来自那个曾经被自己看不起的大嫂。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奉礼5 胡掌柜未敢在二爷兴致正高时提起酿酒之人是女子之事,只讷讷应下此事,怀揣着对方赏下的五枚金瓜子,满背汗水的出了暖阁。 乔掌柜一直等在外头,他刚刚好不容易打发了周攀离开,心里正担心着,此时见人出来,便忙的迎了上去。 “你无事吧。” 吴掌柜摇了摇头,扯了老乔的袖子低声道:“我不在京城多留了,还得快些回松陵镇。” 对上乔掌柜讶异的眼神,不等这老伙计说什么,他就又悄悄补了句,“非是我不愿多说,只是此事大掌柜叮嘱不可先做宣扬。” 胡掌柜谨慎地抬眼看了眼四周,确认没什么不相干的人在乱晃,才付了口过去,说:“但我先同你透个底,总之以后松陵镇乃至南自县,都要因为我今日带的那个酒出名了!” 乔掌柜心中一惊。 出名? 这酒出名是在他意料之中,可为何松陵镇同南自县也会出名? 难道…… 好像触摸到了这件事模糊的边角,乔掌柜忽的下瞪大了眼睛。 “不好说出来,不好说出来。” 胡掌柜笑呵呵地,食指在嘴边摇了摇。 乔掌柜心领神会,也便随着一起离开了东家的别院。 第二日,胡掌柜就带着林山、周合两个踏上了离京的路,而此后几日,不管周攀等其他掌柜如何旁敲侧击,乔掌柜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实在被问的烦了,干脆院门一关,除非东家传唤,否则他根本就不出门。 半月之后的吏部侍郎府的那场为老祖宗办的寿宴,也正如二爷左进所料,成了他这‘甘醴’声名大噪的初始。 不对,如今这佳酿已不叫‘甘醴’,而被唤作‘玉瑶’,乃长公主之子纪晁赐名。 其实以这尊卑等级而言,吏部侍郎不过一正三品官员而已,如何当的起长公主之子前去贺寿? 但事实就是如此,只因侍郎长子左泽与纪晁同入国子监读书,私交甚好,所以听闻好友祖母过寿,纪晁才想了也要去沾一沾喜气。 他这一去,可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长陵侯府,少不得长公主与驸马要为他添上些贺寿礼来。 长公主为当今宏仁帝的胞姐,姐弟俩从小感情甚笃,当初长公主招驸马时,皇帝甚至亲自把关,把太后拟定的名单重头到尾的挑剔了一遍,最后才选定了如今的长陵候。 而即使如今长公主已经嫁为人妇,出宫居住,依然是不接传召便能进宫,可见圣眷之隆。 所以当长公主之子纪晁上门祝寿之时,除了内院的老寿星本人,其他不管是吏部侍郎本人,还是其他有官身的宾客,都是前去迎接,场面之隆重,礼数之殷勤周到,也不知到底谁才是今日的主角了。 寿宴进行到热烈之处,各家开始呈上寿礼,来自长公主府的礼物自不必说,当然是摆在第一位的。 一尊白玉弥勒佛坐像,玉质细腻,毫无瑕疵,雕工精湛,甚至连佛祖手上悬挂的佛串都是可以颗颗转动的,不可谓不精,不可谓不奇。 接下来的寿礼也是各有各的寓意,但大都越不过长公主府的去,直到分家左进呈上了百寿图,才得了老祖宗一句夸赞。 “确实不错,有些巧思。” 左丞也赞一句,之后便吩咐下人等寿宴结束,就将此百寿图送进母亲的房间,倒是不管是挂起还是做幕帐都可。 左进为左家分支的旁支,在这儿实在算不得什么有地位的,故而座次也偏远些。 可他送上的寿礼又难得的入了老祖宗的眼,这其他分支,甚至是主家的宾客,就开始明理暗里的挤兑了。 面上都是笑眯眯地称赞他,祝贺他,实际上言语之间也不知下了多少套,挖了多少坑,就等着这年轻的后辈往里跳了。 可左进虽是在家锦衣玉食的被丫头仆人的伺候着,可该出去跑生意时也是走南闯北毫不含糊,连山匪水匪都不知遇到多少回了。这酒桌上的暗潮汹涌,根本影响不了他。 他只笑意冉冉地受了众人的祝贺,接着就埋头吃菜喝酒,好像周围的私语根本入不了他的耳朵一样。 “果然是远的不知多远的旁支子弟,这酒席上的做派,实在不堪入目。” “是也,实在有失体统。” 同桌之人见他好似平头百姓一般只知胡吃海塞,不免鄙夷更甚。 这样的场合,不都是各家用来结交,试探、资源互换的,谁是真的来吃东西的了? 可左进只顾吃自己的,并将注意力放在即将要被奉上的‘甘醴’酒上。 当这几日匆忙寻得的一口玉梅春瓶被呈上时,他早已停下夹菜的行为,端坐在席上了。 好似刚才猛吃猛喝的不是他一样。 “长新县左家,又请‘甘醴’两坛!” 又听闻是长新县的,在坐宾客都转了头去,就要看看这刚刚奉上百寿图的人家,还能拿出什么像样东西。 “哼,长新县的左家?既穷也偏,刚刚那副百寿图怕不是花了他家一年的嚼用了吧。” 上首主桌的左丞还未说话,下面倒是又嗡嗡的议论声起。 大家都还是不信刚刚被区区一副百寿图抢了自家风头,此时都是忿忿不平地付和。 左丞也未将下面的热闹放在眼里。 听见又是长新县左家,刚刚献了百寿图的,现在又奉了两坛酒来,不免心中好奇。 他所在京城,全天下美食美酒的汇聚之地,什么佳酿未见过,就是宫里的御酒那也是有幸尝过一两回的。 而这长新县,一听就不是什么富庶地方。到底是有什么自信,能送了同百寿图相配的好酒来? 左丞一抬头,就见仆人端了口霁红釉玉梅春瓶上来。 光看此瓶,线条流畅,器型秀美典雅,色彩艳若朱霞,釉质细腻饱满,用以盛装今日的贺寿酒,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呈上来,我欲一试,若真是佳酿,再送予母亲面前。” 左丞此话一出,周围都是赞其孝顺仁善的。他听的奉承多了,也并不当回事,只笑了招招手,让仆从将酒端上。 而当酒器呈上,侍女将清澈的酒液倒出时,不光左丞和同桌的宾客,就是离了近的,都无不睁大了双眼。 如此清澄明澈的酒液,当真是第一次见了。 这莫不只是水吧? 可此种疑问并未在同桌人的心中产生,因为他们都闻到了醇馥幽郁的酒香飘散,好似羽毛在心尖细细骚动一般。 左丞端起手中酒杯,浅饮一口,随即眉头舒展,长叹一声。 “仙宫玉液不过如此。” 他这一发声,其他人哪里还坐的住。 与左丞同桌之人不是同僚就是上司,服侍的侍女都是久被调教,这时早便轻托壶瓶,为他们一人斟上一杯。 待他们酒液入口,果不其然,个个都是神情沉醉,一副飘飘欲仙之色,引了其余之人好奇更甚,就连刚刚酸话连篇的,也是适时的住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父亲,不知儿之友人是否有此幸运,可一尝您口中之仙酿?” 左泽出声,这是在提醒他爹,这边还长公主之子这尊大佛呢。 “该当如此。” 左丞醒转过来,应了声,一个眼神,端酒的侍女就走到纪晁的面前,为他斟了一杯酒。 “多谢世伯。” 这称呼实在有些过了,左丞不过一个三品官员,哪当的上皇亲国戚的长公主之子一声世伯。 可左丞听了却是心中激动不已。 好儿子,爹没白疼你! 长公主虽不在前朝,可她自小聪慧,对朝堂之事很有一番自己的见解,故而她的话皇上也是愿听一二。 在这寿宴上,请了不少他的同僚和上司,如今有长公主之子这声世伯,以后官场上,当是无忧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羞愧 但无论薯酒是被叫做了‘甘醴’还是‘玉瑶’,将它酿造出来的庄可卿,还是一如往日的磨浆点豆腐,牵了大黑拉的板车在二李村和松陵镇之间来来回回。 日子过起来快了很,庄可卿已是见过胡掌柜一面,知道五福记东家会来同她商量建酒坊的具体事宜。 说实话,建酒坊这事虽不算小,但她原本也只以为大概就是对方派个大掌柜或者是大管事来,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竟还能就这样把五福记的东家给引来了。 这也是她低估了古人对酒的推崇与追捧了。 毕竟酒不仅能带给人最直接的感官刺激,使人微微醺然,同时也能让人迅速地沉湎于自己的精神世界。 而又不知多少文人骚客在饮酒之后留下流芳百世的美妙诗篇,这更让崇文的大盛朝百姓趋之若鹜。 可不管胡掌柜表现的如何激动又谨慎,一句复一句的嘱咐,庄可卿都是丁点担忧也无。 建酒坊的事她已同阿凌私下商量了多次,早已腹中有案,不管到时对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她都要将二李村村民的利益给落实了。 这点绝不让步。 “可儿,早间李婶子送了点酱瓜来,晚上我切些下饭,你就少做个菜吧。” 秦蔓枝扶着阿满的手,带着他在炕上练习站立。 小家伙快一岁了,长得结实又圆润,小脸饱满,眼珠儿又大,藕节样的小腿藏在新裁的棉布夹裤下,一蹬一蹬的使劲,小手几次怒挣,就想脱了娘亲的手去。 “阿满是想自己走了。” 昨日刚去镇上贩了货,今日也无货郎上门,早上豆腐摊已经支过了,现下庄可卿难得寻了点空闲出来,陪着娘和阿满一起,缩在烧了暖暖的炕上吃零嘴聊闲话。 “你是不知呢,前几日你和凌哥儿出门,我去厨房取东西,只离开了一小会,你这弟弟就自己扒着栏杆站起来了,可给我吓一跳。” 秦蔓枝笑了说,“还好凌哥儿聪明,做了这护栏,不然这小子可就摔了。” “那是,我家阿凌一向周全,我们想不到的,他都帮我们考虑了。” 庄可卿连皮厚了很,根本没一般姑娘家羞涩的作态,自夸都是大大方方的,引了秦蔓枝一声笑骂。 “你就不知羞吧,也就凌哥儿这么纵着你。” 母女俩这正说着话,屋门就被敲了两下。 说曹操,曹操到,沈凌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娘,可儿,院子外面有人送了鸡鸭、还有篮子鸡蛋和菜蔬。” 母女两对视一眼,都是摸不着头脑。左右猜不出是谁送的,索性下了炕,把护栏关好,塞了两个布制的小动物玩具进去给阿满玩着,这才出了屋。 东西已经被沈凌提回来了,正放在院子里。一只鸡一只鸭,鸡是芦花小母鸡,鸭是绿头大公鸭。 两只活物都被捆了脚爪,动弹不得,这时候只睁了个黄豆小眼盯了面前三个人瞧。 “庄三送来的。” 沈凌这才将放在鸡蛋筐上的信拿出来,递到秦蔓枝手上。 “娘不认字,凌哥儿读了,我听就行。” 原来这些东西都是庄三两口子送的,为了就是感谢庄可卿送予大夫的救命药方,以及盘炕的恩情。 信里语意陈恳,说知道自家原先做事不地道,不敢再上门叨扰,但一些心意还是想让大房收下,不然他们心中难安。 “娘,收吗?” 庄可卿虽是问出这话,但心中早有感觉娘会收下。果然,秦蔓枝看了看她,说:“可儿,若是娘要收下,你会怪娘吗?” 其实庄可卿早不把庄三做下的事放在心上了,只是担心这家人拎不清状况,胡乱掰扯。 可现下看来,这家人经了这段时间的磋磨,倒是懂了点事,之前的担心是可去了。 “娘,怎么会呢?您这样做肯定有您的理由。” “嗯。”秦蔓枝轻应一声,转头对了沈凌说:“凌哥儿,帮忙把鸡蛋和菜蔬拿进灶房吧。” 沈凌点了点头,提着东西就走。 而后秦蔓枝看人离开了,这才同女儿说道:“你说凌哥儿后面还要考学,我瞧他也是聪慧的,以后必能成大器。” “所以这村上的一些事和一些人,我们不当做了太绝情,给人留下把柄,省的到时惹了口舌,多少对他都会有些影响。” 秦蔓枝见沈凌出了灶房,更压低了声音,“这二房三房总之是咱血亲,更不好闹了太僵,可儿,这些你该比娘想的清楚。” 庄可卿点了点头,“多谢娘,阿凌定会明白您今日的苦心。” 母女俩说完,相视一笑,又催沈凌赶快进屋,不要在外面冻了,免得风寒如入体。 沈凌点头应了,面上并无波澜。 可待回到暖融融的屋里,他对着桌上摆好的笔墨纸砚和刚刚看了一半的书,却是突然愣了神。 虽然秦蔓枝同庄可卿说的声音不大,但他刚刚依然是听到了些只字片语。 本来为可儿不平的心,在意识到秦蔓枝对自己隐秘的爱护之后,瞬间羞愧不已。 明明成亲已经半年多了,可他依然无法将自己真正的融入这个家,不管可儿对他如何关心,岳母对他如何照顾,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是在害怕的,怕他自己就是个过客。 如同在沈家一般,迟早是要被厌烦和抛弃的。 可现在呢,岳母明明知道庄三曾经如何伤害过自己的爱女,依然能为了他沈凌而忍气吞声,借势化解仇怨。 那他之前因不信而产生的忧虑与恐惧,不正就是对她最大的不尊重吗? 直到这时,沈凌才真正剖开自己的内里,扪心自问。 而秦蔓枝母女根本不知沈凌此时的想法,也无从察觉他的纠结与羞愧,只讨论着晚食的饭菜,又高兴的逗弄起阿满来。 隔日又要去镇上,不过并不卖豆腐,只是给赵家送些腐乳和粉丝过去。听说老太爷最喜欢腐乳的味道,现在竟是每日早上都要用这个就了粥吃,不然一天都是没胃口。 一早备了十坛腐乳,三十斤粉丝和十斤薯干,庄可卿和沈凌轻装上阵,牵了大黑就出了村。 今日除了送货,还得再去书店逛一圈,之后买些肉、糖、果子之类的,明日要带着拜访赵秀才的。 赵府的贾厨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他收了腐乳和粉丝,又同庄可卿说起些八卦来。 “你这腐乳当真是好,越摆越臭,越臭它吃着越香,真是奇了。” 肥厚大掌啪啪地拍着自己的大腿,他又说:“我都怕你这粉丝生意做上来,没得空再跑赵府了,谁想你倒是守约的很,次次都是按时,偶尔有事也是提前招呼了的。” “那肯定是,赵府于我有恩,当初要不是赵小公子,我哪能把豆腐卖到镇上?” 庄可卿陪着聊天,她同贾厨子熟了,也无甚拘束的,都是想什么说什么。 “说起赵小公子,他可来了信给老太爷了,说是听闻同学炫耀,京中有个什么酒来着,一杯难求,就是有钱都买不着的。” “他同学家中有个亲戚在京城做官,好似官衔不低,说是曾经有幸尝了一口,那感觉说是,说是如登极乐啊!” 接着贾厨子又摇了摇头换了副不理解的表情,“谁能信这些人说的,咋一口酒就登极乐了?丫头你说那得是什么酒啊?说的恁夸张,反正我是不信!” “就是再好喝,那能比五福记的‘罗浮春’好喝多少了?” 贾厨子吹起牛来吐沫横飞,赵平都直为庄可卿担心,怕这家伙说道兴起,把人衣服喷湿可就太失礼了。 可庄可卿呢,早就神游天外,思考着贾厨子口中的神仙酒来。 这酒在京城扬名,五福记胡掌柜先前又出了趟院门,如今又改口说自己东家要特地来同她商讨建酒坊的事。 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或者,这神仙酒,就是她家的薯酒? 第一百六十八章 柳大登门 庄可卿出了庄三家,却是没有直接回去,而且一个拐弯去了柳大家。 她想让柳大帮忙给阿青盘个炕。 孩子体弱,确实不好再受寒凉,只有做炕最是适合他家。 庄可卿到了柳大家门口的时候,正巧遇上人下工。 柳大的施工队今日是去隔壁三林村做活了,一早上带一下午共做了两户,一户是个大炕,一户是个小炕,算一算,只这么一日,就赚了二百多文。刨去同村里人买泥巴的钱,剩下四人平摊,一人也都能拿个五十多文。 在这农闲时节,大家都坐吃山空的时候,简直没有比这还好的买卖了。 柳大这些日子意气风发,一起盘炕的兄弟都改口叫起他老大,事事听他吩咐,足让他过瘾了。 可他此时见了庄可卿却是没摆出什么老大的架子来,而是热情的迎上去,笑着就要把人往家里请。 “庄家丫头,你怎的来了?” “柳大叔,今日来是有事请你帮忙呢。” “什么事进去再说,先进来喝口水歇歇,过会让你嫂子给做顿好的,晚上留家吃饭。” 柳大心里一直对庄可卿存着感激,要不是这丫头,他如今哪能短短时间就存了一贯钱了? 要说起来,这盘炕活计就人家就是白给了的,要是靠自己这榆木脑袋,就是学了手艺,怕是也想不到搞个施工队出来。 “柳大叔,就不歇了,家里娘等着回去呢,今儿个来就是想请您有空给我三叔家盘个炕的。” 庄可卿笑吟吟地说,完全就是不计前嫌的模样。 柳大一听,当即皱了眉头,“庄三?” “嗯。” “可庄三他之前做下那等恶事,你也不在意,还愿帮他家做炕?”柳大却是不愿。 他听说了前几日那庄三上门攀亲的事,以为丫头是被人说了几句好话哄了去,才来让他帮忙的。于是便说:“他前几日来找过我,让我给他盘炕,给我拒了。” “此等黑心烂肝的,就算送了钱上门,我也是不屑收的。丫头,你年纪小,可不要耳根子软了,就这么被他诓了去,那家伙精明的很,肚里头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呢!” 柳大有意提醒几句,所以话说的有些重了。 可庄可卿并不放在心上,她知晓这是柳大叔向着自己才会如此。这时听闻他之前还拒过庄三一回,稍稍一想,便知她三叔那日为何好好的突然就上了门了。 原来那时候就是想给阿青盘炕了,倒是给柳大拒绝之后没得法子,才想了来求自己。谁知炕的事情没解决,反而又被牛蛋的切结书吓了一跳,真是惨。 “柳大叔,其实我是为我那小侄女来请您帮忙的。”庄可卿笑了笑,“我家同三房之间虽有些个问题,但总不至于牵连到无辜的孩子。” 她又解释道:“您想必听说,我三叔的小女儿先天体弱。而这几日只是稍稍降了些温度,孩子就病了,大夫说是风寒如入体,以后当注意保暖。我这做姐姐的,自然不忍心看着妹妹总是病着,所以才想了请您来帮忙。” 这番话说的有礼有节,实让柳大有些自愧不如。 “我倒是从未想过他家还有孩儿之事,倒是疏忽了。这样,我明日就同兄弟们说说,先去把他家的炕给盘上。” 柳大胸脯拍的“啪啪”响,恨不能马上就帮庄可卿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那就多谢柳大叔了。”庄可卿笑着道谢,微微一福。 柳大哪敢受了恩人的礼,忙的侧开身去。 “那我便先回去了,炕的事情还请多费心,不过。”庄可卿顿了顿,又促狭一笑,“您可别忘了收他银钱,到时就是多收些也无妨。” “尽可说是您拒了别家的活,专门来给他了插队的,就该多收几个。” 柳大一听也笑,“哈哈,那该当如此。” 这事解决,庄可卿才同人道别,转回家去。 到了家中时,秦蔓枝正抱了阿满在外头晒太阳,沈凌不见人影,想来应是在屋里温书。 庄可卿同娘打了声招呼,就钻进小厨房准备做了晚饭来。 手里正忙活着把坛子里的酸菜拿出来泡,这厢秦蔓枝就抱了阿满进了来。 “三弟家孩儿如何?” “确实养的不好,头发又稀又黄,脸上没也点肉,看起来是比一般孩子弱些。” “哎,那当如何,娘胎里底子差了,后天更难补上,只盼今日带过去的东西有点用处。” 庄可卿当然知晓,只这点红糖和红枣,给大人补补血还成,要是真想增加营养,还是得肉蛋奶的搞起。可这村里人日日的蔬菜杂粮,舍得吃肉都是少数,怕是庄三家也是如此。 不过这都不是她家该担心的了,炕的事她已经帮了解决,后面只盼着对方不要再用感谢的名头缠上门来,做些个让人无语的事才好。 翌日一早,庄三正在灶房熬粥,就听了院子外面有人扯了嗓子喊自己的名字。 “庄三、庄三在家不?” 庄三心下奇怪,这声音不熟,谁呢? 如今他名声不好,从前玩了好的、还能说上两句话的,都少跟他啰嗦了,这会子还有谁能上得门来,还闹出这么大的声响,也不怕给邻居看到说嘴。 外面人还在喊,一副他不回答就不走的意思。 庄三索性把柴火往灶里胡乱一塞,站起身来,口里一边答着,“谁啊?”一边一脚踏出灶房。 “是我,柳大!” 不用对方回答,庄三已经看到了院子外面站着的几个汉子,其中领头那个,不就是柳大吗? 他怎的来了? “柳大哥,您如何来了?” 庄三心中有些猜测,三步并两步的迎上去给人打开院子门。 这一开门才看清,这几人的身后还放了个大板车,上面是摞了高高的泥砖。 “这、这是?” “给你盘炕来的,怎的还不挪开,好让车进去!” 柳大虽是没个好脸,可动作倒是实在。他把木愣愣的庄三往边上一拨,转了头就让跟着自己的兄弟推了板车进来。 “就放这儿了啊。” “啊、啊,可以,可以,就放这儿。”庄三一副木楞样子,全无从前的机灵劲。 他可记得前几日去找柳大时人家那个样子,是连话都不愿同他多说一个字的,怎么今日倒主动上门,来帮了盘炕了? “屋里有人不?盘炕的时候人都出来,不好在里面。” 柳大吩咐着,庄三思考的半途被这岔一打,就全然忘了继续深想,忙的急匆匆的往屋里奔,“稍待,稍待,媳妇和孩子在里边,我给她移个屋子。” 说罢,他就回了屋里,对着刚从床上坐起身的吴氏说,“外头柳大来了,说给咱盘炕!” “啥!真了啊!” 吴氏眉间溢出喜意,伸手就拉了自家男人问,“他之前不说不给咱家做吗?” “嗐,我哪里晓得,也不敢问,总之能来就好。”庄三把屋里三两下的收拾了,又说,“你快些把阿青裹好了,抱去隔壁屋,他们盘炕不许的人看的。” “好好。”吴氏探身,从床的里侧搬了个小箱子来,“这家里的银钱,拿到那个屋里来,我数些出来,过会少不得还得付人工钱。” “晓得了,你快去,免了人等得不耐烦了。”庄三催促道。 吴氏俯身给孩子裹好被褥,轻轻抱起之后从屋里出来,换到另外的房间,连和柳大他们面都没照。 “好了没?” 柳大在外头唤着,庄三听了语气果然是有些个不耐,心下着急,口里连连应着:“马上就好,您稍待。” 庄三弄好了出得屋去,接着把堂屋的门打开,就请了施工队的几人往里进。 “先说好,你这活是我给你走了后门插了队去的,后面还好几家等着,催了也急,我好说赖说推了时间去,所以这工钱需得多收二十文。” 干活前柳大就要分说清楚,免得这小子到时耍滑头少付钱。 可不能让他占了便宜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三房盘炕 多付二十文又有甚了,就是再多付十文他也愿意。 就阿青生一次病,请了大夫外加买药的钱没个四五十文也好不了的,想比之下,这盘炕的百来文,简直就划算的不能再划算了。 “好、好,该收的,该收的。”庄三笑眯了眼,跟了柳大后面连连点头。 待到人进了屋子,柳大说道,“好了,你里头东西都收好了吧,确定没甚的值钱物事了?到时活做完了,可别说丢了什么,又再找上门来,我们兄弟可是不认的。” 柳大这个性子直,干活都是丑话说前头。 这盘炕是个手艺活,可也不能让主家就在房里看着做,所以不管是哪家,干活前都要人把屋子收拾干净才动手的。 “那是,都收干净了,您这干活就是。”庄三哈了个腰,点了头就退了屋子外头去。 “干活吧。” 既然来了,柳大就不准备为难人,他看着粗实,实则细心,这活都能做了漂漂亮亮的。也是因为这个,他这个盘炕队的生意才能这么好。 庄三出了屋去关院门,眼角一瞥,就见了隔壁刘侉子家媳妇对了自己这边鬼鬼祟祟伸头伸脑的。 他看了心里厌烦的紧。 这又是看了自家有出什么事,来瞧热闹呢! 庄三不痛快,索性人走到外面,对了刘侉子家问了句,“看啥呢,看的清楚不,要不要上家来看看?” 这话说了阴阳怪气,那刘侉子媳妇也是个说不起的,当即就啐了口,回了自家院子,倒是门摔了山响引了里头刘侉子一阵喝骂。 一个上午叮叮当当的,施工队的汉子们屋里院里来来回回好几趟,把带来的泥砖用了个精光,等了柳大再出来时,火炕已经完成了。 庄三再进去一看,家里原来的木床已经被移到一边,原来放床的地方用砖砌了个长长的四方形物事,高度是比床稍高了些,但也不影响了人坐上去。 “这就成了,你回头自己烧火试试。”柳大说话硬邦邦的,也没什么要交代的,直接了当的就提了银钱的事,“一百二十文。” 庄三这才反应了,忙跑到吴氏那里,取了钱来送到柳大手里。 这钱给的爽快,柳大心气也顺了些。他有心让庄三记丫头个好,便斟酌了下语气,让兄弟们先出了去,只房里留了他和庄三两人时,才说:“就冲你之前做的那些烂事,我就是不想来给你家做炕的。” 庄三明白自己之前做的事是多遭了人嫌,此时蔫头耷脑的,也不分辨,只等了听训。 “可谁让丫头心好,见了你家娃子身体弱,特地到我那去请我来。”柳大一字一句说来,见庄三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又露出些羞愧的表情来,心里略点了点头。 这家伙还算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你就记着这恩吧,以后可别再做哪些腌臜事了。不然丫头不介意,我都要出手给你些教训吃!” 庄三之前隐隐约约觉得柳大主动上门中间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缘故,可谁想竟是庄可卿在后面帮的忙,这下愧疚与感激的情绪交杂,个高壮汉子都是有点润了眼眶。 “不说了,就这样吧。” 柳大也懒得看他这模样,只说了声就出了屋,也没有人回应的意思。 不多时庄三就听了他招呼兄弟们的粗犷声音,以及板车木轮“嘎吱嘎吱”远去的声响,直到吴氏抱了孩子进屋,低低地唤了他几声,才回过了神。 “当家的,你咋的了,愣神啥?”吴氏哪晓得刚才柳大的话,只看着炕头新鲜,屁股一歪就往上一坐。 “果真是好,这高度比床更合适些。”吴氏心急试试这火炕,便支使着庄三去烧火。 可她催了几次,自家男人还是站着不动,吴氏抬头一看,庄三眼眶子都是红的,有点个搞不懂了。 “你到底怎的了?炕做好不该欢喜么,如何摆了这副脸子出来?” “你晓得柳大今儿个为啥来不?”庄三头也没抬,只问了句。 吴氏猜不出,她摇摇头,示意男人继续往下说。 “是大房家侄女专程找了他去的,说为了阿青来帮咱求的情。”庄三嗓音沙哑,透出点从未有过的疲惫来。 吴氏也呆住了,她昨日还怨男人抓不住机会去求了大侄女呢。谁知人大房的看着面冷可心里热乎着,回头就把这事放在肚里了。再听男人话里的意思,对方是做了这好事也没有让自家知晓的想法。 她这样的从小贫寒家里出来,一粒稻一捧谷的都要挣了抢了来,做了点子事都要让人看在眼里等着夸等着赏的,哪里还能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背后出力不求人回报的存在。 “那、那咱该咋弄?”吴氏期期艾艾的问。 这会子她那平时那个干干脆脆的爽利劲没了,也颇为拿不定主意的问自家男人。 “哎,我也不知。”庄三叹了口气,“若是就这么上门道谢,怕是到时候又要惹人厌烦。” 吴氏眼珠子一转,“那咱便她院里没人的时候送些东西去,撂下就走?” 这倒也是个办法,可到时候谁能锚了定那些个礼是他庄三家送的,而不是什么柳大王二的,若让人领了这情,自家没还上情不说,不还亏了东西? 到底还是改不了小家子气爱算计的性子。 庄三想想也觉得不行,可两人思来想去也没琢磨出什么好法子,只能暂时搁置了这问题,转而研究起这新砌的火炕来。 柳大说这炕要先烧火把泥烤干了再放褥子。于是夫妻二人便开了窗,将灶膛点起。 果然没多久,土炕就热起来了,摸着一阵阵的暖意。 阿青好过冬了! 两人终是放下了心。 庄三家如愿用上了火炕,可这事到这儿还没完。 前几日庄家老太太专门跑了趟来,没见着儿子儿媳和那个病秧子孙女,听了刘侉子媳妇的话,以为他们去回娘家了。 她心里一直记着这事,就想着等人回来了要好好上门说道说道。又不逢年过节的,回个甚的娘家!费米费粮的,摆什么谱儿来接济人了? 家里又不是多富裕了,要是总给了,又给惯了,那边儿说不定隔三差五了来打秋风,这谁受了了。 庄家老太太钱氏是一点子都不乐意给人占了便宜的,这事在心里揣了几日,估摸着人总也该回来了,就憋了肚子教训儿媳的话出了门。 两家隔了不算远,走上一刻也到了,快临了门口时候,她正巧见了刘侉子媳妇在门口捣鼓菜地,就扯了嗓子问了声,“刘家的,我家三儿家来没?” 谁知前些日子还能同自己搭两句话的刘侉子媳妇见了她来问,竟是作气的往她的方向舀了瓢粪水,远远的洒了,哼了好大一声,理也不理人。 “发什么颠呢!”钱老太作势往小路一侧躲了躲,也懒得同这妇人啰嗦,屁股一拐疾走两步就来了庄三家小院的门口。 “三儿!三儿在家不?” 老太太叠声叫着,可唤了几声里面也没个反应。她个头矮,凑了院门的木头缝隙瞧了记,里面灶房门开着,家里定是有人的。 “个丧门的,聋了怎的,听不见老娘嗓都喊岔了?” 她料想是自家儿子不在家,定是儿媳作怪,听见了当没听见,不想给自己开门。 这的确也是,吴氏在屋里待着,炕烧了暖暖和和的,赔了孩子在上面玩。她一耳朵就听到婆母在外头叫了,却是白眼一翻懒得理,反正自家男人就在后院,听见了自会去招呼。 钱老太又扯了嗓子喊了几声,快要气急败坏时,庄三才从后院仓库匆匆的过来开门。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松陵镇上 不过猜测归猜测,庄可卿也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并没有硬将京城风靡的名酒直接与自家薯酒挂钩。 但她心里总是隐隐有种预感,好事将近了。 留下粉丝薯干以及腐乳,又约定了过两日送上些新鲜豆腐和豆干来,庄可卿这才摆脱了滔滔不绝正聊到兴起的贾大厨,由着赵平将她送出了赵府大门。 出得门来就见沈凌从大黑背上栓着的布袋里拿了把猪鬃刷,一下一下的给它刷毛。大骡子享受的喷了股子鼻息,亲昵地用鼻子碰了碰少年的胳膊。 这一主一仆的感情倒好。 庄可卿“噗”的笑出声来,走回车边,小声问了沈凌,“阿凌,你这手法可真娴熟,你瞧,大黑给你伺候的舒服极了。” 少年抬起清淡水润的眼睛,瞥了记笑吟吟的少女,“我也可以伺候你的。” 平平淡淡、清清冷冷的嗓音,再加上副云淡风轻,不为外物所动的表情,任谁都想不出,这样风姿俊秀、如谦谦君子般的少年,竟开口就是堪为调戏的话语。 虽然他说话的对象是自己的媳妇,可也终归反差太大了些。 饶是脸皮厚如城墙,从来只有打趣别人的庄可卿,都是一脸震惊的瞪大了双眼,“腾”的下红了双颊。 阿凌,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瞧这一本正经目不斜视的,也不知你是调侃我和大黑差不多,还是真的想要“伺候”我。 送完了货,板车上只有几个空空的藤筐,庄可卿索性坐了上去,等沈凌给大黑刷完了毛,两人这才继续前往下一站,书铺。 其实说起来也就是把沈凌给送到书铺,由着他在这儿看书,庄可卿自己去买明日要拜访赵秀才用的礼物。 距离上次上门已经几个月了,她之前有提醒阿凌,将书中不懂的问题集合起来,到时一起请教。 也不知如今他有多少问题积压着,这快要过年了,等了年后二月就是县试开考的日子,算算也没多久了。 所以这次的礼务必要厚重些,请教学问嘛,哪有白请教的。 打定了主意,庄可卿这次是下足了本钱,光是上好的五花就买了两斤,之后方糖又一块,现舂的白米两斗,另外还备了匣子小孩吃的云片糕、饴糖、芝麻糖之类的,都是打算给了赵秀才家小孙儿的。 上回拜访的时候不知秀才家有孩子,所以礼物方面欠缺了些,这次得要周全。 毕竟除了请教学问,还得求了老秀才帮忙寻几个人结保考试呢。 南街选肉,西街五福记买杂货和点心。庄可卿时间一点都不带浪费的,趁了了伙计给东西打包的空隙,她还同胡掌柜闲聊了会,楞是让人又定了批薯干和粉丝。 “没多久就该过年了,您不多备点子货?”姑娘笑眯眯的,看了特别真诚,“而且还是给您了老价格,别的掌柜来咱二李村可是没有的。” “亏了谁也不能亏了您,你说是不?” 这话说的,胡掌柜哭笑不得。 就刚刚,他又是签了个一千斤粉丝,三百斤薯干的单,明明前头半个月才给县里老乔那儿送了批货过去,是暂时要不了这么多的,可谁让大掌柜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让他牢牢拢住这丫头呢。 就只这一个月多时间,京里可都来了三封信了,次次内容都是让他一定要稳住对方的,可不能让到手的买卖给溜了。 所以当丫头问他年前要不要再定批货时,他当即就应了。不说这点要求,就是让他把来年整年的货都预定了,他也不敢说个不字。 另一边庄可卿也奇怪胡掌柜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可契书在手,也由不得她怀疑。总之回村的时候把订单交了村长爷爷,让村里大家伙再加油干上一波,正好赚了银钱好过年! 小伙计手上动作麻利,活也漂亮,知道她这些糖和点心是要送人的,还专门用了红绳扎了方方正正漂漂亮亮的。 “多谢你。” 庄可卿接下东西,道了声谢,反倒让小伙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哪当的上您一声谢了。” “不过姑娘您这是要走亲戚么,礼真够厚的。” 五福记小伙计显然是个话痨,抓了机会就能说个不停的那种。庄可卿应了一声,他就叭叭的说了一串。 胡掌柜见这小子问的话有些过了,忙的冲他瞪了记眼。 可庄可卿却是不在意,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想来阿凌还在读书,多耽搁一会不妨事,免得回去早了,反而扰了他的兴致。 “这可不是走亲戚的,是要给我家阿凌请教先生的礼。” “请教先生?”胡掌柜疑问道。 他是见过庄姑娘的相公,且印象相当深刻。要不是当时对方一身短打,他都要以为是哪个书香人家的小公子了。 “嗯,阿凌打算来年参加县试,所以还得找个老师指导一番。” 庄可卿并不觉得这是有什么好遮掩回避的,只如实说来。 “唔。那予夫子的礼,确是该当厚些。” 胡掌柜嘴上应和着,心里确是又有了计较。 既然庄姑娘家想寻老师,那何不让东家从此下手,到时建酒坊一事也能更顺遂些。 而且以他看来,只要牢牢抓住对方,那往后怕不光是仅仅有酒这一项的好东西。 待送走庄可卿,胡掌柜匆匆的回了内室,又将今日所得的信息写了封信着人送出去。 该买的都买了,其他已无什么要准备的,眼看着日头就要升到正午,庄可卿索性便拉了大黑,调转车头往东街而去,准备寻了沈凌,一起吃顿午饭回家。 到了书铺,果然见了他站在书架的边上看书。 少年眉骨挺秀,身姿挺拔,虽是一袭粗布衣裳,但站在那里,却是鹤立鸡群。骨节清隽的双手捧着书册细细研读的神情专注又清净,铺子里人来人往的交谈以及街上小贩的叫卖,完全都入不得他的耳中。 仿佛周围有具透明的无声屏障替他隔绝了来自外界的喧嚣之声似的。 “阿凌。” 庄可卿进了铺子,一声轻唤。 少年的视线从书页上移开,转投到她的身上,转瞬间那漠然眼神便如冰雪初融,向来清浅冷淡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像早春枝头新发的嫩芽一般转瞬即逝。 “你来了。” 沈凌合上书页,将其归还入架。这本书虽未读完,但他也并不打算继续在看。 “读完了?” 我是不是来的太早了? 庄可卿明明看见那本书只翻到一半,不禁疑问。 “嗯,我们走吧。” 不过一本书而已,前半部分他已经记的清楚,回去自可细细揣摩,后面的下回再看也不迟。 沈凌微微垂手,纤长的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 他只是舍不得让她无聊干等而已。 出得书铺,两人随便找了家面摊填肚子。 现在正是食客上座的时候,周围几张桌子坐满,有的人已经就着大碗唏哩呼噜的嗦起面来。 “客人吃些什么?” 老板是对中年夫妻,丈夫下面,妻子收拾,配合的天衣无缝。 此时妇人揭了张抹布将他们的桌子又擦过一遍,端了张笑脸问道,“咱这食摊最近新上了粉丝,要不要来两碗试试?” “粉丝?” 庄可卿没想到如今食摊都开始卖粉丝了,她原本也是打算向他们推销的,可后来因为有了胡掌柜的大单,这事也就忘了,如今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那便来两碗。” “好嘞!现下天冷,羊汤粉可好?” “听您的,就两碗羊汤粉,多加些胡椒。” 妇人应了,高兴的冲自家男人喊了声,复又招呼起其他客人来。 第一百七十章 钱老太 “娘,你咋的来了?”庄三一边开门一边问。 “怎的,我是你老娘,还不是想来就来?” 老太太刚被刘侉子媳妇哼了记,又瞧了半天门没人应声,心里正不爽着,说话便是一个字一个的往外冲。 庄三一听不好,今日娘好像有点个难伺候了。 “你家那个又在躲懒?” 见自家儿子一手的黑灰,衣服上还有些脏污的痕迹,钱老太心里冒出股子火气。 好你个吴氏,男人外头忙的累了,怎的屋头的活还要做了?娶你是来享福了? 说罢,她挥开儿子就要拉他的手,径自开了堂屋的门,两下就进到里屋。 屋里暖融融的,甫一进来,就舒服了她身上的毛孔张开,连脸上的皱纹都要舒展了。 钱老太一愣神,刚刚攒了满肚的骂人话全忘了。 不对!这还没入冬呢,就升起炉子了?多费柴! 她一下警醒过来,转了双绿豆小眼试图在屋子里搜索到泥炉的影子。可屋里哪有炉子。除了床,就只有张旧木桌和两张凳子。桌子上放了个小瓦罐,旁边的碗里盛着些浅褐色的水,冒了丝甜香味出来。 想要叽歪几句浪费的钱老太一下噎住了,她还不死心,走到桌子边就端了那碗水来。不等吴氏阻止,就张嘴咕咚记喝下好大一口。 “你还煮糖枣水喝了?”嘴里甜味充裕,一股子枣香,钱老太没忍住又几口,直将碗里喝了干干净净,才搁下碗空了嘴出来继续骂:“吴氏,我真当不好说你!” “我家三儿日日辛苦下地,不容易挣些银钱,就是给你这样浪费的?当年我给老庄家生了三个儿子,都没舍得喝过一口,你就生个女娃,还是个病秧子,也有脸喝这个?” 钱老太一下子忘记了屋子里为啥这么暖和的问题,只揪着糖水不放。她本来就嫌吴氏不会过日子,偷懒耍滑,苦了自家儿子。现在又抓住人只知享受的把柄,再一联想前些日子听说的他们带了许多东西回娘家的事,登时难听的话张口就来,喷薄而出,只让庄三都听了直皱眉头。 “娘!”庄三拉了记钱老太,“您说什么呢,我们什么时候回娘家了?” “隔壁刘家的亲眼见了的!” “那刁妇人的话您也听,真是!” 庄三不敢说是去大房那儿了,只一口咬定了就是没带礼出门,都是刘侉子媳妇胡乱说的。 钱老太看了儿子一本正经的脸将信将疑,回头又记起刘家的刚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那讨嫌样,当即信了儿子八分。 “那你也不能就这样惯着屋里头的,还有点男人样没了!” “这都人给的东西,咱也没自家买过。” 庄三见自家媳妇忍的一脸铁青,就要绷不住的爆发了,忙的使了个眼神安抚。 “谁送了?” 枣儿便宜,但红糖可不,这玩意金贵,平时无人舍得买来。都是逢年过节了去长辈家孝敬才会带上一块。她家这儿子自己晓得,名声都是臭了,这时候还有谁会同他啰嗦,更别说还送这贵价物事了。 “就、就隔壁村之前相熟的人家,我帮过人一个忙。”庄三做低伏小地解释着,眼神根本不敢往上瞟,就怕老太太抓了破绽。 钱老太见问不出什么,便不再逼了,只嘴里叽叽咕咕的,细听之下全是骂了吴氏的话。 “没自个儿花钱就好,这银钱来的难,可别胡乱浪费了。” “是是是,您说了儿子都记住。” 庄三连声哄着,就把老人往外头请。结果钱老太一出屋子,被冷气激的打了个抖,登时又想起这屋子为啥这么暖和的问题来。 “你这儿怎的这么暖?”她眯了双眼睛斜睨了自家儿子,因为眼睛太小,就只能见了层层叠叠的眼皮翻动。 “娘,这屋里做了火炕。”庄三回道,“请了柳大的施工队来,半日就好了,以后冬日里孩子不怕冷了。” 钱老太也听说了村里盘炕队的事,只不过她一直是不屑的。 村里这么些年冬日都好好的熬过来了,怎的到了今年人就突地娇贵了,还做甚的火炕,费钱废柴的东西,她家肯定不做! 她也没再开口问了,省的儿子打蛇棍上的又同她讨要些个补贴,那自己上了这趟门不是还舍了本了? “那用便用吧,省了那病秧子冬日里又生了病来,到时还得花钱请了大夫。” 老太太话不好听,一口一个病秧子,可好歹没在这做炕的事情上说嘴。庄三不晓得他娘是怕自己同她讨钱才松的口,只当自家娘这做阿奶的终归还是有点个血脉温情,知道心软疼孙女的。 乐呵呵的把老太太送到门口,庄三又给抓了把枣子,敲了块红糖给包了,才算让钱老太安安生生的回了。 庄家老太太这会子对火炕嫌弃的紧,可也不晓得真正到了冬日时,就是她求也难求人上门给自家做活了。 …… 明明就是农闲时节,可二李村却是人人有活干,人人有钱赚。 盘炕队忙的热火朝天,相邻几个村订单不断,有些个镇上走亲戚的来了村里见了的,都说要给自家镇上的屋子搞一个。 于是柳大的施工队壮大了,又招了人手,分了三个队才将将能跑的来单子。 盘炕队又带动了卖柴、挖泥的生意。而除开这些,番薯作坊也是没停过。 经了五福记那波送货的宣传,如今镇上和周边村镇哪个不晓得二李村特产的薯干和粉丝了,就连之前做食店和食摊的,都开始卖了各种粉丝做的菜色。有汤粉、拌粉、炒粉,各式各样,特色的紧。 外头来贩货的商人头脑精明,见这东西不光新奇好吃花样多,最重要的还耐放,所以少不得回去的时候带上些。一时间镇上的店铺的掌柜们也都是急了,纷纷打听之后跑了村子里来订货。 如今二李村的村民哪还会因为这些从前认知里的大人物感到稀奇了,见了问路的也就指个道,也不稀得跟了后面瞧新鲜的。这些个管事的也再没之前胡掌柜那样的优待,还能有庄可卿置下的饭菜可吃了。 可不论如今番薯作坊生意多好,或者盘炕队有多抢手,庄家大房还是一如往常,日日早日磨豆做豆腐,隔三日去镇上送货贩货。只沈凌和庄可卿每月抽出一日的空来帮村里番薯作坊盘个账,算个工钱公示出去而已。 “阿凌,明日同我去趟镇上吧,卖完豆腐得去趟五福记。” 小屋里暖融融的,沈凌端坐在桌前,手上持一柄最廉价的兔毫,正在安静的默书。庄可卿拿了枝早上刚刚折下的木芙蓉插进窗前的土瓶里,为室内增添了一缕馨香。 “上回小伙计来找我了,说胡掌柜这几日就到,让我抓紧去一趟呢。” “嗯。”沈凌轻点了下头,低声应下的同时,又抬头看了记窗前的少女。 阳光从窗扉洒进,在她的周遭形成了一圈淡金色的光晕,青春娇美的面庞未语先笑,似蓓蕾初绽,让那新鲜娇艳的木芙蓉都黯然失色。 “那明日还得早些出发,大黑晚上也要加个餐才行。”庄可卿插好了花,回头冲着沈凌浅笑了下,唇角微勾,动人心弦。 偷偷的凝视被抓了个正着,沈凌心中突地升起些窘意,眼神飘忽了一瞬。 “对了,等胡掌柜那边的事情办完,我们再去趟书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书来,顺便这几日还得抽空去趟赵夫子那儿。” 庄可卿并不知道沈凌的心思已经飘远了,只自顾自地安排着后面的事儿,“之前看书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先记下,到时候问问赵夫子,我们带着东西去,他老人家定是愿意教你的。” 说完,少女也没等沈凌回答,只收拾了窗台和桌面,就轻轻地带上门出了屋。 而此时,五福记的胡掌柜刚下了马车。 他腰背挺直,意气风发,两撇小胡都翘的比平时高些,一副倨傲样子扫视了眼整条街的店铺,复又看了眼头顶的五福记招牌,这才在伙计的服侍下心满意足地往里走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羞意 一碗撒了胡椒的羊汤粉下肚,庄可卿是连指尖都暖了。 她抬头一看沈凌,少年斯斯文文吃完,可也是被辣的额头出了些薄汗,更称了唇红齿白,秀色可餐。 强压下心头浮起的一点悸动,庄可卿抬头看了眼摊上其他的食客,粗粗观察之下,竟是有一半多都要的是粉丝,而不是面条。 看来就算以后没了胡掌柜的大单,就是靠了周围村镇对粉丝的喜爱程度,二李村的番薯作坊也能维持下去了,至少在农闲时节,大家可以都挣些。 只是明年旱地还要劝大伙多种些红薯,若是酒坊建起来,可能光是二李村产的还不够呢! 不过这些也不是她该考虑了,到时收购的事还是得多请五福记帮忙。 吃完了午食,两人也不多耽搁,就牵了大黑出城,还巧得很,就在城门口遇上了柳大的盘炕施工队。 汉子一见庄可卿就是笑的露了口白牙,上来就要帮人牵骡子,口里不停的说着最近的情况。 “丫头你可不知,这镇上我都盘了几家了,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我看啊,年前至少还能来的及再做上几十户。” 庄可卿也没想到这盘炕生意这么好,想着也许是今年天气冷了快的缘故吧,又或也许是镇上百姓不缺这几个钱。 柳大他们一个炕不过收百十文,还自带材料,怎么说都是划算的紧。再说这炕的确是好,天一冷,就是上去就不愿下来了,恨不得一直窝在上面才好。 施工队的汉子们都跟在庄可卿附近,同个姑娘聊了火热,却是无人靠近沈凌。 倒不是沈凌难以相处,只是他的气质长相实在同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不同,大家都不敢上去胡乱攀谈,就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冒犯了人家。 毕竟是读书人呢! 一路回了村,庄可卿是脸笑僵了,嗓子说了也冒烟,挥别了柳大一行人,可也不能就此回家,还得再去村长爷爷那儿一趟,送了契书过去。 “难为你又帮村里接了单子。” 村长笑呵呵的,竟亲手倒了杯水过来,弄了庄可卿有点受宠若惊。 “不过往后无需你再费心,如今村里光是送上门的单都是排到年后了。” 捧了杯子喝了口水润润喉,庄可卿听了这话也是很为村里高兴。 “只是如今这薯渣太多,来不及晒干,就是给大家伙拿回去当了饲料都是用不完,好些都坏了。” 村长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粉丝生意太好而开心,还是为薯渣浪费而烦恼。 毕竟都是苦过来的,最见不得就是浪费。可如今番薯作坊生意正好,又不能停了挣钱买卖,但这日日薯渣不绝的,看了好好的东西就这么坏掉,又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实在肉疼的紧。 真巧这回子丫头上了门来,正好可以问问能有什么法子不。 村长还是问对了人。 庄可卿本来就是想了番薯加工一条龙的,不管是现在这个粗加工的薯渣,还是以后酿酒作坊剩下的酒渣,她都是想最后用了来做饲料。 而薯渣本身就是湿性的,现在只要解决了脱水问题,就不用担心材料的浪费了。 那脱水难道就只有通过日晒这一种方法吗?显然不是。 不还可以烘干么。 “村长爷爷,不若我们哪日去一趟泥瓦匠那儿,请他上咱村帮忙起个窑来?” 庄可卿两口喝完杯里的水,抬头说道。 “起窑?” 村长一下没醒过味来,还是沈凌提醒了句,“烧窑可以烘干。” 这话一出,村长瞬间明白过来,一双眼瞪了开,上面眼皮都被挤的层层叠叠的摞了起来。 惊讶过后便是惊喜。 “我就知你有法子!”老爷子高兴了直拍桌子。“那明日我们便去!” 庄可卿一脸为难,“村长爷爷,明日我们得去隔壁村赵秀才那儿呢,阿凌有些问题要请教。” “年后二月他可得参加县试了。” 村长早就忘记沈凌还要走科举的事了,最近村里全是事,忙的他昏头转向的。 “那便等你们处理完了,再来寻我。” 越看这两个小的,村长越是满意。 一个聪明伶俐点子多,一个稳重又知恩。 咱这二李子村是福星降世了吗,这一年顺风顺水的,赚钱买卖一样接一样,都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 亲自送了小夫妻出门,村长还让儿媳硬捡了篮子鸡蛋来,又非掰了两颗白菜堆在板车上才罢休。 回了家来,沈凌把菜蔬放进厨房,庄可卿将明日要送的礼拿到堂屋,这才坐下喘口气。 这一天可累坏了。 沈凌放好东西从灶房出来,一进堂屋就看见庄可卿坐在凳子上,后背靠着屋子的墙壁,一双杏眼要闭不闭,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样。 她的确是比自己累的多了。 上午他只在书铺看书,而对方牵了骡子南市西街的跑了个遍,回程虽是有大黑在,可也一路上同人说话,从未停歇,回了来还又接着给村长送东西想法子。 这一日竟是半刻未歇。 沈凌心头浮上了些心疼。 他想也未想便走上前去,蹲下身来,一手从少女的膝弯穿过,一手扶了她的后颈,一个起身,竟是就将人这么搂抱在怀里。 庄可卿累的狠了,眯着眼睛浑浑噩噩,就在将将睡着的时候,突感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却是一下撞进了少年漆黑幽深的眸子里。 她能看到对方瞳孔里自己惊讶慌乱的面庞,也能感受到身下小臂结实的肌肉。 本该是脸红心跳的场景,可她脑海里却是突兀的冒出‘这家伙肌肉倒挺结实’这样莫名其妙的字眼来。 “阿、阿凌。” 这个姿势实在太过羞耻,庄可卿微微挣动了下,可又怕摔了去,只能弱弱请求,“是不是把我放下再说?” “不行,你累了,该去床上休息。” 平日里很好说话的少年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完全不给拒绝的机会,抬脚便走。 待将人轻轻放在柔软的褥子上之后,他才再说,“你睡一会,我把炕烧起来。” 说罢,还弯下腰来要帮庄可卿拖鞋。 “别别别,这个我自己来。” 被这一番举动吓的睡意全无的庄可卿忙的两脚蹬掉鞋子,简单脱了夹衫,就这么拉了被子,把自己埋在里面,只留给对方个纤瘦背影。 不是吧,要不要这样! 她内心疯狂咆哮着,一瞬间身体上的疲累都是一扫而空,只余滚烫的双颊和剧烈的自己都能听到的心跳声。 直到沈凌出屋,房门传来轻微的声响,庄可卿僵硬的身体才算松弛下来。 她像只被茧困住的蛹一般扭动了两下,又偷偷转头确认了眼房间真的没人了,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将脑袋钻出被子。 吓死她了! 阿凌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突然搞这种霸总行为,不光吓人,还很尴尬好不好! 心中不断的腹诽着,可随着身下火炕渐渐蒸腾上的暖意,庄可卿周身还是被疲乏和困倦包围了,睡意渐渐涌上,她睡着了。 良久,房门轻轻打开,沈凌进了来,他压低自己的脚步,慢慢地走到炕前,看了眼双颊酡红沉沉入睡的少女,眼底溢些温柔来。 俯身为对方掖好被角,他修长的手指又想为她捋开遮在额头的碎发,只是床上的人呓语一声转了个头,没再给他这样的机会。 嘴角噙这一抹清浅的暗含宠溺的笑意,沈凌未多再房中逗留,只关好了窗,便出了去。 外头秦蔓枝刚带了阿满串门子回来,见了大黑在院子里嚼豆子,就知道是女儿女婿回来了。 厨房无人,可灶膛已经烧起来了,怕是两回了屋吧。她心里想着,正巧见了沈凌从屋里出来,便问,“可儿在屋里?” 沈凌点了点头,“娘,可儿今日累了,我先让她睡了,等晚食再叫她。” 秦蔓枝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往里屋的方向瞧了眼,之后才笑了点头。 这女婿没招错了,是个会疼人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奉礼1 胡掌柜入得五福记,听闻伙计说起这个月他不在时的情况。 原来镇上的掌柜们眼看着五福记靠了薯干和粉丝小赚了一笔,都去四处打听,之后接二连三的跑去二李村定了货。这还不算完,那些铺子宁愿少赚些也要把客人拢在自家,所以开价都比五福记要低,以至于现如今店里其他东西的生意都连带着做的不好了。 可胡掌柜听了这话,却是一点反应也无,反而不屑一笑。 伙计们摸不着头脑,他们只当自家掌柜是被气懵了,也不敢多问,只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可胡掌柜现在哪还看得上粉丝和薯干的生意了。 他要做的,可是天大的买卖! 这又不得不说到五福记实际上东家的主支,京城吏部侍郎左丞家中的那场寿宴了。 若按朝廷律令,戴自建国便是明令禁止官员经商的,为了就是避免官员利用手中的权利与民争利。而旨意下达,最初都是执行良好,可自高宗皇后外戚分支涉商以来,这项规定就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只因朝廷俸禄有限,官员们之间也要互相交际,甚至上供,这区区俸禄只够家中糊口,哪还能有余钱做这些事。诸人眼红了见这外戚分支行商,赚了盆满钵满,而皇帝又是吱声不吭的,心里都活泛了。 时日长了,便有些个胆大的上行下效,再之后,几乎是整个官僚体系,不管你官大官小,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或让妻族经商,或是分支下海,各显神通。 而吏部侍郎左丞便是在他上一辈分了枝。他是家中主支嫡子,做了京官,还是炙手可热的管着天下官员任命的吏部,而旁支几个兄弟,却是荫了他的照拂,各自做了生意。 说起来一个主支分支莫不相干,但其间牵连甚深,就是每年旁支的生意盈利,都是要交了五成予主支的。 所以这次左丞之母七十大寿,这旁支分家的,无数个铺子掌柜连着一月,日日都有上京的礼来,足是堆满了库房,就等着到了日子献予老祖宗,好搏一个体面。 吏部侍郎府邸是四进大院,进门一个巨大的祥云福字照壁,绕后便是曲折幽深的抄手游廊,瞧着不多豪奢,无甚雕梁画栋,却实际上却是是低调的讲究。 走进院子便是精致的假山流水,绿树繁花,走廊上都装饰了鲜艳的红绸,正映衬了当日过寿的气氛,一派热闹喜庆。 而这番景致,胡掌柜事根本没资格见到的。 他到了京城的时候,只在自己东家,也就是左家旁支二爷左进在京中暂居的偏院里等着听传。得到所有五福记掌柜都到齐的时候,才能各自将准备了的东西拿出来,一一给二爷过目,得了首肯的,方可列进礼单里去。 所以这说是献礼,其实也是各个铺子在东家面前长脸的大好机会。 “老胡,多日不见,身体还好啊?” 说话的是同胡掌柜久不对付的凉城县五福记掌柜周攀。 “劳你惦记,好的很。” 胡掌柜也懒的同他虚伪以蛇的。 这家伙瞧着面善,实则心计颇多,最会暗中给人下绊子。他如今窝在个小小松陵镇上做掌柜,便是托了对方的福。 周攀见胡掌柜对自己颇多警惕,也觉无趣,且现在这松陵镇的生意听说也不怎的好,业绩差了很,说不定何时二爷就能把这铺面关了,所以也不再把他放在眼里,只随便聊了两句场面话便走了开去,同其他掌柜聊了火热。 胡掌柜落了个清净,直到后来乔掌柜到了,两人才聚在角落说了几句。 “我这儿运气好,得了颗上好的南珠,想来这次应是能入选了。”乔掌柜笑意冉冉,又接了问,“你准备什么了?” “我这破落小镇有甚好拿出手的,只带了些薯干粉丝,只求个新鲜,能入得老爷的眼。” 胡掌柜兴致看上去并不高,回答了懒懒散散的。 “你怎当这样!我上次可有了消息说,二爷打算把你那儿的店铺关了,你要是不趁此机会弄些好东西来搏上一把,焉知二爷到时会不会打发你回家!” 乔掌柜对着胡掌柜倒还有些真情在,他俩当年都是一起从小伙计做起,如今也不忍老伙伴就这么下场凄凉。 “对了,我这儿还有两根百年老参,本想着做个陪衬的,这便与你了!” 说着,就要把放在桌上的盒子拿过来往胡掌柜手里塞。 “不必,不必!”胡掌柜没想乔掌柜还能这样帮了自己,忙的凑到对方耳边,小声道:“我其实还得了件新鲜的,只是这里人多,不好提前说了。我就在这儿给你透个底,我这东西绝不比你那南珠差了。” 此话一出,乔掌柜也来了好奇心,可周围其他掌柜都站的不远,他观胡掌柜谨慎的样子,硬是压了再问的念头,只冲对方点头,会心一笑。 前头周攀周掌柜眼角瞥见这二人谈笑风声,心下奇怪。这姓乔的当是会把那消息告诉姓周的,怎的那人听了还能笑的如此开心? 可不容他细想,屋外便来了个年轻仆役,请了众掌柜把东西带着,到大厅侧屋等着二爷传唤。 二爷左进坐在大厅上首的主座上,百无聊赖的摊开自己的右手,对着屋外照进来的光线观察着中指上那枚透紫色燮石戒指。 这是他从南洋番商手里花大价钱收来的一颗难得的紫色宝石打造的,请了江南手艺最好的宝石匠人,花了一个多月才得了。此次带在手上,也是不想让自己就这样泯灭于众分家的争奇斗艳之中。 要知道他虽也姓左,可也只是分支的旁支,是主家远了不能再远的亲戚,家族财力和实力远不能同其他几支相比。 所赐这次上京,他不求出彩只求安稳,不要出了什么糗才好。 谁让他手上的五福记只是个贩杂货的小铺呢。 大掌柜潘仁站在一边,看着自家二爷漫不经心的样子,心里一个劲的叹气。 您可支棱起来吧,好歹把这差事给办了好了,回去了说不定还能得老太爷一个赏。 外面通传的仆役来了门口,俯身作揖,报告外面掌柜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大掌柜一台下巴,示意对方等着。 “二爷,掌柜们马上来了,您看……” 左进还在盘摸手上的戒指,明显的心不在焉,大掌柜看不下去,不禁出声提醒。 “嗯,叫进来吧。” 左进哼哼一记便应了,可等了第一个掌柜捧了盒子站在屋子中央时,他还是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的黄石县五福记掌柜,奉玉如意一对。” 掌柜说完,将手中的檀木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一对小巧如意来。 “噢?玉如意?” 左进闻言抬了头,目光落在那个小匣子里。 只见里面一对青玉如意,色青而匀均,乍看之下并无什么瑕疵,只是仅有小儿巴掌大小,因着距离稍远的缘故,也看不清雕工如何。 只这玉的品种和大小来说,已是落了下成了。 左进并不做声,脸上也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挥挥手让人站在一边等着。 黄石县掌柜额头冒汗,也不知自己准备的东西行不行。 他不过一个偏远县城的普通掌柜而已,哪来的余钱置办礼物。这青玉如意已经是他能找到最好的物事了,要是这个二爷都看不上眼,那就是解了他掌柜的职,他也没什么不甘心的了。 接下来进来的是南自县乔掌柜,他手中两个小盒,其中一个打开是小儿半个拳头大的南珠,另一个里面则是两根百年老参。 第一百七十九章 秀才的考教 庄可卿黑甜一觉直接睡到第二日天蒙蒙亮。 她一转头,旁边的少年还在梦中,微熹晨光透过窗棱的缝隙洒进来,正巧可以看清对方秀挺的轮廓和纤长的睫毛。 仿佛画一般美好的侧脸落入庄可卿的眼中,她一瞬如被蛊惑了似的,就这么定定的,定定的注视着对方,直到那睫毛毫无预警的弹动一下,掩藏在其中黑曜石般的清冷眸子倒映上她痴汉样的表情。 “额,早啊。” 尴尬无比…… 偷窥被抓个正着! “早。” 沈凌却是没在意她局促慌乱到乱飘的眼神,只嘴角轻轻一勾,坐起身来,率先穿衣下炕。 等庄可卿出了屋,秦蔓枝已是早就洗漱完毕,做好早食端上桌了。 “可儿,昨日累的狠了吧?“她将手里的春饼和白菜炒肉丝摆好,”我本是想喊你起床吃晚食的,可阿凌说你睡的香甜,不让我吵你。” “没事,早上多吃些,娘做了你爱吃的饼子,过会吃着,路上再带些。” “谢谢娘。” 庄可卿脆生生的应了声,转头去水缸那里准备舀水洗漱。谁知她走到近前,没找着平日里自己的杯子,一回头正想去屋里问了娘,就见沈凌手里拿了自己的杯子和牙刷过来了。 牙刷是她老早就请了钱木匠做的,家里备了好多把,连上面的马尾都是趁了大集的时候上镇子寻了好久才寻到的。 “用这个,加了热水,不冰的。” 少年清清淡淡的声音,说来的话却是暗含关心,庄可卿讷讷接过,是连谢都忘了谢。 杯子里的水温正好,牙刷上也沾了青盐,是她平时惯用的量。 庄可卿内心叹息,她这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才能把这宝贝疙瘩娶回家的? 洗漱完毕,她回了堂屋。 桌边两个人都未动筷,只秦蔓枝用勺子舀了肉泥粥在喂阿满。 “你们先吃,吃完好快些出发,村里人万事都讲究个早,去的迟了会显得咱家没礼貌的。” 阿满叭叭两口嘬完一勺,伸了拳头还要,秦蔓枝又盛了一口,一边说话一边吹凉,是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我在家里没事,今日又不做豆腐,到时闲了自会去找你李婶子,不用担心我。” “嗯。” 庄可卿点头,三两下包了个肉丝春饼就了粥喝。 等她匆匆吃了早饭去到院里,沈凌都是把要送的礼都放在大黑的板车上了。 “今儿没什么东西,还要用骡车吗?” 庄可卿不解。 又不是去镇上拖货,拢共没几样东西,用个藤筐就得了,一人背一点,又不累,速度还快。 “你累了可以坐车上。” 沈凌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说话的功夫已经牵了大黑出院子。 庄可卿无可奈何,谁让家里夫婿太过体贴,她这要再拒绝,实在是不知好歹了。 两人迎了晨光一路出了家门,早间干燥清冷的空气钻进鼻腔,激了人鼻子痒痒。 路上遇到几个去番薯作坊上工的村民,他们见了这小两口,都是主动笑了招呼,还说着托了他们的福,如今也能顿顿吃上干的了,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一路应和着出了村,他们二人抓紧着时间,终是赶在日头升上来不多会时,到了赵秀才的小院门口。 两人一车,上面还放了礼,都是清清楚楚的,稍瞧了眼就能看出来是米粮、糖、肉的实在东西。数量多不说,看着包装也仔细的紧,怕是花了不少银钱。 赵秀才没他夫人看到礼物这么热情,但见了沈凌却是挺高兴。 上回时间短,没得来及多考考这孩子学问,如今正可抓了机会试上一试,万一让他找到个好苗子,可不能就这么放了走了。 “你随我来。” 小夫妻拜礼后,赵秀才就招了招手让沈凌进屋,留着庄可卿在外面同秀才夫人说话。 庄可卿把大黑牵进院子,然后一样一样的往下卸东西。 白米、方糖、五花肉、炸果子,小糕点…… 放在车上不显,可要真用手提了,却是满手都塞不下的。 这回看了清楚,又接一样样的接过手来,拎了沉甸甸的,秀才夫人更是笑了跟朵花一样。 赵秀才一个四体不勤的读书人,读了一辈子的书,从小到大就没下过几天地。再加上家里从前的祖田也大多卖了供他进学,现在只留了几亩薄田由儿子耕种,一年到头产出有限。如今虽是村里开了个蒙学,可也只是收了点米粮腊肉的做束修,银钱是基本没有的。 按了实在说,这家人其实经济状况并没比殷实农户好到哪里,反而更差些。 故而秀才夫人才如此热情了招呼庄可卿,这架势是恨不能让自家相公把人收了做弟子,以后年节的,好都收个厚礼。 “丫头,你相公那结保的事不用担心,这回定给办了妥妥的。” 庄可卿帮人提了东西进灶间,笑了回答,“多谢老夫人,这些个东西只是我们一点心意,等到了过年,定当还要上门拜访的。” 她这话一说,秀才夫人更是高兴,拉着她就开始说了些预备考试需要注意的地方,诸如带什么干粮,要不要自己备了笔墨等等的细枝末节。 庄可卿静静听了,心里都暗暗记下,准备回头列个小单子出来,免得临到考试自己又给忘了。 而另一边堂屋内,赵秀才却是坐在四方桌边考教沈凌。 县试的题目是相对比较简单的,主要还是考察考生掌握的基础如何,除了诗赋外,基本都是四书五经里的内容,并不艰深。 不错,这里也有四书五经。 经历了秦皇汉武五胡乱华,唐宋的开放繁荣,历史突然在南宋末期转了个弯,蒙古人虽建立了元朝,但未能攻破南宋都城,反而由太祖皇帝姬连带领农民起义成功,建立了大盛王朝。 之后大盛也确如国号一般盛世长隆,历任皇帝轻徭役薄赋税,休养民生,直至当今天子宏仁帝更是一代明君,他广开科举之路,不拘一格选拔人在,此举在朝堂民间均是山呼海啸般的推崇,可见其深得人心。 不过先不提大盛皇帝如何圣明,现在这三林村的普通农家小院的堂屋内,赵秀才却是捻了捻下颌稀疏的胡须,瞧了眼面前的沈凌,将这少年一身出尘气质看在眼里。 不错,光看外表就可看出此人不骄不躁,心思沉稳,只需他再考上几句,便能知这到底是不是个绣花枕头了。 “你之前都读了什么书?” “学生只略略通读四书,还未曾有机会接触过诗赋和策论。” “唔。” 这听起来,基础当是有些差啊,赵秀才感叹道。 无妨,待我先提些问题,看他如何作答再说。 “你既说你略略通读四书,那我便考考你这背诵的基本功。” 赵秀才小眼一眯,问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何解?” 这篇出自《论语学而》,当是最最基础的。 沈凌信手拈来,好似无需思考一般,“务,专力也。本,犹根也。仁者,爱之理,心之德也。为仁,犹曰行仁。与者,疑词,谦退不敢质言也……” “天命之谓性。” 赵秀才急急打断,接着又问,可这句又是出自《中庸》了。 “命,犹令也。性,即理也……” 沈凌依然毫无慌乱之色,原文与集注释义夹杂,答的自信且流畅。 两人一问一答,到最后,赵秀才一双昏花老眼都是瞪了如牛目一般,讷讷不能言。 这、这哪是略略通读,就是他,如今也不能保证一路通背下来,更遑论打乱了顺序抽着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奉礼2 这盒子一开,大掌柜的表情总算松快了些。 好歹出了个像样的东西! 南珠为贡品,而能有这样大小和品相的,绝对少见! 左进终于来了点兴致,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视线牢牢地锁住呈在红绸中玉润浑圆的珍珠上,接着伸手招了招。 大掌柜上前取了盒子捧过来。 左进将南珠拿在手中,见此珠细腻器重,圆润柔滑,阳光下观之瑰丽多彩,再加尺寸惊人,实属难得! 与之相比,另外两株百年老参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他还是难得的露了个笑容出来,对着乔掌柜赞道:“差事办的不错。” 乔掌柜松了口气。 用尽人脉,花了大价钱得来的东西果然入了二爷的眼,总归这回来的不亏了! 将手上的南珠盒子交给大掌柜,二爷左进终于来了精神,他坐直了身体,只微微靠着椅背。 刚刚那颗南珠让他升起了点,‘也许下面还有更好的东西’这样的想法,心中不免有些急了,不等掌柜下指示,就挥手让侍立在外的仆从领下个掌柜上来。 黄石县掌柜羡慕了看了眼乔掌柜,心中祈求老天,他不求这如意能入得二爷的眼,只求后面还能来几个更上不了台面的,让他丢人的不要那么显眼就成了。 可他的祈求显然没入得老天爷的耳。 下面进来的是周攀周掌柜,他一进来,就先给左进唱了个诺,姿态做了十足。 乔掌柜皱眉,他对此人并无什么好感,但对方的确懂得察言观色,也是个能曲意逢迎的,而且铺子还在江南最富庶的江宁府,这回的寿礼少不得要出个大风头了。 果然,周攀唱了诺后往侧边一站,拍了拍手,之后便进来两个娇饰的丫头,二人手上捧了件长长的丝织品,以她们站的间隔来看,怕是快有五尺左右。 这阵势,不说奉上的东西如何,只这派头,就全然吸引了左进的注意。 两个丫头微微一福,其中一个侧身轻抬织物的两角,随着她莲步轻移,一副云锦织就的百寿图就徐徐展现在众人眼前。 若说寻常百寿图,不过是以中央的寿字为准,其周围环绕九十九个寿字而成。 但眼前这副,不说这织物乃是有灿烂如云霞之美名的云锦,更是上面的一百个寿字,每个寿字都各有千秋,字体迥异,无一雷同,囊括了楷书、隶书、篆书、行书、草书等等,不光十足巧思,就是这每个字,细细看来都不乏大家之笔力。 “珍品!珍品呐!” 二爷左进抚掌击节,大声叫好,这声音从大厅传来,其他还未入内的掌柜个个面色铁青,如丧考妣。 这姓周的,刚刚还说自己准备的东西粗陋,怕是二爷看不上眼,只一个劲的套他们的话,先如今看来,倒是他早有准备,指不定刚刚如何在心中笑话他们呢! 可再怎么不甘也是无用,有这云锦百寿图在先,后面上来的东西看起来就都平庸了许多。 左进渐渐的失了兴趣,整个人全部依在了椅子的靠背上,又开始变的意兴阑珊起来。 “松陵镇胡掌柜,该你了。” 伙计走来,通知了仍等在隔壁的胡掌柜。 刚刚其他掌柜一个又一个的进了大厅,又没有一个出来的,剩下的掌柜们心中惴惴,都是盼了早点进去奉礼,不管好坏,总比现在吊在这儿强。 胡掌柜如今胸中滋味难言,混合了胆怯、激动、一会觉得自己的带来的东西下等粗鄙,一会又觉得是世上难见的奇物,整张脸又青又红的,直让通传的活计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胡掌柜带来的东西都没法子装在什么精细漂亮的盒子里,也无什么娇美丫头端着,他只一手提了个长方形的大木盒,另一手提了个青花瓷小坛,就这么进了大厅,足像个年节时走亲戚的。 进来的时候还因为太过紧张,被门槛拌的踉跄了下,引的旁边候着的周攀发出了声意味不明的鼻音。 “二爷安好。” 胡掌柜根本没空在乎周攀的作态,也未瞧见来自乔掌柜担忧的眼神,他只走到厅前,将手里两样东西放在地上,然后给上首显然有些困乏的左进做了个礼。 “小的松陵镇掌柜,此次带来三件土产。” “土产?我没听错吧?老太君贺寿,你送土产?” 周攀毫不掩饰他的蔑视,即使大掌柜和东家都在,他还是嗤了声,说出这般话来。 大掌柜皱了皱眉。 这周攀不过刚刚献了个百寿图,得了二爷青眼便如此轻狂,实在不是个稳重的。 可这人狂妄虽狂妄,但说的也不无道理。 这松林镇掌柜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是吃错药了?竟敢把什么土产送到二爷面前来,也不怕惹恼了人直接被拖出去打上几板子。 左进这时候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看了那么些贺寿的礼物,除了那颗南珠和云锦百寿图之外,其他都是拿不出手的东西。现在看这下首的矮胖掌柜,一张胖脸,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就是嘴角的胡子都有些浸湿,顿时心里生出点厌烦来。 “快说了拉到。” “是、是。” 胡掌柜一惊,手忙脚乱的取了左手边的木盒来,打开后,里面是一捆微微透明的面条状的东西,另一份是橙红色手指长的物事。 “这盒子里,一物名为粉丝,一物名为薯干,都为番薯所做,易储耐放。其中粉丝可做主食可做菜,用前泡软即可,另外这薯干……” “你这是给老太君送祝寿礼,还是给灶间厨子送货呢?还做菜做饭的,可别污了二爷的耳了。” 未等胡掌柜说完,周攀又是一顿讥讽。 “无礼!二爷面前岂容你胡乱掰扯。” 大掌柜一声怒喝,止了周攀的话,可心里还是赞同他刚刚说的那句。 在二爷面前提庖厨之事,不就是污人耳朵么! 可左进听了胡掌柜一通介绍,却是起了点子兴趣。 这大半天的,看了一众俗物,这会子倒来了个真俗的,也不知这掌柜是哪儿来的怪种,竟真敢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了介绍这些。 他眼神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刚刚屡屡出言的周攀,惊的对方是心惊肉跳,匆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你说这薯干如何?” “啊、这薯干……” 胡掌柜被刚刚的变故吓的有些懵,这回突然二爷问起来,只回答了个结结巴巴。 “这薯干也是番薯做了,据说工艺复杂。” 他捧起盒子,定了定神,又说,“您可拿一枚观之,其色泽橙红,隐隐透亮,闻之清甜,入口弹糯,咱松陵镇的百姓都喜欢这个。” 二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稀罕你这给平头百姓吃的玩意么。 周攀这回不敢出声了,但还是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暗腹诽。 可左进却出乎意料的给了大掌柜一个眼神,大掌柜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胡掌柜面前,取了盒子里装薯干的小袋子来,捧到他的眼前。 左进戴了燮石戒指的右手伸出,从里面捏了段小的。先是迎着阳光看了看,接着又凑近鼻子闻了闻,最后竟正当了众人的面,将薯干塞进了嘴巴。 这一举动,让不仅所有掌柜,就连胡掌柜本人都是张大了嘴一副呆傻痴愣的样子。 怎、怎么回事?二爷就这么吃了?嗯? 而面对着左进闭了眼越嚼越享受的表情,大掌柜心中疯狂咆哮。 二爷啊二爷!您怎么什么都敢往嘴里塞了?都是忘了上次瞎吃东西闹肚子的事了吗! 还有,您到底啥时候才能不像闺中的小娘子一般爱吃零嘴啊!啊? 第一百八十章 满意 庄可卿在外头和赵秀才夫人说了一个上午的话,连带着用了果子饴糖哄她家孙儿,直到饭焖好孩子都喊饿了,屋内的两人都是没出来的意思。 “相公怕是高兴得狠了,聊的都是忘了时间,我去催催他,也好早些个用了午食。” 让客人干等着,弄了赵秀才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他家这相公就是好为人师,成日之乎者也,连孙儿虎头都不敢多在他面前晃荡,就怕被抓了去读书写字。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怕是这丫头相公当真是个好苗子,不然自家相公也不会同人说上这么久。 只是,这已经中午了,再不出来便要误了饭点。自家迟些吃饭没什么所谓,可总不能让了客人也饿肚子吧。 于是她整整衣衫,理了理鬓角,走到堂屋门口“笃笃”敲门。 “相公,午食做好了,当请客人用饭了。” 里面的赵秀才这才意识到时间的飞逝,只这一会,竟是已经一个上午了吗? 他慈爱地笑着看向沈凌,“刚刚你提的些问题我稍稍同你说了些,只是并不详尽,不若你过些日子再来,我再同你好好说说。” 沈凌虽是由他那个便宜举人父亲开蒙,可因为嫡长子的降世,他的地位尴尬起来,以至于这开蒙半途而废,后面全靠他一人默背自学。 即使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可无人领路,书上很多内容都是不甚详解,模模糊糊。 直到今日,听了赵秀才对某些字句和内容的释义,他才有了些微踏实的感觉。 “多谢赵夫子。” 沈凌俯身作揖,谦恭姿态十足,赵秀才捋了捋稀疏的胡须,感觉非常满意。 对于这样的良才,童生试不过轻而易举,只是观这沈姓少年的年纪,若是能再早个一两年寻他来参加了考试,说不定还能得个神童名号。 不过,年龄大些也有年龄大些的好,人稳重些,也不易骄岑,后面的路会走了更顺些。 这样想着,赵秀才看向沈凌的眼神更显中意了。 “时候不早,中午留下吃饭。” 赵秀才并没有给沈凌拒绝的机会,直接开了堂屋门就让自家娘子摆了菜来。 午食丰盛,庄可卿带来的五花肉也上了桌,其他鲜蔬酱菜一应不缺,甚至还有酱豆腐和粉丝煲。实话说来,这一桌用来招待他们这样偶尔上门的客人实属难得了。 “快来尝尝这酱豆腐,昨日货郎才担了来卖的,我养在水里,今日都是新鲜的很。” 赵秀才上了桌倒是不再说话,只秀才夫人张罗这介绍,劝了他们多吃些。 “还是这天气凉了才能放的住,要是夏日的辰光,就算养在井水里,超过一日也要酸了。” “如何,口味还成吗?” 看来赵秀才家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也没有什么女人不好上桌的说法。虽是耕读人家,可从一家老少围坐了吃饭的气氛就能看出,这老夫子并不是个多迂腐的人。 “夫人您这豆腐酱味十足,很是鲜香,特别是上面那泼葱油浇的,实在是点睛之笔。” 夫人平日里最得意的就是这泼热辣辣的葱油,这回被庄可卿点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而赵秀才听了这话,也是一挑眉毛。 这小姑娘说话倒有些水平,并不像是那些目不识丁的粗野村妇,他又瞧了眼吃相斯文的沈凌,暗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只是这货郎还是来的少了,买了的新鲜豆腐,也不够吃上几日的。” 赵秀才夫人无不惋惜的说。 庄可卿闻言微微一笑,说:“这天儿冷了,您也不必担心,等上冻之后,您一次可以多买些,将这豆腐冻起来,等吃的时候再在水里化开,或者直接放进汤里炖煮,也好吃的紧。” “呀?还有这法子呢?小姑娘你怎的知道了?” “夫人,这可不敢瞒您。”庄可卿眼儿一弯,嘴角漾起抹狡黠的笑来,“这豆腐可是我做了呢。” “还有粉丝,也是咱二李村番薯作坊里出的。” 她这话一说,当真是惊了一桌的人。 “原来小田货郎说的庄姑娘是你?!” 赵秀才夫人性格不错,虽然家里条件一般,但也不是吝啬的,每每货郎来了贩货,都会给人端碗水,倒碗浆的,人家得了什么新鲜消息,都愿与她说上两句。 “真是个能干的。” 这夸奖由自内心,庄可卿听的出来,心下也有几分高兴。 不若下次再来拜访时,带些自家的豆腐豆干、卤货粉丝什么的吧,噢对,还有薯干,可不要把虎头给忘了。 一顿饭吃的算是尽兴,可惜无酒佐餐到底差了些。 不过赵秀才看来并不在乎这些,他今日能得了个好苗子,已是心满意足了。 直到二人离开时,一家人竟还将他们送到门口,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当然,赵秀才是不舍了沈凌,而夫人则是不舍庄可卿了。 回程路上,庄可卿坐在骡车上,看着前面大黑一扭一拐的屁股和旁边俊秀挺拔的背影,一时出了神。 沈凌是不是长高些了? 好像肩膀也比之前宽了吧? 昨日他一把就能抱起自己,那小肌肉结实了很,难道胸膛也会是硬邦邦的吗? 不怪她像个新手司机一样不敢开车上路,只敢对了辆高级豪车流口水。 只因为前世她虽是对渣男爱了要死要活,可对方却是不屑,除了要钱的时候理直气壮,其他时间都是连面都不露,只留了个微信偶尔冒个泡,就跟那悬在拉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一样,看的见,摸不着。 简直就是个云男友。 不!呸呸呸!什么男友,别再来恶心人了! 甩了甩头,将脑中糟糕的回忆甩了出去,庄可卿复又看向了沈凌的背影。 “前头上有些颠,你坐在上面小心些。” 沈凌一手牵了大黑,边走边侧了头嘱咐,听了清淡的嗓音,话语却是满含关心。 这样好的少年,真的和我是一家人了。 最亲近的家人。 庄可卿嘴角微弯,心中泛起股子甜意来。 两人一路慢慢而行,并不匆忙,回到二李村的时候时间也还早。 到家的时候秦蔓枝正在灶房做饭。 沈凌牵了大黑回棚子,而庄可卿去水缸里舀了瓢水洗手,之后就去接了娘的活。 “今儿个如何?赵秀才愿意给教了凌哥儿吗?” 秦蔓枝把阿满从自己背上解下来,抱在手上,第一句话没得问女儿累不累,辛苦不辛苦,反而关心起沈凌来。 “您可就别担心了,阿凌这样的资质,我看要不是因为咱在村上,少不得还得被外头夫子给抢破头。” 庄可卿一点没吃了醋,反而抬眼笑了打趣。 她知阿凌有过目不忘之能,只这一项,就不知比其他读书人强到哪儿去了,再者阿凌心性坚定,乐于思考,这样的璞玉,只要稍加接触,哪个老师能不见猎心喜? 只是真的可惜了,他们如今在这二李子村,也找不到比赵秀才更合适的夫子,倒是耽误了阿凌。 “那我便放心了,还怕你们礼带了不够厚,惹了人不快呢。” 秦蔓枝听闻一切顺利,脸上也露了笑来,她颠着阿满在狭窄的灶间转悠,口里不停的跟小家伙说,“你姐夫要考秀才啰,以后咱家阿满也要跟姐夫一样识字学文拉~” 庄可卿看着娘逗弄着怀里咿咿呀呀的小弟,心里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塞了满满的,没再去纠正她阿凌马上要考的仅仅只是童生试的第一场而已。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奉礼3 “倒真是香甜软弹,越嚼越香。” 左进一脸享受的细细吃完一根,还想再拿,可大掌柜的却是早将装了薯干的布袋收拢起来往后一收。 二爷,您可正做正事呢,老爷交代的事别办砸了! 左进一抬眼,就见大掌柜冲了自己微微的摇头,他又顺势睨了记下方立着的掌柜们。众人见了他的视线扫过来,具是合上嘴巴,低了个头做鹌鹑状,只求东家没瞧见自己张口吃惊的失态模样。 “薯干不错,只是不合适用作寿礼,另外这个粉丝么……” 左进眉毛一挑。 他刚刚被薯干勾了点兴致出来,现下对这名为粉丝的物事也起了点好奇。但听这掌柜说,若是要吃还得入了厨房料理,需要时间,也有些个麻烦。 “送到厨房,中午让府中厨子料理了。” 听着东家这样说,胡掌柜也不知道是该沮丧还是该高兴。 你说沮丧吧,二爷也未如对其他掌柜那般痛批自己送来的礼上不了台面,你说高兴吧,看着架势这两样东西是进不了东家的礼单了。 乔掌柜站在一旁,也是缓缓地吁出口气,替胡掌柜悬着的心松快了一半。 他自是知道薯干和粉丝是什么,也明白如今客人们有多喜欢这两样东西,可这些到底是番薯做的,的确有些粗陋,如何能被锦衣玉食养大的二爷看在眼里。 但有些事就是不按常理,二爷不仅尝了这薯干,还当众夸赞了,甚至连粉丝都感兴趣的愿去尝试一下,不可谓不稀奇。 况且。 乔掌柜心念一转,又想到刚刚老胡同自己提起的,还准备了样不逊于他那南珠的好物事。 到底会是什么呢? 他的眼神不禁飘向胡掌柜的左侧,那儿正摆了个青花瓷小坛,想来正是对方说的好东西。 而此时,二爷左进在浅浅回味过口中残留的甘香清甜之后,完全来了精神,视线也同样兴味地落在那个青花瓷坛子上。 “里面装的什么?与我瞧瞧?” 立着的掌柜们哪个不是进得厅来就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迅速奉上准备的寿礼,此时见胡掌柜对着东家愣神的模样,都觉得这货实在是同那猪下水般,提都提不起来。 真是一点子眼力见都没有,这样的人如何能当掌柜了? 胡掌柜确实是懵逼状态,可他到底不蠢,愣会神就反应过来,双手捧了坛子举高过肩,一路碎步送到大掌柜面前。 再小的坛子,也不能直接送到东家手上,免得失了体面。 这还算像个样子。 大掌柜在心里点了点头,一手托着坛子,对着胡掌柜一抬下巴,示意他到下首等着。 左进饶有兴趣地微侧了身体,一手撑着下颌,另一只带着燮石戒指的手指在紫檀座椅的扶手上点了点。 青花瓷小坛上绘缠枝花花卉纹路,呈色深蓝,浓艳而略有晕散,器形小巧,一手即可将将托起。 这小坛是有几分精细,可要说这就能够的上祝寿贺礼的规格却是万万不能的。 左进心里当然清楚,这乾坤定然就在这小坛之中。 “打开。” 大掌柜一个命令一个动作。 他一手稳稳托坛,一手上下翻飞,瞬间便解了上面封口的油纸封。 顿时,一股清冽甘香之气溢出坛口,让大掌柜手上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这、这香气…… 二爷左进却是瞬间坐直了身体,不顾仪态,迅速将那小坛夺到自己手中。 一凑了近,更觉此香气仿若有生命一般,直冲自己鼻端而来,萦绕之余久久不散。 他再顺着坛口定睛一看,只见其中盛满如高山之巅融化的雪水般纯净透明的水液,而随着手上轻微的动作,股股甘醇馥郁的酒香还在不断的往外溢散。 这、这是、酒?! 左进虽为左家旁支中人,在家族中没什么存在感,可到底也是自家老太爷看中的长房二孙,从小不说玉食锦衣,那也是泡了蜜罐子里长大的,什么珍馐没尝过,什么宝器没见过,又加之手中经营了南北杂货的五福记,更是眼界宽广,少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感到讶异又惊喜的。 就如刚刚那云锦百寿图,他虽是连声叫了珍品,可也只是觉得此物用作寿礼最为亮眼,可为他分家挣得些颜面罢了。 可现下手里这坛酒呢? 仅仅观之色,闻之味都是出尘绝顶,简直不敢想象其入口之后将是什么样的奇妙感受了,莫不能就此羽化登仙了去? “快取我的白玉酒盏来!” 一扬手,左进头都未抬,便下了吩咐。 大掌柜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在众人或讶异或不解的眼神中出得门去,不一会,取了盏精致秀美的荷花形白玉酒盏来。 酒盏盛在木盘里,左进也顾不得形象体面,举手捧了坛子微倾,直到其中澄清的酒液汩汩流出,盛满大半盏白玉杯,这才停了手。 将酒坛小心地搁在紫檀椅边上的高几上,他端起了荷花白玉盏。 此时酒香已经飘向了大厅中的众人,掌柜们具是见多识广的,鼻头一耸就知东家手中这酒极为不凡,一时间都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了立在大厅正中的胡掌柜身上。 之前还可怜人家只能剑走偏锋,送些土产搏二爷的喜呢,现在就轮着自己羡慕嫉妒了。 再看上首。 这玉盏极白极润,轻薄纤巧,酒液盛在其中,其之清澈透明,连盏底细微雕刻的莲心纹路都是纤毫毕现。 左进有些不忍入口。 可鼻端的馨香却是不停的勾引着他的嗅觉,引了他尝下第一口。 果然,一口入喉,清冽**,酒液顺着舌头往下一滚,还未及更深的品味其美好,便激的他喉间隆起的喉骨上下滑动。 紧接着,口中又浮起一股醇馥幽郁的甘香,缓缓的涌上鼻腔的深处,让他回味无穷。 左进眉头微蹙,闭目久久不曾言语,大厅中安静的针落可闻,众掌柜心中猜测不断,而下首的胡掌柜也是满心惴惴。 东家这表情,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了? 大掌柜却是心知肚明。 这酒,岂只能说是入了二爷的眼? 简直是送到了二爷的心尖上了! 想他自己也是跟着老爷走南闯北多年的老手了,从北边的马奶酒,到南边的桂花酿,从乡村的糯米酒,再到城里的一线香,就是如今五福记的招牌‘罗浮春’,怕是都不如少爷手上这酒的十之一二。 瞥眼看了记下方矮胖的胡掌柜,大掌柜潘仁心中已经开始谋划要如何劝二爷要将这好酒牢牢抓在自家手上了。 左进精通吃喝玩乐,但也不是不学无术,他从小就对数字敏感,在商之一道上极有天赋。此时不用大掌柜的提醒,都已是想清接下来自己该如何通过下面的胡掌柜来拉拢这酿酒之人了。 “你们都退下吧,就在京中小住,后日我再招大家前来,届时公布入选的寿礼名单。” 恋恋不舍的将手中酒盏放在了托盘上,左进面容和煦地说了声。 众掌柜精神紧绷地站了一上午,此时都是如释重负。 胡掌柜也是。虽然东家没对那薯酒给出什么反应,可现下能全须全尾的离开这儿,也算是不错了。 他叹了口气,同上首的左进作揖行了个礼,就要随其他掌柜一起离开。 “站住,你留下。” 一脚跨出门槛的周攀停了下来,满含希冀的回头看了眼。 胡掌柜却没那信心觉得东家喊的就是自己,只埋了头继续往外走。 “松陵镇胡掌柜,你留下。” 大掌柜自然知道二爷想叫的是谁,于是便出声留人。 胡掌柜闻言一顿,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茫然了一瞬,都是没将后面周攀又嫉又妒的愤怒眼神看在眼里。 是在叫我? 第一百八十一章 拜访黎瓦匠 去过赵秀才家,庄可卿算是了了桩心事。 这后面的日子,她打算不要阿凌跟着自己东奔西走了,只多留些个时间来温书,好准备了来年的考试才行。 过了几日,家中事情忙了差不多,她选了天日头好的,就准备出发了同村长爷爷一起去隔壁村泥瓦匠家。 李由担心爹年纪大了,要推了板车载人送去,被老人家一挥手给拒了。 “我又不是老了走不动路了,就这点子距离,我一个上午就能来回个三趟,你担心个甚的?” 临出门老爷子还嘀嘀咕咕的同了庄可卿说他这儿子婆婆妈妈,做事比村里小媳妇还墨迹。 庄可卿在李由饱含歉意的眼神中笑着点了点头,岔了个话题同村长聊了起来,总算给这中年汉子留了些面子。 一老一少迎着日光,轻装上阵。出村的路上偶有遇了上工的村民,老爷子点个头就算招呼了,完全没有多说几句的心思。 那当然,如今番薯作坊每日那么些薯渣产出,早堆成山了,再不快些想了办法处理,要就这么全扔掉,就实在太糟践了。 老天爷都是要看不下去的! 他们要找的泥瓦匠还是上次庄可卿去买了坛子和砖头的那家,住大杏村的。 庄可卿熟门熟路,带着村长一路走来,是一点弯子都没绕,临了到人家院子门口的时候,泥瓦匠一家竟才刚刚用完早食。 不怪他们来的早,是人家今儿个早上有事耽搁了。 “咦?小丫头,你又来了?” 泥瓦匠姓黎,这姓氏在周边几个村是独一家的,据说了是早年逃难来的,亏了有点子手艺,才在这大杏村安家落户,还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过上还算不错的生活。 上回庄可卿来买坛子时,招呼她的就是黎瓦匠的大孙黎石。 黎瓦匠对这丫头印象可深,瘦瘦弱弱的姑娘,同个少年一起赶了骡车来,拖了一大车砖回去,是把他家之前烧剩下的存货都买走了。 这回又是来买啥了? 黎瓦匠头一伸,见姑娘身边只一须发皆白的老者,上次的骡车和少年都是不在。 “瓦匠大爷,我今日来是想请您上门做活的。” 庄可卿开门见山,人还没进得院子,就先说明了来意。 黎瓦匠听了这话,直接丈二摸不着头脑。 啥叫请他上门做活? 他虽是被叫了泥瓦匠,可却不是给人上门建房抹泥的那种,这丫头甚的意思? 黎瓦匠心中有些不快,但还是开了院门引人进来。 “你站在外头说个甚么,进来讲话。” 村长忧心薯渣的事,性子急了些,进得院子不待歇息一会便说:“我是二李村村长,今日来是咱村想请你给我们番薯作坊起个窑的。” “啥?!” 黎瓦匠闻言当即没气跳起来。 啥意思,这是砸锅砸到铁匠铺了是不? 我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就靠这烧窑的手艺吃饭,你竟让我去给你起窑,怕不是老糊涂了吧! 我要是给你起了窑,以后还有我的日子了不?! 眼见黎瓦匠脸色又青又红,庄可卿就知人家是误会了,忙的出声解释。 “瓦匠大爷,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您听我……”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下打断了。 “不可能!” 黎瓦匠爆喝一声,惊的院子里原本小声说着话的一家子都是缩了脖子不敢开口。 他实在是气的狠了,恨不得当场就将他们轰出去,可看这眼前两个一个老一个少的,最后到底压了脾气。 有人不懂规矩,请出去便是,无需同他们啰嗦。 给了站在一边看戏的自家大孙一眼,意思是交给你处理。之后黎瓦匠一甩手,竟是自顾走了。 三人站在院子里,一边是叽叽哇哇哭闹了还没吃好的小娃娃和诱哄着的妇人声音,一边是摆了一地的模具和泥胚,黎石尴尬一笑,说道:“阿爷就是脾气急了些,两位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 庄可卿连连摆手。 她自做了豆腐做生意以来,还从没遇到过脾气这样暴躁的,刚刚那记爆喝震了她的耳膜是到现在都在嗡嗡作响。 村长也有些个愕然。 这么些年了,村里还没谁敢和他大小声了,今儿个被这一吼,都是一下没转过弯来。 “这烧窑是我家吃饭手艺,实在不好外传,还请两位体谅。” 黎石倒是比他爷爷客气多了,可张口还是拒绝的话。 这有理有据的,都让村长无从劝起。 确实啊,人家这靠烧窑赚钱养家呢,自己请了人去起窑,岂不是断人财路,谁脑子不好使了才会应了这事。 也是他之前太过高兴,没有考虑周全,最后还又拖了丫头来又白跑一趟。 人家可没他这老家伙这么闲。 “瓦匠大哥,其实你误会我们的意思了。” 村长就要泄气准备离开时,庄可卿却是站在原地没动,反而看向了黎石。 “我们二李村是打算建个烘干作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起窑最好。而且这窑同你们现在用的也不一样。” “噢?如何不一样?” 听闻是什么烘干作坊,黎石来了兴趣。 “温度不要太高,还得通风透气。” 庄可卿扬起一抹笑意,一副志在必得的自信模样。 她当然自信。 烧制器物不仅需要高温,还需要密封,要求颇高,而他们这个烘干窑,完全就是同烧器窑相反,就算是瓦匠帮忙建好了,他们也无法用这个窑来烧出什么东西。 根本不会影响泥瓦匠家里的生意。 “原来是这样么。” 黎石若有所思。 如若真如这姑娘所说,那这活计倒真是能做,只是…… “那我便问一句,你们村要做的烘干窑,是要烘了什么的?” 这问题问的着实有些过了。一般拿钱干活的手艺人都不会去无故问了客人这个,只是黎石实在年轻,好奇心旺盛,而且若是不问了清楚,过会也不好说服阿爷了。 庄可卿面上倒是未显出丝毫不快,只说:“您知道薯干么?” 她没说是要烘薯渣的,只因为这解释起来不光复杂,还涉及了些制作粉丝的秘密。 总之薯干也是要烘的,左右也不算是哄了人。 “薯干?” 黎石当然知道。 这一个多月镇上突然火起来的零嘴儿,家里妇人孩子都爱吃,就是到现在,他媳妇藏了柜子里的点心盒子里还存了一小把呢。 “就是我们番薯作坊做的。” 庄可卿笑了答,“本来这薯干都是靠晒的,可这老天爷也不是日日都愿给个笑脸,要是长时间晒不到太阳,这东西还没做成,就都是要坏掉了,可惜的很。” 黎石没想到自己只是试探了问一句,人家竟然就这么明明白白的说了,一点没有藏着掖着的,可见心诚。 这样一来,他更觉得这生意可以做得了。 “既如此,那二位不用担心,爷爷那边我会去说,不管成或不成,过两日我都上二李村一趟。” 黎石也干脆,三两下应了这事,没点拖泥带水的。 事情办了差不多,虽是未完全定下,可对方也没拒绝,看来谈成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庄可卿同村长谢过黎石,也不多留,招呼一声便离开了。 回村路上,村长叹道:“要不是带了你来,这事还真成不了。” “村长爷爷,现在人家还没答应呢,咱也不能高兴的太早。况且若真的建好了窑,那之后烘好了的薯渣,您又是怎么安排的呢?” 她提的这点,村长李树这几日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想来想去无非就是分予村民用来做些馒头面条之类的吃食,当个口粮,总之不浪费了就成。 可如今丫头问起这话,莫不是有什么好的想法?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奉礼4 不说走掉的周攀又如何有意无意地同乔掌柜打听胡掌柜带来的酒,就说当下,胡掌柜跟在东家和大掌柜的身后,就这么被带进了联通大厅后部的一个暖阁之中。 “坐下说话。” 暖阁中央置一立式熏炉,此时香烟袅袅,使整个屋子充满了苏合香特有的松林味道。 二爷左进坐在紫檀木雕花扶手椅上,神情轻快地整了整祥云纹段地锦袍的下摆,不待胡掌柜局促地站定,就姿态随意地挥手让他坐下。 “不敢、不敢。” 胡掌柜当然不肯就坐。 大掌柜还站着呢,自己又算了哪根葱,能在东家面前坐了? 左进也不勉强,他抬眼从上到下扫了眼弓背缩手,满面忐忑的中年掌柜。 只见对方一身鼠灰绢布夹袍,头戴黑色六合帽,脚蹬方舃,实在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就是立时将他扔到这京城繁华的大街上,估计是下一刻就淹没在人群中的打扮。 这倒不是胡掌柜不想穿的体面些,只是松陵镇确实偏僻,而他的个人审美也仅只停留在干净整洁而非花式用料上。 况且,越是讲究的款式和料子,不是更花银钱么?他可不愿同周攀一般,单单因为上京一趟,就购置些娟缎裁衣,都是五十来岁的人了,当是更重个人涵养和积累,哪需得像那些十来岁的少年一般锦衣花马的招摇过市呢。 可胡掌柜现在沐浴在东家玩味探究的眼神中,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粗枝大叶起来。 二爷这是嫌弃自己不修边幅,穿着的不堪入目了? “说说,你这酒。” 可不管胡掌柜心中胡乱猜测些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左进却是兴味俨然的问起薯酒来。 这掌柜穿了朴素,人也不甚机灵的模样,如何就有这运气,能机缘巧合得了这佳酿? 简直匪夷所思。 “胡掌柜!” 见胡掌柜还在神游太虚,大掌柜潘仁轻咳了声,提醒道。 “啊、噢。” 胡掌柜顿时惊醒,他抬头迅速地看了眼近在咫尺,紧紧注视自己的东家,虽然对方双目微弯,眼含笑意,但他依然能感受着来自对方的无形压力。 他仓促地垂下头,脑门子渗出细密的汗来,可只能强自定神,将视线放在对方摩挲着燮石戒指的手指上,将薯酒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个清楚明晰。 “噢?就是说,你这带来的三样物事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左进兴致极高,两只眼睛如孩童遇到自己最喜欢的玩具一般清亮,甚至透了点不符合他身份的好奇来。 “给你这么一说,倒是想会会此人。” 胡掌柜闻声,一滴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而下,引得他一阵瘙痒,却是不敢去抹。 他哪敢将这几样物事的发明人是个姑娘这种事说出来? 薯干、粉丝倒也罢了,只是这酒。 坊间都传,酿酒乃男子所为之事,目的就是借其阳刚之气,取粮食之精华,成就其勃发盎然之力。 而女子酿酒?简直笑话! 这阴柔之气定会污了这粮食精华,使其浑,使其浊,酿出的酒酸腐不堪不说,饮之对身体也是极有害的! 胡掌柜讷讷应声,只想含糊过去。 “二爷,此酿难得,可入礼单。” 万幸此时大掌柜出声提醒,这才让左进暂时放下了与酿酒之人畅谈的一番这样不靠谱的想法。 “不过这薯酒虽是味道甚佳,可名字太过直白粗陋,还请二爷赐名。” “嗯,这倒是,名字确实不雅。”左进轻轻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沉声思索,“若是想借寿宴让此酿大放异彩,还得需一风雅些的名号才行。” 左进话音刚落,胡掌柜混沌已久的大脑突然灵光一闪。 他踌躇了一瞬,道:“东家,我有一想法,倒不知该不该说。” “无妨,且说来听听。” “不如就由东家先取个普通些的名字,待到进礼之时,想法子让主家的贵人们试了之后,再顺势请祖宗老爷们赐名。” “想来以此酿之珍奇,贵人们定不会拒绝。” 左进眼睛一亮,嘴角噙起抹笑意,不免对面前这个掌柜刮目相看。 怪不得众掌柜中,只有他可以得了这美酒,原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二爷,此法甚妙。” 大掌柜也连连点头,深深觉得这是个绝顶的好法子。 “那便这么办,这薯酒甘香纯冽,不如就先取名‘甘醴’,也算名副其实。” 左进松开捉摩戒指的手,往雕花椅背上一靠,一息就定下了薯酒的新名字。 接下来,便是讨论胡掌柜何时将剩下的酒送来别院,寻了精致酒器盛装的小事了。 等左进与大掌柜商量完毕,再看向站在一旁的胡掌柜,却是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来是还有什么事情要禀告上来。 “如何,还有甚不好开口的?”左进轻松的笑了笑。 “二爷,我刚刚还未说这建酒坊的事。” 胡掌柜已经泰然多了,语气也没刚刚那样拘谨,眯了个眼睛如同谈论今日的天气般丢下了一阵惊雷。 “什么!” 没等左进出声,一向沉稳的大掌柜潘仁突地提起嗓门高喝了一声,慌的胡掌柜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说清楚些!什么酒坊?” 左进一反先前松弛懒散的模样,瞬间挺直了脊背,整个人甚至前倾过来,鼻尖只差几寸就能触到胡掌柜的额头。 “就,就是酿造‘甘醴’的酒坊……” 胡掌柜着实被面前突然放大的东家的脸惊着了,忙的退后两步,俯首垂目,不敢多言。 “酿造‘甘醴’的酒坊?” 左进喃喃自语。 他简直不敢相信耳中所听到的,这胡掌柜说的,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莫不是酿造出这‘甘醴’酒的人,愿将方子出售予他! 一旁的大掌柜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酒他今日只闻得香味便知其酿造方法当是独一无二的,若掌握了这方子,岂不就等于坐拥金山银山? 真的有人舍得将其出售? “快快详细说来!” 左进激动的无以复加,先前的闲适与慵懒全无所踪,只是连连催促。 “酿造此酒之人愿意出售酒方,只是……” “何故吞吞吐吐,直接说来便是!若是在我左进能力范围,定当竭力做到!” 倒也不是什么需要上天入地难以为之的条件,只怕简单到二爷您都不敢相信。 胡掌柜此时已是信心满满,不禁在心中打趣。 可眼见东家焦急的模样,他还是不敢磨蹭,张口便将庄可卿的要求条条件件清晰说来。 可直到他话音落下许久,对面二人都是无甚反应。 不该啊?这么便宜的条件,简直就如白送一般。 二爷如何不说话? 小心翼翼地抬起一条眉毛,胡掌柜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离自己面前不远的东家。 只见二爷和大掌柜具是一副惊讶到失语的表情,眼中甚至流露出些‘你是不是在逗我’的怀疑眼神。 “就只有这些?” 还是大掌柜先反应过来,颤抖了嗓子问道。 “当真就只这些。” 胡掌柜答的干脆且肯定。 左进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一股难言的豪情与雄心在他胸中不停翻滚。 他这左家之中默默无名的分支,终是要迎来翻身的日子了! “好!你很好!” 左进频频点头,看向胡掌柜的眼神明亮又炙热,引了矮胖的中年男子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二爷,万勿如此看小的,可也太吓人了! 可左进显然并不想放过胡掌柜。 他笑了笑,冲对方招了招手,说道:“你速速赶回松陵镇,先牢牢将这酿酒之人拢住。” “等老太君寿宴之事了了,我便亲自去一趟,也好同那酿酒之人展现一番我五福记的诚意!” 第一百八十二章 论薯渣之应用 “村长爷爷,您可知如今一头活猪什么价格?还有羊呢?” 村长等着庄可卿接下来的好法子,谁知丫头竟是问了莫名的问题。 “猪?” 老爷子略皱了皱眉。 村里中农户家中大多养猪,人口多些的,能空了手出来打猪草的便多养些,人口简单的便少养些,但大多越不过两头去。 这猪能吃的紧,若是不喂足了,一年到头养下来瘦的伶仃,自己吃了心疼不说,还卖不上价格。 羊就更别提了,只肯吃青料的挑嘴畜生,个头又小,跟了屁股后面还得忙死忙活的一整年,到头一只卸下来,大的也就四五十斤顶了天。所以就算是卖了价高,村里也少有人养的。 “丫头如何问这个?” 前面快到了村口了,村长还是没想个明白,索性就让庄可卿去了家里,关上门来详细说说。 “村长爷爷,我是想了,这薯渣做吃食固然可以,但量还是大了,就是分给大家伙儿,也不能物尽其用,所以……” “我想用这薯渣做饲料。” “啥?” 急的差点站起来的村长一下懵了。 啥是饲料?没听过啊?干啥的? “便是喂家里牲口吃的。” “喂牲口!?” 村长听了直皱眉,“丫头,我知你脑子灵活法子多,可你也别怪我人老说话不中听。” “你也是苦日子熬过来的,如何能让这好好的东西进了畜生的嘴巴?” “你就不心疼?!” 老人家层叠眼皮下的浑浊眼睛头一次向庄可卿投去了不赞同的眼神。 这丫头莫不是将将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本了? 正准备再说上两句,好掰一掰这丫头的想法,庄可卿就弯了弯嘴角,露出个笑来。 “若是真就只当了口粮,我才心疼。” 如今猪肉价贱,十三四文可以买上一斤,但一头劁过的猪好好养着,到年底了也能长到个二百来斤,若是按十三文一斤来计算,两百斤的猪便是两千六百文。 再粗放些,把大骨下水这些不值钱的去了,一头也好歹有个两千四百文的。 这年头为什么养猪费事,还不就是为了这口吃的,日日上山打猪草,烫糠和食的,这平日村民家里吃食就省着,哪有后世农村剩饭剩菜的油水足足了喂的? 再加上家里头还有农活,根本分不出什么时间照料它了。 只能说养猪是顺带,而不是冲着经济效益去的。 但要是真把这薯渣利用了做成饲料,方便不说,营养也够,若是能用来发展村里的养殖业,那就是再也好不过了! 庄可卿细细道来,村长越听眉头越松,待到最后她说起规模化养猪的时候,两只眼睛都似是放了光出来。 原来养个猪还能有这么多说头! 刚刚真是误会丫头了。 村长颇有些难堪,可他老人家也不是什么拘泥性子,直接就赔了个不是。 庄可卿自是不敢受了村长的歉意,只继续接了说她的想法。 “这薯渣营养好,不拘着猪,就是鸡鸭、牛羊都能吃得,比光喂草料和麦麸米糠要好的多。” 其实她没说的是,现在这只加工粉丝留下的粗加工薯渣,在经过酒坊后面的糖化发酵后,会变的更易动物消化吸收,营养转化率也更高,也就是说经济性更好。 再加上酒坊还得花了银子从村民手上收购薯渣,又是份进项,所以对二李村来说,这所有的成本,除了人力成本之外,就只有最初投入的种植成本了。 可以说是一本万利! 只是薯酒作坊的事还未定下,庄可卿不敢先同村长多说,她怕万一到时不成,反让老人家失望。 这胡掌柜也是,口里说着是五福记东家要来亲自同她谈事,可过了这么久了,却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对方虽是几次三番打发了小伙计上门来安她的心,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了。 心里默默计较着,庄可卿面上却是没显了什么端倪来,只继续同村长商量着建好窑坊之后的事。 “村长爷爷,这建窑的钱您准备从哪里出了?” 拉拉杂杂地说了那么些,最重要的筹资问题她倒是忘了问,这时突然想起来,才提了一嘴。 “我本是想让番薯作坊里做工的村民出一部分,然后另一部分由了村里其他人报名来的,到时候这薯渣就按了出钱的份子分。” 村长沉默了下,又抬头说道,“可刚才听你说这做饲料的想法,我又觉得这法子不行。” 庄可卿也有些发愁。 之前建番薯作坊的时候可没筹资一说,只是大家伙有力的出力,没力的就出材料。等真的有了进项,也是按劳分配,其中并无什么职位高低,干活也全凭了自觉。 而且这烘干窑,短时间内是看不到任何产出效益的,村民们就算有之前番薯作坊的成功例子在前头,也多半不会愿意掏这个钱。 薯渣做饲料,办养殖场? 发什么春秋大梦呢! “村长爷爷,不若这钱我来出吧!” 村长一听这话,当即吹胡子瞪眼的,“不要胡说!” “你可知这起个窑得花多少银子?我看二两银人家都不见得愿意了!” “你家就是做着豆腐生意赚了些钱,可也不是给你这样散的!” 见庄可卿楞了一记,村长才意识到自己的话重了些。 老爷子叹了口气,放软了语调,“有人愿白出这钱我当然乐意,可你也是我一路看过来的,怎么说也不能让你吃了亏啊!” 原是担心这个。 “当然不是白出了钱。” 庄可卿笑着摇了摇头,却是招来村长疑惑的眼神。 “我就算是个出资人,以后窑坊生产出来的薯渣赚来的钱,都得分我一份的。” 她这一点,村长就明白了。 也好,若是丫头能出了起窑的钱,也省了再在村里开大会说这事,免得参与的人多了,各家有各家的心思,扯皮也烦的很,不如就这样反倒轻松。 只是这得利分成可得给丫头多分些,这点他这个老头子可不能糊涂了! 议定了窑坊的出资问题,庄可卿也不多留,起身告辞,就待几日后村长家来人通知,便能知晓此事到底能成不能成了。 而之后事情果然一如她所料的顺利,黎瓦匠在听大孙仔细解释过之后,便放下了戒心,甚至还意外地起了些兴趣,竟是转头次日就来了二李村。 李由匆匆上了庄家大房来叫庄可卿的时候,她还在给田货郎上货呢。 “田大叔,若是路过了大杏村,请务必去趟赵夫子家,帮我送些豆腐粉丝去。” “小事一桩,包了我身上,今日就去大杏村贩货。” 田货郎叠声应了,笑的露了口白牙。 李由在院子外头伸了几次脑袋,见人一直在忙,没得好意思出声,还是田货郎见了,提醒了记庄可卿。 “外头有个人,是不是找了姑娘的?” 庄可卿把手上的一板豆腐摞上板车,抬头往院子外面看了眼。 她一瞧是李由,心下就有数了。 这八成是黎瓦匠来了。 “李大叔,是人到了?” “是啊丫头,爹正着急呢,你快些个跟我去吧!” 田货郎不知他们打什么哑谜,只站着扶了个板车,就眼见着庄姑娘丢了手上装货的活转身就出跑出了门。 “哎哎!姑娘,我这货还没上完呢!” 他着急了直叫唤,但庄可卿却是连头都没回就走了,只留给他个匆匆的背影。 “这货郎没事吧?” 跟在丫头后面,李由又回头看了下被晾在院子里的货郎,不免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没事,阿凌就在后院小仓库呢,他刚刚帮我理货来着。” 果然,李由再回头时,就见沈凌搬了大捆的粉丝来了前院。 他放下心的同时,好似还影影约约瞧见对方往自己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奉礼5 胡掌柜未敢在二爷兴致正高时提起酿酒之人是女子之事,只讷讷应下此事,怀揣着对方赏下的五枚金瓜子,满背汗水的出了暖阁。 乔掌柜一直等在外头,他刚刚好不容易打发了周攀离开,心里正担心着,此时见人出来,便忙的迎了上去。 “你无事吧。” 吴掌柜摇了摇头,扯了老乔的袖子低声道:“我不在京城多留了,还得快些回松陵镇。” 对上乔掌柜讶异的眼神,不等这老伙计说什么,他就又悄悄补了句,“非是我不愿多说,只是此事大掌柜叮嘱不可先做宣扬。” 胡掌柜谨慎地抬眼看了眼四周,确认没什么不相干的人在乱晃,才付了口过去,说:“但我先同你透个底,总之以后松陵镇乃至南自县,都要因为我今日带的那个酒出名了!” 乔掌柜心中一惊。 出名? 这酒出名是在他意料之中,可为何松陵镇同南自县也会出名? 难道…… 好像触摸到了这件事模糊的边角,乔掌柜忽的下瞪大了眼睛。 “不好说出来,不好说出来。” 胡掌柜笑呵呵地,食指在嘴边摇了摇。 乔掌柜心领神会,也便随着一起离开了东家的别院。 第二日,胡掌柜就带着林山、周合两个踏上了离京的路,而此后几日,不管周攀等其他掌柜如何旁敲侧击,乔掌柜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实在被问的烦了,干脆院门一关,除非东家传唤,否则他根本就不出门。 半月之后的吏部侍郎府的那场为老祖宗办的寿宴,也正如二爷左进所料,成了他这‘甘醴’声名大噪的初始。 不对,如今这佳酿已不叫‘甘醴’,而被唤作‘玉瑶’,乃长公主之子纪晁赐名。 其实以这尊卑等级而言,吏部侍郎不过一正三品官员而已,如何当的起长公主之子前去贺寿? 但事实就是如此,只因侍郎长子左泽与纪晁同入国子监读书,私交甚好,所以听闻好友祖母过寿,纪晁才想了也要去沾一沾喜气。 他这一去,可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长陵侯府,少不得长公主与驸马要为他添上些贺寿礼来。 长公主为当今宏仁帝的胞姐,姐弟俩从小感情甚笃,当初长公主招驸马时,皇帝甚至亲自把关,把太后拟定的名单重头到尾的挑剔了一遍,最后才选定了如今的长陵候。 而即使如今长公主已经嫁为人妇,出宫居住,依然是不接传召便能进宫,可见圣眷之隆。 所以当长公主之子纪晁上门祝寿之时,除了内院的老寿星本人,其他不管是吏部侍郎本人,还是其他有官身的宾客,都是前去迎接,场面之隆重,礼数之殷勤周到,也不知到底谁才是今日的主角了。 寿宴进行到热烈之处,各家开始呈上寿礼,来自长公主府的礼物自不必说,当然是摆在第一位的。 一尊白玉弥勒佛坐像,玉质细腻,毫无瑕疵,雕工精湛,甚至连佛祖手上悬挂的佛串都是可以颗颗转动的,不可谓不精,不可谓不奇。 接下来的寿礼也是各有各的寓意,但大都越不过长公主府的去,直到分家左进呈上了百寿图,才得了老祖宗一句夸赞。 “确实不错,有些巧思。” 左丞也赞一句,之后便吩咐下人等寿宴结束,就将此百寿图送进母亲的房间,倒是不管是挂起还是做幕帐都可。 左进为左家分支的旁支,在这儿实在算不得什么有地位的,故而座次也偏远些。 可他送上的寿礼又难得的入了老祖宗的眼,这其他分支,甚至是主家的宾客,就开始明理暗里的挤兑了。 面上都是笑眯眯地称赞他,祝贺他,实际上言语之间也不知下了多少套,挖了多少坑,就等着这年轻的后辈往里跳了。 可左进虽是在家锦衣玉食的被丫头仆人的伺候着,可该出去跑生意时也是走南闯北毫不含糊,连山匪水匪都不知遇到多少回了。这酒桌上的暗潮汹涌,根本影响不了他。 他只笑意冉冉地受了众人的祝贺,接着就埋头吃菜喝酒,好像周围的私语根本入不了他的耳朵一样。 “果然是远的不知多远的旁支子弟,这酒席上的做派,实在不堪入目。” “是也,实在有失体统。” 同桌之人见他好似平头百姓一般只知胡吃海塞,不免鄙夷更甚。 这样的场合,不都是各家用来结交,试探、资源互换的,谁是真的来吃东西的了? 可左进只顾吃自己的,并将注意力放在即将要被奉上的‘甘醴’酒上。 当这几日匆忙寻得的一口玉梅春瓶被呈上时,他早已停下夹菜的行为,端坐在席上了。 好似刚才猛吃猛喝的不是他一样。 “长新县左家,又请‘甘醴’两坛!” 又听闻是长新县的,在坐宾客都转了头去,就要看看这刚刚奉上百寿图的人家,还能拿出什么像样东西。 “哼,长新县的左家?既穷也偏,刚刚那副百寿图怕不是花了他家一年的嚼用了吧。” 上首主桌的左丞还未说话,下面倒是又嗡嗡的议论声起。 大家都还是不信刚刚被区区一副百寿图抢了自家风头,此时都是忿忿不平地付和。 左丞也未将下面的热闹放在眼里。 听见又是长新县左家,刚刚献了百寿图的,现在又奉了两坛酒来,不免心中好奇。 他所在京城,全天下美食美酒的汇聚之地,什么佳酿未见过,就是宫里的御酒那也是有幸尝过一两回的。 而这长新县,一听就不是什么富庶地方。到底是有什么自信,能送了同百寿图相配的好酒来? 左丞一抬头,就见仆人端了口霁红釉玉梅春瓶上来。 光看此瓶,线条流畅,器型秀美典雅,色彩艳若朱霞,釉质细腻饱满,用以盛装今日的贺寿酒,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呈上来,我欲一试,若真是佳酿,再送予母亲面前。” 左丞此话一出,周围都是赞其孝顺仁善的。他听的奉承多了,也并不当回事,只笑了招招手,让仆从将酒端上。 而当酒器呈上,侍女将清澈的酒液倒出时,不光左丞和同桌的宾客,就是离了近的,都无不睁大了双眼。 如此清澄明澈的酒液,当真是第一次见了。 这莫不只是水吧? 可此种疑问并未在同桌人的心中产生,因为他们都闻到了醇馥幽郁的酒香飘散,好似羽毛在心尖细细骚动一般。 左丞端起手中酒杯,浅饮一口,随即眉头舒展,长叹一声。 “仙宫玉液不过如此。” 他这一发声,其他人哪里还坐的住。 与左丞同桌之人不是同僚就是上司,服侍的侍女都是久被调教,这时早便轻托壶瓶,为他们一人斟上一杯。 待他们酒液入口,果不其然,个个都是神情沉醉,一副飘飘欲仙之色,引了其余之人好奇更甚,就连刚刚酸话连篇的,也是适时的住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父亲,不知儿之友人是否有此幸运,可一尝您口中之仙酿?” 左泽出声,这是在提醒他爹,这边还长公主之子这尊大佛呢。 “该当如此。” 左丞醒转过来,应了声,一个眼神,端酒的侍女就走到纪晁的面前,为他斟了一杯酒。 “多谢世伯。” 这称呼实在有些过了,左丞不过一个三品官员,哪当的上皇亲国戚的长公主之子一声世伯。 可左丞听了却是心中激动不已。 好儿子,爹没白疼你! 长公主虽不在前朝,可她自小聪慧,对朝堂之事很有一番自己的见解,故而她的话皇上也是愿听一二。 在这寿宴上,请了不少他的同僚和上司,如今有长公主之子这声世伯,以后官场上,当是无忧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黎瓦匠说窑 黎瓦匠今日的态度同昨日是天差地别,不仅没再拉个脸子,反而笑了跟朵老菊花似的,见了庄可卿也学着村长亲昵的叫声丫头。 直接给她吓了一激灵,步子都差点没敢往屋里迈。 黎石瞧见庄可卿表情,心里憋着笑。 自家阿爷自己知道,看着不好说话,其实就一老小孩,有了什么感兴趣的,是一刻都等不得。 还是村长哈哈一笑解了围。 他上前迎了庄可卿进来,冲自家傻站了的儿子看了一眼,让他快让媳妇准备午食去。 这瓦匠爷孙今天肯来,那说明起窑的事是成了十之八九了,还不得好好招待了人家? 等庄可卿坐定,黎瓦匠不等村长开口,就问了句:“你们那烘薯干的窑坊要多大来了?” 不怪他问出这话,实在是瓦匠家的窑是专门用了烧器,烧砖的,也并不多大。 若是要建个新窑,又要符合二李村实际的需求,那就得从新设计了。 这火口在哪,烟道几个,烧柴还是烧碳,可讲究着呢。 外行人等闲搞不明白的。 庄可卿闻言看了眼村长。 这问题她们之前可没定下了,也总不好当了人家的面讨论吧。 可谁知老人对她却是信任的很,只含笑微微点了几下头,意思便是让她放心大胆的说。 庄可卿沉吟一记,却是没回答,反而又问了个问题出来。 “村长爷爷,如今番薯作坊一日能加工多少斤番薯?” 不说村长的反应,只就黎瓦匠本人,都是没想到这姑娘竟是在自己这外人面前谈起作坊的事,一点都不避嫌。 可此举又实在博了把他的好感,觉得这丫头看着年纪小,可做事爽快的很,也不是那种浑身心眼子好计较的。 而他老黎就喜欢爽快人! “这作坊一日少不得也的加工三四百斤,只最近天气不好,大家伙都没敢放开了干。” 村长应了声,心里虽是犹豫,但也回答的明白。 三四百斤? 庄可卿心里的小算盘打了啪啪响。 不说薯干,只粉丝的话,五斤番薯一斤粉丝,剩下的都是渣渣,也就是说四百斤番薯一日下来也得余个三百斤的薯渣来。 这量实在不小啊。 “瓦匠爷爷,那便请您按四百斤这个数给我们起窑吧。” 庄可卿只稍稍思考了一息便下了决定。 “只是……” “有什么顾虑,你说便是,我老黎尽力办到!” 黎石在旁听了自家爷爷对着个比他孙子还小的姑娘自称“老黎”,差点没噗出声来。 “瓦匠爷爷,我只一个要求,就是保证烘干效率。” “啥?啥效率?” 前面刚刚胸口拍了邦响说什么都能尽力办到的黎瓦匠傻了眼。 咋滴?他怎么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庄可卿还没从自己的思维中拔出来,开口带了个后世的词汇来都没注意到。 直到全屋的人都瞪了眼睛看着自己等着解释,才转过神来。 “啊,我的意思就是,希望一昼夜便能烘干一窑的东西,时间不好拖了太久。” 这么一解释,总算是都给弄明白了。 “其他不管是窑的大小还是形状,都可按了您的想法来。” 庄可卿杏眼微弯,看向黎瓦匠的眼神一派信任。 “毕竟您经验老道,我们这样的外行人还是不要指手画脚的好。“ 她这话说的实在,黎瓦匠一听,高兴得直拍大腿。 “好!很好!” “丫头这话对我胃口的紧!这活,我老黎接了!” 洪亮嗓门应的爽气,就是屋外的李由都听见了。 他笑的露了口白牙,连忙转身小跑回灶间,又叮嘱了自家娘子再多做几道菜来。 这起窑的事是成了啊,中午还不得好好吃喝庆祝下! 果然,午食一顿吃的热闹又尽兴,虽是没酒,黎瓦匠却是情绪高涨到如同醉酒一般,甚至说起他黎家独门的烧窑手艺来。 “不是我老黎爱显摆,咱家祖上也是前朝官窑的匠人,手里还是有些个压箱底的本事。” 叹了口气,他又显出些沮丧来,“只可惜,哎……” 看来接下来的话也是不好说了。 村长拍了拍黎瓦匠的肩,宽慰道:“我也是过来人,明白你的心情,可做人呐不就得向前头看吗?” “你瞧我们二李村,年头的时候哪能想到还能建成番薯作坊赚了银钱了?” 村长又看了眼边上一直跟在黎瓦匠边上的黎石,又笑了笑,夸赞道:“我看你家日子红火了很,小辈也是出息的!,以后可不会差了哪儿去!” 村长确实是人老成精了,这话一套一套的,直接就让黎瓦匠松了眉头。 等到临了人要离开的时候!两个年纪加起来超了一百多的老人,竟还如江湖汉子般称兄道弟起来。 这个你呼李大哥,那个他叫黎老弟的,这亲热劲,都怕是很不的下一秒就插了香拜把子的。 庄可卿还是头一次见着村长爷爷这样卓越的社交技巧,着实目瞪口呆。 待到送走黎瓦匠爷孙,村长回头一看,只见这丫头满脸敬佩拜服的表情,难得的显出点她这个年龄应有的天真来。 “如何这样看我?” “村长爷爷,我是真没想到,您还有了这手。” 庄可卿杏眼圆瞪,十分狗腿的上前扶了老人家回屋,又适时地搬了凳子到了热茶。 就在刚刚气氛热络之时,村长不经意间又提起窑坊之事。问起建窑所需费用,意思是愿先付定钱,剩下的还需凑凑,等了建成就付尾款。 可黎瓦匠此时已然称了村长一声老大哥,此时都是被架在台子上下不来了。 于是也便从善如流,说这窑就只收材料成本价,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结钱,绝不会同二李村多收一文!让他们保管放心。 虽是没确定下来具体的费用,可依黎瓦匠憨直的性子,肯定是一个唾沫一个钉,不带忽悠人的。 村长轻捻了记下颌短促稀疏的胡须,自得了一瞬,可又接着瞥了眼一旁的丫头,硬板了脸说道。 “但人家话虽是这样讲了,可咱也不能占了人的便宜,该给的也都要给了,明白吗?” 庄可卿无不应是。 而另一边,同阿爷一起从二李村回程的黎石却是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自家阿爷虽是粗放,可少有如此好说话的时候,怎的今日就这么容易的主动说出只收窑坊的材料费的话? 以他经验来看,这窑也不会小了,自家不光得花了时间来烧砖,还得出人去忙活,这一里一外的,肯定会耽误平时的生意。 思来想去,他如何都搞不明白,欲言又止、来来回回不知看了多少眼黎瓦匠。 老爷子又不是木头人,被这样看了许多回,早是明白自己这孙儿要问什么了。 “怎么,想不通你阿爷今日为何主动降下价格?” “是啊阿爷,这单活计咱家至少得三个青壮才能盘的来,可您这……” 黎瓦匠看了眼自己看重的大孙,放慢脚步,循循言道。 “咱几辈人住这大杏村,这么久过来了,生活可有什么变化?” 看黎石表情就知道他显然没想明白黎瓦匠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 “并无变化,不对……” 小伙顿了顿,“今年似乎有些不同。” “年初开始有了豆腐这吃食,最近粉丝何薯干又是卖了好,还出了专门给人盘炕的施工队了!” 黎石越想越是不可思议,面上的惊讶之色是遮也遮不住。 “你可想过这几个东西都是哪里兴起的?” 黎瓦匠提点道。 “哪里?” 本还有些疑惑的黎石脑中灵光一现。 “是二李村!都是二李村出来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羞愧 但无论薯酒是被叫做了‘甘醴’还是‘玉瑶’,将它酿造出来的庄可卿,还是一如往日的磨浆点豆腐,牵了大黑拉的板车在二李村和松陵镇之间来来回回。 日子过起来快了很,庄可卿已是见过胡掌柜一面,知道五福记东家会来同她商量建酒坊的具体事宜。 说实话,建酒坊这事虽不算小,但她原本也只以为大概就是对方派个大掌柜或者是大管事来,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竟还能就这样把五福记的东家给引来了。 这也是她低估了古人对酒的推崇与追捧了。 毕竟酒不仅能带给人最直接的感官刺激,使人微微醺然,同时也能让人迅速地沉湎于自己的精神世界。 而又不知多少文人骚客在饮酒之后留下流芳百世的美妙诗篇,这更让崇文的大盛朝百姓趋之若鹜。 可不管胡掌柜表现的如何激动又谨慎,一句复一句的嘱咐,庄可卿都是丁点担忧也无。 建酒坊的事她已同阿凌私下商量了多次,早已腹中有案,不管到时对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她都要将二李村村民的利益给落实了。 这点绝不让步。 “可儿,早间李婶子送了点酱瓜来,晚上我切些下饭,你就少做个菜吧。” 秦蔓枝扶着阿满的手,带着他在炕上练习站立。 小家伙快一岁了,长得结实又圆润,小脸饱满,眼珠儿又大,藕节样的小腿藏在新裁的棉布夹裤下,一蹬一蹬的使劲,小手几次怒挣,就想脱了娘亲的手去。 “阿满是想自己走了。” 昨日刚去镇上贩了货,今日也无货郎上门,早上豆腐摊已经支过了,现下庄可卿难得寻了点空闲出来,陪着娘和阿满一起,缩在烧了暖暖的炕上吃零嘴聊闲话。 “你是不知呢,前几日你和凌哥儿出门,我去厨房取东西,只离开了一小会,你这弟弟就自己扒着栏杆站起来了,可给我吓一跳。” 秦蔓枝笑了说,“还好凌哥儿聪明,做了这护栏,不然这小子可就摔了。” “那是,我家阿凌一向周全,我们想不到的,他都帮我们考虑了。” 庄可卿连皮厚了很,根本没一般姑娘家羞涩的作态,自夸都是大大方方的,引了秦蔓枝一声笑骂。 “你就不知羞吧,也就凌哥儿这么纵着你。” 母女俩这正说着话,屋门就被敲了两下。 说曹操,曹操到,沈凌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娘,可儿,院子外面有人送了鸡鸭、还有篮子鸡蛋和菜蔬。” 母女两对视一眼,都是摸不着头脑。左右猜不出是谁送的,索性下了炕,把护栏关好,塞了两个布制的小动物玩具进去给阿满玩着,这才出了屋。 东西已经被沈凌提回来了,正放在院子里。一只鸡一只鸭,鸡是芦花小母鸡,鸭是绿头大公鸭。 两只活物都被捆了脚爪,动弹不得,这时候只睁了个黄豆小眼盯了面前三个人瞧。 “庄三送来的。” 沈凌这才将放在鸡蛋筐上的信拿出来,递到秦蔓枝手上。 “娘不认字,凌哥儿读了,我听就行。” 原来这些东西都是庄三两口子送的,为了就是感谢庄可卿送予大夫的救命药方,以及盘炕的恩情。 信里语意陈恳,说知道自家原先做事不地道,不敢再上门叨扰,但一些心意还是想让大房收下,不然他们心中难安。 “娘,收吗?” 庄可卿虽是问出这话,但心中早有感觉娘会收下。果然,秦蔓枝看了看她,说:“可儿,若是娘要收下,你会怪娘吗?” 其实庄可卿早不把庄三做下的事放在心上了,只是担心这家人拎不清状况,胡乱掰扯。 可现下看来,这家人经了这段时间的磋磨,倒是懂了点事,之前的担心是可去了。 “娘,怎么会呢?您这样做肯定有您的理由。” “嗯。”秦蔓枝轻应一声,转头对了沈凌说:“凌哥儿,帮忙把鸡蛋和菜蔬拿进灶房吧。” 沈凌点了点头,提着东西就走。 而后秦蔓枝看人离开了,这才同女儿说道:“你说凌哥儿后面还要考学,我瞧他也是聪慧的,以后必能成大器。” “所以这村上的一些事和一些人,我们不当做了太绝情,给人留下把柄,省的到时惹了口舌,多少对他都会有些影响。” 秦蔓枝见沈凌出了灶房,更压低了声音,“这二房三房总之是咱血亲,更不好闹了太僵,可儿,这些你该比娘想的清楚。” 庄可卿点了点头,“多谢娘,阿凌定会明白您今日的苦心。” 母女俩说完,相视一笑,又催沈凌赶快进屋,不要在外面冻了,免得风寒如入体。 沈凌点头应了,面上并无波澜。 可待回到暖融融的屋里,他对着桌上摆好的笔墨纸砚和刚刚看了一半的书,却是突然愣了神。 虽然秦蔓枝同庄可卿说的声音不大,但他刚刚依然是听到了些只字片语。 本来为可儿不平的心,在意识到秦蔓枝对自己隐秘的爱护之后,瞬间羞愧不已。 明明成亲已经半年多了,可他依然无法将自己真正的融入这个家,不管可儿对他如何关心,岳母对他如何照顾,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是在害怕的,怕他自己就是个过客。 如同在沈家一般,迟早是要被厌烦和抛弃的。 可现在呢,岳母明明知道庄三曾经如何伤害过自己的爱女,依然能为了他沈凌而忍气吞声,借势化解仇怨。 那他之前因不信而产生的忧虑与恐惧,不正就是对她最大的不尊重吗? 直到这时,沈凌才真正剖开自己的内里,扪心自问。 而秦蔓枝母女根本不知沈凌此时的想法,也无从察觉他的纠结与羞愧,只讨论着晚食的饭菜,又高兴的逗弄起阿满来。 隔日又要去镇上,不过并不卖豆腐,只是给赵家送些腐乳和粉丝过去。听说老太爷最喜欢腐乳的味道,现在竟是每日早上都要用这个就了粥吃,不然一天都是没胃口。 一早备了十坛腐乳,三十斤粉丝和十斤薯干,庄可卿和沈凌轻装上阵,牵了大黑就出了村。 今日除了送货,还得再去书店逛一圈,之后买些肉、糖、果子之类的,明日要带着拜访赵秀才的。 赵府的贾厨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他收了腐乳和粉丝,又同庄可卿说起些八卦来。 “你这腐乳当真是好,越摆越臭,越臭它吃着越香,真是奇了。” 肥厚大掌啪啪地拍着自己的大腿,他又说:“我都怕你这粉丝生意做上来,没得空再跑赵府了,谁想你倒是守约的很,次次都是按时,偶尔有事也是提前招呼了的。” “那肯定是,赵府于我有恩,当初要不是赵小公子,我哪能把豆腐卖到镇上?” 庄可卿陪着聊天,她同贾厨子熟了,也无甚拘束的,都是想什么说什么。 “说起赵小公子,他可来了信给老太爷了,说是听闻同学炫耀,京中有个什么酒来着,一杯难求,就是有钱都买不着的。” “他同学家中有个亲戚在京城做官,好似官衔不低,说是曾经有幸尝了一口,那感觉说是,说是如登极乐啊!” 接着贾厨子又摇了摇头换了副不理解的表情,“谁能信这些人说的,咋一口酒就登极乐了?丫头你说那得是什么酒啊?说的恁夸张,反正我是不信!” “就是再好喝,那能比五福记的‘罗浮春’好喝多少了?” 贾厨子吹起牛来吐沫横飞,赵平都直为庄可卿担心,怕这家伙说道兴起,把人衣服喷湿可就太失礼了。 可庄可卿呢,早就神游天外,思考着贾厨子口中的神仙酒来。 这酒在京城扬名,五福记胡掌柜先前又出了趟院门,如今又改口说自己东家要特地来同她商讨建酒坊的事。 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或者,这神仙酒,就是她家的薯酒?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松陵镇上 不过猜测归猜测,庄可卿也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并没有硬将京城风靡的名酒直接与自家薯酒挂钩。 但她心里总是隐隐有种预感,好事将近了。 留下粉丝薯干以及腐乳,又约定了过两日送上些新鲜豆腐和豆干来,庄可卿这才摆脱了滔滔不绝正聊到兴起的贾大厨,由着赵平将她送出了赵府大门。 出得门来就见沈凌从大黑背上栓着的布袋里拿了把猪鬃刷,一下一下的给它刷毛。大骡子享受的喷了股子鼻息,亲昵地用鼻子碰了碰少年的胳膊。 这一主一仆的感情倒好。 庄可卿“噗”的笑出声来,走回车边,小声问了沈凌,“阿凌,你这手法可真娴熟,你瞧,大黑给你伺候的舒服极了。” 少年抬起清淡水润的眼睛,瞥了记笑吟吟的少女,“我也可以伺候你的。” 平平淡淡、清清冷冷的嗓音,再加上副云淡风轻,不为外物所动的表情,任谁都想不出,这样风姿俊秀、如谦谦君子般的少年,竟开口就是堪为调戏的话语。 虽然他说话的对象是自己的媳妇,可也终归反差太大了些。 饶是脸皮厚如城墙,从来只有打趣别人的庄可卿,都是一脸震惊的瞪大了双眼,“腾”的下红了双颊。 阿凌,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瞧这一本正经目不斜视的,也不知你是调侃我和大黑差不多,还是真的想要“伺候”我。 送完了货,板车上只有几个空空的藤筐,庄可卿索性坐了上去,等沈凌给大黑刷完了毛,两人这才继续前往下一站,书铺。 其实说起来也就是把沈凌给送到书铺,由着他在这儿看书,庄可卿自己去买明日要拜访赵秀才用的礼物。 距离上次上门已经几个月了,她之前有提醒阿凌,将书中不懂的问题集合起来,到时一起请教。 也不知如今他有多少问题积压着,这快要过年了,等了年后二月就是县试开考的日子,算算也没多久了。 所以这次的礼务必要厚重些,请教学问嘛,哪有白请教的。 打定了主意,庄可卿这次是下足了本钱,光是上好的五花就买了两斤,之后方糖又一块,现舂的白米两斗,另外还备了匣子小孩吃的云片糕、饴糖、芝麻糖之类的,都是打算给了赵秀才家小孙儿的。 上回拜访的时候不知秀才家有孩子,所以礼物方面欠缺了些,这次得要周全。 毕竟除了请教学问,还得求了老秀才帮忙寻几个人结保考试呢。 南街选肉,西街五福记买杂货和点心。庄可卿时间一点都不带浪费的,趁了了伙计给东西打包的空隙,她还同胡掌柜闲聊了会,楞是让人又定了批薯干和粉丝。 “没多久就该过年了,您不多备点子货?”姑娘笑眯眯的,看了特别真诚,“而且还是给您了老价格,别的掌柜来咱二李村可是没有的。” “亏了谁也不能亏了您,你说是不?” 这话说的,胡掌柜哭笑不得。 就刚刚,他又是签了个一千斤粉丝,三百斤薯干的单,明明前头半个月才给县里老乔那儿送了批货过去,是暂时要不了这么多的,可谁让大掌柜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让他牢牢拢住这丫头呢。 就只这一个月多时间,京里可都来了三封信了,次次内容都是让他一定要稳住对方的,可不能让到手的买卖给溜了。 所以当丫头问他年前要不要再定批货时,他当即就应了。不说这点要求,就是让他把来年整年的货都预定了,他也不敢说个不字。 另一边庄可卿也奇怪胡掌柜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可契书在手,也由不得她怀疑。总之回村的时候把订单交了村长爷爷,让村里大家伙再加油干上一波,正好赚了银钱好过年! 小伙计手上动作麻利,活也漂亮,知道她这些糖和点心是要送人的,还专门用了红绳扎了方方正正漂漂亮亮的。 “多谢你。” 庄可卿接下东西,道了声谢,反倒让小伙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哪当的上您一声谢了。” “不过姑娘您这是要走亲戚么,礼真够厚的。” 五福记小伙计显然是个话痨,抓了机会就能说个不停的那种。庄可卿应了一声,他就叭叭的说了一串。 胡掌柜见这小子问的话有些过了,忙的冲他瞪了记眼。 可庄可卿却是不在意,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想来阿凌还在读书,多耽搁一会不妨事,免得回去早了,反而扰了他的兴致。 “这可不是走亲戚的,是要给我家阿凌请教先生的礼。” “请教先生?”胡掌柜疑问道。 他是见过庄姑娘的相公,且印象相当深刻。要不是当时对方一身短打,他都要以为是哪个书香人家的小公子了。 “嗯,阿凌打算来年参加县试,所以还得找个老师指导一番。” 庄可卿并不觉得这是有什么好遮掩回避的,只如实说来。 “唔。那予夫子的礼,确是该当厚些。” 胡掌柜嘴上应和着,心里确是又有了计较。 既然庄姑娘家想寻老师,那何不让东家从此下手,到时建酒坊一事也能更顺遂些。 而且以他看来,只要牢牢抓住对方,那往后怕不光是仅仅有酒这一项的好东西。 待送走庄可卿,胡掌柜匆匆的回了内室,又将今日所得的信息写了封信着人送出去。 该买的都买了,其他已无什么要准备的,眼看着日头就要升到正午,庄可卿索性便拉了大黑,调转车头往东街而去,准备寻了沈凌,一起吃顿午饭回家。 到了书铺,果然见了他站在书架的边上看书。 少年眉骨挺秀,身姿挺拔,虽是一袭粗布衣裳,但站在那里,却是鹤立鸡群。骨节清隽的双手捧着书册细细研读的神情专注又清净,铺子里人来人往的交谈以及街上小贩的叫卖,完全都入不得他的耳中。 仿佛周围有具透明的无声屏障替他隔绝了来自外界的喧嚣之声似的。 “阿凌。” 庄可卿进了铺子,一声轻唤。 少年的视线从书页上移开,转投到她的身上,转瞬间那漠然眼神便如冰雪初融,向来清浅冷淡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像早春枝头新发的嫩芽一般转瞬即逝。 “你来了。” 沈凌合上书页,将其归还入架。这本书虽未读完,但他也并不打算继续在看。 “读完了?” 我是不是来的太早了? 庄可卿明明看见那本书只翻到一半,不禁疑问。 “嗯,我们走吧。” 不过一本书而已,前半部分他已经记的清楚,回去自可细细揣摩,后面的下回再看也不迟。 沈凌微微垂手,纤长的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 他只是舍不得让她无聊干等而已。 出得书铺,两人随便找了家面摊填肚子。 现在正是食客上座的时候,周围几张桌子坐满,有的人已经就着大碗唏哩呼噜的嗦起面来。 “客人吃些什么?” 老板是对中年夫妻,丈夫下面,妻子收拾,配合的天衣无缝。 此时妇人揭了张抹布将他们的桌子又擦过一遍,端了张笑脸问道,“咱这食摊最近新上了粉丝,要不要来两碗试试?” “粉丝?” 庄可卿没想到如今食摊都开始卖粉丝了,她原本也是打算向他们推销的,可后来因为有了胡掌柜的大单,这事也就忘了,如今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那便来两碗。” “好嘞!现下天冷,羊汤粉可好?” “听您的,就两碗羊汤粉,多加些胡椒。” 妇人应了,高兴的冲自家男人喊了声,复又招呼起其他客人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烘干窑成 黎石惊讶的瞪大了眼。 是啊,阿爷不说,他根本想不到! 这卖豆腐的货郎日日走街串巷,都是把二李村这新鲜玩意说的天花乱坠,连人卖家是如何机缘巧合得了这方子的故事都是编了十好几个,如今没人不晓得这豆腐是二李村独一份的。 而盘炕队呢,人队员直接就说自己是二李村的,是得了村里人指点才学了这好法子,如今靠着这个也挣了个盆满钵满的。 粉丝和薯干呢? 他一开始还真不知是从哪出来得,只知某天开始突然就在松陵镇时兴起来了,连路边食摊,街上的杂货店都有卖。 甚至没尝过鲜得都要被笑了家穷和土包子,几文钱的零嘴都舍不得吃。 他也是直到二李村的姑娘和村长找上了门,才知道这东西是他们村作坊做的。 所以,阿爷的意思是…… 黎石不说话了。 黎瓦匠见自家大孙陷入思考,心下微点了点头。 还算是有些脑子。 想他黎诚又不是那种热血冲脑的,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都看了清清楚楚,如何会因为面上的亲热,就真的让了自家大利益去? 这还不都是因为看好二李村吗! 不,也不能如此说,应该是看好二李村里那个背后出点子的厉害人物! 若是自家能因为这窑坊的事与对方结了善缘,那想来以后也少不得有自家些好处。 不过黎瓦匠心中计较归计较,但也着实把这烘干窑的事情放在心上。 一连几日都是闭门不出,家里所有都活计都是推给儿孙。自己只顾埋头思考和画图,想到关键处,是连饭也不吃一口,当真是下了十分心血。 所以当他将窑坊都图纸铺在村长家堂屋的四方桌上时,连庄可卿这个后世的灵魂都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设计了。 整个烘干窑成茧型,前后各一火口和手摇风扇,顶部六道细长散热口,看上去十足的后现代风格。 “这圆顶可以让窑内的热气走的更均匀,烘干效率更高。” 黎石手指着图纸上的拱型窑顶解细细解说着,甚至还因不确定自己用词是不是准确而红了脸。 “是……效率吧?我记得上次庄姑娘这么说的。” 庄可卿微微一笑,应声道,“确实是,看来瓦匠爷爷真的费了很大心血呢。” 说起这个,黎石当即就要附和一句,顺便诉个苦,表个态。 谁知自家阿爷“嗯哼”一声清了清嗓子,竟是给了他个不要多话的眼神,接过了话头。 “砖块材料大概一周可以备齐,在这之前,还需再带我看下场地才好。” 村长当然无有不应,一行人当即就往番薯作坊的方向走去。 村上小路狭窄,一眼望得到头,他们四人高高矮矮、老老少少的走在一起,实在醒目。 虽然其中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瞧着面生,可再一看来,村长和庄家丫头也赫然在列,这便让村民们有了些七七八八的猜测。 莫不是丫头又琢磨出什么好玩意了? 可干啥不能在村里干,还得喊了外人去? 瞧这两个面生的,穿着打扮也不是镇上的老爷、掌柜的,明明就同他们一般,是个卖力气的。 只从村长家到番薯作坊,这短短的一路,黎瓦匠爷孙的模样已经在心里传了个七七八八,众人都是憋着心里的好奇,硬忍了没跟上去看。 可番薯作坊可就不一样了,今日天晴,作坊前面巨大的空地上,好几个村民在晾晒薯干和粉丝。 而作坊内部也是灶火不停,房顶上烟气袅袅,虽是看不清里面在做些什么,可只这架势,就知生意有了多红火。 黎石转头看了眼自己的阿爷,心道这买卖果然没有接错了! 村长带了瓦匠爷孙穿过挂满粉丝,晒满薯干的小广场往后走去,作坊里轮班的小领班见了,忙的迎了上来。 “村长,庄姑娘,你们来啦!” 说罢还瞧了瞧边上的两人,露了个友好的笑来。 小领班不是别人,正是王二,王家唯一一个性子正,人又灵活不死板的。 他极会同人相处,在解决了几次作坊内村民的小矛盾后,自动被大家推举成小领班,如今工钱也比旁的人多个一两分呢。 此时若光是瓦匠爷孙两人单独前来,怕是早被他想法子哄的远远的。 可如今是村长和庄姑娘带了人来,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同了。 所以他才显得比平时更殷勤些。 村长点了点头,问了几句作坊里的情况,得知一切都顺利,便也放了心。 “作坊后头那块空地如今没放了东西吧?” “没,之前本来打算搭个仓库的,可后来镇上掌柜的订单太多,这刚晒好多就等不及了拖走,哪还有仓库什么事。” “再加上最近又接了五福记的单,人手实在转不过来,就耽搁了。“ 王二以为村长要生气了,谁知他老人家反而松了口气,“空着就好,空着就好!” 说罢便让他去忙,自己又领了人往作坊后面走。 黎瓦匠父子缀在后面,脚步不停,可心中惊涛骇浪不曾停歇。黎石更是被这番薯作坊红火的生意惊呆了。 待到了作坊后头,果然有块空地,没有前面的小广场地方大,可起个窑坊绰绰有余,甚至边上还能再留点地方做个仓库。 黎瓦匠沿着这小块空地走了一圈,点了点头,说:“不错,合适,只是建窑前还得劳大哥让人把地基夯实了。” “小事,明日我便让人开工。” 一番实地勘查之后,黎瓦匠爷孙也不耽误时间,甚至推了午食匆匆回家,赶了回去烧砖备材料。 第二日,村长就招了村里几个家里条件差的,许了银钱,就让他们尽快把番薯作坊后面的小空地给夯好了。 这一下出了真动作,村里大伙儿好奇心更盛了。可也无人敢去问了村长,庄可卿那边也是,就怕上门碰了软钉子。 最后还是刘柱子媳妇李桂花拍了胸口给大家保证,定给他们打听出点消息来。 于是一日两日的,家家户户都是心悬了,猜测着这庄家丫头是不是又捣鼓啥赚钱玩意了,自家这回可不能再错过机会。 可真到李桂花打听出点东西的时候,村民又都事失望了。 啥啊,原是要建个烘干窑。 这东西建了做甚,浪费柴火不说,用了机会也少。 二李村又不是什么阴湿多雨的气候,一年里总有大半时日艳阳高照,还不够作坊晒点子薯干粉丝了,费这劲呢? 而且啊,听说这窑还是庄家丫头自个儿掏钱! 这可不是小数目吧,为了着和自己不相干了的薯坊,值得吗? 众人无不叹息,觉得丫头这是做白工,甚至还有人怕她浪费银钱,好心劝上了门。 对于这样的,庄可卿都是请人好吃好喝了,再感谢送走。 在薯渣能真正烘干成饲料之前,她并不想同村民透露这些,以免引起什么争执。 一周很快过去,黎瓦匠一家果然守信,连着几日从大杏村拖了砖泥来,都是已经开始起窑。 这次他们来了三个人,黎瓦匠坐镇指点,另两人干活,速度倒也快,不消三日,这窑都已是成了。 “先在里头点火烧上一夜,等了砖泥烘干,就能试着烘干东西了。” 黎瓦匠大手一挥坐下不走了,说要在这儿守了窑坊。 这可给黎石吓的,好说歹说,最后连同庄可卿一起上场,才将老爷子劝走。 可第二日一早,人又来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肯走,硬是在番薯条进了窑后就不肯挪窝,甚至卷了个铺盖守了一夜。 庄可卿担心老人,也记挂着薯干,一大早带了早食去了薯坊。 她已经去的很早了,可到的时候,窑坊外面却是围了一圈又一圈的村民。 这是怎么了? 瓦匠爷爷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羞意 一碗撒了胡椒的羊汤粉下肚,庄可卿是连指尖都暖了。 她抬头一看沈凌,少年斯斯文文吃完,可也是被辣的额头出了些薄汗,更称了唇红齿白,秀色可餐。 强压下心头浮起的一点悸动,庄可卿抬头看了眼摊上其他的食客,粗粗观察之下,竟是有一半多都要的是粉丝,而不是面条。 看来就算以后没了胡掌柜的大单,就是靠了周围村镇对粉丝的喜爱程度,二李村的番薯作坊也能维持下去了,至少在农闲时节,大家可以都挣些。 只是明年旱地还要劝大伙多种些红薯,若是酒坊建起来,可能光是二李村产的还不够呢! 不过这些也不是她该考虑了,到时收购的事还是得多请五福记帮忙。 吃完了午食,两人也不多耽搁,就牵了大黑出城,还巧得很,就在城门口遇上了柳大的盘炕施工队。 汉子一见庄可卿就是笑的露了口白牙,上来就要帮人牵骡子,口里不停的说着最近的情况。 “丫头你可不知,这镇上我都盘了几家了,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我看啊,年前至少还能来的及再做上几十户。” 庄可卿也没想到这盘炕生意这么好,想着也许是今年天气冷了快的缘故吧,又或也许是镇上百姓不缺这几个钱。 柳大他们一个炕不过收百十文,还自带材料,怎么说都是划算的紧。再说这炕的确是好,天一冷,就是上去就不愿下来了,恨不得一直窝在上面才好。 施工队的汉子们都跟在庄可卿附近,同个姑娘聊了火热,却是无人靠近沈凌。 倒不是沈凌难以相处,只是他的气质长相实在同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不同,大家都不敢上去胡乱攀谈,就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冒犯了人家。 毕竟是读书人呢! 一路回了村,庄可卿是脸笑僵了,嗓子说了也冒烟,挥别了柳大一行人,可也不能就此回家,还得再去村长爷爷那儿一趟,送了契书过去。 “难为你又帮村里接了单子。” 村长笑呵呵的,竟亲手倒了杯水过来,弄了庄可卿有点受宠若惊。 “不过往后无需你再费心,如今村里光是送上门的单都是排到年后了。” 捧了杯子喝了口水润润喉,庄可卿听了这话也是很为村里高兴。 “只是如今这薯渣太多,来不及晒干,就是给大家伙拿回去当了饲料都是用不完,好些都坏了。” 村长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粉丝生意太好而开心,还是为薯渣浪费而烦恼。 毕竟都是苦过来的,最见不得就是浪费。可如今番薯作坊生意正好,又不能停了挣钱买卖,但这日日薯渣不绝的,看了好好的东西就这么坏掉,又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实在肉疼的紧。 真巧这回子丫头上了门来,正好可以问问能有什么法子不。 村长还是问对了人。 庄可卿本来就是想了番薯加工一条龙的,不管是现在这个粗加工的薯渣,还是以后酿酒作坊剩下的酒渣,她都是想最后用了来做饲料。 而薯渣本身就是湿性的,现在只要解决了脱水问题,就不用担心材料的浪费了。 那脱水难道就只有通过日晒这一种方法吗?显然不是。 不还可以烘干么。 “村长爷爷,不若我们哪日去一趟泥瓦匠那儿,请他上咱村帮忙起个窑来?” 庄可卿两口喝完杯里的水,抬头说道。 “起窑?” 村长一下没醒过味来,还是沈凌提醒了句,“烧窑可以烘干。” 这话一出,村长瞬间明白过来,一双眼瞪了开,上面眼皮都被挤的层层叠叠的摞了起来。 惊讶过后便是惊喜。 “我就知你有法子!”老爷子高兴了直拍桌子。“那明日我们便去!” 庄可卿一脸为难,“村长爷爷,明日我们得去隔壁村赵秀才那儿呢,阿凌有些问题要请教。” “年后二月他可得参加县试了。” 村长早就忘记沈凌还要走科举的事了,最近村里全是事,忙的他昏头转向的。 “那便等你们处理完了,再来寻我。” 越看这两个小的,村长越是满意。 一个聪明伶俐点子多,一个稳重又知恩。 咱这二李子村是福星降世了吗,这一年顺风顺水的,赚钱买卖一样接一样,都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 亲自送了小夫妻出门,村长还让儿媳硬捡了篮子鸡蛋来,又非掰了两颗白菜堆在板车上才罢休。 回了家来,沈凌把菜蔬放进厨房,庄可卿将明日要送的礼拿到堂屋,这才坐下喘口气。 这一天可累坏了。 沈凌放好东西从灶房出来,一进堂屋就看见庄可卿坐在凳子上,后背靠着屋子的墙壁,一双杏眼要闭不闭,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样。 她的确是比自己累的多了。 上午他只在书铺看书,而对方牵了骡子南市西街的跑了个遍,回程虽是有大黑在,可也一路上同人说话,从未停歇,回了来还又接着给村长送东西想法子。 这一日竟是半刻未歇。 沈凌心头浮上了些心疼。 他想也未想便走上前去,蹲下身来,一手从少女的膝弯穿过,一手扶了她的后颈,一个起身,竟是就将人这么搂抱在怀里。 庄可卿累的狠了,眯着眼睛浑浑噩噩,就在将将睡着的时候,突感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却是一下撞进了少年漆黑幽深的眸子里。 她能看到对方瞳孔里自己惊讶慌乱的面庞,也能感受到身下小臂结实的肌肉。 本该是脸红心跳的场景,可她脑海里却是突兀的冒出‘这家伙肌肉倒挺结实’这样莫名其妙的字眼来。 “阿、阿凌。” 这个姿势实在太过羞耻,庄可卿微微挣动了下,可又怕摔了去,只能弱弱请求,“是不是把我放下再说?” “不行,你累了,该去床上休息。” 平日里很好说话的少年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完全不给拒绝的机会,抬脚便走。 待将人轻轻放在柔软的褥子上之后,他才再说,“你睡一会,我把炕烧起来。” 说罢,还弯下腰来要帮庄可卿拖鞋。 “别别别,这个我自己来。” 被这一番举动吓的睡意全无的庄可卿忙的两脚蹬掉鞋子,简单脱了夹衫,就这么拉了被子,把自己埋在里面,只留给对方个纤瘦背影。 不是吧,要不要这样! 她内心疯狂咆哮着,一瞬间身体上的疲累都是一扫而空,只余滚烫的双颊和剧烈的自己都能听到的心跳声。 直到沈凌出屋,房门传来轻微的声响,庄可卿僵硬的身体才算松弛下来。 她像只被茧困住的蛹一般扭动了两下,又偷偷转头确认了眼房间真的没人了,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将脑袋钻出被子。 吓死她了! 阿凌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突然搞这种霸总行为,不光吓人,还很尴尬好不好! 心中不断的腹诽着,可随着身下火炕渐渐蒸腾上的暖意,庄可卿周身还是被疲乏和困倦包围了,睡意渐渐涌上,她睡着了。 良久,房门轻轻打开,沈凌进了来,他压低自己的脚步,慢慢地走到炕前,看了眼双颊酡红沉沉入睡的少女,眼底溢些温柔来。 俯身为对方掖好被角,他修长的手指又想为她捋开遮在额头的碎发,只是床上的人呓语一声转了个头,没再给他这样的机会。 嘴角噙这一抹清浅的暗含宠溺的笑意,沈凌未多再房中逗留,只关好了窗,便出了去。 外头秦蔓枝刚带了阿满串门子回来,见了大黑在院子里嚼豆子,就知道是女儿女婿回来了。 厨房无人,可灶膛已经烧起来了,怕是两回了屋吧。她心里想着,正巧见了沈凌从屋里出来,便问,“可儿在屋里?” 沈凌点了点头,“娘,可儿今日累了,我先让她睡了,等晚食再叫她。” 秦蔓枝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往里屋的方向瞧了眼,之后才笑了点头。 这女婿没招错了,是个会疼人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开窑第一炉 庄可卿手里提了个食篮,被村民挡在了窑坊的外面。 她个头实在算不得高的,踮了脚,伸着脖子还是瞧不到窑门处的情形。 “那个瓦匠和他孙儿进去啦?” “是啊,我昨儿个晚上来瞅了回,好家伙,这两人就直接靠了窑睡的,一个休息,一个转外头那个把手,也不知道是做啥的。” 村民屁股朝外,都挤着瞧新鲜,就打算看看这新起的窑是不是那么好用了,还能真比太阳晒的好了? 庄可卿挤也挤不进,索性提了篮子走到一边等着,左右黎瓦匠爷孙拿到薯干会与自己看的,不着急。 “哎哎哎,出来了出来了!” 随着村民的轻呼声,窑坊低矮的木门开了来,里面弯腰走出一老一少,他们手里捧着一扁簸箩的薯干,脸上笑容就没停过。 这正是黎瓦匠爷孙。 “如何了?如何了?” 村民好奇了很,嘴里问着,不待人回答便凑了眼上去瞧那捧子薯干。 只见手指粗细的薯干橙红透明,看上去与晒了太阳的并无什么区别。 “呀!瞧着还是真不错!” “是啊,颜色也好的很。” 但有人还是不信。 “这看起来一样,吃起来可不一定了。” 黎瓦匠并不解释,只把簸箩往人面前一递,抬了抬下巴让他拿根尝尝再说话。 村民见状,也不客气,纷纷伸手取了,塞进口里就是大嚼。 唔,刚出窑,还热乎乎的,吃着好似比太阳晒的还硬些? 但是薯味更足也更甜了。 众人表情不一,黎瓦匠看在眼里,继续说道: “今日只是第一次试烘,若是各位觉得哪里不好,说出来,我们自当调整。” “我觉得味道正好,若是能软些就更好了!” “是这话,确是有些硬了,我刚还当自己牙口不好呢!” 村民七嘴八舌的,总结起来就是嫌这薯干烘的过头了些。 黎瓦匠心中有数。 这第一次能烘成这样,其实已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了。 毕竟他刚刚进去看过,整个窑里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架子上的薯干都无一烘焦,也无一潮湿粘软,而这簸箩上的一捧,则正是取了不同位置上的。 而现在众人的评价出奇一致,只都说这些薯干都是干了些,那便是大成功。 如何这样说呢? 按理说来一个窑热度多少都会有些不均匀,就是烧器物的平窑,也会因此有损耗件产生。 但这回也许是加了手摇风扇的缘故,又或是窑内整体温度不高的缘故,这烘干的程度竟是出乎意料的相同,简直可说是意外之喜。 另一边,村民们尝了薯干,见窑火已灭,没什么新鲜瞧了,一通议论满足了好奇心之后也渐渐散去。 等了人走的差不多时,庄可卿才走上前去,将手里的食篮递给了瓦匠爷孙二人。 “瓦匠爷爷,李大哥,先吃些东西吧。” “不急不急。” 黎瓦匠摇了摇头,让孙子先接下篮子,自己则把装了薯干的簸箩送到庄可卿的面前。 “先看看这个,可满意不?” “自然满意,刚刚大家可没一个说了不好的。” 庄可卿口里夸赞着,手上也捻了根薯干送进嘴里。的确香甜的紧,口感相对之前的要硬挺些,其他并无甚差别。 “只要调整火的大小和烘干时间,便能按你们的要求烘出不同的口感。” 黎瓦匠笑得自得。 这可算他这半辈子做了最成功的一个窑了! “多谢瓦匠爷爷。” 庄可卿微微一福,“稍后您便去趟我家,将材料和工钱结了,再让我做桌好菜,好好犒劳下你们吧。” “你结工钱?” 黎瓦匠有些不可置信。 起窑不是小事,他一直以为这事是有人提点了,再由村长出面,村里筹钱的。 怎么?竟是他猜错了? 原来窑坊是这丫头的主意?! 也不怪黎瓦匠一直忽略了种种奇怪的迹象。 明明从最开始二李村请他上门开始,到他答应接活,再到现场看地,庄可卿就一直在旁边,甚至最初就连黎石都是她说服的。 可也许正是因为对方是个小姑娘,所以他才没当了回事。 黎瓦匠心里疑问,可面上没显,只笑着应了声,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同孙子简单吃了早食,就跟着庄可卿去了家里。 沈凌和秦蔓枝正给了田货郎上货。 这天凉了豆腐耐放,生意比从前好了一倍有余。 这不,还没两日,上次担的货都是卖完了,所以他又火急火燎的来进些货去卖。 “庄姑娘回来啦!” 田货郎眼尖了很,老远瞧见庄可卿领了一老一少往这边走,就扬声招呼。 “田大叔您早啊。” 庄可卿也弯着眼睛礼貌问好。 “庄姑娘,上次你让我给赵秀才家送豆腐,我可给你把东西带到了。如今我都是四日必去一趟的!” 田货郎知道这庄家还是庄可卿说了算,回答了殷勤的很。 庄卿道了记谢,领了黎瓦匠爷孙进来。 祖孙二人一见田货郎,显然也愣了记。 这不是贩豆腐的那个…… 田货郎走街串巷的做生意,记性也好,没一下便也认出这是大杏村的瓦匠,忙也笑了问好。 而黎石与自家阿爷互视一眼,则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些惊讶的情绪。 原来这豆腐便是庄姑娘家做的么? 可不容他们细想,庄可卿便请了人进堂屋。 端了茶水和果子进去,复才出来让田货郎走的时候去村长家带个话,让他老人家来家吃饭,就说是吃庆功酒的。 田货郎迭声应了,也不多问什么庆功酒,等货上了好就推着车匆匆出了门。 庄可卿在屋里陪着两位闲聊些话,等了村长人到,才脱了身去灶房做饭。 这窑坊建成的确事件大事,少不得好好庆祝下。 所以她在做了满桌好菜的基础上,甚至拿了之前酿的薯酒来。 饭桌上,黎瓦匠和村长哪里见过这样的好酒,仅闻了酒香都是捧了杯子拔不出脑袋,待喝了一口之后更是停不下来了。 最后,一顿饭宾主尽欢,建窑的费用也被黎瓦匠主动打折打折再打折到了一贯钱,几乎等于是上门倒贴了。 庄可卿哑然失笑,她可是足足备了三贯钱的。 可到底也不能让瓦匠爷爷吃亏。 临送了人走的时候,她硬是给黎石塞了两坛薯酒,直馋的村长眼睛发红。 “村长爷爷,可少不了您的。” 庄可卿送瓦匠走后,回转过来笑吟吟地宽慰地村长,“只今天您喝了有些多,不好拿了,等明日我在专门给您送两坛去。” 村长高兴了直挥手。 待沈凌帮忙送村长回去后,庄可卿才得空静下心来思考接下来该做的事。 薯酒在村长爷爷那儿算是先过了条明路,以后就算没有五福记,二李村也可合计了自己建酒坊,左右不过麻烦些,那薯渣呢? 现在窑坊已经建好,是不是就该烘起来了? 她条条计划着,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第二日,庄可卿一早便拎了两坛薯酒拜访村长家,得知他老人家昨日醉酒一夜,如今刚刚才醒,不禁失笑不已。 这儿的人从未饮过蒸馏酒。若只因这酒气息芳香,口味浓醇,就把它当普通酿造酒来喝,岂不是该当醉个大的? 将带的薯酒放在村长家堂屋的角落,庄可卿随便找了个凳子便坐下等着。 至少过了又一刻钟的功夫,村长才在李由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出来。 见了庄可卿,直呼昨日那酒来的尽兴。 “丫头,我可记着你的话呢,今日那酒可带来了?” “村长爷爷,您便放心吧。早给您摆了好好的。” 说罢,便起身指了指角落的两个小坛。 村长昏花老眼定睛一瞧,顿时眉开眼笑。 “好丫头,好丫头!” 庄可卿倒了杯热茶来,送到村长手中,“村长爷爷,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见老人咕咚几口喝了,她才又说:“今天不光来给您送酒了,还是想同您说说那窑坊开工的事儿。” 村长眼睛微微一闭,再睁开时已全无刚刚的浑浊昏沉,反透了些清明光芒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秀才的考教 庄可卿黑甜一觉直接睡到第二日天蒙蒙亮。 她一转头,旁边的少年还在梦中,微熹晨光透过窗棱的缝隙洒进来,正巧可以看清对方秀挺的轮廓和纤长的睫毛。 仿佛画一般美好的侧脸落入庄可卿的眼中,她一瞬如被蛊惑了似的,就这么定定的,定定的注视着对方,直到那睫毛毫无预警的弹动一下,掩藏在其中黑曜石般的清冷眸子倒映上她痴汉样的表情。 “额,早啊。” 尴尬无比…… 偷窥被抓个正着! “早。” 沈凌却是没在意她局促慌乱到乱飘的眼神,只嘴角轻轻一勾,坐起身来,率先穿衣下炕。 等庄可卿出了屋,秦蔓枝已是早就洗漱完毕,做好早食端上桌了。 “可儿,昨日累的狠了吧?“她将手里的春饼和白菜炒肉丝摆好,”我本是想喊你起床吃晚食的,可阿凌说你睡的香甜,不让我吵你。” “没事,早上多吃些,娘做了你爱吃的饼子,过会吃着,路上再带些。” “谢谢娘。” 庄可卿脆生生的应了声,转头去水缸那里准备舀水洗漱。谁知她走到近前,没找着平日里自己的杯子,一回头正想去屋里问了娘,就见沈凌手里拿了自己的杯子和牙刷过来了。 牙刷是她老早就请了钱木匠做的,家里备了好多把,连上面的马尾都是趁了大集的时候上镇子寻了好久才寻到的。 “用这个,加了热水,不冰的。” 少年清清淡淡的声音,说来的话却是暗含关心,庄可卿讷讷接过,是连谢都忘了谢。 杯子里的水温正好,牙刷上也沾了青盐,是她平时惯用的量。 庄可卿内心叹息,她这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才能把这宝贝疙瘩娶回家的? 洗漱完毕,她回了堂屋。 桌边两个人都未动筷,只秦蔓枝用勺子舀了肉泥粥在喂阿满。 “你们先吃,吃完好快些出发,村里人万事都讲究个早,去的迟了会显得咱家没礼貌的。” 阿满叭叭两口嘬完一勺,伸了拳头还要,秦蔓枝又盛了一口,一边说话一边吹凉,是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我在家里没事,今日又不做豆腐,到时闲了自会去找你李婶子,不用担心我。” “嗯。” 庄可卿点头,三两下包了个肉丝春饼就了粥喝。 等她匆匆吃了早饭去到院里,沈凌都是把要送的礼都放在大黑的板车上了。 “今儿没什么东西,还要用骡车吗?” 庄可卿不解。 又不是去镇上拖货,拢共没几样东西,用个藤筐就得了,一人背一点,又不累,速度还快。 “你累了可以坐车上。” 沈凌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说话的功夫已经牵了大黑出院子。 庄可卿无可奈何,谁让家里夫婿太过体贴,她这要再拒绝,实在是不知好歹了。 两人迎了晨光一路出了家门,早间干燥清冷的空气钻进鼻腔,激了人鼻子痒痒。 路上遇到几个去番薯作坊上工的村民,他们见了这小两口,都是主动笑了招呼,还说着托了他们的福,如今也能顿顿吃上干的了,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一路应和着出了村,他们二人抓紧着时间,终是赶在日头升上来不多会时,到了赵秀才的小院门口。 两人一车,上面还放了礼,都是清清楚楚的,稍瞧了眼就能看出来是米粮、糖、肉的实在东西。数量多不说,看着包装也仔细的紧,怕是花了不少银钱。 赵秀才没他夫人看到礼物这么热情,但见了沈凌却是挺高兴。 上回时间短,没得来及多考考这孩子学问,如今正可抓了机会试上一试,万一让他找到个好苗子,可不能就这么放了走了。 “你随我来。” 小夫妻拜礼后,赵秀才就招了招手让沈凌进屋,留着庄可卿在外面同秀才夫人说话。 庄可卿把大黑牵进院子,然后一样一样的往下卸东西。 白米、方糖、五花肉、炸果子,小糕点…… 放在车上不显,可要真用手提了,却是满手都塞不下的。 这回看了清楚,又接一样样的接过手来,拎了沉甸甸的,秀才夫人更是笑了跟朵花一样。 赵秀才一个四体不勤的读书人,读了一辈子的书,从小到大就没下过几天地。再加上家里从前的祖田也大多卖了供他进学,现在只留了几亩薄田由儿子耕种,一年到头产出有限。如今虽是村里开了个蒙学,可也只是收了点米粮腊肉的做束修,银钱是基本没有的。 按了实在说,这家人其实经济状况并没比殷实农户好到哪里,反而更差些。 故而秀才夫人才如此热情了招呼庄可卿,这架势是恨不能让自家相公把人收了做弟子,以后年节的,好都收个厚礼。 “丫头,你相公那结保的事不用担心,这回定给办了妥妥的。” 庄可卿帮人提了东西进灶间,笑了回答,“多谢老夫人,这些个东西只是我们一点心意,等到了过年,定当还要上门拜访的。” 她这话一说,秀才夫人更是高兴,拉着她就开始说了些预备考试需要注意的地方,诸如带什么干粮,要不要自己备了笔墨等等的细枝末节。 庄可卿静静听了,心里都暗暗记下,准备回头列个小单子出来,免得临到考试自己又给忘了。 而另一边堂屋内,赵秀才却是坐在四方桌边考教沈凌。 县试的题目是相对比较简单的,主要还是考察考生掌握的基础如何,除了诗赋外,基本都是四书五经里的内容,并不艰深。 不错,这里也有四书五经。 经历了秦皇汉武五胡乱华,唐宋的开放繁荣,历史突然在南宋末期转了个弯,蒙古人虽建立了元朝,但未能攻破南宋都城,反而由太祖皇帝姬连带领农民起义成功,建立了大盛王朝。 之后大盛也确如国号一般盛世长隆,历任皇帝轻徭役薄赋税,休养民生,直至当今天子宏仁帝更是一代明君,他广开科举之路,不拘一格选拔人在,此举在朝堂民间均是山呼海啸般的推崇,可见其深得人心。 不过先不提大盛皇帝如何圣明,现在这三林村的普通农家小院的堂屋内,赵秀才却是捻了捻下颌稀疏的胡须,瞧了眼面前的沈凌,将这少年一身出尘气质看在眼里。 不错,光看外表就可看出此人不骄不躁,心思沉稳,只需他再考上几句,便能知这到底是不是个绣花枕头了。 “你之前都读了什么书?” “学生只略略通读四书,还未曾有机会接触过诗赋和策论。” “唔。” 这听起来,基础当是有些差啊,赵秀才感叹道。 无妨,待我先提些问题,看他如何作答再说。 “你既说你略略通读四书,那我便考考你这背诵的基本功。” 赵秀才小眼一眯,问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何解?” 这篇出自《论语学而》,当是最最基础的。 沈凌信手拈来,好似无需思考一般,“务,专力也。本,犹根也。仁者,爱之理,心之德也。为仁,犹曰行仁。与者,疑词,谦退不敢质言也……” “天命之谓性。” 赵秀才急急打断,接着又问,可这句又是出自《中庸》了。 “命,犹令也。性,即理也……” 沈凌依然毫无慌乱之色,原文与集注释义夹杂,答的自信且流畅。 两人一问一答,到最后,赵秀才一双昏花老眼都是瞪了如牛目一般,讷讷不能言。 这、这哪是略略通读,就是他,如今也不能保证一路通背下来,更遑论打乱了顺序抽着来? 第一百八十章 满意 庄可卿在外头和赵秀才夫人说了一个上午的话,连带着用了果子饴糖哄她家孙儿,直到饭焖好孩子都喊饿了,屋内的两人都是没出来的意思。 “相公怕是高兴得狠了,聊的都是忘了时间,我去催催他,也好早些个用了午食。” 让客人干等着,弄了赵秀才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他家这相公就是好为人师,成日之乎者也,连孙儿虎头都不敢多在他面前晃荡,就怕被抓了去读书写字。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怕是这丫头相公当真是个好苗子,不然自家相公也不会同人说上这么久。 只是,这已经中午了,再不出来便要误了饭点。自家迟些吃饭没什么所谓,可总不能让了客人也饿肚子吧。 于是她整整衣衫,理了理鬓角,走到堂屋门口“笃笃”敲门。 “相公,午食做好了,当请客人用饭了。” 里面的赵秀才这才意识到时间的飞逝,只这一会,竟是已经一个上午了吗? 他慈爱地笑着看向沈凌,“刚刚你提的些问题我稍稍同你说了些,只是并不详尽,不若你过些日子再来,我再同你好好说说。” 沈凌虽是由他那个便宜举人父亲开蒙,可因为嫡长子的降世,他的地位尴尬起来,以至于这开蒙半途而废,后面全靠他一人默背自学。 即使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可无人领路,书上很多内容都是不甚详解,模模糊糊。 直到今日,听了赵秀才对某些字句和内容的释义,他才有了些微踏实的感觉。 “多谢赵夫子。” 沈凌俯身作揖,谦恭姿态十足,赵秀才捋了捋稀疏的胡须,感觉非常满意。 对于这样的良才,童生试不过轻而易举,只是观这沈姓少年的年纪,若是能再早个一两年寻他来参加了考试,说不定还能得个神童名号。 不过,年龄大些也有年龄大些的好,人稳重些,也不易骄岑,后面的路会走了更顺些。 这样想着,赵秀才看向沈凌的眼神更显中意了。 “时候不早,中午留下吃饭。” 赵秀才并没有给沈凌拒绝的机会,直接开了堂屋门就让自家娘子摆了菜来。 午食丰盛,庄可卿带来的五花肉也上了桌,其他鲜蔬酱菜一应不缺,甚至还有酱豆腐和粉丝煲。实话说来,这一桌用来招待他们这样偶尔上门的客人实属难得了。 “快来尝尝这酱豆腐,昨日货郎才担了来卖的,我养在水里,今日都是新鲜的很。” 赵秀才上了桌倒是不再说话,只秀才夫人张罗这介绍,劝了他们多吃些。 “还是这天气凉了才能放的住,要是夏日的辰光,就算养在井水里,超过一日也要酸了。” “如何,口味还成吗?” 看来赵秀才家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也没有什么女人不好上桌的说法。虽是耕读人家,可从一家老少围坐了吃饭的气氛就能看出,这老夫子并不是个多迂腐的人。 “夫人您这豆腐酱味十足,很是鲜香,特别是上面那泼葱油浇的,实在是点睛之笔。” 夫人平日里最得意的就是这泼热辣辣的葱油,这回被庄可卿点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而赵秀才听了这话,也是一挑眉毛。 这小姑娘说话倒有些水平,并不像是那些目不识丁的粗野村妇,他又瞧了眼吃相斯文的沈凌,暗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只是这货郎还是来的少了,买了的新鲜豆腐,也不够吃上几日的。” 赵秀才夫人无不惋惜的说。 庄可卿闻言微微一笑,说:“这天儿冷了,您也不必担心,等上冻之后,您一次可以多买些,将这豆腐冻起来,等吃的时候再在水里化开,或者直接放进汤里炖煮,也好吃的紧。” “呀?还有这法子呢?小姑娘你怎的知道了?” “夫人,这可不敢瞒您。”庄可卿眼儿一弯,嘴角漾起抹狡黠的笑来,“这豆腐可是我做了呢。” “还有粉丝,也是咱二李村番薯作坊里出的。” 她这话一说,当真是惊了一桌的人。 “原来小田货郎说的庄姑娘是你?!” 赵秀才夫人性格不错,虽然家里条件一般,但也不是吝啬的,每每货郎来了贩货,都会给人端碗水,倒碗浆的,人家得了什么新鲜消息,都愿与她说上两句。 “真是个能干的。” 这夸奖由自内心,庄可卿听的出来,心下也有几分高兴。 不若下次再来拜访时,带些自家的豆腐豆干、卤货粉丝什么的吧,噢对,还有薯干,可不要把虎头给忘了。 一顿饭吃的算是尽兴,可惜无酒佐餐到底差了些。 不过赵秀才看来并不在乎这些,他今日能得了个好苗子,已是心满意足了。 直到二人离开时,一家人竟还将他们送到门口,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当然,赵秀才是不舍了沈凌,而夫人则是不舍庄可卿了。 回程路上,庄可卿坐在骡车上,看着前面大黑一扭一拐的屁股和旁边俊秀挺拔的背影,一时出了神。 沈凌是不是长高些了? 好像肩膀也比之前宽了吧? 昨日他一把就能抱起自己,那小肌肉结实了很,难道胸膛也会是硬邦邦的吗? 不怪她像个新手司机一样不敢开车上路,只敢对了辆高级豪车流口水。 只因为前世她虽是对渣男爱了要死要活,可对方却是不屑,除了要钱的时候理直气壮,其他时间都是连面都不露,只留了个微信偶尔冒个泡,就跟那悬在拉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一样,看的见,摸不着。 简直就是个云男友。 不!呸呸呸!什么男友,别再来恶心人了! 甩了甩头,将脑中糟糕的回忆甩了出去,庄可卿复又看向了沈凌的背影。 “前头上有些颠,你坐在上面小心些。” 沈凌一手牵了大黑,边走边侧了头嘱咐,听了清淡的嗓音,话语却是满含关心。 这样好的少年,真的和我是一家人了。 最亲近的家人。 庄可卿嘴角微弯,心中泛起股子甜意来。 两人一路慢慢而行,并不匆忙,回到二李村的时候时间也还早。 到家的时候秦蔓枝正在灶房做饭。 沈凌牵了大黑回棚子,而庄可卿去水缸里舀了瓢水洗手,之后就去接了娘的活。 “今儿个如何?赵秀才愿意给教了凌哥儿吗?” 秦蔓枝把阿满从自己背上解下来,抱在手上,第一句话没得问女儿累不累,辛苦不辛苦,反而关心起沈凌来。 “您可就别担心了,阿凌这样的资质,我看要不是因为咱在村上,少不得还得被外头夫子给抢破头。” 庄可卿一点没吃了醋,反而抬眼笑了打趣。 她知阿凌有过目不忘之能,只这一项,就不知比其他读书人强到哪儿去了,再者阿凌心性坚定,乐于思考,这样的璞玉,只要稍加接触,哪个老师能不见猎心喜? 只是真的可惜了,他们如今在这二李子村,也找不到比赵秀才更合适的夫子,倒是耽误了阿凌。 “那我便放心了,还怕你们礼带了不够厚,惹了人不快呢。” 秦蔓枝听闻一切顺利,脸上也露了笑来,她颠着阿满在狭窄的灶间转悠,口里不停的跟小家伙说,“你姐夫要考秀才啰,以后咱家阿满也要跟姐夫一样识字学文拉~” 庄可卿看着娘逗弄着怀里咿咿呀呀的小弟,心里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塞了满满的,没再去纠正她阿凌马上要考的仅仅只是童生试的第一场而已。 第一百八十六章 薯粉1 “丫头,你是已有定项了?” 村长比谁都急,只因之前庄可卿描述的规模化养殖的场面太过让人心动。 可他也知道,若是真的要办养殖场,现在这时节也是不对。 一般猪仔都是开春买来,养个几月稍稳了之后再劁。公的养到年底宰了卖肉,母的留着来年配种下崽儿。 可现在都快入九了,再抱猪崽显然不合适,入冬了没有母猪带的小猪,再如何仔细着伺候,养大的都少。 “我打算先将番薯作坊的薯渣收来烘干,做成薯渣粉后卖到镇上去。” 庄可卿也不迈关子,直接就说了自己的打算。 “啥?卖到镇上?” 村长直接傻了眼。 镇上谁会收这个? “村长爷爷,您还记得我同阿凌是在镇北那块地界买的大黑吗?” 一说这个,村长就想起来了。 确实,松陵镇北边有块特地圈出来的地方,就是专门供了人做牲**易的。 若是去那边卖饲料,倒也可试试。 “另外,村里大伙也尽可来我这儿用柴换饲料。” “冬日里吃食少,家里牲口少不得掉些肉了,若是有薯粉做了口粮,不说掉膘,说不定还能再养了肥肥的。” 庄可卿顿了顿,又笑着说。 “只是,这薯坊要想运作起来,光靠我一人还是不行,还得请您帮忙寻些村民帮忙干活,到时我自会付工钱的。” 可村长却是一脸担忧。 “丫头,你这话说的见外,招人不过小事一桩,我只是担心你又出窑钱,又要雇人,就是家里做再多豆腐,那也不够了这只出不进呐。” 他心里默默计较着。 不若这招人就招些老弱妇孺的,他们做工比青壮价低些,左右窑坊不过是些看火添柴,转转把手之类的活,算的上是轻松的。 庄可卿是没想到村长连这个都帮她考虑了,只俏皮一笑,做趣了说,“您可别担心我了,这家里不还有阿凌那五十两嫁妆呢嘛。” 村长被她这嫁妆二字说的一愣,随即也是大笑不已。 于是窑坊的事情定下了,没得两三日,上工的人就都到了齐。 庄可卿一看,都是村里困难的人家,还有些媳妇婶子的,心中更觉村长心善做事妥帖。 接下来薯坊日日工作不停,窑坊火头也是天天不歇,很快烘干的薯渣就存了不少。 她打算将这些产出分成两份,一份分予村民,让他们用这个搭配了其他鲜料来喂家中牲口,另一份,就拉去镇上卖卖看。 于是这回又劳烦村长动了次铜锣,招呼村中家家户户去窑坊领了薯渣饲料去。 而村民们哪懂什么饲料不饲料的,只听说这是白送了的,便都积极了很,大早的就去窑坊门口排队。 “哎,这饲料干啥的?” “我哪知了,不过听刘家媳妇说是薯渣烘了做的,怕不是能掺了面一起做饼子馒头吧?” “蒙人的吧?好好的吃食,能白分了人?” 排着队的二李村村民七嘴八舌了议论着,伸头伸脑的往队伍的最前头瞧。 直到第一个领了饲料的人走到后面,才都扯了嗓子问。 “哎,到底是啥啊?” “是啊,发了干啥的?” 他们问的急了很,有的性子莽的,甚至伸了手拉了人到跟前来,就想提前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可领了薯渣的村民自己都是懵的很呢,只口里念叨着着,“饲料,给牲口吃的。” 再细问,却是啥都问不出了。 “牲口吃的?” “啥啊,给牲口吃的?” 众人皆是不信,但索性队已经排起来来了,管他人吃的牲口吃的,白给的就先领回去再说! 王婶子也混在队里,她听着众人口中的议论,心里颇是不以为然。 庄家这丫头就好折腾,家里有着豆腐生意赚钱便罢了,这又是撺掇村里建了番薯作坊。 不过看她家老二如今在薯坊能挣上不少,她便也不计较了。 但这窑坊又是啥说法了?可没见着这丫头让村里人帮忙出力掏钱的。难道这窑坊还是她一人掏了腰包了?! 这么大一烘窑,不得至少三四两银才有人给你建了! 想到这儿,她心里不免又是愤愤,暗恨自家跑走的三儿无用,没把这金疙瘩想了办法娶回家去。 队伍前进的很快,眨眼就轮到了王婶子。 “薯粉回家用热水和了,或者掺了其他湿粮一起喂牲口,用完了尽可再来窑坊用柴来换,不过一家一次只能换上一份,多了没有。” 一道脆脆的女声,王婶子猛的抬头,就见了庄可卿站在两个装着薯粉的木桶后面看着自己。 对方脸上虽是带着笑,可眼底却是暗含一丝冷意,莫名的让王婶子打了个寒颤。 本来准备好了一肚子风凉话全憋了死死的,直到领完东西都是屁都没敢放一个。 可王婶子外头有多怂,到家就有多横。 是还没进院子就把盛了满满的布袋抖开,将里面的薯渣粉扬了一地。 “喂了鬼去吧!谁稀罕你这破玩意,怕不是吃了肠穿肚烂的!” 嘴里狠狠骂了一通,总算解了气,她将空袋子往腰上一别,才叽叽咕咕的回了家。 之后一个冬天,别的村民都用着薯渣粉和料食喂牲口的时候,王婶子家的猪鸡都是吃不饱的,到了开春,都是瘦的没二两肉了。 可等到她见了人家的肥猪趁了开春卖了好价钱,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而现在,在第一波薯粉分发之后,庄可卿就准备着第二日拉货去镇上试卖了。 张大听闻她要去卖薯粉,自告奋勇的跟了去,连带着自家小儿狗子一起,大早的就等在庄家大房门口。 “阿凌,今日你在家好好温书,我回来给你带了糖葫芦吃。” 院子里骡车已经装好了,足足六麻袋薯粉,用麻绳粗粗绑了,防止袋子滑落。 “嗯,你早些回。” 沈凌淡淡应了一声,曜黑的眼睛中映衬着晨曦的华光,极清极亮。 他瞥了眼站在外面等着的张大父子,眼神微微在兴奋的冲庄可卿招手的狗子身上一扫,复又转过头来,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忽的下将庄可卿楼在了胸前。 “早些回来,不要贪玩。” 微凉的嘴唇几乎是衔着庄可卿的耳廓低语,在院外的人看来,这两人几乎是要融在一起的亲密。 “不许看!” 张大连忙伸了手将儿子的眼睛捂了个结实,自己也局促的低下头来。 不是说读书人最讲规矩吗? 怎的这沈小相公比村里最奔放的汉子都要夸张了。 还有外人在呢,就给自家媳妇又搂又抱的,腻歪个没完。 而此时庄可卿整个人都是僵住了,她哪想到阿凌突然就这样环着自己不放。 她只感觉对方结实的双臂搂了死紧,后背贴上的胸膛温热又宽广,灼热的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对方咚咚的平稳心跳声。 他怎么能这么冷静! 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胸口了! “知道了。” 庄可卿慌乱的应了声,微微挣扎了下。 沈凌不着痕迹地轻触了下少女的发顶,唇角微勾,这才松开双臂,往后退了一步。 “早些回来。” 对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背影,他又嘱咐了一声。 已经出了小院的庄可卿别扭了一瞬,犟了脑袋没回头,只重重的哼了记就走远了。 这是生气了? 沈凌一阵失笑,他只默默注视着那道远去的纤瘦背影,薄唇微抿,双眉淡然,唯一对漆黑墨瞳流光溢彩,流露出似海情意。 第一百八十一章 拜访黎瓦匠 去过赵秀才家,庄可卿算是了了桩心事。 这后面的日子,她打算不要阿凌跟着自己东奔西走了,只多留些个时间来温书,好准备了来年的考试才行。 过了几日,家中事情忙了差不多,她选了天日头好的,就准备出发了同村长爷爷一起去隔壁村泥瓦匠家。 李由担心爹年纪大了,要推了板车载人送去,被老人家一挥手给拒了。 “我又不是老了走不动路了,就这点子距离,我一个上午就能来回个三趟,你担心个甚的?” 临出门老爷子还嘀嘀咕咕的同了庄可卿说他这儿子婆婆妈妈,做事比村里小媳妇还墨迹。 庄可卿在李由饱含歉意的眼神中笑着点了点头,岔了个话题同村长聊了起来,总算给这中年汉子留了些面子。 一老一少迎着日光,轻装上阵。出村的路上偶有遇了上工的村民,老爷子点个头就算招呼了,完全没有多说几句的心思。 那当然,如今番薯作坊每日那么些薯渣产出,早堆成山了,再不快些想了办法处理,要就这么全扔掉,就实在太糟践了。 老天爷都是要看不下去的! 他们要找的泥瓦匠还是上次庄可卿去买了坛子和砖头的那家,住大杏村的。 庄可卿熟门熟路,带着村长一路走来,是一点弯子都没绕,临了到人家院子门口的时候,泥瓦匠一家竟才刚刚用完早食。 不怪他们来的早,是人家今儿个早上有事耽搁了。 “咦?小丫头,你又来了?” 泥瓦匠姓黎,这姓氏在周边几个村是独一家的,据说了是早年逃难来的,亏了有点子手艺,才在这大杏村安家落户,还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过上还算不错的生活。 上回庄可卿来买坛子时,招呼她的就是黎瓦匠的大孙黎石。 黎瓦匠对这丫头印象可深,瘦瘦弱弱的姑娘,同个少年一起赶了骡车来,拖了一大车砖回去,是把他家之前烧剩下的存货都买走了。 这回又是来买啥了? 黎瓦匠头一伸,见姑娘身边只一须发皆白的老者,上次的骡车和少年都是不在。 “瓦匠大爷,我今日来是想请您上门做活的。” 庄可卿开门见山,人还没进得院子,就先说明了来意。 黎瓦匠听了这话,直接丈二摸不着头脑。 啥叫请他上门做活? 他虽是被叫了泥瓦匠,可却不是给人上门建房抹泥的那种,这丫头甚的意思? 黎瓦匠心中有些不快,但还是开了院门引人进来。 “你站在外头说个甚么,进来讲话。” 村长忧心薯渣的事,性子急了些,进得院子不待歇息一会便说:“我是二李村村长,今日来是咱村想请你给我们番薯作坊起个窑的。” “啥?!” 黎瓦匠闻言当即没气跳起来。 啥意思,这是砸锅砸到铁匠铺了是不? 我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就靠这烧窑的手艺吃饭,你竟让我去给你起窑,怕不是老糊涂了吧! 我要是给你起了窑,以后还有我的日子了不?! 眼见黎瓦匠脸色又青又红,庄可卿就知人家是误会了,忙的出声解释。 “瓦匠大爷,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您听我……”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下打断了。 “不可能!” 黎瓦匠爆喝一声,惊的院子里原本小声说着话的一家子都是缩了脖子不敢开口。 他实在是气的狠了,恨不得当场就将他们轰出去,可看这眼前两个一个老一个少的,最后到底压了脾气。 有人不懂规矩,请出去便是,无需同他们啰嗦。 给了站在一边看戏的自家大孙一眼,意思是交给你处理。之后黎瓦匠一甩手,竟是自顾走了。 三人站在院子里,一边是叽叽哇哇哭闹了还没吃好的小娃娃和诱哄着的妇人声音,一边是摆了一地的模具和泥胚,黎石尴尬一笑,说道:“阿爷就是脾气急了些,两位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 庄可卿连连摆手。 她自做了豆腐做生意以来,还从没遇到过脾气这样暴躁的,刚刚那记爆喝震了她的耳膜是到现在都在嗡嗡作响。 村长也有些个愕然。 这么些年了,村里还没谁敢和他大小声了,今儿个被这一吼,都是一下没转过弯来。 “这烧窑是我家吃饭手艺,实在不好外传,还请两位体谅。” 黎石倒是比他爷爷客气多了,可张口还是拒绝的话。 这有理有据的,都让村长无从劝起。 确实啊,人家这靠烧窑赚钱养家呢,自己请了人去起窑,岂不是断人财路,谁脑子不好使了才会应了这事。 也是他之前太过高兴,没有考虑周全,最后还又拖了丫头来又白跑一趟。 人家可没他这老家伙这么闲。 “瓦匠大哥,其实你误会我们的意思了。” 村长就要泄气准备离开时,庄可卿却是站在原地没动,反而看向了黎石。 “我们二李村是打算建个烘干作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起窑最好。而且这窑同你们现在用的也不一样。” “噢?如何不一样?” 听闻是什么烘干作坊,黎石来了兴趣。 “温度不要太高,还得通风透气。” 庄可卿扬起一抹笑意,一副志在必得的自信模样。 她当然自信。 烧制器物不仅需要高温,还需要密封,要求颇高,而他们这个烘干窑,完全就是同烧器窑相反,就算是瓦匠帮忙建好了,他们也无法用这个窑来烧出什么东西。 根本不会影响泥瓦匠家里的生意。 “原来是这样么。” 黎石若有所思。 如若真如这姑娘所说,那这活计倒真是能做,只是…… “那我便问一句,你们村要做的烘干窑,是要烘了什么的?” 这问题问的着实有些过了。一般拿钱干活的手艺人都不会去无故问了客人这个,只是黎石实在年轻,好奇心旺盛,而且若是不问了清楚,过会也不好说服阿爷了。 庄可卿面上倒是未显出丝毫不快,只说:“您知道薯干么?” 她没说是要烘薯渣的,只因为这解释起来不光复杂,还涉及了些制作粉丝的秘密。 总之薯干也是要烘的,左右也不算是哄了人。 “薯干?” 黎石当然知道。 这一个多月镇上突然火起来的零嘴儿,家里妇人孩子都爱吃,就是到现在,他媳妇藏了柜子里的点心盒子里还存了一小把呢。 “就是我们番薯作坊做的。” 庄可卿笑了答,“本来这薯干都是靠晒的,可这老天爷也不是日日都愿给个笑脸,要是长时间晒不到太阳,这东西还没做成,就都是要坏掉了,可惜的很。” 黎石没想到自己只是试探了问一句,人家竟然就这么明明白白的说了,一点没有藏着掖着的,可见心诚。 这样一来,他更觉得这生意可以做得了。 “既如此,那二位不用担心,爷爷那边我会去说,不管成或不成,过两日我都上二李村一趟。” 黎石也干脆,三两下应了这事,没点拖泥带水的。 事情办了差不多,虽是未完全定下,可对方也没拒绝,看来谈成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庄可卿同村长谢过黎石,也不多留,招呼一声便离开了。 回村路上,村长叹道:“要不是带了你来,这事还真成不了。” “村长爷爷,现在人家还没答应呢,咱也不能高兴的太早。况且若真的建好了窑,那之后烘好了的薯渣,您又是怎么安排的呢?” 她提的这点,村长李树这几日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想来想去无非就是分予村民用来做些馒头面条之类的吃食,当个口粮,总之不浪费了就成。 可如今丫头问起这话,莫不是有什么好的想法? 第一百八十七章 薯粉2 庄可卿故作镇静,可要不是一手抚着胸口,她都怕自己的小心脏就这么激烈的跳出来。 这阿凌!好好的吓什么人! 张大尴尬了很,这时候只跟在骡车后面,伸手作势扶着麻袋,装作看风景的样子。 只有狗子,明明年龄和庄可卿差不多大,也是家里打算给他说亲的年纪了,还是不开了窍。 这时候见庄家妹妹脸蛋儿红红的,又想到刚刚沈小哥同她咬耳朵的举动,不禁好奇了伸了个脑袋来问,“可儿妹妹,你咋的了,脸这么红,沈小哥说啥了,能带我听个不?”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张大一听,顿时黎黑的脸烧的比庄可卿还红,恨不得一脚踢了自家儿子的屁股,让他快点滚蛋。 “丫头,别理这小子胡咧咧,长这么大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 张大扬了手就要给狗子头顶来一下。 狗子也不是傻了,对自家老爹的行为模式摸了透透的,根本不给他机会。 身子一矮,同个泥鳅似的滑不溜手的就闪了开去,一下蹿到前面老远。 张大父子这一出闹腾,庄可卿被逗了直笑,心跳也便不再剧烈鼓动,满面羞意渐退,终是平静下来。 “丫头,我昨日就用这薯渣粉回去喂猪了。” 张大未免继续尴尬,索性谈起饲料的事。 他昨日一回去就用了薯渣粉和稻糠烫了喂猪,那牲口哼哼着吃了贼欢。 而且不光是猪,鸡也肯吃得很,拢共拌了半个食盆,结果没一会全被啄食的干净,一点也没剩下。 “当真是好。” 张大赞的诚心实意。 庄可卿自家没猪,可鸡有不少,她在第一次烘出薯渣粉时,就开始用这个掺合稻糠一起喂食了,有时候嫌麻烦,甚至直接就一点稻糠不加,直接就用水拌了喂的。 不说别的,就这降温了的天气,家里鸡的产蛋量可没怎么降过。 这薯渣营养好,她是自信了很。 只是这饲料只有喂上一段时间才能显出效果来,她还是有些个担心今天会铩羽而归。 不过她面上没露了端倪,只将自家情况说了,听的张大心头一片火热。 当真如丫头说的这么好? 那回头可得让家里小的多拾些柴去换了,可不比其他食料划算多了。 三人一车,迎着晨光出发,到了松陵镇时,上午已过了大半时间,都是快到晌午了。 天冷了些,守门的卫兵缩着手也不愿多动弹,只走过来随便看了下,便允他们交钱进城,速度比以往快了不少。 他们从南门进城,一路拉了饲料,穿过热闹的街市,直直来到了城北那块专门用来做了牲**易的小市场。 车还未停下,一股牲畜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激的庄可卿干呕了一记。 “庄家妹妹,你咋的了,早上吃坏肚子了?” 狗子大咧咧的问着话,叽叽咕咕的围着她不停转悠。 庄可卿被他绕的头晕眼花,且因还未完全适应这味道,只能捏了鼻子抚着胸口,摇了摇头不说话。 张大看在眼里,没有吱声,可心里却有了些计较。 “丫头,不若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吆喝吆喝罢。” 说着,也不等了庄可卿拒绝,就解了骡车上的麻绳,拆了袋子薯渣粉倒进小口袋里,拿了就往市场里走。 “哎?爹?” 狗子看了眼自家老爹的背影,又看了看车边的庄可卿,一时不知该跟在谁边上。 还是庄可卿挥了挥手,让他赶紧随着张大去,这边她一个人休息会就行。 狗子心思粗放的很,得了她的信,便颠颠的钻进市场寻了他爹去,留着庄可卿一人守着骡车。 完全没有考虑这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留在外头是不是有些不妥。 庄可卿还是有些不舒服,可能早食吃的腻了,现在一闻了这么浓烈的牲口味还是阵阵的泛恶心。 她取了挂在大黑身边的套了棉布套子的小竹筒来,喝了几口里面的水。 “呼~” 这是出门前阿凌亲自烧的热水灌上的,现在喝起来还是温热的。 想到阿凌,庄可卿不免又回忆起早间院子里的那一幕,不禁面上又是一热。 “丫头,你这骡子照顾了不错。” 手上捧着竹筒,庄可卿正打算再喝一口,压压泛上心头的羞意,就听见有个老者正同自己搭话。 她抬头一看,瞧着老爷子颇为面善,手上持了炳旱烟,熟悉了很,只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老爷子也不多话,反是走到大黑面前,伸手摸了摸骡子结实壮硕的前胸肌肉,又顺了顺它站立的耳朵。 “养的好,比我养的还好!” 大黑鼻子里喷出股温热的鼻息,亲昵地用拱了拱老爷子的手。 啊。 庄可卿想起来了。 这不是卖给她大黑的老人吗。 “老爷爷,大黑被我照顾的不错吧。” “大黑?” 老爷子一愣,随即看了眼皮毛黑亮顺滑,无一丝杂毛的骡子,了然的笑了,连脸上枯树般的皱纹都舒展了开。 “名字取的不错,哈哈哈。” 一老一少,就这样因着许久之前的一桩交易聊了起来。 待到张大父子一脸丧气的出得市场时,就见庄可卿正同一老者交谈正欢。 两人一个撑开了骡车上的布口袋,一个伸了了脖子往里瞧,说话间老者还用手在袋子里捞了把薯粉出来凑在鼻下嗅闻。 这是? 张大走到近前,扬声同庄可卿打招呼。 “张大叔你回来了。” 庄可卿抬起头来笑着问,“如何了,有人愿收薯粉吗?” 张大发闻言,发愁地摇了摇头。 何止无人愿收,就是他要送了这半口袋薯粉与人的牲口试吃,人家都是不愿! 这生意当真难做啊! 又深深叹了口气,张大把手里的口袋往板车上一放,垂头丧气的。 谁知庄可卿却是一点也无失落,反而笑意冉冉。 “张大叔,刘爷爷正考虑是不是要收了这薯粉呢。” “啥?” 庄可卿话音刚落,张大哪还坐了住,一下就从板车上跳了下来,惊讶的望着面前这个看上去甚至有些邋遢的老人家。 “您是……” 瞧着面熟啊? “张大叔,您忘了?咱家大黑还是刘爷爷这儿买的呢!” 经这一提醒,张大是想起来了。 当初买骡子的时候,这老人家是怎么都不愿让了价来,瞧着轴的很呢,他当时气的差点都不愿买了。 可现在是怎的,和丫头谈的这么快活呢? 张大心里还奇怪着呢,就见这老者捧了手里的薯渣,光闻还不够,甚至伸出舌头来舔了一口,还闭上眼咂摸起味儿来了。 狗子在一边目瞪口呆。 家里牲口吃的玩意,这老爷爷怎么也敢就这么往嘴里送,也不嫌了腌臢? 谁知老人像是尝出了味道,再睁开眼时,这两眼冒了精光似的,火急火燎的直言道:“这板车上的货我全要了,马上就给我送过去。” 张大愣了。 全要了? 他莫不是在发梦吧? 刚刚自己为了卖这薯粉不知受了多少冷言冷语,可转眼人就全要了。 这还没了一刻钟吧! “快快,收拾收拾随我走。” 老爷子像怕被人抢了这车货似的,连价也没谈,直接就催了庄可卿牵骡子。 张大是下巴都合不上了。 他是知道这薯渣粉好,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可有生意终归比无人问津的强。 庄可卿应了老者,牵了骡子就跟着人走,张大父子跟在后面,竟是一路将这六袋薯粉送到了地头。 等到了地方,张大才明白。怪不得这老爷子一下全要了薯粉,是连眉头都不皱下的。 原来人在北坡村后面圈了块地方来,专门养了骡子的! 粗略瞧一眼,就有五六头,另外还有带崽的母马和种驴。 庄可卿也是讶异。 原来规模化养殖已经有人走在前头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北坡村 “刘阿爷,你这骡子养了真好。” 庄可卿无不羡慕的说。 她环视一眼骡棚周围的环境,以及里面低头慢嚼草料的大黑兄弟们,心中暗暗赞叹。 这些骡子们虽都养在棚子里,可里面并不脏臭,黄泥地上干干净净的,想来是经常有人清理的缘故。 骡棚外面的小土坡上还有些稀疏的枯草,可以想象的出,春天到来时是怎样一副绿意盎然的模样。 可刘老头却是没什么兴致,被赞了一句也没显出什么高兴的神采来,反而喷了口烟圈,叹息道: “咱北坡村离庆陵河太远啦,前些年村里同前头南坡村因为抢水打了一通,没赢,还被截了水源,如今种地都难。” 一回了自己地盘,他话突的就多了起来。 吧嗒着手里的旱烟,一口一口的,同庄可卿三人说着村里从前发生的事,一点没觉得难堪。 对于北坡村的事,张大是听过些消息的。 松陵镇周围不少村子,像他们大杏村,二李村都是有庆陵河的支流流过,水网丰富,灌溉只需挖渠引水便可得了,并不费人工,所里村里上等水田比比皆是,都成了片的连在一起。 可南坡村和北坡村,却是只有庆陵河一条细小的支流远远的流过,这个村引了水,那个村就得干,更别说到了旱天时候,那条支流就直接枯竭,哪个村都捞不着水来灌田了。 就靠着井里着点子水一桶桶的打来灌溉,谁能吃了消? 时间长了,这两个村的村民时常因为取水问题闹了口角,终有一次大打出手,各家有锄头的扛锄头,有铁锹的拖铁锹,狠狠的干了仗。 最后是南坡村赢了,截了那条支流去,北坡村就此衰败了。 听着刘阿爷口中的往事,庄可卿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北坡村为什么人这么少,还个个瞧着蔫头搭脑的。 “两村械斗,县尊大人都不管吗?” 她不甚明白。 “县尊哪里能管了这个,水源只有一条,你村有了他村就无的,判了哪个都不成,不公平。” 老爷子喷了口烟气来,“万幸了当年闹的那场子事没弄出什么人命,不然可难收场。” “所以这种地不成,我才琢磨了其他法子挣些银钱。这么些年下来,也还成。” 他说的这其他法子想来就是搞养殖了。 庄可卿了然的同时,可也有了其他的疑问。 “那您怎的只养骡子,不养猪呢?一头猪养上一年就能长了很大,少说挣个二两银,也不比了骡子差呀?” “你当我不想呢,只是这猪吃食上太麻烦,我就个孤寡老头,哪来的那么些精力伺候了?” 老爷子把旱烟口倒过来在板车上磕了磕,把里面的烟灰弄出来,接着便把烟枪往腰带上一别。 “索性地卖了,弄只驴马生了小骡子来养,除了冬日辛苦些,其他时候往山上一放,都不费什么事。” 庄可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怪不得刘爷爷见了她这薯渣粉这么激动。 有了薯渣粉,冬日草料同豆料便可少备些,可省了大力气了。 而且确实便宜。 一斤干料薯渣粉只两文钱,相当于白送了。 骡车到了地方,张大同狗子一起卸货。一共只有六袋,还没花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卸完了,还给人码了好好的。 “这六袋搭配上草料,估计能吃上些时候。丫头你稍等,我取了钱来。” 老爷子说了声,丢下几人自己进了骡棚后面的破屋子。 不消半刻,他就提了袋子铜钱来,往庄可卿手里一塞。 “数数。” “不用了爷爷,时候不早,我们还赶了回去。” 庄可卿笑着接了,回身就去牵大黑。张大父子跟在后面,也无甚好说的,只将麻绳扔回车上,等着和她一起走。 “哎,慢着。” 老爷子拦了一记,“你这薯渣粉我后面若是还要,该去哪儿买了?我瞧你们也不是总来镇北那块地方的。” “爷爷,我们就在二李村,您到时直接在村后打听番薯作坊便好,村民会同您指路的。” 一句话解释了清清楚楚,刘老头也放了心。 自家四五头骡子,还有驴马,吃起来也耗食料。而且现在已经早过了秋收时节,不需要什么畜力了,买牲口的人家也少。就家里这几头,估计得养到来年春耕了才能出手。 若是冬日里缺食少粮的饿瘦了,冻坏了,全是损失。 还好他运气好,碰到这薯渣粉。他刚刚可仔细尝了,别看了干蹦蹦、灰粗粗的,其实一股子番薯香味,细嚼了还甜的很。以他这些年养骡子的经验来看,这相当于是精料了,也不比豆子什么的差了哪去。 “好好好,年前我定还要去趟。” 老爷子点了点头,“那今儿就这么着了,你们快回吧,我瞧着天也不早。” 说着话,他又抽了自己的旱烟袋出来,捏了小撮烟丝往里一塞,不知从哪翻出个火镰来,点着了吧嗒就是一口。 庄可卿笑着挥了挥手,转身欲走,突又想起些什么,回头问道:“刘阿爷,北坡村无法引来河水灌溉,是不是村中旱地偏多了?” “那如今旱地里都种些什么呢?” 刘老头并不明白着丫头突然怎么对自己村子里的作物感兴趣了,但也没再多想,只如实说了。 “多是种些黄豆,番薯的,只是这些个东西价贱,不如稻麦值钱,只能用了当个填肚子的口粮来。” “而且咱村本就山多地少,你瞧瞧周围,可全都荒着呢。” 叹了口气,刘老头也觉得北坡村是没的救了,也怪不得这些年能迁走的都迁了走,只留下些他这样的老弱来,整个村子暮气沉沉。 庄可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在继续问下去,只同老爷子道了声别,便踏上了归途。 其实按理说,北坡村离松陵镇可比二李村近多了,可没奈何坡度多地少这样的地理条件确实有些拉胯,再加上水源问题,发展的差也是意料之中。 出村的时候,狗子已经没有来时的兴奋了,他都皱了个眉头,想不通明明都是松陵镇附近的村落,怎么差别这么大了。。 “爹,可没想到这北坡村这么穷。”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张大也叹了口气,“你现在可知了自己这日子过的有多好了?成日就知道瞎跑乱窜,以后有的空闲多同你爹我下下地再说!” 狗子一听下地干活,立马丧眉搭眼的。 “我就是不爱地里刨食的活计,到宁愿去作坊里做工。” “就不说镇上的作坊店铺了,就咱村的番薯作坊,一日挣了也不少,不比下地种田差了。” 张大当然知道自己村上这作坊好,可作坊再好,哪有踏踏实实种地的实在? 这要是万一什么时候出点子意外,或者有人眼红他们的作坊,要抢夺了方子去,到时候作坊里什么眼皮子浅的,就把这粉丝方子卖了,那辰光这作坊能不能开下去还是个问题呢!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考虑了事情总是只看眼前的。 庄可卿看着这父子二人一个说,一个辩的走了一路,心中也觉有理。 的确,番薯作坊本来就是村里大伙建的,到如今也没有明确的主事之人。也就村民朴实,不计较活多活少的,能有了外块拿都是开心了很。 但这时间一长,可就不一定了。 要知道像王婶那样的,每个村不还都得有几个,算的上标配的? 所以,也许…… 这作坊还是卖了比较好? 第一百八十二章 论薯渣之应用 “村长爷爷,您可知如今一头活猪什么价格?还有羊呢?” 村长等着庄可卿接下来的好法子,谁知丫头竟是问了莫名的问题。 “猪?” 老爷子略皱了皱眉。 村里中农户家中大多养猪,人口多些的,能空了手出来打猪草的便多养些,人口简单的便少养些,但大多越不过两头去。 这猪能吃的紧,若是不喂足了,一年到头养下来瘦的伶仃,自己吃了心疼不说,还卖不上价格。 羊就更别提了,只肯吃青料的挑嘴畜生,个头又小,跟了屁股后面还得忙死忙活的一整年,到头一只卸下来,大的也就四五十斤顶了天。所以就算是卖了价高,村里也少有人养的。 “丫头如何问这个?” 前面快到了村口了,村长还是没想个明白,索性就让庄可卿去了家里,关上门来详细说说。 “村长爷爷,我是想了,这薯渣做吃食固然可以,但量还是大了,就是分给大家伙儿,也不能物尽其用,所以……” “我想用这薯渣做饲料。” “啥?” 急的差点站起来的村长一下懵了。 啥是饲料?没听过啊?干啥的? “便是喂家里牲口吃的。” “喂牲口!?” 村长听了直皱眉,“丫头,我知你脑子灵活法子多,可你也别怪我人老说话不中听。” “你也是苦日子熬过来的,如何能让这好好的东西进了畜生的嘴巴?” “你就不心疼?!” 老人家层叠眼皮下的浑浊眼睛头一次向庄可卿投去了不赞同的眼神。 这丫头莫不是将将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本了? 正准备再说上两句,好掰一掰这丫头的想法,庄可卿就弯了弯嘴角,露出个笑来。 “若是真就只当了口粮,我才心疼。” 如今猪肉价贱,十三四文可以买上一斤,但一头劁过的猪好好养着,到年底了也能长到个二百来斤,若是按十三文一斤来计算,两百斤的猪便是两千六百文。 再粗放些,把大骨下水这些不值钱的去了,一头也好歹有个两千四百文的。 这年头为什么养猪费事,还不就是为了这口吃的,日日上山打猪草,烫糠和食的,这平日村民家里吃食就省着,哪有后世农村剩饭剩菜的油水足足了喂的? 再加上家里头还有农活,根本分不出什么时间照料它了。 只能说养猪是顺带,而不是冲着经济效益去的。 但要是真把这薯渣利用了做成饲料,方便不说,营养也够,若是能用来发展村里的养殖业,那就是再也好不过了! 庄可卿细细道来,村长越听眉头越松,待到最后她说起规模化养猪的时候,两只眼睛都似是放了光出来。 原来养个猪还能有这么多说头! 刚刚真是误会丫头了。 村长颇有些难堪,可他老人家也不是什么拘泥性子,直接就赔了个不是。 庄可卿自是不敢受了村长的歉意,只继续接了说她的想法。 “这薯渣营养好,不拘着猪,就是鸡鸭、牛羊都能吃得,比光喂草料和麦麸米糠要好的多。” 其实她没说的是,现在这只加工粉丝留下的粗加工薯渣,在经过酒坊后面的糖化发酵后,会变的更易动物消化吸收,营养转化率也更高,也就是说经济性更好。 再加上酒坊还得花了银子从村民手上收购薯渣,又是份进项,所以对二李村来说,这所有的成本,除了人力成本之外,就只有最初投入的种植成本了。 可以说是一本万利! 只是薯酒作坊的事还未定下,庄可卿不敢先同村长多说,她怕万一到时不成,反让老人家失望。 这胡掌柜也是,口里说着是五福记东家要来亲自同她谈事,可过了这么久了,却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对方虽是几次三番打发了小伙计上门来安她的心,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了。 心里默默计较着,庄可卿面上却是没显了什么端倪来,只继续同村长商量着建好窑坊之后的事。 “村长爷爷,这建窑的钱您准备从哪里出了?” 拉拉杂杂地说了那么些,最重要的筹资问题她倒是忘了问,这时突然想起来,才提了一嘴。 “我本是想让番薯作坊里做工的村民出一部分,然后另一部分由了村里其他人报名来的,到时候这薯渣就按了出钱的份子分。” 村长沉默了下,又抬头说道,“可刚才听你说这做饲料的想法,我又觉得这法子不行。” 庄可卿也有些发愁。 之前建番薯作坊的时候可没筹资一说,只是大家伙有力的出力,没力的就出材料。等真的有了进项,也是按劳分配,其中并无什么职位高低,干活也全凭了自觉。 而且这烘干窑,短时间内是看不到任何产出效益的,村民们就算有之前番薯作坊的成功例子在前头,也多半不会愿意掏这个钱。 薯渣做饲料,办养殖场? 发什么春秋大梦呢! “村长爷爷,不若这钱我来出吧!” 村长一听这话,当即吹胡子瞪眼的,“不要胡说!” “你可知这起个窑得花多少银子?我看二两银人家都不见得愿意了!” “你家就是做着豆腐生意赚了些钱,可也不是给你这样散的!” 见庄可卿楞了一记,村长才意识到自己的话重了些。 老爷子叹了口气,放软了语调,“有人愿白出这钱我当然乐意,可你也是我一路看过来的,怎么说也不能让你吃了亏啊!” 原是担心这个。 “当然不是白出了钱。” 庄可卿笑着摇了摇头,却是招来村长疑惑的眼神。 “我就算是个出资人,以后窑坊生产出来的薯渣赚来的钱,都得分我一份的。” 她这一点,村长就明白了。 也好,若是丫头能出了起窑的钱,也省了再在村里开大会说这事,免得参与的人多了,各家有各家的心思,扯皮也烦的很,不如就这样反倒轻松。 只是这得利分成可得给丫头多分些,这点他这个老头子可不能糊涂了! 议定了窑坊的出资问题,庄可卿也不多留,起身告辞,就待几日后村长家来人通知,便能知晓此事到底能成不能成了。 而之后事情果然一如她所料的顺利,黎瓦匠在听大孙仔细解释过之后,便放下了戒心,甚至还意外地起了些兴趣,竟是转头次日就来了二李村。 李由匆匆上了庄家大房来叫庄可卿的时候,她还在给田货郎上货呢。 “田大叔,若是路过了大杏村,请务必去趟赵夫子家,帮我送些豆腐粉丝去。” “小事一桩,包了我身上,今日就去大杏村贩货。” 田货郎叠声应了,笑的露了口白牙。 李由在院子外头伸了几次脑袋,见人一直在忙,没得好意思出声,还是田货郎见了,提醒了记庄可卿。 “外头有个人,是不是找了姑娘的?” 庄可卿把手上的一板豆腐摞上板车,抬头往院子外面看了眼。 她一瞧是李由,心下就有数了。 这八成是黎瓦匠来了。 “李大叔,是人到了?” “是啊丫头,爹正着急呢,你快些个跟我去吧!” 田货郎不知他们打什么哑谜,只站着扶了个板车,就眼见着庄姑娘丢了手上装货的活转身就出跑出了门。 “哎哎!姑娘,我这货还没上完呢!” 他着急了直叫唤,但庄可卿却是连头都没回就走了,只留给他个匆匆的背影。 “这货郎没事吧?” 跟在丫头后面,李由又回头看了下被晾在院子里的货郎,不免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没事,阿凌就在后院小仓库呢,他刚刚帮我理货来着。” 果然,李由再回头时,就见沈凌搬了大捆的粉丝来了前院。 他放下心的同时,好似还影影约约瞧见对方往自己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第一百八十三章 黎瓦匠说窑 黎瓦匠今日的态度同昨日是天差地别,不仅没再拉个脸子,反而笑了跟朵老菊花似的,见了庄可卿也学着村长亲昵的叫声丫头。 直接给她吓了一激灵,步子都差点没敢往屋里迈。 黎石瞧见庄可卿表情,心里憋着笑。 自家阿爷自己知道,看着不好说话,其实就一老小孩,有了什么感兴趣的,是一刻都等不得。 还是村长哈哈一笑解了围。 他上前迎了庄可卿进来,冲自家傻站了的儿子看了一眼,让他快让媳妇准备午食去。 这瓦匠爷孙今天肯来,那说明起窑的事是成了十之八九了,还不得好好招待了人家? 等庄可卿坐定,黎瓦匠不等村长开口,就问了句:“你们那烘薯干的窑坊要多大来了?” 不怪他问出这话,实在是瓦匠家的窑是专门用了烧器,烧砖的,也并不多大。 若是要建个新窑,又要符合二李村实际的需求,那就得从新设计了。 这火口在哪,烟道几个,烧柴还是烧碳,可讲究着呢。 外行人等闲搞不明白的。 庄可卿闻言看了眼村长。 这问题她们之前可没定下了,也总不好当了人家的面讨论吧。 可谁知老人对她却是信任的很,只含笑微微点了几下头,意思便是让她放心大胆的说。 庄可卿沉吟一记,却是没回答,反而又问了个问题出来。 “村长爷爷,如今番薯作坊一日能加工多少斤番薯?” 不说村长的反应,只就黎瓦匠本人,都是没想到这姑娘竟是在自己这外人面前谈起作坊的事,一点都不避嫌。 可此举又实在博了把他的好感,觉得这丫头看着年纪小,可做事爽快的很,也不是那种浑身心眼子好计较的。 而他老黎就喜欢爽快人! “这作坊一日少不得也的加工三四百斤,只最近天气不好,大家伙都没敢放开了干。” 村长应了声,心里虽是犹豫,但也回答的明白。 三四百斤? 庄可卿心里的小算盘打了啪啪响。 不说薯干,只粉丝的话,五斤番薯一斤粉丝,剩下的都是渣渣,也就是说四百斤番薯一日下来也得余个三百斤的薯渣来。 这量实在不小啊。 “瓦匠爷爷,那便请您按四百斤这个数给我们起窑吧。” 庄可卿只稍稍思考了一息便下了决定。 “只是……” “有什么顾虑,你说便是,我老黎尽力办到!” 黎石在旁听了自家爷爷对着个比他孙子还小的姑娘自称“老黎”,差点没噗出声来。 “瓦匠爷爷,我只一个要求,就是保证烘干效率。” “啥?啥效率?” 前面刚刚胸口拍了邦响说什么都能尽力办到的黎瓦匠傻了眼。 咋滴?他怎么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庄可卿还没从自己的思维中拔出来,开口带了个后世的词汇来都没注意到。 直到全屋的人都瞪了眼睛看着自己等着解释,才转过神来。 “啊,我的意思就是,希望一昼夜便能烘干一窑的东西,时间不好拖了太久。” 这么一解释,总算是都给弄明白了。 “其他不管是窑的大小还是形状,都可按了您的想法来。” 庄可卿杏眼微弯,看向黎瓦匠的眼神一派信任。 “毕竟您经验老道,我们这样的外行人还是不要指手画脚的好。“ 她这话说的实在,黎瓦匠一听,高兴得直拍大腿。 “好!很好!” “丫头这话对我胃口的紧!这活,我老黎接了!” 洪亮嗓门应的爽气,就是屋外的李由都听见了。 他笑的露了口白牙,连忙转身小跑回灶间,又叮嘱了自家娘子再多做几道菜来。 这起窑的事是成了啊,中午还不得好好吃喝庆祝下! 果然,午食一顿吃的热闹又尽兴,虽是没酒,黎瓦匠却是情绪高涨到如同醉酒一般,甚至说起他黎家独门的烧窑手艺来。 “不是我老黎爱显摆,咱家祖上也是前朝官窑的匠人,手里还是有些个压箱底的本事。” 叹了口气,他又显出些沮丧来,“只可惜,哎……” 看来接下来的话也是不好说了。 村长拍了拍黎瓦匠的肩,宽慰道:“我也是过来人,明白你的心情,可做人呐不就得向前头看吗?” “你瞧我们二李村,年头的时候哪能想到还能建成番薯作坊赚了银钱了?” 村长又看了眼边上一直跟在黎瓦匠边上的黎石,又笑了笑,夸赞道:“我看你家日子红火了很,小辈也是出息的!,以后可不会差了哪儿去!” 村长确实是人老成精了,这话一套一套的,直接就让黎瓦匠松了眉头。 等到临了人要离开的时候!两个年纪加起来超了一百多的老人,竟还如江湖汉子般称兄道弟起来。 这个你呼李大哥,那个他叫黎老弟的,这亲热劲,都怕是很不的下一秒就插了香拜把子的。 庄可卿还是头一次见着村长爷爷这样卓越的社交技巧,着实目瞪口呆。 待到送走黎瓦匠爷孙,村长回头一看,只见这丫头满脸敬佩拜服的表情,难得的显出点她这个年龄应有的天真来。 “如何这样看我?” “村长爷爷,我是真没想到,您还有了这手。” 庄可卿杏眼圆瞪,十分狗腿的上前扶了老人家回屋,又适时地搬了凳子到了热茶。 就在刚刚气氛热络之时,村长不经意间又提起窑坊之事。问起建窑所需费用,意思是愿先付定钱,剩下的还需凑凑,等了建成就付尾款。 可黎瓦匠此时已然称了村长一声老大哥,此时都是被架在台子上下不来了。 于是也便从善如流,说这窑就只收材料成本价,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结钱,绝不会同二李村多收一文!让他们保管放心。 虽是没确定下来具体的费用,可依黎瓦匠憨直的性子,肯定是一个唾沫一个钉,不带忽悠人的。 村长轻捻了记下颌短促稀疏的胡须,自得了一瞬,可又接着瞥了眼一旁的丫头,硬板了脸说道。 “但人家话虽是这样讲了,可咱也不能占了人的便宜,该给的也都要给了,明白吗?” 庄可卿无不应是。 而另一边,同阿爷一起从二李村回程的黎石却是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自家阿爷虽是粗放,可少有如此好说话的时候,怎的今日就这么容易的主动说出只收窑坊的材料费的话? 以他经验来看,这窑也不会小了,自家不光得花了时间来烧砖,还得出人去忙活,这一里一外的,肯定会耽误平时的生意。 思来想去,他如何都搞不明白,欲言又止、来来回回不知看了多少眼黎瓦匠。 老爷子又不是木头人,被这样看了许多回,早是明白自己这孙儿要问什么了。 “怎么,想不通你阿爷今日为何主动降下价格?” “是啊阿爷,这单活计咱家至少得三个青壮才能盘的来,可您这……” 黎瓦匠看了眼自己看重的大孙,放慢脚步,循循言道。 “咱几辈人住这大杏村,这么久过来了,生活可有什么变化?” 看黎石表情就知道他显然没想明白黎瓦匠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 “并无变化,不对……” 小伙顿了顿,“今年似乎有些不同。” “年初开始有了豆腐这吃食,最近粉丝何薯干又是卖了好,还出了专门给人盘炕的施工队了!” 黎石越想越是不可思议,面上的惊讶之色是遮也遮不住。 “你可想过这几个东西都是哪里兴起的?” 黎瓦匠提点道。 “哪里?” 本还有些疑惑的黎石脑中灵光一现。 “是二李村!都是二李村出来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下雪了 时间过了飞快,进了腊月的第一天就下了场大雪。 庄可卿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睛,窗外一丝光线也无,只能听见外头传来细微的“簌簌”声。 下雪了? 她微微挪动了下身体,试图勾了脖子往外瞧。 “怎么了?” 清淡冷静的声音在庄可卿身侧响起,一只温柔的手掌付过来,轻抚了下庄可卿的额发。 “你听,外面好像下雪了。” 沈凌侧耳倾听,外面“簌簌”之声更大了。 只听声音便能想象出那鹅毛般的雪白轻盈是如何落在地上、屋上、小路上,又是如何累积成松厚柔软的雪堆,将世间一切都装点成洁净白色的模样。 “嗯。” 沈凌轻轻应声。 他从小跟着沈德在任上,那边四季如春,并没有松陵镇这儿季节分明,所以他可说是从未见过雪落的。 “下雪天炖锅子吃是最好了,我们中午就吃这个吧?” 身边快活的声音传来,沈凌刚刚沉湎于回忆的不快情绪瞬间消散,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前月的时候,庄可卿就在镇上扯了布和棉花,将家里的被子褥子都换了。三大一小也是做了新的夹棉衣裳,这下雪天气穿了正好。 出了里屋,还没到院子里去,庄可卿就被丝丝冷意冻了一抖,她缩缩脖子,走到堂屋门前,抖抖索索地将门开了道小缝。 天光浅亮,可透了门缝看去,院子里却是亮了很,鸡圈、菜地都被大雪盖了个严严实实,天空不断还雪片往下飘。 “可真冷。” 呼出口白气,庄可卿索性一鼓作气打开屋门,拉了沈凌出来之后,又迅速把门关上了。 “娘和阿满还没起,我去看看灶里柴还够不,不够就给他们再加些,省了过会炕凉了。” “过会自再洗漱,我用灶烧点热水来。” 沈凌点点头,从屋檐下捉了把扫帚,走到院里轻轻的扫起雪来。 时间其实已经不早了,只是下着雪,天空看起来铁铅似的乌沉。 可惜了,天气不好,番薯作坊要停工一段时间了。 庄可卿摇了摇头,进了灶间之前,抬头往外一瞧,远近的几家农户屋里都有了星点的亮光,渐渐的也有炊烟升起。 家里之前积了些白菜,早上可以拿来冲洗了,合着冻着的排骨,炖个酸菜排骨锅子。 总之雪天什么都干不了,不如干脆就做了东西来吃。 脑子里琢磨着中午怎么弄上顿丰盛的,庄可卿从面桶里挖了两碗面来,又取了好几个鸡蛋,准备了过会下个疙瘩汤吃。 天太冷,都要吃点热乎的才行。 锅灶里的水咕噜咕噜的开了,她舀上一瓢放在一边,用冷水兑了,才喊院子里的沈凌进来洗漱。 灶间烧了火,暖融融的,灶间的门“嘎吱”一响,沈凌便裹着一身冰冷的寒气进了来。 他扫雪没带帽子,此时发顶和身上都是白色的雪花,甫一进温暖的所在,都是有要转瞬化水的迹象。 庄可卿眼尖,一下就瞧见了,忙的从灶膛门口起身,去了干净的巾子来,给他擦头掸雪。 “我的错,刚忘记给你拿帽子了,这一冷一热的,雪化在头上,搞不好会得了风寒。” 沈凌轻轻嗯了声,微微弯了腰,把自己送到庄可卿的手下,感受着对方轻柔的动作,嘴角渐弯。 “水打好了,你先洗漱,早食简单点,吃疙瘩汤可好?” “好。” 庄可卿收了巾子,转头又开始加水和面絮,并未瞧见来自少年柔软又温和的眼神。 吃完了早食,雪反倒越下越大。 秦蔓枝出了屋子,看了眼暗沉沉的天空,皱了皱眉,说:“这雪怕是一时半会不得停。” 她转身回了屋,面上有点担忧,“年初时候咱家修葺过一回屋顶,瓦片也是换过,可这雪要是这样下了去,也是危险。” “不若过会我上了屋顶把雪扫下来吧。” “这那行?!” “我来。” 女儿女婿同时发声,都是不让秦蔓枝去的。 “这事我来便成,无需娘动手。”沈凌劝说。 庄可卿付和道:“是啊,这事就算没有阿凌,也该我来做才是,您就好好在家里歇着吧。” 秦蔓枝无奈,从前那十几年,哪次落雪不是她一人扫屋铲雪的,又有谁来帮忙了。 不过瞧着女儿女婿生怕自己就这么蹿上屋顶的担心表情,她心里又是暖的很。 “那我去后面仓库取了梯子来。” “您就在屋里歇着吧!过会阿满醒了,还劳您照顾呢!” 庄可卿简直要为这个什么事都爱操心的娘发愁了。 她一把按住妇人的肩膀,诱哄着将人送进了暖和的里屋,这才松了口气出了房来。 收拾了碗筷,庄可卿不急洗碗,先是同沈凌一起去后院仓库取梯子。 之后又拿了棉布帽子出来给人带上,再把梯子搭在檐下,稳稳的扶了,才让沈凌上去。 屋顶的雪大片的落下来,刚刚扫了干净的院子又乱了。 “丫头!” 小院外传来一道男声,庄可卿回头一看,原来是张大。 她扶了梯子不好放手,只能转了头招呼声,“张大叔,您怎么来了?” “我不是担心雪大了,你家房顶出问题嘛,就来看看有没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汉子穿了身蓑衣,雪落不惧,站在外面笑了爽朗。 “劳您费心啦,阿凌已经上去弄了,一会就好。雪大了,您快回吧。” 张大也不矫情,见人的确不需要帮忙,“哎”了声便就走了。 可之后小半个上午的时间,明明下了这么大的雪,庄可卿家却是访客不绝,都是来了想要帮忙,或者送东西的。 柳大老远担了一担柴来,王大说昨日套了两只兔子送了来,李婶子又让刘阿叔送了点炕上捂的蒜黄,拉拉杂杂的,小灶间都快堆了满。 “咱村是有什么下雪天就要送礼的习惯吗?” 扫完雪回了屋,庄可卿不禁问了娘来。 “哪有,你忘啦,你小时候可讨厌下雪天了。”秦蔓枝笑了笑,声音显出丝感怀来,“一到雪天,咱家缺衣少食的,都只能去了村上人家借粮的。” “谁能想了今日,竟是户户都给我们送来东西。” 沈凌听了这话,转头淡淡的看了眼旁边的少女。 除了刚到二李村那段时日,周氏无所顾忌地克扣了他的饮食之外,从小到大,他虽是养子身份,可却从未饿过肚子。 原来,她小时竟还受了这么多的苦。 “我还记得你五岁那年,也是这样的雪天……”秦蔓枝的脸上混杂着悲伤难过的情绪,可她转而一抬头,看见女儿亮晶晶的弯弯杏眼,那丝愁苦便一下散了去。 “不提了,总归都是以前的事,咱们现在过的好就行。” “就是!” 刚刚如果娘要是还要强行回忆之前的苦楚,她可差点就要装乖卖痴了。 还好,还好,娘及时打住,为她留了点面子。 不着痕迹地偷看了眼一旁的沈凌,庄可卿却见对方一直瞧着自己,也不知是看了多久了。 她脸上顿时腾起两朵嫣红,转而岔开话题,“先说好啊,今儿午食我来做。” “王大叔送了兔子来,不如中午就用酸菜炖了锅子吃。” 有了新鲜兔子,排骨早被抛在脑后。 庄可卿两句说完便出了屋,是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这丫头,整日了风风火火,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秦蔓枝笑着打趣。 午食果然是说好的酸菜野兔锅子。 小泥炉端上方桌,里面咕噜炖煮着,散发着酸香气息。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你夹一块豆腐,他舀一勺浓汤,在漫天风雪的冬日午时,其乐融融。 而此时通往松陵镇的路上,却是有一辆马车迎着大雪艰难前行。 第一百八十四章 烘干窑成 黎石惊讶的瞪大了眼。 是啊,阿爷不说,他根本想不到! 这卖豆腐的货郎日日走街串巷,都是把二李村这新鲜玩意说的天花乱坠,连人卖家是如何机缘巧合得了这方子的故事都是编了十好几个,如今没人不晓得这豆腐是二李村独一份的。 而盘炕队呢,人队员直接就说自己是二李村的,是得了村里人指点才学了这好法子,如今靠着这个也挣了个盆满钵满的。 粉丝和薯干呢? 他一开始还真不知是从哪出来得,只知某天开始突然就在松陵镇时兴起来了,连路边食摊,街上的杂货店都有卖。 甚至没尝过鲜得都要被笑了家穷和土包子,几文钱的零嘴都舍不得吃。 他也是直到二李村的姑娘和村长找上了门,才知道这东西是他们村作坊做的。 所以,阿爷的意思是…… 黎石不说话了。 黎瓦匠见自家大孙陷入思考,心下微点了点头。 还算是有些脑子。 想他黎诚又不是那种热血冲脑的,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都看了清清楚楚,如何会因为面上的亲热,就真的让了自家大利益去? 这还不都是因为看好二李村吗! 不,也不能如此说,应该是看好二李村里那个背后出点子的厉害人物! 若是自家能因为这窑坊的事与对方结了善缘,那想来以后也少不得有自家些好处。 不过黎瓦匠心中计较归计较,但也着实把这烘干窑的事情放在心上。 一连几日都是闭门不出,家里所有都活计都是推给儿孙。自己只顾埋头思考和画图,想到关键处,是连饭也不吃一口,当真是下了十分心血。 所以当他将窑坊都图纸铺在村长家堂屋的四方桌上时,连庄可卿这个后世的灵魂都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设计了。 整个烘干窑成茧型,前后各一火口和手摇风扇,顶部六道细长散热口,看上去十足的后现代风格。 “这圆顶可以让窑内的热气走的更均匀,烘干效率更高。” 黎石手指着图纸上的拱型窑顶解细细解说着,甚至还因不确定自己用词是不是准确而红了脸。 “是……效率吧?我记得上次庄姑娘这么说的。” 庄可卿微微一笑,应声道,“确实是,看来瓦匠爷爷真的费了很大心血呢。” 说起这个,黎石当即就要附和一句,顺便诉个苦,表个态。 谁知自家阿爷“嗯哼”一声清了清嗓子,竟是给了他个不要多话的眼神,接过了话头。 “砖块材料大概一周可以备齐,在这之前,还需再带我看下场地才好。” 村长当然无有不应,一行人当即就往番薯作坊的方向走去。 村上小路狭窄,一眼望得到头,他们四人高高矮矮、老老少少的走在一起,实在醒目。 虽然其中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瞧着面生,可再一看来,村长和庄家丫头也赫然在列,这便让村民们有了些七七八八的猜测。 莫不是丫头又琢磨出什么好玩意了? 可干啥不能在村里干,还得喊了外人去? 瞧这两个面生的,穿着打扮也不是镇上的老爷、掌柜的,明明就同他们一般,是个卖力气的。 只从村长家到番薯作坊,这短短的一路,黎瓦匠爷孙的模样已经在心里传了个七七八八,众人都是憋着心里的好奇,硬忍了没跟上去看。 可番薯作坊可就不一样了,今日天晴,作坊前面巨大的空地上,好几个村民在晾晒薯干和粉丝。 而作坊内部也是灶火不停,房顶上烟气袅袅,虽是看不清里面在做些什么,可只这架势,就知生意有了多红火。 黎石转头看了眼自己的阿爷,心道这买卖果然没有接错了! 村长带了瓦匠爷孙穿过挂满粉丝,晒满薯干的小广场往后走去,作坊里轮班的小领班见了,忙的迎了上来。 “村长,庄姑娘,你们来啦!” 说罢还瞧了瞧边上的两人,露了个友好的笑来。 小领班不是别人,正是王二,王家唯一一个性子正,人又灵活不死板的。 他极会同人相处,在解决了几次作坊内村民的小矛盾后,自动被大家推举成小领班,如今工钱也比旁的人多个一两分呢。 此时若光是瓦匠爷孙两人单独前来,怕是早被他想法子哄的远远的。 可如今是村长和庄姑娘带了人来,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同了。 所以他才显得比平时更殷勤些。 村长点了点头,问了几句作坊里的情况,得知一切都顺利,便也放了心。 “作坊后头那块空地如今没放了东西吧?” “没,之前本来打算搭个仓库的,可后来镇上掌柜的订单太多,这刚晒好多就等不及了拖走,哪还有仓库什么事。” “再加上最近又接了五福记的单,人手实在转不过来,就耽搁了。“ 王二以为村长要生气了,谁知他老人家反而松了口气,“空着就好,空着就好!” 说罢便让他去忙,自己又领了人往作坊后面走。 黎瓦匠父子缀在后面,脚步不停,可心中惊涛骇浪不曾停歇。黎石更是被这番薯作坊红火的生意惊呆了。 待到了作坊后头,果然有块空地,没有前面的小广场地方大,可起个窑坊绰绰有余,甚至边上还能再留点地方做个仓库。 黎瓦匠沿着这小块空地走了一圈,点了点头,说:“不错,合适,只是建窑前还得劳大哥让人把地基夯实了。” “小事,明日我便让人开工。” 一番实地勘查之后,黎瓦匠爷孙也不耽误时间,甚至推了午食匆匆回家,赶了回去烧砖备材料。 第二日,村长就招了村里几个家里条件差的,许了银钱,就让他们尽快把番薯作坊后面的小空地给夯好了。 这一下出了真动作,村里大伙儿好奇心更盛了。可也无人敢去问了村长,庄可卿那边也是,就怕上门碰了软钉子。 最后还是刘柱子媳妇李桂花拍了胸口给大家保证,定给他们打听出点消息来。 于是一日两日的,家家户户都是心悬了,猜测着这庄家丫头是不是又捣鼓啥赚钱玩意了,自家这回可不能再错过机会。 可真到李桂花打听出点东西的时候,村民又都事失望了。 啥啊,原是要建个烘干窑。 这东西建了做甚,浪费柴火不说,用了机会也少。 二李村又不是什么阴湿多雨的气候,一年里总有大半时日艳阳高照,还不够作坊晒点子薯干粉丝了,费这劲呢? 而且啊,听说这窑还是庄家丫头自个儿掏钱! 这可不是小数目吧,为了着和自己不相干了的薯坊,值得吗? 众人无不叹息,觉得丫头这是做白工,甚至还有人怕她浪费银钱,好心劝上了门。 对于这样的,庄可卿都是请人好吃好喝了,再感谢送走。 在薯渣能真正烘干成饲料之前,她并不想同村民透露这些,以免引起什么争执。 一周很快过去,黎瓦匠一家果然守信,连着几日从大杏村拖了砖泥来,都是已经开始起窑。 这次他们来了三个人,黎瓦匠坐镇指点,另两人干活,速度倒也快,不消三日,这窑都已是成了。 “先在里头点火烧上一夜,等了砖泥烘干,就能试着烘干东西了。” 黎瓦匠大手一挥坐下不走了,说要在这儿守了窑坊。 这可给黎石吓的,好说歹说,最后连同庄可卿一起上场,才将老爷子劝走。 可第二日一早,人又来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肯走,硬是在番薯条进了窑后就不肯挪窝,甚至卷了个铺盖守了一夜。 庄可卿担心老人,也记挂着薯干,一大早带了早食去了薯坊。 她已经去的很早了,可到的时候,窑坊外面却是围了一圈又一圈的村民。 这是怎么了? 瓦匠爷爷呢? 第一百九十章 雪中来客 “二爷,这雪着实大了,不若前面找个人家借宿一日吧!” 大掌柜掀开马车厚重门帘的一角,只伸往外看了一眼,就被飘落的飞雪糊了一脸,再缩回车里的时候,眉毛和胡子上已经沾满的晶莹的雪花。 二爷左进半眯着眼,捧着个铜手炉坐在马车里。 “唔。”他歪了记脑袋,嘴角轻挑,却是没回答了问题,反而笑道,“你这样子倒是稀奇,多久都没见过了。” 大掌柜潘仁伸手捋了记自己的脸,也没什么拘束,只皱了个眉头发愁,“南自县怎的也有这么大的雪?真是见了鬼了!” 左进没接话,只轻哼了声闭上眼睛,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闭目养神。 外头的风小了些,可雪还是“簌簌”的往下落,碰在马车的外壁上,都能听见轻微的细响。 “东家,前面有个村子。” 赶车的于老头是个老把式了,所以才能在这么大的雪天赶车。 他用手搭了个棚,影影约约瞧见不远的岔路上似乎有零星的炊烟散开。 “二爷,咱就去村里躲下雪吧!” 大掌柜潘仁见东家这老神在在的模样可急的不行。 这风是小了,可雪渐大啊!再走下去,拉车的马也是要受不住的! “行吧。” 左进眼都没挣,只叮嘱一句,“寻个人家借宿,许些银钱。” “哎!那一定!” 潘仁得了准信,高兴极了,忙的起身钻了出去。 他一掀帘子,扑扑雪片就顺着空隙争先恐后的钻进来,肃冷之气激的左进鼻子一痒,“噗”的下就打了个喷嚏。 狼狈,太狼狈! 左进嘀咕着,默默的拢了龙自己的袖口,又将手炉拢的紧了些。 他在京中时可想不到自己如今的狼狈样子。 这几个月左家二爷可是炙手可热的很,多少人为了见他一面,只为求得一壶‘玉瑶’。 而他也是做足了派头,除了实在惹不起的皇亲国戚,一品大员,其他上门的人,全都给拒之门外。 倒不是他不想以这‘玉瑶’为自家挣些脸面地位,只是胡掌柜带来的酒一共也就十坛,再多没有。他每日仅仅是想着怎么能不厚此薄彼的将礼送到各个贵重身份的老爷那里,就都是绞尽脑汁,如坐针毡,更别提抽身出京了。 这信是几日一封就往松陵镇寄,十天半月盼来一份回信,就怕了胡掌柜说那酿酒之人被别的店笼络去了。 还好,万幸此事没有发生,直到他终于抽得身离开京城时,来信都只是说酿酒之人还在等着自己。 车夫老于稳稳的驾了车往前面的村子走,进了村也是寻了许久,才找到到了一家院子大些,用青石砖盖成的大房子。 家里二爷娇贵,可不能住了什么泥巴稻草房的。 潘仁用手遮着迎面而来的雪片,迅速的跳下车,站在院子前面一晃,瞧见灶间有些火光,便对着那个方向扯了嗓子喊。 “有人吗?请问有人吗?” “谁呀?” 灶间内传来个女声,不多时,又是个粗犷男声响起。 潘仁又答一声,“路过贵村,风雪太大走不动了,想借宿一宿!” 一阵尖啸的风声吹哨子似的袭来,惹的他不得不吼出来,以免人家听不见。 灶屋里没动静。 潘仁有点急了,作势又要喊,结果此时灶间的门打开了道逢,里面伸出个脑袋来。 正是柳大。 二李村实在也许久未曾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也不怪会有人被拦在半路上。 他眯了眼睛往外一瞧,只见院外站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身后一匹高头大马,拉了辆马车。 雪大了,天又渐暗,看不出马车什么样子,只一模糊的轮廓比他往日在镇上见着的都大了些。 柳大犹豫了下。 这倒不像是走商的,也不可能是附近村里的居民。 而且,这车里还有几人? 潘仁见他不说话了,忙道:“我们是去镇上五福记进货的,只三人而已,不知大哥家里能不能借宿一晚,我们明日就走!” 柳大本有些犹豫,可以听是跟五福记有关的,便放下戒心,开了院门,引了车进来。 等进了院子,老于把马一勒,车便停了。 潘仁忙不迭的上了前去,一手掀开帘子,冲着里面轻轻叫了声,“二爷,找到地方了,您请下来吧。” 说着,柳大就见一岑贵男人扶着前面那个老哥的手下了车来。 对方一身月白锦缎袍子,袖口和领口都蓄了绒绒的皮毛,一只手上不知端了个什么,倒是牢牢的护在胸前。 “这雪下的突然,实在打扰了。” 左进笑着道歉,柳大却是讷讷不敢受了。 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可不能怠慢了。 他忙的喊了自家媳妇进屋,让里头吃饭的一大家子先别吃了,有客人来。 左进同潘仁一进屋,就见屋里站了整排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眼神倒是没有什么怯懦畏缩,甚至小孩子亮晶晶的眼里还冒了点好奇来。 柳大在一边,也不介绍,只引着人往里屋里去。 这公子看了讲究,定不会同他们一起用饭,不如到时就在炕上支个小桌,弄些饭菜,反而好些。 而左进虽是面上维持着友善的笑容,可牙齿都是在不停的打颤,恨不得将手炉塞到衣服里头去才好。 这晚上可怎么睡了,这儿可没炭盆用的。 心里愁的要命,可谁知一进里屋,却是扑面而来的暖意,刚刚那种彻骨的寒冷仿佛就是个笑话般的,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还没一刻钟,这身上的棉袍好像都有些多余。 “这是……” 柳大一转头,就对上了这岑贵公子疑惑的脸。 “你说啥?” 潘仁也是惊讶无比,他环视了一圈这称的上寒酸的屋子,想在里面找到个生着火的炭盆和炉子,可寻了一圈,却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个床不像床,桌不像桌的长条形物事靠在墙边,上面铺了层薄薄的褥子。 “这屋里如何这样暖和?” 左进好奇了不行,刚刚还因过于寒冷而紧抓不放的手炉都是放下了,只心急的问。 他这一说可让柳大来劲了。 汉子一脸骄傲的走到炕前,伸手一撂褥子现了下面泥砖摞成的物事来。 “瞧见没,就是这个,火炕。” “火炕?”左进疑惑一声,“烧火的?” “公子聪明,确是烧火的,只是你能猜的到这火在哪儿烧么?” 柳大得意起来了。 这公子瞧了不同寻常,可不有他没见过的稀奇物事么。 “这……倒还真瞧不出。”左进笑了笑,露出左颊一个浅浅的酒窝,让他突然显得有点稚气起来。 “不知大哥能否解释一二。” 他说的客气,柳大当然愿意说。 “这是火炕,里面是空的。”他拍了拍砌了整齐的泥砖,”联通了灶房的灶眼,只要那儿烧火,这里面一会就热了。” “噢?这巧思,难得啊。” 左进并不吝于称赞,且他满眼真诚,柳大也不是傻的,自是能瞧的出来。 “时候不早了,该饿了吧,你们就先在里头休息,过会我端个锅子来。” 说完,柳大也不多留,转身便出了屋,只留左进和大掌柜两人对着火炕好奇的东看西摸。 没多会,柳大又来了,他直接捧了个圆形的陶锅进来,往炕上的小桌上一放,又从外间取了碗筷,邀了二人坐下。 待掀开锅盖,只见咕噜咕噜的热汤炖了浓白,里面骨头菜蔬菌菇一样不缺,看上去丰盛了很。 “咦,这不是,这不是粉丝吗?” 大掌柜眼尖,一下就看见汤水里炖了晶莹剔透的薯粉来,不禁惊呼。 “大哥果然识货,你们怕不是就是冲着五福记的粉丝来的吧?” 这话一出,左进眉头暗自一挑。 莫非这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开窑第一炉 庄可卿手里提了个食篮,被村民挡在了窑坊的外面。 她个头实在算不得高的,踮了脚,伸着脖子还是瞧不到窑门处的情形。 “那个瓦匠和他孙儿进去啦?” “是啊,我昨儿个晚上来瞅了回,好家伙,这两人就直接靠了窑睡的,一个休息,一个转外头那个把手,也不知道是做啥的。” 村民屁股朝外,都挤着瞧新鲜,就打算看看这新起的窑是不是那么好用了,还能真比太阳晒的好了? 庄可卿挤也挤不进,索性提了篮子走到一边等着,左右黎瓦匠爷孙拿到薯干会与自己看的,不着急。 “哎哎哎,出来了出来了!” 随着村民的轻呼声,窑坊低矮的木门开了来,里面弯腰走出一老一少,他们手里捧着一扁簸箩的薯干,脸上笑容就没停过。 这正是黎瓦匠爷孙。 “如何了?如何了?” 村民好奇了很,嘴里问着,不待人回答便凑了眼上去瞧那捧子薯干。 只见手指粗细的薯干橙红透明,看上去与晒了太阳的并无什么区别。 “呀!瞧着还是真不错!” “是啊,颜色也好的很。” 但有人还是不信。 “这看起来一样,吃起来可不一定了。” 黎瓦匠并不解释,只把簸箩往人面前一递,抬了抬下巴让他拿根尝尝再说话。 村民见状,也不客气,纷纷伸手取了,塞进口里就是大嚼。 唔,刚出窑,还热乎乎的,吃着好似比太阳晒的还硬些? 但是薯味更足也更甜了。 众人表情不一,黎瓦匠看在眼里,继续说道: “今日只是第一次试烘,若是各位觉得哪里不好,说出来,我们自当调整。” “我觉得味道正好,若是能软些就更好了!” “是这话,确是有些硬了,我刚还当自己牙口不好呢!” 村民七嘴八舌的,总结起来就是嫌这薯干烘的过头了些。 黎瓦匠心中有数。 这第一次能烘成这样,其实已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了。 毕竟他刚刚进去看过,整个窑里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架子上的薯干都无一烘焦,也无一潮湿粘软,而这簸箩上的一捧,则正是取了不同位置上的。 而现在众人的评价出奇一致,只都说这些薯干都是干了些,那便是大成功。 如何这样说呢? 按理说来一个窑热度多少都会有些不均匀,就是烧器物的平窑,也会因此有损耗件产生。 但这回也许是加了手摇风扇的缘故,又或是窑内整体温度不高的缘故,这烘干的程度竟是出乎意料的相同,简直可说是意外之喜。 另一边,村民们尝了薯干,见窑火已灭,没什么新鲜瞧了,一通议论满足了好奇心之后也渐渐散去。 等了人走的差不多时,庄可卿才走上前去,将手里的食篮递给了瓦匠爷孙二人。 “瓦匠爷爷,李大哥,先吃些东西吧。” “不急不急。” 黎瓦匠摇了摇头,让孙子先接下篮子,自己则把装了薯干的簸箩送到庄可卿的面前。 “先看看这个,可满意不?” “自然满意,刚刚大家可没一个说了不好的。” 庄可卿口里夸赞着,手上也捻了根薯干送进嘴里。的确香甜的紧,口感相对之前的要硬挺些,其他并无甚差别。 “只要调整火的大小和烘干时间,便能按你们的要求烘出不同的口感。” 黎瓦匠笑得自得。 这可算他这半辈子做了最成功的一个窑了! “多谢瓦匠爷爷。” 庄可卿微微一福,“稍后您便去趟我家,将材料和工钱结了,再让我做桌好菜,好好犒劳下你们吧。” “你结工钱?” 黎瓦匠有些不可置信。 起窑不是小事,他一直以为这事是有人提点了,再由村长出面,村里筹钱的。 怎么?竟是他猜错了? 原来窑坊是这丫头的主意?! 也不怪黎瓦匠一直忽略了种种奇怪的迹象。 明明从最开始二李村请他上门开始,到他答应接活,再到现场看地,庄可卿就一直在旁边,甚至最初就连黎石都是她说服的。 可也许正是因为对方是个小姑娘,所以他才没当了回事。 黎瓦匠心里疑问,可面上没显,只笑着应了声,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同孙子简单吃了早食,就跟着庄可卿去了家里。 沈凌和秦蔓枝正给了田货郎上货。 这天凉了豆腐耐放,生意比从前好了一倍有余。 这不,还没两日,上次担的货都是卖完了,所以他又火急火燎的来进些货去卖。 “庄姑娘回来啦!” 田货郎眼尖了很,老远瞧见庄可卿领了一老一少往这边走,就扬声招呼。 “田大叔您早啊。” 庄可卿也弯着眼睛礼貌问好。 “庄姑娘,上次你让我给赵秀才家送豆腐,我可给你把东西带到了。如今我都是四日必去一趟的!” 田货郎知道这庄家还是庄可卿说了算,回答了殷勤的很。 庄卿道了记谢,领了黎瓦匠爷孙进来。 祖孙二人一见田货郎,显然也愣了记。 这不是贩豆腐的那个…… 田货郎走街串巷的做生意,记性也好,没一下便也认出这是大杏村的瓦匠,忙也笑了问好。 而黎石与自家阿爷互视一眼,则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些惊讶的情绪。 原来这豆腐便是庄姑娘家做的么? 可不容他们细想,庄可卿便请了人进堂屋。 端了茶水和果子进去,复才出来让田货郎走的时候去村长家带个话,让他老人家来家吃饭,就说是吃庆功酒的。 田货郎迭声应了,也不多问什么庆功酒,等货上了好就推着车匆匆出了门。 庄可卿在屋里陪着两位闲聊些话,等了村长人到,才脱了身去灶房做饭。 这窑坊建成的确事件大事,少不得好好庆祝下。 所以她在做了满桌好菜的基础上,甚至拿了之前酿的薯酒来。 饭桌上,黎瓦匠和村长哪里见过这样的好酒,仅闻了酒香都是捧了杯子拔不出脑袋,待喝了一口之后更是停不下来了。 最后,一顿饭宾主尽欢,建窑的费用也被黎瓦匠主动打折打折再打折到了一贯钱,几乎等于是上门倒贴了。 庄可卿哑然失笑,她可是足足备了三贯钱的。 可到底也不能让瓦匠爷爷吃亏。 临送了人走的时候,她硬是给黎石塞了两坛薯酒,直馋的村长眼睛发红。 “村长爷爷,可少不了您的。” 庄可卿送瓦匠走后,回转过来笑吟吟地宽慰地村长,“只今天您喝了有些多,不好拿了,等明日我在专门给您送两坛去。” 村长高兴了直挥手。 待沈凌帮忙送村长回去后,庄可卿才得空静下心来思考接下来该做的事。 薯酒在村长爷爷那儿算是先过了条明路,以后就算没有五福记,二李村也可合计了自己建酒坊,左右不过麻烦些,那薯渣呢? 现在窑坊已经建好,是不是就该烘起来了? 她条条计划着,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第二日,庄可卿一早便拎了两坛薯酒拜访村长家,得知他老人家昨日醉酒一夜,如今刚刚才醒,不禁失笑不已。 这儿的人从未饮过蒸馏酒。若只因这酒气息芳香,口味浓醇,就把它当普通酿造酒来喝,岂不是该当醉个大的? 将带的薯酒放在村长家堂屋的角落,庄可卿随便找了个凳子便坐下等着。 至少过了又一刻钟的功夫,村长才在李由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出来。 见了庄可卿,直呼昨日那酒来的尽兴。 “丫头,我可记着你的话呢,今日那酒可带来了?” “村长爷爷,您便放心吧。早给您摆了好好的。” 说罢,便起身指了指角落的两个小坛。 村长昏花老眼定睛一瞧,顿时眉开眼笑。 “好丫头,好丫头!” 庄可卿倒了杯热茶来,送到村长手中,“村长爷爷,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见老人咕咚几口喝了,她才又说:“今天不光来给您送酒了,还是想同您说说那窑坊开工的事儿。” 村长眼睛微微一闭,再睁开时已全无刚刚的浑浊昏沉,反透了些清明光芒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薯粉1 “丫头,你是已有定项了?” 村长比谁都急,只因之前庄可卿描述的规模化养殖的场面太过让人心动。 可他也知道,若是真的要办养殖场,现在这时节也是不对。 一般猪仔都是开春买来,养个几月稍稳了之后再劁。公的养到年底宰了卖肉,母的留着来年配种下崽儿。 可现在都快入九了,再抱猪崽显然不合适,入冬了没有母猪带的小猪,再如何仔细着伺候,养大的都少。 “我打算先将番薯作坊的薯渣收来烘干,做成薯渣粉后卖到镇上去。” 庄可卿也不迈关子,直接就说了自己的打算。 “啥?卖到镇上?” 村长直接傻了眼。 镇上谁会收这个? “村长爷爷,您还记得我同阿凌是在镇北那块地界买的大黑吗?” 一说这个,村长就想起来了。 确实,松陵镇北边有块特地圈出来的地方,就是专门供了人做牲**易的。 若是去那边卖饲料,倒也可试试。 “另外,村里大伙也尽可来我这儿用柴换饲料。” “冬日里吃食少,家里牲口少不得掉些肉了,若是有薯粉做了口粮,不说掉膘,说不定还能再养了肥肥的。” 庄可卿顿了顿,又笑着说。 “只是,这薯坊要想运作起来,光靠我一人还是不行,还得请您帮忙寻些村民帮忙干活,到时我自会付工钱的。” 可村长却是一脸担忧。 “丫头,你这话说的见外,招人不过小事一桩,我只是担心你又出窑钱,又要雇人,就是家里做再多豆腐,那也不够了这只出不进呐。” 他心里默默计较着。 不若这招人就招些老弱妇孺的,他们做工比青壮价低些,左右窑坊不过是些看火添柴,转转把手之类的活,算的上是轻松的。 庄可卿是没想到村长连这个都帮她考虑了,只俏皮一笑,做趣了说,“您可别担心我了,这家里不还有阿凌那五十两嫁妆呢嘛。” 村长被她这嫁妆二字说的一愣,随即也是大笑不已。 于是窑坊的事情定下了,没得两三日,上工的人就都到了齐。 庄可卿一看,都是村里困难的人家,还有些媳妇婶子的,心中更觉村长心善做事妥帖。 接下来薯坊日日工作不停,窑坊火头也是天天不歇,很快烘干的薯渣就存了不少。 她打算将这些产出分成两份,一份分予村民,让他们用这个搭配了其他鲜料来喂家中牲口,另一份,就拉去镇上卖卖看。 于是这回又劳烦村长动了次铜锣,招呼村中家家户户去窑坊领了薯渣饲料去。 而村民们哪懂什么饲料不饲料的,只听说这是白送了的,便都积极了很,大早的就去窑坊门口排队。 “哎,这饲料干啥的?” “我哪知了,不过听刘家媳妇说是薯渣烘了做的,怕不是能掺了面一起做饼子馒头吧?” “蒙人的吧?好好的吃食,能白分了人?” 排着队的二李村村民七嘴八舌了议论着,伸头伸脑的往队伍的最前头瞧。 直到第一个领了饲料的人走到后面,才都扯了嗓子问。 “哎,到底是啥啊?” “是啊,发了干啥的?” 他们问的急了很,有的性子莽的,甚至伸了手拉了人到跟前来,就想提前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可领了薯渣的村民自己都是懵的很呢,只口里念叨着着,“饲料,给牲口吃的。” 再细问,却是啥都问不出了。 “牲口吃的?” “啥啊,给牲口吃的?” 众人皆是不信,但索性队已经排起来来了,管他人吃的牲口吃的,白给的就先领回去再说! 王婶子也混在队里,她听着众人口中的议论,心里颇是不以为然。 庄家这丫头就好折腾,家里有着豆腐生意赚钱便罢了,这又是撺掇村里建了番薯作坊。 不过看她家老二如今在薯坊能挣上不少,她便也不计较了。 但这窑坊又是啥说法了?可没见着这丫头让村里人帮忙出力掏钱的。难道这窑坊还是她一人掏了腰包了?! 这么大一烘窑,不得至少三四两银才有人给你建了! 想到这儿,她心里不免又是愤愤,暗恨自家跑走的三儿无用,没把这金疙瘩想了办法娶回家去。 队伍前进的很快,眨眼就轮到了王婶子。 “薯粉回家用热水和了,或者掺了其他湿粮一起喂牲口,用完了尽可再来窑坊用柴来换,不过一家一次只能换上一份,多了没有。” 一道脆脆的女声,王婶子猛的抬头,就见了庄可卿站在两个装着薯粉的木桶后面看着自己。 对方脸上虽是带着笑,可眼底却是暗含一丝冷意,莫名的让王婶子打了个寒颤。 本来准备好了一肚子风凉话全憋了死死的,直到领完东西都是屁都没敢放一个。 可王婶子外头有多怂,到家就有多横。 是还没进院子就把盛了满满的布袋抖开,将里面的薯渣粉扬了一地。 “喂了鬼去吧!谁稀罕你这破玩意,怕不是吃了肠穿肚烂的!” 嘴里狠狠骂了一通,总算解了气,她将空袋子往腰上一别,才叽叽咕咕的回了家。 之后一个冬天,别的村民都用着薯渣粉和料食喂牲口的时候,王婶子家的猪鸡都是吃不饱的,到了开春,都是瘦的没二两肉了。 可等到她见了人家的肥猪趁了开春卖了好价钱,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而现在,在第一波薯粉分发之后,庄可卿就准备着第二日拉货去镇上试卖了。 张大听闻她要去卖薯粉,自告奋勇的跟了去,连带着自家小儿狗子一起,大早的就等在庄家大房门口。 “阿凌,今日你在家好好温书,我回来给你带了糖葫芦吃。” 院子里骡车已经装好了,足足六麻袋薯粉,用麻绳粗粗绑了,防止袋子滑落。 “嗯,你早些回。” 沈凌淡淡应了一声,曜黑的眼睛中映衬着晨曦的华光,极清极亮。 他瞥了眼站在外面等着的张大父子,眼神微微在兴奋的冲庄可卿招手的狗子身上一扫,复又转过头来,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忽的下将庄可卿楼在了胸前。 “早些回来,不要贪玩。” 微凉的嘴唇几乎是衔着庄可卿的耳廓低语,在院外的人看来,这两人几乎是要融在一起的亲密。 “不许看!” 张大连忙伸了手将儿子的眼睛捂了个结实,自己也局促的低下头来。 不是说读书人最讲规矩吗? 怎的这沈小相公比村里最奔放的汉子都要夸张了。 还有外人在呢,就给自家媳妇又搂又抱的,腻歪个没完。 而此时庄可卿整个人都是僵住了,她哪想到阿凌突然就这样环着自己不放。 她只感觉对方结实的双臂搂了死紧,后背贴上的胸膛温热又宽广,灼热的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对方咚咚的平稳心跳声。 他怎么能这么冷静! 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胸口了! “知道了。” 庄可卿慌乱的应了声,微微挣扎了下。 沈凌不着痕迹地轻触了下少女的发顶,唇角微勾,这才松开双臂,往后退了一步。 “早些回来。” 对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背影,他又嘱咐了一声。 已经出了小院的庄可卿别扭了一瞬,犟了脑袋没回头,只重重的哼了记就走远了。 这是生气了? 沈凌一阵失笑,他只默默注视着那道远去的纤瘦背影,薄唇微抿,双眉淡然,唯一对漆黑墨瞳流光溢彩,流露出似海情意。 第一百九十一章 招待 “咱二李村从前也没想到过如今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咧!” 柳大原本送完了锅子就要出屋,却是被大掌柜出言热情的留下了。 潘仁走南闯北多年,说话很有一套,不多时便同柳大聊的投契,甚至称兄道弟起来。 “噢?柳兄弟,这话怎么说了?” “潘老哥,可不是我柳大自夸,你瞧这下面坐的火炕,锅里煮的粉丝和豆腐,哪样不好。” 柳大说的兴起,丝毫没意识到潘仁口中的试探之意,反而情绪高涨的介绍起来。“您是还能在其他地方找到这一份儿不?” “那倒的确如此。” 潘仁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又夹了筷子爽滑的粉丝送入口中。 左进坐在一边并未说话,只端起小碗抿了口,浓白的热汤入口瞬间,便觉一股热流顺着喉管直冲肺腑,身上的毛孔都舒张了开。 他不着痕迹的喟叹一声,换了个放松些的姿势。 而柳大说的兴起,还在滔滔不绝,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位岑贵的公子是如何作态,只一意同潘仁说话。末了聊的快意,竟是不用对方再问,便将来龙去脉抖了个清楚。 “可不仅要说这番薯作坊,就连我这盘炕的手艺,都是一个人教的!” 一听番薯作坊四字,左进戴着燮石指环的手指在袖中微微一动,抬头同大掌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察觉到了一丝惊诧。 难不成,这做酒之人就在此村? 可二人还是不动声色,只潘仁笑的更热情了,捉着柳大的衣袖,口中不停唤着柳兄弟,还冲外喊了声,让老于从马车里提一坛子好酒来。 这酒当然不是‘玉瑶’,而是从京城带来的佳酿,只准备放在松陵镇的五福记内,权做个招牌,好替了那上不得什么台面的‘罗浮春’去。 而左进心中也早有计较。 如若真能将‘玉瑶’的酿造方法抓在手中,那琼浆玉液当然有它该去的地方,至于是进贡给皇室贵族,还是流入市场得人竞价,总是不会是就这么放在松林镇杂货铺的柜台上。 故而此时,他虽沉吟不语,默默的夹菜喝汤,可一双耳朵却是竖着,全神贯注了听对面二人接下来的对话。 “竟还有这等聪慧之人?!” 大掌柜潘仁满脸惊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激了柳大胸中鼓动。 他家二弟如今在番薯作坊做工,每月挣的不少,虽说是天气渐凉,可这粉丝的销量可没见少了。反而前几日,镇上还来了杂货铺的伙计进货,说是店里都快卖断了货! 而他自己这盘炕队的生意更是不必说,本村八成的村民家里都已经做了炕来,而隔壁村也盘的多,如今松陵镇上有炕的人家也不再少数。 要不是今早开始下雪,少不得今日也要去了约定的人家做活的。 “柳兄弟快且说说,老哥我可是好奇的紧!” 潘仁捧起小坛,殷勤地给柳大倒了杯酒。 柳大哪受过这样的礼待,是满面红光的双手托盏的接了,待饮酒入喉,更是欢喜的不知如何说才好。 这潘大哥真是个实诚人,竟予他这么好的酒! 于是他更是知无不言,掏心掏肺,就怕自己说的不够详尽、不够得趣了。 “要说她琢磨出的新鲜玩意,可不止这粉丝和火炕了,还有豆腐和稻鱼咧!” 潘仁放下小酒坛,听了个云里雾里。 怎么的?这人竟如此厉害? 豆腐和稻鱼他竟也是从未听说! 一路走来他瞧这村子也是普通了紧,怎的能生出如此灵巧之人? 真是奇了、怪了也! 不待大掌柜细问豆腐和稻鱼是什么,柳大便拉着他的手,面膛微红地继续说道:“大哥你说!谁能想到个姑娘能有这么多新奇点子来了?” “姑娘?!” 这回不说潘仁,就是左进端了酒盏的手都是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来,目光在浅浅一滞之后,随即闪烁出些许饶有兴味的亮来。 “竟还有此奇女子?” 这是他上了炕桌后第一次说话。 柳大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一口饮尽了小盏里剩余的酒液,咂摸了两下,回道。 “奇女子?倒真是这么个说法。” “从她爹过世之后,庄家大房因为她,日子倒是越来越好了。不说庄大家大房,就是咱二李村,也得了她不少恩惠,更别说我柳大了!” “丫头可真是聪慧又心善。” 柳大已经有些醉意了。 庄家汉子一年到头都不定能喝上一顿酒呢,而刚刚潘仁有意的奉承下,他倒是一杯接了一杯,停都未停过,只将庄家的情况倒了个清清楚楚,连庄三在婚礼上做下的烂事都讲了。 要不说喝酒误事呢! 可柳大根本不知自己说了些啥,最后他都是被潘仁架出里屋的,出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了嚷嚷着要再来一杯。 送走柳大,主仆二人才回到炕桌前继续用饭。 陶锅里的汤水已不如之前滚烫了,但还温热着,正好入口。 潘仁夹了块软泡泡的物事送进嘴里,牙齿稍一用力,便是股汤汁涌在口中,鲜香无比。 “这豆腐味道也好。” 他嘀咕一句,又夹了筷子。 “你如何看这庄家姑娘?” 左进把玩着用来盛酒的陶盏。 农家平日没有喝酒习惯,家中只备了喝水用的陶杯。柳大刚刚在厨房寻摸许久,才找了个尺寸不是那么大的小盏来。 如今左进抬手举起这个粗劣的陶盏,倒像看着什么稀世宝器一般,神情专注。 但潘仁晓得,这是自家主子正在思考了。 若是他们没有猜错,那酿酒之人当就是刚刚柳大口中的庄姑娘。 从她之前所做之桩桩件件,便可明白此人心有大善,与胡掌柜所说一对便合。 是啊,世上有哪是会有抱着个金疙瘩不要,反倒想着用这个来帮了周围还过着穷日子的人呢? 少见,确实少见。 潘仁想到这里,虽未见了庄可卿,心底却已是对她颇为佩服。 要知道他五福记掌柜,生平可未对谁如此服气过,更莫说一个女子了。 “二爷,明日我们是……” 左进是终于将那陶盏看够了似的,轻轻放在桌上,嘴角微勾,左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明日照常启程,还是去松陵镇。” 潘仁略一思考,便明白自家二爷所想。 确实,虽然这姑娘就在此村,可无胡掌柜从中接洽,就怕是他们费尽口舌,估计以那姑娘的聪颖,必是不会透露一字。 反倒会显得他们唐突无礼了。 第二日,雪停放晴,左进主仆谢过柳大一家后便早早离开,往松陵镇而去。 而胡掌柜早得了信,估摸着东家到来就在这几日了,昨天大雪他着实担忧了一阵,今儿个大早的便催促了小伙计往到城门那儿候着。 “啥?不认识东家二爷?” 恨不得给伙计屁股来上一脚,胡掌柜差点没把胡子给气歪了,“你怎么只知吃饭不知长脑了?” “就瞅那最大,最气派的马车便是了!一点子机灵劲都无,我当初怎么招了你这个蠢的。” 嘴里咕咕叨叨的,胡掌柜其实心里慌了很,就怕这大雪影响了道路,让东家受罪。 这松陵镇附近的官道可不比京城的。 万幸,临到中午,小伙计正抄了双手在袖管,蹲在门口哆嗦着张望呢,就见了远处行来一架高大的马车。 那车架巨大,形制方正,同这边往来的车辆很是不同,就连前面拉车的马,都神俊非常。 当不会错了,定是东家的马车! 第一百八十七章 薯粉2 庄可卿故作镇静,可要不是一手抚着胸口,她都怕自己的小心脏就这么激烈的跳出来。 这阿凌!好好的吓什么人! 张大尴尬了很,这时候只跟在骡车后面,伸手作势扶着麻袋,装作看风景的样子。 只有狗子,明明年龄和庄可卿差不多大,也是家里打算给他说亲的年纪了,还是不开了窍。 这时候见庄家妹妹脸蛋儿红红的,又想到刚刚沈小哥同她咬耳朵的举动,不禁好奇了伸了个脑袋来问,“可儿妹妹,你咋的了,脸这么红,沈小哥说啥了,能带我听个不?”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张大一听,顿时黎黑的脸烧的比庄可卿还红,恨不得一脚踢了自家儿子的屁股,让他快点滚蛋。 “丫头,别理这小子胡咧咧,长这么大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 张大扬了手就要给狗子头顶来一下。 狗子也不是傻了,对自家老爹的行为模式摸了透透的,根本不给他机会。 身子一矮,同个泥鳅似的滑不溜手的就闪了开去,一下蹿到前面老远。 张大父子这一出闹腾,庄可卿被逗了直笑,心跳也便不再剧烈鼓动,满面羞意渐退,终是平静下来。 “丫头,我昨日就用这薯渣粉回去喂猪了。” 张大未免继续尴尬,索性谈起饲料的事。 他昨日一回去就用了薯渣粉和稻糠烫了喂猪,那牲口哼哼着吃了贼欢。 而且不光是猪,鸡也肯吃得很,拢共拌了半个食盆,结果没一会全被啄食的干净,一点也没剩下。 “当真是好。” 张大赞的诚心实意。 庄可卿自家没猪,可鸡有不少,她在第一次烘出薯渣粉时,就开始用这个掺合稻糠一起喂食了,有时候嫌麻烦,甚至直接就一点稻糠不加,直接就用水拌了喂的。 不说别的,就这降温了的天气,家里鸡的产蛋量可没怎么降过。 这薯渣营养好,她是自信了很。 只是这饲料只有喂上一段时间才能显出效果来,她还是有些个担心今天会铩羽而归。 不过她面上没露了端倪,只将自家情况说了,听的张大心头一片火热。 当真如丫头说的这么好? 那回头可得让家里小的多拾些柴去换了,可不比其他食料划算多了。 三人一车,迎着晨光出发,到了松陵镇时,上午已过了大半时间,都是快到晌午了。 天冷了些,守门的卫兵缩着手也不愿多动弹,只走过来随便看了下,便允他们交钱进城,速度比以往快了不少。 他们从南门进城,一路拉了饲料,穿过热闹的街市,直直来到了城北那块专门用来做了牲**易的小市场。 车还未停下,一股牲畜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激的庄可卿干呕了一记。 “庄家妹妹,你咋的了,早上吃坏肚子了?” 狗子大咧咧的问着话,叽叽咕咕的围着她不停转悠。 庄可卿被他绕的头晕眼花,且因还未完全适应这味道,只能捏了鼻子抚着胸口,摇了摇头不说话。 张大看在眼里,没有吱声,可心里却有了些计较。 “丫头,不若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吆喝吆喝罢。” 说着,也不等了庄可卿拒绝,就解了骡车上的麻绳,拆了袋子薯渣粉倒进小口袋里,拿了就往市场里走。 “哎?爹?” 狗子看了眼自家老爹的背影,又看了看车边的庄可卿,一时不知该跟在谁边上。 还是庄可卿挥了挥手,让他赶紧随着张大去,这边她一个人休息会就行。 狗子心思粗放的很,得了她的信,便颠颠的钻进市场寻了他爹去,留着庄可卿一人守着骡车。 完全没有考虑这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留在外头是不是有些不妥。 庄可卿还是有些不舒服,可能早食吃的腻了,现在一闻了这么浓烈的牲口味还是阵阵的泛恶心。 她取了挂在大黑身边的套了棉布套子的小竹筒来,喝了几口里面的水。 “呼~” 这是出门前阿凌亲自烧的热水灌上的,现在喝起来还是温热的。 想到阿凌,庄可卿不免又回忆起早间院子里的那一幕,不禁面上又是一热。 “丫头,你这骡子照顾了不错。” 手上捧着竹筒,庄可卿正打算再喝一口,压压泛上心头的羞意,就听见有个老者正同自己搭话。 她抬头一看,瞧着老爷子颇为面善,手上持了炳旱烟,熟悉了很,只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老爷子也不多话,反是走到大黑面前,伸手摸了摸骡子结实壮硕的前胸肌肉,又顺了顺它站立的耳朵。 “养的好,比我养的还好!” 大黑鼻子里喷出股温热的鼻息,亲昵地用拱了拱老爷子的手。 啊。 庄可卿想起来了。 这不是卖给她大黑的老人吗。 “老爷爷,大黑被我照顾的不错吧。” “大黑?” 老爷子一愣,随即看了眼皮毛黑亮顺滑,无一丝杂毛的骡子,了然的笑了,连脸上枯树般的皱纹都舒展了开。 “名字取的不错,哈哈哈。” 一老一少,就这样因着许久之前的一桩交易聊了起来。 待到张大父子一脸丧气的出得市场时,就见庄可卿正同一老者交谈正欢。 两人一个撑开了骡车上的布口袋,一个伸了了脖子往里瞧,说话间老者还用手在袋子里捞了把薯粉出来凑在鼻下嗅闻。 这是? 张大走到近前,扬声同庄可卿打招呼。 “张大叔你回来了。” 庄可卿抬起头来笑着问,“如何了,有人愿收薯粉吗?” 张大发闻言,发愁地摇了摇头。 何止无人愿收,就是他要送了这半口袋薯粉与人的牲口试吃,人家都是不愿! 这生意当真难做啊! 又深深叹了口气,张大把手里的口袋往板车上一放,垂头丧气的。 谁知庄可卿却是一点也无失落,反而笑意冉冉。 “张大叔,刘爷爷正考虑是不是要收了这薯粉呢。” “啥?” 庄可卿话音刚落,张大哪还坐了住,一下就从板车上跳了下来,惊讶的望着面前这个看上去甚至有些邋遢的老人家。 “您是……” 瞧着面熟啊? “张大叔,您忘了?咱家大黑还是刘爷爷这儿买的呢!” 经这一提醒,张大是想起来了。 当初买骡子的时候,这老人家是怎么都不愿让了价来,瞧着轴的很呢,他当时气的差点都不愿买了。 可现在是怎的,和丫头谈的这么快活呢? 张大心里还奇怪着呢,就见这老者捧了手里的薯渣,光闻还不够,甚至伸出舌头来舔了一口,还闭上眼咂摸起味儿来了。 狗子在一边目瞪口呆。 家里牲口吃的玩意,这老爷爷怎么也敢就这么往嘴里送,也不嫌了腌臢? 谁知老人像是尝出了味道,再睁开眼时,这两眼冒了精光似的,火急火燎的直言道:“这板车上的货我全要了,马上就给我送过去。” 张大愣了。 全要了? 他莫不是在发梦吧? 刚刚自己为了卖这薯粉不知受了多少冷言冷语,可转眼人就全要了。 这还没了一刻钟吧! “快快,收拾收拾随我走。” 老爷子像怕被人抢了这车货似的,连价也没谈,直接就催了庄可卿牵骡子。 张大是下巴都合不上了。 他是知道这薯渣粉好,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可有生意终归比无人问津的强。 庄可卿应了老者,牵了骡子就跟着人走,张大父子跟在后面,竟是一路将这六袋薯粉送到了地头。 等到了地方,张大才明白。怪不得这老爷子一下全要了薯粉,是连眉头都不皱下的。 原来人在北坡村后面圈了块地方来,专门养了骡子的! 粗略瞧一眼,就有五六头,另外还有带崽的母马和种驴。 庄可卿也是讶异。 原来规模化养殖已经有人走在前头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田婶子的好心 待伙计引了马车停在五福记的门前时,街道上其他铺子门口挥着扫帚清理堆雪的小伙计们,都是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这马车气派啊,少有见到呢! 胡掌柜早就候在车旁,躬身缩肩的,不待马车上厚重的帘子掀起,就已是攒了满脸的笑容来。 “东家,可等着您了。” 话音刚落,帘子就被从里面打开,大掌柜潘仁率先跳了下来。 之后左进才探了头出来,浅浅地环视了下周围街道的模样,慢悠悠的捧了个手炉下了车。 他披了身银灰色香草暗纹的大氅,领口部分雪白的皮毛称了他面色温润如玉,一双墨眼在冬日淡淡的阳光下呈现出一泊深棕,好似珍贵的琥珀一般。 他身姿欣长,腰背挺拔,站在胡掌柜身边,高华气质顿时称了矮胖的掌柜更加局促不安。 “东家,刚下了雪,外头冷,还请快快入内吧。” 胡掌柜只穿了身夹棉袄子。站在外面良久,早被冻的牙齿颤颤,他哆嗦着挤出句话来,就盼了二爷快些随他进去。 左进闻声颔首,正要迈开脚步往铺子里去,却是想到什么似的,抬头微睨了记悬于店铺正门上方的‘五福记’招牌。 用作招牌的木块已经老旧,显出些暗沉的颜色,就连五福记三字上的漆皮都有些剥落,同街上其他几个铺子的门头想比,实在是寒酸了些。 胡掌柜看东家的样子,心中莫名有些慌乱。然而左进并未说什么,只轻描淡写的一眼,随后便进了铺子。 进得铺子,穿过待客的大堂,胡掌柜直接领了二爷和大掌柜两人进了后院的屋子。 屋子里烧着炭盆,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左进伸手解了大氅,胡掌柜连忙接了,将其挂在衣架上,接着便请东家上座,嘱咐伙计端了热茶来。 “东家,这一路可还好?这大雪没碍着什么吧?” “挺好,难得雪日外出,是别有番意趣。” 抿了口热茶,左进放下茶盏,眼里浮出些笑意来。 大掌柜眼角一抽,心中不禁吐槽。 何来意趣?您可是一直缩在车里,抱了个手炉不撒手,挪都没挪过位置,更别提看风景了。 胡掌柜却是不知大掌柜心中所想,只觉自家二爷不仅风姿过人,腹有诗书,竟还境界超然,在这样的天气赶路,没显出些什么烦躁情绪不说,反而享受其中,果然与常人不同。 “你这屋里,怎么没起个炕?” 胡掌柜躬身立着,就等了东家问起酒坊的事,谁知对方却是冒出这句话来,心中不免惊讶。 “东家如何还知道这火炕了?” “昨日雪太大,宿在一户人家,那家中便有这物事。”大掌柜帮着解释了一句。 “我觉得不错,比这炭盆好用了多,你这里也可起一个来。” 放下茶杯,左进温声言道。 “噢噢,好好好。” 胡掌柜讷讷应了,一时间不知后面该接什么话才好。 室内一阵静默,只余银碳燃烧的隐约香味。 “胡掌柜,我且问你,这酿酒之人可是一个姑娘?” 许是休息好了,左进这才抬眼问道。 “是,可,可东家如何又知了?” 胡掌柜简直无语,怎的二爷一来,竟是什么都晓得,那还要他这掌柜何用。 “我欲亲自上门一趟,同她商讨酒坊一事。” “什么?” 亲自上门? 这如何使得了! 胡掌柜朝大掌柜潘仁投去求救一眼。 二爷贵重,如何能去那种乡下地方,若要谈事,他尽可遣了伙计寻了庄姑娘前来,想必人家也不会拒绝。 大掌柜却是沉吟片刻,冲胡掌柜摇了摇头。 “此事紧要,我待明日便去。” 说罢,也不等胡掌柜再说什么,左进只挥了挥手便让对方退下。 门被关上了,大掌柜才寻了个地方坐下,说:“二爷,何必如此着急,这两天路上积雪,必不好走,那姑娘能等了这许多时候,也不会再乎这几日了。” “就是因为积雪难行,才更要此时前去,否则如何凸显我们的诚意?” 左进一番话不无道理。 从胡掌柜送酒至今已经月余,若是其他人,想必已是等不及了要将酒坊另寻买家。 可这姑娘倒沉的住气,可见其心思稳重。再加之前头柳大所说,此人必定重义轻利,如若自己这边能显得诚恳些,定能搏了对方好感,也可为后续的商议打个好基础。 潘仁点点头,也觉有理,之后便出去准备明日登门所需礼品,只留东家一人在屋内品茶休憩。 有趣,当真有趣。 左进虽是一番话说了冠冕堂皇,可谁都不知他是被好奇心驱使着才要明日便去的。 这庄姑娘其人,聪慧无比,又心善仁厚,到底能生的如何一副灵秀模样? 而此时,被左进放在心上不断琢磨的庄可卿,却是拿了把铲子,在给鸡圈铲雪。 雪积的厚了,小鸡不愿出窝,只在鸡房里吃喝拉撒,整的里面尽是鸡屎,就算是冬日,味道也实在不好。 索性她就先把鸡圈里的雪铲掉,赶了这群懒散的出来散步吃食,之后再进到里面把鸡粪清出来。 “阿凌,你出来干什么,快屋里温书去。” 庄可卿铲完一锹的雪,往边上一堆,抬头顺了把额角的碎发,一抬眼,就见了沈凌在屋檐下捉了把扫帚,要来帮她。 “坐的久了,出来活动一番。”沈凌答道。 他现在已经比前些日子又自在些了,脸上时不时还会显出些他这个年龄段男孩子特有的青稚笑容来。 庄可卿也不戳破他,只冲了少年微笑一记,便又低下头开始铲雪。 两人这正忙着,路上来了道人影,远远就道着好。 原是张大媳妇田氏。 她手里挎了个篮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在小路上,往庄家的方向而来。 庄可卿忙的丢下手中的铁锹,打开院门,迎了上去。 她几步跑到田婶子身边,用手拐了对方的胳膊,两人搀扶着,顺顺当当的进了院子。 “这雪刚停了,路这么难走,您还过来?”庄可卿帮着对方掸了掸腿上和脚上的雪,问道,“有什么事尽可等了化雪再说啊。” “也是我当家的糊涂,昨日才想起件事来,我琢磨着如何都得今日抓紧办了,才着急过来的。” 田婶子拍了拍庄可卿的手,问:“你阿娘呢,我想找了她说会子话。” “您先进屋再说。” 庄可卿也没问是什么事,只引了人进屋,又叫了娘来,自己转去灶眼上倒了壶开水,冲了生姜红枣水来端过去。 可她一刚进屋,就见两人迅速地止了话头,反将目光都齐齐得投在她身上,弄的她浑身不自在。 “田婶子喝茶。” 放下茶壶和杯子,庄可卿在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气氛中退了出去,直到沈凌走到她跟前,捉了她冻红的手时捂着时,也没想明白里面那两位到底在说什么悄悄话。 定是关于自己的! “秦嫂子,也是我家那位粗心,昨日晚上聊起来,才说庄丫头前几日卖薯粉的时候干呕连连,道怕是吃坏肚子了。” 田氏也未啰嗦,不等秦蔓枝有什么反应,直将自己猜测说了,“他们个老爷们儿不懂,咱还能不明白吗?” “你瞧这沈小公子同丫头成亲也大半年了吧,是不是……” 秦蔓枝本还没往那方面想,只担心女儿是不是真的吃坏肚子忍了没说,谁知被田氏一提,顿时醍醐灌顶。 难道! 她怎的没想到呢? 可儿这几日瞧着并无什么不适样子,若是干呕的话,除了那个原因,当是没有其他说法了吧! 田氏见对方醒悟过来,忙笑着把自己篮子里的东西往桌上放。 鸡蛋、大枣、小米、最下面竟还有两只退了毛的乳鸽。 这时节,到哪儿去寻了活鸽来?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关系女儿身体,秦蔓枝并未拒绝,反倒收的干脆,只在出门时候又捡了自家的稻鱼和卤货放进篮子,不让人家空走一趟。 待送了田氏离开,她见女儿还在扫雪,忙的上前去,一把抢了扫帚。 “你这身子,如何能做这等活计,留了娘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北坡村 “刘阿爷,你这骡子养了真好。” 庄可卿无不羡慕的说。 她环视一眼骡棚周围的环境,以及里面低头慢嚼草料的大黑兄弟们,心中暗暗赞叹。 这些骡子们虽都养在棚子里,可里面并不脏臭,黄泥地上干干净净的,想来是经常有人清理的缘故。 骡棚外面的小土坡上还有些稀疏的枯草,可以想象的出,春天到来时是怎样一副绿意盎然的模样。 可刘老头却是没什么兴致,被赞了一句也没显出什么高兴的神采来,反而喷了口烟圈,叹息道: “咱北坡村离庆陵河太远啦,前些年村里同前头南坡村因为抢水打了一通,没赢,还被截了水源,如今种地都难。” 一回了自己地盘,他话突的就多了起来。 吧嗒着手里的旱烟,一口一口的,同庄可卿三人说着村里从前发生的事,一点没觉得难堪。 对于北坡村的事,张大是听过些消息的。 松陵镇周围不少村子,像他们大杏村,二李村都是有庆陵河的支流流过,水网丰富,灌溉只需挖渠引水便可得了,并不费人工,所里村里上等水田比比皆是,都成了片的连在一起。 可南坡村和北坡村,却是只有庆陵河一条细小的支流远远的流过,这个村引了水,那个村就得干,更别说到了旱天时候,那条支流就直接枯竭,哪个村都捞不着水来灌田了。 就靠着井里着点子水一桶桶的打来灌溉,谁能吃了消? 时间长了,这两个村的村民时常因为取水问题闹了口角,终有一次大打出手,各家有锄头的扛锄头,有铁锹的拖铁锹,狠狠的干了仗。 最后是南坡村赢了,截了那条支流去,北坡村就此衰败了。 听着刘阿爷口中的往事,庄可卿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北坡村为什么人这么少,还个个瞧着蔫头搭脑的。 “两村械斗,县尊大人都不管吗?” 她不甚明白。 “县尊哪里能管了这个,水源只有一条,你村有了他村就无的,判了哪个都不成,不公平。” 老爷子喷了口烟气来,“万幸了当年闹的那场子事没弄出什么人命,不然可难收场。” “所以这种地不成,我才琢磨了其他法子挣些银钱。这么些年下来,也还成。” 他说的这其他法子想来就是搞养殖了。 庄可卿了然的同时,可也有了其他的疑问。 “那您怎的只养骡子,不养猪呢?一头猪养上一年就能长了很大,少说挣个二两银,也不比了骡子差呀?” “你当我不想呢,只是这猪吃食上太麻烦,我就个孤寡老头,哪来的那么些精力伺候了?” 老爷子把旱烟口倒过来在板车上磕了磕,把里面的烟灰弄出来,接着便把烟枪往腰带上一别。 “索性地卖了,弄只驴马生了小骡子来养,除了冬日辛苦些,其他时候往山上一放,都不费什么事。” 庄可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怪不得刘爷爷见了她这薯渣粉这么激动。 有了薯渣粉,冬日草料同豆料便可少备些,可省了大力气了。 而且确实便宜。 一斤干料薯渣粉只两文钱,相当于白送了。 骡车到了地方,张大同狗子一起卸货。一共只有六袋,还没花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卸完了,还给人码了好好的。 “这六袋搭配上草料,估计能吃上些时候。丫头你稍等,我取了钱来。” 老爷子说了声,丢下几人自己进了骡棚后面的破屋子。 不消半刻,他就提了袋子铜钱来,往庄可卿手里一塞。 “数数。” “不用了爷爷,时候不早,我们还赶了回去。” 庄可卿笑着接了,回身就去牵大黑。张大父子跟在后面,也无甚好说的,只将麻绳扔回车上,等着和她一起走。 “哎,慢着。” 老爷子拦了一记,“你这薯渣粉我后面若是还要,该去哪儿买了?我瞧你们也不是总来镇北那块地方的。” “爷爷,我们就在二李村,您到时直接在村后打听番薯作坊便好,村民会同您指路的。” 一句话解释了清清楚楚,刘老头也放了心。 自家四五头骡子,还有驴马,吃起来也耗食料。而且现在已经早过了秋收时节,不需要什么畜力了,买牲口的人家也少。就家里这几头,估计得养到来年春耕了才能出手。 若是冬日里缺食少粮的饿瘦了,冻坏了,全是损失。 还好他运气好,碰到这薯渣粉。他刚刚可仔细尝了,别看了干蹦蹦、灰粗粗的,其实一股子番薯香味,细嚼了还甜的很。以他这些年养骡子的经验来看,这相当于是精料了,也不比豆子什么的差了哪去。 “好好好,年前我定还要去趟。” 老爷子点了点头,“那今儿就这么着了,你们快回吧,我瞧着天也不早。” 说着话,他又抽了自己的旱烟袋出来,捏了小撮烟丝往里一塞,不知从哪翻出个火镰来,点着了吧嗒就是一口。 庄可卿笑着挥了挥手,转身欲走,突又想起些什么,回头问道:“刘阿爷,北坡村无法引来河水灌溉,是不是村中旱地偏多了?” “那如今旱地里都种些什么呢?” 刘老头并不明白着丫头突然怎么对自己村子里的作物感兴趣了,但也没再多想,只如实说了。 “多是种些黄豆,番薯的,只是这些个东西价贱,不如稻麦值钱,只能用了当个填肚子的口粮来。” “而且咱村本就山多地少,你瞧瞧周围,可全都荒着呢。” 叹了口气,刘老头也觉得北坡村是没的救了,也怪不得这些年能迁走的都迁了走,只留下些他这样的老弱来,整个村子暮气沉沉。 庄可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在继续问下去,只同老爷子道了声别,便踏上了归途。 其实按理说,北坡村离松陵镇可比二李村近多了,可没奈何坡度多地少这样的地理条件确实有些拉胯,再加上水源问题,发展的差也是意料之中。 出村的时候,狗子已经没有来时的兴奋了,他都皱了个眉头,想不通明明都是松陵镇附近的村落,怎么差别这么大了。。 “爹,可没想到这北坡村这么穷。”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张大也叹了口气,“你现在可知了自己这日子过的有多好了?成日就知道瞎跑乱窜,以后有的空闲多同你爹我下下地再说!” 狗子一听下地干活,立马丧眉搭眼的。 “我就是不爱地里刨食的活计,到宁愿去作坊里做工。” “就不说镇上的作坊店铺了,就咱村的番薯作坊,一日挣了也不少,不比下地种田差了。” 张大当然知道自己村上这作坊好,可作坊再好,哪有踏踏实实种地的实在? 这要是万一什么时候出点子意外,或者有人眼红他们的作坊,要抢夺了方子去,到时候作坊里什么眼皮子浅的,就把这粉丝方子卖了,那辰光这作坊能不能开下去还是个问题呢!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考虑了事情总是只看眼前的。 庄可卿看着这父子二人一个说,一个辩的走了一路,心中也觉有理。 的确,番薯作坊本来就是村里大伙建的,到如今也没有明确的主事之人。也就村民朴实,不计较活多活少的,能有了外块拿都是开心了很。 但这时间一长,可就不一定了。 要知道像王婶那样的,每个村不还都得有几个,算的上标配的? 所以,也许…… 这作坊还是卖了比较好?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下雪了 时间过了飞快,进了腊月的第一天就下了场大雪。 庄可卿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睛,窗外一丝光线也无,只能听见外头传来细微的“簌簌”声。 下雪了? 她微微挪动了下身体,试图勾了脖子往外瞧。 “怎么了?” 清淡冷静的声音在庄可卿身侧响起,一只温柔的手掌付过来,轻抚了下庄可卿的额发。 “你听,外面好像下雪了。” 沈凌侧耳倾听,外面“簌簌”之声更大了。 只听声音便能想象出那鹅毛般的雪白轻盈是如何落在地上、屋上、小路上,又是如何累积成松厚柔软的雪堆,将世间一切都装点成洁净白色的模样。 “嗯。” 沈凌轻轻应声。 他从小跟着沈德在任上,那边四季如春,并没有松陵镇这儿季节分明,所以他可说是从未见过雪落的。 “下雪天炖锅子吃是最好了,我们中午就吃这个吧?” 身边快活的声音传来,沈凌刚刚沉湎于回忆的不快情绪瞬间消散,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前月的时候,庄可卿就在镇上扯了布和棉花,将家里的被子褥子都换了。三大一小也是做了新的夹棉衣裳,这下雪天气穿了正好。 出了里屋,还没到院子里去,庄可卿就被丝丝冷意冻了一抖,她缩缩脖子,走到堂屋门前,抖抖索索地将门开了道小缝。 天光浅亮,可透了门缝看去,院子里却是亮了很,鸡圈、菜地都被大雪盖了个严严实实,天空不断还雪片往下飘。 “可真冷。” 呼出口白气,庄可卿索性一鼓作气打开屋门,拉了沈凌出来之后,又迅速把门关上了。 “娘和阿满还没起,我去看看灶里柴还够不,不够就给他们再加些,省了过会炕凉了。” “过会自再洗漱,我用灶烧点热水来。” 沈凌点点头,从屋檐下捉了把扫帚,走到院里轻轻的扫起雪来。 时间其实已经不早了,只是下着雪,天空看起来铁铅似的乌沉。 可惜了,天气不好,番薯作坊要停工一段时间了。 庄可卿摇了摇头,进了灶间之前,抬头往外一瞧,远近的几家农户屋里都有了星点的亮光,渐渐的也有炊烟升起。 家里之前积了些白菜,早上可以拿来冲洗了,合着冻着的排骨,炖个酸菜排骨锅子。 总之雪天什么都干不了,不如干脆就做了东西来吃。 脑子里琢磨着中午怎么弄上顿丰盛的,庄可卿从面桶里挖了两碗面来,又取了好几个鸡蛋,准备了过会下个疙瘩汤吃。 天太冷,都要吃点热乎的才行。 锅灶里的水咕噜咕噜的开了,她舀上一瓢放在一边,用冷水兑了,才喊院子里的沈凌进来洗漱。 灶间烧了火,暖融融的,灶间的门“嘎吱”一响,沈凌便裹着一身冰冷的寒气进了来。 他扫雪没带帽子,此时发顶和身上都是白色的雪花,甫一进温暖的所在,都是有要转瞬化水的迹象。 庄可卿眼尖,一下就瞧见了,忙的从灶膛门口起身,去了干净的巾子来,给他擦头掸雪。 “我的错,刚忘记给你拿帽子了,这一冷一热的,雪化在头上,搞不好会得了风寒。” 沈凌轻轻嗯了声,微微弯了腰,把自己送到庄可卿的手下,感受着对方轻柔的动作,嘴角渐弯。 “水打好了,你先洗漱,早食简单点,吃疙瘩汤可好?” “好。” 庄可卿收了巾子,转头又开始加水和面絮,并未瞧见来自少年柔软又温和的眼神。 吃完了早食,雪反倒越下越大。 秦蔓枝出了屋子,看了眼暗沉沉的天空,皱了皱眉,说:“这雪怕是一时半会不得停。” 她转身回了屋,面上有点担忧,“年初时候咱家修葺过一回屋顶,瓦片也是换过,可这雪要是这样下了去,也是危险。” “不若过会我上了屋顶把雪扫下来吧。” “这那行?!” “我来。” 女儿女婿同时发声,都是不让秦蔓枝去的。 “这事我来便成,无需娘动手。”沈凌劝说。 庄可卿付和道:“是啊,这事就算没有阿凌,也该我来做才是,您就好好在家里歇着吧。” 秦蔓枝无奈,从前那十几年,哪次落雪不是她一人扫屋铲雪的,又有谁来帮忙了。 不过瞧着女儿女婿生怕自己就这么蹿上屋顶的担心表情,她心里又是暖的很。 “那我去后面仓库取了梯子来。” “您就在屋里歇着吧!过会阿满醒了,还劳您照顾呢!” 庄可卿简直要为这个什么事都爱操心的娘发愁了。 她一把按住妇人的肩膀,诱哄着将人送进了暖和的里屋,这才松了口气出了房来。 收拾了碗筷,庄可卿不急洗碗,先是同沈凌一起去后院仓库取梯子。 之后又拿了棉布帽子出来给人带上,再把梯子搭在檐下,稳稳的扶了,才让沈凌上去。 屋顶的雪大片的落下来,刚刚扫了干净的院子又乱了。 “丫头!” 小院外传来一道男声,庄可卿回头一看,原来是张大。 她扶了梯子不好放手,只能转了头招呼声,“张大叔,您怎么来了?” “我不是担心雪大了,你家房顶出问题嘛,就来看看有没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汉子穿了身蓑衣,雪落不惧,站在外面笑了爽朗。 “劳您费心啦,阿凌已经上去弄了,一会就好。雪大了,您快回吧。” 张大也不矫情,见人的确不需要帮忙,“哎”了声便就走了。 可之后小半个上午的时间,明明下了这么大的雪,庄可卿家却是访客不绝,都是来了想要帮忙,或者送东西的。 柳大老远担了一担柴来,王大说昨日套了两只兔子送了来,李婶子又让刘阿叔送了点炕上捂的蒜黄,拉拉杂杂的,小灶间都快堆了满。 “咱村是有什么下雪天就要送礼的习惯吗?” 扫完雪回了屋,庄可卿不禁问了娘来。 “哪有,你忘啦,你小时候可讨厌下雪天了。”秦蔓枝笑了笑,声音显出丝感怀来,“一到雪天,咱家缺衣少食的,都只能去了村上人家借粮的。” “谁能想了今日,竟是户户都给我们送来东西。” 沈凌听了这话,转头淡淡的看了眼旁边的少女。 除了刚到二李村那段时日,周氏无所顾忌地克扣了他的饮食之外,从小到大,他虽是养子身份,可却从未饿过肚子。 原来,她小时竟还受了这么多的苦。 “我还记得你五岁那年,也是这样的雪天……”秦蔓枝的脸上混杂着悲伤难过的情绪,可她转而一抬头,看见女儿亮晶晶的弯弯杏眼,那丝愁苦便一下散了去。 “不提了,总归都是以前的事,咱们现在过的好就行。” “就是!” 刚刚如果娘要是还要强行回忆之前的苦楚,她可差点就要装乖卖痴了。 还好,还好,娘及时打住,为她留了点面子。 不着痕迹地偷看了眼一旁的沈凌,庄可卿却见对方一直瞧着自己,也不知是看了多久了。 她脸上顿时腾起两朵嫣红,转而岔开话题,“先说好啊,今儿午食我来做。” “王大叔送了兔子来,不如中午就用酸菜炖了锅子吃。” 有了新鲜兔子,排骨早被抛在脑后。 庄可卿两句说完便出了屋,是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这丫头,整日了风风火火,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秦蔓枝笑着打趣。 午食果然是说好的酸菜野兔锅子。 小泥炉端上方桌,里面咕噜炖煮着,散发着酸香气息。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你夹一块豆腐,他舀一勺浓汤,在漫天风雪的冬日午时,其乐融融。 而此时通往松陵镇的路上,却是有一辆马车迎着大雪艰难前行。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来访1 庄可卿被这话说了个没头没脑,她满脸问号的看了眼沈凌,见对方也是副莫名表情,心里更是奇怪。 娘这是怎么了? 昨天她还帮阿凌一起抬梯扶凳了,怎只过一日便连地都扫不得了? 看了眼远去的早成了一个黑点的田婶子的背影,庄可卿心道,您可都同我娘说了些什么啊? 可倒不待她再猜测,秦蔓枝就已经把扫帚放下,拉了她进屋。 “可儿,你是不是有了?” 庄可卿端了被子刚一口姜枣水下肚,就被打头问了句。 “嗯?” 她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有了?有什么了? “傻孩子!” 秦蔓枝一张脸,表情是有欢欣又担忧。 眼见这自家女儿还不开窍,她才纠结了开口,“你这个月月事还未来吧?” 庄可卿品着嘴里带点辛辣的枣味,心里正赞着这姜枣茶适合冬日,喝了浑身暖和,下一秒就被问了这样的问题。 顿时如五雷轰顶,外焦里嫩。 什么呀!娘! 原来您是以为我,以为我…… 庄可卿尴尬无比,就算是亲娘,她也不好说了自己现在同阿凌还是盖棉被纯聊天的啊。 “娘,我月事就在这两日,您别担心了。” 吞吞吐吐的回了句,庄可卿根本不敢再待在这屋,只说了声出去扫雪,就蹿了出去。 “原来不是吗?” 秦蔓枝一时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了。 可儿自小体弱,她当然希望女儿能养好身体再行生产之事,但刚刚那会,从田氏口里听说的时候,她又是真心实意的欢喜。 微叹了口气,秦蔓枝透过屋门看见了整正卖力扫雪的女儿。 哎,儿孙自有儿孙福吧,总归往后不会少了她的孙子辈的。 经了这次乌龙,庄可卿午食的时候连眼神都不敢往秦蔓枝那儿飘,就怕娘当了阿凌的面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好在此时秦蔓枝已经想通,恢复了常态,没再提及刚刚那场对话来。 只是沈凌明显看出了庄可卿的不自在,但他并未说什么,而是夹了几块对方喜欢吃的菜,默默催了她快吃。 午食吃的一言难尽。 可庄家再如何也是一家人围了桌子好好的吃了一顿,但左进一行人却是没这么舒服了。 马车空间虽大,但多了胡掌柜一个胖子,怎么都显得逼迭了些,再加上雪多路滑,这一路歪歪倒倒,直要将左进肚里的早饭颠个精光。 他强忍着腹中翻江倒海的不适,不断提醒这自己如今可是在下属面前,万不要露了难堪来。 旁边大掌柜眉头直皱,心中不断叹息。 二爷哎,您可就别忍了,哪怕躺下来歇歇。瞧您那小脸都青了,都把胡掌柜吓的够呛。 就这一路,他们从晨间太阳刚冒头就出发,这都过了午时了,才堪堪行到二李村的村口。 “停车!” 左进虚弱的喊了记。 还没等了老于把车停稳,他就跌跌撞撞地扑下车来,也没注意到自己新茶色的袍子和簇新的靴子沾上路边的泥水,只唏哩呼噜吐了个痛快。 “二爷,您没事吧。” 老于坐在外头,吹了许久的风,可听了声音都是神采奕奕的,哪像他这样的,坐在车里,手炉捂着,点心吃着,茶水喂着,竟还晕了车。 胡掌柜心忧东家身体,几乎是滚下车来,伸手扶了左进。直待人好些了,才又将他送上马车。 “二爷,有丁点儿后悔不。” 大掌柜不同于胡掌柜,是一直跟着左进身旁的,时间长了总没有那一板一眼的,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还有些打趣的意味。 左进也没在意,只接了对方递来的茶水,仰头就是一口,全无之前端着的模样了。 “还有多久到?”他问。 “已经进了村子了。”胡掌柜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约莫两刻钟就能到了。” 全车只有他认得庄家的路,于是刚刚便没再进来,只和老于分坐车前,为人指路。 闻言,左进不再说话,只合上眼睛,闭目养神起来。 进了村,路好走了些。 二李村村民把自家门口的雪扫清之余,还会将路上的也铲一铲。所以这路上反而平稳起来,一点都无之前的颠簸了。 虽是冬日,又是雪后,但五福记的马车实在气派的不同寻常,马蹄的哒哒声和车辙压过冻硬的泥土地时发出的嘎吱声响,还是引起了一些村民的注意。 “哎,当家的,快来瞧,那么大的车!” “啥?这天还有人出门呢?” 汉子本是不信,可一探头,果然见了辆大马车屁股。瞧那臂厚的车轮快有一人高了,上面的车厢更是巨大厚重。 不说少见,是根本就没见过这样派头的! “那车往村后去了?” “看着像是,莫不是去番薯作坊的?” “不会吧,这雪天,谁还来进货了……” 不提村里人的猜测,胡掌柜只坐在前面引了路去,不一会儿,这大车就停在庄家门口的岔道上了。 前面路太窄,车进不去了。 “东家,您稍等,我去招呼一声。” 说罢,胡掌柜就要跳下车去。 “等等,我们同你一起。” 胡掌柜一愣,还未来及劝说,就见东家二爷拨开车帘,利落下车,哪还有刚才的狼狈模样。 后面下车的大掌柜适时为左进披上一件月白大氅,细心地系好前方的带子,才又站到一边。 “走吧。” 左进阔步在前,不像是走在村中满雪泥泞的小道上,倒像是走在什么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的曲折游廊中一般,闲适自得。 胡掌柜反应过来,忙的跟上前去。 “庄姑娘,庄姑娘在家吗?” 待走到小院门前,胡掌柜见院里无人,也没动静,便出声喊了几句。 “哎,谁呀?” 灶间传来声清脆的回应。 不多时,几人便见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嫩黄夹衫的少女,她头梳双髻,微尖下巴,一双柳叶弯眉下,杏眼灵动,未语先笑。 这真是奇了,越是到了雪天,越是有人上门。 庄可卿心中不免觉得有趣,出得灶间就抬眼看去,到底又是谁来了。 可这一看,却是有些哑然。 竟是胡掌柜。 还有…… 后面那两位,想必就是五福记东家了? 可为何选了这时候上门? 她快步迎上去,先是招呼一声胡掌柜,接着便为几人开了小院的门。 “外边冷,快请进屋里坐吧。” 庄可卿瞧了眼跟在后面的左进和大掌柜,并没有在院子就同人寒暄,而是引了他们快步穿过清扫干净的小院,进到堂屋中去。 “暂且稍后,我去倒些茶水。” 庄可卿笑容浅浅,没有过于殷勤,但也并不怠慢。招呼过后,便出了屋子,不一会就端了个盘子来,上面一把陶壶和几个陶杯,款式古拙可爱。 “先喝杯茶驱驱寒。” 她一手持着壶把,一手扶盖,壶嘴轻点,几下便倒满一杯,推到左近面前。 “公子请。” 左近点头,嘴角一抹笑意浮现,端了陶杯送到唇边,只觉生姜的辛辣味道混合着红枣的香甜气息直冲鼻端,身上寒意都散去些。 “姜枣茶,这个天气喝了正好。” 又倒出两杯来,各送到大掌柜同胡掌柜手边,庄可卿又给自己倒了半杯,这才坐了下来。 “胡掌柜何不介绍一下?” 眼前少女笑意吟吟,眉眼弯弯,身份虽只是个村姑,可全身上下却是毫无畏缩拘束,只有落落大方。 大掌柜潘仁见多识广,可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一时惊奇。 再想到刚刚她直接就将第一杯茶水送给二爷,当即感叹,这姑娘确之前所闻之聪慧非常。 第一百九十章 雪中来客 “二爷,这雪着实大了,不若前面找个人家借宿一日吧!” 大掌柜掀开马车厚重门帘的一角,只伸往外看了一眼,就被飘落的飞雪糊了一脸,再缩回车里的时候,眉毛和胡子上已经沾满的晶莹的雪花。 二爷左进半眯着眼,捧着个铜手炉坐在马车里。 “唔。”他歪了记脑袋,嘴角轻挑,却是没回答了问题,反而笑道,“你这样子倒是稀奇,多久都没见过了。” 大掌柜潘仁伸手捋了记自己的脸,也没什么拘束,只皱了个眉头发愁,“南自县怎的也有这么大的雪?真是见了鬼了!” 左进没接话,只轻哼了声闭上眼睛,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闭目养神。 外头的风小了些,可雪还是“簌簌”的往下落,碰在马车的外壁上,都能听见轻微的细响。 “东家,前面有个村子。” 赶车的于老头是个老把式了,所以才能在这么大的雪天赶车。 他用手搭了个棚,影影约约瞧见不远的岔路上似乎有零星的炊烟散开。 “二爷,咱就去村里躲下雪吧!” 大掌柜潘仁见东家这老神在在的模样可急的不行。 这风是小了,可雪渐大啊!再走下去,拉车的马也是要受不住的! “行吧。” 左进眼都没挣,只叮嘱一句,“寻个人家借宿,许些银钱。” “哎!那一定!” 潘仁得了准信,高兴极了,忙的起身钻了出去。 他一掀帘子,扑扑雪片就顺着空隙争先恐后的钻进来,肃冷之气激的左进鼻子一痒,“噗”的下就打了个喷嚏。 狼狈,太狼狈! 左进嘀咕着,默默的拢了龙自己的袖口,又将手炉拢的紧了些。 他在京中时可想不到自己如今的狼狈样子。 这几个月左家二爷可是炙手可热的很,多少人为了见他一面,只为求得一壶‘玉瑶’。 而他也是做足了派头,除了实在惹不起的皇亲国戚,一品大员,其他上门的人,全都给拒之门外。 倒不是他不想以这‘玉瑶’为自家挣些脸面地位,只是胡掌柜带来的酒一共也就十坛,再多没有。他每日仅仅是想着怎么能不厚此薄彼的将礼送到各个贵重身份的老爷那里,就都是绞尽脑汁,如坐针毡,更别提抽身出京了。 这信是几日一封就往松陵镇寄,十天半月盼来一份回信,就怕了胡掌柜说那酿酒之人被别的店笼络去了。 还好,万幸此事没有发生,直到他终于抽得身离开京城时,来信都只是说酿酒之人还在等着自己。 车夫老于稳稳的驾了车往前面的村子走,进了村也是寻了许久,才找到到了一家院子大些,用青石砖盖成的大房子。 家里二爷娇贵,可不能住了什么泥巴稻草房的。 潘仁用手遮着迎面而来的雪片,迅速的跳下车,站在院子前面一晃,瞧见灶间有些火光,便对着那个方向扯了嗓子喊。 “有人吗?请问有人吗?” “谁呀?” 灶间内传来个女声,不多时,又是个粗犷男声响起。 潘仁又答一声,“路过贵村,风雪太大走不动了,想借宿一宿!” 一阵尖啸的风声吹哨子似的袭来,惹的他不得不吼出来,以免人家听不见。 灶屋里没动静。 潘仁有点急了,作势又要喊,结果此时灶间的门打开了道逢,里面伸出个脑袋来。 正是柳大。 二李村实在也许久未曾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也不怪会有人被拦在半路上。 他眯了眼睛往外一瞧,只见院外站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身后一匹高头大马,拉了辆马车。 雪大了,天又渐暗,看不出马车什么样子,只一模糊的轮廓比他往日在镇上见着的都大了些。 柳大犹豫了下。 这倒不像是走商的,也不可能是附近村里的居民。 而且,这车里还有几人? 潘仁见他不说话了,忙道:“我们是去镇上五福记进货的,只三人而已,不知大哥家里能不能借宿一晚,我们明日就走!” 柳大本有些犹豫,可以听是跟五福记有关的,便放下戒心,开了院门,引了车进来。 等进了院子,老于把马一勒,车便停了。 潘仁忙不迭的上了前去,一手掀开帘子,冲着里面轻轻叫了声,“二爷,找到地方了,您请下来吧。” 说着,柳大就见一岑贵男人扶着前面那个老哥的手下了车来。 对方一身月白锦缎袍子,袖口和领口都蓄了绒绒的皮毛,一只手上不知端了个什么,倒是牢牢的护在胸前。 “这雪下的突然,实在打扰了。” 左进笑着道歉,柳大却是讷讷不敢受了。 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可不能怠慢了。 他忙的喊了自家媳妇进屋,让里头吃饭的一大家子先别吃了,有客人来。 左进同潘仁一进屋,就见屋里站了整排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眼神倒是没有什么怯懦畏缩,甚至小孩子亮晶晶的眼里还冒了点好奇来。 柳大在一边,也不介绍,只引着人往里屋里去。 这公子看了讲究,定不会同他们一起用饭,不如到时就在炕上支个小桌,弄些饭菜,反而好些。 而左进虽是面上维持着友善的笑容,可牙齿都是在不停的打颤,恨不得将手炉塞到衣服里头去才好。 这晚上可怎么睡了,这儿可没炭盆用的。 心里愁的要命,可谁知一进里屋,却是扑面而来的暖意,刚刚那种彻骨的寒冷仿佛就是个笑话般的,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还没一刻钟,这身上的棉袍好像都有些多余。 “这是……” 柳大一转头,就对上了这岑贵公子疑惑的脸。 “你说啥?” 潘仁也是惊讶无比,他环视了一圈这称的上寒酸的屋子,想在里面找到个生着火的炭盆和炉子,可寻了一圈,却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个床不像床,桌不像桌的长条形物事靠在墙边,上面铺了层薄薄的褥子。 “这屋里如何这样暖和?” 左进好奇了不行,刚刚还因过于寒冷而紧抓不放的手炉都是放下了,只心急的问。 他这一说可让柳大来劲了。 汉子一脸骄傲的走到炕前,伸手一撂褥子现了下面泥砖摞成的物事来。 “瞧见没,就是这个,火炕。” “火炕?”左进疑惑一声,“烧火的?” “公子聪明,确是烧火的,只是你能猜的到这火在哪儿烧么?” 柳大得意起来了。 这公子瞧了不同寻常,可不有他没见过的稀奇物事么。 “这……倒还真瞧不出。”左进笑了笑,露出左颊一个浅浅的酒窝,让他突然显得有点稚气起来。 “不知大哥能否解释一二。” 他说的客气,柳大当然愿意说。 “这是火炕,里面是空的。”他拍了拍砌了整齐的泥砖,”联通了灶房的灶眼,只要那儿烧火,这里面一会就热了。” “噢?这巧思,难得啊。” 左进并不吝于称赞,且他满眼真诚,柳大也不是傻的,自是能瞧的出来。 “时候不早了,该饿了吧,你们就先在里头休息,过会我端个锅子来。” 说完,柳大也不多留,转身便出了屋,只留左进和大掌柜两人对着火炕好奇的东看西摸。 没多会,柳大又来了,他直接捧了个圆形的陶锅进来,往炕上的小桌上一放,又从外间取了碗筷,邀了二人坐下。 待掀开锅盖,只见咕噜咕噜的热汤炖了浓白,里面骨头菜蔬菌菇一样不缺,看上去丰盛了很。 “咦,这不是,这不是粉丝吗?” 大掌柜眼尖,一下就看见汤水里炖了晶莹剔透的薯粉来,不禁惊呼。 “大哥果然识货,你们怕不是就是冲着五福记的粉丝来的吧?” 这话一出,左进眉头暗自一挑。 莫非这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来访2 “这位便是我五福记东家左二爷。” 胡掌柜略起了身,侧手介绍这坐在桌边淡然微笑的男子,态度恭敬。 “原是左公子,幸会。” 庄可卿转过头去,这才得空细看面前这位身着茶色松鹿纹圆领锦缎袍子的五福记东家。 此人眉眼疏阔,鼻梁挺直,嘴角含笑,左颊一枚浅浅酒窝,甫一见,并不像是做生意的商人,反倒像是京中好谈诗论文的雅公子。 她观察左进的时候,左进也在观察她。 刚刚院门那匆匆一撇,只见了这姑娘眉目灵秀,而现在近前看来,则更添一份大气婉约。 即使是一个人面对三个成年男子,却也无半点局促娇羞,泰然自若的很。 左进心中从昨日开始便点燃的好奇,并未因见到真人而冷却下去,反而鼓动的更热烈了些。 “这位是潘大掌柜。” 胡掌柜没有注意两人倏忽之间已经将对方端量了一趟,只还自顾介绍着一旁的大掌柜。 待介绍完了,他才又坐下身来,喝了口姜茶润润口。 “庄姑娘,今日我等前来,便是想同你谈一谈这酒坊之事。” 不等胡掌柜喘口气,左进已经开门见山地直切目的。 “胡掌柜之前已将姑娘要求转述的清楚,我只有一事不明。” 他放下手里的陶杯,食指的指腹摩挲着杯子粗糙的边缘,称的手指上那枚紫色燮石戒指光华蕴藉,华贵非凡。 “公子请说。” 庄可卿瞧见那枚戒指,心中感叹着有钱真好,面上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既是要建酒坊,姑娘何如不同我们合伙,而是选择直接就将这方子卖掉?你可真知这薯酒价值?” 左进说的明晰,也一派坦诚。 庄可卿没料到他竟还劝说自己参与合伙分成,已达到个人的利益最大化,不由对他心生了些许好感。 “不瞒姑娘,我幸得此酒,在京中侍郎府的寿宴献出,如今全京城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长公主之子也为其赐名‘玉瑶’。” 似是回忆起京中盛况,左进双眼清亮,气兴高昂。 “若单只将此方卖予我手,姑娘当真不后悔?” 庄可卿确实想到过当世之人会如何对薯酒的出现惊讶喜悦,但从未料想到竟能如此得人追捧,都是到了能得贵人赐名的程度了。 可想到后面就此卖出酒方,她也并不觉可惜。 阿凌是要考学的,且以他只才学,定不会止步于秀才。以后他们一家必不会在二李村长住。 若是自己离开了,那番薯作坊即便还能盈利,恐怕也不得长久,不如就借着五福记建酒坊的机会,将作坊也一并售予对方,只需签订人员聘用合同以及二李村回收薯渣的契约便好。 这样,村民们只需放心干活,到日子拿钱,再用了薯渣粉做饲料,自建养猪场,便能把日子过红火了。 而且,于她个人来说,虽是少了分成后的丰厚利润,但这酒方钱她可是不打算少收了的。 “只要五福记能做到我提的要求,我便能立时将酒方送上,并不后悔。” 庄可卿笑着答道,水眸杏眼专注的凝视着对方,忽而浅浅一笑,“以契约为证!” 左进一愣。 他以为自己所说已经够能引人心动了,谁知这姑娘却是丝毫没有动摇,瞧这模样,反倒像是催了他快些付钱了。 不过这也倒好。 他心中一松,本来父亲便让他无论如何要将这酒方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如此倒不再多费他口舌了。 “那如此便就商议下细节条款?” 左进唇角一勾,给了大掌柜一个眼神。 潘仁果然早有准备,不知从哪儿掏出笔墨来,将纸张铺就在四方桌上,磨墨舔笔就按庄可卿所说一字一句的记录下去。 收购番薯作坊,建酒坊,工人聘用以二李村村民优先,薯酒渣予二李村低价收购。 最后条条款款看来,这二李村的村民,当真是不知哪辈子积了大德,竟有人愿意为他们考虑如斯。 是连大掌柜都深深动容。 “姑娘条件就只这些了?” 左进无需再看大掌柜记录下的纸张,刚刚庄可卿所说他已牢牢印在脑海,此时眉毛略微一挑,直切他此次前来的最终目的,酿酒方。 “酒方姑娘如何出价?” 庄可卿也不含糊,她早就同娘和阿凌商量过,明白不能漫天要价,所以便将之前定下的价格抛出,且看对方是个什么反应。 “一千两。” “一千两?!” 大掌柜眼皮一跳,胡掌柜胡子一抖,左二爷取杯的手都顿住了。 “姑娘没说笑吧!” 胡掌柜最先沉不住气,直将将的问了出来,面上表情一言难尽。 怎么的?你们还嫌贵了? 阿凌说这可是最低价了,已是低了不能再低,要以他的想法,不出个两三千两,都是不用谈这事的。 “?” 庄可卿眉头微蹙,视线在沉默的三人身上轮转了一遭,内心少见的有些忐忑。 不是真嫌贵吧? 可不能吧! 还是左进一声轻笑解了这满室的尴尬气氛。 他接着刚才的动作端起陶杯,喝了口温热的姜茶,笑道:“让姑娘见笑了,我等只是没想到姑娘如此,如此……” “真实可爱。” 左进的嘴唇被茶水润湿了,透了些浅淡的红色,让他在温润之外又添了分颜色。 而此时他唇角噙着抹笑意,眼神一扫,让庄可卿心头莫名涌上一些困窘。 这人,怎么说话如此奇怪? 你说他浮浪吧,他刚刚同你谈事时又是一本正经,但你说他端正吧,可现在这表情这话语,却又是极易让人心生误会。 实在难懂! 像是看出庄可卿心中零星半点的气恼与困惑,左进正了正姿态,清了记嗓子,肃清了面容,这才正式说道。 “姑娘心有大善,处处为他人着想,仅取一千两实在让某愧不敢当。” “我欲用两千两购入这酿酒方子,请问姑娘可否愿意?” 两千两! 果然财大气粗,张口就是翻倍! 庄可卿当即答应。 她有什么好扭捏拒绝的,要知道这方子不光可酿薯酒,就是其他粮食酒都是可以酿得,这两千两一点都不会亏的! 大掌柜坐在一旁,听闻自家二爷主动加价到两千两,不仅没反驳,反而面含笑意的频频点头。 区区两千两就能拢个金山入手,还能搏了人家好感,何乐而不为? 而且以这姑娘的不同寻常,以后必定还能琢磨出新的花样,此时交好,只有益处,全无坏处啊! 他相信二爷一定是考虑到这点了! “那今日只便草拟下契约,我便让潘掌柜再誊抄一份予姑娘,之后各自查看,再细细修改,等过些时日,我再上门,就将这契约签下。” 左进果断非常,当即就先付了二百两定钱,只言这是让庄可卿安心的。 很快,大掌柜便将抄好的契约条款送到庄可卿手里,左进便要起身告辞。 三人还未踏出堂屋的门槛,胡掌柜却是灵机一动,不知怎的,就凑到庄可卿身边,偷偷耳语了几句。 “庄姑娘,我家二爷一路晕车,到现在怕是腹中空空,能否请了姑娘置桌饭菜,好让二爷填些肚子再走?” 庄可卿眉眼弯弯,了然笑道,“我还当什么事,要劳掌柜您这样同我说。” 于是她快走两步,作势拦了正在院子里等胡掌柜的两人,邀请他们在家吃上顿下午茶食。 “也是我刚刚思虑不周,天寒地冻,几位一路赶来,想必错过了午食,不如就在小舍用些茶食再走。” 她比刚刚谈生意时更热情了些,语意赤诚,而不论是大掌柜还是左进,对着那初春蓓蕾般明亮笑颜,都是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既如此,那便叨扰了。” 左进分明的眉目中透出些柔润的喜悦光芒,唇角微勾,左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第一百九十一章 招待 “咱二李村从前也没想到过如今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咧!” 柳大原本送完了锅子就要出屋,却是被大掌柜出言热情的留下了。 潘仁走南闯北多年,说话很有一套,不多时便同柳大聊的投契,甚至称兄道弟起来。 “噢?柳兄弟,这话怎么说了?” “潘老哥,可不是我柳大自夸,你瞧这下面坐的火炕,锅里煮的粉丝和豆腐,哪样不好。” 柳大说的兴起,丝毫没意识到潘仁口中的试探之意,反而情绪高涨的介绍起来。“您是还能在其他地方找到这一份儿不?” “那倒的确如此。” 潘仁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又夹了筷子爽滑的粉丝送入口中。 左进坐在一边并未说话,只端起小碗抿了口,浓白的热汤入口瞬间,便觉一股热流顺着喉管直冲肺腑,身上的毛孔都舒张了开。 他不着痕迹的喟叹一声,换了个放松些的姿势。 而柳大说的兴起,还在滔滔不绝,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位岑贵的公子是如何作态,只一意同潘仁说话。末了聊的快意,竟是不用对方再问,便将来龙去脉抖了个清楚。 “可不仅要说这番薯作坊,就连我这盘炕的手艺,都是一个人教的!” 一听番薯作坊四字,左进戴着燮石指环的手指在袖中微微一动,抬头同大掌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察觉到了一丝惊诧。 难不成,这做酒之人就在此村? 可二人还是不动声色,只潘仁笑的更热情了,捉着柳大的衣袖,口中不停唤着柳兄弟,还冲外喊了声,让老于从马车里提一坛子好酒来。 这酒当然不是‘玉瑶’,而是从京城带来的佳酿,只准备放在松陵镇的五福记内,权做个招牌,好替了那上不得什么台面的‘罗浮春’去。 而左进心中也早有计较。 如若真能将‘玉瑶’的酿造方法抓在手中,那琼浆玉液当然有它该去的地方,至于是进贡给皇室贵族,还是流入市场得人竞价,总是不会是就这么放在松林镇杂货铺的柜台上。 故而此时,他虽沉吟不语,默默的夹菜喝汤,可一双耳朵却是竖着,全神贯注了听对面二人接下来的对话。 “竟还有这等聪慧之人?!” 大掌柜潘仁满脸惊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激了柳大胸中鼓动。 他家二弟如今在番薯作坊做工,每月挣的不少,虽说是天气渐凉,可这粉丝的销量可没见少了。反而前几日,镇上还来了杂货铺的伙计进货,说是店里都快卖断了货! 而他自己这盘炕队的生意更是不必说,本村八成的村民家里都已经做了炕来,而隔壁村也盘的多,如今松陵镇上有炕的人家也不再少数。 要不是今早开始下雪,少不得今日也要去了约定的人家做活的。 “柳兄弟快且说说,老哥我可是好奇的紧!” 潘仁捧起小坛,殷勤地给柳大倒了杯酒。 柳大哪受过这样的礼待,是满面红光的双手托盏的接了,待饮酒入喉,更是欢喜的不知如何说才好。 这潘大哥真是个实诚人,竟予他这么好的酒! 于是他更是知无不言,掏心掏肺,就怕自己说的不够详尽、不够得趣了。 “要说她琢磨出的新鲜玩意,可不止这粉丝和火炕了,还有豆腐和稻鱼咧!” 潘仁放下小酒坛,听了个云里雾里。 怎么的?这人竟如此厉害? 豆腐和稻鱼他竟也是从未听说! 一路走来他瞧这村子也是普通了紧,怎的能生出如此灵巧之人? 真是奇了、怪了也! 不待大掌柜细问豆腐和稻鱼是什么,柳大便拉着他的手,面膛微红地继续说道:“大哥你说!谁能想到个姑娘能有这么多新奇点子来了?” “姑娘?!” 这回不说潘仁,就是左进端了酒盏的手都是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来,目光在浅浅一滞之后,随即闪烁出些许饶有兴味的亮来。 “竟还有此奇女子?” 这是他上了炕桌后第一次说话。 柳大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一口饮尽了小盏里剩余的酒液,咂摸了两下,回道。 “奇女子?倒真是这么个说法。” “从她爹过世之后,庄家大房因为她,日子倒是越来越好了。不说庄大家大房,就是咱二李村,也得了她不少恩惠,更别说我柳大了!” “丫头可真是聪慧又心善。” 柳大已经有些醉意了。 庄家汉子一年到头都不定能喝上一顿酒呢,而刚刚潘仁有意的奉承下,他倒是一杯接了一杯,停都未停过,只将庄家的情况倒了个清清楚楚,连庄三在婚礼上做下的烂事都讲了。 要不说喝酒误事呢! 可柳大根本不知自己说了些啥,最后他都是被潘仁架出里屋的,出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了嚷嚷着要再来一杯。 送走柳大,主仆二人才回到炕桌前继续用饭。 陶锅里的汤水已不如之前滚烫了,但还温热着,正好入口。 潘仁夹了块软泡泡的物事送进嘴里,牙齿稍一用力,便是股汤汁涌在口中,鲜香无比。 “这豆腐味道也好。” 他嘀咕一句,又夹了筷子。 “你如何看这庄家姑娘?” 左进把玩着用来盛酒的陶盏。 农家平日没有喝酒习惯,家中只备了喝水用的陶杯。柳大刚刚在厨房寻摸许久,才找了个尺寸不是那么大的小盏来。 如今左进抬手举起这个粗劣的陶盏,倒像看着什么稀世宝器一般,神情专注。 但潘仁晓得,这是自家主子正在思考了。 若是他们没有猜错,那酿酒之人当就是刚刚柳大口中的庄姑娘。 从她之前所做之桩桩件件,便可明白此人心有大善,与胡掌柜所说一对便合。 是啊,世上有哪是会有抱着个金疙瘩不要,反倒想着用这个来帮了周围还过着穷日子的人呢? 少见,确实少见。 潘仁想到这里,虽未见了庄可卿,心底却已是对她颇为佩服。 要知道他五福记掌柜,生平可未对谁如此服气过,更莫说一个女子了。 “二爷,明日我们是……” 左进是终于将那陶盏看够了似的,轻轻放在桌上,嘴角微勾,左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明日照常启程,还是去松陵镇。” 潘仁略一思考,便明白自家二爷所想。 确实,虽然这姑娘就在此村,可无胡掌柜从中接洽,就怕是他们费尽口舌,估计以那姑娘的聪颖,必是不会透露一字。 反倒会显得他们唐突无礼了。 第二日,雪停放晴,左进主仆谢过柳大一家后便早早离开,往松陵镇而去。 而胡掌柜早得了信,估摸着东家到来就在这几日了,昨天大雪他着实担忧了一阵,今儿个大早的便催促了小伙计往到城门那儿候着。 “啥?不认识东家二爷?” 恨不得给伙计屁股来上一脚,胡掌柜差点没把胡子给气歪了,“你怎么只知吃饭不知长脑了?” “就瞅那最大,最气派的马车便是了!一点子机灵劲都无,我当初怎么招了你这个蠢的。” 嘴里咕咕叨叨的,胡掌柜其实心里慌了很,就怕这大雪影响了道路,让东家受罪。 这松陵镇附近的官道可不比京城的。 万幸,临到中午,小伙计正抄了双手在袖管,蹲在门口哆嗦着张望呢,就见了远处行来一架高大的马车。 那车架巨大,形制方正,同这边往来的车辆很是不同,就连前面拉车的马,都神俊非常。 当不会错了,定是东家的马车!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来访3 几人又回室内,庄可卿要回厨房做些点心,便让沈凌出来招呼客人。 庄家房舍并不大,几间屋子连在一起,只隔了道墙。再兼土墙木门膈应效果不佳,所以刚刚庄可卿在堂屋同几人谈论生意的声音,都是一字不错的落入里屋温书的沈凌耳中。 胡掌柜的声音他认的清楚,另外两道,一个中年人,而另一个约莫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只听那人声音温润,一口正宗的官话,谈吐间不疾不徐,不骄不躁,沈凌便知,此人的必是被锦衣玉食的养大,又在德才兼备的夫子教导下长成的偏偏佳公子。 心中没来由的泛起股莫名情绪,直让他胸口微涩。 “阿凌,胡掌柜和他东家来了,我们刚刚谈完事,烦劳你去招呼下,我得做些饭食来。” 庄可卿进了房间,见沈凌端坐桌前,正专心的默书。 少年侧颜沉静,笔直坐姿,持笔的手在她开口之前,都稳稳的落在纸上,没有一丝滞涩。 “嗯,好。” 沈凌抬起头来,只见少女轻轻走到近前,冲自己露齿一笑,整个人都靠了上来。 他不禁浑身僵住,只觉对方藕臂环上自己的肩膀,一只素手悄悄拢在自己耳边。 “刚刚那位左大爷,可出了两千两买咱的酒方呢!” 庄可卿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凌的耳廓上,引的少年脊椎酥麻。 “阿凌,这回真的有钱啦,跟着我有肉吃噢。” 说完,少女便抽身回转,给了沈凌一个十足欣喜的眼神,这才出了门。 只留他一人,伸手抚上一侧耳朵,几息之后才堪堪平复了热意,至堂屋招待左进三人。 庄可卿在灶间忙活了一小会。 灶上还有温着早上烩饭的排骨汤,她舀了勺白面和水擀面片,待汤头煮滚,便将面片切成方形小块下锅,之后盛好入碗,方便了客人用勺子吃。 京里来的人,怕是嫌面条粉丝之类的,吃了唏哩呼噜,声音不雅。 但也没有比面条更省事,来的更快,又更热乎了适合冬日吃的,所以她就换了个法子,做的汤饼,也就是面片。 最后还剩了小块的面团,庄可卿童心突起,找了自己闲来无事给阿满做下的动物模具,又印了堆鸭子,小猪之类的面片,一同洒进了骨汤里。 雪白的骨汤翻滚,面片混合其中沸腾,翻转,转瞬便好。 庄可卿取了碗来,盛了三碗骨汤面片,又洒足了胡椒葱花,再将卤的排骨、鸡蛋热了,又炸了几尾稻鱼,一齐放在盘子里端了进屋。 左进中午吐了那么一回,早就饿了,此时见这几样菜式,虽是瞧着普通,可香味却是直往鼻子里钻,登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只道了声惭愧,便提筷就夹。 稻鱼酥脆咸香,卤排骨酱香浓郁,就是鸡蛋,也比白煮不知好吃了多少倍,最后再来一勺滚热的骨汤面片,腹内便妥帖了。 左进进食动作优雅,但速度并不慢,而大掌柜和胡掌柜显然就没那么讲究了,直对着排骨和稻鱼就是一顿输出,最后再用面片汤灌缝,都是吃了红光满面。 “竟不知姑娘还有此等好手艺。” 左进用完了饭,抽出帕子按了按嘴角。 他刚刚喝完整碗的骨汤面片,竟是滴汗未出,只是脸颊微晕,比之前瞧上去气色好了些。 “多谢款待,时候不早,我们便不打扰了,待过几日再上门来。” 大掌柜见事情办完,他们几人也没必要多留,便出声告辞。 庄可卿笑着道好,同沈凌一起,送了几人出门。 左进三人上了马车,大掌柜刚准备叫了走,老于就出声提醒:“东家,这车后面还有带的礼呢。” 胡掌柜这才想起,这备了的厚礼可还没交给丫头呢,实在失礼至极。 “无妨,我们过三日再来送上不迟。” 左进掀开车床上的帘子,只见院子门口站在一起的两人还未回去,便轻笑一声,说:“走吧。” 老于一直在外候着,早将马调转了方向,听闻东家指示,便扬起一鞭催动马匹。 只是临走他还抽空回了记头,咧开布满皱纹的笑容,冲庄可卿挥了挥手。 刚刚主子谈事,兼之又要看着马车,他不好动弹。 老于本是想着等休息的时候掏些干粮来,混了水干嚼了填填肚子,谁知这户人家的姑娘竟然还抽空给他送了碗热汤面片来。 跟着东家走了这么多地方,进了多少户人家,也没见哪个主家能想到他这个赶车的,还能特特送碗滚烫的热汤来。 可见这家人是个心善的。 马车渐渐行远了,庄可卿这才长长的呼出口气来。 “阿凌,看来我们明日要去趟村长爷爷家了。” “嗯。” 沈凌也没问为何要去,只是猜到也许同番薯作坊有些关系。 他低下头,看了眼少女被冻了微红的小巧鼻头,心下微动。 突然从暖烘烘的屋里出来,确实有些冷,而在庄可卿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之后,沈凌的一只臂膀环了过去。 “回屋吧。”他说。 “唔。” 庄可卿被拢在少年日益坚实的胸膛处,没来由的想起昨日娘的猜测和话语来。这然她不禁思考着,她同阿凌啥时候能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她明明感觉到阿凌也是对自己有意的。 只是…… 低头看了记豆芽菜般的身材,庄可卿泄气了。 罢了,再长几年再说! 沈凌却是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是为怀中少女挡着吹过的寒风,一路回了屋子。 第二日,庄可卿不敢耽误时间,一早便同沈凌出发,往村长家中去。 这番薯作坊的事虽是同五福记谈妥了,可村里她还没交代呢。 作坊又不是她的,所以这回还得尽量说服了村长,再由村长出面,召集了作坊做工的村民们,一起商讨这事。 两人急急而行,到了村长家的时候,还把村长的儿媳林氏给吓了大跳。 “这冰天雪地的,路又不好走,你们小两口如何来了?” 林氏正要去灶房收拾,巧了就见二人走到院子外面,忙的上前招呼。 这雪是停了,可更冷了,一路走来,风也大的很,跟了刀子似的割在人的脸上,枝头被吹飞的积雪落了一头一肩,显的两人狼狈不堪。 林氏引了人进屋,忙让他们稍等,自己去叫了公爹来。 这冬日里,外头冷的伸不出手,村长早就一连多日的猫在炕房了,吃饭睡觉都没出过屋子。 此时儿媳来叫,说是庄家丫头来了,也是惊诧。 他夹袄都未来得及披,只趿拉了双布鞋就进了堂屋,二话不说的将庄可卿和沈凌往里屋拉。 “快进来暖暖,这大冷天的,啥事不能等等,还非得现在跑来跑去了?!” 老人家语含关心,一进里屋就按着他们的肩膀往炕上坐。 “先歇歇,把鞋脱了烤烤。” 庄可卿哪能真在别人家脱了鞋子,就是村长爷爷也不行啊。 她只笑了谢过,便说起正事。 “村长爷爷,我来是想同您商量下番薯作坊的事。” “番薯作坊?” 她说的郑重,脸上一直带着的笑意都隐了去,让村长也不由自主的慎重起来,不禁竖耳倾听。 番薯作坊不是运转了好好的? 只是这几日下雪,大家伙不方便上工,等了来年天气好些,定然就能继续开工了啊? “对,我想同您商量将这番薯作坊卖掉的事。” “卖掉?” “你说卖掉番薯作坊!” 村长急的刷的站了起来,明明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了,可此时却是气势不减,看向庄可卿的眼神充满了不赞同、不理解的意味。 “对。” “糊涂啊,丫头!” 村长真不知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当初明明是她自己要让大伙建作坊的,可现在又想把村里人自己筹建的作坊卖掉。 她何来底气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田婶子的好心 待伙计引了马车停在五福记的门前时,街道上其他铺子门口挥着扫帚清理堆雪的小伙计们,都是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这马车气派啊,少有见到呢! 胡掌柜早就候在车旁,躬身缩肩的,不待马车上厚重的帘子掀起,就已是攒了满脸的笑容来。 “东家,可等着您了。” 话音刚落,帘子就被从里面打开,大掌柜潘仁率先跳了下来。 之后左进才探了头出来,浅浅地环视了下周围街道的模样,慢悠悠的捧了个手炉下了车。 他披了身银灰色香草暗纹的大氅,领口部分雪白的皮毛称了他面色温润如玉,一双墨眼在冬日淡淡的阳光下呈现出一泊深棕,好似珍贵的琥珀一般。 他身姿欣长,腰背挺拔,站在胡掌柜身边,高华气质顿时称了矮胖的掌柜更加局促不安。 “东家,刚下了雪,外头冷,还请快快入内吧。” 胡掌柜只穿了身夹棉袄子。站在外面良久,早被冻的牙齿颤颤,他哆嗦着挤出句话来,就盼了二爷快些随他进去。 左进闻声颔首,正要迈开脚步往铺子里去,却是想到什么似的,抬头微睨了记悬于店铺正门上方的‘五福记’招牌。 用作招牌的木块已经老旧,显出些暗沉的颜色,就连五福记三字上的漆皮都有些剥落,同街上其他几个铺子的门头想比,实在是寒酸了些。 胡掌柜看东家的样子,心中莫名有些慌乱。然而左进并未说什么,只轻描淡写的一眼,随后便进了铺子。 进得铺子,穿过待客的大堂,胡掌柜直接领了二爷和大掌柜两人进了后院的屋子。 屋子里烧着炭盆,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左进伸手解了大氅,胡掌柜连忙接了,将其挂在衣架上,接着便请东家上座,嘱咐伙计端了热茶来。 “东家,这一路可还好?这大雪没碍着什么吧?” “挺好,难得雪日外出,是别有番意趣。” 抿了口热茶,左进放下茶盏,眼里浮出些笑意来。 大掌柜眼角一抽,心中不禁吐槽。 何来意趣?您可是一直缩在车里,抱了个手炉不撒手,挪都没挪过位置,更别提看风景了。 胡掌柜却是不知大掌柜心中所想,只觉自家二爷不仅风姿过人,腹有诗书,竟还境界超然,在这样的天气赶路,没显出些什么烦躁情绪不说,反而享受其中,果然与常人不同。 “你这屋里,怎么没起个炕?” 胡掌柜躬身立着,就等了东家问起酒坊的事,谁知对方却是冒出这句话来,心中不免惊讶。 “东家如何还知道这火炕了?” “昨日雪太大,宿在一户人家,那家中便有这物事。”大掌柜帮着解释了一句。 “我觉得不错,比这炭盆好用了多,你这里也可起一个来。” 放下茶杯,左进温声言道。 “噢噢,好好好。” 胡掌柜讷讷应了,一时间不知后面该接什么话才好。 室内一阵静默,只余银碳燃烧的隐约香味。 “胡掌柜,我且问你,这酿酒之人可是一个姑娘?” 许是休息好了,左进这才抬眼问道。 “是,可,可东家如何又知了?” 胡掌柜简直无语,怎的二爷一来,竟是什么都晓得,那还要他这掌柜何用。 “我欲亲自上门一趟,同她商讨酒坊一事。” “什么?” 亲自上门? 这如何使得了! 胡掌柜朝大掌柜潘仁投去求救一眼。 二爷贵重,如何能去那种乡下地方,若要谈事,他尽可遣了伙计寻了庄姑娘前来,想必人家也不会拒绝。 大掌柜却是沉吟片刻,冲胡掌柜摇了摇头。 “此事紧要,我待明日便去。” 说罢,也不等胡掌柜再说什么,左进只挥了挥手便让对方退下。 门被关上了,大掌柜才寻了个地方坐下,说:“二爷,何必如此着急,这两天路上积雪,必不好走,那姑娘能等了这许多时候,也不会再乎这几日了。” “就是因为积雪难行,才更要此时前去,否则如何凸显我们的诚意?” 左进一番话不无道理。 从胡掌柜送酒至今已经月余,若是其他人,想必已是等不及了要将酒坊另寻买家。 可这姑娘倒沉的住气,可见其心思稳重。再加之前头柳大所说,此人必定重义轻利,如若自己这边能显得诚恳些,定能搏了对方好感,也可为后续的商议打个好基础。 潘仁点点头,也觉有理,之后便出去准备明日登门所需礼品,只留东家一人在屋内品茶休憩。 有趣,当真有趣。 左进虽是一番话说了冠冕堂皇,可谁都不知他是被好奇心驱使着才要明日便去的。 这庄姑娘其人,聪慧无比,又心善仁厚,到底能生的如何一副灵秀模样? 而此时,被左进放在心上不断琢磨的庄可卿,却是拿了把铲子,在给鸡圈铲雪。 雪积的厚了,小鸡不愿出窝,只在鸡房里吃喝拉撒,整的里面尽是鸡屎,就算是冬日,味道也实在不好。 索性她就先把鸡圈里的雪铲掉,赶了这群懒散的出来散步吃食,之后再进到里面把鸡粪清出来。 “阿凌,你出来干什么,快屋里温书去。” 庄可卿铲完一锹的雪,往边上一堆,抬头顺了把额角的碎发,一抬眼,就见了沈凌在屋檐下捉了把扫帚,要来帮她。 “坐的久了,出来活动一番。”沈凌答道。 他现在已经比前些日子又自在些了,脸上时不时还会显出些他这个年龄段男孩子特有的青稚笑容来。 庄可卿也不戳破他,只冲了少年微笑一记,便又低下头开始铲雪。 两人这正忙着,路上来了道人影,远远就道着好。 原是张大媳妇田氏。 她手里挎了个篮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在小路上,往庄家的方向而来。 庄可卿忙的丢下手中的铁锹,打开院门,迎了上去。 她几步跑到田婶子身边,用手拐了对方的胳膊,两人搀扶着,顺顺当当的进了院子。 “这雪刚停了,路这么难走,您还过来?”庄可卿帮着对方掸了掸腿上和脚上的雪,问道,“有什么事尽可等了化雪再说啊。” “也是我当家的糊涂,昨日才想起件事来,我琢磨着如何都得今日抓紧办了,才着急过来的。” 田婶子拍了拍庄可卿的手,问:“你阿娘呢,我想找了她说会子话。” “您先进屋再说。” 庄可卿也没问是什么事,只引了人进屋,又叫了娘来,自己转去灶眼上倒了壶开水,冲了生姜红枣水来端过去。 可她一刚进屋,就见两人迅速地止了话头,反将目光都齐齐得投在她身上,弄的她浑身不自在。 “田婶子喝茶。” 放下茶壶和杯子,庄可卿在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气氛中退了出去,直到沈凌走到她跟前,捉了她冻红的手时捂着时,也没想明白里面那两位到底在说什么悄悄话。 定是关于自己的! “秦嫂子,也是我家那位粗心,昨日晚上聊起来,才说庄丫头前几日卖薯粉的时候干呕连连,道怕是吃坏肚子了。” 田氏也未啰嗦,不等秦蔓枝有什么反应,直将自己猜测说了,“他们个老爷们儿不懂,咱还能不明白吗?” “你瞧这沈小公子同丫头成亲也大半年了吧,是不是……” 秦蔓枝本还没往那方面想,只担心女儿是不是真的吃坏肚子忍了没说,谁知被田氏一提,顿时醍醐灌顶。 难道! 她怎的没想到呢? 可儿这几日瞧着并无什么不适样子,若是干呕的话,除了那个原因,当是没有其他说法了吧! 田氏见对方醒悟过来,忙笑着把自己篮子里的东西往桌上放。 鸡蛋、大枣、小米、最下面竟还有两只退了毛的乳鸽。 这时节,到哪儿去寻了活鸽来?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关系女儿身体,秦蔓枝并未拒绝,反倒收的干脆,只在出门时候又捡了自家的稻鱼和卤货放进篮子,不让人家空走一趟。 待送了田氏离开,她见女儿还在扫雪,忙的上前去,一把抢了扫帚。 “你这身子,如何能做这等活计,留了娘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众人的商议 “村长爷爷,您听我说完呀。” 见村长有些急躁,庄可卿怕老人家气出什么闪失,忙的上了前去,伸手为他顺气。 “哼!我就听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反正我是不同意卖!村里大伙肯定也不会允你这么胡来的!” 他嘴上说的硬气,可人已经顺着庄可卿的手上的力道松弛下来,斜依在了炕上。 “您还记得我带给您的好酒吧?” 村长如何不记得,他这辈子都没喝过这样的酒,镇上打来的酒哪能和它相比,自己是恨不得天天饮,顿顿喝才好! 可这同番薯作坊又有什么关系了? “这酒便是我酿的。” 庄可卿蹲在炕前,抬着头看着老人家。她的眼睛又黑又亮,闪着抹狡黠的笑意。 “啥?” 你酿的? 丫头还能酿酒了? 那还存什么酒?中午就将上次那两坛舍不得喝的起出来,好好饮上一通。 村长脑海里只不停的翻滚着这几句话,是根本没想到庄可卿说这个的其中深意,甚至刚刚因为要卖掉番薯作坊而在胸口积起的些许怒气都散了个精光。 “而且这酒就是薯渣酿的。” 淡淡一句,于村长却是瞠目结舌。 薯渣……他们发愁了许久,都没处使的薯渣,还能酿了这样的好酒了? 所以? “丫头,你到底要说什么,痛快些说来,别同其他妇人那般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的。” 村长这是急了。 庄可卿见成功引起人的好奇心,便将自己同五福记的生意说了。 末了良久,村长都是一副回不了神的模样。 “你说,五福记会接手买下作坊,具体价格可有村民们商讨了再定?” “之后大伙还能在作坊上工?” “薯酒作坊也愿从村里招人?” “连酒渣都给咱回收?!” 村长“啪”的一拍大腿,那声音响的,庄可卿听了都直咧嘴。 您倒是不痛吗? 可村长似乎是真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激动了拉了她的手,不停叹道。 “甚好!甚好啊!” “丫头,是我误会了你!” 村长坐起身,两手托了庄可卿站起来,一双昏花老眼罕见的迸射出道道精光,其中激动与振奋的情绪喷涌而出,不说庄可卿,就连一旁的沈凌都是为之动容。 这确是个爱为村民操心的老人家,一个好村长。 “村长,您老别激动,左右五福记东家已经同我说定这事,是不会再变了,现下更重要的是得看番薯作坊的大伙怎么个意思。” 庄可卿怕老爷子大喜之下身体受不住,连忙将话题一转,提起作坊的事。 这的确也是个问题,当初筹建作坊,她出方子,村民出力,之后除了每月计算营收和月钱,她基本不参与作坊的运转。 可以说,作坊如今能做了这么红火,全是因为二李村村民自己的努力。如果真要就这么卖掉,不愿意的恐怕也不在少数。 毕竟自己就能当家做主的,总比给别人做工要强的多了。 “是是!是这话!” 村长一把下炕,也顾不了什么年长者的架子,直接扯了嗓子就喊自家大儿,让他速度进屋。 外面一道声音远远的应了。没多久,李由就伸了个脑袋进来,“爹,啥事了?” 他正搁着后院清理猪圈呢,这天太冷了,猪粪不及时清理都能冻了硬邦邦的,这要是存上几日,连猪都没地方下脚了。 “你这像个什么样子,进来讲话!” 村长正急着,见儿子这模样,声音当即提了几度上去。 可李由实在为难,他身上一股猪味,而老爹这炕屋又没开了窗户,他若是进去了,岂不是…… “还楞了干嘛,进来啊!” 村长还在催。 李由无法,只得闪身进来。 结果他一进屋,马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就以他为中心飘散开来,并迅速溢散到房间的每个角落。 村长刚刚还着急上火的不行,结果现下脸上却是一阵扭曲,忙的捂了鼻子挥手。 “出去出去!都啥味儿了!” 李由摸了摸鼻子,又灰溜溜的出去了。 “嗐,让丫头和小子看笑话了。” 村长也有点尴尬,只默默的走到窗户边开了个打开了道缝来,说:“这事我去安排。” “丫头,咱明日上午就在番薯作坊碰头,到时候再同大家伙一起商量此事。” 庄可卿点头。 她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让村长出面召集大伙的,因为这事虽由她牵头,可到底她不是利益关联者,不能替别人做了决定去。 既然现在已将明日的事定下,庄可卿也不多留,招呼了声便回去了。 可待她一离开,村长便在屋里坐立难安,竟是连一刻都等不得了。当即就招呼几个儿子过来,将参与番薯作坊的村民名单一拉,分配一番,让他们马上上门通知了去。 庄可卿回到家中也是并不得闲,一下午只不停的思考和琢磨如何才能说服作坊的大伙。而其他得了信的村民们也在频频猜测,这急急忙忙的让人开会,到底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王家。 刚送走来通知的李家老二,王婶子屁股一磨,往屋里炕上一盘,抓了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叽歪,瓜子皮呸了一炕桌。 “这作坊好好的又是有啥事了,这急忙慌的,我瞅着别是这活计黄了吧?” 王家也在赶在雪前盘了个炕,当初王婶子死活舍不得这几百文,还是王二做出掏了,她才松口。 可真等着这炕盘起来了,她又嫌费柴火,白日里只让烧一个屋的,还成日躲在里面,家里杂事是一点都不经手了。 何氏没得法子,一些小巧的针线活计就只能同婆母窝在一个房间做,只成日听了老太太嫌这家抠,笑那家穷的,嘴里叽咕个没完。 可王婶子火炕用着,儿子挣的钱收着,这还要说些不好听的,饶是何氏脾气好,也有点子不乐意了。 她男人如今在番薯作坊做的好,一月少说挣个两百文,比旁的人都能多出几十文来,还不是苦出来,忙出来的? 婆母没想着作坊越来越好,反倒一边享受一边唱衰,又是个什么道理了! “娘,话可不要这样说,若是真的黄了,您这一个月百文的进项可就再也没有了。” 王婶子嗑瓜子的声音一顿,显然是被噎了下。 “我哪就是这个意思了,老二家的你可别多想。” 何氏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拿着鞋样给自家男人纳鞋底子。她手艺好,针脚又细又密,鞋底比镇上铺子里卖的厚实许多。 “您没这样想便好,如今家里进项多靠大哥和二郎,咱还是多多支持他们的好。” 一句话不软不硬,可却直直戳了王婶的肺管子,让她差点没喘上气来。 可事实就是如此,自王三搞那一出,老大一家是同她彻底离了心,老二虽没老大家的那样成天木着个脸,可也没好了哪里去。 如今她在家中这地位,倒还不如王老头了! 王家一家如此,其他薯坊干活的村民也更是各种猜测,心中惴惴。就怕是村长明日召集了大伙,说这作坊出问题了,不好再开下去,让他们各自回家做活。 一夜过去,不知多少人彻夜未眠。 待到第二日庄可卿同沈凌来到薯坊时,只见作坊的小仓库里已经挤满了村民。 众人见她到来,纷纷涌到门前迎她,口里不断念叨着请求。 “庄家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就要把作坊卖了呀!” “是啊,这作坊可正是赚钱的时候……” “可不能信了镇上那些掌柜的话呀!” 大家都堵在门口,直让被堵在里面的村长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都啥跟啥,他话还没说完了,这些个人激动个屁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来访1 庄可卿被这话说了个没头没脑,她满脸问号的看了眼沈凌,见对方也是副莫名表情,心里更是奇怪。 娘这是怎么了? 昨天她还帮阿凌一起抬梯扶凳了,怎只过一日便连地都扫不得了? 看了眼远去的早成了一个黑点的田婶子的背影,庄可卿心道,您可都同我娘说了些什么啊? 可倒不待她再猜测,秦蔓枝就已经把扫帚放下,拉了她进屋。 “可儿,你是不是有了?” 庄可卿端了被子刚一口姜枣水下肚,就被打头问了句。 “嗯?” 她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有了?有什么了? “傻孩子!” 秦蔓枝一张脸,表情是有欢欣又担忧。 眼见这自家女儿还不开窍,她才纠结了开口,“你这个月月事还未来吧?” 庄可卿品着嘴里带点辛辣的枣味,心里正赞着这姜枣茶适合冬日,喝了浑身暖和,下一秒就被问了这样的问题。 顿时如五雷轰顶,外焦里嫩。 什么呀!娘! 原来您是以为我,以为我…… 庄可卿尴尬无比,就算是亲娘,她也不好说了自己现在同阿凌还是盖棉被纯聊天的啊。 “娘,我月事就在这两日,您别担心了。” 吞吞吐吐的回了句,庄可卿根本不敢再待在这屋,只说了声出去扫雪,就蹿了出去。 “原来不是吗?” 秦蔓枝一时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了。 可儿自小体弱,她当然希望女儿能养好身体再行生产之事,但刚刚那会,从田氏口里听说的时候,她又是真心实意的欢喜。 微叹了口气,秦蔓枝透过屋门看见了整正卖力扫雪的女儿。 哎,儿孙自有儿孙福吧,总归往后不会少了她的孙子辈的。 经了这次乌龙,庄可卿午食的时候连眼神都不敢往秦蔓枝那儿飘,就怕娘当了阿凌的面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好在此时秦蔓枝已经想通,恢复了常态,没再提及刚刚那场对话来。 只是沈凌明显看出了庄可卿的不自在,但他并未说什么,而是夹了几块对方喜欢吃的菜,默默催了她快吃。 午食吃的一言难尽。 可庄家再如何也是一家人围了桌子好好的吃了一顿,但左进一行人却是没这么舒服了。 马车空间虽大,但多了胡掌柜一个胖子,怎么都显得逼迭了些,再加上雪多路滑,这一路歪歪倒倒,直要将左进肚里的早饭颠个精光。 他强忍着腹中翻江倒海的不适,不断提醒这自己如今可是在下属面前,万不要露了难堪来。 旁边大掌柜眉头直皱,心中不断叹息。 二爷哎,您可就别忍了,哪怕躺下来歇歇。瞧您那小脸都青了,都把胡掌柜吓的够呛。 就这一路,他们从晨间太阳刚冒头就出发,这都过了午时了,才堪堪行到二李村的村口。 “停车!” 左进虚弱的喊了记。 还没等了老于把车停稳,他就跌跌撞撞地扑下车来,也没注意到自己新茶色的袍子和簇新的靴子沾上路边的泥水,只唏哩呼噜吐了个痛快。 “二爷,您没事吧。” 老于坐在外头,吹了许久的风,可听了声音都是神采奕奕的,哪像他这样的,坐在车里,手炉捂着,点心吃着,茶水喂着,竟还晕了车。 胡掌柜心忧东家身体,几乎是滚下车来,伸手扶了左进。直待人好些了,才又将他送上马车。 “二爷,有丁点儿后悔不。” 大掌柜不同于胡掌柜,是一直跟着左进身旁的,时间长了总没有那一板一眼的,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还有些打趣的意味。 左进也没在意,只接了对方递来的茶水,仰头就是一口,全无之前端着的模样了。 “还有多久到?”他问。 “已经进了村子了。”胡掌柜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约莫两刻钟就能到了。” 全车只有他认得庄家的路,于是刚刚便没再进来,只和老于分坐车前,为人指路。 闻言,左进不再说话,只合上眼睛,闭目养神起来。 进了村,路好走了些。 二李村村民把自家门口的雪扫清之余,还会将路上的也铲一铲。所以这路上反而平稳起来,一点都无之前的颠簸了。 虽是冬日,又是雪后,但五福记的马车实在气派的不同寻常,马蹄的哒哒声和车辙压过冻硬的泥土地时发出的嘎吱声响,还是引起了一些村民的注意。 “哎,当家的,快来瞧,那么大的车!” “啥?这天还有人出门呢?” 汉子本是不信,可一探头,果然见了辆大马车屁股。瞧那臂厚的车轮快有一人高了,上面的车厢更是巨大厚重。 不说少见,是根本就没见过这样派头的! “那车往村后去了?” “看着像是,莫不是去番薯作坊的?” “不会吧,这雪天,谁还来进货了……” 不提村里人的猜测,胡掌柜只坐在前面引了路去,不一会儿,这大车就停在庄家门口的岔道上了。 前面路太窄,车进不去了。 “东家,您稍等,我去招呼一声。” 说罢,胡掌柜就要跳下车去。 “等等,我们同你一起。” 胡掌柜一愣,还未来及劝说,就见东家二爷拨开车帘,利落下车,哪还有刚才的狼狈模样。 后面下车的大掌柜适时为左进披上一件月白大氅,细心地系好前方的带子,才又站到一边。 “走吧。” 左进阔步在前,不像是走在村中满雪泥泞的小道上,倒像是走在什么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的曲折游廊中一般,闲适自得。 胡掌柜反应过来,忙的跟上前去。 “庄姑娘,庄姑娘在家吗?” 待走到小院门前,胡掌柜见院里无人,也没动静,便出声喊了几句。 “哎,谁呀?” 灶间传来声清脆的回应。 不多时,几人便见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嫩黄夹衫的少女,她头梳双髻,微尖下巴,一双柳叶弯眉下,杏眼灵动,未语先笑。 这真是奇了,越是到了雪天,越是有人上门。 庄可卿心中不免觉得有趣,出得灶间就抬眼看去,到底又是谁来了。 可这一看,却是有些哑然。 竟是胡掌柜。 还有…… 后面那两位,想必就是五福记东家了? 可为何选了这时候上门? 她快步迎上去,先是招呼一声胡掌柜,接着便为几人开了小院的门。 “外边冷,快请进屋里坐吧。” 庄可卿瞧了眼跟在后面的左进和大掌柜,并没有在院子就同人寒暄,而是引了他们快步穿过清扫干净的小院,进到堂屋中去。 “暂且稍后,我去倒些茶水。” 庄可卿笑容浅浅,没有过于殷勤,但也并不怠慢。招呼过后,便出了屋子,不一会就端了个盘子来,上面一把陶壶和几个陶杯,款式古拙可爱。 “先喝杯茶驱驱寒。” 她一手持着壶把,一手扶盖,壶嘴轻点,几下便倒满一杯,推到左近面前。 “公子请。” 左近点头,嘴角一抹笑意浮现,端了陶杯送到唇边,只觉生姜的辛辣味道混合着红枣的香甜气息直冲鼻端,身上寒意都散去些。 “姜枣茶,这个天气喝了正好。” 又倒出两杯来,各送到大掌柜同胡掌柜手边,庄可卿又给自己倒了半杯,这才坐了下来。 “胡掌柜何不介绍一下?” 眼前少女笑意吟吟,眉眼弯弯,身份虽只是个村姑,可全身上下却是毫无畏缩拘束,只有落落大方。 大掌柜潘仁见多识广,可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一时惊奇。 再想到刚刚她直接就将第一杯茶水送给二爷,当即感叹,这姑娘确之前所闻之聪慧非常。 第一百九十七章 众人的商议2 庄可卿兜头一眼,没瞧见村长,又见众人确实面上表情不好,多是担心又惶恐的,于是安抚的笑了笑,说:“大家误会了,我们进去再说。” “误会?” “什么误会?” 众人听她这么说,虽是放下心来,可也不免疑问,莫不是刚刚自己听错了。 不是要卖作坊? 可村长确是那么说的啊! 对,对,村长,哎?村长人呢? 大家这才想到这么久了也没见村长说话,于是纷纷他们回转到仓库里,才见了老爷子负气地蹲坐在麻布口袋上,一言不发。 是正来气呢。 “村、村长?” 众人一瞧不好。 老爷子平日里好说话的紧,可要是一生气了,那就难说。 他们看了看村长,不禁都将求救的眼神放在最后进来的小夫妻二人身上。 只见庄可卿了然一笑,几步上前,将老人家扶起,轻声安慰几句后,才冲众人福了一礼。 村民受她恩惠良多,如今哪肯受她的礼了,只纷纷转了身去,摆手言道不敢。 “今日请大家来,确是关于想讨论一下卖掉薯坊的事。” 见众人站定无话,庄可卿便开口直切今日目的。 她这话一出,大家随即骚动起来。 刚刚不还说是误会?怎的现在还是说要卖掉薯坊了? 莫不是拿他们作耍子? 村民心中不免生出些怒意来,有个别性子急的,直就嚷嚷开了,话也不好听。 “庄丫头,大伙是感激你能把这粉丝和薯干的方子送予我们,但这薯坊的地是咱自己一寸一寸夯实的,这房子也是自己一块砖一块砖垒起来的,若说卖,那也没有你来开口的道理!” 这话不无道理,村民们虽只在薯干干了短短两三个月,可也多少有了感情。就算这薯坊主意是庄可卿出的,生意是她最先拉的,但她现在想插上一脚,也得问了他们同意不同意了。 “丫头,是不是外头镇上那些个掌柜同你说些什么了?可不能信啊,这些商人心思重的很,我们这些种地的可斗不过他们的!” “是啊,丫头,你年纪还小,有些个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劝了庄可卿不要再生出这样的心思,免得同大伙离了心。 “住口!” 村长站在上首,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不禁怒斥一声。 “你们都是受过丫头实实在在恩惠的,就不提这薯坊,人家那稻鱼法子不也是白白教予村中各家了,哪有藏私的?” “如今只说这卖掉薯坊,只听这只言片语的,你们都是等不了丫头把话说完吗?若真是不想听,那尽可回去,这大门开着,现在就可以走!” 村长一发话,众村民都闭了嘴,讷讷不敢言。 零星几个气不过的还想再说,都是被边上的人扯了袖子捂着嘴,不让再发出点声音。 “现在能好好听人说了?” 村长又问一句。 这回众人总算安静下来,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想的,总归是都站了好好的,没有一个走了的。 庄可卿一直维持着微笑的表情,并没有因村民们过分的话语而动摇,只沈凌怕她难过,默默的伸手握住了她的。 “刚刚也是我话说得急了,没有解释清楚,现在我再同大家好好详说此事。” 庄可卿清清嗓子,提起五福记掌柜昨日上门之事,说到对方掌柜原在此间筹建酒厂一事,村民都是木愣愣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建酿酒作坊当然是好事,可同他们这番薯作坊又有什么关系了? 有人弱弱的问出这个问题,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 确实,他们又不清楚这薯渣能酿酒的事,当然联想不到两者之间的关系。 “咱二李村的番薯又大又甜,产量极高,周围村镇亦然。” “大家也许不知,如今咱们的粉丝和薯干已经能贩到县里甚至是更远的地方了,可见是个长久买卖。” “那为何还要我们卖掉挣钱的作坊去了?” 王二开口,他并不是质问了庄可卿,只是实在想不通,丫头这样聪明,怎么还要做这明显亏本的生意。 “那当然是因为有更挣钱的法子。” 庄可卿笑了笑,扶了村长坐到边上摞起的粉丝货物袋子上。 “作坊即使卖了,大伙也依然可在里面做工,而且五福记建成酿酒作坊后,还承诺会优先在村中招人,此外还会将酿酒剩余的酒糟低价卖与村里。” “大家该知道,这酒糟是好东西吧?” 庄可卿件件说来,净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众人听的心头逐渐火热,就是这寒冬天气,都不察觉不到一丝冷意了。 原来大家还能继续在薯坊干活,之前因为没能赶上薯坊这趟的家人和亲戚也不用懊恼了,还能去新建的酒坊做活,再不济,村里自己也要建养殖坊,不全都是好事儿! 这,这哪是卖薯坊啊,简直是给他们送银子呐! 之后再提到薯坊作价的事,大伙更是激动。 当初薯坊初建,拢共也就二三十人愿意参加,如今人家五福记愿出五十两买下,岂不是人人到手能分了一两多银? 这可顶了上普通农户半年多的嚼用了! 要知道,他们这薯坊建了也没多复杂的,不过几间泥砖房子,架了几个灶眼罢了,只后头一个仓库还略像点样子,其他根本不值得几个钱。 还是丫头好心呐! 她要是想赚钱,岂不是直接将粉丝方子卖与五福记便好,人家老板自会建作坊,谁还稀罕他们这几间破屋烂瓦的房子了。 众人想了清楚,一时间都是为刚刚自己的想法羞愧难当。 “我听丫头的!” 王二第一个喊出声来。 “我也是!” “我也听丫头的!” 随后一声声应答此起彼伏,几十人的声音汇聚成阵阵声浪,以番薯作坊的小小仓库为中心,扩散开去。 …… 又过两日,左进几人依约前来。 可这次,还未到了二李村村口,车夫老于就见前方隐约有几个人影。 对方在见了自家马车之后,直向他们飞奔而来,走近一瞧,竟都是些普通农人打扮的村民。 “可是五福记东家的马车?” 开口的村民是个面色黧黑的汉子,一笑满口白牙,语气殷勤了紧。 “是……” 老于答的茫然。 这是啥情况? 他接了汉子硬塞来的用花布扎成的一束布花,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人就往马车旁边一站,又另分了个人往回跑,一边跑,口里还一边喊着:“五福记东家老爷来啦!” 这洪亮嗓门和兴奋劲儿,把老于噎的一句话都是问不出来。 “外面怎么了?” 车内,左进和大掌柜对视一眼,又瞧了瞧一脸莫名的胡掌柜,接着不待老于回答,便伸手拨开了车窗上的棉布帘子,看清了外面的情形。 片刻,待他放下车帘,温润脸孔竟显难得生出些尴尬又无语的复杂表情。 左进失笑,他如今只觉自己像个在乡里横行无忌的土财主,就连出行都要有七八个大汉护佑身侧,免得被路上斜蹿出的义士暴揍一顿。 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法子? 就算是要欢迎他来,也不至于这样……“隆重”吧? 可他是没想到了,隆重的还在后面呢! 马车在汉子们的簇拥下,一路进了村。 村道上面的积雪全部扫清了,车轮走在上面比之前轻省许多,也不再颠簸。 平平淡淡的走来,老于终于松了口气,可他的心刚放下来,车就在路口一拐,霎时他便瞧见前面不远处,番薯作坊门口那块“热闹喜庆”的场景,差点跌下车来。 这、这都啥呀?!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来访2 “这位便是我五福记东家左二爷。” 胡掌柜略起了身,侧手介绍这坐在桌边淡然微笑的男子,态度恭敬。 “原是左公子,幸会。” 庄可卿转过头去,这才得空细看面前这位身着茶色松鹿纹圆领锦缎袍子的五福记东家。 此人眉眼疏阔,鼻梁挺直,嘴角含笑,左颊一枚浅浅酒窝,甫一见,并不像是做生意的商人,反倒像是京中好谈诗论文的雅公子。 她观察左进的时候,左进也在观察她。 刚刚院门那匆匆一撇,只见了这姑娘眉目灵秀,而现在近前看来,则更添一份大气婉约。 即使是一个人面对三个成年男子,却也无半点局促娇羞,泰然自若的很。 左进心中从昨日开始便点燃的好奇,并未因见到真人而冷却下去,反而鼓动的更热烈了些。 “这位是潘大掌柜。” 胡掌柜没有注意两人倏忽之间已经将对方端量了一趟,只还自顾介绍着一旁的大掌柜。 待介绍完了,他才又坐下身来,喝了口姜茶润润口。 “庄姑娘,今日我等前来,便是想同你谈一谈这酒坊之事。” 不等胡掌柜喘口气,左进已经开门见山地直切目的。 “胡掌柜之前已将姑娘要求转述的清楚,我只有一事不明。” 他放下手里的陶杯,食指的指腹摩挲着杯子粗糙的边缘,称的手指上那枚紫色燮石戒指光华蕴藉,华贵非凡。 “公子请说。” 庄可卿瞧见那枚戒指,心中感叹着有钱真好,面上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既是要建酒坊,姑娘何如不同我们合伙,而是选择直接就将这方子卖掉?你可真知这薯酒价值?” 左进说的明晰,也一派坦诚。 庄可卿没料到他竟还劝说自己参与合伙分成,已达到个人的利益最大化,不由对他心生了些许好感。 “不瞒姑娘,我幸得此酒,在京中侍郎府的寿宴献出,如今全京城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长公主之子也为其赐名‘玉瑶’。” 似是回忆起京中盛况,左进双眼清亮,气兴高昂。 “若单只将此方卖予我手,姑娘当真不后悔?” 庄可卿确实想到过当世之人会如何对薯酒的出现惊讶喜悦,但从未料想到竟能如此得人追捧,都是到了能得贵人赐名的程度了。 可想到后面就此卖出酒方,她也并不觉可惜。 阿凌是要考学的,且以他只才学,定不会止步于秀才。以后他们一家必不会在二李村长住。 若是自己离开了,那番薯作坊即便还能盈利,恐怕也不得长久,不如就借着五福记建酒坊的机会,将作坊也一并售予对方,只需签订人员聘用合同以及二李村回收薯渣的契约便好。 这样,村民们只需放心干活,到日子拿钱,再用了薯渣粉做饲料,自建养猪场,便能把日子过红火了。 而且,于她个人来说,虽是少了分成后的丰厚利润,但这酒方钱她可是不打算少收了的。 “只要五福记能做到我提的要求,我便能立时将酒方送上,并不后悔。” 庄可卿笑着答道,水眸杏眼专注的凝视着对方,忽而浅浅一笑,“以契约为证!” 左进一愣。 他以为自己所说已经够能引人心动了,谁知这姑娘却是丝毫没有动摇,瞧这模样,反倒像是催了他快些付钱了。 不过这也倒好。 他心中一松,本来父亲便让他无论如何要将这酒方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如此倒不再多费他口舌了。 “那如此便就商议下细节条款?” 左进唇角一勾,给了大掌柜一个眼神。 潘仁果然早有准备,不知从哪儿掏出笔墨来,将纸张铺就在四方桌上,磨墨舔笔就按庄可卿所说一字一句的记录下去。 收购番薯作坊,建酒坊,工人聘用以二李村村民优先,薯酒渣予二李村低价收购。 最后条条款款看来,这二李村的村民,当真是不知哪辈子积了大德,竟有人愿意为他们考虑如斯。 是连大掌柜都深深动容。 “姑娘条件就只这些了?” 左进无需再看大掌柜记录下的纸张,刚刚庄可卿所说他已牢牢印在脑海,此时眉毛略微一挑,直切他此次前来的最终目的,酿酒方。 “酒方姑娘如何出价?” 庄可卿也不含糊,她早就同娘和阿凌商量过,明白不能漫天要价,所以便将之前定下的价格抛出,且看对方是个什么反应。 “一千两。” “一千两?!” 大掌柜眼皮一跳,胡掌柜胡子一抖,左二爷取杯的手都顿住了。 “姑娘没说笑吧!” 胡掌柜最先沉不住气,直将将的问了出来,面上表情一言难尽。 怎么的?你们还嫌贵了? 阿凌说这可是最低价了,已是低了不能再低,要以他的想法,不出个两三千两,都是不用谈这事的。 “?” 庄可卿眉头微蹙,视线在沉默的三人身上轮转了一遭,内心少见的有些忐忑。 不是真嫌贵吧? 可不能吧! 还是左进一声轻笑解了这满室的尴尬气氛。 他接着刚才的动作端起陶杯,喝了口温热的姜茶,笑道:“让姑娘见笑了,我等只是没想到姑娘如此,如此……” “真实可爱。” 左进的嘴唇被茶水润湿了,透了些浅淡的红色,让他在温润之外又添了分颜色。 而此时他唇角噙着抹笑意,眼神一扫,让庄可卿心头莫名涌上一些困窘。 这人,怎么说话如此奇怪? 你说他浮浪吧,他刚刚同你谈事时又是一本正经,但你说他端正吧,可现在这表情这话语,却又是极易让人心生误会。 实在难懂! 像是看出庄可卿心中零星半点的气恼与困惑,左进正了正姿态,清了记嗓子,肃清了面容,这才正式说道。 “姑娘心有大善,处处为他人着想,仅取一千两实在让某愧不敢当。” “我欲用两千两购入这酿酒方子,请问姑娘可否愿意?” 两千两! 果然财大气粗,张口就是翻倍! 庄可卿当即答应。 她有什么好扭捏拒绝的,要知道这方子不光可酿薯酒,就是其他粮食酒都是可以酿得,这两千两一点都不会亏的! 大掌柜坐在一旁,听闻自家二爷主动加价到两千两,不仅没反驳,反而面含笑意的频频点头。 区区两千两就能拢个金山入手,还能搏了人家好感,何乐而不为? 而且以这姑娘的不同寻常,以后必定还能琢磨出新的花样,此时交好,只有益处,全无坏处啊! 他相信二爷一定是考虑到这点了! “那今日只便草拟下契约,我便让潘掌柜再誊抄一份予姑娘,之后各自查看,再细细修改,等过些时日,我再上门,就将这契约签下。” 左进果断非常,当即就先付了二百两定钱,只言这是让庄可卿安心的。 很快,大掌柜便将抄好的契约条款送到庄可卿手里,左进便要起身告辞。 三人还未踏出堂屋的门槛,胡掌柜却是灵机一动,不知怎的,就凑到庄可卿身边,偷偷耳语了几句。 “庄姑娘,我家二爷一路晕车,到现在怕是腹中空空,能否请了姑娘置桌饭菜,好让二爷填些肚子再走?” 庄可卿眉眼弯弯,了然笑道,“我还当什么事,要劳掌柜您这样同我说。” 于是她快走两步,作势拦了正在院子里等胡掌柜的两人,邀请他们在家吃上顿下午茶食。 “也是我刚刚思虑不周,天寒地冻,几位一路赶来,想必错过了午食,不如就在小舍用些茶食再走。” 她比刚刚谈生意时更热情了些,语意赤诚,而不论是大掌柜还是左进,对着那初春蓓蕾般明亮笑颜,都是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既如此,那便叨扰了。” 左进分明的眉目中透出些柔润的喜悦光芒,唇角微勾,左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来访3 几人又回室内,庄可卿要回厨房做些点心,便让沈凌出来招呼客人。 庄家房舍并不大,几间屋子连在一起,只隔了道墙。再兼土墙木门膈应效果不佳,所以刚刚庄可卿在堂屋同几人谈论生意的声音,都是一字不错的落入里屋温书的沈凌耳中。 胡掌柜的声音他认的清楚,另外两道,一个中年人,而另一个约莫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只听那人声音温润,一口正宗的官话,谈吐间不疾不徐,不骄不躁,沈凌便知,此人的必是被锦衣玉食的养大,又在德才兼备的夫子教导下长成的偏偏佳公子。 心中没来由的泛起股莫名情绪,直让他胸口微涩。 “阿凌,胡掌柜和他东家来了,我们刚刚谈完事,烦劳你去招呼下,我得做些饭食来。” 庄可卿进了房间,见沈凌端坐桌前,正专心的默书。 少年侧颜沉静,笔直坐姿,持笔的手在她开口之前,都稳稳的落在纸上,没有一丝滞涩。 “嗯,好。” 沈凌抬起头来,只见少女轻轻走到近前,冲自己露齿一笑,整个人都靠了上来。 他不禁浑身僵住,只觉对方藕臂环上自己的肩膀,一只素手悄悄拢在自己耳边。 “刚刚那位左大爷,可出了两千两买咱的酒方呢!” 庄可卿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凌的耳廓上,引的少年脊椎酥麻。 “阿凌,这回真的有钱啦,跟着我有肉吃噢。” 说完,少女便抽身回转,给了沈凌一个十足欣喜的眼神,这才出了门。 只留他一人,伸手抚上一侧耳朵,几息之后才堪堪平复了热意,至堂屋招待左进三人。 庄可卿在灶间忙活了一小会。 灶上还有温着早上烩饭的排骨汤,她舀了勺白面和水擀面片,待汤头煮滚,便将面片切成方形小块下锅,之后盛好入碗,方便了客人用勺子吃。 京里来的人,怕是嫌面条粉丝之类的,吃了唏哩呼噜,声音不雅。 但也没有比面条更省事,来的更快,又更热乎了适合冬日吃的,所以她就换了个法子,做的汤饼,也就是面片。 最后还剩了小块的面团,庄可卿童心突起,找了自己闲来无事给阿满做下的动物模具,又印了堆鸭子,小猪之类的面片,一同洒进了骨汤里。 雪白的骨汤翻滚,面片混合其中沸腾,翻转,转瞬便好。 庄可卿取了碗来,盛了三碗骨汤面片,又洒足了胡椒葱花,再将卤的排骨、鸡蛋热了,又炸了几尾稻鱼,一齐放在盘子里端了进屋。 左进中午吐了那么一回,早就饿了,此时见这几样菜式,虽是瞧着普通,可香味却是直往鼻子里钻,登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只道了声惭愧,便提筷就夹。 稻鱼酥脆咸香,卤排骨酱香浓郁,就是鸡蛋,也比白煮不知好吃了多少倍,最后再来一勺滚热的骨汤面片,腹内便妥帖了。 左进进食动作优雅,但速度并不慢,而大掌柜和胡掌柜显然就没那么讲究了,直对着排骨和稻鱼就是一顿输出,最后再用面片汤灌缝,都是吃了红光满面。 “竟不知姑娘还有此等好手艺。” 左进用完了饭,抽出帕子按了按嘴角。 他刚刚喝完整碗的骨汤面片,竟是滴汗未出,只是脸颊微晕,比之前瞧上去气色好了些。 “多谢款待,时候不早,我们便不打扰了,待过几日再上门来。” 大掌柜见事情办完,他们几人也没必要多留,便出声告辞。 庄可卿笑着道好,同沈凌一起,送了几人出门。 左进三人上了马车,大掌柜刚准备叫了走,老于就出声提醒:“东家,这车后面还有带的礼呢。” 胡掌柜这才想起,这备了的厚礼可还没交给丫头呢,实在失礼至极。 “无妨,我们过三日再来送上不迟。” 左进掀开车床上的帘子,只见院子门口站在一起的两人还未回去,便轻笑一声,说:“走吧。” 老于一直在外候着,早将马调转了方向,听闻东家指示,便扬起一鞭催动马匹。 只是临走他还抽空回了记头,咧开布满皱纹的笑容,冲庄可卿挥了挥手。 刚刚主子谈事,兼之又要看着马车,他不好动弹。 老于本是想着等休息的时候掏些干粮来,混了水干嚼了填填肚子,谁知这户人家的姑娘竟然还抽空给他送了碗热汤面片来。 跟着东家走了这么多地方,进了多少户人家,也没见哪个主家能想到他这个赶车的,还能特特送碗滚烫的热汤来。 可见这家人是个心善的。 马车渐渐行远了,庄可卿这才长长的呼出口气来。 “阿凌,看来我们明日要去趟村长爷爷家了。” “嗯。” 沈凌也没问为何要去,只是猜到也许同番薯作坊有些关系。 他低下头,看了眼少女被冻了微红的小巧鼻头,心下微动。 突然从暖烘烘的屋里出来,确实有些冷,而在庄可卿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之后,沈凌的一只臂膀环了过去。 “回屋吧。”他说。 “唔。” 庄可卿被拢在少年日益坚实的胸膛处,没来由的想起昨日娘的猜测和话语来。这然她不禁思考着,她同阿凌啥时候能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她明明感觉到阿凌也是对自己有意的。 只是…… 低头看了记豆芽菜般的身材,庄可卿泄气了。 罢了,再长几年再说! 沈凌却是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是为怀中少女挡着吹过的寒风,一路回了屋子。 第二日,庄可卿不敢耽误时间,一早便同沈凌出发,往村长家中去。 这番薯作坊的事虽是同五福记谈妥了,可村里她还没交代呢。 作坊又不是她的,所以这回还得尽量说服了村长,再由村长出面,召集了作坊做工的村民们,一起商讨这事。 两人急急而行,到了村长家的时候,还把村长的儿媳林氏给吓了大跳。 “这冰天雪地的,路又不好走,你们小两口如何来了?” 林氏正要去灶房收拾,巧了就见二人走到院子外面,忙的上前招呼。 这雪是停了,可更冷了,一路走来,风也大的很,跟了刀子似的割在人的脸上,枝头被吹飞的积雪落了一头一肩,显的两人狼狈不堪。 林氏引了人进屋,忙让他们稍等,自己去叫了公爹来。 这冬日里,外头冷的伸不出手,村长早就一连多日的猫在炕房了,吃饭睡觉都没出过屋子。 此时儿媳来叫,说是庄家丫头来了,也是惊诧。 他夹袄都未来得及披,只趿拉了双布鞋就进了堂屋,二话不说的将庄可卿和沈凌往里屋拉。 “快进来暖暖,这大冷天的,啥事不能等等,还非得现在跑来跑去了?!” 老人家语含关心,一进里屋就按着他们的肩膀往炕上坐。 “先歇歇,把鞋脱了烤烤。” 庄可卿哪能真在别人家脱了鞋子,就是村长爷爷也不行啊。 她只笑了谢过,便说起正事。 “村长爷爷,我来是想同您商量下番薯作坊的事。” “番薯作坊?” 她说的郑重,脸上一直带着的笑意都隐了去,让村长也不由自主的慎重起来,不禁竖耳倾听。 番薯作坊不是运转了好好的? 只是这几日下雪,大家伙不方便上工,等了来年天气好些,定然就能继续开工了啊? “对,我想同您商量将这番薯作坊卖掉的事。” “卖掉?” “你说卖掉番薯作坊!” 村长急的刷的站了起来,明明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了,可此时却是气势不减,看向庄可卿的眼神充满了不赞同、不理解的意味。 “对。” “糊涂啊,丫头!” 村长真不知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当初明明是她自己要让大伙建作坊的,可现在又想把村里人自己筹建的作坊卖掉。 她何来底气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热烈欢迎 庄可卿是想展现一番二李村的诚意的,她按了前世领导视察的标准,同村长和村民们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结果大伙听她一说,都是应好,还让沈凌把欢迎的字样都写在纸上带走,说是定要让五福记东家感受一番二李村的实力。 结果她一早来了薯坊,就见大门口高高挂起的,用素色灰布和不知哪里凑来的碎步条子,一个字一个字的缝上的“热烈欢迎”四字条幅,以及手中捧了布花的各家拖着鼻涕、脸蛋子冻了通红的丫头小子。 庄可卿不禁扶额。 这都啥跟啥呀! 别给人吓跑了啊喂! 没办法了,快,快回去取些薯酒来,好歹过会先给左公子和掌柜们先来上一盏,给他们壮壮胆气再说。 而这边老于赶了马车,瑟瑟发抖的在以王大为首的几个汉子的裹挟下,顺利将马车停在了薯坊的门前。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丫头小子们明显欠缺操练,喊出的欢迎词都是参差不齐,稀稀拉拉,高高低低的,甚至还有几个就当了老于的面,用了手里的布花擦鼻涕。 庄可卿羞愧难当,可还是得做了副欢欣非常的样子,协同村长一起走向五福记的马车。 老于一直不说话,可里面的人也不是聋子,胡掌柜和大掌柜潘仁听了声音,是眉头都拧起来了,反倒是左进,经了刚才那下,早是淡定无比,甚至还微微翘起唇角,看上去心情颇好。 胡掌柜小心的掀开帘子,探出个头来一瞧,差点没给吓的直接滚下车去。 可这时庄可卿已经在马车不远处等着了,他只能硬了头皮下得车来,为东家和大掌柜撩开帘子。 左进下了车,耳边那欢迎声听了更清楚了,真如魔音穿耳般。 可他却是面不改色,笑吟吟的走上前来,对着早已在前迎候他的两人微微一笑。 “庄姑娘好,这位老人家便是村长吧。” 说着竟是躬身浅浅一礼。 村长受宠若惊,匆忙还礼后不禁细细打量起对方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了五福记的东家。 之前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老家伙,谁知竟是这么年轻。 容貌温和斯文不说,只看这通身气度,哪是普通商人会有的? 村长又回头瞧了眼身后嗦着手指,揩着鼻涕口里呼着“欢迎”的村童,一时间竟有些后悔搞出这些阵仗了。 哎~这得多丢人呐! 身旁庄可卿觉察出村长的窘迫,便上前一步,接过待客的担子,往里请人。 “左公子客气,村长爷爷可是盼了你许久。” 她冲一边站着的狗子看了眼,狗子连忙凑上前来,将手里的小酒坛和杯子捧上来,送到庄可卿的面前。 “还请公子喝了这口迎客酒,承了我们二李村村民的一番心意。” 说话间,也不给左进和掌柜们拒绝的机会,直接就当了他们的面将酒杯斟满,递送上前。 “盛情难却。” 左进端方脸孔上漾起一抹微笑,从容的接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好!” 周围的汉子们纷纷叫好。 他们原见这五福记掌柜年纪轻轻,又气质不凡,本有些露怯,畏缩不敢向前,可谁知人家喝起酒来豪爽了很,似是根本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当即对他好感又升一层。 后面大掌柜和胡掌柜见东家都喝了,于是也举杯饮了,又是得了一阵叫好。 这酒一喝,果然让周围气氛热烈几分,连薯坊前面挂起的条幅和门前欢迎的孩子们都显得不是那么奇怪了。 庄可卿趁此机会,侧身一请,便将五福记几人邀进了番薯作坊。 屋内显然刚被打扫一番,也简单装饰过。 中间放了张四方长条桌,长的两侧分别各放三把椅子,屋内没有火炕,但早就生了火盆,此时里面的柴火燃了正旺,偶尔发出几下油脂爆裂的哔啵声。 庄可卿请左进三人先行入座,之后自己同村长以及沈凌才在另一边坐下。 几人一开始谈事,薯坊的大门就关了,外面稀稀拉拉的欢迎声也停了,一时之间安静的过分。 “今日来,便是在确认下上次商谈的细节,如无问题,就可立契。” 左进开门见山,直接将议题抛出,另一边大掌柜潘仁也将上次拟好的单子拿了出来,上面一些地方圈圈点点,显然是被修改过。 庄可卿心中有数,在商言商,就算是五福记再如何看中他的酿酒方子,想必也是希望可以多争取些有利于己方的条款的。 若只是她个人吃些亏的,倒让了他们无妨,只是关于村民们利益的地方,万万不能让步。 薯坊的大门关着,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传出一丝声响。外头的丫头小子们已经领了饴糖果子回去了,而其他村民有的还在默默守着,有的却是跑到远些的地方开始闲聊了。 “你说这能谈出个啥来?” “这哪能知呢?不过有庄丫头在,咱二李村总不会吃了亏去吧。” 这是规规矩矩聊了生意事的。 可还有些婶子媳妇未出嫁的小丫头,就是聚了一起开始赞起左进的相貌来。 “没想这五福记东家这么年轻!” “气度也好,瞧着有礼的很。” “我怎的觉得他都是比沈小郎还俊些。” “嗐,别瞎说,沈小郎不过是穿的差了些,就只看了脸蛋子,哪比那后生差为了?” 大家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说了个痛快,而薯坊里,左进、庄可卿几人也终将契约立好,签名画押了。 五福记这边自然是左进,而二李村这边,则是村长出面。 从头到尾,这契约里的任何一条内容,就都和庄可卿毫无干系。 但她始终面带微笑的参与其中,甚至在双方画押,各自收起契书后长出了口气来。 “姑娘为何如释重负?” 左进眉眼一弯,笑的像只狐狸。 他这是明知故问。 庄可卿刚准备回答,一旁沈凌却是接过话头,替她答了。 “内子心善,受恩报恩,当是所为,只求无愧于心。” 左进一愣,没想到这少年全不同于上回所见之温吞平和,反倒是与他针锋相对,略有戒心的样子。 内子? 他又一琢磨。 原来如此,这恐怕是关心则乱吧。 看着面前少年淡漠的表情下眼瞳深处隐藏的激烈热火,左进了然。 庄姑娘的少年相公,当真是对她情根深种。 只是,这火气对着自己,是否有些不够妥当? 他不过是少见庄姑娘这样聪慧伶俐,心生交好之心而已。 而且,他可是个商人啊,如何不会笼络任何一个看上去有价值的关系呢! 年轻、还是太年轻! 他在心中频频摇头,却是不知自己这样子的确让人瞧了不大放心,就是村长,都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味儿来。 不过不管左进和沈凌之前如何暗潮汹涌,这五福记同二李村的契约已是顺利签下,收购薯坊的五十两也妥帖的收在村长那儿,只等来年开春,划地建酒坊了! 村民得知此事已成,都是欢呼庆幸。 他们二李村,明年日子可要红火啰! 这边村长又将左进几人请进家中招待不提,而在全村都热烈情绪高涨的时候,庄家二房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哎哟~哎嗐哟~” 连绵不断的呼痛声从庄家老太太钱氏居住的里屋传出来,这低呼时不时还拔高两声,尖锐的同哨子一般,直激的人天灵盖都要炸开。 家里所有人这几日连走路都是踮了脚,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就怕引了老太太不舒坦。 “当家的,不如还是去请柳大抽个时间来盘炕吧,你看娘这腿。” 李氏紧蹙了眉头,一脸愁苦。 庄二夫妻成天跟在床前伺候,可老太太的腿也不见好,反倒是越肿越大,心中忧虑不已。 “你两个又背了我说什么怪话!莫是嫌你娘老了不中用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众人的商议 “村长爷爷,您听我说完呀。” 见村长有些急躁,庄可卿怕老人家气出什么闪失,忙的上了前去,伸手为他顺气。 “哼!我就听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反正我是不同意卖!村里大伙肯定也不会允你这么胡来的!” 他嘴上说的硬气,可人已经顺着庄可卿的手上的力道松弛下来,斜依在了炕上。 “您还记得我带给您的好酒吧?” 村长如何不记得,他这辈子都没喝过这样的酒,镇上打来的酒哪能和它相比,自己是恨不得天天饮,顿顿喝才好! 可这同番薯作坊又有什么关系了? “这酒便是我酿的。” 庄可卿蹲在炕前,抬着头看着老人家。她的眼睛又黑又亮,闪着抹狡黠的笑意。 “啥?” 你酿的? 丫头还能酿酒了? 那还存什么酒?中午就将上次那两坛舍不得喝的起出来,好好饮上一通。 村长脑海里只不停的翻滚着这几句话,是根本没想到庄可卿说这个的其中深意,甚至刚刚因为要卖掉番薯作坊而在胸口积起的些许怒气都散了个精光。 “而且这酒就是薯渣酿的。” 淡淡一句,于村长却是瞠目结舌。 薯渣……他们发愁了许久,都没处使的薯渣,还能酿了这样的好酒了? 所以? “丫头,你到底要说什么,痛快些说来,别同其他妇人那般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的。” 村长这是急了。 庄可卿见成功引起人的好奇心,便将自己同五福记的生意说了。 末了良久,村长都是一副回不了神的模样。 “你说,五福记会接手买下作坊,具体价格可有村民们商讨了再定?” “之后大伙还能在作坊上工?” “薯酒作坊也愿从村里招人?” “连酒渣都给咱回收?!” 村长“啪”的一拍大腿,那声音响的,庄可卿听了都直咧嘴。 您倒是不痛吗? 可村长似乎是真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激动了拉了她的手,不停叹道。 “甚好!甚好啊!” “丫头,是我误会了你!” 村长坐起身,两手托了庄可卿站起来,一双昏花老眼罕见的迸射出道道精光,其中激动与振奋的情绪喷涌而出,不说庄可卿,就连一旁的沈凌都是为之动容。 这确是个爱为村民操心的老人家,一个好村长。 “村长,您老别激动,左右五福记东家已经同我说定这事,是不会再变了,现下更重要的是得看番薯作坊的大伙怎么个意思。” 庄可卿怕老爷子大喜之下身体受不住,连忙将话题一转,提起作坊的事。 这的确也是个问题,当初筹建作坊,她出方子,村民出力,之后除了每月计算营收和月钱,她基本不参与作坊的运转。 可以说,作坊如今能做了这么红火,全是因为二李村村民自己的努力。如果真要就这么卖掉,不愿意的恐怕也不在少数。 毕竟自己就能当家做主的,总比给别人做工要强的多了。 “是是!是这话!” 村长一把下炕,也顾不了什么年长者的架子,直接扯了嗓子就喊自家大儿,让他速度进屋。 外面一道声音远远的应了。没多久,李由就伸了个脑袋进来,“爹,啥事了?” 他正搁着后院清理猪圈呢,这天太冷了,猪粪不及时清理都能冻了硬邦邦的,这要是存上几日,连猪都没地方下脚了。 “你这像个什么样子,进来讲话!” 村长正急着,见儿子这模样,声音当即提了几度上去。 可李由实在为难,他身上一股猪味,而老爹这炕屋又没开了窗户,他若是进去了,岂不是…… “还楞了干嘛,进来啊!” 村长还在催。 李由无法,只得闪身进来。 结果他一进屋,马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就以他为中心飘散开来,并迅速溢散到房间的每个角落。 村长刚刚还着急上火的不行,结果现下脸上却是一阵扭曲,忙的捂了鼻子挥手。 “出去出去!都啥味儿了!” 李由摸了摸鼻子,又灰溜溜的出去了。 “嗐,让丫头和小子看笑话了。” 村长也有点尴尬,只默默的走到窗户边开了个打开了道缝来,说:“这事我去安排。” “丫头,咱明日上午就在番薯作坊碰头,到时候再同大家伙一起商量此事。” 庄可卿点头。 她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让村长出面召集大伙的,因为这事虽由她牵头,可到底她不是利益关联者,不能替别人做了决定去。 既然现在已将明日的事定下,庄可卿也不多留,招呼了声便回去了。 可待她一离开,村长便在屋里坐立难安,竟是连一刻都等不得了。当即就招呼几个儿子过来,将参与番薯作坊的村民名单一拉,分配一番,让他们马上上门通知了去。 庄可卿回到家中也是并不得闲,一下午只不停的思考和琢磨如何才能说服作坊的大伙。而其他得了信的村民们也在频频猜测,这急急忙忙的让人开会,到底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王家。 刚送走来通知的李家老二,王婶子屁股一磨,往屋里炕上一盘,抓了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叽歪,瓜子皮呸了一炕桌。 “这作坊好好的又是有啥事了,这急忙慌的,我瞅着别是这活计黄了吧?” 王家也在赶在雪前盘了个炕,当初王婶子死活舍不得这几百文,还是王二做出掏了,她才松口。 可真等着这炕盘起来了,她又嫌费柴火,白日里只让烧一个屋的,还成日躲在里面,家里杂事是一点都不经手了。 何氏没得法子,一些小巧的针线活计就只能同婆母窝在一个房间做,只成日听了老太太嫌这家抠,笑那家穷的,嘴里叽咕个没完。 可王婶子火炕用着,儿子挣的钱收着,这还要说些不好听的,饶是何氏脾气好,也有点子不乐意了。 她男人如今在番薯作坊做的好,一月少说挣个两百文,比旁的人都能多出几十文来,还不是苦出来,忙出来的? 婆母没想着作坊越来越好,反倒一边享受一边唱衰,又是个什么道理了! “娘,话可不要这样说,若是真的黄了,您这一个月百文的进项可就再也没有了。” 王婶子嗑瓜子的声音一顿,显然是被噎了下。 “我哪就是这个意思了,老二家的你可别多想。” 何氏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拿着鞋样给自家男人纳鞋底子。她手艺好,针脚又细又密,鞋底比镇上铺子里卖的厚实许多。 “您没这样想便好,如今家里进项多靠大哥和二郎,咱还是多多支持他们的好。” 一句话不软不硬,可却直直戳了王婶的肺管子,让她差点没喘上气来。 可事实就是如此,自王三搞那一出,老大一家是同她彻底离了心,老二虽没老大家的那样成天木着个脸,可也没好了哪里去。 如今她在家中这地位,倒还不如王老头了! 王家一家如此,其他薯坊干活的村民也更是各种猜测,心中惴惴。就怕是村长明日召集了大伙,说这作坊出问题了,不好再开下去,让他们各自回家做活。 一夜过去,不知多少人彻夜未眠。 待到第二日庄可卿同沈凌来到薯坊时,只见作坊的小仓库里已经挤满了村民。 众人见她到来,纷纷涌到门前迎她,口里不断念叨着请求。 “庄家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就要把作坊卖了呀!” “是啊,这作坊可正是赚钱的时候……” “可不能信了镇上那些掌柜的话呀!” 大家都堵在门口,直让被堵在里面的村长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都啥跟啥,他话还没说完了,这些个人激动个屁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众人的商议2 庄可卿兜头一眼,没瞧见村长,又见众人确实面上表情不好,多是担心又惶恐的,于是安抚的笑了笑,说:“大家误会了,我们进去再说。” “误会?” “什么误会?” 众人听她这么说,虽是放下心来,可也不免疑问,莫不是刚刚自己听错了。 不是要卖作坊? 可村长确是那么说的啊! 对,对,村长,哎?村长人呢? 大家这才想到这么久了也没见村长说话,于是纷纷他们回转到仓库里,才见了老爷子负气地蹲坐在麻布口袋上,一言不发。 是正来气呢。 “村、村长?” 众人一瞧不好。 老爷子平日里好说话的紧,可要是一生气了,那就难说。 他们看了看村长,不禁都将求救的眼神放在最后进来的小夫妻二人身上。 只见庄可卿了然一笑,几步上前,将老人家扶起,轻声安慰几句后,才冲众人福了一礼。 村民受她恩惠良多,如今哪肯受她的礼了,只纷纷转了身去,摆手言道不敢。 “今日请大家来,确是关于想讨论一下卖掉薯坊的事。” 见众人站定无话,庄可卿便开口直切今日目的。 她这话一出,大家随即骚动起来。 刚刚不还说是误会?怎的现在还是说要卖掉薯坊了? 莫不是拿他们作耍子? 村民心中不免生出些怒意来,有个别性子急的,直就嚷嚷开了,话也不好听。 “庄丫头,大伙是感激你能把这粉丝和薯干的方子送予我们,但这薯坊的地是咱自己一寸一寸夯实的,这房子也是自己一块砖一块砖垒起来的,若说卖,那也没有你来开口的道理!” 这话不无道理,村民们虽只在薯干干了短短两三个月,可也多少有了感情。就算这薯坊主意是庄可卿出的,生意是她最先拉的,但她现在想插上一脚,也得问了他们同意不同意了。 “丫头,是不是外头镇上那些个掌柜同你说些什么了?可不能信啊,这些商人心思重的很,我们这些种地的可斗不过他们的!” “是啊,丫头,你年纪还小,有些个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劝了庄可卿不要再生出这样的心思,免得同大伙离了心。 “住口!” 村长站在上首,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不禁怒斥一声。 “你们都是受过丫头实实在在恩惠的,就不提这薯坊,人家那稻鱼法子不也是白白教予村中各家了,哪有藏私的?” “如今只说这卖掉薯坊,只听这只言片语的,你们都是等不了丫头把话说完吗?若真是不想听,那尽可回去,这大门开着,现在就可以走!” 村长一发话,众村民都闭了嘴,讷讷不敢言。 零星几个气不过的还想再说,都是被边上的人扯了袖子捂着嘴,不让再发出点声音。 “现在能好好听人说了?” 村长又问一句。 这回众人总算安静下来,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想的,总归是都站了好好的,没有一个走了的。 庄可卿一直维持着微笑的表情,并没有因村民们过分的话语而动摇,只沈凌怕她难过,默默的伸手握住了她的。 “刚刚也是我话说得急了,没有解释清楚,现在我再同大家好好详说此事。” 庄可卿清清嗓子,提起五福记掌柜昨日上门之事,说到对方掌柜原在此间筹建酒厂一事,村民都是木愣愣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建酿酒作坊当然是好事,可同他们这番薯作坊又有什么关系了? 有人弱弱的问出这个问题,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 确实,他们又不清楚这薯渣能酿酒的事,当然联想不到两者之间的关系。 “咱二李村的番薯又大又甜,产量极高,周围村镇亦然。” “大家也许不知,如今咱们的粉丝和薯干已经能贩到县里甚至是更远的地方了,可见是个长久买卖。” “那为何还要我们卖掉挣钱的作坊去了?” 王二开口,他并不是质问了庄可卿,只是实在想不通,丫头这样聪明,怎么还要做这明显亏本的生意。 “那当然是因为有更挣钱的法子。” 庄可卿笑了笑,扶了村长坐到边上摞起的粉丝货物袋子上。 “作坊即使卖了,大伙也依然可在里面做工,而且五福记建成酿酒作坊后,还承诺会优先在村中招人,此外还会将酿酒剩余的酒糟低价卖与村里。” “大家该知道,这酒糟是好东西吧?” 庄可卿件件说来,净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众人听的心头逐渐火热,就是这寒冬天气,都不察觉不到一丝冷意了。 原来大家还能继续在薯坊干活,之前因为没能赶上薯坊这趟的家人和亲戚也不用懊恼了,还能去新建的酒坊做活,再不济,村里自己也要建养殖坊,不全都是好事儿! 这,这哪是卖薯坊啊,简直是给他们送银子呐! 之后再提到薯坊作价的事,大伙更是激动。 当初薯坊初建,拢共也就二三十人愿意参加,如今人家五福记愿出五十两买下,岂不是人人到手能分了一两多银? 这可顶了上普通农户半年多的嚼用了! 要知道,他们这薯坊建了也没多复杂的,不过几间泥砖房子,架了几个灶眼罢了,只后头一个仓库还略像点样子,其他根本不值得几个钱。 还是丫头好心呐! 她要是想赚钱,岂不是直接将粉丝方子卖与五福记便好,人家老板自会建作坊,谁还稀罕他们这几间破屋烂瓦的房子了。 众人想了清楚,一时间都是为刚刚自己的想法羞愧难当。 “我听丫头的!” 王二第一个喊出声来。 “我也是!” “我也听丫头的!” 随后一声声应答此起彼伏,几十人的声音汇聚成阵阵声浪,以番薯作坊的小小仓库为中心,扩散开去。 …… 又过两日,左进几人依约前来。 可这次,还未到了二李村村口,车夫老于就见前方隐约有几个人影。 对方在见了自家马车之后,直向他们飞奔而来,走近一瞧,竟都是些普通农人打扮的村民。 “可是五福记东家的马车?” 开口的村民是个面色黧黑的汉子,一笑满口白牙,语气殷勤了紧。 “是……” 老于答的茫然。 这是啥情况? 他接了汉子硬塞来的用花布扎成的一束布花,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人就往马车旁边一站,又另分了个人往回跑,一边跑,口里还一边喊着:“五福记东家老爷来啦!” 这洪亮嗓门和兴奋劲儿,把老于噎的一句话都是问不出来。 “外面怎么了?” 车内,左进和大掌柜对视一眼,又瞧了瞧一脸莫名的胡掌柜,接着不待老于回答,便伸手拨开了车窗上的棉布帘子,看清了外面的情形。 片刻,待他放下车帘,温润脸孔竟显难得生出些尴尬又无语的复杂表情。 左进失笑,他如今只觉自己像个在乡里横行无忌的土财主,就连出行都要有七八个大汉护佑身侧,免得被路上斜蹿出的义士暴揍一顿。 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法子? 就算是要欢迎他来,也不至于这样……“隆重”吧? 可他是没想到了,隆重的还在后面呢! 马车在汉子们的簇拥下,一路进了村。 村道上面的积雪全部扫清了,车轮走在上面比之前轻省许多,也不再颠簸。 平平淡淡的走来,老于终于松了口气,可他的心刚放下来,车就在路口一拐,霎时他便瞧见前面不远处,番薯作坊门口那块“热闹喜庆”的场景,差点跌下车来。 这、这都啥呀?!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失控的吻1 这几日实在太难了,老太太本就腿脚有疾,前头暖和的时候硬是不肯盘炕,怕花了钱,说是前些年都过来了,今年也一样,忍忍就行。 谁知今年实在冷的不同寻常,刚一入九就降了场大雪,虽是对地里的麦苗顶好,可老太太的腿却是一下就受不住了。 这成日的下不了床,又终日受痛,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脾气更是同那炮竹芯子般,一点就炸。 这会子夫妻二人明明避了开去,躲在墙根说话,都能被老太太顺着风听了声音,骂将出来,实在是一点法子没有。 “不若我今日去泥瓦匠家走一趟,瞧瞧有没有泥炉子卖罢。” 庄二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 “也好。” 李氏担忧的看了眼自家男人。 雪天路滑,他们这些农户家又是用不起皮质靴子的,这一趟下来,不管是穿布鞋还是草鞋,回来估计这双脚都是不能看了。 老太太还在屋里躺着,口里的咒骂声一直没停过。 庄二又往主屋方向看了眼,索性午食也不准备吃了,直接回了自己屋子,取了钱袋来,一声不吭的冲出院子。 李氏见男人走的急,忙的回了灶房,想从灶膛里拨两个焐着的番薯给他带着。 谁知一进门,就见自家公爹正窝在灶膛门口,捧了个热乎乎的烘番薯吃的香甜。 “爹,您这是……” 她再一细看,老爷子脚下边草堆里拉拉杂杂的全是番薯皮。 公爹竟是将她早上焐进去的番薯全掏出来吃了。 李氏一阵无语。 她倒是忘了,自从婆母腿疾犯了以来,公爹就是不愿在主屋待了,日日都是挤在灶房烤火加偷吃,搅的她有苦说不出。 可纵使再有不满,李氏也不能对着长辈指手画脚的。只叹了口气,又从灶上温着的水的大锅里舀了两瓢热水来,灌进陶制的汤婆子里,拎了去送予婆母。 她这日子过的实在憋屈。 庄二出了家门,一路急赶,终在午时到了泥瓦匠家里,可他张口一问才知,人家的炉子早便卖光了,就是现在想做也是做不了,因为炉窑都封了,得来年开春才开。 揣了兜子钱,跑了一上午,结果走了个空。 庄二不甘心,转头又往大杏村李大夫家方向去。 万幸李大夫也在家猫冬,见了有人上门,也不推脱,只问情况急是不急。若急,他便一同前去,不急,就先开些药来吃了看看。 庄老太这腿疾是老毛病了,也并非急症,且想着大夫年纪不小,雪天出行实在不便,庄二便想着开些药来便好。 李大夫细细问了病情,沉吟一番便开了药方,帮忙在小库房抓了药来,包成几包递到庄二面前。 “这边是煎服,一日一剂,这边是外敷熏蒸,一日一次。” 庄二感激不已,连连拜谢,掏了铜板出来就要付药资。 “这个不急。” 李大夫却是轻捻胡须,眯了双笑眼,问道:“小兄弟不知能否帮老夫个忙?” “大夫请说。” 庄二答的干脆。 “只将这几份草药交予二李村庄可卿姑娘家中便可。” “这药钱我就不收了,权当你跑腿的费用吧。” “这如何使得!” 庄二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家离侄女住处只有约莫二里路的距离,送点东西实在算不得跑腿,更别说还以此来抵上药钱了。 可他天生嘴笨,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接了几包轻飘飘的药材,又被李大夫送出门去。 回了村子,已是天擦黑了,这时候要是回了家,可就误了大夫的事了。 庄二心里计较着,一路闷头走,路过通往自家的岔路,也是没往上拐,反倒是朝侄女家走去。 彼时庄可卿刚刚服侍醉酒的沈凌上床。 上午和五福记几人谈完生意,村长便邀他们去家中做客,想要好好招待一番贵客。 庄可卿虽是女子,但此事是她一手促成,所以必然有她席位,而沈凌因为熟知律法,对契约的签订也帮了不少的忙,所以小两口都成了村长的座上宾,甚至在席间还被劝了两杯酒去。 庄可卿倒是不怕饮酒,只是阿凌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左进的样子,只要是他劝的,统统都被挡了下来,以至于从村长家离开的时候,沈凌站的都有些不稳。 “阿凌,你无事吧?” 今日喝的虽是左进带来的酒,可喝多了还是醉人的。庄可卿转头看了眼双颊晕红的沈凌,心中大为不解。 阿凌这是怎么了,她还从未见过少年这样来者不拒,不知节制。 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藏在心里不好说了? “嗯。” 沈凌轻嗯一声,由着少女纤弱的身子紧靠着他,依偎着他前行。 “下次可不能这样喝了,明日你肯定要头痛。” 耳边传来少女絮絮叨叨的关切低语,沈凌微微侧头,他的目光顺着对方乌黑柔顺的发丝向下,越过纤长睫羽和挺翘的琼鼻,最终停留在水嫩粉润的樱唇之上。 “不行,晚上还还得给你煮些醒酒茶来……” 庄可卿仍有些愤愤。 这五福记东家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个劲儿的灌了阿凌的酒,明明村长就在一旁,不是该多敬了他老人家才是吗? 总觉得那家伙闷了满肚子的坏水! 万幸阿凌现在还没醉了厉害,她问的话都能好好答了,路也走的稳。 村长家虽有些远,可两人相携而行,一路无话,也是顺利的回了家来。 “呀,凌哥儿这是怎的了?” 秦蔓枝听见小院栅栏嘎吱的声响,迎出门来。 她知道女儿女婿去了村长家用饭,可没想到竟还有人灌了两个小的酒喝。 “村长也不拦着!” 秦蔓枝见沈凌满脸红晕,虽是站的笔直,可眼神迷离,一看就是没少喝了。 这孩子怕是替可儿挡了不少吧。 心里又是把村长拎出来嘀咕了一通,秦蔓枝忙的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扶了人快些进屋休息。 之后一番折腾,又是打水又是擦身的,好容易忙清了,秦蔓枝便退了出去,只留庄可卿在一旁照顾。 屋子里暖烘烘的,窗台上昨日折的腊梅花还开的很好,一股淡雅香气浮动,遮掩了若有似无的酒气。 庄可卿坐在床边昏昏欲睡。 她也有些累了,可阿凌喝了酒,她得在旁守着,免得过会他醒了,要喝茶水又无人帮忙。 “可儿。” 庄可卿眼睛将闭未闭之时,床铺上传来沈凌的声音。 少年原本清淡的嗓音不知何时变的沙哑低沉,甫一听来,竟有种情人间耳语呢喃的温柔缱绻。 庄可卿心中一动,抬起头来,迷离杏眼突地撞进一双幽黑眼眸,那双眼像掺了晴朗夜空中闪烁的点点星辰一般,专注又沉默的注视着她,也不知多久了。 “阿凌。” 庄可卿似是被蛊惑了一般,愣愣的看着少年。 沈凌的右手缓缓覆上她柔润软弹的面颊,目光停驻在她微启的双唇上,接着,修长的手指便抚了上去。 柔软、温润、和想象中一般模样。 少年的指腹有做活落下的薄茧,他稍稍用力,便摩挲的那双樱唇显出更加丰润的红。 他光润的指尖轻柔慢捻地挑逗着幼嫩的唇珠,直到少女迟钝的反应过来,睁大了水润双眸,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讶异吗? 害怕吗? 沈凌心道。 他其实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即使面上再如何冷清漠然,只要对着眼前的少女,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翻腾的心绪。 沈凌手上的动作并不粗暴,只莫名地带了丝押呢意味,在这暗香涌动的室内,更显出丝模糊暧昧的情意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热烈欢迎 庄可卿是想展现一番二李村的诚意的,她按了前世领导视察的标准,同村长和村民们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结果大伙听她一说,都是应好,还让沈凌把欢迎的字样都写在纸上带走,说是定要让五福记东家感受一番二李村的实力。 结果她一早来了薯坊,就见大门口高高挂起的,用素色灰布和不知哪里凑来的碎步条子,一个字一个字的缝上的“热烈欢迎”四字条幅,以及手中捧了布花的各家拖着鼻涕、脸蛋子冻了通红的丫头小子。 庄可卿不禁扶额。 这都啥跟啥呀! 别给人吓跑了啊喂! 没办法了,快,快回去取些薯酒来,好歹过会先给左公子和掌柜们先来上一盏,给他们壮壮胆气再说。 而这边老于赶了马车,瑟瑟发抖的在以王大为首的几个汉子的裹挟下,顺利将马车停在了薯坊的门前。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丫头小子们明显欠缺操练,喊出的欢迎词都是参差不齐,稀稀拉拉,高高低低的,甚至还有几个就当了老于的面,用了手里的布花擦鼻涕。 庄可卿羞愧难当,可还是得做了副欢欣非常的样子,协同村长一起走向五福记的马车。 老于一直不说话,可里面的人也不是聋子,胡掌柜和大掌柜潘仁听了声音,是眉头都拧起来了,反倒是左进,经了刚才那下,早是淡定无比,甚至还微微翘起唇角,看上去心情颇好。 胡掌柜小心的掀开帘子,探出个头来一瞧,差点没给吓的直接滚下车去。 可这时庄可卿已经在马车不远处等着了,他只能硬了头皮下得车来,为东家和大掌柜撩开帘子。 左进下了车,耳边那欢迎声听了更清楚了,真如魔音穿耳般。 可他却是面不改色,笑吟吟的走上前来,对着早已在前迎候他的两人微微一笑。 “庄姑娘好,这位老人家便是村长吧。” 说着竟是躬身浅浅一礼。 村长受宠若惊,匆忙还礼后不禁细细打量起对方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了五福记的东家。 之前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老家伙,谁知竟是这么年轻。 容貌温和斯文不说,只看这通身气度,哪是普通商人会有的? 村长又回头瞧了眼身后嗦着手指,揩着鼻涕口里呼着“欢迎”的村童,一时间竟有些后悔搞出这些阵仗了。 哎~这得多丢人呐! 身旁庄可卿觉察出村长的窘迫,便上前一步,接过待客的担子,往里请人。 “左公子客气,村长爷爷可是盼了你许久。” 她冲一边站着的狗子看了眼,狗子连忙凑上前来,将手里的小酒坛和杯子捧上来,送到庄可卿的面前。 “还请公子喝了这口迎客酒,承了我们二李村村民的一番心意。” 说话间,也不给左进和掌柜们拒绝的机会,直接就当了他们的面将酒杯斟满,递送上前。 “盛情难却。” 左进端方脸孔上漾起一抹微笑,从容的接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好!” 周围的汉子们纷纷叫好。 他们原见这五福记掌柜年纪轻轻,又气质不凡,本有些露怯,畏缩不敢向前,可谁知人家喝起酒来豪爽了很,似是根本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当即对他好感又升一层。 后面大掌柜和胡掌柜见东家都喝了,于是也举杯饮了,又是得了一阵叫好。 这酒一喝,果然让周围气氛热烈几分,连薯坊前面挂起的条幅和门前欢迎的孩子们都显得不是那么奇怪了。 庄可卿趁此机会,侧身一请,便将五福记几人邀进了番薯作坊。 屋内显然刚被打扫一番,也简单装饰过。 中间放了张四方长条桌,长的两侧分别各放三把椅子,屋内没有火炕,但早就生了火盆,此时里面的柴火燃了正旺,偶尔发出几下油脂爆裂的哔啵声。 庄可卿请左进三人先行入座,之后自己同村长以及沈凌才在另一边坐下。 几人一开始谈事,薯坊的大门就关了,外面稀稀拉拉的欢迎声也停了,一时之间安静的过分。 “今日来,便是在确认下上次商谈的细节,如无问题,就可立契。” 左进开门见山,直接将议题抛出,另一边大掌柜潘仁也将上次拟好的单子拿了出来,上面一些地方圈圈点点,显然是被修改过。 庄可卿心中有数,在商言商,就算是五福记再如何看中他的酿酒方子,想必也是希望可以多争取些有利于己方的条款的。 若只是她个人吃些亏的,倒让了他们无妨,只是关于村民们利益的地方,万万不能让步。 薯坊的大门关着,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传出一丝声响。外头的丫头小子们已经领了饴糖果子回去了,而其他村民有的还在默默守着,有的却是跑到远些的地方开始闲聊了。 “你说这能谈出个啥来?” “这哪能知呢?不过有庄丫头在,咱二李村总不会吃了亏去吧。” 这是规规矩矩聊了生意事的。 可还有些婶子媳妇未出嫁的小丫头,就是聚了一起开始赞起左进的相貌来。 “没想这五福记东家这么年轻!” “气度也好,瞧着有礼的很。” “我怎的觉得他都是比沈小郎还俊些。” “嗐,别瞎说,沈小郎不过是穿的差了些,就只看了脸蛋子,哪比那后生差为了?” 大家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说了个痛快,而薯坊里,左进、庄可卿几人也终将契约立好,签名画押了。 五福记这边自然是左进,而二李村这边,则是村长出面。 从头到尾,这契约里的任何一条内容,就都和庄可卿毫无干系。 但她始终面带微笑的参与其中,甚至在双方画押,各自收起契书后长出了口气来。 “姑娘为何如释重负?” 左进眉眼一弯,笑的像只狐狸。 他这是明知故问。 庄可卿刚准备回答,一旁沈凌却是接过话头,替她答了。 “内子心善,受恩报恩,当是所为,只求无愧于心。” 左进一愣,没想到这少年全不同于上回所见之温吞平和,反倒是与他针锋相对,略有戒心的样子。 内子? 他又一琢磨。 原来如此,这恐怕是关心则乱吧。 看着面前少年淡漠的表情下眼瞳深处隐藏的激烈热火,左进了然。 庄姑娘的少年相公,当真是对她情根深种。 只是,这火气对着自己,是否有些不够妥当? 他不过是少见庄姑娘这样聪慧伶俐,心生交好之心而已。 而且,他可是个商人啊,如何不会笼络任何一个看上去有价值的关系呢! 年轻、还是太年轻! 他在心中频频摇头,却是不知自己这样子的确让人瞧了不大放心,就是村长,都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味儿来。 不过不管左进和沈凌之前如何暗潮汹涌,这五福记同二李村的契约已是顺利签下,收购薯坊的五十两也妥帖的收在村长那儿,只等来年开春,划地建酒坊了! 村民得知此事已成,都是欢呼庆幸。 他们二李村,明年日子可要红火啰! 这边村长又将左进几人请进家中招待不提,而在全村都热烈情绪高涨的时候,庄家二房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哎哟~哎嗐哟~” 连绵不断的呼痛声从庄家老太太钱氏居住的里屋传出来,这低呼时不时还拔高两声,尖锐的同哨子一般,直激的人天灵盖都要炸开。 家里所有人这几日连走路都是踮了脚,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就怕引了老太太不舒坦。 “当家的,不如还是去请柳大抽个时间来盘炕吧,你看娘这腿。” 李氏紧蹙了眉头,一脸愁苦。 庄二夫妻成天跟在床前伺候,可老太太的腿也不见好,反倒是越肿越大,心中忧虑不已。 “你两个又背了我说什么怪话!莫是嫌你娘老了不中用了?!” 第二百章 失控的吻2 “阿凌。” 庄可卿不知涌动在自己心中的是什么样的感觉,只低低轻唤了声坐身而起的少年,目光游移。 谁知按压在她嘴唇上的手指,却抓住这一瞬的机会,抚上了她的编白贝齿。 “唔。” 这举动,让庄可卿张口也不是,闭口也不是,甚至话也不敢再说,只怕自己的牙齿伤了对方的手指。 阿凌一定醉的不清。 庄可卿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畏畏缩缩的眼神又扫了记坐在床上的少年。 果然是面颊潮红。 可那双眼却不是朦胧迷离,反倒像燃了火苗一般,让她微微瑟缩。 这样的阿凌,有着侵略意味十足的眼神,再加上他已然高大的身量和渐宽的肩膀,他与之前那个十几岁淡漠又清冷的少年判若两人。 而沈凌眼中,眼前的少女如早春枝头含苞的花朵,粉嫩娇颜清伶可爱,水润润、湿漉漉的眸子,像山间跳脱的小鹿,温润又懵懂。 他身姿微倾,凑上了近前。 庄可卿刚刚为撤出口腔的手指松了口气,还未来的及抚平心中的躁动,便被一下叼住了嘴唇。 她的鼻端充斥着浓郁的酒香,那味道混合着沈凌身上的墨香,轻轻拢住她所有的感官,让她好似也同吃醉酒一般,晕晕乎乎的。 小院里母鸡咕咕啄食的声音,阿满咿呀玩耍的声音以及秦蔓枝低低诱哄的声音都一瞬远去了,她只能感觉得到少年灼热的呼吸以及来自对方唇齿的激烈与掠夺。 庄可卿大脑一片空白,气息都浅了,她好似忘了呼吸,只一味承受着,直到那作乱的唇舌抽离开来。 “可儿,二叔找你来了!” 屋外秦蔓枝的声音搅乱一池春水,打断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沈凌拍了拍对方的发顶,像个温柔的哥哥一般,催了她出去。 “娘在叫你。” 庄可卿如梦初醒。 她现在简直不知该用如何表情面对阿凌了。 可明明先动手的是他,怎么反倒是自己这么尴尬! 慌乱的眼神乱飘,庄可卿胡乱应了声便落荒而逃。 只留沈凌一人独坐房内,注视着自己的右手沉默不语。 “可儿,庄二来了,他不肯进来,只院子外头等着你。” 秦蔓枝抱着阿满,怕把孩子冻着,只在堂屋里应了庄二一声。“咦,你怎么了,脸这样红,还有嘴巴,怎么肿了?” 庄可卿无语至极,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胡乱说是刚刚午食大概吃了什么太辣的,嘴巴有些不舒服,自己吮了的。 未免娘再追问下去,她忙的转头出门热情招呼庄二叔来。 “二叔,这天都要黑,您怎的来了?” 庄二憨厚一笑,只将手越过栅栏,递了几包东西来。 “今日去了趟大杏村大夫家,他让我顺路帮你带这个,说是里面有张纸条写的清楚,你们一看便知。” 庄可卿接了东西,却没再问大夫的事,只问:“去找大夫?家里是有谁生病了吗?” 见侄女关心异常,庄二一脸惭愧,也不愿多说。 若是他说了,这大房哪怕是分了家,也少不得要来上门看看,不然是要被人戳了脊梁骨的。 自家老娘这个样子,对大房一家母女,从头至尾都是刻薄,未给过帮扶也便罢了,连好话都无一句,还总是在家里编排咒骂。 罢了,还是不要说,省的给了嫂子和侄女添麻烦。 汉子摇了摇头,嘴闭了死紧,只什么都不说,又冲庄可卿笑了下,便又离开了。 “娘,二叔家好似有人病了。” 庄可卿提了药走回来,脸上已无之前的红晕,人也定下了神。 “二弟家?” 秦蔓枝皱了眉头,略一思索便心中了然。 她这婆母,平日身体硬朗了很,只年轻时苦的多了,没养的好,腿脚留了病根,一到湿寒天气就疼痛难忍,这次怕也是犯了腿疾了。 秦蔓枝本有些心软,但又一想到女儿五岁时生病求助上门时,婆母的冷情冷眼,刚刚软了的心就又硬了。 她不要女儿再同她那刻薄奶奶有任何瓜葛! 既然庄二已求了药去,也不愿多说,那她也不要多事,只当不知道就好。 秦蔓枝含糊几句,打消了女儿细问的念头。 也正是庄可卿还没从刚刚沈凌那翻举动中醒过神,不然早就能觉察出娘的隐瞒了。 “李大夫稍什么来了?” 放下手中捆扎了结实的纸包,庄可卿手指灵巧翻动几下,解开上面的绳结。 到底是什么,还得让二叔特特来送上一趟,莫不是为她们配了些藿香正气散来防寒治病吗? 这年头可不兴没事送药的,就算是预防也不行。 你要是真的好心送了些药材上门,除了人参、阿胶那样的名贵滋补品,其他的你要敢送,就别怕被人骂出来。 所以,李爷爷应当不会送这些吧?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呢? 庄可卿带着疑问,翻开最外层的油纸。 里头一张写了小字的纸滑落下来,被她一眼瞧见了。 当归、黄芪、党参、山药…… 庄可卿迅速浏览一番,才知这是李大夫为她家配好的药膳方子。 信中细说了当日被她那卤货启发,生出这药膳的想法,经了这段时间的悉心研究,终是配出几种适合冬日食用,养气补阳的好方子。 这不,本来还担心过了冬日子再送他们这个不合时宜,谁知恰巧庄二前来,正了顺带了去,只当个小小心意。 庄可卿心下有数,可秦蔓枝并不知道她认字的事,只看了这打开的一包包,里面全是些药材,当即就皱了眉头。 “这……” 李大夫如何这样?好端端的给她家送什么药了。 “娘,您可别气,刚刚二叔都说了,这是大夫用了给我们煮汤用的,说是吃了强身健体,冬日都不会怕冷的,是补品呢!” 秦蔓枝刚没出去,只当真是庄二说的,这才松了眉头。 她将桌上的药包一个个叠好,拿去了灶房,说:“那明日便用这个煮了骨汤来吧,正好早上村长家送来几块排骨。” “到时给凌哥儿多喝几碗,我看他那样子,今日怕是只顾喝酒,都没吃什么饭菜吧。” 秦蔓枝话毕又催了女儿去房里看看女婿,别到时人口干舌燥的连个递水的人都没有。 可庄可卿扭扭捏捏、支支吾吾的,就是跟了她娘的屁股后头转悠不回屋里,直让妇人皱眉。 “怎的不进去照顾人,你们吵架了?” 秦蔓枝问了直白。 她是过来人了,小夫妻吵架不过就是些年轻人的小气性,没一会就能好了的,所以也见不得女儿这般。 “刚刚回来时候你们还好好的?” 见秦蔓枝就要深问,庄可卿吓的不敢再在灶间里待,只道了声去看人,便火烧屁股似的蹿了出去。 可真等站在里屋门口的时候,她又怂了。 阿凌在干嘛? 醒着吗?还是睡了? 屋子里烧着炕,他又喝了酒,会不会燥渴? 终于还是关心的心思占了上风,庄可卿轻轻将门打开了条缝,顺着空隙往里看。 呼,还好,他已经躺下了。 松了口气的少女闪身进屋,蹑手蹑脚的走到炕床前,坐了下来。 床上的人已经沉沉入睡,他的双颊还是晕红的,睫毛纤长浓密,鼻梁挺直俊秀,轮廓清晰,双唇…… 庄可卿像被刺到一般的狼狈转过脸去,并没有发现床上一双毫无睡意的清亮双眼正悄悄注视着她。 沈凌心中明白,自己的失控并非偶然,他深藏在心中的热火只是以这醇酒为媒,故意宣泄而出。 而少女的娇羞软融的情态,已然唤醒他掩藏在冷清外表下激烈的情感。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失控的吻1 这几日实在太难了,老太太本就腿脚有疾,前头暖和的时候硬是不肯盘炕,怕花了钱,说是前些年都过来了,今年也一样,忍忍就行。 谁知今年实在冷的不同寻常,刚一入九就降了场大雪,虽是对地里的麦苗顶好,可老太太的腿却是一下就受不住了。 这成日的下不了床,又终日受痛,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脾气更是同那炮竹芯子般,一点就炸。 这会子夫妻二人明明避了开去,躲在墙根说话,都能被老太太顺着风听了声音,骂将出来,实在是一点法子没有。 “不若我今日去泥瓦匠家走一趟,瞧瞧有没有泥炉子卖罢。” 庄二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 “也好。” 李氏担忧的看了眼自家男人。 雪天路滑,他们这些农户家又是用不起皮质靴子的,这一趟下来,不管是穿布鞋还是草鞋,回来估计这双脚都是不能看了。 老太太还在屋里躺着,口里的咒骂声一直没停过。 庄二又往主屋方向看了眼,索性午食也不准备吃了,直接回了自己屋子,取了钱袋来,一声不吭的冲出院子。 李氏见男人走的急,忙的回了灶房,想从灶膛里拨两个焐着的番薯给他带着。 谁知一进门,就见自家公爹正窝在灶膛门口,捧了个热乎乎的烘番薯吃的香甜。 “爹,您这是……” 她再一细看,老爷子脚下边草堆里拉拉杂杂的全是番薯皮。 公爹竟是将她早上焐进去的番薯全掏出来吃了。 李氏一阵无语。 她倒是忘了,自从婆母腿疾犯了以来,公爹就是不愿在主屋待了,日日都是挤在灶房烤火加偷吃,搅的她有苦说不出。 可纵使再有不满,李氏也不能对着长辈指手画脚的。只叹了口气,又从灶上温着的水的大锅里舀了两瓢热水来,灌进陶制的汤婆子里,拎了去送予婆母。 她这日子过的实在憋屈。 庄二出了家门,一路急赶,终在午时到了泥瓦匠家里,可他张口一问才知,人家的炉子早便卖光了,就是现在想做也是做不了,因为炉窑都封了,得来年开春才开。 揣了兜子钱,跑了一上午,结果走了个空。 庄二不甘心,转头又往大杏村李大夫家方向去。 万幸李大夫也在家猫冬,见了有人上门,也不推脱,只问情况急是不急。若急,他便一同前去,不急,就先开些药来吃了看看。 庄老太这腿疾是老毛病了,也并非急症,且想着大夫年纪不小,雪天出行实在不便,庄二便想着开些药来便好。 李大夫细细问了病情,沉吟一番便开了药方,帮忙在小库房抓了药来,包成几包递到庄二面前。 “这边是煎服,一日一剂,这边是外敷熏蒸,一日一次。” 庄二感激不已,连连拜谢,掏了铜板出来就要付药资。 “这个不急。” 李大夫却是轻捻胡须,眯了双笑眼,问道:“小兄弟不知能否帮老夫个忙?” “大夫请说。” 庄二答的干脆。 “只将这几份草药交予二李村庄可卿姑娘家中便可。” “这药钱我就不收了,权当你跑腿的费用吧。” “这如何使得!” 庄二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家离侄女住处只有约莫二里路的距离,送点东西实在算不得跑腿,更别说还以此来抵上药钱了。 可他天生嘴笨,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接了几包轻飘飘的药材,又被李大夫送出门去。 回了村子,已是天擦黑了,这时候要是回了家,可就误了大夫的事了。 庄二心里计较着,一路闷头走,路过通往自家的岔路,也是没往上拐,反倒是朝侄女家走去。 彼时庄可卿刚刚服侍醉酒的沈凌上床。 上午和五福记几人谈完生意,村长便邀他们去家中做客,想要好好招待一番贵客。 庄可卿虽是女子,但此事是她一手促成,所以必然有她席位,而沈凌因为熟知律法,对契约的签订也帮了不少的忙,所以小两口都成了村长的座上宾,甚至在席间还被劝了两杯酒去。 庄可卿倒是不怕饮酒,只是阿凌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左进的样子,只要是他劝的,统统都被挡了下来,以至于从村长家离开的时候,沈凌站的都有些不稳。 “阿凌,你无事吧?” 今日喝的虽是左进带来的酒,可喝多了还是醉人的。庄可卿转头看了眼双颊晕红的沈凌,心中大为不解。 阿凌这是怎么了,她还从未见过少年这样来者不拒,不知节制。 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藏在心里不好说了? “嗯。” 沈凌轻嗯一声,由着少女纤弱的身子紧靠着他,依偎着他前行。 “下次可不能这样喝了,明日你肯定要头痛。” 耳边传来少女絮絮叨叨的关切低语,沈凌微微侧头,他的目光顺着对方乌黑柔顺的发丝向下,越过纤长睫羽和挺翘的琼鼻,最终停留在水嫩粉润的樱唇之上。 “不行,晚上还还得给你煮些醒酒茶来……” 庄可卿仍有些愤愤。 这五福记东家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个劲儿的灌了阿凌的酒,明明村长就在一旁,不是该多敬了他老人家才是吗? 总觉得那家伙闷了满肚子的坏水! 万幸阿凌现在还没醉了厉害,她问的话都能好好答了,路也走的稳。 村长家虽有些远,可两人相携而行,一路无话,也是顺利的回了家来。 “呀,凌哥儿这是怎的了?” 秦蔓枝听见小院栅栏嘎吱的声响,迎出门来。 她知道女儿女婿去了村长家用饭,可没想到竟还有人灌了两个小的酒喝。 “村长也不拦着!” 秦蔓枝见沈凌满脸红晕,虽是站的笔直,可眼神迷离,一看就是没少喝了。 这孩子怕是替可儿挡了不少吧。 心里又是把村长拎出来嘀咕了一通,秦蔓枝忙的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扶了人快些进屋休息。 之后一番折腾,又是打水又是擦身的,好容易忙清了,秦蔓枝便退了出去,只留庄可卿在一旁照顾。 屋子里暖烘烘的,窗台上昨日折的腊梅花还开的很好,一股淡雅香气浮动,遮掩了若有似无的酒气。 庄可卿坐在床边昏昏欲睡。 她也有些累了,可阿凌喝了酒,她得在旁守着,免得过会他醒了,要喝茶水又无人帮忙。 “可儿。” 庄可卿眼睛将闭未闭之时,床铺上传来沈凌的声音。 少年原本清淡的嗓音不知何时变的沙哑低沉,甫一听来,竟有种情人间耳语呢喃的温柔缱绻。 庄可卿心中一动,抬起头来,迷离杏眼突地撞进一双幽黑眼眸,那双眼像掺了晴朗夜空中闪烁的点点星辰一般,专注又沉默的注视着她,也不知多久了。 “阿凌。” 庄可卿似是被蛊惑了一般,愣愣的看着少年。 沈凌的右手缓缓覆上她柔润软弹的面颊,目光停驻在她微启的双唇上,接着,修长的手指便抚了上去。 柔软、温润、和想象中一般模样。 少年的指腹有做活落下的薄茧,他稍稍用力,便摩挲的那双樱唇显出更加丰润的红。 他光润的指尖轻柔慢捻地挑逗着幼嫩的唇珠,直到少女迟钝的反应过来,睁大了水润双眸,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讶异吗? 害怕吗? 沈凌心道。 他其实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即使面上再如何冷清漠然,只要对着眼前的少女,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翻腾的心绪。 沈凌手上的动作并不粗暴,只莫名地带了丝押呢意味,在这暗香涌动的室内,更显出丝模糊暧昧的情意来。 第二百零一章 年前1 庄二最终还是赶在年前给家里盘了个炕,是柳大亲自来做的活。 老太太钱氏用了大夫的药,稍舒服了些,可还是下不了床。待了柳大上门的时候,还躺在床上叫骂着不让人进来,最后还是庄老头一锤定音,说盘就盘。 自家老头的性格钱老太是清楚的很,平日里不吭了气,可真要惹毛了他,自己也捞不着什么好果子。 不过这炕花钱归花钱,但的确也是舒服,灶膛火一烧起来,屋里就热了,人躺在上面暖烘烘的,腿都不疼了,眼见着肿都消了些。 人舒坦了,也成日没那么些气了,庄家二房日子总算好过些,庄二和媳妇李氏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没歇多久了,又得开始忙了过年的事。 前头时日五福记来签契书刚热闹过,没了几日家家户户就又开始杀鸡晾肉的,腊月初八以后可得开始腌腊了。 往年二李村村民条件好了的,不过扣扣搜搜宰上两只瘦鸡,或是狠狠心去镇上买条猪肉,回来腌制了,等了过年的时候开个荤。 这点子肉菜省着吃,可以从年三十一直端到正月十五去,就是为了桌上好看,家里有点喜庆彩头。 可今年倒是不同了。 许是番薯作坊的大家伙口袋里有了银子,又或是前面一场大雪下的盖了麦苗预示着来年的丰收,又或许是五福记要来建酒坊,总之村民看着是腰板子硬了些,竟还有人家杀猪了。 杀猪的正是柳大家。 他家人口多,年头的时候抱了三只猪崽,如果按了前些年的做法,少不得得熬过冬天,等到春日再涨些重量卖出去换钱。 可今年这三头猪冬日里一点没饿瘦不说,还个个养了肥头大耳的,圆滚滚的身体,一瞧肚腩就是膘厚五寸的上好五花。 这还得多亏了番薯渣粉。 暂且不说肥猪,只头次庄可卿送了薯渣粉后,大家喂了几回就觉出好来,这玩意儿家禽牲口爱吃,比菜蔬顶饿,掺在其他料里喂上一段时间,是连皮毛都亮了许多。 柳大请了隔壁村有名的劁猪匠来家,连着自家兄弟一起,一拥而上将只二百大几十斤的肥猪捆了放倒,架上木板,下头接了个大木盆,里面放了和好的盐水。 劁猪匠口里一边夸着这猪膘肥体壮的,探问着怎么养了这么好,一边眼准手狠,动作利落。 这一刀下去,肥猪还没嘶嚎几声,便魂归西天,汩汩鲜血流进盆里,足足攒了满盆。 柳大把猪血同盐水和匀了,端了放在一边,就又摞了几个大盆过来,等着过会剔骨分肉。 劁猪匠果真手艺好,前后不过几息,一头猪就大卸了八块,骨是骨,肉是肉,连脊梁里两块最嫩的里脊都剃出来了,同两条外脊肉放在一起。 “这里脊别动了,我过会再拿块五花,还有肘子送了庄丫头那儿去。” 柳大知会声家里,其他人皆无异议。 他们如今对庄可卿感激了很,要不是这丫头,柳大如何能带起施工队来,仅这年前忙活一段时间,竟就挣了快两贯钱。 柳大娘还怕肉不够多不够好,又做主拿了半扇排骨,听说庄丫头家里日日炖了骨头汤的,这排骨可比镇上买了新鲜的多,炖汤更好。 柳大这边兴冲冲的提了肉就往庄家走,那边庄可卿也在列单子,看明日要去镇上买些什么东西,还有年后要拜访哪些人家,得准备了什么礼来。 镇上店铺从腊月二十五左右就陆陆续续不开门了,要到正月十五小年之后才会开张,所以要买东西,年前全都得计划好了,免得到时候匆匆忙忙,有钱都没地方花。 “村长家、赵秀才家、唔,还有李大夫家……” 庄可卿正发愁呢,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磨了墨来,咬着笔头想把要去的人家和东西都记下来,可琢磨了许久,连砚台上的墨都快干了,也是还未下笔。 有什么办法? 她的人设可是不识字的! 万一她在这泼墨挥毫的,哪怕是写了几个狗爬子,被阿凌或者娘看见了,也是浑身长满了嘴,都解释不来。 其实她总可以找沈凌帮忙的。 只是前次那回醉酒后少年失控的吻,让她至今都不敢同对方有任何眼神和身体上的接触,就连对话都是少了很。 仿佛一夜之间,两人又回到了刚刚成婚那段时日,甚至还不如那时的亲密随意。 “啊……” 放下毛笔,庄可卿放弃了,不若就靠脑子来记吧,总归也差不离。 就在她抓狂之际,屋门打开,沈凌走了进来。 温暖的室内突然被少年带进一阵冷风,庄可卿在桌案前抬起头,正巧对上对方幽黑的双眼。 不知怎的,庄可卿竟在那清淡的眼神中看出一丝隐忍与懊恼。 “阿凌。” 她不由自主的轻唤对方。 少女的声音轻柔婉转,像初夏蝉鸣中黄鹂鸟儿偶现的几声清丽鸣啼。 沈凌走近一步,俯视着她。 他靠的这样近,甚至可以闻到少女身上浅淡的香味,他侧目一撇,便见那青葱指节握着他日日使用的兔毫笔,深棕色的笔管更称了那双手如玉温润。 庄可卿没来由的紧张,手指微微捏紧了毛笔,而在沈凌看来,这双手这么纤长,这么白软,好像攥在他的心尖一样。 “我来帮你。” 沈凌终是克制住了内心涌动的情绪,微微轻叹道。 他敛下眼睫,长而密的睫羽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他眼中翻腾的独占欲。 而再抬眼时,那双眼只余一抹清明,连日来压抑、纠结、懊悔统统消失一空,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温和又清淡的少年。 庄可卿只觉周身无形的压力一松,自然而然的便向沈凌微笑了一记。 “好呀。” 看样子阿凌好像并不记得那日的一切,只是这些日子自己的胆战心惊又过分敏感大概是伤到他了。 庄可卿不免在心中轻斥自己,面上更是有些讨好。 “是要记什么?” “唔,就是过年要采买的东西,还有需要拜年的人家和提前准备的礼物。” 有了沈凌帮忙,两人很快理顺拜年的顺序来。 庄家二房三房便不安排了,往年既无来往,那今年也大可不必,但村长、赵秀才,李大夫家却是非去不可,甚至明日还得去五福记跑一趟,提前送些心意去。 外头传来秦蔓枝和柳大说话的声音。 没多久,秦蔓枝就走进房间,喜气洋洋的告诉他们刚刚人家又送了鲜肉来,家里肉暂时吃不完,要不要全腌制了做腊肉。 话题一下子就从拜年买年货,变成了讨论是做腊肉还是做香肠。 第二日大早,沈凌早早的起床,给大黑喂了豆料薯粉,备好板车之后,便同庄可卿一起往松陵镇而去。 他们今日任务除了备年货,还得去趟泉水街赵家,送些土产礼物过去,好感谢人家一年以来的照顾。 现在这骡车上拉拉杂杂,也是堆了小半车,有粉丝,薯干,鸡蛋,母鸡,以及,香肠。 是的,香肠。 大盛朝可没有香肠这物事的,冬日腌肉也只是用粗盐码了吹干,没什么技术含量,是连花椒盐都不炒的。虽然土猪肉本身味道鲜美,可缺了佐料,总归不美。 昨日同秦蔓枝商量了半天,庄可卿终是说服了娘,把把五花肉分了两份,一份做成了香肠,一份做了腌肉,为了这个,庄可卿还特地又跑了趟柳家要了些肠衣来。 可如今这香肠串了一节一节的,被送到贾大厨手上的时候,对方还皱了眉头,一脸嫌弃。 “这是个啥?怎的样子看着这么别扭呢。” 他没好意思说看了形状像茅厕里的腌臜物来,已是对庄可卿最大的尊重了。 第二百章 失控的吻2 “阿凌。” 庄可卿不知涌动在自己心中的是什么样的感觉,只低低轻唤了声坐身而起的少年,目光游移。 谁知按压在她嘴唇上的手指,却抓住这一瞬的机会,抚上了她的编白贝齿。 “唔。” 这举动,让庄可卿张口也不是,闭口也不是,甚至话也不敢再说,只怕自己的牙齿伤了对方的手指。 阿凌一定醉的不清。 庄可卿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畏畏缩缩的眼神又扫了记坐在床上的少年。 果然是面颊潮红。 可那双眼却不是朦胧迷离,反倒像燃了火苗一般,让她微微瑟缩。 这样的阿凌,有着侵略意味十足的眼神,再加上他已然高大的身量和渐宽的肩膀,他与之前那个十几岁淡漠又清冷的少年判若两人。 而沈凌眼中,眼前的少女如早春枝头含苞的花朵,粉嫩娇颜清伶可爱,水润润、湿漉漉的眸子,像山间跳脱的小鹿,温润又懵懂。 他身姿微倾,凑上了近前。 庄可卿刚刚为撤出口腔的手指松了口气,还未来的及抚平心中的躁动,便被一下叼住了嘴唇。 她的鼻端充斥着浓郁的酒香,那味道混合着沈凌身上的墨香,轻轻拢住她所有的感官,让她好似也同吃醉酒一般,晕晕乎乎的。 小院里母鸡咕咕啄食的声音,阿满咿呀玩耍的声音以及秦蔓枝低低诱哄的声音都一瞬远去了,她只能感觉得到少年灼热的呼吸以及来自对方唇齿的激烈与掠夺。 庄可卿大脑一片空白,气息都浅了,她好似忘了呼吸,只一味承受着,直到那作乱的唇舌抽离开来。 “可儿,二叔找你来了!” 屋外秦蔓枝的声音搅乱一池春水,打断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沈凌拍了拍对方的发顶,像个温柔的哥哥一般,催了她出去。 “娘在叫你。” 庄可卿如梦初醒。 她现在简直不知该用如何表情面对阿凌了。 可明明先动手的是他,怎么反倒是自己这么尴尬! 慌乱的眼神乱飘,庄可卿胡乱应了声便落荒而逃。 只留沈凌一人独坐房内,注视着自己的右手沉默不语。 “可儿,庄二来了,他不肯进来,只院子外头等着你。” 秦蔓枝抱着阿满,怕把孩子冻着,只在堂屋里应了庄二一声。“咦,你怎么了,脸这样红,还有嘴巴,怎么肿了?” 庄可卿无语至极,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胡乱说是刚刚午食大概吃了什么太辣的,嘴巴有些不舒服,自己吮了的。 未免娘再追问下去,她忙的转头出门热情招呼庄二叔来。 “二叔,这天都要黑,您怎的来了?” 庄二憨厚一笑,只将手越过栅栏,递了几包东西来。 “今日去了趟大杏村大夫家,他让我顺路帮你带这个,说是里面有张纸条写的清楚,你们一看便知。” 庄可卿接了东西,却没再问大夫的事,只问:“去找大夫?家里是有谁生病了吗?” 见侄女关心异常,庄二一脸惭愧,也不愿多说。 若是他说了,这大房哪怕是分了家,也少不得要来上门看看,不然是要被人戳了脊梁骨的。 自家老娘这个样子,对大房一家母女,从头至尾都是刻薄,未给过帮扶也便罢了,连好话都无一句,还总是在家里编排咒骂。 罢了,还是不要说,省的给了嫂子和侄女添麻烦。 汉子摇了摇头,嘴闭了死紧,只什么都不说,又冲庄可卿笑了下,便又离开了。 “娘,二叔家好似有人病了。” 庄可卿提了药走回来,脸上已无之前的红晕,人也定下了神。 “二弟家?” 秦蔓枝皱了眉头,略一思索便心中了然。 她这婆母,平日身体硬朗了很,只年轻时苦的多了,没养的好,腿脚留了病根,一到湿寒天气就疼痛难忍,这次怕也是犯了腿疾了。 秦蔓枝本有些心软,但又一想到女儿五岁时生病求助上门时,婆母的冷情冷眼,刚刚软了的心就又硬了。 她不要女儿再同她那刻薄奶奶有任何瓜葛! 既然庄二已求了药去,也不愿多说,那她也不要多事,只当不知道就好。 秦蔓枝含糊几句,打消了女儿细问的念头。 也正是庄可卿还没从刚刚沈凌那翻举动中醒过神,不然早就能觉察出娘的隐瞒了。 “李大夫稍什么来了?” 放下手中捆扎了结实的纸包,庄可卿手指灵巧翻动几下,解开上面的绳结。 到底是什么,还得让二叔特特来送上一趟,莫不是为她们配了些藿香正气散来防寒治病吗? 这年头可不兴没事送药的,就算是预防也不行。 你要是真的好心送了些药材上门,除了人参、阿胶那样的名贵滋补品,其他的你要敢送,就别怕被人骂出来。 所以,李爷爷应当不会送这些吧?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呢? 庄可卿带着疑问,翻开最外层的油纸。 里头一张写了小字的纸滑落下来,被她一眼瞧见了。 当归、黄芪、党参、山药…… 庄可卿迅速浏览一番,才知这是李大夫为她家配好的药膳方子。 信中细说了当日被她那卤货启发,生出这药膳的想法,经了这段时间的悉心研究,终是配出几种适合冬日食用,养气补阳的好方子。 这不,本来还担心过了冬日子再送他们这个不合时宜,谁知恰巧庄二前来,正了顺带了去,只当个小小心意。 庄可卿心下有数,可秦蔓枝并不知道她认字的事,只看了这打开的一包包,里面全是些药材,当即就皱了眉头。 “这……” 李大夫如何这样?好端端的给她家送什么药了。 “娘,您可别气,刚刚二叔都说了,这是大夫用了给我们煮汤用的,说是吃了强身健体,冬日都不会怕冷的,是补品呢!” 秦蔓枝刚没出去,只当真是庄二说的,这才松了眉头。 她将桌上的药包一个个叠好,拿去了灶房,说:“那明日便用这个煮了骨汤来吧,正好早上村长家送来几块排骨。” “到时给凌哥儿多喝几碗,我看他那样子,今日怕是只顾喝酒,都没吃什么饭菜吧。” 秦蔓枝话毕又催了女儿去房里看看女婿,别到时人口干舌燥的连个递水的人都没有。 可庄可卿扭扭捏捏、支支吾吾的,就是跟了她娘的屁股后头转悠不回屋里,直让妇人皱眉。 “怎的不进去照顾人,你们吵架了?” 秦蔓枝问了直白。 她是过来人了,小夫妻吵架不过就是些年轻人的小气性,没一会就能好了的,所以也见不得女儿这般。 “刚刚回来时候你们还好好的?” 见秦蔓枝就要深问,庄可卿吓的不敢再在灶间里待,只道了声去看人,便火烧屁股似的蹿了出去。 可真等站在里屋门口的时候,她又怂了。 阿凌在干嘛? 醒着吗?还是睡了? 屋子里烧着炕,他又喝了酒,会不会燥渴? 终于还是关心的心思占了上风,庄可卿轻轻将门打开了条缝,顺着空隙往里看。 呼,还好,他已经躺下了。 松了口气的少女闪身进屋,蹑手蹑脚的走到炕床前,坐了下来。 床上的人已经沉沉入睡,他的双颊还是晕红的,睫毛纤长浓密,鼻梁挺直俊秀,轮廓清晰,双唇…… 庄可卿像被刺到一般的狼狈转过脸去,并没有发现床上一双毫无睡意的清亮双眼正悄悄注视着她。 沈凌心中明白,自己的失控并非偶然,他深藏在心中的热火只是以这醇酒为媒,故意宣泄而出。 而少女的娇羞软融的情态,已然唤醒他掩藏在冷清外表下激烈的情感。 第二百零一章 年前1 庄二最终还是赶在年前给家里盘了个炕,是柳大亲自来做的活。 老太太钱氏用了大夫的药,稍舒服了些,可还是下不了床。待了柳大上门的时候,还躺在床上叫骂着不让人进来,最后还是庄老头一锤定音,说盘就盘。 自家老头的性格钱老太是清楚的很,平日里不吭了气,可真要惹毛了他,自己也捞不着什么好果子。 不过这炕花钱归花钱,但的确也是舒服,灶膛火一烧起来,屋里就热了,人躺在上面暖烘烘的,腿都不疼了,眼见着肿都消了些。 人舒坦了,也成日没那么些气了,庄家二房日子总算好过些,庄二和媳妇李氏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没歇多久了,又得开始忙了过年的事。 前头时日五福记来签契书刚热闹过,没了几日家家户户就又开始杀鸡晾肉的,腊月初八以后可得开始腌腊了。 往年二李村村民条件好了的,不过扣扣搜搜宰上两只瘦鸡,或是狠狠心去镇上买条猪肉,回来腌制了,等了过年的时候开个荤。 这点子肉菜省着吃,可以从年三十一直端到正月十五去,就是为了桌上好看,家里有点喜庆彩头。 可今年倒是不同了。 许是番薯作坊的大家伙口袋里有了银子,又或是前面一场大雪下的盖了麦苗预示着来年的丰收,又或许是五福记要来建酒坊,总之村民看着是腰板子硬了些,竟还有人家杀猪了。 杀猪的正是柳大家。 他家人口多,年头的时候抱了三只猪崽,如果按了前些年的做法,少不得得熬过冬天,等到春日再涨些重量卖出去换钱。 可今年这三头猪冬日里一点没饿瘦不说,还个个养了肥头大耳的,圆滚滚的身体,一瞧肚腩就是膘厚五寸的上好五花。 这还得多亏了番薯渣粉。 暂且不说肥猪,只头次庄可卿送了薯渣粉后,大家喂了几回就觉出好来,这玩意儿家禽牲口爱吃,比菜蔬顶饿,掺在其他料里喂上一段时间,是连皮毛都亮了许多。 柳大请了隔壁村有名的劁猪匠来家,连着自家兄弟一起,一拥而上将只二百大几十斤的肥猪捆了放倒,架上木板,下头接了个大木盆,里面放了和好的盐水。 劁猪匠口里一边夸着这猪膘肥体壮的,探问着怎么养了这么好,一边眼准手狠,动作利落。 这一刀下去,肥猪还没嘶嚎几声,便魂归西天,汩汩鲜血流进盆里,足足攒了满盆。 柳大把猪血同盐水和匀了,端了放在一边,就又摞了几个大盆过来,等着过会剔骨分肉。 劁猪匠果真手艺好,前后不过几息,一头猪就大卸了八块,骨是骨,肉是肉,连脊梁里两块最嫩的里脊都剃出来了,同两条外脊肉放在一起。 “这里脊别动了,我过会再拿块五花,还有肘子送了庄丫头那儿去。” 柳大知会声家里,其他人皆无异议。 他们如今对庄可卿感激了很,要不是这丫头,柳大如何能带起施工队来,仅这年前忙活一段时间,竟就挣了快两贯钱。 柳大娘还怕肉不够多不够好,又做主拿了半扇排骨,听说庄丫头家里日日炖了骨头汤的,这排骨可比镇上买了新鲜的多,炖汤更好。 柳大这边兴冲冲的提了肉就往庄家走,那边庄可卿也在列单子,看明日要去镇上买些什么东西,还有年后要拜访哪些人家,得准备了什么礼来。 镇上店铺从腊月二十五左右就陆陆续续不开门了,要到正月十五小年之后才会开张,所以要买东西,年前全都得计划好了,免得到时候匆匆忙忙,有钱都没地方花。 “村长家、赵秀才家、唔,还有李大夫家……” 庄可卿正发愁呢,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磨了墨来,咬着笔头想把要去的人家和东西都记下来,可琢磨了许久,连砚台上的墨都快干了,也是还未下笔。 有什么办法? 她的人设可是不识字的! 万一她在这泼墨挥毫的,哪怕是写了几个狗爬子,被阿凌或者娘看见了,也是浑身长满了嘴,都解释不来。 其实她总可以找沈凌帮忙的。 只是前次那回醉酒后少年失控的吻,让她至今都不敢同对方有任何眼神和身体上的接触,就连对话都是少了很。 仿佛一夜之间,两人又回到了刚刚成婚那段时日,甚至还不如那时的亲密随意。 “啊……” 放下毛笔,庄可卿放弃了,不若就靠脑子来记吧,总归也差不离。 就在她抓狂之际,屋门打开,沈凌走了进来。 温暖的室内突然被少年带进一阵冷风,庄可卿在桌案前抬起头,正巧对上对方幽黑的双眼。 不知怎的,庄可卿竟在那清淡的眼神中看出一丝隐忍与懊恼。 “阿凌。” 她不由自主的轻唤对方。 少女的声音轻柔婉转,像初夏蝉鸣中黄鹂鸟儿偶现的几声清丽鸣啼。 沈凌走近一步,俯视着她。 他靠的这样近,甚至可以闻到少女身上浅淡的香味,他侧目一撇,便见那青葱指节握着他日日使用的兔毫笔,深棕色的笔管更称了那双手如玉温润。 庄可卿没来由的紧张,手指微微捏紧了毛笔,而在沈凌看来,这双手这么纤长,这么白软,好像攥在他的心尖一样。 “我来帮你。” 沈凌终是克制住了内心涌动的情绪,微微轻叹道。 他敛下眼睫,长而密的睫羽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他眼中翻腾的独占欲。 而再抬眼时,那双眼只余一抹清明,连日来压抑、纠结、懊悔统统消失一空,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温和又清淡的少年。 庄可卿只觉周身无形的压力一松,自然而然的便向沈凌微笑了一记。 “好呀。” 看样子阿凌好像并不记得那日的一切,只是这些日子自己的胆战心惊又过分敏感大概是伤到他了。 庄可卿不免在心中轻斥自己,面上更是有些讨好。 “是要记什么?” “唔,就是过年要采买的东西,还有需要拜年的人家和提前准备的礼物。” 有了沈凌帮忙,两人很快理顺拜年的顺序来。 庄家二房三房便不安排了,往年既无来往,那今年也大可不必,但村长、赵秀才,李大夫家却是非去不可,甚至明日还得去五福记跑一趟,提前送些心意去。 外头传来秦蔓枝和柳大说话的声音。 没多久,秦蔓枝就走进房间,喜气洋洋的告诉他们刚刚人家又送了鲜肉来,家里肉暂时吃不完,要不要全腌制了做腊肉。 话题一下子就从拜年买年货,变成了讨论是做腊肉还是做香肠。 第二日大早,沈凌早早的起床,给大黑喂了豆料薯粉,备好板车之后,便同庄可卿一起往松陵镇而去。 他们今日任务除了备年货,还得去趟泉水街赵家,送些土产礼物过去,好感谢人家一年以来的照顾。 现在这骡车上拉拉杂杂,也是堆了小半车,有粉丝,薯干,鸡蛋,母鸡,以及,香肠。 是的,香肠。 大盛朝可没有香肠这物事的,冬日腌肉也只是用粗盐码了吹干,没什么技术含量,是连花椒盐都不炒的。虽然土猪肉本身味道鲜美,可缺了佐料,总归不美。 昨日同秦蔓枝商量了半天,庄可卿终是说服了娘,把把五花肉分了两份,一份做成了香肠,一份做了腌肉,为了这个,庄可卿还特地又跑了趟柳家要了些肠衣来。 可如今这香肠串了一节一节的,被送到贾大厨手上的时候,对方还皱了眉头,一脸嫌弃。 “这是个啥?怎的样子看着这么别扭呢。” 他没好意思说看了形状像茅厕里的腌臜物来,已是对庄可卿最大的尊重了。 第二百零二章 年前2 “这是香肠噢。” 庄可卿笑眯眯的把藤筐里的物事一样一样的往外拿,这回东西不少,两个筐装了满满的冒了尖,她一人抬不动,还是门子赵平帮了忙运进来的。 “香肠?” 贾厨子凑近了成串了叮铃当当的香肠,耸动着鼻子凑近嗅闻了几下。 确实好像没什么生猪肉味,可也没觉着有什么特别来。 而且这肉是塞进什么物事里的,竟然鼓鼓囊囊的都没破了? “嗯,这香肠昨日刚得了鲜肉灌的,担心贵家主人口味清淡,所以其中只盐、糖、酒三种调料。” “竟还用了酒?” “嗯,用酒才能起香呐。” 庄可卿一边解释,和厨房帮工把冻豆腐往木案上拾,一双手冻了通红。 “你这倒是下了血本了,酒可不便宜。” 贾大厨嘴里嘀咕着,手里提了串肉肠翻来覆去的看,好像上面开了朵花儿似的。 “嗐,别弄那个了,快给我说说,这香肠怎么做了好吃,若是方便,我今日午食便料理了!” “大叔,这香肠现在可没法子吃呢,少不得得再风干个十几日,到了年前差不多就行啦。” “怎的还这么麻烦了。” 听说还得等上十天半月的,不能在今日就给老爷上个新菜式,贾厨子不免失望,可还是指挥着帮工,将成串的肉肠往屋檐下面通风的地方挂。 “这些个粉丝、卤货的,您看着做便成,还有腐乳,我又带了几罐子来,足可让贵主人家吃到年后了。” 清空了两个藤筐,庄可卿还记挂着过会办年货的事,起身就要告辞。 “哎,等等。” 贾厨子一把拉住她,又对着帮工使了个颜色,那帮工机灵的一点头,钻到后间没了人影。 不一会才又回来,手里倒提了只火腿。 “前几日老爷好友让商队捎来这几只熏腿,可老爷不喜这烟熏火燎的味儿,直接赏了咱这些下人。” 说着话,贾厨子把那黑不溜秋瞧着像从土堆里拔出来的猪腿子往藤筐里一放,这才许了人走。 等看不见庄可卿的人影了,厨房里其他人不免嘀咕了问道。 “那火腿味道虽怪了些,可好歹了也是肉啊,而且老爷拢共就赏了两只,大厨你就这么送了只去,也不心疼?” “你们懂个屁!快干活去,甭搁这儿偷懒!” 贾厨子根本懒的同这些个人解释。 他可精明着呢。 老爷如今可是离不了他的手艺了。 如果说之前他在府里默默无闻,仅仅是个灶上干活的老家伙,那现在他就是个能让老爷夫人的叫了上名字的红人了,这偌大赵府,他可算了上有脸面的。 而且,就因为做得几样拿手的好菜,能置一桌稀罕的席面,他都是被外借过好几回了,现在都说镇上酒楼的大厨,都比不上他老贾的一手咧! 所以他还不得好好笼络住这丫头,要不是人家,哪还有他现在这风光日子? 庄可卿送了两筐土产,得了条熏腿,背了篓子出门的时候,里面的蹄尖支棱出来,从远了看去,就同她脑袋上长了只角般,颇为滑稽。 可沈凌却是没有丁点儿笑意,只上前将筐子接了,一手一个给提了往骡车上放。 “以后东西重了就喊我,不要自己背。” 放完东西,他起手一楼,竟就这么把庄可卿抱了起来。 !! 阿凌你做什么! 庄可卿惊的僵住,只眼神迅速的往周围瞟了圈。 还好这赵府后门的小巷僻静,没什么人来,不然要是给瞧见了,该多尴尬。 万幸沈凌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只是将她抱起来,稳稳的坐在骡车上,接着便没事人一样的牵了大黑往前走。 庄可卿抚着咚咚跳的心口,一时回不了神。 阿凌,终归好像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骡车一路往镇西而去。 板车上还有些土产是要带给五福记掌柜的。 这时候的人最讲人情礼数,他们得趁着店铺年前歇业之前上门拜访,免得整个年都过去了一次面都没碰着,面上难看。 这年后还有合作的,可不能怠慢了。 到了地方,沈凌还没把车停稳,庄可卿就一把跳下来收拾东西,头都没抬一下。 五福记铺子大门开着,时间也不早了,伙计们早就开始上工。 年前客人多,都是赶了来备年货的,里头伙计有心出来招呼记庄可卿,可无奈自己手里活忙着,只能对着里间喊了声,让掌柜的出来。 胡掌柜正想着要年前再去趟二李村拜访呢,东家和大掌柜离开前嘱咐他年礼务必备妥当了,同庄姑娘关系一定要处了好好的,等了他们年后酒坊建成的时候再来。 他这边原已计划了过年的礼来,被东家这么一关照,他就又觉得薄了,想着得再添些什么才好。 可他这儿还琢磨呢,人家庄姑娘倒是先上门了,又是筐子土产,粉丝、薯干是没有了,只两坛薯酒还有些鸡蛋和包了好的熟食。 东西不多,可人家礼数周全,面上笑吟吟的,又一口一口胡掌柜叫了亲切,实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还当想去拜访下姑娘呢,谁知倒让你抢了个先。” “胡掌柜说笑了,今日赶巧了要来办年货,所以正好来您这儿跑一趟。” 庄可卿也没多聊,只略说了几句年后多久上工之类的话,之后便离开了。 回了车上的时候,只见了自己板车上又多了堆东西,一问沈凌,才知道是刚刚伙计得空搬上来的。 好家伙,她细细一看,这饴糖、酱、醋、茶的,只要杂货铺子里能叫的上名号的,都有一份,全码了整整齐齐的。 照这么着瞧,足可用到开春了。 车上只剩下小块的地方,还能放下几匹布,以及些点心果子之类的小玩意,至于肉铺子就不去了,张大叔说了年前他家也要杀猪,到时候会给送些来。 “阿凌,要过年了,你有什么想要的不?” 庄可卿这回没坐在车上了,只走在大黑边上问。 “无。” 沈凌答的简单,庄可卿点点头,也没再追问,两人只牵了骡车,又买了些小玩意,在街边吃了顿热乎乎的面条,就往回走了。 回来路上又变了天,云层厚黑,风跟刀子似的,一张嘴就直往喉咙里灌。 沈凌把车上能摞在一起的东西全摞一起,空出小地方来,让她坐上去。 庄可卿起先不肯,可少年坚持的很,也不多劝,只在旁等着,大有你不上车我就抱你上去的意思。 最后庄可卿还是怂了,她乖乖爬上车,又把围巾紧了紧,在上面缩成了一团。 只沈凌一人牵了大黑,脚程快了许多,他们刚一到家,天上就又开始飘雪花了。 等了几人围着饭桌团坐下时,外面的雪都有一指厚了。 “还好你们去的及时,瞧着雪一场又一场的,怕是年前路都不好走。” 秦蔓枝说着话,把烘好放温的番薯细细剥了皮,塞到阿满手里。 小家伙好甜,抓了橙红的薯肉直往嘴里塞,糊了一下巴。 递给娘一块帕子去,庄可卿应道:“是啊,下雪了咱就在家里歇着,不出乱跑了。” “可儿,你也是,年前这段时间就别忙了,总归豆腐生意不做,你也该多陪陪阿凌。” 秦蔓枝早察觉出这些日子小两口之间的微妙的气氛,她这个做娘的心中不免着急。可又实在不知这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只能趁了饭桌上有空,提点女儿几句。 凌哥儿瞧着冷冷淡淡的一个人,可性子沉稳可靠,根本不会这么幼稚了闹别扭,还得是可儿不好! 庄可卿要是知道自家娘亲这么想,可真是要冤枉了哭天抢地了。 第二百零三章 年前3 雪下了两日也停了,不少村民没赶在雪前办年货,这回天一放晴,也不管了是不是道上全是积雪,就都背了筐推了车的出门。 不过路虽是难走,可大伙儿脸上都是带了笑的。 庄可卿被娘拘在家里不给乱跑,索性无事,就真同这个年代的乡间妇人一般,开始跟着秦蔓枝学着纳鞋底、做衣服了。 “凌哥儿是你相公,怎好总穿了娘给做的衣服。” 秦蔓枝指点了庄可卿下针的角度,口中还频频数落着自家女儿的不是,“你这媳妇做的差了点。” “娘,我晓得了,这不是正同您学着呢嘛。” 庄可卿唉声叹气。 这针线活她是真不行,一坐就是坐半天,眼也花腰也疼,纳鞋底子纳的手指头都肿了。 她是宁愿在灶房呆着,还能没事琢磨点吃食,总比了窝在炕上捣鼓这个的好。 可都过年了,总得也要让阿凌穿上身自己制的衣服才行。 没得法子,她才耐着性子一针一线的,忙活了好几日,才做出件长袍来。 阿凌年后要考试了,不好再穿短打,不像个读书人的样子。 “这就好了。” 收了最后一针,庄可卿揉了揉自己快要僵掉的脖子,长呼短叹的说着这不是人做的活计。 秦蔓枝睨了女儿一眼,嘴里数落着,一手接过衣服,几下抖开细瞧。 这是件鸦青圆领长袍,中间薄薄一层夹棉内里,针脚看着还算细密,对一个初学针线的人来说,只能说尚可。 “娘,我去喊阿凌来试试。” 庄可卿完成了件大工程,此时见着几日的辛苦成就的这件衣服有模有样,登时腰不酸眼手不疼了,心里激动了很,不待秦蔓枝再说什么,一把下炕,趿拉了鞋子就往外间跑。 沈凌在里屋,他今日没有动笔,只将前些时候默下的书和注释笔记拿出来琢磨。 少年手中捧书,立于窗前,双目微阖,胸中默念,在听到屋门传来的小小动静时微微侧了身去。 “阿凌,快来试试!” 少女弯弯的眉眼出现在门边,窄溜肩膀一缩,就进得门来,高举了手中一件崭新棉袍向沈凌献宝。 “快看看合不合身!” 沈凌放下手中握着的书卷,上前一步,接下了那件鸦青色的袍子。 修长指尖抚及衣物,只觉细布触感柔软,夹棉轻盈温暖,只细看之下针线走势并不平稳,有些地方歪歪扭扭,但好在并不显眼。 “你做的?” 他淡然的眼神突然柔软了些许,唇角微勾,清冷嗓音中包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喜欢?” 庄可卿胸中忐忑,并不敢多看沈凌,定定的看着那双捧了棉袍的手。她没有注意到对方温软了的语调,只耳中听到对方这样问着,心下蓦然升起些失落。 她也知自己手艺并不算好,可是,她尽力了呀。 少女的欢欣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沈凌敏锐察觉。 “可儿做的,我都喜欢。” 他伸出右手,指尖微微用力,轻抬起少女纤巧的下颚,与他平视。 庄可卿蓦的下撞进双清澈幽净的双眼中,那澄澈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茫然的表情,又浅浅透出丝温和的暖意。 同以往那清冷淡漠的双眸迥然不同。 沈凌如何不喜欢?如何不高兴? 前养母周氏嫁妆丰厚,娘家生意兴隆,手掌中馈,最是喜欢在吃穿上同人做比,故而年年入冬时节便裁就新衣,阖府上下非丝绸锦缎不穿,非金玉宝石不戴,除了他。 没人想的到他。 又或者是,故意忽略他。 而现在,无需华贵锦缎,亦无需镶金戴玉,只手中这件娘子亲手所做的细布棉袍,便可让他心中妥帖。 “喜欢,喜欢就试试吧。” 庄可卿觉得这姿势甚为羞耻,脸颊涨了嫣红,只别扭的拨开下颚上的手,嘀咕一句转头出门。 什么呀,阿凌这行为,跟三流霸总小说里的男主有什么区别了! 她尴尬不已,但也并不能否认刚刚那略带薄茧的指腹触及自己肌肤时,她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差点蹦出胸口。 霸总攻击,确实厉害! 庄可卿回了主屋,娘还低着头坐在炕上做针线,阿满抓了个布老虎在口里咬着,流了一下巴的口水。 “试了吗?怎么样?” 秦蔓枝头都未抬,只问了句。 “唔,还在试,不知道怎么样。” 秦蔓枝从针线活里抬起头,睨了女儿一眼,“你也不在那儿瞧瞧,倒是又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哎呀,娘,我想和阿满一起玩嘛。” 庄可卿脸上红晕还未全消呢,哪敢再回自己屋里,难道要让她看着阿凌怎么脱衣服吗。 她口里胡乱说着借口,接着趴到炕上,魂不守舍的把阿满口里的布老虎往外一抽。 “呜哇~” 小家伙哭了震天响。 “阿弟,我就是想陪你玩玩……” 秦蔓枝转头瞪了眼女儿,将老虎夺了,又塞进小儿子手里。 “别在这儿逗你阿弟了,回自己屋去吧,过会该做晚食了。” 只一句话,庄可卿又被支了出去。 无奈,她只好磨磨蹭蹭的往自己屋里走,只盼阿凌衣服已经换好,不要让她再尴尬了。 期期艾艾的进得门来,庄可卿抬眼一扫,轻呼了口气。 阿凌果然已经换好衣服,身着鸦青色棉袍的少年连坐在炕上都是腰背笔直,他正把换下的短袄叠好,而从庄可卿的角度,则正巧可以看到对方分明的下颚线条和清晰隆起的喉骨。 他已初现青年的端倪。 尽管庄可卿已经放慢脚步,可沈凌依然察觉到她的到来。 只见他抬起头来,直身站起,鸭青色圆领棉袍贴合着劲瘦身躯,明明只是站在一个普通的农家小屋当中,却是那样琼林玉树,清朗端秀。 他眉眼一松,一双蕴满星子的黑眸俄而化做春水一般,柔软灵动。 “可儿,我很喜欢。” 陌上少年人如玉,满身蓝麝扑人香…… 庄可卿好不容易平静些许的内心又鼓动起来,心脏拼命泵出地血液悉数涌上面颊,她感觉脸上火烧一般,甚至有点缺氧的迹象。 鼻端氤氲着腊梅香气,她的大脑晕晕乎乎的,迟钝的思考着。 阿凌是说喜欢什么? 衣服?还是……我? 第二百零二章 年前2 “这是香肠噢。” 庄可卿笑眯眯的把藤筐里的物事一样一样的往外拿,这回东西不少,两个筐装了满满的冒了尖,她一人抬不动,还是门子赵平帮了忙运进来的。 “香肠?” 贾厨子凑近了成串了叮铃当当的香肠,耸动着鼻子凑近嗅闻了几下。 确实好像没什么生猪肉味,可也没觉着有什么特别来。 而且这肉是塞进什么物事里的,竟然鼓鼓囊囊的都没破了? “嗯,这香肠昨日刚得了鲜肉灌的,担心贵家主人口味清淡,所以其中只盐、糖、酒三种调料。” “竟还用了酒?” “嗯,用酒才能起香呐。” 庄可卿一边解释,和厨房帮工把冻豆腐往木案上拾,一双手冻了通红。 “你这倒是下了血本了,酒可不便宜。” 贾大厨嘴里嘀咕着,手里提了串肉肠翻来覆去的看,好像上面开了朵花儿似的。 “嗐,别弄那个了,快给我说说,这香肠怎么做了好吃,若是方便,我今日午食便料理了!” “大叔,这香肠现在可没法子吃呢,少不得得再风干个十几日,到了年前差不多就行啦。” “怎的还这么麻烦了。” 听说还得等上十天半月的,不能在今日就给老爷上个新菜式,贾厨子不免失望,可还是指挥着帮工,将成串的肉肠往屋檐下面通风的地方挂。 “这些个粉丝、卤货的,您看着做便成,还有腐乳,我又带了几罐子来,足可让贵主人家吃到年后了。” 清空了两个藤筐,庄可卿还记挂着过会办年货的事,起身就要告辞。 “哎,等等。” 贾厨子一把拉住她,又对着帮工使了个颜色,那帮工机灵的一点头,钻到后间没了人影。 不一会才又回来,手里倒提了只火腿。 “前几日老爷好友让商队捎来这几只熏腿,可老爷不喜这烟熏火燎的味儿,直接赏了咱这些下人。” 说着话,贾厨子把那黑不溜秋瞧着像从土堆里拔出来的猪腿子往藤筐里一放,这才许了人走。 等看不见庄可卿的人影了,厨房里其他人不免嘀咕了问道。 “那火腿味道虽怪了些,可好歹了也是肉啊,而且老爷拢共就赏了两只,大厨你就这么送了只去,也不心疼?” “你们懂个屁!快干活去,甭搁这儿偷懒!” 贾厨子根本懒的同这些个人解释。 他可精明着呢。 老爷如今可是离不了他的手艺了。 如果说之前他在府里默默无闻,仅仅是个灶上干活的老家伙,那现在他就是个能让老爷夫人的叫了上名字的红人了,这偌大赵府,他可算了上有脸面的。 而且,就因为做得几样拿手的好菜,能置一桌稀罕的席面,他都是被外借过好几回了,现在都说镇上酒楼的大厨,都比不上他老贾的一手咧! 所以他还不得好好笼络住这丫头,要不是人家,哪还有他现在这风光日子? 庄可卿送了两筐土产,得了条熏腿,背了篓子出门的时候,里面的蹄尖支棱出来,从远了看去,就同她脑袋上长了只角般,颇为滑稽。 可沈凌却是没有丁点儿笑意,只上前将筐子接了,一手一个给提了往骡车上放。 “以后东西重了就喊我,不要自己背。” 放完东西,他起手一楼,竟就这么把庄可卿抱了起来。 !! 阿凌你做什么! 庄可卿惊的僵住,只眼神迅速的往周围瞟了圈。 还好这赵府后门的小巷僻静,没什么人来,不然要是给瞧见了,该多尴尬。 万幸沈凌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只是将她抱起来,稳稳的坐在骡车上,接着便没事人一样的牵了大黑往前走。 庄可卿抚着咚咚跳的心口,一时回不了神。 阿凌,终归好像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骡车一路往镇西而去。 板车上还有些土产是要带给五福记掌柜的。 这时候的人最讲人情礼数,他们得趁着店铺年前歇业之前上门拜访,免得整个年都过去了一次面都没碰着,面上难看。 这年后还有合作的,可不能怠慢了。 到了地方,沈凌还没把车停稳,庄可卿就一把跳下来收拾东西,头都没抬一下。 五福记铺子大门开着,时间也不早了,伙计们早就开始上工。 年前客人多,都是赶了来备年货的,里头伙计有心出来招呼记庄可卿,可无奈自己手里活忙着,只能对着里间喊了声,让掌柜的出来。 胡掌柜正想着要年前再去趟二李村拜访呢,东家和大掌柜离开前嘱咐他年礼务必备妥当了,同庄姑娘关系一定要处了好好的,等了他们年后酒坊建成的时候再来。 他这边原已计划了过年的礼来,被东家这么一关照,他就又觉得薄了,想着得再添些什么才好。 可他这儿还琢磨呢,人家庄姑娘倒是先上门了,又是筐子土产,粉丝、薯干是没有了,只两坛薯酒还有些鸡蛋和包了好的熟食。 东西不多,可人家礼数周全,面上笑吟吟的,又一口一口胡掌柜叫了亲切,实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还当想去拜访下姑娘呢,谁知倒让你抢了个先。” “胡掌柜说笑了,今日赶巧了要来办年货,所以正好来您这儿跑一趟。” 庄可卿也没多聊,只略说了几句年后多久上工之类的话,之后便离开了。 回了车上的时候,只见了自己板车上又多了堆东西,一问沈凌,才知道是刚刚伙计得空搬上来的。 好家伙,她细细一看,这饴糖、酱、醋、茶的,只要杂货铺子里能叫的上名号的,都有一份,全码了整整齐齐的。 照这么着瞧,足可用到开春了。 车上只剩下小块的地方,还能放下几匹布,以及些点心果子之类的小玩意,至于肉铺子就不去了,张大叔说了年前他家也要杀猪,到时候会给送些来。 “阿凌,要过年了,你有什么想要的不?” 庄可卿这回没坐在车上了,只走在大黑边上问。 “无。” 沈凌答的简单,庄可卿点点头,也没再追问,两人只牵了骡车,又买了些小玩意,在街边吃了顿热乎乎的面条,就往回走了。 回来路上又变了天,云层厚黑,风跟刀子似的,一张嘴就直往喉咙里灌。 沈凌把车上能摞在一起的东西全摞一起,空出小地方来,让她坐上去。 庄可卿起先不肯,可少年坚持的很,也不多劝,只在旁等着,大有你不上车我就抱你上去的意思。 最后庄可卿还是怂了,她乖乖爬上车,又把围巾紧了紧,在上面缩成了一团。 只沈凌一人牵了大黑,脚程快了许多,他们刚一到家,天上就又开始飘雪花了。 等了几人围着饭桌团坐下时,外面的雪都有一指厚了。 “还好你们去的及时,瞧着雪一场又一场的,怕是年前路都不好走。” 秦蔓枝说着话,把烘好放温的番薯细细剥了皮,塞到阿满手里。 小家伙好甜,抓了橙红的薯肉直往嘴里塞,糊了一下巴。 递给娘一块帕子去,庄可卿应道:“是啊,下雪了咱就在家里歇着,不出乱跑了。” “可儿,你也是,年前这段时间就别忙了,总归豆腐生意不做,你也该多陪陪阿凌。” 秦蔓枝早察觉出这些日子小两口之间的微妙的气氛,她这个做娘的心中不免着急。可又实在不知这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只能趁了饭桌上有空,提点女儿几句。 凌哥儿瞧着冷冷淡淡的一个人,可性子沉稳可靠,根本不会这么幼稚了闹别扭,还得是可儿不好! 庄可卿要是知道自家娘亲这么想,可真是要冤枉了哭天抢地了。 第二百零三章 年前3 雪下了两日也停了,不少村民没赶在雪前办年货,这回天一放晴,也不管了是不是道上全是积雪,就都背了筐推了车的出门。 不过路虽是难走,可大伙儿脸上都是带了笑的。 庄可卿被娘拘在家里不给乱跑,索性无事,就真同这个年代的乡间妇人一般,开始跟着秦蔓枝学着纳鞋底、做衣服了。 “凌哥儿是你相公,怎好总穿了娘给做的衣服。” 秦蔓枝指点了庄可卿下针的角度,口中还频频数落着自家女儿的不是,“你这媳妇做的差了点。” “娘,我晓得了,这不是正同您学着呢嘛。” 庄可卿唉声叹气。 这针线活她是真不行,一坐就是坐半天,眼也花腰也疼,纳鞋底子纳的手指头都肿了。 她是宁愿在灶房呆着,还能没事琢磨点吃食,总比了窝在炕上捣鼓这个的好。 可都过年了,总得也要让阿凌穿上身自己制的衣服才行。 没得法子,她才耐着性子一针一线的,忙活了好几日,才做出件长袍来。 阿凌年后要考试了,不好再穿短打,不像个读书人的样子。 “这就好了。” 收了最后一针,庄可卿揉了揉自己快要僵掉的脖子,长呼短叹的说着这不是人做的活计。 秦蔓枝睨了女儿一眼,嘴里数落着,一手接过衣服,几下抖开细瞧。 这是件鸦青圆领长袍,中间薄薄一层夹棉内里,针脚看着还算细密,对一个初学针线的人来说,只能说尚可。 “娘,我去喊阿凌来试试。” 庄可卿完成了件大工程,此时见着几日的辛苦成就的这件衣服有模有样,登时腰不酸眼手不疼了,心里激动了很,不待秦蔓枝再说什么,一把下炕,趿拉了鞋子就往外间跑。 沈凌在里屋,他今日没有动笔,只将前些时候默下的书和注释笔记拿出来琢磨。 少年手中捧书,立于窗前,双目微阖,胸中默念,在听到屋门传来的小小动静时微微侧了身去。 “阿凌,快来试试!” 少女弯弯的眉眼出现在门边,窄溜肩膀一缩,就进得门来,高举了手中一件崭新棉袍向沈凌献宝。 “快看看合不合身!” 沈凌放下手中握着的书卷,上前一步,接下了那件鸦青色的袍子。 修长指尖抚及衣物,只觉细布触感柔软,夹棉轻盈温暖,只细看之下针线走势并不平稳,有些地方歪歪扭扭,但好在并不显眼。 “你做的?” 他淡然的眼神突然柔软了些许,唇角微勾,清冷嗓音中包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喜欢?” 庄可卿胸中忐忑,并不敢多看沈凌,定定的看着那双捧了棉袍的手。她没有注意到对方温软了的语调,只耳中听到对方这样问着,心下蓦然升起些失落。 她也知自己手艺并不算好,可是,她尽力了呀。 少女的欢欣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沈凌敏锐察觉。 “可儿做的,我都喜欢。” 他伸出右手,指尖微微用力,轻抬起少女纤巧的下颚,与他平视。 庄可卿蓦的下撞进双清澈幽净的双眼中,那澄澈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茫然的表情,又浅浅透出丝温和的暖意。 同以往那清冷淡漠的双眸迥然不同。 沈凌如何不喜欢?如何不高兴? 前养母周氏嫁妆丰厚,娘家生意兴隆,手掌中馈,最是喜欢在吃穿上同人做比,故而年年入冬时节便裁就新衣,阖府上下非丝绸锦缎不穿,非金玉宝石不戴,除了他。 没人想的到他。 又或者是,故意忽略他。 而现在,无需华贵锦缎,亦无需镶金戴玉,只手中这件娘子亲手所做的细布棉袍,便可让他心中妥帖。 “喜欢,喜欢就试试吧。” 庄可卿觉得这姿势甚为羞耻,脸颊涨了嫣红,只别扭的拨开下颚上的手,嘀咕一句转头出门。 什么呀,阿凌这行为,跟三流霸总小说里的男主有什么区别了! 她尴尬不已,但也并不能否认刚刚那略带薄茧的指腹触及自己肌肤时,她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差点蹦出胸口。 霸总攻击,确实厉害! 庄可卿回了主屋,娘还低着头坐在炕上做针线,阿满抓了个布老虎在口里咬着,流了一下巴的口水。 “试了吗?怎么样?” 秦蔓枝头都未抬,只问了句。 “唔,还在试,不知道怎么样。” 秦蔓枝从针线活里抬起头,睨了女儿一眼,“你也不在那儿瞧瞧,倒是又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哎呀,娘,我想和阿满一起玩嘛。” 庄可卿脸上红晕还未全消呢,哪敢再回自己屋里,难道要让她看着阿凌怎么脱衣服吗。 她口里胡乱说着借口,接着趴到炕上,魂不守舍的把阿满口里的布老虎往外一抽。 “呜哇~” 小家伙哭了震天响。 “阿弟,我就是想陪你玩玩……” 秦蔓枝转头瞪了眼女儿,将老虎夺了,又塞进小儿子手里。 “别在这儿逗你阿弟了,回自己屋去吧,过会该做晚食了。” 只一句话,庄可卿又被支了出去。 无奈,她只好磨磨蹭蹭的往自己屋里走,只盼阿凌衣服已经换好,不要让她再尴尬了。 期期艾艾的进得门来,庄可卿抬眼一扫,轻呼了口气。 阿凌果然已经换好衣服,身着鸦青色棉袍的少年连坐在炕上都是腰背笔直,他正把换下的短袄叠好,而从庄可卿的角度,则正巧可以看到对方分明的下颚线条和清晰隆起的喉骨。 他已初现青年的端倪。 尽管庄可卿已经放慢脚步,可沈凌依然察觉到她的到来。 只见他抬起头来,直身站起,鸭青色圆领棉袍贴合着劲瘦身躯,明明只是站在一个普通的农家小屋当中,却是那样琼林玉树,清朗端秀。 他眉眼一松,一双蕴满星子的黑眸俄而化做春水一般,柔软灵动。 “可儿,我很喜欢。” 陌上少年人如玉,满身蓝麝扑人香…… 庄可卿好不容易平静些许的内心又鼓动起来,心脏拼命泵出地血液悉数涌上面颊,她感觉脸上火烧一般,甚至有点缺氧的迹象。 鼻端氤氲着腊梅香气,她的大脑晕晕乎乎的,迟钝的思考着。 阿凌是说喜欢什么? 衣服?还是……我? 第二百零四章 过年1 过了腊八就是年。 今天是大年三十,庄家大房三个人一早就都在灶间里忙活了。 秦蔓枝从鸡圈里捉来只鸡,勒脖拔毛。 女儿说想吃甚的炸鸡,她也不懂怎么做,只把内脏清理了单独放在一边,回头同酸菜一起爆炒。 鸡肉则被庄可卿剁了小块,用盐和酱略略腌制了,拍上面粉,下了油锅。 炸东西用的是原榨芝麻油,奇香无比,秦蔓枝也不心疼,只由着女儿捣鼓。 前日张大家送来的上好猪腿肉同肥油一起剁了碎碎的,和上姜泥分成两份,一份加上葱末炸了丸子,一份留着晚上包饺子。 一早上灶间都是油香四溢,除了炸肉之外,庄可卿又和了面,分别加了芝麻和饴糖,炸出些麻叶子、糖耳朵的,等了后几日人家来拜年时做了果子吃。 灶间外面蹲着个小泥炉,里面柴火烧了旺旺的,一口圆肚大陶锅放在上面,火舌舔着陶锅的胖肚子,将里头的排骨汤煨了雪白,混合着药材咕嘟咕嘟翻滚着。 秦蔓枝揭开陶锅盖子,里面蒸腾的水汽腾的涌上来,一股浓香四溢。 “李大夫这草药炖的排骨真的是香。”她盖上锅盖,伸手拖了拖背后的阿满,又坐回小兀子上,扒拉了只大个的冬笋开始剥笋衣。 沈凌在灶膛口烧火,庄可卿一边往锅里下炸物,一边应了说:“这用排骨成,用鸡炖也好,只今天有炸鸡了,不好再炖鸡汤。” “不过这药材还多了很,过几日再和鸡一起炖也不迟。” “是这话,你和凌哥儿冬日得好好补补,来年就能蹿个大个儿。” 秦蔓枝笑着睨了眼女儿,又继续低下头剥笋。 一个上午菜式准备了差不多,中午只随便对付记,下午就又开始忙着打扫屋里。 明后几日就不能动扫帚了,这是有说法的。 到了挨晚,天擦黑,一家人就窝在灶房包饺子,秦蔓枝擀皮,庄可卿和沈凌包馅。 庄可卿还好,前世她就爱捣鼓吃食,饺子对她来说简单无比,只在饺皮中间填上馅,两指一压,四指一挤,便成了一个。 饺子肚大圆润,小元宝似的一个个的排在蓖萝里。 而反观沈凌,这做的就差点意思了。 少年一双手修长匀称,指节分明,是天生握笔的手,可此时,他这双手上却是沾满了面粉,颇为笨拙的将饺皮两边捏在一起,做成的饺子连坐都坐不住,东倒西歪的。 “噗,阿凌,我真没想到,你还有手笨的时候。” 庄可卿笑着打趣。 可沈凌脸上却是一点没有尴尬羞愧之类的情绪,少年面色淡然,目光专注,好像手里抓的并不是什么面皮肉馅,而是什么惊世文章一般。 庄可卿还待再揶揄几句,刚准备手把手的教一教,可却是不经意瞧见对方越包,动作越发灵活,几息之后,包起的饺子已经同自己包的差不了多少了。 “……” 庄可卿哑了嗓子。 原来世界上是真有那种学什么都快的人么,无需指点,就能一通百通了? 她只能表情复杂的闷头干活,却是并没注意沈凌微翘的嘴角以及浅浅的愉悦神情。 “娘,这边忙差不多了,你回去歇会,阿凌帮我看着火就行。” 饺子包好,其他也没什么要忙的,只再蒸条鱼就好。 灶间木桶里两条肥大的鲤鱼,是村里胆大的敲了河里的冰钓的,昨日就送来了。她要予了钱,对方都是不肯收,转身蹿了比猴子都快。 “哎,行,那有事叫我。” 家里灶间还是小了点,两个人往灶台一站都是转不过身。秦蔓枝看着索性也没什么事了,便背着阿满回了屋。 只留下沈凌替了烧火的位置。 庄可卿在桶里挑了条大鱼,捞起来放在案板上,木棒敲晕了,熟练的刮鳞去内脏,三两下就好了。 她刚要站起来冲水,沈凌早就站了边上等了,手上瓢里满满的水。 “谢啦,阿凌。” 少女笑吟吟的伸了手,沈凌来回几趟取了水来,又将鱼洗干净,才又坐回灶膛门口。 鲤鱼清蒸,先两面划上几刀,也无需什么浓重酱料,只薯酒、盐和葱姜便好,最后再盖上两片咸肉就入了蒸笼。 “阿凌,火要旺些。” 庄可卿嘱咐着,又开了另个灶眼,烧水下饺子。 沈凌开了灶膛门,折了把稻草塞进去,等火引的大了,又放了木枝进去。 蒸鱼、煮饺子花不了多少时间,炸鸡块、炸肉丸都是准备好的,陶锅里骨汤也早煨了好,一桌菜很快就摆满了堂屋的小桌。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积雪反射着月光,透了门缝看去,地上白白亮亮的。 饭还没吃,要先拜年。 小夫妻两跪在秦蔓枝面前,磕头拜年。庄可卿说着吉祥话,祝娘新年快乐,身体健康,来年发财。 “愿娘喜乐安康,人增福寿。” 沈凌恭恭敬敬,一片真诚,秦蔓枝看在眼里,心中感喟,眼角的皱纹的舒展了。 她连声道着:“好孩子,好孩子。”急急的扶了两人起来,接着便掏了红纸包来,一人一个,给压岁钱。 拜完年才开始吃年夜饭。 长辈先动筷子,秦蔓枝夹了块蒸鱼,吃完就又塞了个肉丸给小阿满磨牙。 一顿饭吃了热乎,吃完不睡觉,还得守岁。 庄可卿同沈凌一起把碗洗了,各自又换了新衣服来,去了主屋同娘一起坐在炕上。 沈凌身上穿的那件鸭青色棉袍,庄可卿则是身姜黄短袄。 秦蔓枝自己换了身紫色对襟棉衫,连阿满都一身喜庆的大红。 三人围坐炕上,什么都不干,只吃着瓜子花生闲聊逗孩子,渴了就喝口茶水。 直到阿满呼呼睡着了,秦蔓枝也有些挨不住了,庄可卿同沈凌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夫妻难得这样安静的独处,庄可卿觉得尴尬,只叽叽咕咕的说着来年的计划。沈凌就坐在一旁听着,满身温柔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噼啪!” 远处一声爆竹声响,紧接着第二声,之后断断续续的噼啪声渐渐连成一片。 是新的一年了。 沈凌去院子放爆竹,庄可卿去主屋拉了昏昏欲睡的娘来,两人捂着耳朵等着爆竹放完,回了屋又把排骨汤热了热,一人盛上一碗暖暖肚子。 秦蔓枝到底不年轻,到了下半夜就顶不住了,她催着女儿女婿回屋,自己则搂了小儿子靠在炕上打瞌睡。 临睡着前还迷迷糊糊的想,希望来年可儿同凌哥儿能怀个小子。 末了又添一句,姑娘、小子都好,只要健健康康的就成。 里屋里庄可卿又拉了沈凌过来,神神秘秘的从枕头下掏了个红色的小布包来。 “给你的礼物,快拆开看看。” 刚刚放了炮仗,又一碗暖汤下肚,她正精神着。 此时双颊泛着健康的粉色,烛光下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满含期待。 红色小布包只巴掌大,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沈凌面上并看不出什么,只伸手接了,顺着布包开口,从里面取出了只小毛笔来。 毛笔为银质,不过两寸余,笔杆圆润光滑,一侧刻着‘金榜题名’,一侧刻着‘增智开慧’。 原是一支文昌笔。 “喜欢吗?” 庄可卿前些日子去松陵镇时,趁着沈凌去书铺,自己跑了趟首饰店,偷偷摸摸寻掌柜订做了这支毛笔,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的。 她此时有些忐忑不安,生怕对方不喜欢这个礼物。 银质毛笔躺在沈凌的右手掌中,细细长长一支,正好遮住了他手中浅色的疤痕。 “喜欢。” 沈凌合上手心,将泛着微微凉意的礼物攥紧了手心。 “喜欢便好。” “这也没花几个钱,你娘子我如今可是富婆了,以后跟着我足可吃香喝辣。” 庄可卿胡乱说着话,只声音在沈凌专注又灼热的目光下越来越低。 “可儿。” 她听见沈凌这么唤她。 “唔?” 烛光昏黄摇弋,室内暗香涌动,阿凌黝黑清亮的双眼摄住她的心神,让她心中没来由的升出些慌乱来。 阿凌要说什么? 他会想做什么? 庄可卿迟钝的注意到如今的气氛好像有些暧昧。 “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嗐~原来是这个啊! 我不介意的! “没,没事啦,明天补我一个红包就好。” 松了口气的同时,庄可卿心中不知为何飘起了一股名为失落的情绪。 她视线游移,最后落在了房间的小桌上。 上面放着几块蒸糕,是昨日做好了的。 “我去吃块糕……” 说罢,她就站起来欲要伸手取糕。 谁知她刚刚站起,手腕便被握住后一带,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整个人就落入了沈凌的怀中。 “阿、阿凌?” 庄可卿无谓的挣动了两下,可圈着她的臂膀却毫无松动之意,没有弄痛她的同时,紧紧的将她抱起。 少年幽黑的眸子深处燃着熊熊烈火,庄可卿在这之下,只觉无所遁形。 她狼狈的别开脸庞,却是无处可逃,少年灼热的鼻息拂在她的额头,细碎的吻狂风暴雨般将她淹没。 第二百零四章 过年1 过了腊八就是年。 今天是大年三十,庄家大房三个人一早就都在灶间里忙活了。 秦蔓枝从鸡圈里捉来只鸡,勒脖拔毛。 女儿说想吃甚的炸鸡,她也不懂怎么做,只把内脏清理了单独放在一边,回头同酸菜一起爆炒。 鸡肉则被庄可卿剁了小块,用盐和酱略略腌制了,拍上面粉,下了油锅。 炸东西用的是原榨芝麻油,奇香无比,秦蔓枝也不心疼,只由着女儿捣鼓。 前日张大家送来的上好猪腿肉同肥油一起剁了碎碎的,和上姜泥分成两份,一份加上葱末炸了丸子,一份留着晚上包饺子。 一早上灶间都是油香四溢,除了炸肉之外,庄可卿又和了面,分别加了芝麻和饴糖,炸出些麻叶子、糖耳朵的,等了后几日人家来拜年时做了果子吃。 灶间外面蹲着个小泥炉,里面柴火烧了旺旺的,一口圆肚大陶锅放在上面,火舌舔着陶锅的胖肚子,将里头的排骨汤煨了雪白,混合着药材咕嘟咕嘟翻滚着。 秦蔓枝揭开陶锅盖子,里面蒸腾的水汽腾的涌上来,一股浓香四溢。 “李大夫这草药炖的排骨真的是香。”她盖上锅盖,伸手拖了拖背后的阿满,又坐回小兀子上,扒拉了只大个的冬笋开始剥笋衣。 沈凌在灶膛口烧火,庄可卿一边往锅里下炸物,一边应了说:“这用排骨成,用鸡炖也好,只今天有炸鸡了,不好再炖鸡汤。” “不过这药材还多了很,过几日再和鸡一起炖也不迟。” “是这话,你和凌哥儿冬日得好好补补,来年就能蹿个大个儿。” 秦蔓枝笑着睨了眼女儿,又继续低下头剥笋。 一个上午菜式准备了差不多,中午只随便对付记,下午就又开始忙着打扫屋里。 明后几日就不能动扫帚了,这是有说法的。 到了挨晚,天擦黑,一家人就窝在灶房包饺子,秦蔓枝擀皮,庄可卿和沈凌包馅。 庄可卿还好,前世她就爱捣鼓吃食,饺子对她来说简单无比,只在饺皮中间填上馅,两指一压,四指一挤,便成了一个。 饺子肚大圆润,小元宝似的一个个的排在蓖萝里。 而反观沈凌,这做的就差点意思了。 少年一双手修长匀称,指节分明,是天生握笔的手,可此时,他这双手上却是沾满了面粉,颇为笨拙的将饺皮两边捏在一起,做成的饺子连坐都坐不住,东倒西歪的。 “噗,阿凌,我真没想到,你还有手笨的时候。” 庄可卿笑着打趣。 可沈凌脸上却是一点没有尴尬羞愧之类的情绪,少年面色淡然,目光专注,好像手里抓的并不是什么面皮肉馅,而是什么惊世文章一般。 庄可卿还待再揶揄几句,刚准备手把手的教一教,可却是不经意瞧见对方越包,动作越发灵活,几息之后,包起的饺子已经同自己包的差不了多少了。 “……” 庄可卿哑了嗓子。 原来世界上是真有那种学什么都快的人么,无需指点,就能一通百通了? 她只能表情复杂的闷头干活,却是并没注意沈凌微翘的嘴角以及浅浅的愉悦神情。 “娘,这边忙差不多了,你回去歇会,阿凌帮我看着火就行。” 饺子包好,其他也没什么要忙的,只再蒸条鱼就好。 灶间木桶里两条肥大的鲤鱼,是村里胆大的敲了河里的冰钓的,昨日就送来了。她要予了钱,对方都是不肯收,转身蹿了比猴子都快。 “哎,行,那有事叫我。” 家里灶间还是小了点,两个人往灶台一站都是转不过身。秦蔓枝看着索性也没什么事了,便背着阿满回了屋。 只留下沈凌替了烧火的位置。 庄可卿在桶里挑了条大鱼,捞起来放在案板上,木棒敲晕了,熟练的刮鳞去内脏,三两下就好了。 她刚要站起来冲水,沈凌早就站了边上等了,手上瓢里满满的水。 “谢啦,阿凌。” 少女笑吟吟的伸了手,沈凌来回几趟取了水来,又将鱼洗干净,才又坐回灶膛门口。 鲤鱼清蒸,先两面划上几刀,也无需什么浓重酱料,只薯酒、盐和葱姜便好,最后再盖上两片咸肉就入了蒸笼。 “阿凌,火要旺些。” 庄可卿嘱咐着,又开了另个灶眼,烧水下饺子。 沈凌开了灶膛门,折了把稻草塞进去,等火引的大了,又放了木枝进去。 蒸鱼、煮饺子花不了多少时间,炸鸡块、炸肉丸都是准备好的,陶锅里骨汤也早煨了好,一桌菜很快就摆满了堂屋的小桌。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积雪反射着月光,透了门缝看去,地上白白亮亮的。 饭还没吃,要先拜年。 小夫妻两跪在秦蔓枝面前,磕头拜年。庄可卿说着吉祥话,祝娘新年快乐,身体健康,来年发财。 “愿娘喜乐安康,人增福寿。” 沈凌恭恭敬敬,一片真诚,秦蔓枝看在眼里,心中感喟,眼角的皱纹的舒展了。 她连声道着:“好孩子,好孩子。”急急的扶了两人起来,接着便掏了红纸包来,一人一个,给压岁钱。 拜完年才开始吃年夜饭。 长辈先动筷子,秦蔓枝夹了块蒸鱼,吃完就又塞了个肉丸给小阿满磨牙。 一顿饭吃了热乎,吃完不睡觉,还得守岁。 庄可卿同沈凌一起把碗洗了,各自又换了新衣服来,去了主屋同娘一起坐在炕上。 沈凌身上穿的那件鸭青色棉袍,庄可卿则是身姜黄短袄。 秦蔓枝自己换了身紫色对襟棉衫,连阿满都一身喜庆的大红。 三人围坐炕上,什么都不干,只吃着瓜子花生闲聊逗孩子,渴了就喝口茶水。 直到阿满呼呼睡着了,秦蔓枝也有些挨不住了,庄可卿同沈凌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夫妻难得这样安静的独处,庄可卿觉得尴尬,只叽叽咕咕的说着来年的计划。沈凌就坐在一旁听着,满身温柔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噼啪!” 远处一声爆竹声响,紧接着第二声,之后断断续续的噼啪声渐渐连成一片。 是新的一年了。 沈凌去院子放爆竹,庄可卿去主屋拉了昏昏欲睡的娘来,两人捂着耳朵等着爆竹放完,回了屋又把排骨汤热了热,一人盛上一碗暖暖肚子。 秦蔓枝到底不年轻,到了下半夜就顶不住了,她催着女儿女婿回屋,自己则搂了小儿子靠在炕上打瞌睡。 临睡着前还迷迷糊糊的想,希望来年可儿同凌哥儿能怀个小子。 末了又添一句,姑娘、小子都好,只要健健康康的就成。 里屋里庄可卿又拉了沈凌过来,神神秘秘的从枕头下掏了个红色的小布包来。 “给你的礼物,快拆开看看。” 刚刚放了炮仗,又一碗暖汤下肚,她正精神着。 此时双颊泛着健康的粉色,烛光下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满含期待。 红色小布包只巴掌大,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沈凌面上并看不出什么,只伸手接了,顺着布包开口,从里面取出了只小毛笔来。 毛笔为银质,不过两寸余,笔杆圆润光滑,一侧刻着‘金榜题名’,一侧刻着‘增智开慧’。 原是一支文昌笔。 “喜欢吗?” 庄可卿前些日子去松陵镇时,趁着沈凌去书铺,自己跑了趟首饰店,偷偷摸摸寻掌柜订做了这支毛笔,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的。 她此时有些忐忑不安,生怕对方不喜欢这个礼物。 银质毛笔躺在沈凌的右手掌中,细细长长一支,正好遮住了他手中浅色的疤痕。 “喜欢。” 沈凌合上手心,将泛着微微凉意的礼物攥紧了手心。 “喜欢便好。” “这也没花几个钱,你娘子我如今可是富婆了,以后跟着我足可吃香喝辣。” 庄可卿胡乱说着话,只声音在沈凌专注又灼热的目光下越来越低。 “可儿。” 她听见沈凌这么唤她。 “唔?” 烛光昏黄摇弋,室内暗香涌动,阿凌黝黑清亮的双眼摄住她的心神,让她心中没来由的升出些慌乱来。 阿凌要说什么? 他会想做什么? 庄可卿迟钝的注意到如今的气氛好像有些暧昧。 “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嗐~原来是这个啊! 我不介意的! “没,没事啦,明天补我一个红包就好。” 松了口气的同时,庄可卿心中不知为何飘起了一股名为失落的情绪。 她视线游移,最后落在了房间的小桌上。 上面放着几块蒸糕,是昨日做好了的。 “我去吃块糕……” 说罢,她就站起来欲要伸手取糕。 谁知她刚刚站起,手腕便被握住后一带,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整个人就落入了沈凌的怀中。 “阿、阿凌?” 庄可卿无谓的挣动了两下,可圈着她的臂膀却毫无松动之意,没有弄痛她的同时,紧紧的将她抱起。 少年幽黑的眸子深处燃着熊熊烈火,庄可卿在这之下,只觉无所遁形。 她狼狈的别开脸庞,却是无处可逃,少年灼热的鼻息拂在她的额头,细碎的吻狂风暴雨般将她淹没。 第二百零五章 过年2 过了年三十就是正月初一。 年后头一天该是长辈带着自家小辈走亲戚的,可庄家大房如今同二房和三房闹的不好看,索性就不走了。 反正往年也没见走过。 倒是村长家是要去趟,还得备些个厚礼的。 一大早秦蔓枝就起来了,平日她都不怎么出门,可今天拜年,她这个做长辈的可不好在躲在家里不见人了,省的被人说没礼数。 庄可卿起的迟了些。 等她醒了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早没了人,只棉被掀起一角,上面被叠好的衣物压的整整齐齐,是怕她露了肩膀受了凉。 她缩在棉被里,也不知该是起来,还是继续脸红。 昨夜发生的一切实在超乎她的想象。 庄可卿到现在似乎都不能完全的回忆起所有的细节,只记得那炙热呼吸喷洒在颈肩锁骨,灼烫着她皮肤的感觉。 自己好像一叶误入狂风暴雨中的扁舟,让水浪肆意的抛起又拍落,浪花裹挟着她的身躯,时而轻柔抚慰,时而汹涌撞击,而她细微的反抗似乎只让包围这自己的潮水涌动的更加激烈,口鼻中潮湿粘腻的麝香气息隐隐不绝,直至风轻云淡,一切平息。 “可儿还未起床吗?” 灶间里,秦蔓枝早就将早食准备好了。 昨日剩的骨汤加了米饭浓浓的熬成稠粥,又撒上些清脆的菜叶,香气四溢,再加一碗现炒的酸菜鸡杂,早上热热乎乎的吃了,可以让昨日大鱼大肉的肚子好好休息休息。 “这丫头,今日还要去村长家拜年,可不要误了时候。” 秦蔓枝作势要进屋叫醒女儿,沈凌见状,将灶膛门押了条缝,说:“娘,我去叫吧。” 秦蔓枝没多想,点点头应了,转身把早食焐在灶上,又舀了两瓢热水和了薯粉和稻糠,出去灶间喂鸡。 这过年归过年,家里鸡还是得喂的。 沈凌出了灶间,在外头伸手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又洗了个手,这才进了里屋。 庄可卿还躺在床上发愣,此时听了屋门的声音,顿时一惊,忙的又往棉被里缩了缩,只露了几缕发丝出来。 沈凌带着一丝清早雪日的冷清走进来,屋内若有似无的麝香气息淡了些。 庄可卿闷在被子里不敢冒头。 她知道这一定是阿凌,如果是娘的话,早就在门口叫他起床了,绝不会这么久了一句话不说。 门被轻轻关上了,一丝冷意渐消,庄可卿竖着耳朵却是什么都听不到,只感觉耳廓鼓动着血液的声音,合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咚。” 一只手试图轻柔的拉下棉被,但庄可卿捉了被子的边缘,拉了死紧,只抖抖索索的露了双眼儿来。 “阿、阿凌。” 少年坐在床沿,背着光,一袭鸦青圆领长袍,发丝齐整盘于脑后,食指的指尖微凉,触及她发烫的额头。 庄可卿看见他笑了。 向来端方清淡的面容此时浮起一抹笑意,幽冷双眸中温柔满溢,眼波流转。 “可儿。” 对方说话的声音像冬日初升的朝阳,透着冉冉暖意和枝头红梅的清淡远香。 像是被安抚了似的,庄可卿激如擂鼓的胸腔突地平静了,捉着被角的手指渐松,露出下面晕红的双颊来。 “还疼吗。” “不、不疼了……” 少女羞怯的眼神乱飘,沈凌心头莫名的满足,他俯身向下,嘴唇轻啄着对方柔软的发顶,接着又坐起身来,为她穿上衣物。 …… “凌哥儿,今日不过是去村长家拜年,如何还要牵了骡车的?” 沈凌从布袋里掏了把豆子喂了大黑,一边应着秦蔓枝,“娘,地上还有积雪,您抱着阿满走路不安全,就同可儿坐车上,这样年礼也好多放几样。” 秦蔓枝点点头,直夸女婿考虑的周到。 可只有庄可卿猜想,大概阿凌也是考虑到了自己,身体不适吧。 想着这些,又是觉得脸颊微热。她连忙摇摇脑袋,将堂屋里准备好了的年礼一样样往车上拿。 左手一把香肠,右手一包卤货,拢共没多重,可还没跨了出屋呢,就被沈凌伸手接了。 “我来。” 少年说道,双眼中有隐隐的关切,“你去把帽子戴好,别忘了围巾。” “啊。嗯。” 庄可卿讷讷应着,就见沈凌一人走前忙后,一会将东西全部拢在一起,层层摞好,足空了两个宽敞位置,好让自己和娘坐了。 等秦蔓枝上了板车,拍拍身边招呼女儿过来,庄可卿才默默上前,坐在了沈凌身后的位置。 果然是正月初一。 这一出了家门,刚拐出小道,就遇到个拜年的村民。 对方显然对他们乘车拜年的行为甚为不解,可也礼貌招呼,笑着问好。 庄可卿感觉这一年到头,从来没这么一次遇到的村民这么全过。 乡下拜年大多是拉拉杂杂全家出动,这村中更是。 一路走来,遇到柳家的、张家的、田家的,可不管是叫的上来,还是叫不上来的,也不管从前是不是有些摩擦的,大伙都是喜气洋洋,互相说着吉祥话儿,一派和谐。 毕竟是大过年的嘛! 骡车哒哒前行,到了村长家里,秦蔓枝抱了阿满下来,当头就同迎出来的村长道好。 几人热热闹闹的被请进屋,媳妇婶子的围着阿满转来转去,这个捏了小手,那个摸把小脸的,都说这孩子养了好。 的确是,阿满今日穿了身大红对襟小袄,头戴虎头帽,脚蹬虎头鞋,脸儿又白又嫩,一双小拳头肉乎乎的,塞在嘴里啃的带劲,葡萄似的眼珠又大又黑,好奇的瞧了这满室的人,一点都不怕生。 “这是大爷爷家。” 庄可卿抬了阿满的下巴,把小弟的脸磨到村长的方向,一个个的介绍起来,“这是大婶婶。” 村长家也有孙辈,可都长大了,都是到了要娶亲的年纪,早过了可爱的时候。 这时他老人家见了小的,心头软和,从怀里掏了个红包来往阿满手里塞。 “阿满健健康康长大。” 阿满好奇的一把抓了红包,攥在手里挥。 庄可卿笑着谢了村长,连连说着您老福寿安康,新年顺遂。 沈凌在外头同李由一起将年礼往车下搬。 薯酒、卤货、香肠、干果蜜饯的,李由看了直呼礼太多太重,让他们都不好回了。 “村长爷爷同我们就是一家人,还需什么回礼?” 庄可卿在堂屋说了声,直哄的村长满面红光,催了她吃些零食果子,喝茶润口的。 妇人们绕着秦蔓枝和阿满说话。 而庄可卿和沈凌则同村长一起聊天。 “年后雪化了之后就得伺候麦子了,也不知五福记东家何时来建酿酒作坊。” 总之契约已经签过,这时候村长拿这个来说,也只是找些话题。 年前几场大雪,番薯作坊是没再开过工,但胡掌柜得了东家嘱咐,又赶来一趟,送了些银子,说是一部分给薯坊大伙儿发些过年,另一部分是留着来年买番薯用的。 这事做了妥帖,更让村民盼着他们来建作坊了。 “这个不急,总之年后先收些番薯来。” 庄可卿接了沈凌剥的颗花生吃了,又喝了口茶,说:“附近几个村要是不够,咱还能去北坡村收,那边旱地多,村人多种番薯。” “嗯,那也是个办法。” 只年前那两三个月,村里各户存的番薯就消耗了差不多,年后真的还得靠收别村的,才能维持了运转。 村长点点头,心中有了定计。 他虽是同北坡村没什么交集,可在大杏村、三林村那几个老家伙面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大不了年后他和耆老们跑上一趟,定能把这收购的事定下来。 总之还是六文一斤的价格,不会让村民亏了的。 第二百零五章 过年2 过了年三十就是正月初一。 年后头一天该是长辈带着自家小辈走亲戚的,可庄家大房如今同二房和三房闹的不好看,索性就不走了。 反正往年也没见走过。 倒是村长家是要去趟,还得备些个厚礼的。 一大早秦蔓枝就起来了,平日她都不怎么出门,可今天拜年,她这个做长辈的可不好在躲在家里不见人了,省的被人说没礼数。 庄可卿起的迟了些。 等她醒了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早没了人,只棉被掀起一角,上面被叠好的衣物压的整整齐齐,是怕她露了肩膀受了凉。 她缩在棉被里,也不知该是起来,还是继续脸红。 昨夜发生的一切实在超乎她的想象。 庄可卿到现在似乎都不能完全的回忆起所有的细节,只记得那炙热呼吸喷洒在颈肩锁骨,灼烫着她皮肤的感觉。 自己好像一叶误入狂风暴雨中的扁舟,让水浪肆意的抛起又拍落,浪花裹挟着她的身躯,时而轻柔抚慰,时而汹涌撞击,而她细微的反抗似乎只让包围这自己的潮水涌动的更加激烈,口鼻中潮湿粘腻的麝香气息隐隐不绝,直至风轻云淡,一切平息。 “可儿还未起床吗?” 灶间里,秦蔓枝早就将早食准备好了。 昨日剩的骨汤加了米饭浓浓的熬成稠粥,又撒上些清脆的菜叶,香气四溢,再加一碗现炒的酸菜鸡杂,早上热热乎乎的吃了,可以让昨日大鱼大肉的肚子好好休息休息。 “这丫头,今日还要去村长家拜年,可不要误了时候。” 秦蔓枝作势要进屋叫醒女儿,沈凌见状,将灶膛门押了条缝,说:“娘,我去叫吧。” 秦蔓枝没多想,点点头应了,转身把早食焐在灶上,又舀了两瓢热水和了薯粉和稻糠,出去灶间喂鸡。 这过年归过年,家里鸡还是得喂的。 沈凌出了灶间,在外头伸手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又洗了个手,这才进了里屋。 庄可卿还躺在床上发愣,此时听了屋门的声音,顿时一惊,忙的又往棉被里缩了缩,只露了几缕发丝出来。 沈凌带着一丝清早雪日的冷清走进来,屋内若有似无的麝香气息淡了些。 庄可卿闷在被子里不敢冒头。 她知道这一定是阿凌,如果是娘的话,早就在门口叫他起床了,绝不会这么久了一句话不说。 门被轻轻关上了,一丝冷意渐消,庄可卿竖着耳朵却是什么都听不到,只感觉耳廓鼓动着血液的声音,合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咚。” 一只手试图轻柔的拉下棉被,但庄可卿捉了被子的边缘,拉了死紧,只抖抖索索的露了双眼儿来。 “阿、阿凌。” 少年坐在床沿,背着光,一袭鸦青圆领长袍,发丝齐整盘于脑后,食指的指尖微凉,触及她发烫的额头。 庄可卿看见他笑了。 向来端方清淡的面容此时浮起一抹笑意,幽冷双眸中温柔满溢,眼波流转。 “可儿。” 对方说话的声音像冬日初升的朝阳,透着冉冉暖意和枝头红梅的清淡远香。 像是被安抚了似的,庄可卿激如擂鼓的胸腔突地平静了,捉着被角的手指渐松,露出下面晕红的双颊来。 “还疼吗。” “不、不疼了……” 少女羞怯的眼神乱飘,沈凌心头莫名的满足,他俯身向下,嘴唇轻啄着对方柔软的发顶,接着又坐起身来,为她穿上衣物。 …… “凌哥儿,今日不过是去村长家拜年,如何还要牵了骡车的?” 沈凌从布袋里掏了把豆子喂了大黑,一边应着秦蔓枝,“娘,地上还有积雪,您抱着阿满走路不安全,就同可儿坐车上,这样年礼也好多放几样。” 秦蔓枝点点头,直夸女婿考虑的周到。 可只有庄可卿猜想,大概阿凌也是考虑到了自己,身体不适吧。 想着这些,又是觉得脸颊微热。她连忙摇摇脑袋,将堂屋里准备好了的年礼一样样往车上拿。 左手一把香肠,右手一包卤货,拢共没多重,可还没跨了出屋呢,就被沈凌伸手接了。 “我来。” 少年说道,双眼中有隐隐的关切,“你去把帽子戴好,别忘了围巾。” “啊。嗯。” 庄可卿讷讷应着,就见沈凌一人走前忙后,一会将东西全部拢在一起,层层摞好,足空了两个宽敞位置,好让自己和娘坐了。 等秦蔓枝上了板车,拍拍身边招呼女儿过来,庄可卿才默默上前,坐在了沈凌身后的位置。 果然是正月初一。 这一出了家门,刚拐出小道,就遇到个拜年的村民。 对方显然对他们乘车拜年的行为甚为不解,可也礼貌招呼,笑着问好。 庄可卿感觉这一年到头,从来没这么一次遇到的村民这么全过。 乡下拜年大多是拉拉杂杂全家出动,这村中更是。 一路走来,遇到柳家的、张家的、田家的,可不管是叫的上来,还是叫不上来的,也不管从前是不是有些摩擦的,大伙都是喜气洋洋,互相说着吉祥话儿,一派和谐。 毕竟是大过年的嘛! 骡车哒哒前行,到了村长家里,秦蔓枝抱了阿满下来,当头就同迎出来的村长道好。 几人热热闹闹的被请进屋,媳妇婶子的围着阿满转来转去,这个捏了小手,那个摸把小脸的,都说这孩子养了好。 的确是,阿满今日穿了身大红对襟小袄,头戴虎头帽,脚蹬虎头鞋,脸儿又白又嫩,一双小拳头肉乎乎的,塞在嘴里啃的带劲,葡萄似的眼珠又大又黑,好奇的瞧了这满室的人,一点都不怕生。 “这是大爷爷家。” 庄可卿抬了阿满的下巴,把小弟的脸磨到村长的方向,一个个的介绍起来,“这是大婶婶。” 村长家也有孙辈,可都长大了,都是到了要娶亲的年纪,早过了可爱的时候。 这时他老人家见了小的,心头软和,从怀里掏了个红包来往阿满手里塞。 “阿满健健康康长大。” 阿满好奇的一把抓了红包,攥在手里挥。 庄可卿笑着谢了村长,连连说着您老福寿安康,新年顺遂。 沈凌在外头同李由一起将年礼往车下搬。 薯酒、卤货、香肠、干果蜜饯的,李由看了直呼礼太多太重,让他们都不好回了。 “村长爷爷同我们就是一家人,还需什么回礼?” 庄可卿在堂屋说了声,直哄的村长满面红光,催了她吃些零食果子,喝茶润口的。 妇人们绕着秦蔓枝和阿满说话。 而庄可卿和沈凌则同村长一起聊天。 “年后雪化了之后就得伺候麦子了,也不知五福记东家何时来建酿酒作坊。” 总之契约已经签过,这时候村长拿这个来说,也只是找些话题。 年前几场大雪,番薯作坊是没再开过工,但胡掌柜得了东家嘱咐,又赶来一趟,送了些银子,说是一部分给薯坊大伙儿发些过年,另一部分是留着来年买番薯用的。 这事做了妥帖,更让村民盼着他们来建作坊了。 “这个不急,总之年后先收些番薯来。” 庄可卿接了沈凌剥的颗花生吃了,又喝了口茶,说:“附近几个村要是不够,咱还能去北坡村收,那边旱地多,村人多种番薯。” “嗯,那也是个办法。” 只年前那两三个月,村里各户存的番薯就消耗了差不多,年后真的还得靠收别村的,才能维持了运转。 村长点点头,心中有了定计。 他虽是同北坡村没什么交集,可在大杏村、三林村那几个老家伙面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大不了年后他和耆老们跑上一趟,定能把这收购的事定下来。 总之还是六文一斤的价格,不会让村民亏了的。 第二百零六章 过年3 村长家待了会,吃了两杯茶,略聊了些年后的打算,庄可卿一家就告辞了,没留在那儿吃饭。 待到年初二,留了秦蔓枝在家,庄可卿同沈凌便收拾了重礼,去了赵秀才家里。 年后二月就要考试,没得多长时间了,趁了今日跑一趟,有些想请教的问题问一问,之后就得留了时间在家温习,不好成天乱跑了。 今年天气冷的早,赵秀才年纪又大,庄可卿赶在年前特地请了柳大的施工队上门给盘了炕,如今沈凌在里面答问,是一点都不觉得冷的。 而赵秀才夫人见了小夫妻来,也是高兴紧,亲亲热热的拉了庄可卿往堂屋去,同儿子媳妇和大孙虎头一起,吃了零嘴聊家常。 不管自家相公如何看中沈小郎,在她自己来说,是顶中意这庄姑娘的。 自上回自己提了嘴豆腐的事之后,小姑娘显然是上了心,之后每回货郎来村里,都要第一个往自家来,说是庄姑娘叮嘱的,不能怠慢了。 被赵秀才夫人拉着闲聊,庄可卿便正巧问了问考试的事儿来,得知互结之事已经办妥,她当即掏了荷包出来,要将银子送予对方。 “哎?这是何意?” 赵秀才夫人当然不肯收。 自家相公十足中意沈小郎的才学和人品,对这互结之事颇为上心,特地上门走了几家,都是选了自己最老实妥当的学生来。 这些虽都是人情,但总不好沾了银子,反会显得生疏和市侩了。 “只是一些心意。” 庄可卿见对方推脱不收,也不在意,只将银子又塞回荷包,说:“烦劳赵夫子一把年纪还为阿凌奔走,这人情落在您这儿,以后总也有还的时候。” 可赵秀才夫人嘴紧了很,死活不收,庄可卿便也不再劝了,只说等沈凌考完试后,要再上门拜谢。 而里屋内,赵夫子轻捻下颌胡须,不停的考教沈凌这些时日的所学,心中不住点头。 果真是可造之才,仅一两个月的时间,之前自己所提点的几处竟有融会贯通之相,如今若是再入考场,想必童生不过是信手拈来之事。 “很好。” 赵夫子心中满意至极。 这孩子虽不完全算是自己的学生,但这童试之后,少不得也要收入自己门下了。 “考试的时候沉稳些便好。” 赵夫子也没再说什么勉励的话,只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沈凌的肩膀,就让他出去了。 小夫妻踏上回村路的时候,赵夫子儿媳打扫了刚刚招待人的堂屋,并在庄可卿坐过的凳子上发现了一个荷包。 “呀,娘,您快来看,这可是庄姑娘落下的?” 老妇人近前一看,不正是之前小姑娘准备送予自己的吗? “这孩子!” 她心中了然。 这荷包哪是不小心落下的,明明就是故意了留下的! “阿凌,刚刚夫人同我说了,这互结一事已经妥当,你不用费心在此,只需好好应试便行。” 回村的路上,庄可卿同沈凌说起这事。 她一边说一边掰了指头算着,现在是正月,到了二月考试的辰光,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月时间,中间还要去掉赶路、住宿的日子,算下来拢共也没多久了。 “嗯。” 沈凌淡淡应声。 童生试多是背诵题目居多,也不会出些刁钻的截答题,是以考验考生的基本功为主。 而他,是最不惧这默写背诵的内容了。 “阿凌,别担心,到时候我同你一起去。” 庄可卿快活的计划着。 等考完了试,还能顺便同阿凌一起逛一逛县城,瞧瞧这大盛朝还有什么她未见过的新鲜物事。 沈凌嘴角含笑,略略侧头,注视着被冬日浅淡金色暖阳笼罩的少女,心中柔软非常。 这是他的可儿,他的娘子,他的卿卿。 两人依依而行之时,庄三也正提了年礼,心烦意乱的往庄二家赶。 今儿个早上阿青闹腾,媳妇吴氏诱哄许久还是哭闹不止,他个做爹的没有法子,只能在家硬等,等小的终于不闹了,都已是快要午时了。 “快些走吧,回头娘又要生气。” 庄三两手提了满满的,站在门口不停催促。 吴氏白了他好大一眼,啧了记嘴。 “气就气,随了她去,她哪时不在气了?” 庄三也晓得自家媳妇同娘不对付,可都这节骨眼了,早些过去就能少挨点训了,于是只能低三下四了央求着。 “好媳妇,你快些罢,早去早回不是?” 吴氏眼珠一转,也觉有理,这才抱了孩子一起出门。 要不是这过年阿青还能收个压岁钱了,谁还稀的去同那老货叽歪。 这边庄老太太钱氏自家里盘了炕之后,腿脚好多了,偶尔还能下床同家人一起吃饭,脾气也收敛不少。 可今日是说好了三儿上门拜年的日子,老太太左等右等也不见儿子来,打发大儿媳出去迎了几次都是没个人影,心里头便开始不痛快了。 “定是那吴氏又在作怪!” 老太太坐在屋里,肚里憋了一泡气,可因为是过年,只能硬生生的忍着,一句难听的都没说。 “爹!娘!儿回来了!” 院外传来庄三的声音。 钱老太本来歪在炕上,听了这响,立马坐起身来,套了鞋子就要往外奔。 结果走了一半她又停了下来,心道。 三儿是儿子,她是老娘,怎的还得她出去迎了? 没这个理了! 而且咋的好便宜了那奸猾的三儿媳去! 这么想着,她又往炕上一坐,一声不吭,就等了儿子进门来拜。 庄三同自家老爹和二哥打完招呼后,没见着娘,心下不由一抖。 不好,这老太太是又不快活了。 他忙的推着不情不愿的媳妇往主屋里去,好说歹说的劝了她先给老人家拜个年,面上过的去再说。 果然进了去就见娘靠在炕上,脸拉的老长,嘴角压的死死的,一副气闷模样。 “娘,儿和媳妇来给您拜年了。” 接着,他又把媳妇怀里的孩子抱过来,往老太太跟前凑,“您瞧,连阿青都想阿奶了。” 钱老太看了眼襁褓里裹了严实的孩子。 一头稀疏的黄色头发,下巴尖尖,一点没有小婴儿该有的圆润饱满,反而一副羸弱模样。 本来就嫌吴氏这胎是个孙女,这时候又见这孩子的病弱样子,她心中更是不喜,面上也一副嫌弃,只瞟了一眼竟是再也不看。 吴氏哪还没瞧见婆母这表情,当下就从男人手里一把夺了孩子抱在怀里,出了屋去,门都给踢的山响。 “瞧瞧你这媳妇!” 钱老太现在悔了个要命,当初就不该贪图吴氏要的彩礼便宜,取了这个泼婆娘,如今都弄的儿子同自己离了心。 庄三知道媳妇心里不痛快,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阿青是他骨肉,自己娘不说爱护有加,却是连正眼都没一个,要不是今日是正月过年,少不得口里还得骂上一两句病秧子的。 可他还是忍了下来,笑着请了娘下炕,同他一起去堂屋吃饭。 “二嫂午食都摆好了,刚我进来就瞧见,好大一桌,真是丰盛,还是娘最疼我。” 庄三口上还是会得哄人,三两句就让钱老太消了气,安安稳稳的上了桌。 一家子,年菜有腊肉,有烧鸡,有咸鱼有菜蔬,果真是丰盛了紧。 饭桌上,钱老太只不停夹了鱼肉往三儿子碗里,其他人可是没这殊荣。 吃了差不多,庄老头饭后犯困回了屋睡觉,李氏收拾碗筷,庄二庄三两兄弟久日未见,也拉起家常。 “今年这雪水是足,可就怕这天气太冷,冻坏了麦子。” 庄二有些发愁。 分家的时候他旱地分了多,麦子也种的多些,要是天冷坏了麦,那来年可要少了大笔的进项。 “二哥别愁,就算这麦坏了,咱不种田,不也能去酒坊做工挣银子吗?” 庄二觉得有理,刚要应声,谁知钱老太太竟然一个嗓子嚎起来。 “什么酒坊做工?不准去!” 第二百零六章 过年3 村长家待了会,吃了两杯茶,略聊了些年后的打算,庄可卿一家就告辞了,没留在那儿吃饭。 待到年初二,留了秦蔓枝在家,庄可卿同沈凌便收拾了重礼,去了赵秀才家里。 年后二月就要考试,没得多长时间了,趁了今日跑一趟,有些想请教的问题问一问,之后就得留了时间在家温习,不好成天乱跑了。 今年天气冷的早,赵秀才年纪又大,庄可卿赶在年前特地请了柳大的施工队上门给盘了炕,如今沈凌在里面答问,是一点都不觉得冷的。 而赵秀才夫人见了小夫妻来,也是高兴紧,亲亲热热的拉了庄可卿往堂屋去,同儿子媳妇和大孙虎头一起,吃了零嘴聊家常。 不管自家相公如何看中沈小郎,在她自己来说,是顶中意这庄姑娘的。 自上回自己提了嘴豆腐的事之后,小姑娘显然是上了心,之后每回货郎来村里,都要第一个往自家来,说是庄姑娘叮嘱的,不能怠慢了。 被赵秀才夫人拉着闲聊,庄可卿便正巧问了问考试的事儿来,得知互结之事已经办妥,她当即掏了荷包出来,要将银子送予对方。 “哎?这是何意?” 赵秀才夫人当然不肯收。 自家相公十足中意沈小郎的才学和人品,对这互结之事颇为上心,特地上门走了几家,都是选了自己最老实妥当的学生来。 这些虽都是人情,但总不好沾了银子,反会显得生疏和市侩了。 “只是一些心意。” 庄可卿见对方推脱不收,也不在意,只将银子又塞回荷包,说:“烦劳赵夫子一把年纪还为阿凌奔走,这人情落在您这儿,以后总也有还的时候。” 可赵秀才夫人嘴紧了很,死活不收,庄可卿便也不再劝了,只说等沈凌考完试后,要再上门拜谢。 而里屋内,赵夫子轻捻下颌胡须,不停的考教沈凌这些时日的所学,心中不住点头。 果真是可造之才,仅一两个月的时间,之前自己所提点的几处竟有融会贯通之相,如今若是再入考场,想必童生不过是信手拈来之事。 “很好。” 赵夫子心中满意至极。 这孩子虽不完全算是自己的学生,但这童试之后,少不得也要收入自己门下了。 “考试的时候沉稳些便好。” 赵夫子也没再说什么勉励的话,只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沈凌的肩膀,就让他出去了。 小夫妻踏上回村路的时候,赵夫子儿媳打扫了刚刚招待人的堂屋,并在庄可卿坐过的凳子上发现了一个荷包。 “呀,娘,您快来看,这可是庄姑娘落下的?” 老妇人近前一看,不正是之前小姑娘准备送予自己的吗? “这孩子!” 她心中了然。 这荷包哪是不小心落下的,明明就是故意了留下的! “阿凌,刚刚夫人同我说了,这互结一事已经妥当,你不用费心在此,只需好好应试便行。” 回村的路上,庄可卿同沈凌说起这事。 她一边说一边掰了指头算着,现在是正月,到了二月考试的辰光,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月时间,中间还要去掉赶路、住宿的日子,算下来拢共也没多久了。 “嗯。” 沈凌淡淡应声。 童生试多是背诵题目居多,也不会出些刁钻的截答题,是以考验考生的基本功为主。 而他,是最不惧这默写背诵的内容了。 “阿凌,别担心,到时候我同你一起去。” 庄可卿快活的计划着。 等考完了试,还能顺便同阿凌一起逛一逛县城,瞧瞧这大盛朝还有什么她未见过的新鲜物事。 沈凌嘴角含笑,略略侧头,注视着被冬日浅淡金色暖阳笼罩的少女,心中柔软非常。 这是他的可儿,他的娘子,他的卿卿。 两人依依而行之时,庄三也正提了年礼,心烦意乱的往庄二家赶。 今儿个早上阿青闹腾,媳妇吴氏诱哄许久还是哭闹不止,他个做爹的没有法子,只能在家硬等,等小的终于不闹了,都已是快要午时了。 “快些走吧,回头娘又要生气。” 庄三两手提了满满的,站在门口不停催促。 吴氏白了他好大一眼,啧了记嘴。 “气就气,随了她去,她哪时不在气了?” 庄三也晓得自家媳妇同娘不对付,可都这节骨眼了,早些过去就能少挨点训了,于是只能低三下四了央求着。 “好媳妇,你快些罢,早去早回不是?” 吴氏眼珠一转,也觉有理,这才抱了孩子一起出门。 要不是这过年阿青还能收个压岁钱了,谁还稀的去同那老货叽歪。 这边庄老太太钱氏自家里盘了炕之后,腿脚好多了,偶尔还能下床同家人一起吃饭,脾气也收敛不少。 可今日是说好了三儿上门拜年的日子,老太太左等右等也不见儿子来,打发大儿媳出去迎了几次都是没个人影,心里头便开始不痛快了。 “定是那吴氏又在作怪!” 老太太坐在屋里,肚里憋了一泡气,可因为是过年,只能硬生生的忍着,一句难听的都没说。 “爹!娘!儿回来了!” 院外传来庄三的声音。 钱老太本来歪在炕上,听了这响,立马坐起身来,套了鞋子就要往外奔。 结果走了一半她又停了下来,心道。 三儿是儿子,她是老娘,怎的还得她出去迎了? 没这个理了! 而且咋的好便宜了那奸猾的三儿媳去! 这么想着,她又往炕上一坐,一声不吭,就等了儿子进门来拜。 庄三同自家老爹和二哥打完招呼后,没见着娘,心下不由一抖。 不好,这老太太是又不快活了。 他忙的推着不情不愿的媳妇往主屋里去,好说歹说的劝了她先给老人家拜个年,面上过的去再说。 果然进了去就见娘靠在炕上,脸拉的老长,嘴角压的死死的,一副气闷模样。 “娘,儿和媳妇来给您拜年了。” 接着,他又把媳妇怀里的孩子抱过来,往老太太跟前凑,“您瞧,连阿青都想阿奶了。” 钱老太看了眼襁褓里裹了严实的孩子。 一头稀疏的黄色头发,下巴尖尖,一点没有小婴儿该有的圆润饱满,反而一副羸弱模样。 本来就嫌吴氏这胎是个孙女,这时候又见这孩子的病弱样子,她心中更是不喜,面上也一副嫌弃,只瞟了一眼竟是再也不看。 吴氏哪还没瞧见婆母这表情,当下就从男人手里一把夺了孩子抱在怀里,出了屋去,门都给踢的山响。 “瞧瞧你这媳妇!” 钱老太现在悔了个要命,当初就不该贪图吴氏要的彩礼便宜,取了这个泼婆娘,如今都弄的儿子同自己离了心。 庄三知道媳妇心里不痛快,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阿青是他骨肉,自己娘不说爱护有加,却是连正眼都没一个,要不是今日是正月过年,少不得口里还得骂上一两句病秧子的。 可他还是忍了下来,笑着请了娘下炕,同他一起去堂屋吃饭。 “二嫂午食都摆好了,刚我进来就瞧见,好大一桌,真是丰盛,还是娘最疼我。” 庄三口上还是会得哄人,三两句就让钱老太消了气,安安稳稳的上了桌。 一家子,年菜有腊肉,有烧鸡,有咸鱼有菜蔬,果真是丰盛了紧。 饭桌上,钱老太只不停夹了鱼肉往三儿子碗里,其他人可是没这殊荣。 吃了差不多,庄老头饭后犯困回了屋睡觉,李氏收拾碗筷,庄二庄三两兄弟久日未见,也拉起家常。 “今年这雪水是足,可就怕这天气太冷,冻坏了麦子。” 庄二有些发愁。 分家的时候他旱地分了多,麦子也种的多些,要是天冷坏了麦,那来年可要少了大笔的进项。 “二哥别愁,就算这麦坏了,咱不种田,不也能去酒坊做工挣银子吗?” 庄二觉得有理,刚要应声,谁知钱老太太竟然一个嗓子嚎起来。 “什么酒坊做工?不准去!” 第二百零七章 过年4 庄家两兄弟愕然的看着几乎都要跳起来的钱老太。 “娘?” 娘刚不是回屋了? 怎的,难道是一直在偷听么? 不过偷听便偷听了,那拦着不许他们去酒坊做工又是为啥了? 年前五福记那签契的事闹了沸沸扬扬的,村长都出了面,绝对是件顶好的事,这哪还有假? 兄弟二人一时无语,只见了自家老娘恨恨的往桌边一坐。 “娘是腿不好躺床上,可也没不中用了。” “娘,这话如何说了,您身体不挺好的。” 庄二开口,急急说了句。 可刚说完就被瞪了眼,一看自家老娘拉了比鞋底还长的脸,登时噎的闭了嘴。 他本生就无三弟讨娘喜欢,算了,多说多错,便不说了吧。 壮实汉子低了头去,默不作声。 庄三见着情况不好,忙的眯了个笑脸,作势给钱老太捏肩捶腿的,好声好气的哄。 娘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不让他们去酒坊做工? “当我不知呢,这五福记能来建酒坊,可是大房有在中间掺一脚?!”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是没说话。 这不是村里都知道的事儿么,看样子,娘您可也晓得啊。 老太太如何看不到这两兄弟的眉眼官司,胸中没来由的腾起股火来,手掌“啪”的下重重拍了记桌面,这力气大的,连上面放着的花生米粒都被震的弹动了两下。 “你这两个不长记性的东西!大房的搁在里头搅和,能给了你们好果子吃?” “忘了番薯作坊了事了?!” 钱老太想到这这个就来气。 当初她说怎么老二这么容易就要到薯干方子了,原是设了套子让他们钻呢,就那么些薯干赔了本,就是到现在她都心肝疼! 钱老太一提,庄三就明白老娘是气什么了。 “你们倒是胆子大,吃了次亏还想吃,是吃上瘾了不是?就算酒坊能招了你们,谁知会不会给了小鞋穿。” “娘,大侄女她不是那种人。” “呸!” 钱老太见儿子到这个时候还帮大房那两个奸猾的说话,当即呸了口浓痰出来,骂道:“我怎的养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还帮了外人说你老娘了!” 大侄女哪里是外人了。 庄二心里想着,可也不敢说出声来,只能低头缩肩往边上躲,免得娘气头上摔杯砸碗的,自己遭了殃。 庄三没说话,但他现在总算明白这想要娘同大房解了怨气,这是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兄弟二人不禁都有些气闷。 这薯坊生意那么红火,前面几个月农闲大家都没进项时,赚了多少暂且不提,只这回五福记可是花了足足五十两来收购的,只要是参与了作坊的,每家一两多,银子可早落口袋了。而且听说年前东家还发了回,啥,啥过节费了。 这买来的薯坊都这么好条件,以后那酒坊能差了? 酒不比粉丝、薯干金贵多了。 庄二虽是个庄稼汉,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可也想多挣些。 自家儿子再过上几年得娶媳妇了,不存钱怎的行?而且不过是农闲时做工,就这娘也不准。 哎! 还是庄三头脑灵光些,给兄长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色,又转回头来哄钱老太。 “这大过年的,娘您可别气坏了身子,二哥只是一时想岔了,咱还是都听娘的。” 他口里说着,手上动作又殷勤,没得一会就把钱老太哄好,送回了屋。 等老太太进去了,庄三才冲二哥招了招手。 两个汉子出了门去,这回没敢继续坐堂屋,只躲在墙根说话。 “二哥,这做工的事不急,左右还早的很,只是……” 庄三声音又压低了些,“只是你看咱俩是不是凑个日子,一起去大房走一趟,拜个年?” 庄三经了闺女生病一事,心里还是记了大房的好的,虽是还有些小心思,可也不敢再往侄女身上使。 他这大侄女厉害的很呢! 自己做生意赚了盆满钵满的,后头又给村里搞了这么些来钱法子,同她对着干能有什么好了? 他可不是娘,年纪大了,只一下钻了牛角尖,转不过弯来。 一笔写不出两个庄字,既然都是同家人,那还不得借了过年的机会去示示好? 庄三怕自己一个人去,到时被人不软不硬的请出来,就想了法子劝庄二一起。 殊不知庄二自己也有这心呢。 两人一拍即合,便定了明天大早,一同前去大房拜年。 当然是偷偷去,不能教娘晓得了! 待到年初三,小两口提了礼物出了门,没多会子,秦蔓枝在屋里就听了外头有人喊。 “大嫂在家不?” 大嫂? 庄二来了? 秦蔓枝没多想,她将阿满往火炕里面放些,又把围栏扣好,一边应了一边出得门来。 结果院外除了庄二,赫然还有庄三。 两个汉子都是两手提满了东西,只一个笑了憨厚,一个笑了献媚。 秦蔓枝眉头皱了起来。 二弟来便也罢了,怎的老三也跟了一起。 她并不想开门,可门口庄二一口一个大嫂,又是大过年的,她只能上了前去帮忙开门。 庄三进了院子,先是道了声新年好,接着转头在院子里看了圈,瞧着家里冷冷清清的,便问:“大嫂,我那大侄女呢,不在家吗?” “你若是来拜年的,放下东西喝盏茶就好,问可儿做什么?” 秦蔓枝这辈子都忘不了庄三做下的事,此时见他上门就问女儿在不在,心下当即升起警觉。 这人又打了什么主意? 之前还没被教训够吗! 庄二站在一边,见大嫂这浑身尖刺的模样,心道不好。 拜年都是和和气气,可这倒像是要吵架的,他忙的上前,把手里东西往灶间门口一丢,说:“大嫂,三弟没什么坏心,还是他主动了说要来你这儿拜年的。” 庄三见二哥难得机灵一回,忙的打蛇棍上,哭丧了个脸,哀哀求道:“大嫂,我之前真是做错了,我不是人!” 说罢,作势还要拿了巴掌往自己脸上抽。 “哎!你做什么!” 到底是过年,外头时不时还能路过个走亲戚的村民,秦蔓枝也不好真让庄三就在自家院子被人瞧了笑话,只能暂且歇了气,先让二人进来再说。 总归可儿才出去没多久,回来前自己肯定把人打发走了。 秦蔓枝以为庄三上门是又闷了什么小心思的,坐了堂屋里全身戒备。 可这回她的确猜错了,对方确实只是来送了年礼,又关心了阿满几句,留下吴氏为阿满做的一双宝宝鞋就走了。 除了进院子问了句可儿在不在,后还真是什么奇怪的话都没说。 秦蔓枝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只等了女儿回来再说。 而另一边,庄可卿同沈凌也到了李大夫那儿拜年,送礼吃茶之余,又说起自己收到药膳药材的事。 “李爷爷,您年前托人带的药材我收到了,这些日子都在家炖了汤喝。” “您瞧着我和阿凌是不是气色比前头好些?” 后世来说,四时养生最讲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冬日就是最好的进补时节。 “不错不错,是养的好。” 李大夫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小夫妻二人,频频点头。 他这些日子也都隔日做药膳食用,自感比之前中气足了许多,眼都不花了。 “李爷爷,您这药膳这样好,我若想学,您愿教我吗?” 庄可卿今日来,除了是拜年以外,最重要的就是想问一问对方的意思。 “噢?” 李大夫颇为讶异,他这药膳虽好,可毕竟都要用到药材,乡间人多有忌讳,怎的这姑娘还想学了? 第二百零七章 过年4 庄家两兄弟愕然的看着几乎都要跳起来的钱老太。 “娘?” 娘刚不是回屋了? 怎的,难道是一直在偷听么? 不过偷听便偷听了,那拦着不许他们去酒坊做工又是为啥了? 年前五福记那签契的事闹了沸沸扬扬的,村长都出了面,绝对是件顶好的事,这哪还有假? 兄弟二人一时无语,只见了自家老娘恨恨的往桌边一坐。 “娘是腿不好躺床上,可也没不中用了。” “娘,这话如何说了,您身体不挺好的。” 庄二开口,急急说了句。 可刚说完就被瞪了眼,一看自家老娘拉了比鞋底还长的脸,登时噎的闭了嘴。 他本生就无三弟讨娘喜欢,算了,多说多错,便不说了吧。 壮实汉子低了头去,默不作声。 庄三见着情况不好,忙的眯了个笑脸,作势给钱老太捏肩捶腿的,好声好气的哄。 娘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不让他们去酒坊做工? “当我不知呢,这五福记能来建酒坊,可是大房有在中间掺一脚?!”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是没说话。 这不是村里都知道的事儿么,看样子,娘您可也晓得啊。 老太太如何看不到这两兄弟的眉眼官司,胸中没来由的腾起股火来,手掌“啪”的下重重拍了记桌面,这力气大的,连上面放着的花生米粒都被震的弹动了两下。 “你这两个不长记性的东西!大房的搁在里头搅和,能给了你们好果子吃?” “忘了番薯作坊了事了?!” 钱老太想到这这个就来气。 当初她说怎么老二这么容易就要到薯干方子了,原是设了套子让他们钻呢,就那么些薯干赔了本,就是到现在她都心肝疼! 钱老太一提,庄三就明白老娘是气什么了。 “你们倒是胆子大,吃了次亏还想吃,是吃上瘾了不是?就算酒坊能招了你们,谁知会不会给了小鞋穿。” “娘,大侄女她不是那种人。” “呸!” 钱老太见儿子到这个时候还帮大房那两个奸猾的说话,当即呸了口浓痰出来,骂道:“我怎的养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还帮了外人说你老娘了!” 大侄女哪里是外人了。 庄二心里想着,可也不敢说出声来,只能低头缩肩往边上躲,免得娘气头上摔杯砸碗的,自己遭了殃。 庄三没说话,但他现在总算明白这想要娘同大房解了怨气,这是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兄弟二人不禁都有些气闷。 这薯坊生意那么红火,前面几个月农闲大家都没进项时,赚了多少暂且不提,只这回五福记可是花了足足五十两来收购的,只要是参与了作坊的,每家一两多,银子可早落口袋了。而且听说年前东家还发了回,啥,啥过节费了。 这买来的薯坊都这么好条件,以后那酒坊能差了? 酒不比粉丝、薯干金贵多了。 庄二虽是个庄稼汉,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可也想多挣些。 自家儿子再过上几年得娶媳妇了,不存钱怎的行?而且不过是农闲时做工,就这娘也不准。 哎! 还是庄三头脑灵光些,给兄长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色,又转回头来哄钱老太。 “这大过年的,娘您可别气坏了身子,二哥只是一时想岔了,咱还是都听娘的。” 他口里说着,手上动作又殷勤,没得一会就把钱老太哄好,送回了屋。 等老太太进去了,庄三才冲二哥招了招手。 两个汉子出了门去,这回没敢继续坐堂屋,只躲在墙根说话。 “二哥,这做工的事不急,左右还早的很,只是……” 庄三声音又压低了些,“只是你看咱俩是不是凑个日子,一起去大房走一趟,拜个年?” 庄三经了闺女生病一事,心里还是记了大房的好的,虽是还有些小心思,可也不敢再往侄女身上使。 他这大侄女厉害的很呢! 自己做生意赚了盆满钵满的,后头又给村里搞了这么些来钱法子,同她对着干能有什么好了? 他可不是娘,年纪大了,只一下钻了牛角尖,转不过弯来。 一笔写不出两个庄字,既然都是同家人,那还不得借了过年的机会去示示好? 庄三怕自己一个人去,到时被人不软不硬的请出来,就想了法子劝庄二一起。 殊不知庄二自己也有这心呢。 两人一拍即合,便定了明天大早,一同前去大房拜年。 当然是偷偷去,不能教娘晓得了! 待到年初三,小两口提了礼物出了门,没多会子,秦蔓枝在屋里就听了外头有人喊。 “大嫂在家不?” 大嫂? 庄二来了? 秦蔓枝没多想,她将阿满往火炕里面放些,又把围栏扣好,一边应了一边出得门来。 结果院外除了庄二,赫然还有庄三。 两个汉子都是两手提满了东西,只一个笑了憨厚,一个笑了献媚。 秦蔓枝眉头皱了起来。 二弟来便也罢了,怎的老三也跟了一起。 她并不想开门,可门口庄二一口一个大嫂,又是大过年的,她只能上了前去帮忙开门。 庄三进了院子,先是道了声新年好,接着转头在院子里看了圈,瞧着家里冷冷清清的,便问:“大嫂,我那大侄女呢,不在家吗?” “你若是来拜年的,放下东西喝盏茶就好,问可儿做什么?” 秦蔓枝这辈子都忘不了庄三做下的事,此时见他上门就问女儿在不在,心下当即升起警觉。 这人又打了什么主意? 之前还没被教训够吗! 庄二站在一边,见大嫂这浑身尖刺的模样,心道不好。 拜年都是和和气气,可这倒像是要吵架的,他忙的上前,把手里东西往灶间门口一丢,说:“大嫂,三弟没什么坏心,还是他主动了说要来你这儿拜年的。” 庄三见二哥难得机灵一回,忙的打蛇棍上,哭丧了个脸,哀哀求道:“大嫂,我之前真是做错了,我不是人!” 说罢,作势还要拿了巴掌往自己脸上抽。 “哎!你做什么!” 到底是过年,外头时不时还能路过个走亲戚的村民,秦蔓枝也不好真让庄三就在自家院子被人瞧了笑话,只能暂且歇了气,先让二人进来再说。 总归可儿才出去没多久,回来前自己肯定把人打发走了。 秦蔓枝以为庄三上门是又闷了什么小心思的,坐了堂屋里全身戒备。 可这回她的确猜错了,对方确实只是来送了年礼,又关心了阿满几句,留下吴氏为阿满做的一双宝宝鞋就走了。 除了进院子问了句可儿在不在,后还真是什么奇怪的话都没说。 秦蔓枝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只等了女儿回来再说。 而另一边,庄可卿同沈凌也到了李大夫那儿拜年,送礼吃茶之余,又说起自己收到药膳药材的事。 “李爷爷,您年前托人带的药材我收到了,这些日子都在家炖了汤喝。” “您瞧着我和阿凌是不是气色比前头好些?” 后世来说,四时养生最讲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冬日就是最好的进补时节。 “不错不错,是养的好。” 李大夫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的小夫妻二人,频频点头。 他这些日子也都隔日做药膳食用,自感比之前中气足了许多,眼都不花了。 “李爷爷,您这药膳这样好,我若想学,您愿教我吗?” 庄可卿今日来,除了是拜年以外,最重要的就是想问一问对方的意思。 “噢?” 李大夫颇为讶异,他这药膳虽好,可毕竟都要用到药材,乡间人多有忌讳,怎的这姑娘还想学了? 第二百零八章 拜师 庄可卿其实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之后营生的事。 阿凌定是能考上秀才的,在这方面,她有绝对的自信。 只要阿凌考上秀才,那必然不能再在村里闭门读书了,想再进一步,必须得有个好老师才行。 可好老师在哪儿呢? 这二李村周边几个村子,不过出了一个赵秀才,就是松陵镇的私塾,她偷偷打听过了,也都是秀才做的夫子,一个举人都没有。 那便只能去府县了。 那儿肯定有好老师。 自家如今并不缺钱,想来在府县为阿凌寻个好书院或者好老师倒是不成问题。 只是去了那儿,自己和娘总不能天天无所事事吧。 豆腐生意她是不打算再做了,而做卤货虽是不错,但也只是她的一个备用选项而已。 她打定主意,自己若做,也便就要做新、做奇、做与他人不同的东西来! 如今这药膳,不也正是个新奇物事吗? “若是想学我这药膳,那你当做我徒弟才行。” 庄可卿正想着要如何说服李大夫,就乍然听对方这么说道。 她本是想借着与李大夫之间的人情关系买了配方,且不管以后做不做药膳生意,都是多门手艺傍身,可谁能想到自己只是提了一嘴,李大夫就愿收她做徒? 要知道这大盛朝可没了女医者之说,若是被人知道哪个医者还收了个女子做徒弟,那肯定是要被同行挤兑、笑话的。 庄可卿愣了一瞬,紧接着惊喜地抬起头来,只见老爷子一手轻捻胡须,眼含笑意,温和又鼓励地看着她。 “师傅!” 明白机会难得,庄可卿当即跪下,给李大夫磕头。 而李大夫见眼前深深拜在脚下的少女,心中也颇多感慨。 当日他得姑娘赠方已是难得,更为不易的是,对方一番话语,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让他在耳顺之年还升起了打破藩篱的雄心。 只那番提点,便是难能可贵,自己收她做徒,又算得了什么? 李大夫微笑着扶了庄可卿起身。 “你既已拜我为师,那年后便隔三日来这儿一趟,同我学习药理,辨识药材。” 不过三日才走一趟而已,要能跟着李大夫学习,她都愿意住在这儿! 庄可卿兴奋极了,就是得知五福记愿意花两千两买酿酒方子的时候,都没这样高兴过。 沈凌陪在一边,从头到尾看的清楚。 他知道可儿不同于别的姑娘,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可即使如此,他也是没想到,他这小小的娘子,竟然能如此轻易就让一个大夫主动收之为徒了。 简直匪夷所思。 庄可卿拜了师傅,回村的一路上都是兴致高昂,她不断的向沈凌倾诉着自己快乐又欢欣的心情,就像早春清晨林间的鸟儿一般,叽叽喳喳的不停。 “可儿很棒。” 沈凌伸出右手,低垂的眼神温柔的注视着对方散发着奕奕神采的双眼,接着轻柔地抚了抚她软顺的发顶。 他的娘子,总是会给他不同的惊喜。 两人回到家时,庄二庄三早走了,只留了灶房门口摞了成堆的年礼来。 秦蔓枝见女儿女婿回来,没及说庄三的事呢,就被庄可卿抢了个先。 “娘,年后我可不能时常在家了。” “可儿,你在说什么?” 秦蔓枝搞不懂怎的女儿不过是出门拜了个年,回来倒像是遇了什么天大好事似的,不仅如此,还神神秘秘的,说话留半句。 “李大夫愿收可人做徒弟。” 沈凌在一旁帮着解释。 “什、什么徒弟?” 秦蔓枝根本没反应过来。 “娘!您女儿以后可要成大盛朝第一个女大夫拉!” 庄可卿捉了娘的手,脸颊红扑扑的,高兴的不能自已。她蹦蹦跳跳的,少见的显出了点她这个年龄少年人才有的稚气来。 可见是多开心了。 秦蔓枝愣了下,连庄三来访的事都抛诸脑后了。 李大夫收女儿为徒? 女儿要跟大夫学医术?! “娘,您怎的了?不高兴吗?” 庄可卿略歪了头,有些不解。 秦蔓枝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现在她的心情。 女子学医,自己从未听过,而且,就算可儿学成,那会有人愿意找她看病吗? 秦蔓枝知道此时不好泼了女儿冷水,便笑着拍了拍女儿握着的手,说:“高兴,娘当然高兴,咱家可儿怎么这么厉害,以后还能做了大夫了。” 庄可卿显然没听出来自家亲娘是哄了她呢,只笑呵呵的往灶间去,想着今日晚上做顿什么好吃的庆祝下。 灶间门口可还堆着庄二、庄三送来的东西,秦蔓枝没来的及说,就见女儿直接从里面扒拉了块上好的五花来,提了进灶间。 “哎……” 算了算了,可儿还在兴头上,由了她去吧,至于庄三上门的事,迟些说也行。 …… 时间飞快,正月十五都转眼过去,这年算是过完了。 期间不提有多少村民上门拜年送礼的,就是连胡掌柜都来了趟,还送了堆年礼来。 比之前在松陵镇时伙计抬到她车上的正式多了。 不光有吃的用的,还有一方好砚和几块上好烟墨及数枝狼毫笔,这是连沈凌都有考虑到的。 做生意的人,果然是面面俱到,甚为妥帖。 五福记做的东家会做人,那庄可卿自然投桃报李。 这刚过了小年,她就去了村长家,一同商议收购番薯的事了。 之后还跟着村长连跑了两天,将大杏村和三林村的番薯交易搞定,签好契书,就等着五福记派管事的过来,番薯作坊就好开工了。 作坊这边的事忙完,庄可卿也开始三日一趟的往李大夫家跑,从最简单的药材辨识开始,一点点的学习起来。 如今她时间空闲少了很,连去镇上卖豆腐都变成半月一趟了。 弄的豆腐又成了抢手货。 待到二月二龙抬头,五福记终于派了管事的来,在一片爆竹声中,不光番薯作坊再度开工,就连酒坊的地都给划好了。 是村长同五福记东家左进一起定的,就在二李村和大杏村中间。 为了这个,还特特寻了镇上的小吏来做个见证,之后当然也少不了人家一顿吃喝和好处。 当然,这些个都同庄家没什么关系了。只左进又来的时候,专程拜访了记庄可卿,具体他们之间商量了什么,确又是没人晓得。 但就从年后开始,这二李村连带着附近其他村子好像都有哪儿不一样的似的,村民们虽也是日日记挂这地里的麦苗,可终归也有了些其他的盼头。 到了酒坊动工的那日,五福记东家还专程请来鼓乐队伍,从二李村村头就开始敲敲打打,一路热闹到酒坊所在地,都是引了大杏村的村民都一起来瞧热闹。 大家伙边看了表演,还边猜测了这都是谁请来的,怎的找了个这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演起来了。 “这块地以后要建酒坊呢!” “真了啊?” “那还有假?人五福记东家专门可是给咱二李村的大伙儿通过气了,等作坊建成,可得在附近招不少人手咧。” 二李村的村民无不挺起胸膛。 他们可没说了,人东家可是说好了要优先招了他们二李村的人呢! 大杏村的村民只听村长说了最近有人大手笔收番薯的事,哪晓得自家门口都要建个酒坊了? 这回子更是不愿走了,甚至有的人还就此跑回家去,又拉了家里的人来瞧。 先甭管酒坊建成同他们有没有关系,这难得的表演可不能错过了! 而在酒坊工地热闹非凡的同时,庄可卿却是将骡车收拾好,同娘和阿满道别后,与沈凌一同往松陵镇而去了。 第二百零八章 拜师 庄可卿其实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之后营生的事。 阿凌定是能考上秀才的,在这方面,她有绝对的自信。 只要阿凌考上秀才,那必然不能再在村里闭门读书了,想再进一步,必须得有个好老师才行。 可好老师在哪儿呢? 这二李村周边几个村子,不过出了一个赵秀才,就是松陵镇的私塾,她偷偷打听过了,也都是秀才做的夫子,一个举人都没有。 那便只能去府县了。 那儿肯定有好老师。 自家如今并不缺钱,想来在府县为阿凌寻个好书院或者好老师倒是不成问题。 只是去了那儿,自己和娘总不能天天无所事事吧。 豆腐生意她是不打算再做了,而做卤货虽是不错,但也只是她的一个备用选项而已。 她打定主意,自己若做,也便就要做新、做奇、做与他人不同的东西来! 如今这药膳,不也正是个新奇物事吗? “若是想学我这药膳,那你当做我徒弟才行。” 庄可卿正想着要如何说服李大夫,就乍然听对方这么说道。 她本是想借着与李大夫之间的人情关系买了配方,且不管以后做不做药膳生意,都是多门手艺傍身,可谁能想到自己只是提了一嘴,李大夫就愿收她做徒? 要知道这大盛朝可没了女医者之说,若是被人知道哪个医者还收了个女子做徒弟,那肯定是要被同行挤兑、笑话的。 庄可卿愣了一瞬,紧接着惊喜地抬起头来,只见老爷子一手轻捻胡须,眼含笑意,温和又鼓励地看着她。 “师傅!” 明白机会难得,庄可卿当即跪下,给李大夫磕头。 而李大夫见眼前深深拜在脚下的少女,心中也颇多感慨。 当日他得姑娘赠方已是难得,更为不易的是,对方一番话语,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让他在耳顺之年还升起了打破藩篱的雄心。 只那番提点,便是难能可贵,自己收她做徒,又算得了什么? 李大夫微笑着扶了庄可卿起身。 “你既已拜我为师,那年后便隔三日来这儿一趟,同我学习药理,辨识药材。” 不过三日才走一趟而已,要能跟着李大夫学习,她都愿意住在这儿! 庄可卿兴奋极了,就是得知五福记愿意花两千两买酿酒方子的时候,都没这样高兴过。 沈凌陪在一边,从头到尾看的清楚。 他知道可儿不同于别的姑娘,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可即使如此,他也是没想到,他这小小的娘子,竟然能如此轻易就让一个大夫主动收之为徒了。 简直匪夷所思。 庄可卿拜了师傅,回村的一路上都是兴致高昂,她不断的向沈凌倾诉着自己快乐又欢欣的心情,就像早春清晨林间的鸟儿一般,叽叽喳喳的不停。 “可儿很棒。” 沈凌伸出右手,低垂的眼神温柔的注视着对方散发着奕奕神采的双眼,接着轻柔地抚了抚她软顺的发顶。 他的娘子,总是会给他不同的惊喜。 两人回到家时,庄二庄三早走了,只留了灶房门口摞了成堆的年礼来。 秦蔓枝见女儿女婿回来,没及说庄三的事呢,就被庄可卿抢了个先。 “娘,年后我可不能时常在家了。” “可儿,你在说什么?” 秦蔓枝搞不懂怎的女儿不过是出门拜了个年,回来倒像是遇了什么天大好事似的,不仅如此,还神神秘秘的,说话留半句。 “李大夫愿收可人做徒弟。” 沈凌在一旁帮着解释。 “什、什么徒弟?” 秦蔓枝根本没反应过来。 “娘!您女儿以后可要成大盛朝第一个女大夫拉!” 庄可卿捉了娘的手,脸颊红扑扑的,高兴的不能自已。她蹦蹦跳跳的,少见的显出了点她这个年龄少年人才有的稚气来。 可见是多开心了。 秦蔓枝愣了下,连庄三来访的事都抛诸脑后了。 李大夫收女儿为徒? 女儿要跟大夫学医术?! “娘,您怎的了?不高兴吗?” 庄可卿略歪了头,有些不解。 秦蔓枝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现在她的心情。 女子学医,自己从未听过,而且,就算可儿学成,那会有人愿意找她看病吗? 秦蔓枝知道此时不好泼了女儿冷水,便笑着拍了拍女儿握着的手,说:“高兴,娘当然高兴,咱家可儿怎么这么厉害,以后还能做了大夫了。” 庄可卿显然没听出来自家亲娘是哄了她呢,只笑呵呵的往灶间去,想着今日晚上做顿什么好吃的庆祝下。 灶间门口可还堆着庄二、庄三送来的东西,秦蔓枝没来的及说,就见女儿直接从里面扒拉了块上好的五花来,提了进灶间。 “哎……” 算了算了,可儿还在兴头上,由了她去吧,至于庄三上门的事,迟些说也行。 …… 时间飞快,正月十五都转眼过去,这年算是过完了。 期间不提有多少村民上门拜年送礼的,就是连胡掌柜都来了趟,还送了堆年礼来。 比之前在松陵镇时伙计抬到她车上的正式多了。 不光有吃的用的,还有一方好砚和几块上好烟墨及数枝狼毫笔,这是连沈凌都有考虑到的。 做生意的人,果然是面面俱到,甚为妥帖。 五福记做的东家会做人,那庄可卿自然投桃报李。 这刚过了小年,她就去了村长家,一同商议收购番薯的事了。 之后还跟着村长连跑了两天,将大杏村和三林村的番薯交易搞定,签好契书,就等着五福记派管事的过来,番薯作坊就好开工了。 作坊这边的事忙完,庄可卿也开始三日一趟的往李大夫家跑,从最简单的药材辨识开始,一点点的学习起来。 如今她时间空闲少了很,连去镇上卖豆腐都变成半月一趟了。 弄的豆腐又成了抢手货。 待到二月二龙抬头,五福记终于派了管事的来,在一片爆竹声中,不光番薯作坊再度开工,就连酒坊的地都给划好了。 是村长同五福记东家左进一起定的,就在二李村和大杏村中间。 为了这个,还特特寻了镇上的小吏来做个见证,之后当然也少不了人家一顿吃喝和好处。 当然,这些个都同庄家没什么关系了。只左进又来的时候,专程拜访了记庄可卿,具体他们之间商量了什么,确又是没人晓得。 但就从年后开始,这二李村连带着附近其他村子好像都有哪儿不一样的似的,村民们虽也是日日记挂这地里的麦苗,可终归也有了些其他的盼头。 到了酒坊动工的那日,五福记东家还专程请来鼓乐队伍,从二李村村头就开始敲敲打打,一路热闹到酒坊所在地,都是引了大杏村的村民都一起来瞧热闹。 大家伙边看了表演,还边猜测了这都是谁请来的,怎的找了个这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演起来了。 “这块地以后要建酒坊呢!” “真了啊?” “那还有假?人五福记东家专门可是给咱二李村的大伙儿通过气了,等作坊建成,可得在附近招不少人手咧。” 二李村的村民无不挺起胸膛。 他们可没说了,人东家可是说好了要优先招了他们二李村的人呢! 大杏村的村民只听村长说了最近有人大手笔收番薯的事,哪晓得自家门口都要建个酒坊了? 这回子更是不愿走了,甚至有的人还就此跑回家去,又拉了家里的人来瞧。 先甭管酒坊建成同他们有没有关系,这难得的表演可不能错过了! 而在酒坊工地热闹非凡的同时,庄可卿却是将骡车收拾好,同娘和阿满道别后,与沈凌一同往松陵镇而去了。 第二百零九章 南自县 家里板车够大,当时定的时候就是预计了要拖货用的,所以现在即使上面搭了个棚子,又放了衣物吃食,都还能空出两个人坐的位置。 大黑在出门前就好好喂过了,这回出来,它的干粮带了足足的,另外庄可卿和沈凌的吃食反而简单许多。 总之到松陵镇的时候还能再添置些,也不怕中途饿了肚子。 二李村到松陵镇不过大半日路程,可从松陵镇再到南自府县,可就远了些,中间还要再穿过两个小镇和几个村落。 庄可卿怕路上出什么事耽搁了时间,中途进不了城,所以连被褥都是带了床。 他们是靠中午出发的,村里大部分人都去了酒坊那边凑热闹了,路上也没遇见几个村民。 真有碰到的,在得知是沈凌要去县城考试的事之后,也都是笑着祝愿他能考上的。 “沈小郎瞧着就同咱这样的泥腿子不同,这回子肯定能中个秀才回来。” 村民并不懂什么秀才童生的,只平时说书的秀才听的多了,就以为沈凌也是去考秀才的。 庄可卿笑了谢过,也没纠正人家,只回了头同沈凌打趣,“阿凌你瞧,村里大伙都说你这回童生必中呢!” 到松陵镇的路都是走了熟的,中午出发,到了挨晚的时候也就到了。 交了进城费用,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了,第二天离开镇子之前,又添补了些干粮、清水的,这才又出发。 一连三日,万幸天公作美,中途没有遇到什么下雨刮风的,两人一切顺利的到了府县。 府县果然是府县,虽然南自府县的繁荣程度在大盛朝是完全排不上号,可在庄可卿眼里,那也绝对是比松陵镇强了十倍有余。 你瞧这城墙,都不是土垛子了,像模像样的,城门头上还清晰的刻了‘南自府县’四个字。 他们到了的时候正好天快黑了,出城的多,进城的少,在门**了入城费每人三文之后,又被卫兵盘查一通,这才进了去。 排队的时候是听前后人说县试在即,所以才查了严的,平时并不会这样。 进了城来,他们不认识路,也摸不清情况,干脆就请了城门附近拉客引路的小孩,寻了家客栈,先住了进去。 “今天先歇一晚,明天再去打听哪里的客栈清净些,离考院又近。” 庄可卿说着话,捂了嘴打了个哈欠。 他们住的客栈虽是离了城中心还远着,可也许是县试近了,不少赶考的人来,所以一间普通客房都要二十文一晚,上房则直接翻倍,得要四十文。 还好如今庄可卿兜里有钱腰杆子硬,毫不犹豫的要了一间上房,之后又让伙计送了热水来洗漱。 等全收拾干净,之前叫的汤面也都被送到房中了。 吃完了饭,庄可卿她便同沈凌在房里商量明天的安排。 “阿凌,明日你就在客栈休息温书,我早些去寻客栈,找到了就来通知你换地方。” 离县试还有三天时间,阿凌得尽快休息,调整好作息,不能再随着她为了这些个小事耗神了。 她这几日都是没休息好,更别提阿凌了。 这一路上,都是他在下面牵了大黑走,只偶尔自己替上一替,明明他才是要来考试的人,可最累的还是他。 沈凌的确也是有些疲乏,但想到明日要放庄可卿一人出去找客栈还是不放心。 “你一人去,我担心。” 他捉了少女微凉的手来,握在掌中细细捂暖。 庄可卿本想说自己做了这么久的生意都是老油条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可在对上沈凌深幽的双瞳时,还是硬生生把这话咽了下去。 “那、那好吧,明日我就同客栈小二打听好了,至多许人些银钱。” 她说了磕磕巴巴,抖抖索索的抽回手。 出来这几日,两人都没再好好亲近过,现在这有了独处的空间,她又有点忐忑和害羞了。 烛光下,沈凌见她双颊晕红,眸中波光冶艳,难得的显现出些欲语还休的小女儿情态,不禁翘起了嘴角。 “累了,睡吧。” “唔、唔,睡,睡觉!” 庄可卿胡乱脱了外头罩的棉衫,自顾的往床上的杯子里一钻,只留了个后脑勺出来。 她竖着耳朵,只静静的听着床外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床铺微微一沉的同时,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沈凌侧躺着,看着身边这个浑身僵硬了只留给自己一个背面的娘子,心中失笑不已。 庄可卿蜷缩着,只感觉一附温热的胸膛靠上她的后背,紧接着自己便被淡淡的墨香包围了。 沈凌的一只手臂环绕着她,将她牢牢拢在胸口,灼热的唇轻点在她的耳廓,微凉如醇酒的嗓音低低响起。 “可儿,睡吧。” 庄可卿紧张的要命,她一度以为阿凌又要做些什么,可事实上,对方在这样说过后,就是真的不再动作,只是靠着她,呼吸渐渐平静。 庄可卿轻轻的转过身来,从她的角度,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沈凌分明的下巴和喉骨。 阿凌,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 第二日,庄可卿早上叫早食的时候,招了客栈伙计来,予了人五十文才终于打听到哪里有适合考生的客栈。 “这位小娘子,您这来的可有些迟了,如今离着县试不过两日,考院附近的客栈早就满啦。” 客栈伙计来往人见多了,早就成了人精,见这年轻姑娘出手大方,又是与一年轻男子同住一屋,想来是对夫妻。所以他开口也未称姑娘,只冲了手中的这五十文,热情的叫了声小娘子,算是尊称了。 从伙计口中得知考院附近的客栈都是满了之后,庄可卿不禁有些发愁,连早食的面片汤都是没吃了几口。 客栈满了,阿凌可怎么办? “可儿,无事,考试那日我们早些出发便是。” 沈凌宽慰了一句便不再说话,看上去真的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庄可卿还是不死心。待吃完早食,她还是想出去打听打听情况。 就算考院附近的客栈真的满了,那也正好可以提前熟悉熟悉路,省得到考试当日出岔子。 “阿凌,你在客栈温书,我出去逛逛,顺便给你带了午食回来。” “我与你同去。” 沈凌跟着站起来,显然并不打算放她一人。 庄可卿有些为难。 同沈凌相处久了,也算是摸清点他的脾气。 这少年看着冷清淡漠的样子,实则是外冷内热,认准的事便执拗了紧。 就像现在,若是自己执意要一个人去,他虽然面上会答应,可是后面一定不会在客栈好好呆着,定会跟在后面的。 “你、哎,好吧,走!” 庄可卿张了张嘴巴,拒绝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与其让他跟,那不如两人一道,还能做个伴,毕竟这儿真是人生地不熟,且现在正是县试要开考,外乡人多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也是不好说。 这便出了门,临走庄可卿还嘱咐伙计给大黑喂点豆料,银钱记在账上,回头一起结了。 她心里记挂着事,出了客栈的门就一路打听,最后还真给她寻到了个离考院近的客栈,人家还剩了间上房,只是价钱贵些,一晚得八十文。 县试一连考五场,一场一天,再加上考前准备的时间以及考后等成绩的时间,怎么说也有大半个月了,这算下来,若是定在这儿住,少说也得花个一两银。 平常人家供个读书人不容易,光是笔墨书本就是大头了,要说再花这么些钱住客栈,想来也没几个愿意的。 可庄可卿求之不得呢,不过一两银而已,对她来说九牛一毛。 她豪气的直接给掌柜的掏了半个月的房费,之后便拉了沈凌一起回去拿骡车。 第二百零九章 南自县 家里板车够大,当时定的时候就是预计了要拖货用的,所以现在即使上面搭了个棚子,又放了衣物吃食,都还能空出两个人坐的位置。 大黑在出门前就好好喂过了,这回出来,它的干粮带了足足的,另外庄可卿和沈凌的吃食反而简单许多。 总之到松陵镇的时候还能再添置些,也不怕中途饿了肚子。 二李村到松陵镇不过大半日路程,可从松陵镇再到南自府县,可就远了些,中间还要再穿过两个小镇和几个村落。 庄可卿怕路上出什么事耽搁了时间,中途进不了城,所以连被褥都是带了床。 他们是靠中午出发的,村里大部分人都去了酒坊那边凑热闹了,路上也没遇见几个村民。 真有碰到的,在得知是沈凌要去县城考试的事之后,也都是笑着祝愿他能考上的。 “沈小郎瞧着就同咱这样的泥腿子不同,这回子肯定能中个秀才回来。” 村民并不懂什么秀才童生的,只平时说书的秀才听的多了,就以为沈凌也是去考秀才的。 庄可卿笑了谢过,也没纠正人家,只回了头同沈凌打趣,“阿凌你瞧,村里大伙都说你这回童生必中呢!” 到松陵镇的路都是走了熟的,中午出发,到了挨晚的时候也就到了。 交了进城费用,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了,第二天离开镇子之前,又添补了些干粮、清水的,这才又出发。 一连三日,万幸天公作美,中途没有遇到什么下雨刮风的,两人一切顺利的到了府县。 府县果然是府县,虽然南自府县的繁荣程度在大盛朝是完全排不上号,可在庄可卿眼里,那也绝对是比松陵镇强了十倍有余。 你瞧这城墙,都不是土垛子了,像模像样的,城门头上还清晰的刻了‘南自府县’四个字。 他们到了的时候正好天快黑了,出城的多,进城的少,在门**了入城费每人三文之后,又被卫兵盘查一通,这才进了去。 排队的时候是听前后人说县试在即,所以才查了严的,平时并不会这样。 进了城来,他们不认识路,也摸不清情况,干脆就请了城门附近拉客引路的小孩,寻了家客栈,先住了进去。 “今天先歇一晚,明天再去打听哪里的客栈清净些,离考院又近。” 庄可卿说着话,捂了嘴打了个哈欠。 他们住的客栈虽是离了城中心还远着,可也许是县试近了,不少赶考的人来,所以一间普通客房都要二十文一晚,上房则直接翻倍,得要四十文。 还好如今庄可卿兜里有钱腰杆子硬,毫不犹豫的要了一间上房,之后又让伙计送了热水来洗漱。 等全收拾干净,之前叫的汤面也都被送到房中了。 吃完了饭,庄可卿她便同沈凌在房里商量明天的安排。 “阿凌,明日你就在客栈休息温书,我早些去寻客栈,找到了就来通知你换地方。” 离县试还有三天时间,阿凌得尽快休息,调整好作息,不能再随着她为了这些个小事耗神了。 她这几日都是没休息好,更别提阿凌了。 这一路上,都是他在下面牵了大黑走,只偶尔自己替上一替,明明他才是要来考试的人,可最累的还是他。 沈凌的确也是有些疲乏,但想到明日要放庄可卿一人出去找客栈还是不放心。 “你一人去,我担心。” 他捉了少女微凉的手来,握在掌中细细捂暖。 庄可卿本想说自己做了这么久的生意都是老油条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可在对上沈凌深幽的双瞳时,还是硬生生把这话咽了下去。 “那、那好吧,明日我就同客栈小二打听好了,至多许人些银钱。” 她说了磕磕巴巴,抖抖索索的抽回手。 出来这几日,两人都没再好好亲近过,现在这有了独处的空间,她又有点忐忑和害羞了。 烛光下,沈凌见她双颊晕红,眸中波光冶艳,难得的显现出些欲语还休的小女儿情态,不禁翘起了嘴角。 “累了,睡吧。” “唔、唔,睡,睡觉!” 庄可卿胡乱脱了外头罩的棉衫,自顾的往床上的杯子里一钻,只留了个后脑勺出来。 她竖着耳朵,只静静的听着床外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床铺微微一沉的同时,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沈凌侧躺着,看着身边这个浑身僵硬了只留给自己一个背面的娘子,心中失笑不已。 庄可卿蜷缩着,只感觉一附温热的胸膛靠上她的后背,紧接着自己便被淡淡的墨香包围了。 沈凌的一只手臂环绕着她,将她牢牢拢在胸口,灼热的唇轻点在她的耳廓,微凉如醇酒的嗓音低低响起。 “可儿,睡吧。” 庄可卿紧张的要命,她一度以为阿凌又要做些什么,可事实上,对方在这样说过后,就是真的不再动作,只是靠着她,呼吸渐渐平静。 庄可卿轻轻的转过身来,从她的角度,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沈凌分明的下巴和喉骨。 阿凌,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 第二日,庄可卿早上叫早食的时候,招了客栈伙计来,予了人五十文才终于打听到哪里有适合考生的客栈。 “这位小娘子,您这来的可有些迟了,如今离着县试不过两日,考院附近的客栈早就满啦。” 客栈伙计来往人见多了,早就成了人精,见这年轻姑娘出手大方,又是与一年轻男子同住一屋,想来是对夫妻。所以他开口也未称姑娘,只冲了手中的这五十文,热情的叫了声小娘子,算是尊称了。 从伙计口中得知考院附近的客栈都是满了之后,庄可卿不禁有些发愁,连早食的面片汤都是没吃了几口。 客栈满了,阿凌可怎么办? “可儿,无事,考试那日我们早些出发便是。” 沈凌宽慰了一句便不再说话,看上去真的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庄可卿还是不死心。待吃完早食,她还是想出去打听打听情况。 就算考院附近的客栈真的满了,那也正好可以提前熟悉熟悉路,省得到考试当日出岔子。 “阿凌,你在客栈温书,我出去逛逛,顺便给你带了午食回来。” “我与你同去。” 沈凌跟着站起来,显然并不打算放她一人。 庄可卿有些为难。 同沈凌相处久了,也算是摸清点他的脾气。 这少年看着冷清淡漠的样子,实则是外冷内热,认准的事便执拗了紧。 就像现在,若是自己执意要一个人去,他虽然面上会答应,可是后面一定不会在客栈好好呆着,定会跟在后面的。 “你、哎,好吧,走!” 庄可卿张了张嘴巴,拒绝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与其让他跟,那不如两人一道,还能做个伴,毕竟这儿真是人生地不熟,且现在正是县试要开考,外乡人多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也是不好说。 这便出了门,临走庄可卿还嘱咐伙计给大黑喂点豆料,银钱记在账上,回头一起结了。 她心里记挂着事,出了客栈的门就一路打听,最后还真给她寻到了个离考院近的客栈,人家还剩了间上房,只是价钱贵些,一晚得八十文。 县试一连考五场,一场一天,再加上考前准备的时间以及考后等成绩的时间,怎么说也有大半个月了,这算下来,若是定在这儿住,少说也得花个一两银。 平常人家供个读书人不容易,光是笔墨书本就是大头了,要说再花这么些钱住客栈,想来也没几个愿意的。 可庄可卿求之不得呢,不过一两银而已,对她来说九牛一毛。 她豪气的直接给掌柜的掏了半个月的房费,之后便拉了沈凌一起回去拿骡车。 第二百一十章 县试 安顿到新客栈,果然是临着考院的地方,安静的很。 这样,阿凌该可以放心温书了吧。 庄可卿松了口气,又琢磨起后面的事来。 赵秀才娘子说了,考试一考就是整天,还自带干粮。 现下天气还早未到回暖的时候,不说早晚,就是午时也都冻的很,若是带了馒头包子的,就算是早上刚出锅了,待在考院放上一上午,怎么也都得成了硬疙瘩了。 要是这包子再是个肉馅的,还不得吃了腹泻拉肚,真要遇了那情况,那还考的什么试,直接茅厕都来不及跑了。 所以庄可卿特意问了伙计,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有名的糕点铺子,她想买点尝尝。 糕点含水量低,再冻的天气也不会硬了磕牙,而且多有果干,桃仁的,含糖量也高,能提供不少热量。 糕点铺子离了不远,她走了趟来回还没两炷香的时间,回来的时候还正巧在个杂货铺子瞧见熏肉干,也买了些回来。 糕点提供碳水,肉干提供蛋白质。 很好,齐活了! 她这便来尝尝这两样东西怎么样,会不会吃了闹肚子。 到了考试当天,沈凌同庄可卿半夜就起了,待他们收拾妥当,提了考篮出了客栈时,便发现路上零零散散的书生皆往一个方向走,想来都是应考的学子。 客栈离了近,两人走了约莫一炷香就到了。 考院外面的整条街昨日就被封起,送考的家属全挤在外面不给进。 庄可卿个子小,看不清里面的样子,可沈凌是看的清清楚楚。 考院门口两条队伍,排了长长的,约莫百来号人,衙役来来回回巡视着维持秩序。 与外街的嘈杂想比,里面安静的可怕。 “阿凌,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庄可卿把护在胸口的篮子往沈凌手上递,后面到的人挤挤挨挨,弄的她站都站不稳。 沈凌托了她一记,温暖的手扶着她的臂弯,一手接下了考篮。 “不必在此等我,回客栈休息。” 说完,他便顺着衙役把手的入口进了去,很快看不见人影。 庄可卿紧张又担心,努力蹦跳了几下,还是瞧不见里面的情况,但她依然不死心,索性就退出人群,躲到一边避风的地方,决定就在这儿等着阿凌出来。 此时天还没亮。 沈凌提着考篮,顺着队伍缓慢前进。 考舍门口两个衙役负责检查,对着画像核实之后,又要查看是否有作弊的行为。 往常自持身份的读书人在此时是一点尊严也无,大冷天的将衣物系数除尽,衙役动作粗暴,就连耳朵,头发都不放过。 沈凌在一众抖抖索索,敢怒不敢言的考生当中镇定自若,并没有因为这略显羞辱的行为而感到任何的难堪。 验看之后,进去的考生还都得等着所有人到齐,才能进去拜见主考官。 南自县的县令彭举正坐在考舍居中上首的屋内,此时屋门大敞开,里面点着的两个火盆噼啪燃烧着,让每个在外拜见的考生感受了最后丁点儿的温暖。 拜见完毕之后便是分座号。 考试的号房只由木板隔开,里面除了一套桌椅,其他什么都没有。 沈凌运气不错,分到的位号正靠中间,两侧都有遮挡,离茅厕也远。 他走进号房,将提篮放下,拿出里面准备好的巾子将桌椅擦干净,之后便静坐其中闭目养神,直到考舍里的衙役就开始分发试卷。 这时候天已亮了。 县试第一场,帖经。 帖经从四书五经中出题,不考释义不考拓展,纯粹就是考验背诵的基本功。 只要你不是连书都背不齐,或者是字迹太过潦草难堪,基本上都能通过,是五场考试里录取最宽的一场。 论默书,沈凌简直闭上眼睛都能倒着默,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慎重非常,填完卷子又来回检查三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了,才放下卷子。 而这期间他一口水未喝,一口糕点未用。 唤来巡场的衙役,沈凌交上卷子,之后提着考篮就出了考舍。 这时候已经中午了。 主考官彭举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的接了衙役呈上的卷子,待看到上面端正清隽的字迹时,一下就来了精神。 好字! 他心中微微一赞,抬头看了眼抽身离去的沈凌。 果然人如其字! 内容且再看来! 帖经不过考验背诵默写,并无什么机关窍门,但刚刚彭举已经看了不知多少份连默写都默写不好的卷子,此时再看沈凌的,简直如清风拂面一般,舒适自怡。 看完卷子,彭举又翻到最前面的姓名籍贯处,记下了沈凌的名字。 考舍外面依然人潮汹涌,沈凌提着考篮,绕过等候的人群,往客栈的方向走。 “阿凌。” 是庄可卿的声音。 她在外面等了许久,也听了不少八卦。 什么有考生运气不好,分到了臭号,直接被臭晕了的,或是有考生坐了个漏雨的考舍,直接淋生病了被抬出来的,又或者是考场里头发的毛笔岔了毛,考生不敢说,字写了不堪入目,交卷当时就被考官批了不过的。 林林总总,简直是花式倒霉。 这庄可卿在一边,听的都是直摇头。 阿凌可别遇上这些事了。 她在外头吹了一上午的冷风,半夜起来那会吃的点东西早就消化光了,此时又冷又饿,但见着沈凌出来,她又十足高兴,不管考的怎样,总算是熬过一天了。 沈凌拎着考篮,远远的见了少女飞扬着眉眼同他招手,面上表情一松,维持了整个上午的自持淡漠瞬间烟消云散。 “为何不在客栈等我?” 见庄可卿嘴唇都冻的发白,沈凌心疼不已。 他伸手将少女冰冷的双手捂进怀里,让对方依偎着自己,低声轻问。 “我怕错过你出来。” 庄可卿一边答着话,一边掀开考篮上盖着的布巾,见里面的糕点肉干丁点没动,不禁担心,“你怎的什么都没吃?” “不饿,我也想尽快答完。” 陆陆续续也有考生出来,周围的家属仆人们又是涌上前去,将这说着话的两人挤到一边。 “走,我们回客栈,我给你做顿好吃的。” 后面还有四场考试,庄可卿不敢放松,是以外食都不敢。她早早的就同客栈伙计打过招呼,说了要借他们的炉灶一用,为相公做些饭食。 这些要求客栈都是见了多了,只要不影响生意,也给足银子,就没什么不行的。 两人回了客栈,休息吃饭不提。 第二日发榜,庄可卿不乐意大早的同人去挤,所以之前早花了些银子,寻了人来报。 沈凌果然在通过的那批名单中,并且还拿下第一。 庄可卿高兴的不行,可沈凌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并没有因为这场第一而显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发榜次日就是下一场,这场考墨义。 墨义便是四书五经的释义,说是考验理解,其实还是背诵。 这在沈凌的角度,也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前后八日,一连四场,他次次通过,次次第一,只是这每次的分配的座号都是不同,所以即使他已连斩下四个第一,也并无他人知晓。 客栈里扼腕叹息的人也不在少数,其中有些考生互相认识的,都在悄悄打探,但实在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可虽然其他人不知,但主考官彭举却是一清二楚,这前四场,都是被这名为沈凌的学生拿到了。 他自第一场之后便有意关注,一连四场下来,已然发现此子文理扎实,逻辑清晰,实为难得。只要这最后一场诗赋不是做了特别差劲的诗来,自己必然点他做这案首。 “阿凌,最后一场了,好好加油。” 一如前几次,庄可卿将考篮递到沈凌手上,目送他进了考场,消失在人群之中。 第二百一十章 县试 安顿到新客栈,果然是临着考院的地方,安静的很。 这样,阿凌该可以放心温书了吧。 庄可卿松了口气,又琢磨起后面的事来。 赵秀才娘子说了,考试一考就是整天,还自带干粮。 现下天气还早未到回暖的时候,不说早晚,就是午时也都冻的很,若是带了馒头包子的,就算是早上刚出锅了,待在考院放上一上午,怎么也都得成了硬疙瘩了。 要是这包子再是个肉馅的,还不得吃了腹泻拉肚,真要遇了那情况,那还考的什么试,直接茅厕都来不及跑了。 所以庄可卿特意问了伙计,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有名的糕点铺子,她想买点尝尝。 糕点含水量低,再冻的天气也不会硬了磕牙,而且多有果干,桃仁的,含糖量也高,能提供不少热量。 糕点铺子离了不远,她走了趟来回还没两炷香的时间,回来的时候还正巧在个杂货铺子瞧见熏肉干,也买了些回来。 糕点提供碳水,肉干提供蛋白质。 很好,齐活了! 她这便来尝尝这两样东西怎么样,会不会吃了闹肚子。 到了考试当天,沈凌同庄可卿半夜就起了,待他们收拾妥当,提了考篮出了客栈时,便发现路上零零散散的书生皆往一个方向走,想来都是应考的学子。 客栈离了近,两人走了约莫一炷香就到了。 考院外面的整条街昨日就被封起,送考的家属全挤在外面不给进。 庄可卿个子小,看不清里面的样子,可沈凌是看的清清楚楚。 考院门口两条队伍,排了长长的,约莫百来号人,衙役来来回回巡视着维持秩序。 与外街的嘈杂想比,里面安静的可怕。 “阿凌,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庄可卿把护在胸口的篮子往沈凌手上递,后面到的人挤挤挨挨,弄的她站都站不稳。 沈凌托了她一记,温暖的手扶着她的臂弯,一手接下了考篮。 “不必在此等我,回客栈休息。” 说完,他便顺着衙役把手的入口进了去,很快看不见人影。 庄可卿紧张又担心,努力蹦跳了几下,还是瞧不见里面的情况,但她依然不死心,索性就退出人群,躲到一边避风的地方,决定就在这儿等着阿凌出来。 此时天还没亮。 沈凌提着考篮,顺着队伍缓慢前进。 考舍门口两个衙役负责检查,对着画像核实之后,又要查看是否有作弊的行为。 往常自持身份的读书人在此时是一点尊严也无,大冷天的将衣物系数除尽,衙役动作粗暴,就连耳朵,头发都不放过。 沈凌在一众抖抖索索,敢怒不敢言的考生当中镇定自若,并没有因为这略显羞辱的行为而感到任何的难堪。 验看之后,进去的考生还都得等着所有人到齐,才能进去拜见主考官。 南自县的县令彭举正坐在考舍居中上首的屋内,此时屋门大敞开,里面点着的两个火盆噼啪燃烧着,让每个在外拜见的考生感受了最后丁点儿的温暖。 拜见完毕之后便是分座号。 考试的号房只由木板隔开,里面除了一套桌椅,其他什么都没有。 沈凌运气不错,分到的位号正靠中间,两侧都有遮挡,离茅厕也远。 他走进号房,将提篮放下,拿出里面准备好的巾子将桌椅擦干净,之后便静坐其中闭目养神,直到考舍里的衙役就开始分发试卷。 这时候天已亮了。 县试第一场,帖经。 帖经从四书五经中出题,不考释义不考拓展,纯粹就是考验背诵的基本功。 只要你不是连书都背不齐,或者是字迹太过潦草难堪,基本上都能通过,是五场考试里录取最宽的一场。 论默书,沈凌简直闭上眼睛都能倒着默,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慎重非常,填完卷子又来回检查三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了,才放下卷子。 而这期间他一口水未喝,一口糕点未用。 唤来巡场的衙役,沈凌交上卷子,之后提着考篮就出了考舍。 这时候已经中午了。 主考官彭举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的接了衙役呈上的卷子,待看到上面端正清隽的字迹时,一下就来了精神。 好字! 他心中微微一赞,抬头看了眼抽身离去的沈凌。 果然人如其字! 内容且再看来! 帖经不过考验背诵默写,并无什么机关窍门,但刚刚彭举已经看了不知多少份连默写都默写不好的卷子,此时再看沈凌的,简直如清风拂面一般,舒适自怡。 看完卷子,彭举又翻到最前面的姓名籍贯处,记下了沈凌的名字。 考舍外面依然人潮汹涌,沈凌提着考篮,绕过等候的人群,往客栈的方向走。 “阿凌。” 是庄可卿的声音。 她在外面等了许久,也听了不少八卦。 什么有考生运气不好,分到了臭号,直接被臭晕了的,或是有考生坐了个漏雨的考舍,直接淋生病了被抬出来的,又或者是考场里头发的毛笔岔了毛,考生不敢说,字写了不堪入目,交卷当时就被考官批了不过的。 林林总总,简直是花式倒霉。 这庄可卿在一边,听的都是直摇头。 阿凌可别遇上这些事了。 她在外头吹了一上午的冷风,半夜起来那会吃的点东西早就消化光了,此时又冷又饿,但见着沈凌出来,她又十足高兴,不管考的怎样,总算是熬过一天了。 沈凌拎着考篮,远远的见了少女飞扬着眉眼同他招手,面上表情一松,维持了整个上午的自持淡漠瞬间烟消云散。 “为何不在客栈等我?” 见庄可卿嘴唇都冻的发白,沈凌心疼不已。 他伸手将少女冰冷的双手捂进怀里,让对方依偎着自己,低声轻问。 “我怕错过你出来。” 庄可卿一边答着话,一边掀开考篮上盖着的布巾,见里面的糕点肉干丁点没动,不禁担心,“你怎的什么都没吃?” “不饿,我也想尽快答完。” 陆陆续续也有考生出来,周围的家属仆人们又是涌上前去,将这说着话的两人挤到一边。 “走,我们回客栈,我给你做顿好吃的。” 后面还有四场考试,庄可卿不敢放松,是以外食都不敢。她早早的就同客栈伙计打过招呼,说了要借他们的炉灶一用,为相公做些饭食。 这些要求客栈都是见了多了,只要不影响生意,也给足银子,就没什么不行的。 两人回了客栈,休息吃饭不提。 第二日发榜,庄可卿不乐意大早的同人去挤,所以之前早花了些银子,寻了人来报。 沈凌果然在通过的那批名单中,并且还拿下第一。 庄可卿高兴的不行,可沈凌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并没有因为这场第一而显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发榜次日就是下一场,这场考墨义。 墨义便是四书五经的释义,说是考验理解,其实还是背诵。 这在沈凌的角度,也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前后八日,一连四场,他次次通过,次次第一,只是这每次的分配的座号都是不同,所以即使他已连斩下四个第一,也并无他人知晓。 客栈里扼腕叹息的人也不在少数,其中有些考生互相认识的,都在悄悄打探,但实在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可虽然其他人不知,但主考官彭举却是一清二楚,这前四场,都是被这名为沈凌的学生拿到了。 他自第一场之后便有意关注,一连四场下来,已然发现此子文理扎实,逻辑清晰,实为难得。只要这最后一场诗赋不是做了特别差劲的诗来,自己必然点他做这案首。 “阿凌,最后一场了,好好加油。” 一如前几次,庄可卿将考篮递到沈凌手上,目送他进了考场,消失在人群之中。 第二百一十一章 案首 县试最后一场考完,需得三日之后放榜。 一连考了十来天,不管题目难或不难,这身体上的辛苦是必然的。 庄可卿也没立即就拉着沈凌出去乱逛,而是让他在客栈好好休息,自己则早早就去了菜市,买了新鲜菜蔬和母鸡来,打算炖个药膳给他补补。 “庄小娘子,又来给相公做饭食啊?” 厨房里管灶眼的林氏笑着招呼。 整个客栈,来赶考的考生不少,但能静的下心来日日洗手为自家相公做羹汤的倒是没有几个。 而且这都考完了,想松快的都去了酒楼,哪还有再来借厨房的。 “林大娘早上好。” 庄可卿笑的甜甜,手上动作却是一点不含糊,她把菜市买来现杀脱毛的光鸡往砧板上一放,“啪啪”两下去头剁脚,放进陶锅,接着又不知道扔了一包什么东西进去,才把水加满了来炖。 “林大娘,烦劳您看下柴火,我歇会再来。” “哎,好。” 林氏专门管厨房的灶火,一人看几个灶眼都是游刃有余的,而且这炖鸡的陶锅是蹲在泥炉上,里面柴加了满满,其实根本不用她来顾,也能将这汤炖了好的。 但庄可卿还是招呼一声,显得礼貌又亲切。 她这边从客栈厨房出来,打算回房间,路过楼下大堂,不免听到一些书生议论。 “再过一刻便要发榜,我心忐忑呐!” “刘兄何故如此谦虚?以刘兄才学,必然榜上有名。” “谬赞谬赞,我自问学识不如王兄万一。” 这是相互吹捧的。 “我本以为这帖经第一十拿九稳,谁知只是第二,宁兄也是,墨义也未拿到第一,简直奇了怪了。” “哎,李兄不可妄言,这天下之大,焉知你我附近没有卧虎藏龙之人,还当谦虚啊。” “宁兄就是太过谨慎,我都是打听过了,那几个第一的座号,没有一个是我们附近书院的。” 李守成简直想不通了,南自县不过巴掌大的地方,除了县学有书院三家,此次参加考试的大多认识,各自学识水平也是有数的,怎么就突然冒出几个不认识的,一下就把前四场的第一给夺了? 他说的大声,引的周围其他学子都往他那儿看,一边的宁广义担心他多说多措,忙的拉了他到角落,叮嘱他不要再谈论这个。 “罢了,总之过会也就放榜,我倒要看看这案首到底花落谁家。” 他早早的就派家仆过去了,只要那边榜单一贴,他不出一炷香时间就能得了信。 果然,一刻钟之后,李守成的家仆兴匆匆的从外跑来,一路高喊着“少爷中了!少爷中了!” 客栈其他的书生虽是也心急自己是否过了考试,但见这仆人张扬的做派,心里不免又觉不屑。 不过县试而已,也值当如此大张旗鼓的胡来喊去的?! 李守成知道自己这回定是必中的,所以此时也面上并没显出什么激动高兴的情绪来,他只急急的拉着冲进客栈的仆人,问道:“案首是何人?” “案首?” 仆人愣了。 少爷没让看案首啊? 而且当时这么多报信的仆人,他只顾着在里面找有没有少爷的名字,哪还会去看这案首的名姓。 李守成见自家仆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没看了,当下不禁闷了肚子的气。 谁知此时,外面又是来了个报信的,嘴里边喊着:“县试案首,松陵镇沈凌!”边往客栈里冲。 这兴高采烈的劲儿,瞧着比里面面面相觑的书生们高兴多了。 报喜的一步跨进来,拉了个伙计就问:“松陵镇沈凌沈公子可下榻贵客栈?” 这伙计是个人精,这时候哪还要报信的再问,忙的调转身子,往楼上跑去。 他们客栈可出了个案首! 此时沈凌还在读书,他一派沉默专注的样子,好似没有听见楼下的声音一样。 还是庄可卿上前,在伙计拍门之前将房门打开了。 “小娘子大喜啊!贵相公得了此次县试案首!” 伙计站在门口,抢在报喜人之前将这消息说了出来,急的那跑腿的在后面直挠头。 “多谢二位,辛苦了。” 庄可卿笑着掏了荷包来,从里面取了两枚碎银,一人一个的分了,“一些心意,还请收下。” 来通传的人本来就觉得自己今日运气奇佳,报信报了个案首出来,可没想到这案首娘子年纪轻轻,出手还这么大方,连忙双手托了银子不停作揖。 楼下的书生们也是骚动了。 县试案首竟然就住在这个客栈? 那想必之前几次第一也出自此人之手了? 不过,松陵镇沈凌,却是无甚名头啊。 而且这几日好似并没有瞧见过此人,莫不是从未下过楼来同他们交际? 众书生心有疑惑,既想上去同沈凌攀谈一番,又担心人家闭门不见,自己失了面子。 还是李守成一声不吭的上了楼,在宁广义的拉扯下敲响了沈凌的房门。 还是庄可卿开的门。 她笑意冉冉,眉眼弯弯,一副亲和模样,问道:“请问公子找谁?” 李守成本以为定是那沈凌开门的,谁想竟是个姑娘。 还生的这么,秀美。 他微微一愣,很快又回过神来。 “我姓李名守城,乃淮青书院学生,这是我同窗宁广义,我二人此番前来,是为一堵案首风采。” 这话说的客气,但总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庄可卿面不改色,只又微微一笑。 “相公今日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二位还请回吧。” 李守成碰了个软钉子。 他还想再说,却是被边上的宁广义拉住,耳语一番,才不甘不愿地说了句日后再来拜访。 两人铩羽而归,楼下的书生们不禁长出口气来。 还好刚刚我没上去丢人。 不提李守成怎么气闷,楼上的沈凌还是一如之前,默书看文,直到庄可卿去楼下端了煨好的药膳鸡汤来时,才起身做到桌边,同娘子一起用饭。 “阿凌,明日我们出去转转,我听说府县的书铺很多,你可以在那儿选些书带回去。” 庄可卿给沈凌盛了碗汤,又夹了鸡肉进蘸料碟,催了他快吃。 第二日大早,庄可卿又去了厨房,用昨晚剩下的鸡汤下了两碗面。 现在客栈的伙计可都知道她是这次县试案首的娘子了,在她面前说话做事都是客气不少,更还带了些殷勤来。 等用完早饭,两人便早早的出了门,正好避过下楼用饭的书生们。 书铺离了考院外那条街不远,沈凌进去看书,庄可卿就在附近随便逛逛。 待到中午,两人汇合,又在外面吃了顿饭,买了些礼品,这才回了客栈打包行李,准备明天就走。 客栈掌柜还想挽留,这案首怎么走的这么急? 若是他愿意留在这儿再住段时日,到时必然会引了其他书生前来,他这客栈名声可就起来了。 可是庄可卿却是任他好说歹说,就是不愿多留,言之家中只有母亲幼弟,要速速回去照顾,以尽孝心。 这时代,最为看重忠孝二字,人家都把母亲搬出来了,掌柜便也不好再劝,只说这上房为他们留着,待到府试之时可直接来住,不必提前招呼。 庄可卿这回没再拒绝,谢过掌柜后,还付了一两银的定金让人安心。 掌柜哪在乎这区区一两银,只不过收了银子,人家下次必定还会住在他们这儿,若是到时候这公子再中一案首,那他们客栈岂不就要扬名了! 于是待到第二日庄可卿和沈凌离开的时候,客栈掌柜和伙计都是站在门口热情相送,其依依不舍之态,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感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案首 县试最后一场考完,需得三日之后放榜。 一连考了十来天,不管题目难或不难,这身体上的辛苦是必然的。 庄可卿也没立即就拉着沈凌出去乱逛,而是让他在客栈好好休息,自己则早早就去了菜市,买了新鲜菜蔬和母鸡来,打算炖个药膳给他补补。 “庄小娘子,又来给相公做饭食啊?” 厨房里管灶眼的林氏笑着招呼。 整个客栈,来赶考的考生不少,但能静的下心来日日洗手为自家相公做羹汤的倒是没有几个。 而且这都考完了,想松快的都去了酒楼,哪还有再来借厨房的。 “林大娘早上好。” 庄可卿笑的甜甜,手上动作却是一点不含糊,她把菜市买来现杀脱毛的光鸡往砧板上一放,“啪啪”两下去头剁脚,放进陶锅,接着又不知道扔了一包什么东西进去,才把水加满了来炖。 “林大娘,烦劳您看下柴火,我歇会再来。” “哎,好。” 林氏专门管厨房的灶火,一人看几个灶眼都是游刃有余的,而且这炖鸡的陶锅是蹲在泥炉上,里面柴加了满满,其实根本不用她来顾,也能将这汤炖了好的。 但庄可卿还是招呼一声,显得礼貌又亲切。 她这边从客栈厨房出来,打算回房间,路过楼下大堂,不免听到一些书生议论。 “再过一刻便要发榜,我心忐忑呐!” “刘兄何故如此谦虚?以刘兄才学,必然榜上有名。” “谬赞谬赞,我自问学识不如王兄万一。” 这是相互吹捧的。 “我本以为这帖经第一十拿九稳,谁知只是第二,宁兄也是,墨义也未拿到第一,简直奇了怪了。” “哎,李兄不可妄言,这天下之大,焉知你我附近没有卧虎藏龙之人,还当谦虚啊。” “宁兄就是太过谨慎,我都是打听过了,那几个第一的座号,没有一个是我们附近书院的。” 李守成简直想不通了,南自县不过巴掌大的地方,除了县学有书院三家,此次参加考试的大多认识,各自学识水平也是有数的,怎么就突然冒出几个不认识的,一下就把前四场的第一给夺了? 他说的大声,引的周围其他学子都往他那儿看,一边的宁广义担心他多说多措,忙的拉了他到角落,叮嘱他不要再谈论这个。 “罢了,总之过会也就放榜,我倒要看看这案首到底花落谁家。” 他早早的就派家仆过去了,只要那边榜单一贴,他不出一炷香时间就能得了信。 果然,一刻钟之后,李守成的家仆兴匆匆的从外跑来,一路高喊着“少爷中了!少爷中了!” 客栈其他的书生虽是也心急自己是否过了考试,但见这仆人张扬的做派,心里不免又觉不屑。 不过县试而已,也值当如此大张旗鼓的胡来喊去的?! 李守成知道自己这回定是必中的,所以此时也面上并没显出什么激动高兴的情绪来,他只急急的拉着冲进客栈的仆人,问道:“案首是何人?” “案首?” 仆人愣了。 少爷没让看案首啊? 而且当时这么多报信的仆人,他只顾着在里面找有没有少爷的名字,哪还会去看这案首的名姓。 李守成见自家仆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没看了,当下不禁闷了肚子的气。 谁知此时,外面又是来了个报信的,嘴里边喊着:“县试案首,松陵镇沈凌!”边往客栈里冲。 这兴高采烈的劲儿,瞧着比里面面面相觑的书生们高兴多了。 报喜的一步跨进来,拉了个伙计就问:“松陵镇沈凌沈公子可下榻贵客栈?” 这伙计是个人精,这时候哪还要报信的再问,忙的调转身子,往楼上跑去。 他们客栈可出了个案首! 此时沈凌还在读书,他一派沉默专注的样子,好似没有听见楼下的声音一样。 还是庄可卿上前,在伙计拍门之前将房门打开了。 “小娘子大喜啊!贵相公得了此次县试案首!” 伙计站在门口,抢在报喜人之前将这消息说了出来,急的那跑腿的在后面直挠头。 “多谢二位,辛苦了。” 庄可卿笑着掏了荷包来,从里面取了两枚碎银,一人一个的分了,“一些心意,还请收下。” 来通传的人本来就觉得自己今日运气奇佳,报信报了个案首出来,可没想到这案首娘子年纪轻轻,出手还这么大方,连忙双手托了银子不停作揖。 楼下的书生们也是骚动了。 县试案首竟然就住在这个客栈? 那想必之前几次第一也出自此人之手了? 不过,松陵镇沈凌,却是无甚名头啊。 而且这几日好似并没有瞧见过此人,莫不是从未下过楼来同他们交际? 众书生心有疑惑,既想上去同沈凌攀谈一番,又担心人家闭门不见,自己失了面子。 还是李守成一声不吭的上了楼,在宁广义的拉扯下敲响了沈凌的房门。 还是庄可卿开的门。 她笑意冉冉,眉眼弯弯,一副亲和模样,问道:“请问公子找谁?” 李守成本以为定是那沈凌开门的,谁想竟是个姑娘。 还生的这么,秀美。 他微微一愣,很快又回过神来。 “我姓李名守城,乃淮青书院学生,这是我同窗宁广义,我二人此番前来,是为一堵案首风采。” 这话说的客气,但总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庄可卿面不改色,只又微微一笑。 “相公今日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二位还请回吧。” 李守成碰了个软钉子。 他还想再说,却是被边上的宁广义拉住,耳语一番,才不甘不愿地说了句日后再来拜访。 两人铩羽而归,楼下的书生们不禁长出口气来。 还好刚刚我没上去丢人。 不提李守成怎么气闷,楼上的沈凌还是一如之前,默书看文,直到庄可卿去楼下端了煨好的药膳鸡汤来时,才起身做到桌边,同娘子一起用饭。 “阿凌,明日我们出去转转,我听说府县的书铺很多,你可以在那儿选些书带回去。” 庄可卿给沈凌盛了碗汤,又夹了鸡肉进蘸料碟,催了他快吃。 第二日大早,庄可卿又去了厨房,用昨晚剩下的鸡汤下了两碗面。 现在客栈的伙计可都知道她是这次县试案首的娘子了,在她面前说话做事都是客气不少,更还带了些殷勤来。 等用完早饭,两人便早早的出了门,正好避过下楼用饭的书生们。 书铺离了考院外那条街不远,沈凌进去看书,庄可卿就在附近随便逛逛。 待到中午,两人汇合,又在外面吃了顿饭,买了些礼品,这才回了客栈打包行李,准备明天就走。 客栈掌柜还想挽留,这案首怎么走的这么急? 若是他愿意留在这儿再住段时日,到时必然会引了其他书生前来,他这客栈名声可就起来了。 可是庄可卿却是任他好说歹说,就是不愿多留,言之家中只有母亲幼弟,要速速回去照顾,以尽孝心。 这时代,最为看重忠孝二字,人家都把母亲搬出来了,掌柜便也不好再劝,只说这上房为他们留着,待到府试之时可直接来住,不必提前招呼。 庄可卿这回没再拒绝,谢过掌柜后,还付了一两银的定金让人安心。 掌柜哪在乎这区区一两银,只不过收了银子,人家下次必定还会住在他们这儿,若是到时候这公子再中一案首,那他们客栈岂不就要扬名了! 于是待到第二日庄可卿和沈凌离开的时候,客栈掌柜和伙计都是站在门口热情相送,其依依不舍之态,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感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回家 他们是二月初从家里出发的,现在往回的走的时候都快一个月了。 庄可卿坐在骡车上,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松陵镇的轮廓,便觉一股熟悉又安稳的感觉涌入心头。 终于回来了! 这段日子只有她和沈凌两人,表面上她虽是游刃有余,但其实每日琢磨饮食,打理杂事,都是挂着些紧张和担忧在身上的。 沈凌抬头看了看远处。 已经快要傍晚了,远处红霞漫天,云朵被落日的余晖映照成热烈火红的色彩,明天会是个晴天。 “可儿,今晚在松陵镇歇一日。” 沈凌回头,对车上的庄可卿说道。 他们回来赶路赶的急,曾经还有次晚上没进得镇子,硬是在城外将就了一宿。 他是男子,扛的住,但可儿却是受罪了。 进了镇子,随便找了家客栈入住,又去叫了外头摆食摊的送了两碗羊肉汤粉,热腾腾的吃了后,庄可卿才有种回了家的感觉。 这外头虽然繁华,可再好,也比不得自己熟悉的地方。 第二日大早,两人一刻都不耽误,只在路边买了几个包子带着,就往二李村赶去。 快到午时,两人一车也就进了村。 一个月未回,村里的麦苗又蹿上了三四寸去,从远了看,一副欣欣向荣之相。 零星的村民弯腰在田里忙活,间或起身望远,是一下就看到了回村的两人。 “哎?王大你瞅,那可是庄家丫头和沈小郎?” 王大家里的旱地靠在村子的边缘,他每日都是村里最早了出门,最晚的回家的,是以现在大部分村民都回去吃午食的情况下,他还在田里忙活。 听了隔壁田里的刘癞子搭话,王大也直起身来往村里的土路上看。 果然有辆骡车远远的从村头进来了,瞧那拉车骡子的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庄家的。 真是庄家丫头回来了! 他们小两口出发的时候,村里人都还在看酒坊热闹呢,等都回了村才知道他们已经往府县去应试了。 王大当时懊恼不已,要是他提前得了信,少不得得给准备些干粮物事的,就是送了他们去松陵镇也行啊。 眼见这骡车越来越近,王大直接扔了手里拔了的杂草,越过田埂,往了路上去。 “庄丫头,沈小郎,你们回来了!” 乡音热情,庄可卿坐在车上,也看到了迎着他们来的王大。 “王大叔,都午时了,您怎的还在忙呢!” “丫头,这还多亏你的福了!”王大走到近前,憨实汉子早没了之前因为无钱给女儿看病时的窘迫,反而浑身透着真诚与希望,“如今我被酒坊招去,下午要去做活咧!” 原来酒坊已经开工啦,五福记动作够快的,要是没记错了,他们出发的时候,这酒坊可还没建呢! 同王大寒暄两句,庄可卿急了回去见娘,便同对方告别,待到她和沈凌二人到家,村民们是已经都知道他们回来的事了。 “王老大,你可问了,沈小郎是中还没中呐?” 村民们聚了一起,都在抢着问王大。 “这、这我倒忘了问,光顾了说酒坊的事了。” 旁边刘癞子打趣道,“他哪里想的起来问句沈小郎,光在那儿炫耀自己进酒坊的事呢!”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是笑,王大挠头,颇为难堪。 自己当时脑子怎的卡壳了,就是没得问句沈小郎了,哎。 村民们没问出个东西来,心中虽是好奇,可也不敢就这么上门去打听。 那万一要是没中,岂不是给人难看了? 过两天,过两天再说,看有没有人先去打听。 而大杏村的赵秀才,反倒比二李村的村民还要早知道沈凌通过县试的事。 他这次一共帮忙找了四个互结的考生,只一个中了,其他几个考的不尽人意,还有一个甚至第二场就被刷下来了。 前头几场没过的早早回来了,那个中了的虽是没有留在府县等消息,可也雇了报信跑腿的。 人家到底是吃这行饭的,两条腿跑了都是比庄可卿的骡车快多了。 “你说案首是谁?” “夫子,您还待我再说几遍呐!” 赵秀才的学生一脸无奈,他明明是过来报告自己通过县试的好消息的,谁知夫子一句夸赞勉力的话没有,倒是直盯着他问案首的事。 他真是后悔提了这茬了。 而且这案首沈凌,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此时他还并不知道,南自府县的书生们竟同他有着同样的疑问。 …… 在家休息了两日,庄可卿总算缓了过来,开始有空操心窑坊的事了。 她离开的时候番薯作坊虽是已经开工,也生产了不少薯渣出来,但因为天气寒冷,再加上薯酒蒸馏前还需要发酵,所以那些薯渣是早就被五福记的运到仓库储存起来,并没有进窑烘成饲料。 如今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酿酒作坊已然开始运作,那她便可按契书所约定的,去领酒渣了。 不过这事还得请了村长出面,毕竟这契约可是跟了二李村签的。 一早的,庄可卿就同娘和沈凌打了招呼,自己独自一人去了村长家。 “村长爷爷。” 村长坐在堂屋的凳子上,笑眯眯的从头到脚的打量庄可卿。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小姑娘一月未见,变化大的很,许是去了繁华府县的缘故,瞧着气质都与从前有这些许不同。 “庄丫头,你可是不知,公爹这个月也不知唠叨了你多少回了,就是气你出发都不同他说一声呢。” 李由媳妇林氏泡了粗茶端来,放下的同时还不忘打趣下村长。 “可你看公爹现在见了你,哪还有丁点儿的气闷了,是高兴了都来不及的。” 庄可卿不好意思的喝了口茶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她当初离开的时候,除了自家人,是谁都没通知,就是怕了村民们太热情,到时候搞个十八相送,泪洒村头的就尴尬了。 她可还是记得当初欢迎五福记东家时,村里搞的那一套呢。 实在太吓人了! “村长爷爷,前头我回来的辰光听王大叔说,如今酒坊都开工了,是真的吗?” “那是!” 说起这个,村长李树可是来了劲,无需庄可卿再问什么细节,倒是自己说了个清清楚楚,末了还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可一起去作坊瞧瞧。 “五福记的人也愿意?” 庄可卿微微讶异。 她这酿酒的方子放在哪里都算是机密了吧,怎的对方那么大方,还能允了村长去看? 村长却是根本没想到这点,他捋了把稀疏的胡子,不停的称赞着左进的为人,一会说他没有架子,一会又说他做事实在,也不知这段时间到底被人灌了多少迷魂汤去。 村长滔滔不绝,杯中茶水很快喝了尽,林氏又添茶的功夫终于找着机会,冲着庄可卿问了嘴:“庄丫头,沈小郎这回考的如何?” 她刚刚在一边听了公爹口沫横飞的说了半天,可他老人家光是说了村里的事了,倒是把凌哥儿考试的事忘了一干二净。 这几日村里大伙都好奇呢,可没一个敢上门拜访的,一是人家小夫妻那么远赶回来总要休息几日,二是万一没中,这上赶着去问,岂不是戳人伤疤? 村长啪的一拍大腿。 是啊!他怎的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丫头,快说说,沈凌,是中还是没中了?” “中拉!” 庄可卿也不卖关子,笑眯眯的答了。 这个好消息她憋了好久了,就等着人来问呢,谁知道这二李村的大伙都这么能沉的住气,这几日倒真的没一个来八卦的。 就连隔壁李婶都只是串门子不问话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回家 他们是二月初从家里出发的,现在往回的走的时候都快一个月了。 庄可卿坐在骡车上,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松陵镇的轮廓,便觉一股熟悉又安稳的感觉涌入心头。 终于回来了! 这段日子只有她和沈凌两人,表面上她虽是游刃有余,但其实每日琢磨饮食,打理杂事,都是挂着些紧张和担忧在身上的。 沈凌抬头看了看远处。 已经快要傍晚了,远处红霞漫天,云朵被落日的余晖映照成热烈火红的色彩,明天会是个晴天。 “可儿,今晚在松陵镇歇一日。” 沈凌回头,对车上的庄可卿说道。 他们回来赶路赶的急,曾经还有次晚上没进得镇子,硬是在城外将就了一宿。 他是男子,扛的住,但可儿却是受罪了。 进了镇子,随便找了家客栈入住,又去叫了外头摆食摊的送了两碗羊肉汤粉,热腾腾的吃了后,庄可卿才有种回了家的感觉。 这外头虽然繁华,可再好,也比不得自己熟悉的地方。 第二日大早,两人一刻都不耽误,只在路边买了几个包子带着,就往二李村赶去。 快到午时,两人一车也就进了村。 一个月未回,村里的麦苗又蹿上了三四寸去,从远了看,一副欣欣向荣之相。 零星的村民弯腰在田里忙活,间或起身望远,是一下就看到了回村的两人。 “哎?王大你瞅,那可是庄家丫头和沈小郎?” 王大家里的旱地靠在村子的边缘,他每日都是村里最早了出门,最晚的回家的,是以现在大部分村民都回去吃午食的情况下,他还在田里忙活。 听了隔壁田里的刘癞子搭话,王大也直起身来往村里的土路上看。 果然有辆骡车远远的从村头进来了,瞧那拉车骡子的精神气,一看就知道是庄家的。 真是庄家丫头回来了! 他们小两口出发的时候,村里人都还在看酒坊热闹呢,等都回了村才知道他们已经往府县去应试了。 王大当时懊恼不已,要是他提前得了信,少不得得给准备些干粮物事的,就是送了他们去松陵镇也行啊。 眼见这骡车越来越近,王大直接扔了手里拔了的杂草,越过田埂,往了路上去。 “庄丫头,沈小郎,你们回来了!” 乡音热情,庄可卿坐在车上,也看到了迎着他们来的王大。 “王大叔,都午时了,您怎的还在忙呢!” “丫头,这还多亏你的福了!”王大走到近前,憨实汉子早没了之前因为无钱给女儿看病时的窘迫,反而浑身透着真诚与希望,“如今我被酒坊招去,下午要去做活咧!” 原来酒坊已经开工啦,五福记动作够快的,要是没记错了,他们出发的时候,这酒坊可还没建呢! 同王大寒暄两句,庄可卿急了回去见娘,便同对方告别,待到她和沈凌二人到家,村民们是已经都知道他们回来的事了。 “王老大,你可问了,沈小郎是中还没中呐?” 村民们聚了一起,都在抢着问王大。 “这、这我倒忘了问,光顾了说酒坊的事了。” 旁边刘癞子打趣道,“他哪里想的起来问句沈小郎,光在那儿炫耀自己进酒坊的事呢!”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是笑,王大挠头,颇为难堪。 自己当时脑子怎的卡壳了,就是没得问句沈小郎了,哎。 村民们没问出个东西来,心中虽是好奇,可也不敢就这么上门去打听。 那万一要是没中,岂不是给人难看了? 过两天,过两天再说,看有没有人先去打听。 而大杏村的赵秀才,反倒比二李村的村民还要早知道沈凌通过县试的事。 他这次一共帮忙找了四个互结的考生,只一个中了,其他几个考的不尽人意,还有一个甚至第二场就被刷下来了。 前头几场没过的早早回来了,那个中了的虽是没有留在府县等消息,可也雇了报信跑腿的。 人家到底是吃这行饭的,两条腿跑了都是比庄可卿的骡车快多了。 “你说案首是谁?” “夫子,您还待我再说几遍呐!” 赵秀才的学生一脸无奈,他明明是过来报告自己通过县试的好消息的,谁知夫子一句夸赞勉力的话没有,倒是直盯着他问案首的事。 他真是后悔提了这茬了。 而且这案首沈凌,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此时他还并不知道,南自府县的书生们竟同他有着同样的疑问。 …… 在家休息了两日,庄可卿总算缓了过来,开始有空操心窑坊的事了。 她离开的时候番薯作坊虽是已经开工,也生产了不少薯渣出来,但因为天气寒冷,再加上薯酒蒸馏前还需要发酵,所以那些薯渣是早就被五福记的运到仓库储存起来,并没有进窑烘成饲料。 如今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酿酒作坊已然开始运作,那她便可按契书所约定的,去领酒渣了。 不过这事还得请了村长出面,毕竟这契约可是跟了二李村签的。 一早的,庄可卿就同娘和沈凌打了招呼,自己独自一人去了村长家。 “村长爷爷。” 村长坐在堂屋的凳子上,笑眯眯的从头到脚的打量庄可卿。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小姑娘一月未见,变化大的很,许是去了繁华府县的缘故,瞧着气质都与从前有这些许不同。 “庄丫头,你可是不知,公爹这个月也不知唠叨了你多少回了,就是气你出发都不同他说一声呢。” 李由媳妇林氏泡了粗茶端来,放下的同时还不忘打趣下村长。 “可你看公爹现在见了你,哪还有丁点儿的气闷了,是高兴了都来不及的。” 庄可卿不好意思的喝了口茶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她当初离开的时候,除了自家人,是谁都没通知,就是怕了村民们太热情,到时候搞个十八相送,泪洒村头的就尴尬了。 她可还是记得当初欢迎五福记东家时,村里搞的那一套呢。 实在太吓人了! “村长爷爷,前头我回来的辰光听王大叔说,如今酒坊都开工了,是真的吗?” “那是!” 说起这个,村长李树可是来了劲,无需庄可卿再问什么细节,倒是自己说了个清清楚楚,末了还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可一起去作坊瞧瞧。 “五福记的人也愿意?” 庄可卿微微讶异。 她这酿酒的方子放在哪里都算是机密了吧,怎的对方那么大方,还能允了村长去看? 村长却是根本没想到这点,他捋了把稀疏的胡子,不停的称赞着左进的为人,一会说他没有架子,一会又说他做事实在,也不知这段时间到底被人灌了多少迷魂汤去。 村长滔滔不绝,杯中茶水很快喝了尽,林氏又添茶的功夫终于找着机会,冲着庄可卿问了嘴:“庄丫头,沈小郎这回考的如何?” 她刚刚在一边听了公爹口沫横飞的说了半天,可他老人家光是说了村里的事了,倒是把凌哥儿考试的事忘了一干二净。 这几日村里大伙都好奇呢,可没一个敢上门拜访的,一是人家小夫妻那么远赶回来总要休息几日,二是万一没中,这上赶着去问,岂不是戳人伤疤? 村长啪的一拍大腿。 是啊!他怎的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丫头,快说说,沈凌,是中还是没中了?” “中拉!” 庄可卿也不卖关子,笑眯眯的答了。 这个好消息她憋了好久了,就等着人来问呢,谁知道这二李村的大伙都这么能沉的住气,这几日倒真的没一个来八卦的。 就连隔壁李婶都只是串门子不问话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商议养殖场 得知沈凌过了童子初试,村长一家也高兴了很,甚至林氏还别过脸去偷偷抹了两把眼泪。 “这大好事,有啥好掉眼泪的,合该了庆祝下才是!” 村长红光满面。 他就说这沈小子同村里其他娃子不同,天生的读书种子,这说不定以后还能同沈德一般,考个举人出来呢! “村长爷爷,这才只是过了初试,庆祝还早了点呢。” 庄可卿知道村长是真心为沈凌高兴,于是面上也笑意吟吟的,接着解释道:“再过一个月我们还得出去再考,等那场过了,才能有资格考秀才的。” 村长哪能想到折腾这么些回才只能得个考试资格,当即就觉得读书人不容易。 他本还觉得如今村子里条件好了,以后能建个学堂,到时候娃子们都读起书来,指不定出个举人进士的光宗耀祖呢,可谁能想读书考功名有这么复杂了。 农家子想出头不容易呐! 想当初沈家中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这么些年,也不过供出沈德一个而已,村里的这些皮娃子,想要出人头地谈何容易啊!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村子不比以往,总比从前有了盼头就是。 一老一少许久没见,聊的开心,村长年纪一大把了,可最远去的地方也不过松陵镇而已,所以对了庄可卿的一路见闻也是听了津津有味。 聊了正在兴头上,又听外头李由唤了声,出门一看,竟是五福记潘大掌柜来了。 潘掌柜这回没有坐马车,反倒是接地气了很,直接自己赶了辆小驴车就来了,此时见了跟着村长一起出来的庄可卿,还颇为惊讶的招呼了声。 “村长,噢?庄姑娘也在。” “大掌柜好。” 庄可卿微笑这福了记身,算是打了招呼。 刚刚还想着要去酒坊一趟提提酒糟的事呢,结果这儿人就来了,可省了事。 外头李由帮着开了院门,引了小毛驴进来。 一进得院子,潘掌柜就跳下车来,对着村长连连拱手问好。 “你咋的有空来这儿了,酒坊不忙?” 村长好似同对方很熟稔的样子,问起话来带着股子随意。 “忙,怎的不忙的,可再忙也得给您老送些好东西啊!” 说着话,潘掌柜一转身,让出板车上拉的几个坛子来,“东家特意嘱咐了的,酿出来的第一批原酒,定要先给您送来。” 不愧是跟在五福记东家身边的大掌柜,张口一句话又是诉苦又是奉承的,直哄了老爷子笑眯了眼。 原酒? 庄可卿心中一动,既然出了酒,那酒糟…… 一旁的村长撇开儿子想要从车下卸酒的手,自己走到车边,看着上面排了整整齐齐的六个大坛子,那眼神就同见了什么稀世大宝贝一样,可口里偏还要推脱几句。 “这哪当得,太贵重了。” 大掌柜早知道村长是个好酒的,哈哈一笑,宽慰道:“东家走前特地让我办好这事,您可定要收下,好歹让我完成个漂亮差事不是?” 这话说的,又圆又满,将东家记挂老村长的心意又强调了一番。 庄可卿站在一旁佩服不已,心道怪不得村长能在她面前这么着夸了左进呢,人家这殷勤又妥帖的,谁能不记了好? 果真是厉害的生意人,自有笼络人心的一套法子。 “进来说话,进来说话。” 得了几坛好酒,村长兴致颇高,侧身摊手,连连请着潘掌柜进屋喝茶说话。 “那便叨扰了。” 进得屋内,两人便聊起酒坊的事情,在得知最近一批薯酒已经封坛入窖,庄可卿便见缝插针的问。 “潘掌柜,如今这做的第一批酒的品质可还满意?” “满意,自然满意!” 此次为了这酒坊,五福记不光花重金置办了蒸酒的器具,除此之外,还请了两位经验十足的酿酒师傅,如今这酒,是既香且醇,比之前庄可卿酿的还要好。 “如此便好。” 庄可卿眉眼弯弯,接着又问:“只不知大掌柜有将这酒糟保存好吗,我刚刚还同村长爷爷商议着什么时候去取了来。” 酒坊契约潘掌柜是一路参与了的,当然知道二李村是要收购酒糟的,只是他一直想不通,这酒糟有个什么用处了? 倒不是他想探听什么秘密,只是这些日子在酒坊中,他亲眼见了蒸出的酒液由浓转淡的过程,连酿酒匠人都说,尾酒味淡而酸,实为下品。 连蒸出的酒液都无甚滋味了,这剩下的渣滓还有能做什么? 不过心里虽是好奇,可潘掌柜面上却是不显,只笑着答,“早便留下了,就等着你们去拉呢。” 庄可卿与村长相视一眼,是在对方面上都瞧出些安心的模样来。 既如此,那明日便就取渣,开窑吧! 第二日,村长召集了村中几个青壮,一行人赶了好几辆板车往酒坊去,等回来的时候,车上都是装了满满的大桶。 桶内尽是酒渣,分摊入窑后,等了一天一夜的烘干,待拿到成品,庄可卿便让自家大黑先试了。 酒渣烘干的薯粉比之前的那种颜色更深些,味道也更浓郁,大黑只轻轻嗅闻了一番,便吃的津津有味。 庄家开窑的事一传出来,家家户户都顾不得问人豆腐摊子什么时候支了,只顾着带了存下的柴火过去换饲料,那劲头可比最开始的时候足的多了。 那能不火热么,就这个冬天,只要家里存了饲料的,牲口都是长了肥肥壮壮的。 前两日柳家和张家还趁了镇上肉少价贵,将家里的肥猪卖了,挣了快三两银呢。 就这人家屠户还上赶着夸,说他们猪喂的好,看样子就是没省了料的,后面若还要卖就寻他来,定是给个高价的。 大伙都是长了眼的,自家牲口长了怎么样,心里都是有数的。 所以当村长再一次敲锣通知村民们开会,说村里要办养猪场的时候,几乎是人人都赞成了。 “这养猪场若是要建,是需要批银钱,既然大家伙都同意,那回头就来我这儿登记。” 村长手里拎了个铜锣,站在冒了些许新芽的二李树下,对着村民们解释道:“到时候卖了牲口,出的多的,就多分些,出的少了,就少分些。不管是亏还是赚,都是按这个来。” 众人心服口服。 就是,家里条件好人口多有余钱的,多出些个不心疼,条件差的,也不用担心了之后大伙赚钱没自己的份,总归都是能得利的。 所以这回村里心齐了很,没人说了酸话,就连王婶子在家也闭了嘴。 她现在可是悔的很,当初自己为啥子要把那料给扔了,不然现在卖肥猪挣银子的不就是自己了么? 三两银呢! 这事定了章程,后面就好办了,无非就是召集人手,圈地盖厂子。 第一批买猪崽二十只,鸡仔二百只。 庄可卿计划过了,猪的生长期长些,要过一年才能有收益,而鸡不同,养个小半年就能产蛋,只要开始下蛋了,那之后一年半都是产蛋高峰。 按现在一只蛋一文钱来算,等这些母鸡都到了产蛋期,那光卖蛋的收入,一日也得有百文了! 光是算这笔账,她都是激动又兴奋,更别提了村民们了。就只从这盖厂子的热情里就能瞧的出来。 “当家的,你说咱家这回养殖场出多少钱去?” 吴氏抱着女儿,一边给孩子喂米粥,一边问了埋头吃饭的男人。 “隔壁刘侉子媳妇早上那会还同我炫耀呢,说是她家一把子掏了这个数。” 说着,吴氏空了只手出来,五根手指齐齐竖起,在庄三跟前晃了几晃。 “五两?” 庄三一惊,刘侉子家出这么多? “嗐,哪能呢!” 吴氏呸了声,“是五百文!” “她家那口子个死抠劲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五两?” 第二百一十三章 商议养殖场 得知沈凌过了童子初试,村长一家也高兴了很,甚至林氏还别过脸去偷偷抹了两把眼泪。 “这大好事,有啥好掉眼泪的,合该了庆祝下才是!” 村长红光满面。 他就说这沈小子同村里其他娃子不同,天生的读书种子,这说不定以后还能同沈德一般,考个举人出来呢! “村长爷爷,这才只是过了初试,庆祝还早了点呢。” 庄可卿知道村长是真心为沈凌高兴,于是面上也笑意吟吟的,接着解释道:“再过一个月我们还得出去再考,等那场过了,才能有资格考秀才的。” 村长哪能想到折腾这么些回才只能得个考试资格,当即就觉得读书人不容易。 他本还觉得如今村子里条件好了,以后能建个学堂,到时候娃子们都读起书来,指不定出个举人进士的光宗耀祖呢,可谁能想读书考功名有这么复杂了。 农家子想出头不容易呐! 想当初沈家中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这么些年,也不过供出沈德一个而已,村里的这些皮娃子,想要出人头地谈何容易啊!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村子不比以往,总比从前有了盼头就是。 一老一少许久没见,聊的开心,村长年纪一大把了,可最远去的地方也不过松陵镇而已,所以对了庄可卿的一路见闻也是听了津津有味。 聊了正在兴头上,又听外头李由唤了声,出门一看,竟是五福记潘大掌柜来了。 潘掌柜这回没有坐马车,反倒是接地气了很,直接自己赶了辆小驴车就来了,此时见了跟着村长一起出来的庄可卿,还颇为惊讶的招呼了声。 “村长,噢?庄姑娘也在。” “大掌柜好。” 庄可卿微笑这福了记身,算是打了招呼。 刚刚还想着要去酒坊一趟提提酒糟的事呢,结果这儿人就来了,可省了事。 外头李由帮着开了院门,引了小毛驴进来。 一进得院子,潘掌柜就跳下车来,对着村长连连拱手问好。 “你咋的有空来这儿了,酒坊不忙?” 村长好似同对方很熟稔的样子,问起话来带着股子随意。 “忙,怎的不忙的,可再忙也得给您老送些好东西啊!” 说着话,潘掌柜一转身,让出板车上拉的几个坛子来,“东家特意嘱咐了的,酿出来的第一批原酒,定要先给您送来。” 不愧是跟在五福记东家身边的大掌柜,张口一句话又是诉苦又是奉承的,直哄了老爷子笑眯了眼。 原酒? 庄可卿心中一动,既然出了酒,那酒糟…… 一旁的村长撇开儿子想要从车下卸酒的手,自己走到车边,看着上面排了整整齐齐的六个大坛子,那眼神就同见了什么稀世大宝贝一样,可口里偏还要推脱几句。 “这哪当得,太贵重了。” 大掌柜早知道村长是个好酒的,哈哈一笑,宽慰道:“东家走前特地让我办好这事,您可定要收下,好歹让我完成个漂亮差事不是?” 这话说的,又圆又满,将东家记挂老村长的心意又强调了一番。 庄可卿站在一旁佩服不已,心道怪不得村长能在她面前这么着夸了左进呢,人家这殷勤又妥帖的,谁能不记了好? 果真是厉害的生意人,自有笼络人心的一套法子。 “进来说话,进来说话。” 得了几坛好酒,村长兴致颇高,侧身摊手,连连请着潘掌柜进屋喝茶说话。 “那便叨扰了。” 进得屋内,两人便聊起酒坊的事情,在得知最近一批薯酒已经封坛入窖,庄可卿便见缝插针的问。 “潘掌柜,如今这做的第一批酒的品质可还满意?” “满意,自然满意!” 此次为了这酒坊,五福记不光花重金置办了蒸酒的器具,除此之外,还请了两位经验十足的酿酒师傅,如今这酒,是既香且醇,比之前庄可卿酿的还要好。 “如此便好。” 庄可卿眉眼弯弯,接着又问:“只不知大掌柜有将这酒糟保存好吗,我刚刚还同村长爷爷商议着什么时候去取了来。” 酒坊契约潘掌柜是一路参与了的,当然知道二李村是要收购酒糟的,只是他一直想不通,这酒糟有个什么用处了? 倒不是他想探听什么秘密,只是这些日子在酒坊中,他亲眼见了蒸出的酒液由浓转淡的过程,连酿酒匠人都说,尾酒味淡而酸,实为下品。 连蒸出的酒液都无甚滋味了,这剩下的渣滓还有能做什么? 不过心里虽是好奇,可潘掌柜面上却是不显,只笑着答,“早便留下了,就等着你们去拉呢。” 庄可卿与村长相视一眼,是在对方面上都瞧出些安心的模样来。 既如此,那明日便就取渣,开窑吧! 第二日,村长召集了村中几个青壮,一行人赶了好几辆板车往酒坊去,等回来的时候,车上都是装了满满的大桶。 桶内尽是酒渣,分摊入窑后,等了一天一夜的烘干,待拿到成品,庄可卿便让自家大黑先试了。 酒渣烘干的薯粉比之前的那种颜色更深些,味道也更浓郁,大黑只轻轻嗅闻了一番,便吃的津津有味。 庄家开窑的事一传出来,家家户户都顾不得问人豆腐摊子什么时候支了,只顾着带了存下的柴火过去换饲料,那劲头可比最开始的时候足的多了。 那能不火热么,就这个冬天,只要家里存了饲料的,牲口都是长了肥肥壮壮的。 前两日柳家和张家还趁了镇上肉少价贵,将家里的肥猪卖了,挣了快三两银呢。 就这人家屠户还上赶着夸,说他们猪喂的好,看样子就是没省了料的,后面若还要卖就寻他来,定是给个高价的。 大伙都是长了眼的,自家牲口长了怎么样,心里都是有数的。 所以当村长再一次敲锣通知村民们开会,说村里要办养猪场的时候,几乎是人人都赞成了。 “这养猪场若是要建,是需要批银钱,既然大家伙都同意,那回头就来我这儿登记。” 村长手里拎了个铜锣,站在冒了些许新芽的二李树下,对着村民们解释道:“到时候卖了牲口,出的多的,就多分些,出的少了,就少分些。不管是亏还是赚,都是按这个来。” 众人心服口服。 就是,家里条件好人口多有余钱的,多出些个不心疼,条件差的,也不用担心了之后大伙赚钱没自己的份,总归都是能得利的。 所以这回村里心齐了很,没人说了酸话,就连王婶子在家也闭了嘴。 她现在可是悔的很,当初自己为啥子要把那料给扔了,不然现在卖肥猪挣银子的不就是自己了么? 三两银呢! 这事定了章程,后面就好办了,无非就是召集人手,圈地盖厂子。 第一批买猪崽二十只,鸡仔二百只。 庄可卿计划过了,猪的生长期长些,要过一年才能有收益,而鸡不同,养个小半年就能产蛋,只要开始下蛋了,那之后一年半都是产蛋高峰。 按现在一只蛋一文钱来算,等这些母鸡都到了产蛋期,那光卖蛋的收入,一日也得有百文了! 光是算这笔账,她都是激动又兴奋,更别提了村民们了。就只从这盖厂子的热情里就能瞧的出来。 “当家的,你说咱家这回养殖场出多少钱去?” 吴氏抱着女儿,一边给孩子喂米粥,一边问了埋头吃饭的男人。 “隔壁刘侉子媳妇早上那会还同我炫耀呢,说是她家一把子掏了这个数。” 说着,吴氏空了只手出来,五根手指齐齐竖起,在庄三跟前晃了几晃。 “五两?” 庄三一惊,刘侉子家出这么多? “嗐,哪能呢!” 吴氏呸了声,“是五百文!” “她家那口子个死抠劲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五两?” 第一百一十四章 偷听 那五百文也不少了。 庄三心里嘀咕。 自家里添了阿青,去年来来回回也不知请了多少趟的大夫,积蓄都是下去一小半了。 如今再说村里要办养殖场,让大家掏钱,自己还真有点担心了。 倒不是掏不出,只是怕后面丫头万一哪里又不好了,到时候要请大夫,拿不出钱来可怎么办。 “当家的,你怎么想了?咱家出多少?” 吴氏还在喋喋不休的问,庄三有点心烦意乱。 “这事暂且搁着,我找个机会同二哥商量下。” 他唏哩呼噜几口喝完碗里的稀粥,嘴一抹,扛着农具就出了门。 “别家可是早就把钱交村长了!就你不急!” 吴氏追着喊了两嗓子,却见男人头都没回,只得跺了记脚,气呼呼的回了屋。 另头庄三提了农具出了岔路往自家旱田的方向走,行了两步,就听到前头走来几个相熟的再聊话。 "你家凑银钱没,凑多少?" "不多,也就一两银而已。" "瞧不出来你小子,还挺能存银子啊!" 人家没理得庄三,他也没凑上去搭话,只顾走自己的,可即使走出老远去了,耳里听到的话还不停的早脑子里来回的转。 刚刚那几个,在村里家中条件都算一般的,当初村里筹资建番薯作坊,他们也同自己一般,都是看衰了的,酸话没少说。 可照现在这劲头,一声不吭的都能掏了一两银来! 庄三心里琢磨着,脚步越来越慢。 终于,他停下脚步,一下转了方向,往庄二家的方向急急走去。 天气暖了些,可还没到了可以不烧炕的时候,庄老太钱氏刚吃完媳妇端到面前的早饭,正点着头打瞌睡。 迷迷糊糊之间,就听到外间有人说话的声音。 “二哥,你出了多少?” “三弟,说实话,我倒是想多凑些,可你也晓得,家里银钱全都在娘那儿,她老人家手紧了很,要是知道这事……” 钱老太本来听见自家三儿子的声音,以为这小子还算有些良心,无事晓得来看看自己,刚准备坐起身喊他进来。 可她竖着耳朵,却越听越不对劲。 什么出多少? 凑什么玩意? 钱老太当即觉得不好,忙的一骨碌下了床,悄声无息的套上鞋,将耳朵贴上了主屋的房门。 外头兄弟俩根本不晓得自家老娘在偷听,仍坐在堂屋角落说事。 “早上媳妇也问我了,可我也怕这回出了银钱去,到时候家里有些事支应不过来。” “也是,小侄女身体不好。” 这多好个机会,就连刘侉子这个惯常抠搜的都能掏了五百文去,自家难道还能落了人后面吗? 可要让他掏,也实在掏不出多少,只弄个一两百文的,又个有什么意义了! “哎!” 两个男人颓丧的坐着,一时间没了话。 庄二媳妇李氏端了盘过年剩的瓜子,进了堂屋,见自家男人和小叔子这模样,也只能摇摇头,微微叹口气。 小叔家也罢了,咬咬牙挤也能挤出些,但自家呢,娘可是把家里银子藏了牢牢的,想从她那儿拿钱是想都别想。 “三弟吃些瓜子。” 李氏把手上的小碗往桌上放,之后又兜了两把,往主屋那儿走,是要给钱老太也送些。 谁知她两手兜着瓜子推门,竟是一下没推开。 李氏以为是自己力道差了,便侧了身子用肩膀顶了记。 这下倒好,门是开了,可后头躲着偷听的钱老太却是被一下子撞的摔了个结实。 “哎哟!” 老太太一声痛呼。 李氏哪能想到婆母躲在门口,都是吓的傻了,愣愣的站在门口,手里还兜着瓜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眼是瞎了不成,都不晓得扶老娘起来?!” 钱老太坐在地上嚎了记,李氏回过神来,手上瓜子也不顾了,连忙上前两步,要扶了婆母起来。 那边庄二和庄三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两个汉子一前一后冲过来,架着老太太就往炕上扶。 “娘,您怎的下炕了?有什么事叫一声就行啊!” 庄二哪晓得自家老娘都躲在门口偷听好久了,这时候老太太摔了不轻,还责怪的看了眼媳妇李氏。 “娘,您没事吧?” 钱老太刚刚还在哀哀叫唤,听了庄二这话却是一下住了嘴,接着转过头来,越过庄二关心的话,直将眼神放在后面的庄三身上。 “三儿,你说,刚刚你两兄弟都在讲什么?!” 老太太问的直接,庄三哪有不明白的,就是娘听到了呗。 看样子二哥是怕娘不乐意,没在家提这事呢,若是自己能说服了娘,那搞不好还能从她老人家那儿再捞点儿出来。 于是也不遮了掩了,就将村里要建养殖厂的事说了。 末了还添一句,这全村没人不参加的,咱家条件可以,要是还落下这好事,不得被人笑死。 钱老太原也是好面子的,听了三儿子的话,已是有些心动了。 “照你这么说,这养殖场还是肯定能赚的?” “那不赚钱了村里还建它干啥,村长都说了,到时候卖了牲口,分钱也是按当初出了多少来分的。” “您都忘啦,前两天柳家和张家卖猪的事!” 庄三的话极有煽动性,钱老太听了的确起了心思。 她哪能没眼红柳家和张家? 只是自家去年只抱了一头猪崽,年前就杀掉卖肉了,不然好好养着,不也能挣个几两银? “娘,您可就放心了吧,这村里一起办的养殖场,又不是咱一家出的钱。” 庄三见娘明显意动的表情,又劝了两句,眼见老太太就要松口了,庄二又插了句。 “就是啊娘,大侄女还说了,这烘干窑以后就给村里用,不收咱支使的银钱,这不也省了不少。” 结果一听又是有大房掺和在里面,钱老太立马就拉了脸子。 “你说啥?这咋的也跟大房有关系了?” “娘,您还不知呢?” 庄二是没瞧见三弟疯狂的给自己使眼色,只老实巴交的说了年前烘干窑发薯粉的事,是将柳、张两家猪为什么能卖这高价的缘由解释了一通。 钱老太自入了冬就甚少下床,更别说出门转悠了,家务活也早就甩手不干的,哪里知道大房又捣鼓出来个饲料,还给村里人免费用,好端端的便宜了别人。 其实庄二家也是用的薯粉喂牲口,只是老太太不晓得自家猪吃着饲料呢,吵着要在年前把猪卖了,就怕一个冬天过去饿瘦了卖不上价,结果这一弄,反而还是更亏了的。 庄三看着自家老娘阴沉的脸色,差点没一口气厥过去。 他简直要被这蠢二哥气死了! 明知道娘看大房不顺眼,还偏是在这时候提大房。 是生怕老娘不给钱吗! “大房的真这么说?” 庄三急的不行,一双眼几乎将庄二脸上烧个洞出来,谁知这时候钱老太却是冷静的问了句。 “啥?” 庄三没反应过来,庄二倒是接着答了。 “娘,大房真是这个意思,而且大侄女还说,村里要是大伙集资的钱不够买猪崽、鸡苗的,剩下缺多少,她来添补。” “她倒是大方。” 钱老太冷笑一声。 庄二和庄三跟鹌鹑似的,缩着个脖子不敢说话。 娘这是个啥意思? 其实钱老太一口老牙都要咬碎了。 大房从做豆腐开始,这挣钱法子就没断过了,自己想倚老卖老的分一杯羹,结果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丁点儿好处都没捞着过。 她这孙女,就是生来克她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偷听 那五百文也不少了。 庄三心里嘀咕。 自家里添了阿青,去年来来回回也不知请了多少趟的大夫,积蓄都是下去一小半了。 如今再说村里要办养殖场,让大家掏钱,自己还真有点担心了。 倒不是掏不出,只是怕后面丫头万一哪里又不好了,到时候要请大夫,拿不出钱来可怎么办。 “当家的,你怎么想了?咱家出多少?” 吴氏还在喋喋不休的问,庄三有点心烦意乱。 “这事暂且搁着,我找个机会同二哥商量下。” 他唏哩呼噜几口喝完碗里的稀粥,嘴一抹,扛着农具就出了门。 “别家可是早就把钱交村长了!就你不急!” 吴氏追着喊了两嗓子,却见男人头都没回,只得跺了记脚,气呼呼的回了屋。 另头庄三提了农具出了岔路往自家旱田的方向走,行了两步,就听到前头走来几个相熟的再聊话。 "你家凑银钱没,凑多少?" "不多,也就一两银而已。" "瞧不出来你小子,还挺能存银子啊!" 人家没理得庄三,他也没凑上去搭话,只顾走自己的,可即使走出老远去了,耳里听到的话还不停的早脑子里来回的转。 刚刚那几个,在村里家中条件都算一般的,当初村里筹资建番薯作坊,他们也同自己一般,都是看衰了的,酸话没少说。 可照现在这劲头,一声不吭的都能掏了一两银来! 庄三心里琢磨着,脚步越来越慢。 终于,他停下脚步,一下转了方向,往庄二家的方向急急走去。 天气暖了些,可还没到了可以不烧炕的时候,庄老太钱氏刚吃完媳妇端到面前的早饭,正点着头打瞌睡。 迷迷糊糊之间,就听到外间有人说话的声音。 “二哥,你出了多少?” “三弟,说实话,我倒是想多凑些,可你也晓得,家里银钱全都在娘那儿,她老人家手紧了很,要是知道这事……” 钱老太本来听见自家三儿子的声音,以为这小子还算有些良心,无事晓得来看看自己,刚准备坐起身喊他进来。 可她竖着耳朵,却越听越不对劲。 什么出多少? 凑什么玩意? 钱老太当即觉得不好,忙的一骨碌下了床,悄声无息的套上鞋,将耳朵贴上了主屋的房门。 外头兄弟俩根本不晓得自家老娘在偷听,仍坐在堂屋角落说事。 “早上媳妇也问我了,可我也怕这回出了银钱去,到时候家里有些事支应不过来。” “也是,小侄女身体不好。” 这多好个机会,就连刘侉子这个惯常抠搜的都能掏了五百文去,自家难道还能落了人后面吗? 可要让他掏,也实在掏不出多少,只弄个一两百文的,又个有什么意义了! “哎!” 两个男人颓丧的坐着,一时间没了话。 庄二媳妇李氏端了盘过年剩的瓜子,进了堂屋,见自家男人和小叔子这模样,也只能摇摇头,微微叹口气。 小叔家也罢了,咬咬牙挤也能挤出些,但自家呢,娘可是把家里银子藏了牢牢的,想从她那儿拿钱是想都别想。 “三弟吃些瓜子。” 李氏把手上的小碗往桌上放,之后又兜了两把,往主屋那儿走,是要给钱老太也送些。 谁知她两手兜着瓜子推门,竟是一下没推开。 李氏以为是自己力道差了,便侧了身子用肩膀顶了记。 这下倒好,门是开了,可后头躲着偷听的钱老太却是被一下子撞的摔了个结实。 “哎哟!” 老太太一声痛呼。 李氏哪能想到婆母躲在门口,都是吓的傻了,愣愣的站在门口,手里还兜着瓜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眼是瞎了不成,都不晓得扶老娘起来?!” 钱老太坐在地上嚎了记,李氏回过神来,手上瓜子也不顾了,连忙上前两步,要扶了婆母起来。 那边庄二和庄三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两个汉子一前一后冲过来,架着老太太就往炕上扶。 “娘,您怎的下炕了?有什么事叫一声就行啊!” 庄二哪晓得自家老娘都躲在门口偷听好久了,这时候老太太摔了不轻,还责怪的看了眼媳妇李氏。 “娘,您没事吧?” 钱老太刚刚还在哀哀叫唤,听了庄二这话却是一下住了嘴,接着转过头来,越过庄二关心的话,直将眼神放在后面的庄三身上。 “三儿,你说,刚刚你两兄弟都在讲什么?!” 老太太问的直接,庄三哪有不明白的,就是娘听到了呗。 看样子二哥是怕娘不乐意,没在家提这事呢,若是自己能说服了娘,那搞不好还能从她老人家那儿再捞点儿出来。 于是也不遮了掩了,就将村里要建养殖厂的事说了。 末了还添一句,这全村没人不参加的,咱家条件可以,要是还落下这好事,不得被人笑死。 钱老太原也是好面子的,听了三儿子的话,已是有些心动了。 “照你这么说,这养殖场还是肯定能赚的?” “那不赚钱了村里还建它干啥,村长都说了,到时候卖了牲口,分钱也是按当初出了多少来分的。” “您都忘啦,前两天柳家和张家卖猪的事!” 庄三的话极有煽动性,钱老太听了的确起了心思。 她哪能没眼红柳家和张家? 只是自家去年只抱了一头猪崽,年前就杀掉卖肉了,不然好好养着,不也能挣个几两银? “娘,您可就放心了吧,这村里一起办的养殖场,又不是咱一家出的钱。” 庄三见娘明显意动的表情,又劝了两句,眼见老太太就要松口了,庄二又插了句。 “就是啊娘,大侄女还说了,这烘干窑以后就给村里用,不收咱支使的银钱,这不也省了不少。” 结果一听又是有大房掺和在里面,钱老太立马就拉了脸子。 “你说啥?这咋的也跟大房有关系了?” “娘,您还不知呢?” 庄二是没瞧见三弟疯狂的给自己使眼色,只老实巴交的说了年前烘干窑发薯粉的事,是将柳、张两家猪为什么能卖这高价的缘由解释了一通。 钱老太自入了冬就甚少下床,更别说出门转悠了,家务活也早就甩手不干的,哪里知道大房又捣鼓出来个饲料,还给村里人免费用,好端端的便宜了别人。 其实庄二家也是用的薯粉喂牲口,只是老太太不晓得自家猪吃着饲料呢,吵着要在年前把猪卖了,就怕一个冬天过去饿瘦了卖不上价,结果这一弄,反而还是更亏了的。 庄三看着自家老娘阴沉的脸色,差点没一口气厥过去。 他简直要被这蠢二哥气死了! 明知道娘看大房不顺眼,还偏是在这时候提大房。 是生怕老娘不给钱吗! “大房的真这么说?” 庄三急的不行,一双眼几乎将庄二脸上烧个洞出来,谁知这时候钱老太却是冷静的问了句。 “啥?” 庄三没反应过来,庄二倒是接着答了。 “娘,大房真是这个意思,而且大侄女还说,村里要是大伙集资的钱不够买猪崽、鸡苗的,剩下缺多少,她来添补。” “她倒是大方。” 钱老太冷笑一声。 庄二和庄三跟鹌鹑似的,缩着个脖子不敢说话。 娘这是个啥意思? 其实钱老太一口老牙都要咬碎了。 大房从做豆腐开始,这挣钱法子就没断过了,自己想倚老卖老的分一杯羹,结果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丁点儿好处都没捞着过。 她这孙女,就是生来克她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出发 “参加!” 钱老太咬牙切齿的恨恨一声。 庄三见娘一脸阴沉,就知道这事算是黄了。刚准备叹气,哪想着老太太却是说出了‘参加’二字。 啥? 不说庄三,就是蹲在床边的庄二和靠后的李氏都是一下没转过弯来。 娘刚说的是啥意思? 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三人不禁都将疑惑不解的目光聚在老太太身上。 “娘,您说啥了?” 庄二木愣愣的又问一句。 钱老太对着自己的二儿子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重重的啧了记。 “耳朵聋了不成?我说就参加了!” 这下说的清楚,可再看三人,还是付‘娘你说啥了我怎么听不懂’的表情。 钱老太整个没被气笑了。 啥意思? 自己同意给钱就这么奇怪吗? 她是看大房不顺眼,可也没谁会跟钱过不去了! 前头参加番薯作坊的人是挣了多少?吃了饲料卖了猪的又挣多少?去酒作坊做工的以后又能挣多少? 她之前是不同意儿子去作坊做工,可这集资办养殖场和那个可是两回事。 她是老了,可她又不是缺心眼,这点子事要还想不透,这么些年也是白活了。 钱老太伸着胳膊,侧了身子在炕床里侧寻摸了半天,搬了个陈旧的木头箱子来。 “一人一贯钱,今儿个就去村长那儿把事办了,听见没?” 等沉甸甸的铜钱串子真的拿在手上,庄二庄三出了门,都还是没想通,自家老娘是怎么能掏钱掏了这么干脆的。 …… 这几日村里忙着集资建养殖场,庄可卿将去镇上卖豆腐的事交予了来家的货郎们,便一门心思的扑到学医上去。 正巧了李大夫和赵秀才都在大杏村,她同沈凌二人正巧可以一同上下学了。 没错,赵秀才已经正式收了沈凌做学生。 束修一年一两银,再加上些年节的礼品,简简单单的,不算特别多。 但一个案首徒弟,前途无量的,就算是不收了束修,赵秀才都是乐意的很。 授课便是三日一次,方便了小两口结伴来回。 一晃又是大半月,得准备再去府县了。 秦蔓枝当然又是一番不舍,可考试是大事,她这个做娘的,只有支持,哪有在这节骨眼上拖了后腿的。 所以这几日都是忙前忙后的准备路上要用的东西。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庄可卿也算是胸有成竹,只村长担心着,还想要不要让自家儿子跟了去,也好有个照应。 “爹,你这考虑的可有些过了。”李由皱了个眉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这个固执的老头。 “我同庄家丫头和沈小郎非亲非故的,这一路上也不方便啊,就算是您不放心,那也合该找他庄家的人陪着去呐。” 村长听了儿子的话,也觉有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秦氏一个妇道人家,根本不晓得外头有多危险了,才能放着丫头小子自己上路。 前回自己不晓得便也罢了,这回可怎么的也得寻摸个人同他们一起去,路上照应一番。 可庄家这情况,实在是,也难办呐! 村长不禁头疼。 这庄三,是不必考虑了。 那庄二呢? 庄二倒是老实,可也就是太老实了些,说不定还没丫头可靠呢。 真是麻烦! 庄可卿哪晓得村长这边愁着要给自己这儿再塞个人,只按着之前准备的单子,一样样的准备出去要用的东西。 到了临走那天。 沈凌牵这大黑,庄可卿坐在后面,还没出了村,就远远的看见前面路上来了两个人。 村长、还有庄二。 都是熟人。 “村长爷爷。” 庄可卿还当这两人是路上遇到的,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 可再一瞧,庄二却是背了个大包裹,里头鼓鼓囊囊的,也不知塞了多少东西进去。 “二叔,您这是?” 还没待她问出口,村长就把庄二往她面前一推。 “你二叔与你同去。” 看了眼面色黧黑的憨厚汉子,庄可卿一脸问号。 “哈?” 村长爷爷,您这什么意思? 我怎么没看懂? “大侄女,村长是担心你们两个年轻人路上辛苦,没个照应了,所以才寻了我帮忙。” 庄二挠了挠头。 不知为何,总觉得侄女婿的目光好像有点吓人,是怎么回事? “丫头,你可别怪了老头子我多事,你们两个都还是孩子,脸嫩了很,上回出去,也是运气好了没遇到个事。” 村长顿了顿,又给庄二使了眼色,让他接了沈凌牵着的缰绳去,又说。 “就让庄二与你们同去,路上牵个骡子搬个行李的,也能让凌哥儿不要那么累。” 庄可卿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可听了村长的话,也迟疑了。 是啊,上回去府县的时候,阿凌为了照顾她,都是自己牵了大黑走,甚少有休息的时候。 她踌躇了一瞬,看了眼一旁沉默的阿凌,又看了眼笑的小心翼翼的庄二。 沈凌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那好吧,这趟就劳烦二叔了。” 虽是不想同庄家其他人有牵扯,可这到底可以让阿凌一路轻松些,庄可卿还是答应了。 “哎!” 庄二高兴的应了声,忙的上前,伸手从沈凌手里牵过了绳子。 许是他动作大了些,拽疼了大黑,惹了这头美骡子“呼哧”喷了口气,甩了甩脖子,将上面的铃铛摇了直响。 “它不喜欢人太用力。” 沈凌抬眼淡淡说了声,没再管庄二忐忑又尴尬的眼神,让开到了一边。 村长见事情办好了,就挥挥手让他们赶紧的上路,不要误了到松陵镇的时候。 三人一骡车便又慢慢悠悠的上路了,只是这回,庄二在前头牵骡子,庄可卿和沈凌坐在车上,轻省不少。 出了村子,又走出段路去,庄二也没原来那么拘束了,渐渐的话匣子打开,就同庄可卿聊起天来。 “大侄女,我去了最远的地儿也就松陵镇了,这府县可是想都没想过,这回还得亏了你了。” 庄二可见是真的快活的,说话间眉毛都是扬着的,跟在二李村时的样子全然不同。 “二叔,府县就是个大些的松陵镇,您去了便知。” 庄可卿笑着搭话。 可她现在其实更想问的是庄二怎么就能这么干脆的接了村长这活计呢? 那个偏心阿奶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 “二叔,您这次送我们出来,一来一回的,少不得得一个月了,家中可还能忙的过来?” “忙的过来,忙的过来。” 庄二一手牵着骡子,一边扭了头说。 “地里还有阿爹,三弟也说回来帮忙,娘嘛……” “娘开始虽是不乐意我来这趟,可村长到底说的有道理,后来娘也就听进去了。” 庄二没不好意思说了那日村长去他家时,自家老娘差点没脱了鞋底往人脸上招呼的事了。 当时那场面,他可是想忘都忘不了! 见庄二不肯多说,庄可卿便也不问。 总之这回是承了二房的情,以后找机会还了便是,现在最重要的事尽快赶路,好早些到了府县,让阿凌调整状态才是。 一行人到了天擦黑时歇在松陵镇的客栈里,第二日天蒙蒙亮就又出发了。 有了庄二在,果然路上轻省许多,沈凌都能抽了空在车上看会书。而待庄可卿看到南自府县的城门时,都是完全没有前次那种疲惫感。 进了城,庄可卿给庄二指了路,几人便直接往可上次居住的客栈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出发 “参加!” 钱老太咬牙切齿的恨恨一声。 庄三见娘一脸阴沉,就知道这事算是黄了。刚准备叹气,哪想着老太太却是说出了‘参加’二字。 啥? 不说庄三,就是蹲在床边的庄二和靠后的李氏都是一下没转过弯来。 娘刚说的是啥意思? 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三人不禁都将疑惑不解的目光聚在老太太身上。 “娘,您说啥了?” 庄二木愣愣的又问一句。 钱老太对着自己的二儿子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重重的啧了记。 “耳朵聋了不成?我说就参加了!” 这下说的清楚,可再看三人,还是付‘娘你说啥了我怎么听不懂’的表情。 钱老太整个没被气笑了。 啥意思? 自己同意给钱就这么奇怪吗? 她是看大房不顺眼,可也没谁会跟钱过不去了! 前头参加番薯作坊的人是挣了多少?吃了饲料卖了猪的又挣多少?去酒作坊做工的以后又能挣多少? 她之前是不同意儿子去作坊做工,可这集资办养殖场和那个可是两回事。 她是老了,可她又不是缺心眼,这点子事要还想不透,这么些年也是白活了。 钱老太伸着胳膊,侧了身子在炕床里侧寻摸了半天,搬了个陈旧的木头箱子来。 “一人一贯钱,今儿个就去村长那儿把事办了,听见没?” 等沉甸甸的铜钱串子真的拿在手上,庄二庄三出了门,都还是没想通,自家老娘是怎么能掏钱掏了这么干脆的。 …… 这几日村里忙着集资建养殖场,庄可卿将去镇上卖豆腐的事交予了来家的货郎们,便一门心思的扑到学医上去。 正巧了李大夫和赵秀才都在大杏村,她同沈凌二人正巧可以一同上下学了。 没错,赵秀才已经正式收了沈凌做学生。 束修一年一两银,再加上些年节的礼品,简简单单的,不算特别多。 但一个案首徒弟,前途无量的,就算是不收了束修,赵秀才都是乐意的很。 授课便是三日一次,方便了小两口结伴来回。 一晃又是大半月,得准备再去府县了。 秦蔓枝当然又是一番不舍,可考试是大事,她这个做娘的,只有支持,哪有在这节骨眼上拖了后腿的。 所以这几日都是忙前忙后的准备路上要用的东西。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庄可卿也算是胸有成竹,只村长担心着,还想要不要让自家儿子跟了去,也好有个照应。 “爹,你这考虑的可有些过了。”李由皱了个眉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这个固执的老头。 “我同庄家丫头和沈小郎非亲非故的,这一路上也不方便啊,就算是您不放心,那也合该找他庄家的人陪着去呐。” 村长听了儿子的话,也觉有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秦氏一个妇道人家,根本不晓得外头有多危险了,才能放着丫头小子自己上路。 前回自己不晓得便也罢了,这回可怎么的也得寻摸个人同他们一起去,路上照应一番。 可庄家这情况,实在是,也难办呐! 村长不禁头疼。 这庄三,是不必考虑了。 那庄二呢? 庄二倒是老实,可也就是太老实了些,说不定还没丫头可靠呢。 真是麻烦! 庄可卿哪晓得村长这边愁着要给自己这儿再塞个人,只按着之前准备的单子,一样样的准备出去要用的东西。 到了临走那天。 沈凌牵这大黑,庄可卿坐在后面,还没出了村,就远远的看见前面路上来了两个人。 村长、还有庄二。 都是熟人。 “村长爷爷。” 庄可卿还当这两人是路上遇到的,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 可再一瞧,庄二却是背了个大包裹,里头鼓鼓囊囊的,也不知塞了多少东西进去。 “二叔,您这是?” 还没待她问出口,村长就把庄二往她面前一推。 “你二叔与你同去。” 看了眼面色黧黑的憨厚汉子,庄可卿一脸问号。 “哈?” 村长爷爷,您这什么意思? 我怎么没看懂? “大侄女,村长是担心你们两个年轻人路上辛苦,没个照应了,所以才寻了我帮忙。” 庄二挠了挠头。 不知为何,总觉得侄女婿的目光好像有点吓人,是怎么回事? “丫头,你可别怪了老头子我多事,你们两个都还是孩子,脸嫩了很,上回出去,也是运气好了没遇到个事。” 村长顿了顿,又给庄二使了眼色,让他接了沈凌牵着的缰绳去,又说。 “就让庄二与你们同去,路上牵个骡子搬个行李的,也能让凌哥儿不要那么累。” 庄可卿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可听了村长的话,也迟疑了。 是啊,上回去府县的时候,阿凌为了照顾她,都是自己牵了大黑走,甚少有休息的时候。 她踌躇了一瞬,看了眼一旁沉默的阿凌,又看了眼笑的小心翼翼的庄二。 沈凌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那好吧,这趟就劳烦二叔了。” 虽是不想同庄家其他人有牵扯,可这到底可以让阿凌一路轻松些,庄可卿还是答应了。 “哎!” 庄二高兴的应了声,忙的上前,伸手从沈凌手里牵过了绳子。 许是他动作大了些,拽疼了大黑,惹了这头美骡子“呼哧”喷了口气,甩了甩脖子,将上面的铃铛摇了直响。 “它不喜欢人太用力。” 沈凌抬眼淡淡说了声,没再管庄二忐忑又尴尬的眼神,让开到了一边。 村长见事情办好了,就挥挥手让他们赶紧的上路,不要误了到松陵镇的时候。 三人一骡车便又慢慢悠悠的上路了,只是这回,庄二在前头牵骡子,庄可卿和沈凌坐在车上,轻省不少。 出了村子,又走出段路去,庄二也没原来那么拘束了,渐渐的话匣子打开,就同庄可卿聊起天来。 “大侄女,我去了最远的地儿也就松陵镇了,这府县可是想都没想过,这回还得亏了你了。” 庄二可见是真的快活的,说话间眉毛都是扬着的,跟在二李村时的样子全然不同。 “二叔,府县就是个大些的松陵镇,您去了便知。” 庄可卿笑着搭话。 可她现在其实更想问的是庄二怎么就能这么干脆的接了村长这活计呢? 那个偏心阿奶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 “二叔,您这次送我们出来,一来一回的,少不得得一个月了,家中可还能忙的过来?” “忙的过来,忙的过来。” 庄二一手牵着骡子,一边扭了头说。 “地里还有阿爹,三弟也说回来帮忙,娘嘛……” “娘开始虽是不乐意我来这趟,可村长到底说的有道理,后来娘也就听进去了。” 庄二没不好意思说了那日村长去他家时,自家老娘差点没脱了鞋底往人脸上招呼的事了。 当时那场面,他可是想忘都忘不了! 见庄二不肯多说,庄可卿便也不问。 总之这回是承了二房的情,以后找机会还了便是,现在最重要的事尽快赶路,好早些到了府县,让阿凌调整状态才是。 一行人到了天擦黑时歇在松陵镇的客栈里,第二日天蒙蒙亮就又出发了。 有了庄二在,果然路上轻省许多,沈凌都能抽了空在车上看会书。而待庄可卿看到南自府县的城门时,都是完全没有前次那种疲惫感。 进了城,庄可卿给庄二指了路,几人便直接往可上次居住的客栈而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府试 眼见着离府试还有五六天了,同来客栈的掌柜是天天打发着伙计在外头瞅着,就等着上回得了案首的沈公子来呢。 这谁不知道案首难得啊,也就是他把消息瞒了紧紧的,不然他可担心了那沈公子来的路上就被别的客栈截了胡呢! 所以当庄二牵了骡车慢慢悠悠的出现在街道的另一头时,同来客栈的伙计已经一下蹿进店里,偷偷摸摸的寻了掌柜的。 “那你还不快去迎了!” 掌柜听了消息,眼睛一亮,心头一喜,忙的拍了记抬脚就跑的伙计,“哎!别弄出什么大阵仗来,悄摸的,懂不?” “掌柜的,您就放心吧!” 伙计也是个机灵的,得了话就奔出门去,远远的迎上了。 “敢问车上可是庄小娘子与沈公子?” 庄二车牵了好好的,正左顾右盼的瞧着府县的新鲜呢,哪想不知从哪冒出个人来,看了眼后面骡车上坐着的年轻男女,笑了一脸的谄媚。 “啊、啊?” 汉子支支吾吾,一下子脑袋都转不过弯来。 这人谁?怎的晓得丫头和女婿? 伙计一看他那憨实样子,就晓得对方不是个会来事的,怕不就是个卖力气的车夫,于是也不再等他回答,而是直接冲了车上的沈凌说道。 “小的同来客栈伙计,沈公子可还记得?” 沈凌坐在骡车上,居高临下,明明只是一身普通的素色棉布书生长袍,可眼神下睨时,却让伙计没来由的抖了下。 “不记得。” 他淡淡的说了句,将眼神转向了一边的少女。 庄可卿“噗嗤”一笑,“阿凌,这确是同来客栈的伙计呢。” 说着,她转过头来,一双杏眼微弯,“我记得,你是叫阿尚是吗?” 伙计哪能想到这姑娘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当即惊讶又感动,言语间又更热情几分。 “多亏小娘子还能记得小的,实在荣幸,鄙店掌柜的已经在候着您了,请快同我来吧。” 说着话,伙计上前伸手牵起大黑的缰绳,将庄二挤到一边,“大叔,这点小事,就让我来吧。” 庄二还是木愣愣的。 啥意思,客栈都还派伙计来迎侄女和女婿了? 瞧这劲头,莫不是这两个小的在府县还出名了? “就是村里当初考上举人的沈德,可也没中个案首过!” 庄二突然想到那日村长上门时说的话,以及自家老娘憋的红了发紫的脸。 可容不得他再细想,那伙计已经牵了骡子往前走了段了,庄二甩甩脑袋连忙赶上,一时间也找不着机会再问。 等到了客栈,掌柜的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了,见着熟悉的骡车停下,直接就迎上来,口中客套话一句连一句。 同来客栈在南自县也是数一数二的,掌柜也很有些体面,大约是接待了多是读书人的缘故,他本人谈吐也是与一般商人不同。 他有意夸人之时,绝对不会让人有他可刻意奉承之感,反而只觉他所说是一番肺腑之言。 庄二在边上瞧着那掌柜舌灿莲花,将侄女婿夸的如天上文曲星下凡一般,而侄女竟也坦然接下,一点怯懦拘束都无。 他是知道侄女能干,可怎么也想不到,平日在二李村不声不响,甚至之前被诸多村民看不起的上门赘婿,到了这儿,都还如那香饽饽一般,被人捧的这么高。 村长没骗人,这案首,原还真是难得啊! “庄小娘子,沈相公,鄙店还将上回的客房留着,这一个月都未许人住过,现在已经打扫干净,你们随时可以进去休息。” 掌柜语气倒还像在邀功一般,他一瞥眼,又见了站在骡车边上手足无措的庄二,笑道:“这位……不若我帮这位也开间房吧。” 他以为庄二不过是个普通车夫,打算只安排间普通客房。 “有劳掌柜的了,这是我本家二叔,还请安排间上房,费用在我们离开时一起结。” “哎呀,抱歉抱歉,老朽眼拙,原是庄小娘子长辈,我这便去安排。” 说完,掌柜的抬抬手,几个等在一边的伙计一拥而上,抬行李的抬行李,牵骡子的牵骡子,根本没给了庄二动手的机会。 因为忙着调整作息准备考试,庄可卿提前嘱咐了掌柜的,不要透露他们已经前来应考的消息,省的到时又有书生学子的前来讨教,耽误时间。 而庄二也只每日闷在房里,只在早上同侄女一起去菜市买了菜就回客栈,是一次都没好好逛过府县。 “二叔,这几日委屈您一下,等阿凌考完,我们逛上两日再回。” “大侄女,叔没事,侄女婿好好读书就成。” 庄可卿心里还是挺感谢庄二的,因为有他在,这一路上,自己和阿凌都是少受了不少罪,平日里赶车跑腿的,这朴实汉子都抢了做,根本不要他们动手。 时间过的很快,越是临近府试,客栈里气氛越安静,前几日还在楼下高谈阔论、相互吹捧的学生们都是没了声音,一股子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府试不比县试,主考官是一府的府尊,也就是知府。 考生除了吃食,一应物事不准带入,就连笔墨纸砚都是当场分发,而且第三场要考两天,连棉被也是官府准备好的。 “阿凌,进去了记得先把考场里准备的东西查验一遍,有问题一定要及时提出来才行。” 天还没亮,考院外就挤满了送考的。 庄二哪见过这阵势,只能站在一边,伸了两只胳膊,仗着自己身材高大些,帮这两个小的挡一挡拥挤的人流。 庄可卿小心的叮嘱着,又将手里的考篮往沈凌手上塞。 她可记得上回在考院外听的八卦呢,某考生因为考场提供的笔不合用,可又碍于面子没提出来,直接被主考官批了不过的惨事。 她当然相信阿凌不是那样迂头八脑的书生,可还是忍不住了要说上两句。 “嗯,可儿,我明白。” 沈凌接了考篮,很想捏一捏眼前一脸担忧的少女嫩白的双颊。 可庄二在一边,他只能隐忍情绪,压下弹动的指尖,用手轻抚了下对方柔软的发顶。 “我很快出来。” 说完,他便走进考场。 哎? 哎?不是啊! 阿凌,我是让你好好考试,哪有让你很快出来? 沈凌进了考院,自然又是一番检查,这次衙役甚至比上次还严格些,就连考生的发髻都拆散了看看里面是否有夹带小抄。 第一场仍然是帖经,但与第一次县试相比,涉及涵盖的内容显然更广,甚至出现了《左传》和《谷梁传》的内容。 《左传》和《谷梁传》同属《春秋经》中的传,虽是同属四书五经内容,算是大多数学子的必读书目,但要说熟读背诵,能做到的却是不多。 考舍排的密密麻麻,考生们可以看见自己正对面和斜对面的考生。 而当沈凌磨好墨汁提笔就写时,对面的几个人,都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他。 竟还有人能默下《左传》和《谷梁传》? 怕不是乱些一气吧! 各人心中不同心思,佩服的有之,不屑的有之,可统统都在沈凌自信的提前交卷后震住了。 低头再看自己考卷上这两道大题上空白的一片,登时只能目光呆滞,捶胸顿足的后悔平日里不够用功。 沈凌第一个出了考场,门口的衙役还颇为讶异的瞧了他一眼。 这人怎的出来这样快? 他刚可是不小心听到里头的两位大人聊天了,说是今年特地选了个偏门题目,就是为了考察这些个学生平日是否有好好用功呢。 偏门题目,那不就是说了很难? 可这人…… 衙役还待再看下沈凌的长相,谁知再抬头时,只能瞧见对方翩然远去的洒脱背影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府试 眼见着离府试还有五六天了,同来客栈的掌柜是天天打发着伙计在外头瞅着,就等着上回得了案首的沈公子来呢。 这谁不知道案首难得啊,也就是他把消息瞒了紧紧的,不然他可担心了那沈公子来的路上就被别的客栈截了胡呢! 所以当庄二牵了骡车慢慢悠悠的出现在街道的另一头时,同来客栈的伙计已经一下蹿进店里,偷偷摸摸的寻了掌柜的。 “那你还不快去迎了!” 掌柜听了消息,眼睛一亮,心头一喜,忙的拍了记抬脚就跑的伙计,“哎!别弄出什么大阵仗来,悄摸的,懂不?” “掌柜的,您就放心吧!” 伙计也是个机灵的,得了话就奔出门去,远远的迎上了。 “敢问车上可是庄小娘子与沈公子?” 庄二车牵了好好的,正左顾右盼的瞧着府县的新鲜呢,哪想不知从哪冒出个人来,看了眼后面骡车上坐着的年轻男女,笑了一脸的谄媚。 “啊、啊?” 汉子支支吾吾,一下子脑袋都转不过弯来。 这人谁?怎的晓得丫头和女婿? 伙计一看他那憨实样子,就晓得对方不是个会来事的,怕不就是个卖力气的车夫,于是也不再等他回答,而是直接冲了车上的沈凌说道。 “小的同来客栈伙计,沈公子可还记得?” 沈凌坐在骡车上,居高临下,明明只是一身普通的素色棉布书生长袍,可眼神下睨时,却让伙计没来由的抖了下。 “不记得。” 他淡淡的说了句,将眼神转向了一边的少女。 庄可卿“噗嗤”一笑,“阿凌,这确是同来客栈的伙计呢。” 说着,她转过头来,一双杏眼微弯,“我记得,你是叫阿尚是吗?” 伙计哪能想到这姑娘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当即惊讶又感动,言语间又更热情几分。 “多亏小娘子还能记得小的,实在荣幸,鄙店掌柜的已经在候着您了,请快同我来吧。” 说着话,伙计上前伸手牵起大黑的缰绳,将庄二挤到一边,“大叔,这点小事,就让我来吧。” 庄二还是木愣愣的。 啥意思,客栈都还派伙计来迎侄女和女婿了? 瞧这劲头,莫不是这两个小的在府县还出名了? “就是村里当初考上举人的沈德,可也没中个案首过!” 庄二突然想到那日村长上门时说的话,以及自家老娘憋的红了发紫的脸。 可容不得他再细想,那伙计已经牵了骡子往前走了段了,庄二甩甩脑袋连忙赶上,一时间也找不着机会再问。 等到了客栈,掌柜的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了,见着熟悉的骡车停下,直接就迎上来,口中客套话一句连一句。 同来客栈在南自县也是数一数二的,掌柜也很有些体面,大约是接待了多是读书人的缘故,他本人谈吐也是与一般商人不同。 他有意夸人之时,绝对不会让人有他可刻意奉承之感,反而只觉他所说是一番肺腑之言。 庄二在边上瞧着那掌柜舌灿莲花,将侄女婿夸的如天上文曲星下凡一般,而侄女竟也坦然接下,一点怯懦拘束都无。 他是知道侄女能干,可怎么也想不到,平日在二李村不声不响,甚至之前被诸多村民看不起的上门赘婿,到了这儿,都还如那香饽饽一般,被人捧的这么高。 村长没骗人,这案首,原还真是难得啊! “庄小娘子,沈相公,鄙店还将上回的客房留着,这一个月都未许人住过,现在已经打扫干净,你们随时可以进去休息。” 掌柜语气倒还像在邀功一般,他一瞥眼,又见了站在骡车边上手足无措的庄二,笑道:“这位……不若我帮这位也开间房吧。” 他以为庄二不过是个普通车夫,打算只安排间普通客房。 “有劳掌柜的了,这是我本家二叔,还请安排间上房,费用在我们离开时一起结。” “哎呀,抱歉抱歉,老朽眼拙,原是庄小娘子长辈,我这便去安排。” 说完,掌柜的抬抬手,几个等在一边的伙计一拥而上,抬行李的抬行李,牵骡子的牵骡子,根本没给了庄二动手的机会。 因为忙着调整作息准备考试,庄可卿提前嘱咐了掌柜的,不要透露他们已经前来应考的消息,省的到时又有书生学子的前来讨教,耽误时间。 而庄二也只每日闷在房里,只在早上同侄女一起去菜市买了菜就回客栈,是一次都没好好逛过府县。 “二叔,这几日委屈您一下,等阿凌考完,我们逛上两日再回。” “大侄女,叔没事,侄女婿好好读书就成。” 庄可卿心里还是挺感谢庄二的,因为有他在,这一路上,自己和阿凌都是少受了不少罪,平日里赶车跑腿的,这朴实汉子都抢了做,根本不要他们动手。 时间过的很快,越是临近府试,客栈里气氛越安静,前几日还在楼下高谈阔论、相互吹捧的学生们都是没了声音,一股子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府试不比县试,主考官是一府的府尊,也就是知府。 考生除了吃食,一应物事不准带入,就连笔墨纸砚都是当场分发,而且第三场要考两天,连棉被也是官府准备好的。 “阿凌,进去了记得先把考场里准备的东西查验一遍,有问题一定要及时提出来才行。” 天还没亮,考院外就挤满了送考的。 庄二哪见过这阵势,只能站在一边,伸了两只胳膊,仗着自己身材高大些,帮这两个小的挡一挡拥挤的人流。 庄可卿小心的叮嘱着,又将手里的考篮往沈凌手上塞。 她可记得上回在考院外听的八卦呢,某考生因为考场提供的笔不合用,可又碍于面子没提出来,直接被主考官批了不过的惨事。 她当然相信阿凌不是那样迂头八脑的书生,可还是忍不住了要说上两句。 “嗯,可儿,我明白。” 沈凌接了考篮,很想捏一捏眼前一脸担忧的少女嫩白的双颊。 可庄二在一边,他只能隐忍情绪,压下弹动的指尖,用手轻抚了下对方柔软的发顶。 “我很快出来。” 说完,他便走进考场。 哎? 哎?不是啊! 阿凌,我是让你好好考试,哪有让你很快出来? 沈凌进了考院,自然又是一番检查,这次衙役甚至比上次还严格些,就连考生的发髻都拆散了看看里面是否有夹带小抄。 第一场仍然是帖经,但与第一次县试相比,涉及涵盖的内容显然更广,甚至出现了《左传》和《谷梁传》的内容。 《左传》和《谷梁传》同属《春秋经》中的传,虽是同属四书五经内容,算是大多数学子的必读书目,但要说熟读背诵,能做到的却是不多。 考舍排的密密麻麻,考生们可以看见自己正对面和斜对面的考生。 而当沈凌磨好墨汁提笔就写时,对面的几个人,都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他。 竟还有人能默下《左传》和《谷梁传》? 怕不是乱些一气吧! 各人心中不同心思,佩服的有之,不屑的有之,可统统都在沈凌自信的提前交卷后震住了。 低头再看自己考卷上这两道大题上空白的一片,登时只能目光呆滞,捶胸顿足的后悔平日里不够用功。 沈凌第一个出了考场,门口的衙役还颇为讶异的瞧了他一眼。 这人怎的出来这样快? 他刚可是不小心听到里头的两位大人聊天了,说是今年特地选了个偏门题目,就是为了考察这些个学生平日是否有好好用功呢。 偏门题目,那不就是说了很难? 可这人…… 衙役还待再看下沈凌的长相,谁知再抬头时,只能瞧见对方翩然远去的洒脱背影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抓药 第一场和第二场都是当天就考完了,轮到第三场,考生们得足足在里头待上两日,可见辛苦。 庄可卿早早的准备了吃食干粮送了沈凌进去,之后就同庄二在外头吹着冷风等着。 到了下午快要落日的时候,考舍那里一阵骚动,庄二挤到前面去瞧,不一会儿就又回来了,说:“里头有考生被抬出来了。” “!” 庄可卿一个紧张的拽上庄二的袖子。 “大侄女,别紧张,不是凌哥儿。” 这几日庄二同小两口待得多了,也没再生疏的叫了沈凌侄女婿,而是改口叫了凌哥儿,显得亲近了许多。 而沈凌也无最开始的抵触,他瞧着庄二一路真心实意的帮着他们忙前忙后的,心也软了些,默许了这个称呼。 “说是这两个书生运气差些,被分到臭号,直接臭晕了才抬出来的。”庄二不明所以,还盯着庄可卿来问,“大侄女,你知道啥是臭号不?” “额,就是,就是靠了茅房的座位。” 庄二一阵沉默。 这些个读书人可真不容易,考个试不光拼了才学本事,还得拼运气。 光是想想看,百来号人,连着考两日,得积了多少粪水秽物,这要真靠在边上考试,就是没被熏晕过去,怕是人都没办法思考了,到时估计考卷上都得沾着股子味道。 “二叔,您在这儿等着,我去趟药铺。” 庄二还没感叹完,就听大侄女说了句,还没反应过来,人都是已经跑远了。 “这好好的,去啥药铺?天都要黑了啊。” 庄可卿原本只打算在考院外守上一夜,可刚刚被抬出来的两个考生却是让她生出些紧张。 考舍里有没有热水喝?床褥厚不厚?地方挤不挤,漏不漏风? 阿凌会生病吗? 只想到这些她就等不下去了,还是先跑趟药铺,抓上些补气养神祛风散寒的药来熬上,以备不时之需。 天色已经渐暗了,街上大多店铺已经关门。 庄可卿寻到一家药铺的时候,留守的伙计正在契门板。 “小哥稍待!” 药铺小伙计停了手上动作,眼见远处跑来一个妙龄姑娘,柳叶弯眉水杏眼,尖尖下巴红樱唇,对方好像有些着急,步伐略有不稳。 “姑娘莫急,有事请说。” 待庄可卿来到药铺面前,伙计将手上门板放下,问道。 “麻烦小哥,我想抓些药材,可还来得及?” “当然可以,姑娘只需将大夫的药方予我,稍待片刻便好。” “药方?” 庄可卿一顿。 她只想着来了药店,按着自己的想法抓药的,哪来的大夫药方? “是啊姑娘,鄙店抓药都需大夫药方,可不好让客人随便买了药吃的,出了问题咱可担不起那责任。” 伙计略皱了眉头。 瞧这姑娘一脸为难,莫不是没有药方? 没有药方那可不好抓药了。 “请问小哥,能否提供个纸笔,我现在开来得及吗?” 庄可卿略一思索,抬头答道。 谁知药铺伙计一副听不懂她话的样子。 “鄙店今日的坐堂大夫已经回去了啊……” 知道对方是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庄可卿又补了一句,道:“烦劳小哥,我是说借份纸笔,现在我就来写药方。” “?!” 厚朴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就得了什么耳疾了。 这姑娘说啥? 她来开方? 开什么玩笑! 不说这府县名医大都是杏林世家,从小便耳濡目染,就是这店铺坐堂的普通大夫,那个不是年逾四十的中年人。 而眼前这个姑娘,不说她年纪轻轻便罢,问题她可还是个女子啊。 这大盛朝自建国之始,可有谁听过女医者的? 简直闻所未闻! “姑娘,您可就别拿小人开玩笑了,快些将大夫药方给我,不消一炷香的时间,我就能将这药配好了。” 尽管心下吃惊诧异,可厚朴还是面上带笑的温言请求。 “如何?小哥是不信我能开方吗,还是担心我胡乱写些药材,吃出问题?” 庄可卿并无不快。 在她拜李大夫为师之时,她就已经做好了要被人取笑和鄙夷的准备了。 而眼前的这位药铺伙计,虽是不甚信任自己,可好歹未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已算是非常客气有礼了。 “若是小哥担心这个,我可以立下字据,出了问题,定不找贵点麻烦,可行?” 厚朴为难极了。 店里如今没人,这姑娘拦在门前,他又不好硬把人撵了走,但若是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天也要黑了,到时候要是被人瞧见,弄出什么流言来,坏了东家招牌,自己还不得被辞了? 他可是好容易才求了刘大夫的同意,跟着学徒的! “那,那好吧!” 厚朴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侧身一让,许了庄可卿进来,一边又拿了笔墨来。 “姑娘先将承诺书写下。” 既然放人进来,那就丑话说在前头,自己总得拿了字据才能放心。 “简单。” 庄可卿提起兔毫,笔尖舔墨。稍倾,一份承诺书便成了。 她将纸提起,略吹了两下就交到厚朴手中,又取了张纸,开始写药方。 人参、白术、黄芪、当归、甘草、陈皮、升麻、柴胡…… 厚朴接了承诺书,一字一句的仔细琢磨了遍,觉得没问题了,就折起收在袖子里。 这时庄可卿也写完了药方的最后一笔。 “还请小哥帮忙抓药。” “我看看。” 厚朴跟了刘大夫几年,平日大多时候虽是在铺子里打杂,不同的病人见多了,时不时的还能被坐堂的大夫们指点一下,也算是有些用药底子的。 此时他拿了那张薄薄的纸来,只见上头药材名称和用量写的清楚明白,光这写方的条理、法子,就显然是真有学过的样子。 黄芪补中益气、人参、甘草、白术补气健脾,当归养血、陈皮理气,升麻柴胡佐使黄芪之用…… 厚朴越看越惊。 这方剂,君臣佐使配伍得当,就是他这个学徒,都能瞧出些不凡来! “姑娘这方子……” “可是有何不妥?” 庄可卿在同李大夫学习的时候,也曾学着开过几次方子。李大夫虽是夸她极有天分,可中药细数而来有千种之多,她毕竟学的时间还短,没办法将所有药材的使用融会贯通,只能用自己学过的来配伍,以保证最大程度不出错。 但这个方子并不是她刚刚定下的,而是之前与李大夫商讨多日后得出的成果,应是不会有误啊。 “无、无甚不妥。” 厚朴此时惊的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他抖着手拿着那张方子,走到药柜后面,不多时,便将药尽数抓好,包在纸袋中。 “姑娘,敢问一句,您这方子,可否留在小铺?” 是担心方子出问题么。 庄可卿伸手接了几包药材,为让对方安心,便说:“小哥留着就好,若是不放心,明日可寻大夫验看。” 说罢,她提了药包出门,下一瞬就融进夜色之中去了。 不提厚朴拿着药方左观又想,庄可卿却是一路奔回客栈,进了厨房就寻了个小泥炉,在泡药煮药。 她这方子是走了调理脾胃升发阳气的路子,阿凌已经连考几日,吃睡都是不好,更别提了今晚,少不得会吹风受寒的,这方子也应气虚外感之症,当是对症的。 半夜三更的,煎了大半个时辰的药,等着后面将药液滤出,庄可卿才用小罐子盛了,带回屋里。 靠在床沿,庄可卿连衣服都未除下,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临进梦乡之时,还想着明日要早些替了二叔,让他回来休息。 第二百一十七章 抓药 第一场和第二场都是当天就考完了,轮到第三场,考生们得足足在里头待上两日,可见辛苦。 庄可卿早早的准备了吃食干粮送了沈凌进去,之后就同庄二在外头吹着冷风等着。 到了下午快要落日的时候,考舍那里一阵骚动,庄二挤到前面去瞧,不一会儿就又回来了,说:“里头有考生被抬出来了。” “!” 庄可卿一个紧张的拽上庄二的袖子。 “大侄女,别紧张,不是凌哥儿。” 这几日庄二同小两口待得多了,也没再生疏的叫了沈凌侄女婿,而是改口叫了凌哥儿,显得亲近了许多。 而沈凌也无最开始的抵触,他瞧着庄二一路真心实意的帮着他们忙前忙后的,心也软了些,默许了这个称呼。 “说是这两个书生运气差些,被分到臭号,直接臭晕了才抬出来的。”庄二不明所以,还盯着庄可卿来问,“大侄女,你知道啥是臭号不?” “额,就是,就是靠了茅房的座位。” 庄二一阵沉默。 这些个读书人可真不容易,考个试不光拼了才学本事,还得拼运气。 光是想想看,百来号人,连着考两日,得积了多少粪水秽物,这要真靠在边上考试,就是没被熏晕过去,怕是人都没办法思考了,到时估计考卷上都得沾着股子味道。 “二叔,您在这儿等着,我去趟药铺。” 庄二还没感叹完,就听大侄女说了句,还没反应过来,人都是已经跑远了。 “这好好的,去啥药铺?天都要黑了啊。” 庄可卿原本只打算在考院外守上一夜,可刚刚被抬出来的两个考生却是让她生出些紧张。 考舍里有没有热水喝?床褥厚不厚?地方挤不挤,漏不漏风? 阿凌会生病吗? 只想到这些她就等不下去了,还是先跑趟药铺,抓上些补气养神祛风散寒的药来熬上,以备不时之需。 天色已经渐暗了,街上大多店铺已经关门。 庄可卿寻到一家药铺的时候,留守的伙计正在契门板。 “小哥稍待!” 药铺小伙计停了手上动作,眼见远处跑来一个妙龄姑娘,柳叶弯眉水杏眼,尖尖下巴红樱唇,对方好像有些着急,步伐略有不稳。 “姑娘莫急,有事请说。” 待庄可卿来到药铺面前,伙计将手上门板放下,问道。 “麻烦小哥,我想抓些药材,可还来得及?” “当然可以,姑娘只需将大夫的药方予我,稍待片刻便好。” “药方?” 庄可卿一顿。 她只想着来了药店,按着自己的想法抓药的,哪来的大夫药方? “是啊姑娘,鄙店抓药都需大夫药方,可不好让客人随便买了药吃的,出了问题咱可担不起那责任。” 伙计略皱了眉头。 瞧这姑娘一脸为难,莫不是没有药方? 没有药方那可不好抓药了。 “请问小哥,能否提供个纸笔,我现在开来得及吗?” 庄可卿略一思索,抬头答道。 谁知药铺伙计一副听不懂她话的样子。 “鄙店今日的坐堂大夫已经回去了啊……” 知道对方是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庄可卿又补了一句,道:“烦劳小哥,我是说借份纸笔,现在我就来写药方。” “?!” 厚朴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就得了什么耳疾了。 这姑娘说啥? 她来开方? 开什么玩笑! 不说这府县名医大都是杏林世家,从小便耳濡目染,就是这店铺坐堂的普通大夫,那个不是年逾四十的中年人。 而眼前这个姑娘,不说她年纪轻轻便罢,问题她可还是个女子啊。 这大盛朝自建国之始,可有谁听过女医者的? 简直闻所未闻! “姑娘,您可就别拿小人开玩笑了,快些将大夫药方给我,不消一炷香的时间,我就能将这药配好了。” 尽管心下吃惊诧异,可厚朴还是面上带笑的温言请求。 “如何?小哥是不信我能开方吗,还是担心我胡乱写些药材,吃出问题?” 庄可卿并无不快。 在她拜李大夫为师之时,她就已经做好了要被人取笑和鄙夷的准备了。 而眼前的这位药铺伙计,虽是不甚信任自己,可好歹未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已算是非常客气有礼了。 “若是小哥担心这个,我可以立下字据,出了问题,定不找贵点麻烦,可行?” 厚朴为难极了。 店里如今没人,这姑娘拦在门前,他又不好硬把人撵了走,但若是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天也要黑了,到时候要是被人瞧见,弄出什么流言来,坏了东家招牌,自己还不得被辞了? 他可是好容易才求了刘大夫的同意,跟着学徒的! “那,那好吧!” 厚朴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侧身一让,许了庄可卿进来,一边又拿了笔墨来。 “姑娘先将承诺书写下。” 既然放人进来,那就丑话说在前头,自己总得拿了字据才能放心。 “简单。” 庄可卿提起兔毫,笔尖舔墨。稍倾,一份承诺书便成了。 她将纸提起,略吹了两下就交到厚朴手中,又取了张纸,开始写药方。 人参、白术、黄芪、当归、甘草、陈皮、升麻、柴胡…… 厚朴接了承诺书,一字一句的仔细琢磨了遍,觉得没问题了,就折起收在袖子里。 这时庄可卿也写完了药方的最后一笔。 “还请小哥帮忙抓药。” “我看看。” 厚朴跟了刘大夫几年,平日大多时候虽是在铺子里打杂,不同的病人见多了,时不时的还能被坐堂的大夫们指点一下,也算是有些用药底子的。 此时他拿了那张薄薄的纸来,只见上头药材名称和用量写的清楚明白,光这写方的条理、法子,就显然是真有学过的样子。 黄芪补中益气、人参、甘草、白术补气健脾,当归养血、陈皮理气,升麻柴胡佐使黄芪之用…… 厚朴越看越惊。 这方剂,君臣佐使配伍得当,就是他这个学徒,都能瞧出些不凡来! “姑娘这方子……” “可是有何不妥?” 庄可卿在同李大夫学习的时候,也曾学着开过几次方子。李大夫虽是夸她极有天分,可中药细数而来有千种之多,她毕竟学的时间还短,没办法将所有药材的使用融会贯通,只能用自己学过的来配伍,以保证最大程度不出错。 但这个方子并不是她刚刚定下的,而是之前与李大夫商讨多日后得出的成果,应是不会有误啊。 “无、无甚不妥。” 厚朴此时惊的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他抖着手拿着那张方子,走到药柜后面,不多时,便将药尽数抓好,包在纸袋中。 “姑娘,敢问一句,您这方子,可否留在小铺?” 是担心方子出问题么。 庄可卿伸手接了几包药材,为让对方安心,便说:“小哥留着就好,若是不放心,明日可寻大夫验看。” 说罢,她提了药包出门,下一瞬就融进夜色之中去了。 不提厚朴拿着药方左观又想,庄可卿却是一路奔回客栈,进了厨房就寻了个小泥炉,在泡药煮药。 她这方子是走了调理脾胃升发阳气的路子,阿凌已经连考几日,吃睡都是不好,更别提了今晚,少不得会吹风受寒的,这方子也应气虚外感之症,当是对症的。 半夜三更的,煎了大半个时辰的药,等着后面将药液滤出,庄可卿才用小罐子盛了,带回屋里。 靠在床沿,庄可卿连衣服都未除下,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临进梦乡之时,还想着明日要早些替了二叔,让他回来休息。 第二百一十八章 府试结束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庄可卿就醒了,许心里记挂着事,整整一夜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梦境。 她坐在床头,发了会愣,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衣服都是皱巴巴的。 赶紧起来换了件外衫,叫了伙计送些热水,简单梳洗下,便抱着陶罐下了楼。 时间还早,路过大堂的时候里面还没几个人,她一路穿过过道,去了厨房点上泥炉,又将罐子里的药热了热,之后寻了棉布将陶罐裹了,这才出了客栈的门。 往考院那条路上许多小贩已经开始做生意了,但不管是做买卖的,还是来买东西的,所有人好像都知道今日是府试的日子似的,一个吵闹喧哗的都无。 在沿街包子铺买了几个大包子,庄可卿提在手里,快步来到了考院外。 天这时已经亮了,渐渐了也有人手里提着东西往这边来。 “二叔。” 庄可卿老远就看见蹲在考院入口处的庄二,她几步上去,扶了人起来,关心道:“您如何不找个避风的地方,这儿多冷。” “哎,大侄女你来啦。” 庄二缩在这儿等了一晚上,水都没喝一口,冷风吹的他嘴巴都有些干裂了,却还是笑了憨厚,“我不是怕万一凌哥儿考的好,又像前几次一样出来那么早呢吗。” 庄可卿把手里的肉包子往他手里一塞,连拖带拽的拉着人找了个避风的地方。 “您先吃个包子垫垫,然后回去客栈休息休息,这边我来等着就行。” “那哪行了,我在这儿照应着。” 庄二饿的狠了,两口一个大肉包,三两下就解决了好几个,吃完一抹嘴,又将庄可卿手上捂在怀里的东西抢过来拿着。 “这天这么冷,谁知道考舍里头啥条件?” “大侄女你是不知道,就昨天你走了那会,又是几个扛不住了出来的,都是哭着离开的!” 庄二说的言之凿凿,庄可卿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只能让他留下,两人一起等着阿凌,看他几时能出来。 考舍里。 最后一场考策论。 昨日沈凌就将题目在草稿上答完,但因为时间晚了,没有急着点蜡烛誊抄,而是早早的睡了,直等到今日天光大亮,才将卷子取出,磨墨抄写。 他的左手字已经练了快一年了,写起来又快又好,当其他考生还在抓耳挠腮的思考如何措辞之事,他就叫来巡场衙役,施施然出了考场。 沈凌是第一个交卷的,他出来时一路路过其它号房,几乎所有考生都是停了笔,抬头看他。 这人怎的答了这么快? 众考生惊诧、愕然的表情自不必提,这之中更有一人眼神火热,一目不错的追随着沈凌的身影,直到了他消失在考舍的拐角处。 这正巧了是第一场考帖经是坐了沈凌对面号房的书生。 呀,又是此人! 第一场那《左传》和《谷梁传》都答了奇快的神人! 不行,此回考完,我必想法子打听,怎么说也要上门结交一番。 书生心里计划着,全未注意笔尖的墨汁洇湿了草稿,在上面留下好大个墨团。 “有人出来了!” “有人出来了!” 考院门口一阵骚动,外头或坐或蹲的考生家仆、亲眷都一窝蜂的往前涌,直伸了脖子就想瞧瞧,前面出来的是不是自家人。 庄可卿这边才叼起个包子刚要入口,就被庄二拽了袖子。 “大侄女,凌哥儿出来了!” 庄二个子高大,站着就比其他人高出一截,他顺着吵嚷的方向稍稍一踮脚,就看见侄女婿提着考篮往他们的方向来了。 庄可卿这时候也顾不得吃包子了,急忙跟着二叔往前挤。 “劳驾让让,家里人出来了。” “大婶,麻烦让一让,谢谢!” 周围等着的人这时候也看清了出来的不是自己家人,一时间都没了精神头,很快又散了,只小声议论着。 “这还是第一个自己走出来的呢。” “是又如何?谁知道他考的怎样了,出来这么早,怕不是题目都胡乱答的吧。” “就是,我可听儿子说了,这第一场就比从前要难的多了!” 众人见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姑娘迎了那年轻人出来,其他人羡慕的有之,不屑的有之,说酸话的更是不少。 可庄可卿是统统没听到,她眼里只有越走越近的沈凌,她看见对方迎着阳光徐徐走来,金色的光线披洒在他的肩头,更显其身姿俊秀挺拔。 即使一夜未曾好好休息,可他眼神也一如从前那般清清静静,只在瞧见自己时,浮上些暖融的温度来。 “阿凌。” 庄可卿笑了。 柳眉微弯,杏眼水润灵动。 下一瞬,便如归巢乳燕般,投入了沈凌的怀抱。 周围人都傻了眼了。 这、这姑娘未免太过浮浪了! 大庭广众之下投怀送抱,就算是夫妻也不能这样啊! 庄二站在一边,更是惊的嘴都合不拢,只尴尬的提了个陶罐,上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愣愣的杵着,直像个人型木桩一般。 沈凌只觉得怀里微微一重,紧接鼻尖便盈满少女发间清淡的香气,这味道清浅,暗含了丝中药的苦味,让他心中一凛。 她病了? “可儿?” 庄可卿抬起头来。 她面颊红润,樱唇透粉,眉目浅笑,瞳孔中倒映着沈凌担忧的面容。 还好,出了眼下有些熬夜的青色,其他都是好好的。 沈凌微微松了口气,任由她拉着往外走。 “阿凌,你两日未好好吃饭,我昨日熬了剂补益脾胃的药来,你先趁热喝了,等到客栈的时候就能吃饭了。” 说着话,庄可卿便从庄二拿取来陶罐,倒了碗黑乎乎的苦涩药剂来。 “快喝吧,还热着。” 原是为我熬的补身药。 沈凌问也未问,仰头一口喝尽。 “回去了。” 喝完,他便拉着自己的小娘子往回走。 “原来是个病秧子。” “我说也是,怪不得出来这么早,怕是再挨也挨不下去,只能出来喝药了。” 众人刚刚泛起的些嫉妒与酸意,都在这一碗药里湮灭,看着远远离去的夫妻二人,目光反而露了点同情来。 这就算童生试过了,怕是后面也难啰! 三人回了客栈,掌柜伙计都是殷勤备至,早准备了热水、饭食,连菜都是清淡口味的,花足了心思。 庄可卿谢过掌柜的,一人忙里忙外。 昨日只她回来休息了,现下精神正好着,也不在乎多做些。 而另一边,昨日庄可卿光顾过的济善堂也开门了。 “厚朴,昨晚店里可还好?” 刘大夫今日坐堂,早早的就来了店里,对着擦洗柜台的厚朴问了句。 他问的随意,就同是问今日天气如何一般,只是个日常的寒暄。小徒弟也常是答了,“无事”“很好”之类的话。 可今天厚朴却是一脸纠结的放下手中的布巾,期期艾艾的走到他的面前,说道:“师傅,昨日有件事,我不知该如何说来。” 刘大夫为人和善,见小徒弟这个模样,以为他犯了什么错处,需要自己遮掩,于是便领了人往后院去。 后院有个小天井,刘大夫待到四下无人之时,才问,“说罢,昨日怎么了?” “师傅,昨日晚上有人来拿药。” 厚朴不知自己该不该将那个姑娘的事情说出来,可这事的确也坏了店里规矩,要是不说,后面出了事,他自己也担不了什么责任。 “拿药你便给他拿就是了,只要有方子就行。” 刘大夫还当是什么大事,只轻声宽慰道。 “师傅,那人没有大夫的方子。” 刘大夫一惊。 莫非这小子没方子也给人抓药了?所以才大早的求到他这儿? “你!” “你真是闯了大祸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府试结束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庄可卿就醒了,许心里记挂着事,整整一夜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梦境。 她坐在床头,发了会愣,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衣服都是皱巴巴的。 赶紧起来换了件外衫,叫了伙计送些热水,简单梳洗下,便抱着陶罐下了楼。 时间还早,路过大堂的时候里面还没几个人,她一路穿过过道,去了厨房点上泥炉,又将罐子里的药热了热,之后寻了棉布将陶罐裹了,这才出了客栈的门。 往考院那条路上许多小贩已经开始做生意了,但不管是做买卖的,还是来买东西的,所有人好像都知道今日是府试的日子似的,一个吵闹喧哗的都无。 在沿街包子铺买了几个大包子,庄可卿提在手里,快步来到了考院外。 天这时已经亮了,渐渐了也有人手里提着东西往这边来。 “二叔。” 庄可卿老远就看见蹲在考院入口处的庄二,她几步上去,扶了人起来,关心道:“您如何不找个避风的地方,这儿多冷。” “哎,大侄女你来啦。” 庄二缩在这儿等了一晚上,水都没喝一口,冷风吹的他嘴巴都有些干裂了,却还是笑了憨厚,“我不是怕万一凌哥儿考的好,又像前几次一样出来那么早呢吗。” 庄可卿把手里的肉包子往他手里一塞,连拖带拽的拉着人找了个避风的地方。 “您先吃个包子垫垫,然后回去客栈休息休息,这边我来等着就行。” “那哪行了,我在这儿照应着。” 庄二饿的狠了,两口一个大肉包,三两下就解决了好几个,吃完一抹嘴,又将庄可卿手上捂在怀里的东西抢过来拿着。 “这天这么冷,谁知道考舍里头啥条件?” “大侄女你是不知道,就昨天你走了那会,又是几个扛不住了出来的,都是哭着离开的!” 庄二说的言之凿凿,庄可卿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只能让他留下,两人一起等着阿凌,看他几时能出来。 考舍里。 最后一场考策论。 昨日沈凌就将题目在草稿上答完,但因为时间晚了,没有急着点蜡烛誊抄,而是早早的睡了,直等到今日天光大亮,才将卷子取出,磨墨抄写。 他的左手字已经练了快一年了,写起来又快又好,当其他考生还在抓耳挠腮的思考如何措辞之事,他就叫来巡场衙役,施施然出了考场。 沈凌是第一个交卷的,他出来时一路路过其它号房,几乎所有考生都是停了笔,抬头看他。 这人怎的答了这么快? 众考生惊诧、愕然的表情自不必提,这之中更有一人眼神火热,一目不错的追随着沈凌的身影,直到了他消失在考舍的拐角处。 这正巧了是第一场考帖经是坐了沈凌对面号房的书生。 呀,又是此人! 第一场那《左传》和《谷梁传》都答了奇快的神人! 不行,此回考完,我必想法子打听,怎么说也要上门结交一番。 书生心里计划着,全未注意笔尖的墨汁洇湿了草稿,在上面留下好大个墨团。 “有人出来了!” “有人出来了!” 考院门口一阵骚动,外头或坐或蹲的考生家仆、亲眷都一窝蜂的往前涌,直伸了脖子就想瞧瞧,前面出来的是不是自家人。 庄可卿这边才叼起个包子刚要入口,就被庄二拽了袖子。 “大侄女,凌哥儿出来了!” 庄二个子高大,站着就比其他人高出一截,他顺着吵嚷的方向稍稍一踮脚,就看见侄女婿提着考篮往他们的方向来了。 庄可卿这时候也顾不得吃包子了,急忙跟着二叔往前挤。 “劳驾让让,家里人出来了。” “大婶,麻烦让一让,谢谢!” 周围等着的人这时候也看清了出来的不是自己家人,一时间都没了精神头,很快又散了,只小声议论着。 “这还是第一个自己走出来的呢。” “是又如何?谁知道他考的怎样了,出来这么早,怕不是题目都胡乱答的吧。” “就是,我可听儿子说了,这第一场就比从前要难的多了!” 众人见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姑娘迎了那年轻人出来,其他人羡慕的有之,不屑的有之,说酸话的更是不少。 可庄可卿是统统没听到,她眼里只有越走越近的沈凌,她看见对方迎着阳光徐徐走来,金色的光线披洒在他的肩头,更显其身姿俊秀挺拔。 即使一夜未曾好好休息,可他眼神也一如从前那般清清静静,只在瞧见自己时,浮上些暖融的温度来。 “阿凌。” 庄可卿笑了。 柳眉微弯,杏眼水润灵动。 下一瞬,便如归巢乳燕般,投入了沈凌的怀抱。 周围人都傻了眼了。 这、这姑娘未免太过浮浪了! 大庭广众之下投怀送抱,就算是夫妻也不能这样啊! 庄二站在一边,更是惊的嘴都合不拢,只尴尬的提了个陶罐,上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愣愣的杵着,直像个人型木桩一般。 沈凌只觉得怀里微微一重,紧接鼻尖便盈满少女发间清淡的香气,这味道清浅,暗含了丝中药的苦味,让他心中一凛。 她病了? “可儿?” 庄可卿抬起头来。 她面颊红润,樱唇透粉,眉目浅笑,瞳孔中倒映着沈凌担忧的面容。 还好,出了眼下有些熬夜的青色,其他都是好好的。 沈凌微微松了口气,任由她拉着往外走。 “阿凌,你两日未好好吃饭,我昨日熬了剂补益脾胃的药来,你先趁热喝了,等到客栈的时候就能吃饭了。” 说着话,庄可卿便从庄二拿取来陶罐,倒了碗黑乎乎的苦涩药剂来。 “快喝吧,还热着。” 原是为我熬的补身药。 沈凌问也未问,仰头一口喝尽。 “回去了。” 喝完,他便拉着自己的小娘子往回走。 “原来是个病秧子。” “我说也是,怪不得出来这么早,怕是再挨也挨不下去,只能出来喝药了。” 众人刚刚泛起的些嫉妒与酸意,都在这一碗药里湮灭,看着远远离去的夫妻二人,目光反而露了点同情来。 这就算童生试过了,怕是后面也难啰! 三人回了客栈,掌柜伙计都是殷勤备至,早准备了热水、饭食,连菜都是清淡口味的,花足了心思。 庄可卿谢过掌柜的,一人忙里忙外。 昨日只她回来休息了,现下精神正好着,也不在乎多做些。 而另一边,昨日庄可卿光顾过的济善堂也开门了。 “厚朴,昨晚店里可还好?” 刘大夫今日坐堂,早早的就来了店里,对着擦洗柜台的厚朴问了句。 他问的随意,就同是问今日天气如何一般,只是个日常的寒暄。小徒弟也常是答了,“无事”“很好”之类的话。 可今天厚朴却是一脸纠结的放下手中的布巾,期期艾艾的走到他的面前,说道:“师傅,昨日有件事,我不知该如何说来。” 刘大夫为人和善,见小徒弟这个模样,以为他犯了什么错处,需要自己遮掩,于是便领了人往后院去。 后院有个小天井,刘大夫待到四下无人之时,才问,“说罢,昨日怎么了?” “师傅,昨日晚上有人来拿药。” 厚朴不知自己该不该将那个姑娘的事情说出来,可这事的确也坏了店里规矩,要是不说,后面出了事,他自己也担不了什么责任。 “拿药你便给他拿就是了,只要有方子就行。” 刘大夫还当是什么大事,只轻声宽慰道。 “师傅,那人没有大夫的方子。” 刘大夫一惊。 莫非这小子没方子也给人抓药了?所以才大早的求到他这儿? “你!” “你真是闯了大祸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药方 刘大夫急极气极,声音都高了几度。 哪个大夫不是医者仁心? 并不是他故意要对着小徒弟发火,只是这南自县的药铺,曾经都被人用无方抓药的法子给讹过,所以才有如今这个抓药必收方的规矩。 这小子,还是太单纯了,这是要上了人的套啊! “师傅,那人写了字据,说药材拿走,如果出了任何问题,都与咱铺子无关。” 厚朴见师傅着急发火,就知道他老人家是误会了,忙的解释道。接着一边说着,另一边还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把那张字据掏了出来,递上前去。 刘大夫微微一顿,“噢?” 伸手接过了那张轻薄的白纸。 入眼是清秀端俊的簪花小楷,细致明晰的将昨晚的情况详述了一遍,最后确实注明了药材离店,如出问题无需药铺负责的承诺。 厚朴偷偷抬眼,捕捉痕迹的偷偷瞟了眼师傅。 “这字据写的倒是详实,但上面未曾署名,也无画押。” 刘大夫深深叹了口气。 年轻人,还是耳根子软,不吃几次亏根本不会长记性。 “罢了,这回若是真的出了事,为师给你兜着便是,大不了就用你工钱来赔。” 厚朴本以为自己得了人家亲手写的字据,应是无虑了,可谁想自己竟是粗心到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想起来问。 “多谢师傅。” 厚朴心有余悸。 药店打杂的学徒伙计,一个月两百文都挣的勉勉强强,若是真要有人讹上门来,就是让他卖身给铺子白干个十年八年的,怕是都赔不起的。 可刘大夫却说出了问题让他用工钱来顶,足可见其回护之心了。 “嗯,你吃过此亏,下次可不能再如此了。” 刘大夫笑着宽慰一句,看着时间也不早,便要回前堂坐诊。 “师傅!” “还有何事?” “师傅,我这儿还有张药方。” 说着话,厚朴又从袖子里抽出张纸来,双手恭谨的捧到刘大夫面前。 “这是昨日那人自己开的方子,徒弟学艺不精,但仍觉得此方与寻常方子有些不同,还想请师傅评鉴一番。” 刘大夫眉头一挑,伸手接了。 这徒弟别看样子憨实,可在医术一道上还颇有些天分,跟着自己学了小两年,要不是还想压一压他的锐气,恐怕也是然他跟着自己一起随诊了。 他一眼看了有些特点的方子,也许真的与众不同? 刘大夫心中略带着点兴味的低下了头。 那张药方轻飘飘的,上面只有药材名和用量,并没有什么其他多余内容,字迹依然是秀俊的,同之前那张字据上的一模一样。 好字! 刘大夫暗赞一声,且细看来。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轻松的表情却是渐渐收起,眉头微微皱紧,面上带了些郑重出来。 “师傅?” 厚朴见师傅表情越来越严肃,心下不由一紧。 莫不是这方子有问题? “这就是昨天那人自己开的?” 良久,刘大夫才抬起头来,看向厚朴的眼神炙热,语气隐含了些急切。 “是啊,师傅,如何?这方子有问题吗?” 有问题? 怎么会有问题! 这方子君臣佐使四药搭配相辅相成,特别是这升麻、柴胡,升阳举陷,又兼顾解表功效,在补中补气同时还能治疗气虚外感,实在难得! “此人真的未留姓名?” 刘大夫行医多年,自认治病开方有自己的一条思路,虽不敢自居名医,可也算深耕医道几十年,有着丰富的经验了。 手上这张方子,在他看来,思路明晰,手法老练,看着就不是个普通大夫能开出来的。 可徒儿又说对方不是大夫。 那倒是奇了。 “此人多大年纪,是何样貌?若是再来,你还认得出吗?” 刘大夫沉吟片刻,将手中的方子折好,还到了厚朴的手上。 “这……” 厚朴下意识的隐瞒了庄可卿的性别,只说来人十几岁年纪,若是再来,自己定能一眼认出。 “只十来岁年纪?” 刘大夫捋了捋胡须。 这许是哪家大夫外出的徒儿吧,恐怕是一时情急,弄丢了带自家师傅的方子,所以才当场重新默写一遍的。 自认给出了最为复符合情理的答案,刘大夫之后便不再纠结于对方的年龄,而是想着自己何时能有机会与那位开出药方的大夫探讨一番。 厚朴则将那张药方又塞回自己的衣内,贴身收藏。 ……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庄可卿打算第二日同沈凌和庄二一起在县城逛逛。 三人没让客栈伙计送早食来,只是早早出门,在街上小摊买了几个包子小饼垫垫肚子。 许是府试过了,街上的小贩们恢复了平日热情的叫卖,沿街走过来,庄二的眼睛都是不够用了。 从前他还觉得松陵镇是十足热闹呢,可现在看来,还是自己世面见的少了。 就光是这一条街上开满的不同种类的店铺,都是让他看都看不过来。 “丫头,你说这县城就是不一样哈,店里东西卖了比镇上样子多的多了。” 庄二手上提了块刚在布店选的料子,憨实的脸上笑的开心了很。 他这回子出来,一路上就琢磨着给自家媳妇买些个什么了。这金银首饰他是买不起,可这新鲜花样的料子,还是能扯上点,马上也开春了,好歹做身新衣裳,穿的鲜亮点。 “二叔,你钱带的还够不,不够我这儿尽有的。” 庄可卿见庄二出了布店就没再继续逛别的店铺,心里就清楚她这二叔怕是囊中羞涩,不敢花钱了。 “够!够!够!” 庄二想着自己就是再困难了,也不能找侄女伸手啊,忙的连连摆手,脑袋都摇了跟个拨浪鼓似的。 庄可卿只笑着不说话,只是后面又陆续进了好多铺子,出来的时候手上都提了满满的。 “中午我们便去的得月楼吃吧?” 难得出来一趟,总也要吃点外头的特色菜。 庄可卿提前就跟客栈伙计打听了这县城里最有名的酒楼是哪儿,对方就说了这得月楼的名字。 说这是家百年老店,里头几个菜式做的尤其不错,来了南自县不吃一回,就太遗憾了。 伙计口才了得,只提了几嘴,就让庄可卿肚子的馋虫骚动的不停。 也是,这穿过来十几年了,一次正经外食都没有过,她自己都得可怜自己。 今儿个无论如何得试试大盛朝本土餐饮的魅力,就当是做个市场调查了! 庄可卿兴致勃勃,只是并没有注意到沈凌在听到得月楼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客官您几位?” 无需打听,光是得月楼的建筑在县城就是独树一帜的高,更别提那烫金的“得月楼”三个大字,百十米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在太阳下面简直能闪瞎人的眼睛。 “三位。” 得月楼一共四楼,一楼吵杂,二楼桌间有屏风遮挡,三楼设包厢,四楼为宴客厅。 听闻他们想要清净些,于是伙计领着三人上了二楼。 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庄可卿问伙计。 “都有什么特色菜?” 伙计一躬腰,叠声说着,“咱这儿靠着淮清江,这河鲜最是有名了,什么红烧鲈鱼、活醉虾,清焖荷花鲩,还有这时节最肥美的河蚌汤……” “唔,阿凌你想吃什么?” 伙计连报数个菜名,庄可卿挑来选去,琢磨了几样出来,转头问沈凌。 “不若来个醉虾,河蚌汤和清焖荷花鲩?” “嗯。” 沈凌应了一声,但显然兴致并不怎么高的样子。 庄可卿当他只是没有休息好,便笑着偷摸捏了捏对方放在腿上的手,又去问庄二有什么想吃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药方 刘大夫急极气极,声音都高了几度。 哪个大夫不是医者仁心? 并不是他故意要对着小徒弟发火,只是这南自县的药铺,曾经都被人用无方抓药的法子给讹过,所以才有如今这个抓药必收方的规矩。 这小子,还是太单纯了,这是要上了人的套啊! “师傅,那人写了字据,说药材拿走,如果出了任何问题,都与咱铺子无关。” 厚朴见师傅着急发火,就知道他老人家是误会了,忙的解释道。接着一边说着,另一边还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把那张字据掏了出来,递上前去。 刘大夫微微一顿,“噢?” 伸手接过了那张轻薄的白纸。 入眼是清秀端俊的簪花小楷,细致明晰的将昨晚的情况详述了一遍,最后确实注明了药材离店,如出问题无需药铺负责的承诺。 厚朴偷偷抬眼,捕捉痕迹的偷偷瞟了眼师傅。 “这字据写的倒是详实,但上面未曾署名,也无画押。” 刘大夫深深叹了口气。 年轻人,还是耳根子软,不吃几次亏根本不会长记性。 “罢了,这回若是真的出了事,为师给你兜着便是,大不了就用你工钱来赔。” 厚朴本以为自己得了人家亲手写的字据,应是无虑了,可谁想自己竟是粗心到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想起来问。 “多谢师傅。” 厚朴心有余悸。 药店打杂的学徒伙计,一个月两百文都挣的勉勉强强,若是真要有人讹上门来,就是让他卖身给铺子白干个十年八年的,怕是都赔不起的。 可刘大夫却说出了问题让他用工钱来顶,足可见其回护之心了。 “嗯,你吃过此亏,下次可不能再如此了。” 刘大夫笑着宽慰一句,看着时间也不早,便要回前堂坐诊。 “师傅!” “还有何事?” “师傅,我这儿还有张药方。” 说着话,厚朴又从袖子里抽出张纸来,双手恭谨的捧到刘大夫面前。 “这是昨日那人自己开的方子,徒弟学艺不精,但仍觉得此方与寻常方子有些不同,还想请师傅评鉴一番。” 刘大夫眉头一挑,伸手接了。 这徒弟别看样子憨实,可在医术一道上还颇有些天分,跟着自己学了小两年,要不是还想压一压他的锐气,恐怕也是然他跟着自己一起随诊了。 他一眼看了有些特点的方子,也许真的与众不同? 刘大夫心中略带着点兴味的低下了头。 那张药方轻飘飘的,上面只有药材名和用量,并没有什么其他多余内容,字迹依然是秀俊的,同之前那张字据上的一模一样。 好字! 刘大夫暗赞一声,且细看来。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轻松的表情却是渐渐收起,眉头微微皱紧,面上带了些郑重出来。 “师傅?” 厚朴见师傅表情越来越严肃,心下不由一紧。 莫不是这方子有问题? “这就是昨天那人自己开的?” 良久,刘大夫才抬起头来,看向厚朴的眼神炙热,语气隐含了些急切。 “是啊,师傅,如何?这方子有问题吗?” 有问题? 怎么会有问题! 这方子君臣佐使四药搭配相辅相成,特别是这升麻、柴胡,升阳举陷,又兼顾解表功效,在补中补气同时还能治疗气虚外感,实在难得! “此人真的未留姓名?” 刘大夫行医多年,自认治病开方有自己的一条思路,虽不敢自居名医,可也算深耕医道几十年,有着丰富的经验了。 手上这张方子,在他看来,思路明晰,手法老练,看着就不是个普通大夫能开出来的。 可徒儿又说对方不是大夫。 那倒是奇了。 “此人多大年纪,是何样貌?若是再来,你还认得出吗?” 刘大夫沉吟片刻,将手中的方子折好,还到了厚朴的手上。 “这……” 厚朴下意识的隐瞒了庄可卿的性别,只说来人十几岁年纪,若是再来,自己定能一眼认出。 “只十来岁年纪?” 刘大夫捋了捋胡须。 这许是哪家大夫外出的徒儿吧,恐怕是一时情急,弄丢了带自家师傅的方子,所以才当场重新默写一遍的。 自认给出了最为复符合情理的答案,刘大夫之后便不再纠结于对方的年龄,而是想着自己何时能有机会与那位开出药方的大夫探讨一番。 厚朴则将那张药方又塞回自己的衣内,贴身收藏。 ……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庄可卿打算第二日同沈凌和庄二一起在县城逛逛。 三人没让客栈伙计送早食来,只是早早出门,在街上小摊买了几个包子小饼垫垫肚子。 许是府试过了,街上的小贩们恢复了平日热情的叫卖,沿街走过来,庄二的眼睛都是不够用了。 从前他还觉得松陵镇是十足热闹呢,可现在看来,还是自己世面见的少了。 就光是这一条街上开满的不同种类的店铺,都是让他看都看不过来。 “丫头,你说这县城就是不一样哈,店里东西卖了比镇上样子多的多了。” 庄二手上提了块刚在布店选的料子,憨实的脸上笑的开心了很。 他这回子出来,一路上就琢磨着给自家媳妇买些个什么了。这金银首饰他是买不起,可这新鲜花样的料子,还是能扯上点,马上也开春了,好歹做身新衣裳,穿的鲜亮点。 “二叔,你钱带的还够不,不够我这儿尽有的。” 庄可卿见庄二出了布店就没再继续逛别的店铺,心里就清楚她这二叔怕是囊中羞涩,不敢花钱了。 “够!够!够!” 庄二想着自己就是再困难了,也不能找侄女伸手啊,忙的连连摆手,脑袋都摇了跟个拨浪鼓似的。 庄可卿只笑着不说话,只是后面又陆续进了好多铺子,出来的时候手上都提了满满的。 “中午我们便去的得月楼吃吧?” 难得出来一趟,总也要吃点外头的特色菜。 庄可卿提前就跟客栈伙计打听了这县城里最有名的酒楼是哪儿,对方就说了这得月楼的名字。 说这是家百年老店,里头几个菜式做的尤其不错,来了南自县不吃一回,就太遗憾了。 伙计口才了得,只提了几嘴,就让庄可卿肚子的馋虫骚动的不停。 也是,这穿过来十几年了,一次正经外食都没有过,她自己都得可怜自己。 今儿个无论如何得试试大盛朝本土餐饮的魅力,就当是做个市场调查了! 庄可卿兴致勃勃,只是并没有注意到沈凌在听到得月楼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客官您几位?” 无需打听,光是得月楼的建筑在县城就是独树一帜的高,更别提那烫金的“得月楼”三个大字,百十米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在太阳下面简直能闪瞎人的眼睛。 “三位。” 得月楼一共四楼,一楼吵杂,二楼桌间有屏风遮挡,三楼设包厢,四楼为宴客厅。 听闻他们想要清净些,于是伙计领着三人上了二楼。 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庄可卿问伙计。 “都有什么特色菜?” 伙计一躬腰,叠声说着,“咱这儿靠着淮清江,这河鲜最是有名了,什么红烧鲈鱼、活醉虾,清焖荷花鲩,还有这时节最肥美的河蚌汤……” “唔,阿凌你想吃什么?” 伙计连报数个菜名,庄可卿挑来选去,琢磨了几样出来,转头问沈凌。 “不若来个醉虾,河蚌汤和清焖荷花鲩?” “嗯。” 沈凌应了一声,但显然兴致并不怎么高的样子。 庄可卿当他只是没有休息好,便笑着偷摸捏了捏对方放在腿上的手,又去问庄二有什么想吃的。 第二百二十章 报喜 庄二这辈子活了三十几年,哪有下过馆子,更别说是这样大的酒楼了。 光是得月楼那金碧辉煌的门头,里面随意摆放的字画、瓷器装饰,便让他有一种就是皇帝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在左脚一脚踏入这个地方开始,他就已经全身僵硬到路都不会走了。 现在大侄女还问他吃什么。 他哪晓得吃什么,支支吾吾了说不出来,最后还是伙计机灵,帮忙解了围。 “这位客官不若来份烧鳝段,这道菜口味浓重,想来应会和了您的口味。” “那行,就来再来个鳝段吧。” 庄可卿看出二叔的窘迫,直接接下了话。 待伙计下去,庄二脸上的红才退下些。 等着上菜的功夫,伙计又领了人上来。 那几人隔着屏风虽是看不清样貌,可从他们所谈的话来看,八成是参与此次府试的考生。 “谁能想到此次府试,帖经竟然还有《左传》和《谷梁传》的内容?这两本我只是通读,可从未背诵过,这回怕是危矣啊!” “李兄这般,我等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能怪自己平日学得不够认真罢。” 隔着屏风都能听到他们唉声叹气、敢怒不敢言的抱怨。 “第一场之后,我还特特去翻了这两本书,就怕后面还要考到,谁知竟是……哎!” “投机取巧不得,反而浪费了复习其他内容的时间!” 隔壁的颓丧之气浓的都快溢出来了,庄可卿不禁看了眼身边的沈凌。 这回题目这样难,阿凌考的怎么样呢? 他是重来未同自己说过考试相关的事情的。 庄二也不傻,书生们说的书名他虽是不晓得,可他们的口气和连绵不绝的叹气声实在太过明显,谁还能猜不出这回考试是有多难呢。 担忧的看了眼自己侄女,庄二又将眼神看向侄女婿。 却是见沈凌目光淡然,虽是眉间萦绕些许不虞,但好像并没有被其他人的话语影响到的模样,很是冷静自持。 “只是不知上回那夺了案首的沈凌,这次又考的如何了。” “这谁能知晓?不过我看那个架子也是大了很,竟也都不屑与同届我等交流,有些傲气过了头。” 庄可卿听见有人谈论阿凌,耳朵不免一竖。 “听闻上次淮清书院的李守成上门欲与之结交,都是吃了顿闭门羹呢!” “还有这事?” “那可不!” “此人未免太不通人情世故了……” 隔壁书生一反刚刚说到考题时的颓丧,反倒指摘起沈凌的不是来,瞧这样子,还颇有点群情激奋的样子。 “就是,只不过一次案首而已,有那本事,倒是连中个小三元予我等瞧瞧,那我便心服口服!” 庄二是个实诚人,听了这些话,有点个坐不住了。 他这侄把女婿虽是面冷,但也只是不喜交际罢了,怎的到了这些人口中,倒像是故意瞧不起人一般? “二叔,无事。” 庄可卿拉了把庄二的衣袖,悄悄指了指另一半端着茶盏淡然品茶的沈凌。 是根本没将这些污糟话听进耳里。 不多时,小二上了菜,庄可卿同庄二边吃边聊,待到走的时候,隔壁的书生们已然换了话题,开始饮酒作诗互相吹捧了。 “二叔,明日我们就收拾东西回村吧。” “好嘞。” 庄二答的爽快。 对他来说,这外头再好,也是比不上自家一片漏瓦一间草屋的。 庄可卿安排好放榜报信的事,三人第二日便离开了南自县城。 不比来时,回去的路上走走停停,耽搁了不少时间,以至于他们到了村子的那天,竟是与府试报喜的人来了个前后脚。 “中了!中了案首!” “二李村沈凌沈公子中了府试案首!” 这会功夫巧是午时,阳光灿烂,春意正浓,地里麦苗已经快与人齐腰高了,二李村的村民如今在酒坊做活的不少,都是要赶在下午之前把地里的活清干净,好留了时间做工的。 所以虽是中午,但地里干活的可是不少,这时听了远远喊来的声音,个个都是从田里直起了身子,翘首而望。 啥? 那后生叫唤啥呢? 好像有听到沈小郎的名字? “中拉!中拉!” “二李村沈凌沈公子中了府试案首!” 那后生越跑越近,村民们也终于听清了对方口里喊的什么。 中了? 沈凌? 府试案首! 村名也许不知道府试案首是个什么玩意,可中了两个字可是明明白白的。 这意思是,沈小郎考试通过拉? “敢问这位大叔你,这儿可是松陵镇下的二李村?” 跑腿的后生满面红光,见了前面下了田埂了张大就问。 “是是是!” 张大点头如捣蒜般的连连应着,一双大手钳住年轻人的肩膀,急急问道:“你刚说的考中的,可是沈凌?” “大叔,正是沈凌沈公子啊!您可知他住在哪里,我好去报个喜来!” “他家便在村尾,你沿着这路一直走,就能看到个支了小摊的人家。” 张大又说又指的叨咕了半天,最后一拍大腿,“嗐!我带你去!” 田波高兴极了。 他这几日运气真是不错,普普通通寻了个看榜送信的差事,结果这考生通过了考试不说,竟还是个案首! 这家娘子出手大方,自己少不得能得个厚赏了。 还没待张大带了人走,周围的村民陆陆续续的围了过来。 “后生,你说的沈小郎是考过了啊?” “是啊,大伯。” 人家问的客气,田波也不介意多答几句。 “那,那案首又是个啥意思了?” “案首就是第一名啊大伯。” !!! 村民们面面相觑。 能过了考试在他们看来已经是难得的大喜事了,可谁能想到竟还是第一! 他们二李村是有文曲星下凡了吗? 众人激动不已。 “我随你同去报喜!” “我也是!我也去!” 声声阵阵的,众人都涌在田波的周围,都是喊着要与他一起去的,更有心急的,都是已经拔了腿往村后跑了。 开什么玩笑,他们村可出了个案首啊! 这得多光宗耀祖的事儿! 这之后都不用田波再一路来喊,村民口口相传着,等他到了庄家门口的时候,见着人山人海的,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却是只有一个中年妇人被围在中间,笑着看向他。 咦? 他可记得当时委托人是个年轻小娘子啊。 “阿凌可真是得了案首?” 秦蔓枝冲着跑腿的年轻人招了招手,笑容满面的问道。 “夫人,确是案首,这当日榜单一贴,县里可是炸了锅拉!” 田波说的夸张,众村民也听的稀奇。 咋? 县里人见多识广,他们又不认识沈小郎,怎的又会惊的炸了锅了? 田波见众人的表情莫名,心里也有些摸不清门道。 莫非,他们都不晓得这沈公子上回也是案首? “夫人,沈公子这可已连中两元!” 田波脱口而出,可再一转头,周围的村民却是一点激烈反应也无。 显然根本是不懂连中两元的意义。 “这、这……” 秦蔓枝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这县城里来的后生,怎的说话都是她听不大懂的…… “嗐!夫人,我的意思是,沈公子上回也是案首,也是第一!这回又中个第一,可不就是连中两元!” 田波急切道,“咱南自县可还从未出过连中两元的奇才呢!” 他这话一出,周围村民倒吸一口凉气。 这沈小郎竟如此厉害,一个县,这么多人口,考了一回第一不说,竟还连考两回第一! 这、这! “夫人,这可是天大喜事啊!” 田波说的口都要干了,这贺喜的词儿也是一筐一筐的往外蹦,可就是没见着这主家有给赏钱的意思。 可倒不是秦蔓枝舍不这点子银钱,而是她根本喜的忘了这茬。 女婿可是中了两回第一! “夫人,那沈公子同庄小娘子可在家?我也欲向他们报喜呐!” 田波左等右等,急的不行,没了办法只能旁敲侧击一番。 “呀,可儿他们还未回来……” 众人这才想起,主角这会儿都是还没回村呢! 第二百二十章 报喜 庄二这辈子活了三十几年,哪有下过馆子,更别说是这样大的酒楼了。 光是得月楼那金碧辉煌的门头,里面随意摆放的字画、瓷器装饰,便让他有一种就是皇帝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在左脚一脚踏入这个地方开始,他就已经全身僵硬到路都不会走了。 现在大侄女还问他吃什么。 他哪晓得吃什么,支支吾吾了说不出来,最后还是伙计机灵,帮忙解了围。 “这位客官不若来份烧鳝段,这道菜口味浓重,想来应会和了您的口味。” “那行,就来再来个鳝段吧。” 庄可卿看出二叔的窘迫,直接接下了话。 待伙计下去,庄二脸上的红才退下些。 等着上菜的功夫,伙计又领了人上来。 那几人隔着屏风虽是看不清样貌,可从他们所谈的话来看,八成是参与此次府试的考生。 “谁能想到此次府试,帖经竟然还有《左传》和《谷梁传》的内容?这两本我只是通读,可从未背诵过,这回怕是危矣啊!” “李兄这般,我等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能怪自己平日学得不够认真罢。” 隔着屏风都能听到他们唉声叹气、敢怒不敢言的抱怨。 “第一场之后,我还特特去翻了这两本书,就怕后面还要考到,谁知竟是……哎!” “投机取巧不得,反而浪费了复习其他内容的时间!” 隔壁的颓丧之气浓的都快溢出来了,庄可卿不禁看了眼身边的沈凌。 这回题目这样难,阿凌考的怎么样呢? 他是重来未同自己说过考试相关的事情的。 庄二也不傻,书生们说的书名他虽是不晓得,可他们的口气和连绵不绝的叹气声实在太过明显,谁还能猜不出这回考试是有多难呢。 担忧的看了眼自己侄女,庄二又将眼神看向侄女婿。 却是见沈凌目光淡然,虽是眉间萦绕些许不虞,但好像并没有被其他人的话语影响到的模样,很是冷静自持。 “只是不知上回那夺了案首的沈凌,这次又考的如何了。” “这谁能知晓?不过我看那个架子也是大了很,竟也都不屑与同届我等交流,有些傲气过了头。” 庄可卿听见有人谈论阿凌,耳朵不免一竖。 “听闻上次淮清书院的李守成上门欲与之结交,都是吃了顿闭门羹呢!” “还有这事?” “那可不!” “此人未免太不通人情世故了……” 隔壁书生一反刚刚说到考题时的颓丧,反倒指摘起沈凌的不是来,瞧这样子,还颇有点群情激奋的样子。 “就是,只不过一次案首而已,有那本事,倒是连中个小三元予我等瞧瞧,那我便心服口服!” 庄二是个实诚人,听了这些话,有点个坐不住了。 他这侄把女婿虽是面冷,但也只是不喜交际罢了,怎的到了这些人口中,倒像是故意瞧不起人一般? “二叔,无事。” 庄可卿拉了把庄二的衣袖,悄悄指了指另一半端着茶盏淡然品茶的沈凌。 是根本没将这些污糟话听进耳里。 不多时,小二上了菜,庄可卿同庄二边吃边聊,待到走的时候,隔壁的书生们已然换了话题,开始饮酒作诗互相吹捧了。 “二叔,明日我们就收拾东西回村吧。” “好嘞。” 庄二答的爽快。 对他来说,这外头再好,也是比不上自家一片漏瓦一间草屋的。 庄可卿安排好放榜报信的事,三人第二日便离开了南自县城。 不比来时,回去的路上走走停停,耽搁了不少时间,以至于他们到了村子的那天,竟是与府试报喜的人来了个前后脚。 “中了!中了案首!” “二李村沈凌沈公子中了府试案首!” 这会功夫巧是午时,阳光灿烂,春意正浓,地里麦苗已经快与人齐腰高了,二李村的村民如今在酒坊做活的不少,都是要赶在下午之前把地里的活清干净,好留了时间做工的。 所以虽是中午,但地里干活的可是不少,这时听了远远喊来的声音,个个都是从田里直起了身子,翘首而望。 啥? 那后生叫唤啥呢? 好像有听到沈小郎的名字? “中拉!中拉!” “二李村沈凌沈公子中了府试案首!” 那后生越跑越近,村民们也终于听清了对方口里喊的什么。 中了? 沈凌? 府试案首! 村名也许不知道府试案首是个什么玩意,可中了两个字可是明明白白的。 这意思是,沈小郎考试通过拉? “敢问这位大叔你,这儿可是松陵镇下的二李村?” 跑腿的后生满面红光,见了前面下了田埂了张大就问。 “是是是!” 张大点头如捣蒜般的连连应着,一双大手钳住年轻人的肩膀,急急问道:“你刚说的考中的,可是沈凌?” “大叔,正是沈凌沈公子啊!您可知他住在哪里,我好去报个喜来!” “他家便在村尾,你沿着这路一直走,就能看到个支了小摊的人家。” 张大又说又指的叨咕了半天,最后一拍大腿,“嗐!我带你去!” 田波高兴极了。 他这几日运气真是不错,普普通通寻了个看榜送信的差事,结果这考生通过了考试不说,竟还是个案首! 这家娘子出手大方,自己少不得能得个厚赏了。 还没待张大带了人走,周围的村民陆陆续续的围了过来。 “后生,你说的沈小郎是考过了啊?” “是啊,大伯。” 人家问的客气,田波也不介意多答几句。 “那,那案首又是个啥意思了?” “案首就是第一名啊大伯。” !!! 村民们面面相觑。 能过了考试在他们看来已经是难得的大喜事了,可谁能想到竟还是第一! 他们二李村是有文曲星下凡了吗? 众人激动不已。 “我随你同去报喜!” “我也是!我也去!” 声声阵阵的,众人都涌在田波的周围,都是喊着要与他一起去的,更有心急的,都是已经拔了腿往村后跑了。 开什么玩笑,他们村可出了个案首啊! 这得多光宗耀祖的事儿! 这之后都不用田波再一路来喊,村民口口相传着,等他到了庄家门口的时候,见着人山人海的,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却是只有一个中年妇人被围在中间,笑着看向他。 咦? 他可记得当时委托人是个年轻小娘子啊。 “阿凌可真是得了案首?” 秦蔓枝冲着跑腿的年轻人招了招手,笑容满面的问道。 “夫人,确是案首,这当日榜单一贴,县里可是炸了锅拉!” 田波说的夸张,众村民也听的稀奇。 咋? 县里人见多识广,他们又不认识沈小郎,怎的又会惊的炸了锅了? 田波见众人的表情莫名,心里也有些摸不清门道。 莫非,他们都不晓得这沈公子上回也是案首? “夫人,沈公子这可已连中两元!” 田波脱口而出,可再一转头,周围的村民却是一点激烈反应也无。 显然根本是不懂连中两元的意义。 “这、这……” 秦蔓枝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这县城里来的后生,怎的说话都是她听不大懂的…… “嗐!夫人,我的意思是,沈公子上回也是案首,也是第一!这回又中个第一,可不就是连中两元!” 田波急切道,“咱南自县可还从未出过连中两元的奇才呢!” 他这话一出,周围村民倒吸一口凉气。 这沈小郎竟如此厉害,一个县,这么多人口,考了一回第一不说,竟还连考两回第一! 这、这! “夫人,这可是天大喜事啊!” 田波说的口都要干了,这贺喜的词儿也是一筐一筐的往外蹦,可就是没见着这主家有给赏钱的意思。 可倒不是秦蔓枝舍不这点子银钱,而是她根本喜的忘了这茬。 女婿可是中了两回第一! “夫人,那沈公子同庄小娘子可在家?我也欲向他们报喜呐!” 田波左等右等,急的不行,没了办法只能旁敲侧击一番。 “呀,可儿他们还未回来……” 众人这才想起,主角这会儿都是还没回村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 生病1 众人挤在庄家大房的小院里时,村外小路上,庄二才牵着大黑,哒哒的往回走。 “丫头,这可快到村儿里了,高兴不?” 嘴上是问着庄可卿,可庄二却是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是想家了。 想媳妇,想儿子,想老娘了! “二叔,你不也高兴嘛!” 汉子和少女相视一笑,都是高高兴兴的。 这就到家啰,他们在外头,可得有大半个月了。 一路进了村子。 风吹麦苗,田野青青,一股湿润泥土混合着草木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引得庄可卿深深的呼吸了口气。 “哎?这田里咋地一个人都没有?” 庄二心中疑问。 这如今不少人可在酒坊做着工呢,不得都在中午前将地里活计忙完,就算是惫懒的人家,冲着银子,也没有偷懒的心了。 照理说这时候田里怎么着也该有些个人忙活呐? “莫不是村里出什么事了?” 庄二心头一惊,脚下步子快了些许。 “丫头,咱走快些。” 庄可卿也瞧出村子里这模样不对劲,于是点头应了,又看了眼一旁的沈凌。 沈凌回视了她一眼,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无事,村里人多,遇到什么事,大家一定会互相帮忙的。” “嗯。” 话虽是这么说,可三人一车越往村尾走,越觉不对劲。 这家家户户的,白日里平时都还能瞧见人影的,可今天怎的是一点动静也无? 庄二心中惴惴不安。 他们这出去一趟,村里到底发生啥事了! 骡车拐过最后一道弯路,照着常理,三人应是能远远的看见庄家院子的所在,但庄可卿一张望,却是连自家院子都瞧不见了。 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人! 家里出事了?! 她心中一紧,被沈凌握住的手顿时汗湿了。 “阿凌……” 庄可卿的声音有点慌了。 “没事,我们赶紧回去。” 说罢,沈凌一把跳下骡车,在车还未挺稳的时候便一把搂住少女,将她抱了下来。 “二叔,我们先回去。” 他回头招呼了声庄二,之后便牵着庄可卿的手往家中飞奔。 此时庄家院子内外正一片沉默尴尬呢。 谁能想到报喜的人都到了,这考试的人还在路上? 这后生可说了啊,考后五日发榜,这都多久了,县城到二李村需要走那么久吗? 莫不是丫头和沈小郎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 这时候众人都不免担心起来。 沈小郎可是他们村第一个案首啊,可千万别出了事才好! “田大叔,我家可是出什么事了?这么多人围着?” 尽管心中担忧,但庄可卿还是没过于失态,她见自家小院门口围的人太多,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头问了一个田姓的村民,是参加了薯坊活计的,之前有些个交集。 “哎,还不就是……” 田开垫着脚往里头凑,没注意后面庄可卿说的‘我家’两个字,只当是还有人不晓得消息呢,便转了头想同人炫上几句。 谁知这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一脸焦急的庄家丫头和沈小郎,沈案首。 “就是……” 田开一瞧见沈凌,是舌头都捋不直了。 他哪能想到这文曲星就这么着站在自己跟前呢,这离了可有多近呐,怕不是还能沾染些文气了? “大叔,你说呀,我家是怎么了?” 庄可卿叠声问着,周围渐渐有人注意到后面的声音,纷纷转了头来。 可最终都和田开一般,张了个嘴,也不知道是该先祝贺好,还是该先问你们为啥回来这么迟好。 最后还是沈凌,拉着庄可卿排开众人,走进了院子里。 “可儿!凌哥儿!” “庄小娘子!” 刚刚还担心着会不会是路上出事的两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秦蔓枝直接喜极而泣。 而另一头站着的田波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看来这回自己这喜钱是有着落了! …… 要说最近二李村有什么新鲜的,那干酒坊和建养殖场都算不得什么,还得是沈小郎得了案首的事。 案首! 两回! 这十里八村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奇才了。 听说沈小郎还是个入赘到庄家的赘婿! 你说这庄家到底祖上烧了几辈子的高香,能娶了这样一个有才的文曲老爷回来? 二李村村民幸有荣焉,不管是出门干活,还是上镇子采买,腰杆子都是又硬又直。 被问到你哪儿来的,都会昂了头说,咱就是跟府试案首同个村儿的,怎么的吧,羡慕不? 甚至是为了庆祝沈凌连中两元,村里各家还自发组织合办了个宴席,这有肉的出肉,有蛋的出蛋,摸鱼的摸鱼,捉虾的捉虾,柳大更是又请了屠户来,杀了头家里的肥猪上席用呢! 这有人欢喜,那也有人忧。 庄家老太太钱氏,自得知孙女婿得了案首的事之后,就成天唉声叹气,捶胸顿足的,二媳妇李氏都看不过去,想着是不是让自家男人去请了大夫瞧瞧,免得气郁伤身了。 “娘,您也别总想着这个了,大侄女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您要真拉不下这个面子,我拎上些东西跑一趟就是了。” 庄二这回出了趟门,人都没之前那么畏缩了,好似头脑变的也灵活些了。 “儿啊,你老娘我可真是悔啊!” 钱老太捂着胸口,长吁短叹的,恨不能时光倒流到当初大儿刚没的时候。 那时候要是自己不那么小气了,许秦氏些银钱,哪怕只是维持了些面子上的情分,也总比如今闹的这样好。 又想到当初自己为了区区豆腐生意,还想着将孙女同孙女婿的婚事给搅闹了,这心就更是慌了不行。 这都是姓庄的,本该是最亲近没有的关系了,硬是被搅合的成如今这个样子,实在是,实在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叫她如何不悔如何不恨呐! 庄二见娘这就是个心病,劝也劝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也不劝了,只想着过几日大房的风头过了,老太太想来也就好了。 谁知过了个把月去,老太太非但没好,反而是越来越虚弱,竟是都到了下不了炕的地步。 “当家的,这怎的办才好,你要不跑趟大杏村,请了李大夫来吧。” 李氏将手里的布巾挤干了水分,一边给闭着眼的老太太擦脸,一边同庄二说。 “李大夫最近名声很响,我熟悉的好几家人家,都说李大夫药到病除,神的很。” 庄二看了眼躺在炕上的娘,老人家不见从前中气十足、满面红光的模样,反倒是面目灰败,嘴唇发白,看着不好。 他也担心自家老娘的病情,于是点点头,从屋里拿了铜板就出了门。 他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了,紧赶慢赶的,等到了大杏村大夫家,已经过了饭点好一会了。 “李大夫,李大夫可在家?” 憨实汉子见院子里没人,虽是院门开着,便也没有进去,只在外面喊了几声。 “哎,来了。” 屋内传来道女声。 这声音怎的这么熟悉? 庄二心下奇怪,不禁将眼神直直落在小屋的门上。 到底是谁?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出来了个粉颊弯眉,身着半臂的杏眼少女,不正是他的大侄女吗! “可儿?” 庄二一头雾水。 他见庄可卿笑着冲自己走来,一手环抱了个大蓖萝,里面零零碎碎的都是切开的药材,另一只手还在里面挑挑拣拣的。 “二叔。” “你,你怎么在这儿?” 庄二简直看不懂了,大侄女怎么瞧着是在整理药材的样子? “我没同二叔说过吗?” 只见庄可卿微微一笑,翘了翘嘴角,说:“我如今跟着李大夫学医呢。” “啥?!学医?!” 第二百二十一章 生病1 众人挤在庄家大房的小院里时,村外小路上,庄二才牵着大黑,哒哒的往回走。 “丫头,这可快到村儿里了,高兴不?” 嘴上是问着庄可卿,可庄二却是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是想家了。 想媳妇,想儿子,想老娘了! “二叔,你不也高兴嘛!” 汉子和少女相视一笑,都是高高兴兴的。 这就到家啰,他们在外头,可得有大半个月了。 一路进了村子。 风吹麦苗,田野青青,一股湿润泥土混合着草木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引得庄可卿深深的呼吸了口气。 “哎?这田里咋地一个人都没有?” 庄二心中疑问。 这如今不少人可在酒坊做着工呢,不得都在中午前将地里活计忙完,就算是惫懒的人家,冲着银子,也没有偷懒的心了。 照理说这时候田里怎么着也该有些个人忙活呐? “莫不是村里出什么事了?” 庄二心头一惊,脚下步子快了些许。 “丫头,咱走快些。” 庄可卿也瞧出村子里这模样不对劲,于是点头应了,又看了眼一旁的沈凌。 沈凌回视了她一眼,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无事,村里人多,遇到什么事,大家一定会互相帮忙的。” “嗯。” 话虽是这么说,可三人一车越往村尾走,越觉不对劲。 这家家户户的,白日里平时都还能瞧见人影的,可今天怎的是一点动静也无? 庄二心中惴惴不安。 他们这出去一趟,村里到底发生啥事了! 骡车拐过最后一道弯路,照着常理,三人应是能远远的看见庄家院子的所在,但庄可卿一张望,却是连自家院子都瞧不见了。 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人! 家里出事了?! 她心中一紧,被沈凌握住的手顿时汗湿了。 “阿凌……” 庄可卿的声音有点慌了。 “没事,我们赶紧回去。” 说罢,沈凌一把跳下骡车,在车还未挺稳的时候便一把搂住少女,将她抱了下来。 “二叔,我们先回去。” 他回头招呼了声庄二,之后便牵着庄可卿的手往家中飞奔。 此时庄家院子内外正一片沉默尴尬呢。 谁能想到报喜的人都到了,这考试的人还在路上? 这后生可说了啊,考后五日发榜,这都多久了,县城到二李村需要走那么久吗? 莫不是丫头和沈小郎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 这时候众人都不免担心起来。 沈小郎可是他们村第一个案首啊,可千万别出了事才好! “田大叔,我家可是出什么事了?这么多人围着?” 尽管心中担忧,但庄可卿还是没过于失态,她见自家小院门口围的人太多,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头问了一个田姓的村民,是参加了薯坊活计的,之前有些个交集。 “哎,还不就是……” 田开垫着脚往里头凑,没注意后面庄可卿说的‘我家’两个字,只当是还有人不晓得消息呢,便转了头想同人炫上几句。 谁知这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一脸焦急的庄家丫头和沈小郎,沈案首。 “就是……” 田开一瞧见沈凌,是舌头都捋不直了。 他哪能想到这文曲星就这么着站在自己跟前呢,这离了可有多近呐,怕不是还能沾染些文气了? “大叔,你说呀,我家是怎么了?” 庄可卿叠声问着,周围渐渐有人注意到后面的声音,纷纷转了头来。 可最终都和田开一般,张了个嘴,也不知道是该先祝贺好,还是该先问你们为啥回来这么迟好。 最后还是沈凌,拉着庄可卿排开众人,走进了院子里。 “可儿!凌哥儿!” “庄小娘子!” 刚刚还担心着会不会是路上出事的两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秦蔓枝直接喜极而泣。 而另一头站着的田波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看来这回自己这喜钱是有着落了! …… 要说最近二李村有什么新鲜的,那干酒坊和建养殖场都算不得什么,还得是沈小郎得了案首的事。 案首! 两回! 这十里八村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奇才了。 听说沈小郎还是个入赘到庄家的赘婿! 你说这庄家到底祖上烧了几辈子的高香,能娶了这样一个有才的文曲老爷回来? 二李村村民幸有荣焉,不管是出门干活,还是上镇子采买,腰杆子都是又硬又直。 被问到你哪儿来的,都会昂了头说,咱就是跟府试案首同个村儿的,怎么的吧,羡慕不? 甚至是为了庆祝沈凌连中两元,村里各家还自发组织合办了个宴席,这有肉的出肉,有蛋的出蛋,摸鱼的摸鱼,捉虾的捉虾,柳大更是又请了屠户来,杀了头家里的肥猪上席用呢! 这有人欢喜,那也有人忧。 庄家老太太钱氏,自得知孙女婿得了案首的事之后,就成天唉声叹气,捶胸顿足的,二媳妇李氏都看不过去,想着是不是让自家男人去请了大夫瞧瞧,免得气郁伤身了。 “娘,您也别总想着这个了,大侄女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您要真拉不下这个面子,我拎上些东西跑一趟就是了。” 庄二这回出了趟门,人都没之前那么畏缩了,好似头脑变的也灵活些了。 “儿啊,你老娘我可真是悔啊!” 钱老太捂着胸口,长吁短叹的,恨不能时光倒流到当初大儿刚没的时候。 那时候要是自己不那么小气了,许秦氏些银钱,哪怕只是维持了些面子上的情分,也总比如今闹的这样好。 又想到当初自己为了区区豆腐生意,还想着将孙女同孙女婿的婚事给搅闹了,这心就更是慌了不行。 这都是姓庄的,本该是最亲近没有的关系了,硬是被搅合的成如今这个样子,实在是,实在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叫她如何不悔如何不恨呐! 庄二见娘这就是个心病,劝也劝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也不劝了,只想着过几日大房的风头过了,老太太想来也就好了。 谁知过了个把月去,老太太非但没好,反而是越来越虚弱,竟是都到了下不了炕的地步。 “当家的,这怎的办才好,你要不跑趟大杏村,请了李大夫来吧。” 李氏将手里的布巾挤干了水分,一边给闭着眼的老太太擦脸,一边同庄二说。 “李大夫最近名声很响,我熟悉的好几家人家,都说李大夫药到病除,神的很。” 庄二看了眼躺在炕上的娘,老人家不见从前中气十足、满面红光的模样,反倒是面目灰败,嘴唇发白,看着不好。 他也担心自家老娘的病情,于是点点头,从屋里拿了铜板就出了门。 他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了,紧赶慢赶的,等到了大杏村大夫家,已经过了饭点好一会了。 “李大夫,李大夫可在家?” 憨实汉子见院子里没人,虽是院门开着,便也没有进去,只在外面喊了几声。 “哎,来了。” 屋内传来道女声。 这声音怎的这么熟悉? 庄二心下奇怪,不禁将眼神直直落在小屋的门上。 到底是谁?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出来了个粉颊弯眉,身着半臂的杏眼少女,不正是他的大侄女吗! “可儿?” 庄二一头雾水。 他见庄可卿笑着冲自己走来,一手环抱了个大蓖萝,里面零零碎碎的都是切开的药材,另一只手还在里面挑挑拣拣的。 “二叔。” “你,你怎么在这儿?” 庄二简直看不懂了,大侄女怎么瞧着是在整理药材的样子? “我没同二叔说过吗?” 只见庄可卿微微一笑,翘了翘嘴角,说:“我如今跟着李大夫学医呢。” “啥?!学医?!” 第二百二十二章 生病2 侄女说的话简直突破了庄二的认知。 怎么就好好的来学医了? 侄女可是个女娃子啊,李大夫也愿收徒?! 还不得说庄二出去转了圈,眼界见识涨了不少呢,就连大盛没有女大夫这样事都是知晓了。 “二叔,您这会子来,莫不是家里有人生病了?” 庄可卿将庄二的讶异看在眼里,但也没有戳破,只笑着问。 “唔、唔,是。” “如何?是受寒发热还是外伤流血?” “都、都不是……” 庄可卿眉角一抬,略有些讶异。 这时候的人饮食健康,出了偶尔吃吃腌制食品以外,平时多以蔬菜、粗粮为主,若是生病,那也是体质弱了外感风寒或者是意外受伤,很少会生其他毛病。 只她跟着李大夫这些日子学医以来,遇到的病患也都不外如是。 可二叔这说的又不是风寒,又不是外伤,那是什么问题了? “二叔可否说下症状呢?” 庄可卿将手中的蓖萝搁在小院支起的架子上,又伸手摊了摊里面的药材,将它们铺的更均匀些,之后才不紧不慢的问。 “就、茶饭不思,精神委顿,四肢无力……” 庄二纠结的很,其实他是知道自家老娘就只是心病而已,来请大夫也是不得已的,可哪想了却是正好遇到自己的大侄女。 若是她问题这生病的是谁,自己该如何回答了? 听了庄二的描述,原先表情轻松恬淡的庄可卿也微蹙了眉头。 这症状,倒还真不好说是什么引起的了。 “这生病之人这样已经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最开始只是心情不佳,可后来越发精神不济,最近是躺在床上都起不了身……” “二叔,您稍待。” 庄二还未说完,庄可卿便进了小屋,不一会儿,李大夫就出来了。 “我们这便出诊,去看看情况。” 李大夫说走就要走,庄可卿也背着药箱,跟在后面。 “师傅,二叔,我们先去趟赵秀才家取了骡车来,然后正好让阿凌与我们同归。” 李大夫不无不可,庄二也没异议,娘都已躺了那些个日子了,耽误这一两刻的,当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有骡车,大夫还能轻松些。 三人这就从家出发,拐去秀才家接了沈凌一起,坐着骡车回了二李村。 “二叔,家里到底是谁病了?” “是、是娘病了。” 庄可卿‘哦’了一声,便没了话。 她之前已经有些预感,恐怕就是她那个便宜奶奶身子不好,如今得了肯定的答案,心中只有一片平静,既不感觉快意,也未觉得难过。 几人赶在天黑前到了庄二家。 骡车还未停稳,庄二就几步一跨的进了屋子,随即没多久,李氏同他一起出来,又同下了车的李大夫详细说了下病情。 这些日子都是李氏照顾的多,情况更了解些。 李大夫只浅浅一听,心中就有了大致的猜测,等进了屋子,又号了脉,才肯定的点头,说道。 “老太太是忧思惊惧过度,引发的肝气郁滞,只待我开副方子,吃上一段时间,疏肝理气便可康复。” “不过这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不解了心结,怕是这药力也维持不了多久。” 庄可卿站在李大夫身后,面对着炕上那个面色萎黄的老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之前来了自家,对着自己和娘颐指气使、大呼小叫,精神头极佳的老太太。 不过她到底是怎么了? 师傅说对方是忧思惊惧过度,可她这把年纪了,除了赌鬼大儿死的早些,另外两个儿子均是各自成家,开枝散叶了,虽说没有大富大贵,可也算的上小康人家,在村中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她有什么好忧思的? 忧思了怎么算计自家的豆腐生意吗? “那便烦劳李大夫开方。” 庄二抓了抓脑袋,不着痕迹的偷瞄了眼大侄女,只见对方眉头紧锁,一副被什么事困扰着的模样。 钱老太昏昏沉沉之间,只梦见她那孙女婿金榜题名,做了戏文里才有的状元郎,可那之后,不待自己逞了这做奶奶的威风,便立马对自家进行清算,吓的一下憋住了气,惊喘着醒了过来。 “别!都是我的错!” 她这一叫,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往炕上投去。 本来一脚踏出房门的李大夫更是又转过身来,想要坐下再给她把一把脉。 哪想钱老太眼里谁都没瞧见,只愣愣的看着庄二身后的庄可卿,一副惊惧无比的模样。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钱老太一下吓醒,还没分的清现实和梦境,只见了孙女近在眼前,一骨碌的就从炕上爬起,竟是当场就跪了下来! 一屋子人,李大夫、庄二、李氏,庄可卿,都是愣住了。 可不待他们反应,钱老太更是冲着庄可卿的方向膝行两步,眼见着差点就要落下炕去。 “娘!” 庄二一声爆喝,上前扶了去。 “娘,您到底是怎么了?我是老二啊!您倒是看看我!” 庄二捉着老太太的肩膀,又不敢用力,只将自己的脸凑到对方近前,好让那双浑浊的眼睛瞧清自己。 “二、老二?” 许是庄二刚刚那声镇住了钱老太的神魂,老人终于冷静下来,失了焦距的眼睛也重新聚起了点生气来。 “娘,是我啊,老二!” 庄二见娘恢复了神智,忙的扶着她躺下,请了一边的李大夫看诊。 李大夫从医几十年,什么家庭伦理大戏没瞧过,只是这回,这老太太的病,好似同他那徒儿有些关联? 几人各有心思,但都只是暗自揣测,实在是因为刚才钱老太来的那出有点太过惊人了。 钱老太老实躺下了,可视线还牢牢锁在庄可卿的身上。 李大夫再次把脉,确认无甚大碍之后,便转过身去,同庄可卿招了招手。 “徒儿,随为师来,看看这药方该如何开。” 庄可卿现下哪还猜不出她这阿奶生病的原因,但她并不想因此多事,只点了点头,就要跟着李大夫一起出门。 “等等。” 躺在床上的钱老太歪着个脖子,一双灰蒙蒙的眼睛嵌在蜡黄皮肤上,直勾勾的看着庄可卿,身侧的手动了动,是又想爬起来的意思。 “娘,您就好好歇会吧,大夫马上开了药来,您吃了就舒服了。” 庄二见一直强势的亲娘如今这模样,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感觉。可他如今又不能强迫了大侄女留下,毕竟之前自家做的事可都不怎么漂亮。 李大夫出去了,紧跟着庄可卿一脚也踏出房门。 这时老太太还是不顾了庄二的阻拦,硬在炕上拖拉了两下,憋了个嗓子,含含糊糊的喊了声。 “大孙女。” 庄可卿脚步一顿,脸颊微偏,侧目漠然望向神态凄然的钱老太。 说实话,她可是第一次从这张嘴里听到‘大孙女’这三个字呢,从前不是‘丧门星’就是‘赔钱货’,她倒不知对方为何突然间就这样改口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当不得。” 简简单单的回了句,庄可卿无视了庄二请求的眼神,依然抬脚跨出了屋子。 娘前半生的悲剧有大半都同里面这位尖酸的婆母有关,若不是看在二叔份上,今日少不得也要讥讽几句再走。 庄可卿少有这样刻薄的时候,只是病苦的童年以及少年时光虽然远去,但这依然是她娘心中的抹不平的伤痛。 她又如何能这样轻易的就应了钱氏的示好? 生病? 那便吃点药吧,有她师傅在,几剂药一灌,想继续躺着都难! 第二百二十二章 生病2 侄女说的话简直突破了庄二的认知。 怎么就好好的来学医了? 侄女可是个女娃子啊,李大夫也愿收徒?! 还不得说庄二出去转了圈,眼界见识涨了不少呢,就连大盛没有女大夫这样事都是知晓了。 “二叔,您这会子来,莫不是家里有人生病了?” 庄可卿将庄二的讶异看在眼里,但也没有戳破,只笑着问。 “唔、唔,是。” “如何?是受寒发热还是外伤流血?” “都、都不是……” 庄可卿眉角一抬,略有些讶异。 这时候的人饮食健康,出了偶尔吃吃腌制食品以外,平时多以蔬菜、粗粮为主,若是生病,那也是体质弱了外感风寒或者是意外受伤,很少会生其他毛病。 只她跟着李大夫这些日子学医以来,遇到的病患也都不外如是。 可二叔这说的又不是风寒,又不是外伤,那是什么问题了? “二叔可否说下症状呢?” 庄可卿将手中的蓖萝搁在小院支起的架子上,又伸手摊了摊里面的药材,将它们铺的更均匀些,之后才不紧不慢的问。 “就、茶饭不思,精神委顿,四肢无力……” 庄二纠结的很,其实他是知道自家老娘就只是心病而已,来请大夫也是不得已的,可哪想了却是正好遇到自己的大侄女。 若是她问题这生病的是谁,自己该如何回答了? 听了庄二的描述,原先表情轻松恬淡的庄可卿也微蹙了眉头。 这症状,倒还真不好说是什么引起的了。 “这生病之人这样已经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最开始只是心情不佳,可后来越发精神不济,最近是躺在床上都起不了身……” “二叔,您稍待。” 庄二还未说完,庄可卿便进了小屋,不一会儿,李大夫就出来了。 “我们这便出诊,去看看情况。” 李大夫说走就要走,庄可卿也背着药箱,跟在后面。 “师傅,二叔,我们先去趟赵秀才家取了骡车来,然后正好让阿凌与我们同归。” 李大夫不无不可,庄二也没异议,娘都已躺了那些个日子了,耽误这一两刻的,当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有骡车,大夫还能轻松些。 三人这就从家出发,拐去秀才家接了沈凌一起,坐着骡车回了二李村。 “二叔,家里到底是谁病了?” “是、是娘病了。” 庄可卿‘哦’了一声,便没了话。 她之前已经有些预感,恐怕就是她那个便宜奶奶身子不好,如今得了肯定的答案,心中只有一片平静,既不感觉快意,也未觉得难过。 几人赶在天黑前到了庄二家。 骡车还未停稳,庄二就几步一跨的进了屋子,随即没多久,李氏同他一起出来,又同下了车的李大夫详细说了下病情。 这些日子都是李氏照顾的多,情况更了解些。 李大夫只浅浅一听,心中就有了大致的猜测,等进了屋子,又号了脉,才肯定的点头,说道。 “老太太是忧思惊惧过度,引发的肝气郁滞,只待我开副方子,吃上一段时间,疏肝理气便可康复。” “不过这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不解了心结,怕是这药力也维持不了多久。” 庄可卿站在李大夫身后,面对着炕上那个面色萎黄的老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之前来了自家,对着自己和娘颐指气使、大呼小叫,精神头极佳的老太太。 不过她到底是怎么了? 师傅说对方是忧思惊惧过度,可她这把年纪了,除了赌鬼大儿死的早些,另外两个儿子均是各自成家,开枝散叶了,虽说没有大富大贵,可也算的上小康人家,在村中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她有什么好忧思的? 忧思了怎么算计自家的豆腐生意吗? “那便烦劳李大夫开方。” 庄二抓了抓脑袋,不着痕迹的偷瞄了眼大侄女,只见对方眉头紧锁,一副被什么事困扰着的模样。 钱老太昏昏沉沉之间,只梦见她那孙女婿金榜题名,做了戏文里才有的状元郎,可那之后,不待自己逞了这做奶奶的威风,便立马对自家进行清算,吓的一下憋住了气,惊喘着醒了过来。 “别!都是我的错!” 她这一叫,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往炕上投去。 本来一脚踏出房门的李大夫更是又转过身来,想要坐下再给她把一把脉。 哪想钱老太眼里谁都没瞧见,只愣愣的看着庄二身后的庄可卿,一副惊惧无比的模样。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钱老太一下吓醒,还没分的清现实和梦境,只见了孙女近在眼前,一骨碌的就从炕上爬起,竟是当场就跪了下来! 一屋子人,李大夫、庄二、李氏,庄可卿,都是愣住了。 可不待他们反应,钱老太更是冲着庄可卿的方向膝行两步,眼见着差点就要落下炕去。 “娘!” 庄二一声爆喝,上前扶了去。 “娘,您到底是怎么了?我是老二啊!您倒是看看我!” 庄二捉着老太太的肩膀,又不敢用力,只将自己的脸凑到对方近前,好让那双浑浊的眼睛瞧清自己。 “二、老二?” 许是庄二刚刚那声镇住了钱老太的神魂,老人终于冷静下来,失了焦距的眼睛也重新聚起了点生气来。 “娘,是我啊,老二!” 庄二见娘恢复了神智,忙的扶着她躺下,请了一边的李大夫看诊。 李大夫从医几十年,什么家庭伦理大戏没瞧过,只是这回,这老太太的病,好似同他那徒儿有些关联? 几人各有心思,但都只是暗自揣测,实在是因为刚才钱老太来的那出有点太过惊人了。 钱老太老实躺下了,可视线还牢牢锁在庄可卿的身上。 李大夫再次把脉,确认无甚大碍之后,便转过身去,同庄可卿招了招手。 “徒儿,随为师来,看看这药方该如何开。” 庄可卿现下哪还猜不出她这阿奶生病的原因,但她并不想因此多事,只点了点头,就要跟着李大夫一起出门。 “等等。” 躺在床上的钱老太歪着个脖子,一双灰蒙蒙的眼睛嵌在蜡黄皮肤上,直勾勾的看着庄可卿,身侧的手动了动,是又想爬起来的意思。 “娘,您就好好歇会吧,大夫马上开了药来,您吃了就舒服了。” 庄二见一直强势的亲娘如今这模样,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感觉。可他如今又不能强迫了大侄女留下,毕竟之前自家做的事可都不怎么漂亮。 李大夫出去了,紧跟着庄可卿一脚也踏出房门。 这时老太太还是不顾了庄二的阻拦,硬在炕上拖拉了两下,憋了个嗓子,含含糊糊的喊了声。 “大孙女。” 庄可卿脚步一顿,脸颊微偏,侧目漠然望向神态凄然的钱老太。 说实话,她可是第一次从这张嘴里听到‘大孙女’这三个字呢,从前不是‘丧门星’就是‘赔钱货’,她倒不知对方为何突然间就这样改口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当不得。” 简简单单的回了句,庄可卿无视了庄二请求的眼神,依然抬脚跨出了屋子。 娘前半生的悲剧有大半都同里面这位尖酸的婆母有关,若不是看在二叔份上,今日少不得也要讥讽几句再走。 庄可卿少有这样刻薄的时候,只是病苦的童年以及少年时光虽然远去,但这依然是她娘心中的抹不平的伤痛。 她又如何能这样轻易的就应了钱氏的示好? 生病? 那便吃点药吧,有她师傅在,几剂药一灌,想继续躺着都难! 第二百二十三章 生病3 “徒儿,我先与你说说这脉象。” 李大夫人老成精,早已是猜出些什么,现在看这小徒弟面色不虞,便招招手,有意让她避开里面的人去。 庄可卿点点头,沉下心来走了过去,随即一炷香功夫,就开了张药方出来。 庄二此时还在屋里,他想服侍娘躺下休息,可钱老太却是一把拂开儿子的手,斜着靠在炕上哼哼。 “儿啊,你说这大孙女怎的还不认我这奶奶了?” “我可是她奶奶啊。” 这话说得,是让庄二想接都接不下去。 您说大侄女为啥不认您? 这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可他毕竟是个亲儿子,眼见着娘不太好的模样,哪还敢再刺激了,只支吾两句,就想糊弄过去。 谁想钱老太根本也没打算听他说什么,只自言自语道,“你说我那孙女婿,如今两度案首,这以后可是要飞黄腾达的,这万一到那时候,还记恨着咱家……” ! 这话一出,庄二才明白,娘这哪儿是忧思过度,明明就是被吓得! 可大侄女一家如何会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家了,他瞧着三弟过年上门拜年,大嫂除了脸子冷着些,其他也没做什么啊。 “娘,您这可是多想了。” 庄二扶了把钱老太,自己半蹲在火炕边上,宽慰道,“再如何说,您也是长辈,哪有小辈记恨长辈的不是?” 这话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自古以来都是忠孝为首,而大盛朝自建国以来,更是崇尚百善孝为先,就是官员若有父母去世,都得丁忧三年,考生更是不允许参加科举的。 虽然乡下人不懂这些,可要是村里哪家小辈不知孝敬老人,尊重爹娘的,还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而且我瞧着凌哥儿,虽是面冷,可也不是那般记仇的,等以后您身体好些了,咱多走动走动,不也就好了嘛!” 庄二这话实属是糊弄人的,可现下钱老太刚醒,头脑还迷糊着,虽是隐约觉得儿子哪儿说的不对,可也实在没什么精力再去细想,只能被扶着躺下。 见娘闭上眼睛,呼吸平缓了,庄二才长出口气,出了屋子。 屋外,庄可卿将钱老太的医案收起,放在李大夫的药箱中,同二婶李氏交代了几句,便打算同沈凌一起,送师傅回村。 庄二一出屋门,甫一见侄女和侄女婿,又想到刚刚娘的作态,顿觉尴尬。 娘这事,难办呐! “当家的,李大夫已经开好方子了,不若你代丫头送一趟,正好将药抓了回来。” 李氏担心庄可卿小两口走了夜路不安全,便提出要让自家男人送一送大夫。 庄二哪有不愿意的,忙的叠声应了,又去接侄女身上的药箱。 “丫头,我来吧,你同凌哥儿先回家。” 庄可卿也不推辞,承了二叔二婶的好意,又同师傅作别,目送了他老人家走了,这才回去。 “阿凌,回去别同娘提这事。” “嗯,我知晓。” 沈凌应了声,他虽不知今日发生什么,但既然可儿不愿多说,那他便也不会去问。 庄二随了李大夫回大杏村,果然拿了七副药回来,吃了没三四日,钱老太已是能下床走动了。 身体渐好,心思也便越发活泛。 这日,天气正好,庄三中午从田里回来,往二房转了圈,去瞧瞧娘身子怎么样了,谁知他体己话没说两句,钱老太就拉着他嘀咕。 “三儿,你说咱这和大房的关系,总这么僵着也不成个事儿啊。” 钱老太一张老脸苦巴巴的,皱得像个干瘪的橘子。 “娘,您咋的突然想起说这个了?” 庄三莫名其妙。 娘这是突然转了性了怎的? 从前她是有多嫌弃了大嫂和侄女,自己可是瞧了清清楚楚的,而且因为没沾着那豆腐生意,就是连亲孙子都没正头看过一眼。 现下怎么担心起这个了? “三儿!你咋地,没听说孙女婿中了案首那事啊?” 钱老太抬了抬眼,堆叠的眼皮耷拉着,透着股子颓气。 原是因为这个。 庄三心中了然。 前几日他得了这消息,也是惊讶的不行,本还想着要提些礼来送去道喜,可这些日子过去,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得个案首有啥了不起的,这秀才可还没考上呢,再说,考上秀才的多了是,一辈子是秀才的,那更是数不清,瞧那隔壁村的赵秀才不就是吗,考了几十年,不还是个秀才,顶个什么用了? 但这话也不好在娘面前说的太露骨,依他娘这脾性,若是想明白这些,说不定又要说些怪话,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娘,您可真是想的多了,不管怎么说,她大房总归是小辈,再如何,还能说道您这长辈不成?” 庄三这句话同庄二之前说的一样,本来钱老太是不怎么愿信老二的,可如今老三这么一说,那感觉当即不同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 钱老太点点头,已经有些被说服了。 “再说了,就算那小子以后中了举人,成了进士,那该叫您阿奶,也还是得叫您阿奶,这哪能跑的了的?” “要是您实在不放心了,那咱就再等等,看他到底能不能中了秀才,若是中了秀才,咱再上门不迟。” 庄三也不是傻子,虽说沈凌以后能不能考上秀才还是两说,但只他大侄女这头,交好便是百益无害,就算对方心里还有疙瘩,但怎的说都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好好的,难道还能将他们打出去不成? 劝服了钱老太,庄三又同回来的庄二嘱咐了一通,让他看好了娘,不要让她出去乱跑,省的胡乱传出些什么话来,惹了村子里议论。 时间过了飞快,转眼过了一个月,地里的麦穗都沉甸甸的垂下了,五福记的酒坊也走上正轨,潘大掌柜离开二李村,换了别的管事来。 而村里的养殖场,也正式运转起来了。 头批的猪、鸡都是在县里牲畜交易市场同人订的,当初就因为这大批量采购的事,二李村的名头还在松陵镇火了一把,连带着屠户和劁猪匠的宣传,如今这附近的村子,可都知晓饲料这么个便宜又好用的东西了。 可现在人二李村已经不往外卖饲料了,这肥牲口的玩意已经成了稀罕物事,除了北坡村养骡子的刘老头,其他任谁去问,人二李村都是不愿将饲料卖到外头去。 猪崽儿在养殖场里待了不少时日,吃着饲料见风长,如今个个壮实,村里又请了劁猪匠来,手起刀落的,这些个猪崽儿从此便了却烦恼,只知吃喝长肉了。 如今村里的二李树下冷清了不少,村民们没事了都爱去养殖场那儿转转,看看猪又肥了几圈,鸡又大了多少。 这长在身上的肉,可都是实打实的银子呢! 眼见着牲口长的好,村民们也都在作坊里挣了些钱,村长李树心里头高兴是高兴,可也没忘了提醒大伙儿改造水田,准备着水稻播种的事。 农民的根还得是种地! 这些个日子,大伙碰了面的招呼都不是问了“吃啥?”“上工去?”而是变成“你家做几亩?”“全做不?” 这就是问的做几亩稻田鱼呢。 去年庄家大房和张家那丰收的模样,可给村民瞧的眼红了,想着今年自家也能这样,不禁都个个摩拳擦掌的,只要是不去作坊上工,就都猫了腰在地里加高田垄,改造水田。 村里头的小子们也寻了个下水摸鱼的活计,村子里现在是日日都忙,人人都忙,没个闲汉。 第二百二十三章 生病3 “徒儿,我先与你说说这脉象。” 李大夫人老成精,早已是猜出些什么,现在看这小徒弟面色不虞,便招招手,有意让她避开里面的人去。 庄可卿点点头,沉下心来走了过去,随即一炷香功夫,就开了张药方出来。 庄二此时还在屋里,他想服侍娘躺下休息,可钱老太却是一把拂开儿子的手,斜着靠在炕上哼哼。 “儿啊,你说这大孙女怎的还不认我这奶奶了?” “我可是她奶奶啊。” 这话说得,是让庄二想接都接不下去。 您说大侄女为啥不认您? 这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可他毕竟是个亲儿子,眼见着娘不太好的模样,哪还敢再刺激了,只支吾两句,就想糊弄过去。 谁想钱老太根本也没打算听他说什么,只自言自语道,“你说我那孙女婿,如今两度案首,这以后可是要飞黄腾达的,这万一到那时候,还记恨着咱家……” ! 这话一出,庄二才明白,娘这哪儿是忧思过度,明明就是被吓得! 可大侄女一家如何会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家了,他瞧着三弟过年上门拜年,大嫂除了脸子冷着些,其他也没做什么啊。 “娘,您这可是多想了。” 庄二扶了把钱老太,自己半蹲在火炕边上,宽慰道,“再如何说,您也是长辈,哪有小辈记恨长辈的不是?” 这话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自古以来都是忠孝为首,而大盛朝自建国以来,更是崇尚百善孝为先,就是官员若有父母去世,都得丁忧三年,考生更是不允许参加科举的。 虽然乡下人不懂这些,可要是村里哪家小辈不知孝敬老人,尊重爹娘的,还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而且我瞧着凌哥儿,虽是面冷,可也不是那般记仇的,等以后您身体好些了,咱多走动走动,不也就好了嘛!” 庄二这话实属是糊弄人的,可现下钱老太刚醒,头脑还迷糊着,虽是隐约觉得儿子哪儿说的不对,可也实在没什么精力再去细想,只能被扶着躺下。 见娘闭上眼睛,呼吸平缓了,庄二才长出口气,出了屋子。 屋外,庄可卿将钱老太的医案收起,放在李大夫的药箱中,同二婶李氏交代了几句,便打算同沈凌一起,送师傅回村。 庄二一出屋门,甫一见侄女和侄女婿,又想到刚刚娘的作态,顿觉尴尬。 娘这事,难办呐! “当家的,李大夫已经开好方子了,不若你代丫头送一趟,正好将药抓了回来。” 李氏担心庄可卿小两口走了夜路不安全,便提出要让自家男人送一送大夫。 庄二哪有不愿意的,忙的叠声应了,又去接侄女身上的药箱。 “丫头,我来吧,你同凌哥儿先回家。” 庄可卿也不推辞,承了二叔二婶的好意,又同师傅作别,目送了他老人家走了,这才回去。 “阿凌,回去别同娘提这事。” “嗯,我知晓。” 沈凌应了声,他虽不知今日发生什么,但既然可儿不愿多说,那他便也不会去问。 庄二随了李大夫回大杏村,果然拿了七副药回来,吃了没三四日,钱老太已是能下床走动了。 身体渐好,心思也便越发活泛。 这日,天气正好,庄三中午从田里回来,往二房转了圈,去瞧瞧娘身子怎么样了,谁知他体己话没说两句,钱老太就拉着他嘀咕。 “三儿,你说咱这和大房的关系,总这么僵着也不成个事儿啊。” 钱老太一张老脸苦巴巴的,皱得像个干瘪的橘子。 “娘,您咋的突然想起说这个了?” 庄三莫名其妙。 娘这是突然转了性了怎的? 从前她是有多嫌弃了大嫂和侄女,自己可是瞧了清清楚楚的,而且因为没沾着那豆腐生意,就是连亲孙子都没正头看过一眼。 现下怎么担心起这个了? “三儿!你咋地,没听说孙女婿中了案首那事啊?” 钱老太抬了抬眼,堆叠的眼皮耷拉着,透着股子颓气。 原是因为这个。 庄三心中了然。 前几日他得了这消息,也是惊讶的不行,本还想着要提些礼来送去道喜,可这些日子过去,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得个案首有啥了不起的,这秀才可还没考上呢,再说,考上秀才的多了是,一辈子是秀才的,那更是数不清,瞧那隔壁村的赵秀才不就是吗,考了几十年,不还是个秀才,顶个什么用了? 但这话也不好在娘面前说的太露骨,依他娘这脾性,若是想明白这些,说不定又要说些怪话,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娘,您可真是想的多了,不管怎么说,她大房总归是小辈,再如何,还能说道您这长辈不成?” 庄三这句话同庄二之前说的一样,本来钱老太是不怎么愿信老二的,可如今老三这么一说,那感觉当即不同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 钱老太点点头,已经有些被说服了。 “再说了,就算那小子以后中了举人,成了进士,那该叫您阿奶,也还是得叫您阿奶,这哪能跑的了的?” “要是您实在不放心了,那咱就再等等,看他到底能不能中了秀才,若是中了秀才,咱再上门不迟。” 庄三也不是傻子,虽说沈凌以后能不能考上秀才还是两说,但只他大侄女这头,交好便是百益无害,就算对方心里还有疙瘩,但怎的说都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好好的,难道还能将他们打出去不成? 劝服了钱老太,庄三又同回来的庄二嘱咐了一通,让他看好了娘,不要让她出去乱跑,省的胡乱传出些什么话来,惹了村子里议论。 时间过了飞快,转眼过了一个月,地里的麦穗都沉甸甸的垂下了,五福记的酒坊也走上正轨,潘大掌柜离开二李村,换了别的管事来。 而村里的养殖场,也正式运转起来了。 头批的猪、鸡都是在县里牲畜交易市场同人订的,当初就因为这大批量采购的事,二李村的名头还在松陵镇火了一把,连带着屠户和劁猪匠的宣传,如今这附近的村子,可都知晓饲料这么个便宜又好用的东西了。 可现在人二李村已经不往外卖饲料了,这肥牲口的玩意已经成了稀罕物事,除了北坡村养骡子的刘老头,其他任谁去问,人二李村都是不愿将饲料卖到外头去。 猪崽儿在养殖场里待了不少时日,吃着饲料见风长,如今个个壮实,村里又请了劁猪匠来,手起刀落的,这些个猪崽儿从此便了却烦恼,只知吃喝长肉了。 如今村里的二李树下冷清了不少,村民们没事了都爱去养殖场那儿转转,看看猪又肥了几圈,鸡又大了多少。 这长在身上的肉,可都是实打实的银子呢! 眼见着牲口长的好,村民们也都在作坊里挣了些钱,村长李树心里头高兴是高兴,可也没忘了提醒大伙儿改造水田,准备着水稻播种的事。 农民的根还得是种地! 这些个日子,大伙碰了面的招呼都不是问了“吃啥?”“上工去?”而是变成“你家做几亩?”“全做不?” 这就是问的做几亩稻田鱼呢。 去年庄家大房和张家那丰收的模样,可给村民瞧的眼红了,想着今年自家也能这样,不禁都个个摩拳擦掌的,只要是不去作坊上工,就都猫了腰在地里加高田垄,改造水田。 村里头的小子们也寻了个下水摸鱼的活计,村子里现在是日日都忙,人人都忙,没个闲汉。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村长的烦恼 秧苗下田之后,没多久又该是旱地夏收。 去年冬天几场大雪,厚厚的盖了麦田,得了老天保佑,今年麦子长的尤其好,这随便去村里转一圈,家家户户的田里麦穗都是饱满的很,想来收成不会差了。 可收成好了,也得有人手去收才成呐! 如今一个薯坊,一个酒坊,村里大部分的青壮都在那儿做工,虽然是分了上午和下午的工来,可总归花在地里的时间就少了。 要说割个麦子,家里的媳妇和孩子还能搭把手,最多干的慢些,可脱粒这活计,是要花了实在力气拉碾子的,除了青壮爷们,女人家可是做不了。 村长是愁的不行。 麦子从地里收下来,就得抢着时间脱粒晾晒,万一运气不好遇上下雨,这收成可就坏了,到时收粮官那儿可不好交代! 愁啊!这日子好了也是愁! 庄可卿却是不知村长又有了新的烦恼,只每隔三日的同沈凌一起往返于大杏村,做个好学生。 “爹,不若去问问庄姑娘,看看她那儿有什么好法子不?” 李由担忧的看着自家老爹颌下几缕稀疏的胡须。 可不能再揪了,再揪就得秃了啊。 村长瞥了眼自家不成器的大儿子,哼了声,“啥事都要求了别人帮忙,自己哪不能动动脑子的?” 李由整个对老爹的嘴硬无语。 您老可是从十天前就开始揪那胡子了,这都想了这么久了,也没见了琢磨出个什么法子,反倒是眼见着下巴光洁不少。 您就硬撑着吧,我看是您到底嘴硬,还是胡子硬! 又过两日,村长揪光了胡子,可也还是没想出什么法子,只得找了儿子来,让他去庄家跑一趟,寻了丫头来说事。 “您是说担心夏收这事?” 庄可卿见了村长那光溜溜的下巴,好容易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问。 “是啊,如今村里青壮都在作坊干活,但这地里的事也不能耽误啊。” 村长点点头,伸了只手习惯性地颌下一捋,结果只摸到一把空气,当即面子都挂不住了,声音都压低些许,“主要是这脱粒的问题。” “脱粒问题?” 庄可卿一点就通。 她家从前脱粒都是隔壁刘柱子帮忙的,直到去年家里头来了大黑,才没再求了人。 这活计的确耗精力,那石碾子又大又沉,人拉着转上一下午,也不定能脱的了一亩地去,若是可以做个机器…… 庄可卿沉吟着没了声音,村长瞧她模样,也不敢打搅,只在一边默默等着。 这丫头,怕不是已经有什么想法了吧。 的确,一说脱粒,庄可卿就想到了从前去农家乐时,见过的那种电动脱粒机。 大致是一个滚筒模样,下部装有谷粒收集器,转动起来之后,将麦秆往里一伸,自然就能将秸秆和颗粒分离,又快又好。 后世的打谷机虽是电动的了,可这原理并不会变。 “村长爷爷,容我回去同阿凌讨论讨论,过几日我再来寻您。” 心里装着事,庄可卿也没心思闲聊,同村长招呼声后,便离开了。 “爹,我就说庄姑娘定有法子吧!” 李由转头看了眼少女离去的背影,又回头揶揄了下自己的老爹,“心疼胡子不?” 气的村长差点没脱了鞋子给这不孝子回忆回忆童年生活。 庄可卿果然将村长的事放在心上了,是一回到家,就钻进屋子,同沈凌商量起这打谷机的设计来。 “阿凌,我说的,你能明白吗?” 她只依稀记得这机器的大致模样,描述起来磕磕绊绊,自己都不晓得说了些什么。 “嗯,明白了。” 哪知沈凌淡淡的应了一声,转头就取了张纸来,笔尖舔墨,毫不费力的便画了个轮廓出来。 不待庄可卿做出惊讶佩服的表情,他又说, “此处滚筒若要分离谷穗与秸秆,需要在上面加一些凸起。” 毛笔轻点,在图纸滚筒的部位添上了许多钩子模样的东西。 “至于如何让它动起来么……” 少年的声音在关键的地方停了下来,引的庄可卿不禁有些着急。 “阿凌,快说呀,如何让它动起来好?加个把手吗?就同石磨一样?” 抬头看了眼面含祈求的焦急少女,沈凌微微一笑,眼中的温柔和宠溺几乎都要溢出来。 庄可卿沐浴在那目光下,顿时如煮熟的虾子一般,从头到脚红了个通透。 沈凌见她手足无措的模样,轻笑一声,嗓音带了些许青年的低沉。 “用手把是个好想法,可我设想的打谷机是一个人就能使用的,所以还是以足配合才好。” 还是没舍得卖了关子,沈凌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用脚配合?” 庄可卿脑中灵光一闪,“阿凌说的,莫非是用脚踩?” 的确,比起一手转动把手,一手放置麦秆,确实是用脚来操作效率高些。 “可儿聪慧。” 沈凌语气婉转柔和,尾音缠绵,略带些捉狭意味,同他温柔澄澈的眼神截然不同。 庄可卿老脸一红。 她这哪能算的上聪明,只不过拾了别人牙慧而已,实在受之有愧。 有了大致的轮廓和想法,两人的动作就快了不少,只一个下午的时间,打谷机的草图便成了。 “明日我与你同去木匠那里,若他有些不明白的,我便可当面说明。” 沈凌将墨迹干涸的草图叠起,压在纸镇之下,淡淡说道,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庄可卿刚想让他明日在家温书的话被堵个正着,只能张了张嘴,干巴巴的应了声‘好吧’。 阿凌如今可比自己忙的多了,赵秀才自从收了他做学生,每次授课结束都要布置策论、诗赋各六篇,光是应付这些,就得花去大量的时间了。 可现在自己不仅耽误了他一个下午,明天还又得耽误他一个白日,要是完不成那些策论,赵夫子会不会气到打阿凌手板呐。 她听说赵夫子教学可是很严格的。 沈凌何其通透,庄可卿只一低头,他就猜出对方是在为自己烦恼。 “可儿,无事,策论我已完成三篇,另外两篇已有腹稿,明日回来也来的及完成。” 伸手抚了抚少女柔软的发顶,又宽慰了两句,直到秦蔓枝在外头叫着吃饭了,两人才又出了屋子。 …… 钱木匠最近有点闲。 许是快到农忙时节了,做家具之类的大活是一个没有,只能日日箍些木桶存着,等了逢集的时候去镇上卖。 听说二李村附近那个酿酒作坊又招人了,他琢磨着要不要去寻个短工来,补贴补贴家用呢。 正想着,外头就有人喊了。 他一抬头,只见一个柳眉杏眼的丫头,不正是之前让他做了玩具水车的那个吗! 这是来生意了啊。 钱木匠心中一喜,将手中的活往地上随意一摆,一步并两步的上了前去,将院门打开,迎了人进来。 “丫头,许久不见,今日来可是要做些东西?” 这话问的殷勤,也恰合庄可卿的心意。 “大叔猜的可准,今日来,就是有新玩意想请您看看的。” 说着,她便从荷包里取出几张叠起的纸来,递到钱木匠手里。 “新玩意?” 几下翻开那叠纸,钱木匠一下就瞧见了最上面那打谷机的设计图。 “这是?” 心下虽有疑问,可到底没说出口,毕竟人家找上门来找他做东西,若是自己连个图纸都看不懂,岂不是砸了自家招牌。 那叠纸拢共五张,钱木匠耐着性子一张张的翻下去,却是越翻越心惊。 前头第一张是这机器整体的模样,而后面几张,却是每个部分的拆解图,其细致入微,竟是将每个零件都画的清清楚楚。 他只是将这几张图在脑中简单的过上一遍,便能拼凑出其中的运转原理了。 只是,这东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村长的烦恼 秧苗下田之后,没多久又该是旱地夏收。 去年冬天几场大雪,厚厚的盖了麦田,得了老天保佑,今年麦子长的尤其好,这随便去村里转一圈,家家户户的田里麦穗都是饱满的很,想来收成不会差了。 可收成好了,也得有人手去收才成呐! 如今一个薯坊,一个酒坊,村里大部分的青壮都在那儿做工,虽然是分了上午和下午的工来,可总归花在地里的时间就少了。 要说割个麦子,家里的媳妇和孩子还能搭把手,最多干的慢些,可脱粒这活计,是要花了实在力气拉碾子的,除了青壮爷们,女人家可是做不了。 村长是愁的不行。 麦子从地里收下来,就得抢着时间脱粒晾晒,万一运气不好遇上下雨,这收成可就坏了,到时收粮官那儿可不好交代! 愁啊!这日子好了也是愁! 庄可卿却是不知村长又有了新的烦恼,只每隔三日的同沈凌一起往返于大杏村,做个好学生。 “爹,不若去问问庄姑娘,看看她那儿有什么好法子不?” 李由担忧的看着自家老爹颌下几缕稀疏的胡须。 可不能再揪了,再揪就得秃了啊。 村长瞥了眼自家不成器的大儿子,哼了声,“啥事都要求了别人帮忙,自己哪不能动动脑子的?” 李由整个对老爹的嘴硬无语。 您老可是从十天前就开始揪那胡子了,这都想了这么久了,也没见了琢磨出个什么法子,反倒是眼见着下巴光洁不少。 您就硬撑着吧,我看是您到底嘴硬,还是胡子硬! 又过两日,村长揪光了胡子,可也还是没想出什么法子,只得找了儿子来,让他去庄家跑一趟,寻了丫头来说事。 “您是说担心夏收这事?” 庄可卿见了村长那光溜溜的下巴,好容易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问。 “是啊,如今村里青壮都在作坊干活,但这地里的事也不能耽误啊。” 村长点点头,伸了只手习惯性地颌下一捋,结果只摸到一把空气,当即面子都挂不住了,声音都压低些许,“主要是这脱粒的问题。” “脱粒问题?” 庄可卿一点就通。 她家从前脱粒都是隔壁刘柱子帮忙的,直到去年家里头来了大黑,才没再求了人。 这活计的确耗精力,那石碾子又大又沉,人拉着转上一下午,也不定能脱的了一亩地去,若是可以做个机器…… 庄可卿沉吟着没了声音,村长瞧她模样,也不敢打搅,只在一边默默等着。 这丫头,怕不是已经有什么想法了吧。 的确,一说脱粒,庄可卿就想到了从前去农家乐时,见过的那种电动脱粒机。 大致是一个滚筒模样,下部装有谷粒收集器,转动起来之后,将麦秆往里一伸,自然就能将秸秆和颗粒分离,又快又好。 后世的打谷机虽是电动的了,可这原理并不会变。 “村长爷爷,容我回去同阿凌讨论讨论,过几日我再来寻您。” 心里装着事,庄可卿也没心思闲聊,同村长招呼声后,便离开了。 “爹,我就说庄姑娘定有法子吧!” 李由转头看了眼少女离去的背影,又回头揶揄了下自己的老爹,“心疼胡子不?” 气的村长差点没脱了鞋子给这不孝子回忆回忆童年生活。 庄可卿果然将村长的事放在心上了,是一回到家,就钻进屋子,同沈凌商量起这打谷机的设计来。 “阿凌,我说的,你能明白吗?” 她只依稀记得这机器的大致模样,描述起来磕磕绊绊,自己都不晓得说了些什么。 “嗯,明白了。” 哪知沈凌淡淡的应了一声,转头就取了张纸来,笔尖舔墨,毫不费力的便画了个轮廓出来。 不待庄可卿做出惊讶佩服的表情,他又说, “此处滚筒若要分离谷穗与秸秆,需要在上面加一些凸起。” 毛笔轻点,在图纸滚筒的部位添上了许多钩子模样的东西。 “至于如何让它动起来么……” 少年的声音在关键的地方停了下来,引的庄可卿不禁有些着急。 “阿凌,快说呀,如何让它动起来好?加个把手吗?就同石磨一样?” 抬头看了眼面含祈求的焦急少女,沈凌微微一笑,眼中的温柔和宠溺几乎都要溢出来。 庄可卿沐浴在那目光下,顿时如煮熟的虾子一般,从头到脚红了个通透。 沈凌见她手足无措的模样,轻笑一声,嗓音带了些许青年的低沉。 “用手把是个好想法,可我设想的打谷机是一个人就能使用的,所以还是以足配合才好。” 还是没舍得卖了关子,沈凌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用脚配合?” 庄可卿脑中灵光一闪,“阿凌说的,莫非是用脚踩?” 的确,比起一手转动把手,一手放置麦秆,确实是用脚来操作效率高些。 “可儿聪慧。” 沈凌语气婉转柔和,尾音缠绵,略带些捉狭意味,同他温柔澄澈的眼神截然不同。 庄可卿老脸一红。 她这哪能算的上聪明,只不过拾了别人牙慧而已,实在受之有愧。 有了大致的轮廓和想法,两人的动作就快了不少,只一个下午的时间,打谷机的草图便成了。 “明日我与你同去木匠那里,若他有些不明白的,我便可当面说明。” 沈凌将墨迹干涸的草图叠起,压在纸镇之下,淡淡说道,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庄可卿刚想让他明日在家温书的话被堵个正着,只能张了张嘴,干巴巴的应了声‘好吧’。 阿凌如今可比自己忙的多了,赵秀才自从收了他做学生,每次授课结束都要布置策论、诗赋各六篇,光是应付这些,就得花去大量的时间了。 可现在自己不仅耽误了他一个下午,明天还又得耽误他一个白日,要是完不成那些策论,赵夫子会不会气到打阿凌手板呐。 她听说赵夫子教学可是很严格的。 沈凌何其通透,庄可卿只一低头,他就猜出对方是在为自己烦恼。 “可儿,无事,策论我已完成三篇,另外两篇已有腹稿,明日回来也来的及完成。” 伸手抚了抚少女柔软的发顶,又宽慰了两句,直到秦蔓枝在外头叫着吃饭了,两人才又出了屋子。 …… 钱木匠最近有点闲。 许是快到农忙时节了,做家具之类的大活是一个没有,只能日日箍些木桶存着,等了逢集的时候去镇上卖。 听说二李村附近那个酿酒作坊又招人了,他琢磨着要不要去寻个短工来,补贴补贴家用呢。 正想着,外头就有人喊了。 他一抬头,只见一个柳眉杏眼的丫头,不正是之前让他做了玩具水车的那个吗! 这是来生意了啊。 钱木匠心中一喜,将手中的活往地上随意一摆,一步并两步的上了前去,将院门打开,迎了人进来。 “丫头,许久不见,今日来可是要做些东西?” 这话问的殷勤,也恰合庄可卿的心意。 “大叔猜的可准,今日来,就是有新玩意想请您看看的。” 说着,她便从荷包里取出几张叠起的纸来,递到钱木匠手里。 “新玩意?” 几下翻开那叠纸,钱木匠一下就瞧见了最上面那打谷机的设计图。 “这是?” 心下虽有疑问,可到底没说出口,毕竟人家找上门来找他做东西,若是自己连个图纸都看不懂,岂不是砸了自家招牌。 那叠纸拢共五张,钱木匠耐着性子一张张的翻下去,却是越翻越心惊。 前头第一张是这机器整体的模样,而后面几张,却是每个部分的拆解图,其细致入微,竟是将每个零件都画的清清楚楚。 他只是将这几张图在脑中简单的过上一遍,便能拼凑出其中的运转原理了。 只是,这东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奇怪的机器 钱木匠纠结了很。 他实在好奇这机器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可自己一个匠人身份,只要做好买家交代的事就好了,却是没什么资格多问的。 庄可卿不知他在想什么,眼见对方吞吞吐吐,还以为这图纸是哪里画的不够清楚明晰了。 “大叔,可是这图纸有问题?” 钱木匠楞了记,之后连忙摆手。 “不不不,姑娘这图纸甚好,我做了这么久的活计,可从没见过这样详实的。” “那您可能照着图纸做出这机器来?” 庄可卿心下一喜,“若能做,何时可以交货,我愿先付两百文定金。” 说着,便又从荷包里掏了铜钱,一枚枚的数起来了。 钱木匠见人掏了钱,自己那点子好奇和纠结也便抛到脑后。 管他什么玩意儿呢,先赚了银钱再说! 木匠这边约好了十日后来取,庄可卿拉着沈凌一起火烧屁股似的赶回家。 阿凌还得做作业呢,可不能耽误时候了。 几日后庄可卿寻了空闲,专门走了趟村长家里,交代了打谷机图纸已经交由木匠去做的事,好让老人家放心。 而另一边,钱木匠早两日便做好了打谷机,一人对着它发呆。 “爹。您忙活这几日,到底捣鼓出个啥,咋长了这么丑。” 小儿子钱丰说话没大没小惯了,他本以为这回又要讨了亲爹一个巴掌,谁想爹却像是没听见自己说话一般,只愣神瞧着那丑东西不说话。 小子一脸不可思议,冲了从自己身边路过的娘问了句,“爹这是咋了?” 钱木匠媳妇对着儿子翻了个大白眼,意思是有本事你自己问去,别问我,我不知道! 钱丰摸摸鼻子,自讨了个没趣,回头出去玩的时候,就将家里这事当个笑话说了。 谁想他这一说,倒引了几个小子好奇,都是要跟着他往家里去,好瞧瞧那东西能长了多丑。 “你们真要看?” 钱丰说笑一时爽,这时人家真要看,也是拉不下面子拒绝,只能让他们趁了天快黑时悄摸去了,不好给他爹瞧见。 到了挨晚,家里吃过饭,钱木匠终于不再对着那玩意发愣了,钱丰才寻了机会钻出家门,引了几个狐朋狗友的进来。 “你们小心些个,这是我爹给人做的,后几日就要来取的。” 几个小子东摸西碰的,一会轮下滚筒,一会踩下脚踏,手欠的钱丰都看不下去,等不及了要赶了他们走。 “好了没,看好了就快走吧,省的被我爹瞧见了。” “哎,再玩会。” “就是,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这玩意到底干啥的?” “要不咱找点东西塞了瞧瞧?” 钱丰如今是后悔死自己白日那张嘴了,作何要同人吹这牛,引了这几个的好奇心,现在想撵都撵不走,实在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在这儿束手无策的,其他几个小子可不管,尽是寻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往机器里塞,一边塞还一边踩了脚踏子,看着这滚筒到底力道如何,能卷了多少东西进去。 谁想什么都试过了,最后都还是只见了木桶‘嘎嘎’的空转,屁都没有一个。 “没意思……” “就是,这东西做来干啥了到底?” 钱丰此时只守着仓库的门望风,哪还管这几个说些什么,心里只盼着他们赶快玩好了走人。 “哎?” “咋了?” “你看,咱可还没试了这个!” 原来钱木匠家的库房的角落里,还堆了小堆的毛豆杆子,是下午刚割,还没来得及处理的。 眼见着铁栓把毛豆杆往滚筒那儿一送,钱丰惊的叫了声,“别!” 铁栓被他喊的动作一僵,手杵那儿便不动了,可下头另外一个小子还踏板踩的起劲,根本就没停。 就这么愣神的几秒,只听“啪嗒、啪嗒”几声闷响,铁栓手里连着豆荚的毛豆杆子,只剩了光溜溜的一根杆了。 “……” 几个小的都被吓住似的不敢动,只钱丰反应快,忙的几步跨过来,接着月光的亮度,看见了这机器底部料盒里七零八落的豆荚。 原来这机器是干这个的! 农家娃子平日里农活没少干,眼见着家里大人年年拖碾子,现下瞧了这情景,是一下就明白了。 “丰哥,没想你爹这么厉害,竟还琢磨出这么个好东西!” “就是,我明日就同阿爹说去,让他也来你家买一台来。” 几个小子说了真心实意,钱丰被这么一捧,早忘了刚才提心吊胆的劲,又开始吹起牛来。 “那你们可得快些个了,来迟了我爹可没那空的!” 见识过了新奇的玩意,几个小子四散回家了,第二日都扯了自己家人说起昨晚在钱木匠家看到的好东西。 “当真?那东西连毛豆都能打下来?” “爹!您自己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于是等了钱木匠早上起床再次琢磨起那机器的用途时,却是村子里几个庄稼汉找上了门。 “老钱,我可听说你做了个好东西出来,连毛豆都能打,是不?” “啥?” 钱木匠直接一个莫名其妙。 他是接了个活不错,可什么打毛豆?打什么劳子的毛豆,他怎么听不懂? “嗐,你还跟咱藏着掖着,可不地道。” “就是,那东西要是合用,就算是价贵,咱兄弟几个也少不得合买一台,你可得先让咱瞧瞧啊!” 几个庄稼汉子直来直去惯了,以为钱木匠是拿乔了,想要趁机提一提价格呢,脸上都有点不好看。 这时候钱丰躲在一边,才知道自己是给爹惹了祸了。 那机器明明是爹接了别人的图纸来做的,根本不是他自己琢磨的啊! 那几个汉子见钱木匠不说话,又各自往前挤了挤,颇有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钱木匠自己还搞不清怎么回事呢,就被这么围着,是个泥人都起了三分火性,气急就要辩解几句。 钱丰怕爹吃亏,忙的抢出头来,拦在前面,说:“几位大叔,你们说的东西是有,可那是别人定的货,可不好卖了你们。” 为首的一个汉子皱了皱眉头,“今儿个栓子可和我说的清清楚楚,那东西好用着呢。” 说完,又话头一转,对了钱木匠将昨晚的事抖了个干干净净。 钱木匠简直要被这小儿子气死。 干啥啥不行,闯祸第一名。 他恨恨的给了儿子一个‘过会收拾你’的眼神,见了小子蔫头耷脑的模样,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几个汉子解释一番。 几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知道他这东西是拿了别人图纸来做的,此时也知道不好强逼了人卖予他们。 “那咱不买,就瞧瞧总行吧!” “就是,瞧瞧又不会瞧坏了。” 钱木匠无法,只得应了,将他们引到仓库里来,掀了打谷机上面盖着的粗布。 “儿子,昨日这东西是怎么用的,你再示范一遍。” 钱木匠虽是已经隐约猜到这机器的用途,但还是不能十分确定,于是便指挥了自己蔫头耷脑的小儿子来试。 钱丰见老爹指派了自己个活计,只当爹不气了,忙的跳起来,从仓库角落抓了把子毛豆,就往打谷机的滚轮下面塞。 几个汉子今日已是听了自家儿子说这机器有多神气了,如今一见这小子只轻轻踩了几脚,长的极牢的豆荚便脱落下去,顿时眼睛都亮了。 果然是个好东西! 第二百二十六章 打谷机 这豆荚都能脱的如此轻松,那稻谷、麦粒呢?岂不是更轻松了! 而且这速度,若是一直踩了不停,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也许就能脱完一亩田的麦子了! 几个汉子眼神火热的盯这打谷机,一眼不错,钱木匠更是眼瞪了铜铃一般。 这机器是他做的没错,可自己咋琢磨了那么久都没琢磨出是干这个的呢? 明明是动动脚都能想到的! 自己还不如几个小娃子了! “老钱,这买家啥时候来取这机器?” 过了许久,这几个汉子总算是把黏在打谷机上的视线移开了。 “是啊,他何时来?” 这话问的露骨,直接就是想越过钱木匠同对方商讨这机器的事了。 可钱木匠却是一点也不生气。 这打谷机确实好,若是又这几人开口,倒还省了他劝说那丫头的一番口舌。 “他们后日便来,你们早些个过来等着,免得错过了。” 几个汉子见钱木匠应的爽气,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们刚刚那般做派,实是有些着急了,大家一个村的,乡里乡亲,关系不该搞了僵才是。 再说,万一人家真的愿意让钱木匠做这个来卖,到时候不还是得求到他头上。 于是几人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又是作揖又是感谢的,直把钱木匠哄的好好的,才舍得离开。 几日后,庄可卿同村长和李由一起,牵了大黑来取机器,谁知一到钱木匠家,却是见了院子里闲坐着好几个汉子,不像来买东西,倒像在等人的。 “钱大叔,您有客呢?” 庄可卿下了骡车,也未将大黑牵进来,只在门口问了句。 若是钱木匠太忙,她自可请了李叔一起,两人把打谷机运上车,不用人帮忙的。 哪想钱木匠只听了她的声,就急急迎来,像是等了她许久一般。 “你可算来了,进来再说!” 庄可卿不明所以,还不及回头同村长爷爷交代一声,就被请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原先坐着的几个汉子就唰的站起来,齐齐上前,捉着钱木匠的袖子问,“就是她?” “是是是,就是这位庄姑娘。” 庄可卿被这一通对话弄了个莫名其妙,正待开口问一问钱木匠到底是怎么回事,对面一个黑面汉子就一下冲着自己弯了腰去,做了个深揖。 “您这是做什么!” 庄可卿同此时素不相识,突然受这大礼,哪里感受,忙的侧过身去,比了开来。 可面不止这一个汉子,其他人见着这人作揖,也是有样学样,一下子个个都弯了腰去,弄的庄可卿想躲都没地方躲。 “钱大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木匠也是无奈,只得将前几日发生的事解释一通,末了忐忑的望着这年轻姑娘,希望对方不要太过气愤。 可如何能不气愤呢,人家好端端的将图纸教予你做,便是信任你,结果这东西是做出来没错,可又予旁人知道了,还逼上门来,实在不像话。 几个汉子也是心内忐忑。 他们这上来就是作一大揖,说是有礼,其实还是有点逼了人家的意思。 说起来心有惭愧,可让他们这么着就放弃,也是不能。 面上难看便难看些,总归这机器,他们是要定了。 几人心里正计划这对方若是不愿,自己又该如何开口,谁知那姑娘只是轻抬手臂,将他们一个个的扶起,一双杏眼端端正正的注视着他们,说:“各位大叔,我做这打谷机,初衷便是想方便各位乡亲的。” “若是你们瞧的上这机器,自可请钱大叔做来,并不需要经过我的允许。” 一番话真挚诚恳,几人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纷纷低了头去,羞愧难当。 亏他们还打算用了其他法子逼迫这小姑娘了,实在是不该啊! 后边目睹一切的村长走过来,重重的‘哼’了声。 “想不到你们三林村的倒是有眼光,能瞧出这机器的好来,只是这做人还是差了点儿。” 被这么放在台面上一讥讽,几人更觉无脸见人,张口想赔几句不是,都被李由一眼瞪的没了声。 但庄可卿却是不在乎这些。 本来古代就没有专利这一说,若是钱木匠背着自己默不啃声的就做了几台拿去卖了换钱,她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这些村民能想到在这儿等了她来,求她同意让钱木匠再做上一台卖与他们,已是极为难得了。 “钱大叔,先将机器抬出来,我们看看效果吧。” 取打谷机的档口,庄可卿便又回了骡车那儿,从上面取了一大捆麦秆来。 三林村几个汉子都是亲眼见过这机器打毛豆的,可他们当时也没舍得真去割了麦子来试,这时候得了机会,都是跃跃欲试,想自己上手操作一番。 李由瞥了这群不讲究的一眼,哪还会给他们动手,直接两手抓了麦秆,站在机器前头,一脚踏踏板,等了滚筒转起来,才将两手里的麦秆全塞在滚筒下方了。 ‘咕噜咕噜’ 李由只踩了十几下,上面那圆筒就转了飞也似的快,众人只觉一眨眼的功夫,两把连了麦穗的麦秆就变了光秃秃的。 “果真好用!” 村长一声叫好惊醒众人。 三林村的汉子们激动的恨不得现在就将这机器抬回去,好好藏起来,等了夏收的时候拿出来好生显摆一番。 “来,快些抬到板车上去。” 可老村长的话直接打碎他们的幻想,几人如丧考劈。 “钱大叔,还得麻烦您再做十台打谷机出来,咱们二李村夏收急用。” 庄可卿笑了笑,转瞬就同钱木匠又下了订单,末了还冲几个汉子道了声歉,“大叔们不会介意我们二李村先用吧?” “不不不!” 几人头摇了拨浪鼓一般。 人家姑娘大方又心善,自己可不能再得寸进尺了,不过十台而已,老钱赶赶工,不也就半个来月的事儿吗,他们等得! 约定了取另外十台打谷机的时间,庄可卿一行才又乘了骡车回村。 …… 六月,日头渐渐热起来了。 钱木匠日日赶工,终于在前几日交了货,村长使了几辆大车去拉,一路热热闹闹的回了村。 到了村里就敲锣让大家伙来开会,管你家里是不是有人出去做工的,没男人在的,女人来了也一样,不妨事。 人到齐了就将打谷机的事简单一说,再演示一遍,就让大家散了,还催着他们这几日紧着把地里麦子割了,到时候村里给分配打谷机用。 这下可炸开了锅了。 原来村长拖回来的是这好东西呢! 瞧着怪模怪样,长的丑,谁成想那么好用,那么轻省力气的! 这晚,二李村村民的心都是火热的,家家户户话里话外全是说了这打谷机的事,第二日,更是有人一早就下了地,开始抢收麦子,就为了能第一个用上这新鲜玩意。 “听说这可又是庄家丫头同沈小郎琢磨出来的呢!” “那是了,这沈小郎文曲星下凡,不比咱这些泥腿子脑子好使多了。” “这人和人真是比不得啊。” “哼,要我说,不管咋地,还是读了书才能这般见识和想法,咱家现在日子好了,以后小的也要送了读书去,不说像沈小郎一样中个案首啥的,好歹识字还能去镇上谋个差事,不比在地里刨食的强?” 这村民中间也有脑子活泛,拎了清的,知道读书才能改变命运,是早早的就计划了存些银子要给孩子上蒙学呢。 他这一说,其他人面上虽是不显,可私下里也动起了心思。 如今这村里条件可比以前强多了,哪户人家一年不赚个五六两银的,这咬咬牙,说不定还能真的供出个秀才、举人的,以后不还真能同沈家那大老爷似的一飞登天啊! 第二百二十七章 院试开考 夏收再忙碌,可也一眨眼就过去了。 托了打谷机的福,村民们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走亲访友之时是逢人就夸这机器造的好,沈小郎是个体恤庄稼汉的读书人。 倒不是大伙儿忘了这打谷机还有庄可卿的一份,只是沈凌连中两元的名头太响,这话传着传着就变了样,甚至到了最后,有人来钱木匠家定货,都指名说是要‘沈氏打谷机’的。 庄可卿倒是无所谓,本来这个点子就不是她自己的,而且她不过只是描述了下东西的模样罢了,具体运作的原理以及部件构成,大多出自阿凌之手,称之为沈氏打谷机,倒也名副其实。 不过若真要较真,为什么了不叫‘庄氏打谷机’? 阿凌当初可是她明媒正娶入了家门的! 庄可卿吃吃笑着,在脑子里打趣了一番沈凌。 她可不敢当了人面这么说,不然少不得晚上得吃上一顿‘大餐’。 一旁的秦蔓枝见女儿这模样,就知道她脑子里定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不靠谱的,只得给了她个无奈眼神,转而又去忙自己的。 再过十日这两个小的又得出门赶考了,这回要去沁缙州,可比县城还远,得早早出发,一应物事也要备的齐齐的才行。 这县试、府试一年一考,院试三年两考,考过就是秀才,一等成绩的为廪生,可以如府学、县学读书,国家给发廪食,保你读书期间衣食无忧。 沈凌五月刚过府试,得了院试的考试资格,便恰逢今年八月院试开考,赵秀才的意思是,让他下场一试。 庄可卿还记得赵秀才的原话,他说阿凌“此次下场,或可得中。” 可她却不像老夫子那样保守,什么‘或可得中’? 该是必中才对! 结果出村赶考那天,大家不知怎么都得了消息,二李村能来的都来了,村民跟着骡车一路的送,直将他们送出村口二里地去。 庄可卿担心的泪洒村头这样狗血的场景还是出现了。 可到底村民们的送行都是真心实意的,要不是他们那个板车实在装不下了,少不得还得被人再装上些什么肉、蛋、饼子之类的。 冲着后面还站了原地的大伙挥挥手,庄可卿将怀里抱着的南瓜放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丫头,可热了?” 庄二在牵着大黑走在前面。 这次无需村长上门,他自己就早早的收拾的包裹,同娘招呼了一声,将地里的活交予三弟,自己就来了大侄女家,与他们一起上路。 “二叔,没事儿,车上搭了棚子呢,倒是您,可要戴顶帽子?” 临出门时,隔壁李桂花塞了几顶藤制的斗笠,说是日头晒了,让她们路上遮阳用。 天气的确渐渐热起来了,中午太阳正烈的时候不好赶路,再加上沁缙州确实很远,所以待他们到了地方,离了考试也不足半月个了。 这回他们没那么好的运气,能寻了离的近又安静的客栈,只能勉强入住在离考院三条街的地方。 那里紧邻着菜市,每日一早天还不亮,隔着窗户就能听到叫卖和还价的声音,环境实在吵闹至极。 庄可卿同庄二试着出去找了两日,发现其他离了近的客栈早就住满了,比他们后来的考生,是连这个客栈都没得住,只能住到离城门口更近的地方去,想想都是够呛。 院试和府试可不相同,只考两场,一场正试,一场复试,但考试内容却是丁点不差,帖经、墨义、诗赋、策论,题量没少,可时间却是比之前少了,一场下来,写不完的考生比比皆是。 考试就够耗神,再加上考舍条件差,吃不好、睡不好,稍微身子骨弱些的,说不定就一病不起,晕倒在考场了。 庄可卿不用打听也知道这考院试的艰辛之处,在寻了两日客栈未果之后,便一门心思的扑在炖煮滋补药膳上,是誓言一定要给阿凌调整到最佳的应试状态。 爱心膳食连着吃了十来日,饶是一向冷清淡定的沈凌在临考当天终于松了口气。 今日可以不用再吃药膳了…… 院试开考前,官府已经封锁了考舍前的一整条街,所有送考人员只能止步于此,目送了考生排队进入。 庄可卿已经有经验了,送上考篮,只与沈凌嘱咐两句按时吃饭,便退在一边,为后面来的人空出位置。 阿凌进去考试,她便帮不上什么忙,只盼着运气好些,分个得当点的考舍,不要漏风漏雨闻臭味的才好。 第一场帖经、墨义。 众考生在府试时被《左传》和《谷梁传》坑了一把,这一年,不少人都花了心思在这两本书上,不管是背诵还是墨义,都是摸了滚瓜烂熟,谁想院试根本没考。 这让大多数拿了考卷人的无语问苍天,很是想在考舍中就迎风流泪一番。 可考题该答还是得答。 从这次主考学政出题风格就能看出,其人是比较稳妥的一类型,除了四书五经中出题之外,还将《圣谕广训》作为压轴,考察了一番众考生平日里是否有聆听圣训教诲的好习惯。 第一场考完,不少考生都是栽在最后一道上,可这说冤也不冤,你以后都是要冲着做官为皇帝分忧去的,怎的连皇上平日说了些什么重要的话都不知呢? 第一场后休息一天,紧接着就是第二场。 相较于第一场,这场难度更大,是策论与诗赋,考察的是考生的政治素养和文学素养。 沈凌倒是不惧,他这几个月每日两篇策论,两篇诗赋,雷打不动,早已自己总结出一套自己的论述方式,且此次考题又涉及田地耕作之民生大事,而受稻田养鱼以及打谷机的启发,他下笔更是行云流水。 在把试卷全部做完誊抄后,他难得的没有提前交卷,而是又反复检查了数次。 离考试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不止沈凌,其他考生也都如此,有的翻来覆去的扯了考卷查看,有的却是连题目都未写完,可瞧着也是完全写不出来了,着急上火、抓耳挠腮的,可怜的紧。 到了最后关头,衙役更是不敢放松警惕,来来回回巡场不绝,让众考生更觉压抑。 一直到最后一刻考舍敲响钟铃,这才意味着院试结束,考生们停笔,任由衙役收了试卷,这才纷纷起身,不愿再在这呆了几日的地方消磨时间。 此时考舍外头嗡嗡的围了尽是等候的人群,不少考生的家里赶了马车、骡车的来,把考院外的整条街道都堵的死死的。 庄二生了个高个子,这时候在一群人中算的上独树一帜,他虽是还没寻着凌哥儿,可已经冲了考舍出口的方向疯狂挥手了。 庄可卿没来凑这个热闹,她躲在边上人少的地方,等二叔接到阿凌,几人再一起回去。 不得不说她的决断是对的。 这门口如此混乱,又加上有出了门就软到在地的考生引起的骚动,弄的险些发生了踩踏事件。 衙役只管考舍里面,外头怎么个乱法,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庄二接到沈凌,之后护了两个小的一路出了拥挤的街道,这才安安稳稳的回了客栈,好好洗漱一番,用了些简单粥水后歇下。 院试从考完到发榜只有短短五日时间,庄可卿便打算着这回等了消息再走,免得再像上回那样,闹个乌龙出来。 这州府他们都未来过,正好可以趁了这个时候四处转转,寻些有趣物事回家,阿凌也能得空逛逛这里的书铺,买些参考书籍回去。 经过两日修整,客栈酒楼明显就能看见三五做堆的书生高谈阔论,那劲头仿佛是已得考官点中一般。 第二百二十八章 张榜之日 沈凌之前县试、府试都没再同届考生面前路过脸,所有人对他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哪怕是想给他下拜帖,也是无从下手,只好作罢。 到了放榜那日,庄二自告奋勇的早早守在榜单前等着,手里攥着写了沈凌名字的纸条。 他不识字,只能勉强对照着来看。 周围看榜的多是书童、小厮,也是多少识得几个字的,见他这样子,不免面露不屑,更有过分的,甚至当面嗤笑一声,讽他是个目不识丁的闲汉,连字都不认还学人来看榜,简直污了这块地方。 庄二懒得和这些小孩费口舌,只往放榜的地方一杵,那嘲讽的书童就被他挡在后面,偏又因为自个儿生的矮小,是连过会要放榜的木板都瞧不见了。 榜单面前是黑压压的人群,庄可卿坐在茶楼里,眼见着衙役从考舍方向出来,排开众人,将手里的大红纸张贴在了木板上。 衙役离开了,挤挤挨挨的人群瞬间变的极其安静,庄可卿从她的角度,根本连榜单的边角都瞧不清,可也微抬了身子,面色凝重又紧张。 “沈凌!” “案首!” 能挤在前头看榜的,多是会好奇这案首名姓,此时榜单一贴,众人自然将目光齐聚在第一之上。 谁知竟还是见到了这个熟悉至极的名字。 庄二还拿这纸条在那儿一个个的对名字呢,耳边就有人高呼沈凌的名字,他甫的一惊,视线忙的从榜单最后移到头前第一个名字上去。 果然、果然是凌哥儿! 庄二满脸喜色,转身撇开还在往里挤的众人,一个箭步就往茶楼上冲,一边冲还一边喊,“凌哥儿中了,案首!” 庄可卿此时也再难掩激动之情,是越过桌子就给了沈凌一个大大的拥抱。 “阿凌,你真棒!” 少女柳眉弯弯,面颊显出些兴奋的潮红,一双灵动眸子,满眼都是面前俊秀清朗,风姿飒然的青年。 同坐茶楼的不少考生,多少都是听过沈凌的名号,此时见了真人,也都不禁为其郎朗风姿所折服。 这长相,这气质,案首当之无愧啊。 众人这时候都是忘了,这院试考的可是才学,而不是长相的。 “恭喜沈兄,取得案首。” “恭喜沈兄,喜获小三元。” 他们纷纷起身恭喜道贺,倒将跑上楼来报喜的庄二挤到一边去了。 “侥幸而已,不及众位高才。” 沈凌虽一直是那种清冷淡漠的性子,可此时应对起众人的恭维,却是自如无比,面上也无丁点儿骄矜之色,是让人更加高看一眼。 “原来兄台便是沈凌。” 书生们正抢着同沈凌搭话,此时一人横插进来,硬是抢了话头去。 庄可卿抬头一看,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再一细想,这不就是第一回县试结束,想要上楼拜访阿凌的那个书生吗。 他叫什么来着? “恭喜沈兄,一举获得案首,斩获小三元,我乃此次院试第二,淮清书院李守成。” “李守成。” “是淮清书院李守成啊。” 周围书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细细听来,都是赞叹之声。 李守成神情倨傲。 淮清书院在南自县就是数一数二的书院,再加上他又是其中翘楚,颇爱参与文会,所以是有些名气的。 哼,茶楼上这些书生还算有些眼光。 环视一圈众人,他在看到茶桌后面的庄可卿时微微一愣,短暂的怔忪后又将视线放在面前的案首身上。 只见对方眉清目朗,眼眸黑白分明,双唇微抿,看眼神极清极冷,透着些许淡漠与警惕。 这是何意? 李守成不知为何他要这样看着自己,正疑惑着,此时身后的书童唤了声‘少爷’,又将早准备好的名帖双手奉上。 原来他早就预料今日自己必能中个头几名,而这沈凌也定能考中秀才,所以便将自己名帖带着,想着趁此发榜机会以自己这身份与之结交。 可谁也未曾想到,这沈凌竟然如此厉害,又是越过自己得了案首,成就三元佳话。 介绍完,他在众书生羡慕又懊恼的眼神中递过自己的帖子,说:“我仰慕沈兄才华已久,不知后面几日沈兄可有时间,我待邀你一览这州城风物,顺便探讨些学业上的问题。” 谁知对面之人竟是不接,反倒语意清冷。 “抱歉,明日我便携家眷回乡,多谢李公子好意。” 李守成自认给足了对方面子,他堂堂淮清书院首席,在此大庭广众之下,盛情邀约三元案首,本以为对方应是欣然应承,哪想是被拒绝的如此干脆,一时之间,屈辱的一张稚嫩小脸涨成一片紫红。 周围刚刚忙着结交奉承的众书生们心中不免窃笑。 你也有今天? 李守成平日恃才傲物,多是看不起他们这些平庸的读书人,之前听闻有人送上诗赋欲与之交流,结果他要不愿也罢,反倒在接了帖子之后批了人家一个狗屁不通的鉴语来,直让那书生至今无脸见人。 沈凌却是对周围众人看笑话的表情视而不见,转身牵过庄可卿的手,施施然的下了楼。 “李兄,我可记得上回你也是铩羽而归啊。” 留在茶楼的书生们,其中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这事主儿走了一个,另一个显然也是心情欠佳的情况下,还非得将上次的事情又提出来说一说。 “什么铩羽而归?” 又有其他书生上回不与他们同个客栈的,当然不知这事,此时被这么一吊,自然起了兴趣,也不管李守成红的隐隐发紫的面皮,就问出口来。 “这还要说上回沈案首……” 李守成被沈凌拒绝也便罢了,哪能再受这些平庸之辈的奚落,顿时一张脸由红转白,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哎,公子!公子!” 书童跟在后面,恨恨的瞪了眼这些如同内宅妇人般嚼舌头的书生,连忙追了上去。 “呀,李公子被气走了。” “管他做甚,平日里同我等威风还未耍够吗?” “就是,快,快说说,上回怎的了?” 茶楼上的书生们一时之间都聚在说八卦的人身边,兴致勃勃的打探起李守臣头次被拒绝的糗事来。 这边沈凌对这些书生之间的意气和交际并不感兴趣,只今日看过榜,得了结果,那便可以回去了,一点也无夺了案首的骄傲自得之意。 他无什么反应,可庄二却是激动到语无伦次。 案首啊! 又是个案首! 刚刚那些书生咋说的? 小三元? 可不就是小三元! 连中两元都是祖上烧高香,那这连中三元还不就同那状元般难得了? 但事实上虽然大盛开国以来,能中小三元者岁不过区区三人,可能中了头甲状元、榜眼甚至探花的,却是一个小三元获得者都无。 沈凌心里清楚,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不过只是刚刚进入士的阶级,向你打开往上努力的通道罢了,并算不得什么。 若是真要做官,那至少得像沈德一般,考上举人才行。 他的路还远着。 但庄可卿哪管以后,现下能拿了院试案首已经是他们最棒的成绩了,如何不能好好庆祝一下? 刚刚在茶楼被人打搅了一通,不如现在就近寻个馆子,要个包间,好好吃上一顿,松快松快,买些特产零食,明日再启程回家。 庄二哪有不赞成的,平日里节俭惯了的人,这回都是连连点头,还说要寻个像样些的馆子,他出一半钱,就当给侄女婿祝贺一番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钱氏登门1 庄可卿三人回来的时候,水田里的水稻已经开始扬花了。 蹄声嘚嘚,庄二经过这些天的沉淀,脸上也没有最初那种兴奋与激动的表情了,甚至进了村后,他还不紧不忙的在自家水田边上停了一停,瞧瞧三弟到底有没有用心给他打理田亩。 “回来拉?” 散落在田里的村民们只要见了这辆骡车,就都直起腰来问候一句。 “哎!回来啰!” 庄二回家了高兴,笑呵呵的,答的轻省,完全忘了自己是送了人去考试的,如今得了案首,合该要同村里大伙报个喜的。 其他的村民见他们就这般回来,对考试如何只字未提,以为是还不晓得结果如何,便也没有多问。 结果这两相一岔,一时间竟无人来问沈凌到底考的如何,中了没。 结果到第三日,有人见着庄家二房、三房两兄弟,连带这庄家两个老人提了满手的东西上门,这才后知后觉。 “哎,你猜我早上瞧见什么了?” 村后小河边,妇人们一早都聚在那儿浣洗衣裳,说嘴聊天,刘侉子媳妇抱着藤筐占了个好地方,从里头拿了件衣服出来,往水里一扔,甩了木棍,噼里啪啦的就开始甩打起来。 “大早上的,还能有啥稀奇的可瞧了?” 大家做事无聊,都爱闲话家常,平日那些话题聊的腻了,此时有人提了新鲜的,就都竖了耳朵听。 “猜咋的,我早上出来,就见那庄三,提了满手的东西往二房家去呢。” 刘侉子媳妇手上洗衣棒轮的又快又重,啪啪声差点盖了她说话的声响去。 “这有啥了,说不定是去走亲戚了。” 旁的人一阵无语,这有啥新鲜的了,提了东西出门不常有的事么。 “嗐,你们咋个回事,倒是听我说完啊。” 刘侉子媳妇停了手上动作。 “我正要出来洗衣,同他们顺路,就跟在后头远远的走,谁想他竟是往他家二房那儿去了,我路过的时候,里头老头老太可是都出了来的,手里那提的满满当当,都要装不下了。” 这话说的就引了人好奇了。 庄家早年分家,老人跟着二房过,除了二房三房之间常常走动,这还没瞧见什么时候老头老太还出了门走什么亲戚的。 印象中只有一次,还是庄家丫头同沈小郎成婚前的事了。 老太太同两个儿子上了门,最后还闹了灰头土脸的出来,差点没被人扫地出门。 可见两头关系多差了。 那这回庄家二房、三房倒是提了礼去哪儿? 大家手里洗着衣服,心里猜测不已,而这时,村头刘家的大媳妇凤芝也来洗衣了。 她上来爽爽利利的同大伙儿打了招呼,接着盆还没放了下,就神神秘秘了说,“猜我来的时候瞧见啥了?” 众人一副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表情。 这刘侉子媳妇刚让我们猜过,你咋的又来,两人约好了的? “嗐,你们咋的都这表情。” 刘凤芝衣服篮子一放,卷了袖子就要干活。 “我可瞧见庄家老太在大房门口叫唤呢,说是来看大儿媳和孙子孙女的!” “啥?” “那老货还有脸上门?” 众村民是一向瞧不上庄老太这做派的。 从前老大好赌,就断然分家,分了家就丁点不管大儿媳,任自己那赌鬼儿子将人蹉跎成那样,连带着丫头从小也是面黄肌瘦的模样。 如今村民都多少受了庄可卿和沈凌的恩惠,此时听了这样的话,都觉没办法视而不见,任了老的又来作妖,纷纷几下收了手上的活,这就要往庄家去,好为他们撑撑腰。 而庄家老太太钱氏这时候已经在庄可卿家门口叫唤好些时间了,可里面是丝毫动静也无。 “秦氏啊,你就可怜可怜我这老太太吧!” 一声声的干号,嗓音是抑扬顿挫,曲折迂回,听了人气如魔音穿耳,只觉胸闷气短。 “我可是连大孙一面儿都没见过呐!” 庄二在一边尴尬的简直要无地自容了。 娘什么时候有关心过大嫂家的小儿子了,要说这时候来道歉便道歉,示好便示好,提了这个做什么? “娘,您别说这个了。” 他也无法,只能连连扯着娘的袖子,想让她老人家歇了嘴去。 “呸,你懂个什么?” 钱老太一抖袖子,甩开二儿子的手,低低的啐了声,全无前月躺在床上那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反而因为高喊了几下,开了嗓子,中气更足了。 这二儿子还是那么蠢! 她们今日虽是抱着缓和关系的想法来的,可怎么的也不能矮了气势去,而且不是说读书人最重孝道吗,这孙女婿连中三元,怕是也经不住她用这法子叫门吧。 就算是分了家,哪有拦着老人家不给看孙儿的? 就算是县太爷来了,也不成! 庄三是瞧清娘的想法了,也不拦着,还在边上拱了火。 管他什么的,先进了屋再说,到时候是下跪还是磕头的,他都认了,只要能做回这沈案首的三叔就行! 庄老头却是其中最淡定的一个,他本就在家不管事,平日里只顾着自己吃饱喝足上炕睡觉,其他根本没什么能入了他的眼。 自己婆娘自己也晓得,一点心思都能转个七八十道弯的,吃了亏也不长记性,成日想着投机取巧的,他也是不想管,懒得管。 要搁着之前,他肯定是不得来同他们几个跑这一趟,但到底这孙女婿厉害,连考三个案首,这回是不来也得来了。 堂屋内。 外头声声干嚎没个停歇,秦蔓枝紧张极了,她从成婚起始就一直被这婆母打压,这些年都是有些应激,听了对方的声音,都会生理性的浑身不适,心慌发抖。 “娘,不必担心,待她再嚎上一会,挫挫心气,我再迎她进来,您到时候就带着阿满在屋里,不要出来。” 庄可卿安慰了秦蔓枝,又送了她回房,出来后对一边的沈凌说道,“阿凌,你回屋里读书,外面有什么事我一人就能处理。” 万一到时候钱老太太不管不顾撒起泼来,攀扯到阿凌身上,又是一团乱。 沈凌摇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 “不必,我留在这里。” 庄可卿还待再劝,沈凌却是一手按在她的肩上,平静的双眼注视着少女,让她略有些焦躁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可儿,做你想做的便好,无须考虑我。” 沈凌声音带了些青年的低沉,此时稳稳说来,更让庄可卿心神镇定。 是啊,无论怎样,阿凌都是为我着想,是同我站在一起的。 想通所有,庄可卿展颜一笑,不复刚刚的焦炙燥急。 而此时,外头钱老太嗓子也有些个气力不济,眼瞅着嗓子也哑了些,见院子里头仍无动静,差点急的都要摔了跨在胳膊上放了鸡蛋的篮子。 “老二,你给我喊上几句。” 将庄二往前推推,钱老太退后了些,靠在栅栏上喘了口气。 庄二哪晓得该喊什么,只是如今这情况实在进退两难,再僵持下去,到时候遇了其他人,自家哪还有什么脸面再在村里生活了? “就是啊,二哥,你不是同侄女有些交情吗,还护了他们去考试,你若喊门,他们必开。” 庄二就这么被架了起来,只能凑到院门口,支支吾吾问了声。 “大嫂,大侄女,你们在家不?” 这声音低如蚊呐,钱老太撇了他一眼,又伸手推了记,意思让他再大点声。 庄三看了眼自家老娘,见她老人家还在呼哧喘气,只能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张口又喊。 第二百三十章 钱氏登门2 谁想就这时候,那屋门从里打开了,屋内庄可卿笑容满面的走将出来,口中热络道:“二叔,你怎的来了,快快请进。” 她上前将小院门打开,伸手接了庄二手上的东西,迎了人进门。 随即一转身,却是将其他几个扔在门口,招呼都未打一声。 钱老太一张脸又青又紫,登时就要发作,“你这……” 庄三惊的拉了把自家老娘,差点伸手捂了她的嘴去。 “娘!” 庄三压低了声音,“可还记得今天是要来做甚的?有气得忍呐!” 这话一说,钱老太的火气登时就像刚起了火星子的蜡烛,手指一捏,‘噗呲’下的便灭了。 是啊,今日是来缓和关系的。 她那孙女可不是很么好相与的主,这时候要还想耍什么长辈威风,可是要不得。 想的清楚了,可要实际做起来却也不容易,钱老太面上抽搐几下,才硬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娘,这才是了,走,我们进去吧。” 庄三见自家老娘这儿没问题了,这才催了两个老的先走,自己跟在后头。 堂屋里,庄二屁股刚挨上凳子,就见爹娘进到门来,忙的站起身,将座位让了出来。 “娘,您坐这儿。” 庄三这时候跨前一步,扶了钱老太坐下,另一边庄二见了,便也拉开凳子,给庄老头坐。 两个老的坐下,还将手臂往桌上一搭,那还有刚刚窘迫尴尬的模样。 反倒是庄二,站在一边局促了很,没有之前出门在外时的一点放松与洒脱。 庄可卿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句话不说。 这爷奶,一进屋这作派,倒是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也不知道今日来,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反正定不会真的是因为想阿满了。 “我那大儿媳呢?” 进了屋里,屁股坐下,钱老太的心也渐踏实了,张口就问。 这个家里,最好拿捏的便是秦氏,如果能直接让她松口,今日之事当时容易解决。 但庄可卿如何愿意让娘再面对老太太,只淡淡说声,“娘今日不舒坦,就不出来见客了。” “什么见客,咱可是一家人,怎好说是见客。” 钱老太脑子转了奇快,一下抓住庄可卿的话尾,直接两句话就把他们之间的关系下了定论。 一家人呢! 庄可卿真是佩服这老太太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一家人? 当初她病的要死了,娘上门借钱时,怎么不说一家人? 她赌鬼爹没了,请了去参加葬礼的时候,怎么不说一家人? 到她寻摸出豆腐生意赚钱了,倒是来算计方子,甚至还想在自己婚事上查一脚,这时候倒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庄可去唇角一勾,语气婉转轻柔,同她冷静淡漠的眼神截然不同。 “阿奶,您可是忘了庄家是早些年就分了家的,说是一家人,怕不是有些勉强了吧。” 钱老太硬挤的笑脸都要有些挂不住了。 “你这丫头,如何这样同长辈说话。” “分家不分姓,你可还是姓庄的。” 这却是一直存在感很低的庄老头说话了。 他对这个孙女没什么印象,可以说,他大儿曾经长什么模样都是已经记不得了,更别提什么秦氏,不过一个面目模糊的妇人罢了。 可他平日里虽是万事不管,可也容不得小辈对长辈如此不敬。 见庄老头难得的拿出点当家人的派头,钱老太腰杆子都直了些。 就是! 你爹都是老娘生的,就算是分家,你个丫头片子也得听我的! “本朝律法,分家后各自成户,不再同住,同食,收入也具分开,虽是都姓庄,但以法为据,你等与可儿一家已无任何关系。” 清冷低沉的男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名身着淡竹色长袍的年轻人缓缓而来,站到了少女的身后。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女单薄的肩头,与之对望之时,眼神柔软恬淡。 可再抬头面对庄老头时,已是一片冷然。 “《孝经》所言,分家当诸子均分财产,但据我所知,庄家大房不过分的两亩下等水田。老太爷如此偏心,以至于孤儿寡母在村中独木难支,还是靠乡邻接济才得苟活。” 青年眉宇间透出隐隐的阴沉之气,似是长久以来积压的怒气在一瞬喷发的似的,声声诘问。 “长者不慈,您还有何资格在此以可儿长辈自居?” 一番话有理有据,直噎的庄老头半个字也蹦不出,只能指着这名义上的孙女婿,不停的“你你你……” 瞧那样子,也是气的不轻。 而钱老太也是整个闷了,啥律法,啥孝经,她哪里懂了?况且当初分家的时候,的确是只给了大房两亩下等水田一个荒基地,这是全村都知道的,这回是想反驳,辩解两句都是找不对路子。 庄三一看不好,爹这发威根本发错了时候,也发错了对象! 他这侄女婿,瞧着长的一表人材,刚刚站在这里少言寡语的样子,没想一开口就这么厉害,就如掐了蛇的七寸一般,让爹娘瞬间失了辈份的依仗! 可庄三却是忘了,当初在婚礼上时,沈凌也是冷静应对了上门搅乱的牛蛋,可见他并不是个只知死读书的迂腐书生。 情势一下僵住,庄老头气的胸口起伏,瞧样子是都要背过气去,钱老太目光游移,根本没心思关照自家老头,而庄三,也是不敢开口,就怕沈凌将从前自己做的丑事再搬出来,那可就真没什么待下去的必要了。 此时三人各有心思,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在了庄二的身上。 “二哥,爹说这话也说是一时之气罢了,并不是责骂侄女的意思,你说是不?” 庄三笑的尴尬,又不轻不重地偷偷踢了记庄二。 二哥,只能靠你了,好歹将话圆些过来! 庄二也是头大。 爹你平时在家都是一天不说句话来的,怎的到了这儿,一开口就捅了人的心窝子! 他这两回同侄女出去是瞧的清楚,他这侄女婿可不是什么好惹的,瞧着话少冷清的模样,可只要是与侄女沾边的事,那就是全然放在心上,比对自己上心多了。 哎,他好难呐! 庄二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只能脸上挤了点讨好的笑来。 “大侄女,爹确实不会说话,你看在二叔面上,能别计较不?” 这话说的,姿态放了极低。 庄可卿也并非没有感情之人,相反,对于一直以真诚之心待自己与阿凌的二叔,心中是存了些感念及亲情的。 此时见他这高壮汉子弯腰作揖的为难样子,顿时有些心软。 “二叔且坐下吧,我为你们倒些茶水去。” 庄可卿也未直接开口说什么原谅的话,免得到时又被传出什么闲话去。 对钱老太那张嘴,她可是不信的! 庄可卿出了屋子,沈凌也跟去了灶间,堂屋只剩下二房三房四人,其中一个被气到战斗力全无,另外两个心思不定,还剩一个则是暗自后悔,觉得今日不该跑来这趟。 “娘,您可记得了,过会可别同爹一样,再说什么戳了人肺管子的话了,这回来,咱就只要亲亲热热的,顺了人家的意思就行。” 庄三见老爹是指望不上了,忙的拉了娘来细细嘱咐。 “我知我知。” 钱老太连连点头。 她刚可是被孙女婿那番话给惊了遭,这回是不敢再乱说了。 “老二,你过会可得机灵点儿,娘和三儿要是哪儿没讲了好的,你可得在边上支应些个。” 庄二无奈的苦着个脸。 支应?咋个支应? 以前嫌自己说话不过脑子,现在这时候倒还想着让他支应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钱氏登门3 灶间内,庄可卿打开木橱柜,从里面抓了把红枣出来,清洗过后细细掰开,在锅里舀了勺滚水冲了。 “阿凌,你说今日他们一起过来,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 “以我来看,他们并无什么目的,不过是见我考中秀才,心中忐忑,欲来攀些亲戚罢了,可儿无需忧心。” 沈凌面色淡淡,好像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瞬时让庄可卿冷静了下来。 是啊,不管是从情分而言,还是从理法角度,自家都是不欠了大房二房了,就算他们上了门来,又或者是打了什么其他主意,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庄可卿一下想清楚,心中对于庄老头刚刚那两句话而蓄起的怒火便渐渐消失了。 不过是个不熟的过客而已,无需放在心上。 拎了陶壶进屋,庄可卿从沈凌手上接过茶杯,为端坐的四人每人倒了杯枣茶。 “来者是客,我家自是以礼相待,各位先喝杯茶润润喉吧。” 一句话说的客套而生疏,仿佛刚刚那番剑拔弩张不曾发生过一样。 “大孙女,也别怪你阿爷,他就是个大老粗,从来说话不过脑子。” 钱老太喝了杯里甜滋滋的红枣水,心思活泛起来。 “今儿个来,咱其实就是想来瞧瞧我那小孙儿阿满。这孩子生下这么久了,我都未曾有机会见上一面,实在想的紧。” 庄老头这回是再有不满也不敢开口了,索性闭了嘴,抱了茶杯埋着头猛喝水。 钱老太来之前就已经同庄三商量过,这之前同大房关系闹的太僵,若是这边刚得了孙女婿连中三元的消息,就上赶着来陪礼道歉,给人瞧着刻意不说,这面儿上也是抹不过去。 不如就以这小孙子为借口,上得门来。就算别人再怎么说道,难道还有拦了爷奶来看孙儿的吗? 所以此时钱老太说出这话,面上是虽是笑容满面,可总让人觉得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之色。 “我那小孙儿呢,大媳妇身子不爽利,可还能再带了孩子?我这个做阿奶的,少不得得搭把手的。” 接着,钱老太便站起身来,自说自话的就要往里屋去一瞧究竟。 “娘!” 庄三急急的喊了声。 您这是做啥! 这都到人家地头了,咋还倚老卖老呢? 刚刚才说了好好的,咋是又忘了?! “咋的了,我瞧瞧我大儿媳和小孙子去也不成?” 步子一顿,钱老太下意识地问了句。 “倒不是不行,只是娘如今刚刚休息,阿满也在睡着,您这时候去有些个不妥当。” 庄可卿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样子,反是又给钱老太蓄了杯红枣水,抬眼瞥了记庄三。 庄三心下明了,忙的上前将娘扶回凳子上,又将杯子递了手上去。 “娘就是心中担忧,性子急了些,侄女你可多担待。” 庄三连连作揖,笑得讨好。 “其实几位实在不必如此。” 庄可卿澄清杏眼在四人身上一一扫过,低下头去浅浅一笑。 “阿满已经一岁有余,阿奶若真是关心他,怎会等到如今才上门?” “你们心中有什么打算我心知肚明,不若此次开诚布公,将话说的清楚些,也省得再演些假情假意的亲情戏码。” 这话简直是将钱老太一行人的面皮扯下来扔在地上,再用脚踩上几下了。 庄老头眉毛一跳,登时面皮紫胀,庄二更是羞愧的坐不下去,就要站起来劝了爹娘三弟快快离开。 钱老太也是,之前主意打的多好,现在面子被踩的就有多狠,心里是气的将庄可卿连同秦蔓枝一起骂了个体无完肤,可到底再瞧一眼边上站着冷眼旁观的沈凌,还是不敢再由着性子发脾气。 这时只有庄三还冷静些个,晓得现在再想用阿满来做借口是不得行了,不如直接就态度好些,道歉认错。 这长辈给晚辈道歉,可算是真心诚意了吧。 想罢,他直接一把按住自家老娘,先行一步,“噗通”声,就冲着庄可卿跪了下来。 “大侄女,我知晓你是心里还存着气,之前都是我一时贪心迷了心窍!” 见庄可卿微蹙了眉头,庄三膝行两步,作势就要上前拜下。 而此时,庄家外院也是陆陆续续来了批村中妇人,具是刚刚在小河边浣衣,听了消息赶来给庄家大房撑腰的。 这时庄家的堂屋开着,站在小院门口,伸头一瞧,便能将屋内情形看个一清二楚。 “这是咋回事了?” 前面的刘家凤枝一脸惊诧。 后头跟来的不明所以,忙的也往前挤来,一看,也都是震惊不已。 这庄三咋滴就跪下了?还是跪在庄家丫头跟前? 庄三这时候虽是低着个头,可耳朵也是灵光,听着外头有声响,就知道是有人来了,当即更来了劲。 这时候不卖力了表演,更待何时? “大侄女,我是早就悔改了,今日只求你一声原谅,好让我之后能安心度日!” 这话几乎是喊了出来的,声情并茂,是给钱老太都看懵了。 三儿这啥意思?怎么和他们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 庄可卿也不傻,她也是注意到了院外传来的声音,心下了然。 这三叔还真是个脑子活络的,知道用了舆论来逼迫自己原谅他。 他本就是长辈,姿态又摆的极低,加之之前那事过了许久,已被人淡忘,此时众人围观之下,自己若还是不愿谅解,反倒显得小气且被动。 庄三不着痕迹的瞥了眼院外,见已是有不少人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心下一喜,更是膝行两步,逼上前去。 就在他要伸手抓住侄女裤脚再狠狠哀求一番时,却是一道人影挡在他的面前。 庄三抬头一看,只见沈凌居高临下,目光睥睨,看着自己好似在看一坨什么入不得眼的垃圾一般。 “过错已犯,还要纠缠不休,可还记得那张切结书?” 青年声线清淡,冷漠至极。明明是暑热天气,听在庄三耳里,却是硬生生让他打了个寒战。 “我,我……” 他怎么倒忘了这茬! 庄三惊了一跳,刚刚那口提起来准备了嚎哭哀求的气一股脑的梗在嗓子眼,直让他结巴了两声之后直接滑稽的嗝了出来。 “三儿,你这是咋了?咋回事?” 她上前推了几下庄三,试图让儿子醒个神站起来,谁想庄三烂泥一般瘫坐在地,是推了推不动,拉也拉不起。 钱老太心疼儿子,虽也是弄不明白这好好的,小儿子干嘛自己又提了前头那事,可现下见人都给跪下了,对方还冷言冷语的,当即觉得委屈。 “哎呀!我真是苦命呐!” 这下是好好的凳子也不坐了,反倒往地上一瘫,靠着桌脚就开始呼天抢地。 “活了大半辈子,要入了土的,想来看看孙子还要被人瞧不起,这真是没天理啊!” 嚎哭了两句,丁点儿眼泪没流,又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顺者指缝瞥了眼孙女婿,却见对方还是面无表情,似乎是对自己的指责全无所谓,心下不禁一慌。 这么些人看着,我这样闹了,怎的还这般模样? 想罢,嚎的更响,甚至还怕外头人听不到一样,一骨碌爬起来,绕过站在堂中的孙女和孙女婿,跑进院子,一副要人评理的势头。 “大伙评评理了,我老婆子今日提了满手东西上门,就是为了看看自家小孙子,这大房一家不给见人便罢,还又作贱我家三儿,这个大男人都叫给个丫头跪下,还不依不饶,这倒还说的过去不!” 院外的都是妇人,心肠软些,此时听了钱老太一番控诉,又见她嘶嚎到沙哑的喉咙,一时间,都觉庄家大房做的过分了些。 第二百三十二章 钱氏登门4 “是这话呢,就算是分了家,那也哪有拦着阿奶不给看孙儿的。这确也做的过了些。” “是啊,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庄三如何说也是丫头三叔,是个长辈的,怎么好就让人着么跪着的,实在是不像话。” 年纪大些的妇人见钱老太这凄惨的情态,心里觉得对方可怜可悲之余,也认为村里不该助长了这种不尊重长辈的歪风邪气,说话间对庄家大房都是没留了情面。 可一边的年轻妇人们却又是另一个看法。 “钱阿婆为人我是不清楚,但只晓得庄丫头平日是个心善的,给村里是做了桩桩件件的好事,她会这样做,必是有原因的。” 怎的,年龄大的,那做啥事就是对的? 活了大把年纪都没活明白的多了是,更别提那些越老越奸猾,还会仗了年纪来欺人的呢! 况且庄家丫头是真的人好,如今村里日子能变了大样,还不都是亏了人家的主意? 就连上回夏收用的打谷机,村民用的时候,丫头可也没收过一文租金! 怎么,现下只一个老货假模假样的嚎上几句,就好上了心,说这样伤人的话来,还有理没理了? 就算是要评理,那也没有只听一头说话的! 这些小媳妇多少都受过婆婆的罪,这时都不约而同站在了年长者的对立面去。 钱老太一看还是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便自动忽略了那帮年轻妇人,只冲了年纪大些的诉苦,句句哭来,眼泪鼻涕挂了一脸,好不狼狈。 “就算是考中秀才又如何,这目无尊长的,我若是狠狠心告到县太爷那儿,说不定都能夺了他的功名去!” 她越说腰杆子越硬,甚至开始胡乱掰扯起来。 谁想她这话一出。外头不管是同情她的,还是嫌恶她的,都是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啥?” “钱婆子你说啥,这沈小郎咋的?是中了秀才了?” “是,是这回事,可他……” 钱老太还没来得及再把车轱辘话轮着说一遍,外头的村民却是懒的再瞧她一眼,反倒对着里面走出来的沈凌和庄可卿声声道喜。 “我就说了沈小郎定是能中的!” “倒还用你来说?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嘛!” “那是,连中两回啥,安、安手,还能中不了秀才?” “瞅你这,多读点书吧,人家那是叫案首呢!” “咋地,我是没读书,好像说了你还认字似的!” 众人虽是相互说嘴,可都是面上带了笑的,恭喜也是真心实意。 庄可卿微微点头,谢过大家,绕开钱老太,走上前开了小院的门来,冲着门外的村民说:“大家可要进来休息一会,喝杯茶?” 这秀才娘子专门请了进门,众人哪还有推辞的,个个都是愿意进门沾沾喜气,而刚刚还埋天怨地的钱老太则被瞬间冷落了。 “哎?哎?你们这是……” 她尴尬的站在院子门口,伸手想要拉了方才还站在自己这边的老妇人们,可这回却是无人愿意再给她一个眼神。 这帮子捧高踩低的! 她心里恨得不行,可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悻悻地跟在后面,又回了堂屋里去,同自家男人和儿子站在一起。 另一头庄三是早就爬起来了,现在也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 他这侄女婿头脑清醒,根本不是个好糊弄拿捏的主,自己撞了他手里,算是没什么指望了。 庄二眼见了娘和三弟消停下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今儿个这一趟,真不知是过来做啥了,说是想缓和关系,却倒是像结了仇,而且三弟那儿,似乎还有什么把柄被凌哥儿抓再手里,也不晓得他是又背了自己做下什么得罪人的事了。 “丫头,沈小郎这回中了秀才,怎的也不见你家同大伙儿报喜?” “就是,咱这二李子村如今只沈小郎一个读书人,可指着他为村里争口气了!” “那可不是?沈小郎紫微星下凡,以后说不定还得中了状元,到时候咱村可不得改名状元村儿了?” 众妇人不敢同沈凌搭话,只不停的与庄可卿攀谈,瞧这势头,颇有些众星拱月的意思,而庄家二房三房四人则是彻底被冷落在一角,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的不行。 “这,这,凌哥儿,不若我们先回了……” 庄二见爹娘和三弟脸色都不好,便想找机会告辞,可话刚说了一半,又被人打断了去。 “我说丫头,这回沈小郎考了第几?” 众人在得知沈凌考上秀才之时,心里都憋着这问题呢。 两回第一,这再考一回,还能得个第一不? 大家的视线一时间全都聚集在庄可卿的身上。 只见少女笑意冉冉,客气回道:“多谢各位关心,阿凌此次也是考了个案首回来,没埋没了大家的期望。” “案首!” “又是一个案首呐!” “这原先是连中两元,这回岂不是连中三元了?!” 众人一阵惊叹,望向沈凌的眼神具是敬畏。 三元案首,多稀罕呐! 但沈凌却丝毫也无骄矜之色,反倒腰背微弯,一一揖首谢过大家的祝贺。 要知道,这时代读书人便是读书人,身份自是比普通农人要高了多,更别提沈凌如今已经身负功名,而她们只是一群乡下农妇,平日里男人们动辄怒斥自己无知妇人,哪有人真正的尊重她们了? 可这孩子竟还能与她们作礼? 只不过因为她们说了几句真心实意的恭喜话来?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钱老太几人,目光交织着羡慕、嫉妒。 若是自己有个这么能耐的孙女婿,巴结还来不及了,哪还会这样闹上门来? 还请人评理?你脑子没问题吧? 这可却是误会钱老太一行了,他们这回确实是打着缓和关系的心思来的,只可惜之前做的糟心事太多,早就寒了大房的心,人家哪会因为你简单说上两句好话,就将前面所受的不公全都忘了? “我说钱婆子,这倒是你不对了,沈小郎身有功名,是咱全村的骄傲,你咋得还瞧不得人的好,还想着闹去县老爷那儿去呢?” “就是,我看沈小郎聪慧又知礼,哪会做出你说的那种不孝之事,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这却是还想着给钱老太留些面子了,话说的委婉了几分。 “这、不、不是啊……” 钱老太这时候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是解释不过来。 “你们误会了……” 她刚刚哭嚎的多惨,众人有多同情她,现在就看向她的眼神就有多少厌恶不屑的。 “诸位误会不误会我暂且不知,只是您今日上门,口口声声说是要来看我小弟阿满的。” 庄可卿面向众妇人,正色说道:“既然您一定要大伙儿评理,那我便麻烦在座各位做个评断。” 少女神色郑重,言辞恳切,众人闻言,纷纷应好。 “那是该当的!” “既然丫头请咱帮忙,那咱哪有好推脱的?” “多谢大家。”庄可卿看了眼咬牙鼓腮的钱老太,顿了顿声,又说,“此次只评理不讲情,大家不必顾及其他,只按心中所想,如实说来即可。” “丫头你放心吧!” “就是,大家乡里乡亲,都是以理服人,若是这回说了什么违心的话,这不然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如何相处了?” 农妇们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催了庄可卿快说,好让她们听听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精要闹到如此地步来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钱氏登门5 “既如此,我便说了。” 庄可卿眉间微簇,一股轻轻地愁绪浮于面上,还未说话,却是显出些柔弱可怜的气质,惹的妇人们一阵怜惜,对比皱纹堆叠的,咬牙切齿,面色紫涨的钱老太,瞬间心就偏了几分。 “庄家几十年前便已分家,这事众位都是知晓。” “我爹好赌成性,成日不归家中,就算回来,也只是抢了银钱便走,而我娘,虽是秉性柔弱,却也努力抗下一切,只日日劳作,供我长大。” 庄家从前分家时闹那一出,至今有些年纪大的还记了清楚,此时被庄可卿一提,都是皱了眉毛,频频点头。 “五岁那年,我身患重病,娘苦无银钱,求到阿奶那里,谁知却是被哄出门去,娘亲无法,只能一幅药煎了又煎,直成清水,一连喂了我数日。” “万幸我命硬,好歹缓了过来。” 说道这里,庄可卿背过身去,以袖轻压眼角,一幅楚楚可怜的小百花模样。 “还有这事?” “我也不知啊!哎呀我说秦氏也是,这等大事如何不来寻咱们,若是那时候丫头没能熬过去……” 话声渐隐,可大家此时都是知道,若是那时候没救了过来,可就是一条人命啊! 众人未及再多感叹,庄可卿又接着说道,“爹去世不久,多亏得村中帮扶,才能按时下葬,可娘那时上门前去,想请了阿奶过来,却只得了场羞辱,被骂了出去。” 这事倒隔得不远,当时也是闹了村里众人皆知的,可那时大家都只唏嘘一阵,说这当娘的心狠,也并无哪个真的闲了慌得上门帮人讨了公道的,都只是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但此时少女声声哀泣,又靠在青年身畔一幅柔弱不堪的模样,众人这才渐渐忆起来从前每到冬日,庄家大房都要上门与人借粮度日。纷纷感叹丫头从前过了有多苦,大房又是受了多少委屈。 “不过好在大难之后必有后福。” 庄可卿擦干眼角漾起的点点泪花,强作了一番笑颜,“多亏祝大家多年的照顾,才让娘和我熬了过来,有了现今的好日子。” 说罢,又是对众人深深一福,激的农妇们心中对她是怜惜又同情。 那不就是这回事吗! 丫头这说的可还算是给人留了情面的,要不是钱老太当初分家时候分给大房的东西太少,她们何故会过成这样? 妇人们此时都深觉这婆母恶毒,却是未曾想到,让大房日子过了凄惨的根本原因还是在庄可卿那个赌鬼爹身上。 可以如今的普世观念来说,还是人死为大,人都没了,再说甚的,总归是对死者不敬。 所以这现在的钱老太可也算冤,是连死鬼儿子的锅都背了去,注定讨不了好。 见众妇人对庄家母女的同情达到了顶峰,庄三暗道一声不好。 没想到他这大侄女这般厉害,只浅浅哭诉两声,是连今日发生什么都还未提,已是将自家老娘架在火上烤了! 他是有心辩解几句,可现下时机实在不对,而且自己身上也是不甚干净,未免引火烧身,还是闭了嘴的好。 庄三低了头去,避开其他人谴责的目光,索性做了个鹌鹑。 可钱老太却是忍不下去。 这小丫头片子,刚刚还同自己硬碰硬了来,说话丁点儿不软,寸步不让的,谁想一转头,对着这么些人,倒是扮起柔弱来了。 简直同她那亲娘一般,最是会装相骗人同情! “你!” 钱老太气不过,跳起来想要掰扯几句,可只起了个话头,待众人将实现真的转到她身上时,却又是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倒不是她不想说,只是她这孙女从头到尾,说的全无一句虚言! “要我说,钱婆子确实不地道!” “就是!做婆母的哪有这样苛责儿媳和孙女的,咱村从前可没出过这样的人家!” “真真心狠,不过是几幅药钱,都舍不得给了,差点害了人一条命去。” 众人的眼神饱含着鄙夷、愤怒,刚刚还同情钱老太的几个老妇人更是朝着她啐了口,好似看她一眼都是脏了自己眼睛一样。 庄可卿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又微微侧身,淡淡瞥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名义上的阿奶,心中泛起些莫名快意。 她并不算是刻薄之人,但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与从前娘与自己所受的苦楚相比,今日只受这些冷眼实在算是便宜他们了! “钱婆子你今日怎还有脸上门来?” “就是!莫不是听说沈小郎中了案首,刻意巴结来了吧!” 众人虽都是普通农妇,可也没有哪个是脑子不好使的。 从庄可卿说起家中之前遭遇,以及钱老太对孤儿寡母的苛待开始,再到今日携重礼上门的蹊跷,哪还猜不出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谁说的?我便是想我那小孙儿不行吗?” 之前做下的事被人抓住把柄嘲讽几句便也罢了,可今日之事却是不能被人拿了口舌,不然她家以后还如何再村中立足了? 好歹要将这话圆过去,不至于面上搞了太过难看才是! 钱老太心中焦灼,说话之时,尾音颤抖,气息都有不稳。 但庄可卿怎么可能让她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只一挑眉,清脆嗓音阵阵诘问。 “看孙儿?” “若现在问您,我阿弟小名为何,您大概也是说不出的吧。” 果然,钱老太支支吾吾,半晌也未答出,引得众人看她眼神更是嫌恶。 口口声声想了孙儿,可竟是连孙儿小名都不知晓,这阿奶还能是亲阿奶吗?! “娘自生下阿弟,已经一年有余,您可曾问过一句?看过一眼?” 庄可卿嗤笑一声,轻蔑眼神缓缓扫过钱老太,对对方气到煞白的脸色毫不在意,末了,甚至还又激上一句。 “怎的,如今阿凌刚过院试,您便突然想起大房还有个孙儿了?” “你!你!你不孝!” 钱老太辩无可辩,只得搬出孝道,妄图挽回最后一丝颜面。 可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庄可卿更觉好笑。 “孝道?” “我可没吃您一口米,没用过您一块布,您根本与我并无养育之恩,我能长大,靠的是我娘,靠的是二里村的大家!” 这番话不仅将钱老太最后的遮羞布扯了个干净,还又生生赞扬了一回在场众人的品德。不管之前是不是真的有出手帮助过庄家大房的,此时心中都盈满了一种做了好人好事的满足感。 就是! 既无生恩,也无养恩,还谈何孝道? 这种人根本不值当! 这回不光是钱老太,就连低着头的庄三都在心中连连叹气,暗道大势已去。 自己这是脑子抽了哪门子的风,吃了前次的亏还不够,竟还想着能占些便宜来? 现在弄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都不知如何才能脱身出门! 庄三急的抓耳挠腮,不禁看了眼身边几人。 爹是不提了,早被沈凌气的倒仰,又被一群妇人奚落,此时只蹲在一边,用手遮了脸不说话。 娘呢,娘一张脸气的乍清又红的,全无平日在家跋扈独断的样子,对着这么些妇人的指指点点,是有泼也洒不出。 二哥,对啊!不是还有二哥呢嘛! 庄三瞥了眼木愣愣的庄二,不着痕迹的踩了对方一脚,示意他出声示好,不管如何,总要让他们几人过了今日这关才是! 第二百三十四章 钱氏登门6 庄二在自家老娘面前就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从来都是娘指东,他不敢说西的。 可今日,他那大侄女竟就当着众人的面,将娘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实在是有点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大、大侄女。” 庄二讷讷一声,淹没在众人嗡嗡的议论和嘲讽之声中,只有庄可卿注意到了他嗫喏的嘴唇和低语。 “二叔,您说,我在听着。” 若说庄可卿对庄家二房三房还有丁点儿情分可言的话,那便是在庄二身上了。 汉子朴实憨厚,想事从来都是一根筋,待人也极真诚。自己与阿凌这两次外出赴考,多亏他在一旁照应,才能顺顺利利。 “大、大侄女,娘从前确实是做的不对,我这做儿子的并无什么好辩解的。” 庄二满脸羞愧,一番话直接将钱老太从前所做桩桩件件的定了性。 做亲儿的,能当了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自家老娘做的不对,帮理不帮亲,这让众人对他升起了些许好感。 “我瞧着庄二倒是个心里敞亮的。” “我看也是,这家子也就老二像点个人样。” 钱老太哪晓得庄二是要给自己求情的!只以为这二儿子在关键时刻也要背了自己去,整个人当即就要软倒,是站也站不住。 庄二见状,一把上前想要扶住钱老太,谁知伸出的手却被“啪”的一下拍开了。 “我没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 钱老太有气没办法冲别人撒,可对了庄二却是一点不吝啬自己的脾气。 她靠在庄三身上,指了庄二就这么骂了了句,说罢竟还要再将试图靠前的汉子推开。 “分家!分家!老娘不要你养老送终了!” 说罢转过头去,对着庄三说道:“老二家十亩上等水田娘做主给你了!还有五亩旱田!” “娘?” 庄三一愣,随即心中一喜。 如今水田吃香,不光出米粮,另外还有稻鱼的收成,伺候起来也省力气。 旱田也不差,随便种下些番薯,这东西耐旱高产,一亩地能收千斤,到时候又自有番薯作坊来收,不愁了卖不出去。 若是自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地,那每年到手的银钱至少能多个十来两! 不过是把爹娘接过来住罢了,那有什么的,哪个当儿子的不该孝敬老人了?而且依他来看,他那大哥平日是个榆木脑袋,手里是稍微有点就往娘那儿送的,这些年娘手里也定是存了不少私房! 如果老两口跟着自家过的话,那这些个银钱,少不得都得贴补到自家口袋的。 庄三眼珠滴溜一转,就将其中好处摸了个清楚,这时候已经开始暗自捉摸到底如何才能趁着人多,撺掇着娘将此事做个铁板钉钉了。 “娘?” 另一边庄二却是没想到自己亲娘误会自己不说,还又轻易说出分家这样的话来。 家多年前是已经分过的,现在又来分,是分个什么道理? 归在自己名下的田地,就这么轻飘飘的要分予三弟?娘可有想过这些年自己同媳妇和儿子是如何孝敬她的了? 他在家时从来不藏私,不管是地里挣的,还是卖力气得得,多多少少的银子,就是三文五文的都是积极赞赞,最后给了亲娘,这些年就是给儿子取妇的彩礼都没存下。 只想着娘喜欢当家,那便奉上银钱,讨了老人家欢心,一家高高兴兴的就成。 可自己的一片孝心换来的是啥? 将自家的水田分了大半给三弟! 庄二此时突然理解当初分家时大哥失望又没落的表情了。 是被嫌弃,被抛弃,像没用的垃圾一般,随手就能丢掉一般。 因为常年夏天干活而面色黧黑的高大汉子弯腰弓背,精气神被抽走似的,瞬间脸色都透着些颓败和苍白。 可另一边,钱老太还在不停叫嚣,口中污言碎语直喷,就是说这二儿子如何不尊老敬长,不守孝道,是个不孝子。 庄二心中突然一松,觉得没什么意思。 也是,娘心里哪有过自己,哪有过大哥?可笑他当初分家时还可怜过大哥,觉得娘愿让自己养老送终是自己为人子最大的骄傲呢,现在看来,不过都是个笑话。 众人哪想的到事情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是好。 庄二这些年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对自己娘那是没话说,就这老太太还不满意呢?还要分家?这分的哪门子道理了? “娘,您可别说这气话了,二哥也不是说您做了不好的意思,他就是性子直。” 此时庄三见二哥不吭气了,情绪有些萎靡,而娘反倒亢奋起来,就知道这事有戏,又在旁边添油加醋的拱火,“二哥只是说了他觉得对的话罢了,您可别气了,气坏身子不值当。” 这话一说,钱老太更是要气跳起来。 怎的? 那就是说老二可一直都觉得自己做了不对了? 钱老太在家一直是说一不二的性子,那容的了人有意见,更不要说当着这么多人面前,给自己下不来台了。 而庄二站在一边,也不辩解,也不恳求的样子,更是让她火冲脑壳,不管不顾的叫起来。 “今天这家分定了!三儿,给我找村长、找耆老来!” 钱老太狠狠的瞪着自己的二儿子,仿佛有什么绝世深仇似的,一边又声声催促庄三快点去找村长过来作证。 “娘,那您可等着,我这就去!” 庄三这回是装都懒得装了,直接咧了个嘴,就往门外冲。 一院子的人面面相觑,都是没料到钱老太真能发这个疯,还真让三儿子去叫村长了。 庄可卿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二叔性子好,人又憨直,只是有些愚孝,但现在看来,总归还是能分些是非曲直,并不算是没得救。 不若就趁了这次,让二叔与钱老太和三房切割开来,以后也能少不少麻烦。 那几亩水田和旱田,分了便分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日后定有法子周济。 至于三房嘛,到时候恶人自有恶人磨,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暗自打算好,庄可卿却是没在这时候对庄二说什么,只看他今日是不是真能下定这个决心了。 “娘,您是真要分?” 庄二浑身气力都要耗尽似的,抬头看了眼自己孝敬了几十年的娘,见对方气到赤红的眼睛,以及满脸的愤恨,心中不禁问起自己。 这是我的娘吗? 是的话,为何要如此看着自己? 莫非他说的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话吗? 可他哪句说的不是事实! “分!当然分,一定要分!你这不孝子,我不愿你养老送终!” 仿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钱老太此话一出,庄二颓然一笑,垮下肩膀。 “您说我不孝,那我便是吧,您要分家,那便也分吧,只是,从今往后,我不得再叫您声娘了。” 这话说的决绝,村中分家的农户不少,可也没谁是分了家连娘都不认得,众人虽是同情庄二,可此时也是觉得他有些过了。 “家里田产尽可给了三弟,我一份不要,只留一个老屋,之前中公存的银钱,我估摸着也有三四十两,便也不要了,您和爹好好留着,以后当了私房,若有什么急用,还能支应一些时候。” 说罢,庄二“咚”的跪下,给钱老太和庄老头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钱老太虽是气了说要分家,可也只是嘴狠,没说要不认这个儿子。 她这二儿子好拿捏了很,只需几句好话,就能什么好的都捧到面前来,这些年,说实话过的舒心。 要不是今日实在被大房丫头气的狠了,又被村中这些个长舌妇人落了面子,她也不会就因为儿子一句话就闹着要再分一次家。 可现下儿子这几个头一磕,反倒让她心慌意乱的,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心中隐隐透着点后悔。 “娘!村长来了!” 可这时庄三却是兴冲冲的进了院子,后面跟着村长和一位鲁姓耆老。 众人心中清楚,村长和耆老一到,那这家不分也是得分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赠方1 庄三挑了个好日子,推着板车上了庄二家,将老头老太的家什收拢收拢,连同着装了银钱的旧木箱子一起,高高兴兴的搬回了家。 他哪想着大房便宜没捞着,倒喜从天降,是又给自己弄了不少水田和旱田来。 庄三这几日是快活的觉都要睡不着了。 二哥那个蠢得,分家便分家了,还主动提出把所有上等田亩给了他,自己只留了两亩旱田,说是指望着他好好打理,多挣些银钱,不要亏了爹娘吃穿用度的。 开什么玩笑,这没两月都要秋收了,十几亩水田就这么白送,还连带着里面的粮食,自己简直是赚疯了! 不就是哄得爹娘开心吗,这活他熟的很,不需要人来关照,就干的溜了很。 只是…… 庄三还没到了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来的混合着孩子哭闹的叫骂声。 一声尖利,是他媳妇吴氏。 一声沙哑,是他亲娘钱氏。 若是这两人碰了面不要日日吵闹不休,那这次的事情才真是完美了。 心中叹了口气,庄三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进门。 “当家的!” “三儿!” 他一进来,里面两个妇人,一老一少都紧盯着他,逼上前来争着就要他来评理。 “三儿,你这媳妇怎么回事?竟还同老娘我大呼小叫,还有点规矩没有!” 钱老太被前几日闹得那一出,气还没顺呢,胸口正堵着。结果来了三儿子家,这媳妇得了好处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到处给她脸色看,她哪能忍的了的? “是是是,娘说的对,她不过个穷地方来的,根本不懂这些个,可得等了您多教教才行。” 庄三连忙给一旁的吴氏使眼色,一双眼睛都要挤了翻过去。 “你!” 吴氏在家也是要强的,哪在男人面前受过这闲气了,当即伸手就要往庄三耳朵上掐。 “哎!你做啥!” 庄三连忙躲过,把吴氏往边上一拉,压低了嗓子说。 “你干啥呢!娘只要在咱家好好住着,那田就是咱得,一年这个数!” 一只手正反抖了两下,庄三又冲媳妇啧了记,“你就先忍忍,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我总不能一直教你受委屈的。” 被那十几两的数字震了下,又得了男人的保证,纵使吴氏心里头再不爽,此时也是生生压了脾气,转头又对着钱老太做低伏小起来。 庄三家闹了鸡飞狗跳,庄二家却是冷冷清清。 “二郎,你真的不担心娘?” 媳妇李氏是个性子软的,之前一直操持家务,恭恭敬敬伺候公婆,从来对老太太都是有求必应。这些年婆媳两个虽不能说有多深的感情,但总归习惯了,这回人一走,家里空了,是有点不适应。 前几日分家一事闹得全村人尽皆知,她虽是也担心自家以后的生计,可现在更是忧心公婆老两口的生活。 她相公这三弟和三弟媳可都不是好相与的,时间短了还好,时日一长,少不得要给人气受。 “娘心里只有三弟一个好儿子。” 庄二自嘲一笑,三十几的汉子,这两日鬓边竟都生了些白发出来。 “以前是我想岔了,还当自己在娘心里是与大哥有些不同的。” “结果弄到头来,我与大哥也没差了多少。” 庄二抬起头来,看了眼自己的媳妇,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只是苦了你,以后家中无田,我得出去做工,才好给你母子攒些钱来。” 李氏也是心疼男人,她家二郎勤快,孝顺,只因婆母偏心,便落得这样结果,就是一向性格绵软的自己,都是有些气愤的。 不过事情过去也便过去了,以后一家人好好的,只要踏实肯干,日子定不会差了的。 “二郎无需如此,保哥儿已经大了,也是能帮你分担些的,家里你们不用操心,总归活儿还比之前轻省些。” 话到如此,夫妻两视一笑,都是心中妥帖温暖。 庄二被媳妇安慰一番,心中已经不再那样难受,也好似移除了块大石一般,轻松不少。 “如今村里有番薯作坊招工,再不济还能去了酒坊干活,晴娘放心,我就是厚了脸皮求到大侄女那儿,也得将这事给办下。” “二叔何须为此事烦心?我早就帮你想好挣钱法子了!” 这时却是门外一阵少女清脆笑声婉转而来,庄二和李氏一看,不正是大侄女可儿同侄女婿凌哥儿吗。 “二叔,我见您院门大开,自己进了来,不介意吧?” 庄可卿说着客气话,可却是一下走进堂屋,一点都不生分,举止透着丝亲近之意。 她身边的沈凌对着庄二夫妇颔首招呼,也随她一起进了来。 “哪里会介意,二叔是随时欢迎了你来的。” 庄二高高兴兴的拉了凳子出来请人做下,李氏则去灶间倒水。 待李氏端了茶水进得门来,庄可卿亲亲热热的拉着二婶坐下,端了茶盏喝了口水便说。 “二叔,二婶,你们是都不好奇我说的什么挣钱法子吗?” 少女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哪有前几日钱老太闹上门来时的冷若冰霜,此时只如三月春花一般,烂漫融恬。 庄二哪里猜的出,李氏也更是想不明白。 挣钱法子? 现在村里除了番薯作坊和养殖场,哪还有别的挣钱法子? “二叔这脑子,定是猜不出了,大侄女你就别卖了关子,快说来听听吧!” 庄二心中又急又好奇。 现在家里的确困难,辛苦了半年的水田就这么全给了三弟,家里的存款也尽给娘拿走,一家吃喝用度都是花钱,若再不找了事来做,估计今年冬天都是道坎。 “二叔,您看我家这豆腐生意如何?” 庄可卿眼睛亮晶晶的,倒映着庄二和李氏不可置信的表情。 “什么?” “不可!不可!” 庄二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却是将头摇了拨浪鼓一般,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 一旁的李氏也是皱了眉头赞同男人的话。 “丫头,你二叔再怎么难,可也不能抢了你们吃饭的家伙去!” 庄可卿早就料到她这憨直二叔不会同意,于是也不着急说服对方,只等他情绪平静了才继续解释。 “二叔,其实再过些日子,我们一家就要离开二李村了。” “啥?离开二李村?” “可是因为前些日子那事?” 庄二激动的一下站了起来,屁股下得凳子因为他剧烈的动作往后蹭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丫头,三弟如今得了田地,已经不会再闹,爹娘年纪也大了,这回没捞了好处,以后也是消停,真没必要因为这个离开二李村啊!村子可是咱得根呐!” 心知二叔这是误会了,庄可卿只笑了笑,又压了对方坐下,这才看了眼沈凌,让他来说。 “二叔,二婶。” 青年声线清淡冷然,此时听在耳中,莫名让庄二焦灼急躁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我已考上秀才,得了州学廪生资格,以后是要去州府官学继续读书的。” “啊,啊,这样啊,凌哥儿真是有出息,可儿跟了你也是有福气的。” 庄二楞了一下,知道是自己多心了。 若是因为读书,那离开便离开吧,总归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二李村小小地方,如何能容的下凌哥儿这样有本事的人? 可这与那豆腐方子又有什么关系?他可不信以大侄女的本事,这生意在州府还做不成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赠方2 “你们去了州府,那里可不比村子,是处处花钱,不仅租房赁院的不是个小数目,就连吃喝,都得精打细算了来,哪能只进不出呢?” 庄二想的没错,村中富户就是在县城,都得有个营生才能不至于坐吃山空,可他那晓得他这侄女如今身上揣了左二爷买酒方的两千两,再加上从前做豆腐生意攒下的银钱,不说在二李村,就算是在松陵镇,估计也是难得的富婆了。 “二叔,这便是您多想了。” 庄可卿笑了笑,“做豆腐费工费力,您也知道我之前琢磨出个水利石磨便是为了省下这磨豆功夫的,以后若是到了州府,这能不能租到带院的房子是一说,就算真的租到了,便是做那豆腐生意,成日磨豆子都是要累死人的。” “另外,阿凌可是廪生,还有官府下发的廪食,二叔实在不必担心我们的生计,你说对不,阿凌?” 少女抬头望了眼身边的青年,面上尽是自豪和骄傲,这让沈凌难得的弯了眉眼,在外人面前露了一丝温柔出来。 “嗯,可儿说的对。” 庄二和李氏尴尬的坐在一边,仿佛看见这两人身边冒出数不清的粉红泡泡,直教人不敢正眼去看。 “而且我若是就这样走了,村里和镇上可就多少人吃不到豆腐这样便宜又好味的东西了,那多可惜呢。” “所以,为了大伙儿,您可也得帮我这个忙了!” 庄可卿说完,仿佛笃定庄二会答应似的,也不多坐,就站起身来,说要告辞。 “您可以再考虑考虑,总归这方子我只交予您才放心的。” 少女语毕,又善意的笑了笑,仰头喝完茶盏里的茶水,便与沈凌离开了,只留了庄二同媳妇李氏面面相觑。 这样独门的手艺,就这么交给自己? 当初娘和三弟是如何眼馋这豆腐方子,庄二不能说是清清楚楚吧,但也隐约有点知晓,直到三弟在婚礼上搞出那档子丑事,他才算是看了个明白。 娘和三弟当初阻拦着大侄女同凌哥儿成婚,就是因为打这豆腐方子的主意呢! 哪里是真的关心丫头,为了她好了? 而自己还傻不愣登的上门他们一起去劝人,现在想起来,简直臊的他要没脸见人! “二郎,你说这……” 李氏话说一半,其中未尽之意庄二一清二楚。 这才分家,大侄女就送来方子,要是让三房和老太太知晓了,那还不捅破了天去! “晴娘,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庄二以手扶额,也是纠结。 家中情况如今不好,刚刚与媳妇说的轻松,说是可以去作坊找工,可若是同有门手艺想比,与人做工,哪有自己单干的强了? 这能做掌柜,谁还想做伙计? 实话说,即使是他也根本抵挡不了豆腐方子诱惑。 男人坐在凳子上,扶额揪发的,好不苦恼。 而李氏与庄二多年夫妻,感情甚笃,自然也明白他的纠结。 可有些事情,若是自己不推上一把,恐怕二郎永远想不清楚,也迈不出那个步子。 于是她轻轻搬了个板凳在自家男人旁边坐下,略显粗糙的手指抚上了对方更为粗粝的大手。 “二郎,依我看,这豆腐方子,你接了便是。” “晴娘?” 庄二根本没想到性子绵软,一向没什么自己主意的媳妇竟然在这个时候劝了他接下这烫手山芋。 东西虽好,可弄不好就要麻烦上身呐。 而且,对方一个是自己亲娘,一个是自己亲弟,若到时候他们向自己索要起这方子,这、这倒让他如何是好? “二郎,你可还未想明白。” 李氏浅浅一笑,眉眼温和,语气柔软,但说出的话却并不像她的表情那样柔顺平和。 “你前日是当了村里大伙的面同娘说了那话的。” 庄二一愣。 确实,当日娘一味谩骂指责于他,自己一时冲动,说出了那样决绝的话来,都是被村民瞧个清楚的。 虽然事后不免后悔,可以娘的气性,必也咽不下这口气,丢不起这人,当是不会再认他这个儿子了。 眼见男人表情有些松动,李氏微微一叹。 “二郎,你可得想了清楚,你不光只有一个娘,你可还有我和保儿。” 庄二一听这话,顿时满脸羞愧。 他刚刚还在考虑这要不要哪日寻了娘去赔礼道歉呢,这倒是媳妇提醒了自己。 不过想想也确实如此,这些年,他作为家中的主要劳力,费心费力的伺候田地,农闲时要么寻了活干,要么上山砍柴捡枝存了冬日来卖,为的就是多积攒些银钱。 可到如今,保儿都是十五的年纪了,娘却是一点为他相看媳妇的话都没提过,反倒是总去了三弟家里,今日送筐蛋,明日带块肉的,私底下也不知贴补了多少。 而他那三弟,庄二想到更是摇头。 地里活计不上心,那十几亩水田送到他手里,怕也是要被糟蹋,只盼着爹还能有些力气,整治一二吧。 “二郎,侄女一片好心,你该明白才是。” 李氏虽是庄二媳妇,此时却是如局外人一般冷静。 她明白,自家男人要是抓不住这次机会,家里以后日子定是一日不如一日,若是到时出了些什么意外,想求了娘和三房帮忙,怕也是只能得个同大嫂当初一般的下场。 她不想让自己也变成那样。 求人不如求己。 庄二已经非常动摇了。 “可是,这豆腐生意可不是小打小闹的,你知道侄女如今做到什么地步了吗?” “二郎是担心自己做不好?” 李氏微笑一记,站起身来,拍了拍庄二的肩。 “大房侄女一人都能支棱起来,你可还有我和保儿呢。” 李氏说完话,便也不继续呆在堂屋,而是留了男人一人,只让他细细琢磨去。 不若,这就应下? 庄二几乎是被说服了,只心中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踌躇。 就在此时,门外远远传来一声呼喊,接着院门猛的大开,一个麦色皮肤的小子从外面蹿了进来。 “爹!” 少年进了门来,就同只小狗一般围着他转悠。 “保儿,今儿个怎的这么高兴?” “爹!你可不知,五福记的掌柜刚来了,说要在咱村办学堂!” “啥?!” 庄二一下站起来,倒将庄保年吓了一跳。 “办学堂?” “那还有假了,人刚刚从村长家出来,现在往可儿姐家去了。” 少年一双棕色眼睛,笑起来满口白牙闪的人眼花。 “那、那村长、不,五福记掌柜还说啥了?” 庄二问的一句急过一句,一下子将人问住了。 少年挠了挠头,什么也没答的出来,但还是眯了个眼同自家老爹求道:“爹,我也想去学堂读书,你看成不?” 庄二不禁失笑,“你都十五岁要说亲的年纪了,还读什么书,早过了时候了。” 谁想庄保年当即吱哇乱叫起来,“啥呀?我不说亲,我想读书!” 庄二只以为儿子只是一时兴起,却是不想他这回执拗了很。 也不知是被什么刺激了,往日只知下河摸鱼,上树抓鸟的孩子,一口咬定了要去读书,还说这学堂不论多大的人都收,一年束修只需五百文,简直就同免费一般。 庄二听了一愣一愣的。 村里若是真的办学堂,那倒真是好事,但是难道真的像儿子这么说的,谁都能去吗? 一年五百文,也真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 刚刚还在为豆腐方子的事情烦恼着,庄二现下却是开始考虑要不要让保儿去读书了。 读书好啊,读了书认了字,明了理,那就不一样了,一辈子总不会同自己这样庸庸碌碌,还为了升斗米粮的事操心。 “保儿,你说五福记的掌柜去大侄女家了?” “嗯!我亲眼瞧见的,人掌柜那马车气派的不行,要不是急了回来同您说这事,我怎么的也得跟了上去瞧瞧。” 庄保年信誓旦旦,胸口拍了啪啪响。 “那便好,走,你同我一起,咱就去一趟,看看到底如何。” 说罢,庄二起身就走,他也正有些问题想问了大侄女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学堂1 庄二领着儿子庄保年同媳妇打了招呼便出了门,之后一路疾走,待到庄家大房不远处,果然见了小院门口停了辆气派马车。 瞧着眼熟。 “保儿,今儿个有听说来的是哪位大掌柜不?” 庄二脚下步子不停,侧头问了句。 庄保年想了想,回道:“倒是没见人说过,只是爹,我看这马车不同寻常,能坐这车的,应该也不是普通掌柜吧。” 少年一说,庄二不禁在心里点头,一边骄傲着儿子确实比自己聪明,另一边又叹息这孩子年岁到底大了,就算是送到学堂里头读书,也是比不上那些从小开蒙的。 但他转念一想,若是现在保儿年龄合适,他去与娘提让儿子读书的事,娘会答应吗?怕也是要嘲他心比天高,不准他浪费银钱吧! 庄二心下微沉,深深觉得这些年都只顾了亲娘是亏欠了妻儿,心中更添悔意。 “爹,前边儿就到了,您先走,我跟着。” 庄保年确实是个知礼聪慧的孩子,只是自家老爹不讨了钱老太的喜,连得他自个儿也从没在阿奶那儿得过什么好处,打骂倒是不少。 这回庄二硬气一回,说分家就分家,说心里话,他是高兴极了。 在他看来,爹这些年虽是孝顺,可那都是愚孝,一点个自己的想法都无,全听凭阿奶吩咐,阿奶说的对,那听听便罢了,问题是说了不对,也还照做,不免是非不分。 就因为事事都听阿奶的话,周围玩伴还给他爹取了个应声虫的绰号,弄了他时不时还同这些个臭猴打上一场。 庄二并不晓得儿子为维护自己的名声私下里做了多少牺牲,现在只一心想去大侄女家寻个道理。 庄家大房。 堂屋内,五福记潘大掌柜被庄可卿迎进门来,一见沈凌便作一揖,笑着恭喜。 “刚在村长处听闻沈公子考过院试,得了秀才功名,竟还连中三元,实在难得啊!” 潘掌柜这恭维的话确实真心实意。 他并不像二李村这样小地方的农民,困于这方寸之地,眼界有限。相反,他行商多年,走南闯北,自是知道案首有多难得,更别说这小三元了。 便是县、府、州的头名,一县几百名考生,优胜劣汰,层层筛选下来,才能参加府试,而一府又有多县,汇聚的学子都是腹有才学,想在其中脱颖而出,可见困难。 到了院试,更是全省学子齐聚,其中不乏书香世家或官宦人家,家中底蕴可见一斑。 而就在这样激烈的竞争下,这沈公子竟还能一路案首,如何能不让人叹服? 据他所知,对方可没有什么名师教导,家中亦无海量藏书,就凭一个普通村子屡试不第的酸腐秀才指导,便能有此成绩,其天资、能力不可小觑也。 二爷怕也是没想到,区区一趟松陵镇之行,竟还能与这样的奇才有了关系罢。 想到此处,潘掌柜再看沈凌,更觉这青年气质超然,远非凡俗,脸上笑的更是真诚。 “潘掌柜,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庄可卿请人坐下,去灶间端了清饮的浆水来,主动要为对方盛上。 “哎,不劳庄姑娘动手,我自己来便可。” 潘掌柜伸手一遮,自己接了陶壶过来,倒了杯浆饮,随即又为沈凌和庄可卿填满了杯子。 他端起饮子喝了一口,赞了一句,之后才说:“今日来,就是商讨下姑娘与二爷约定的学堂之事。” “左公子这么快就安排好了?” 庄可卿闻言,笑意满溢。 “那是自然,自上次一别,二爷就一直将姑娘提议挂在心上,只是年后因为各处酒坊之事繁忙,稍误了些时候,不然定会早些。” “这不,二爷怕别的掌柜办事不够利索,是特地让我过来,说事事具按姑娘所想便好。” 潘大掌柜一番话说了滴水不漏,诚意十足,还放了权限让庄可卿任意施为,实在难得。 “多谢左公子信任。” 庄可卿笑语嫣然,微福一礼。 她上回与左进商谈此事,还是年前酒坊尚未建成之时,一切都未见成效。 她本还担心对方商人本性,不见兔子不撒鹰,只是口头答应,其实转头就抛开一边,毕竟酿酒方子已经拿到,实不需要再多做让步。 没想到他倒是守信,隔了这许久,还能派了最得力的掌柜来,可见也是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敢不敢,二爷一直对姑娘赞赏有加,时常与我提起,像姑娘这样有大智慧和大善心的人,他是此生仅见,仰慕的紧。” 潘掌柜笑着说道,语意诚挚。 哪想此话一出,对面一直静静坐着面色淡然的沈公子却是眼神一冷,让他直觉不好。 自己是哪儿说错了? 何如要这样看我? 潘掌柜哪里知道沈凌这是醋意翻搅,只是不明所以,困惑眼神看向一边的庄姑娘。 但庄可卿此时根本没注意两人之间的气氛,只在默默考虑村中这学堂到底该如何安排。 那次与左进所谈,便是说服他以五福记的名义,资助村中办学堂,不拘学生年龄大小,只要愿来,他们便教。 年纪大的就教认字,年龄小的,就予开蒙,一年五百文的学费,只收个意思,为免有人上了几天半途而废,白白浪费了资源。 而这事与五福记来说,也不是白花了银钱做善事。 村中若是有孩子读书识字了好了,以后尽可优先招去做工,时日一长,谁还不会对五福记心有感念? 左进想必也是想通其中关窍,这才应下此事吧。 “潘掌柜,以我所看,学堂便就建在二李村,到时就由村长通知大家这个消息,只是请夫子一事,还得由您来帮忙了。” 庄可卿早有主张。 如今年纪大的恐是不愿凑这热闹,但家中有幼童的,怕是没人能拒绝的了这样的诱惑。但开蒙耗时费力,短时间见不了成效,所以这目标还得是在十五六岁半大的孩子身上。 他们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学习能力又较幼儿强些,识字算数练上一两年便能学有所用,到时不管如何,都是能给自己多谋条出路。 而五福记也不亏了,这人才自己培养了,用起来才更顺手。 总之就是双赢之局。 “那是定然,我之前在县城联系了两位秀才,他们已是答应过来了,只是村中还需得给秀才们建个住处,好让老师有个栖身之所才是。” 潘掌柜淡定了很,这两个秀才他寻了很久,都是不再准备举业。还都已成家,有了孩子,很是稳定,不会因为今年要参加乡试,明年要进京赶考的,误了村里的授课。 “这便不用掌柜的操心了,我想这活村民们定是抢着做呢。” 两人商定了个大概的条陈,潘掌柜便起身告辞,临走时正巧遇到上门而来的庄二父子。 “这位是?” 潘仁见庄可卿同对方说话语气亲近,不禁多问了句。 “潘掌柜,这是我二叔和表弟。” 庄二喏喏点头,可身后的庄保年却是大大方方,一双茶色眼睛清明透亮,瞧着就是个机灵的。 潘掌柜面上带笑,并不过分热络的与二人招呼,但心中却是暗自留意。 之前听说庄姑娘与其亲属有些龃龉,但现在看来,至少同这汉子之间感情不错。而这男子虽面相憨实,可儿子看着却是个伶俐聪慧的,之后自己还当找了机会抬举对方一些才是。 这庄姑娘是个有能力有主意的,沈公子今后看着也有大造化,他五福记要是连这送上门的机会都抓不住,可就真是笑话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学堂2 “丫头,那人可是五福记掌柜?” 庄二看了眼远去的马车,转头又问。 “保儿说村中要建学堂,可是真的?” 庄可卿浅浅一笑,眉眼微弯,轻轻点了点头,招呼了这父子二人进来。 “二叔,喝杯饮子。” 说罢,又给一边的表弟倒了一杯。 “可儿姐,若真的建了学堂,你看我这年龄,还能去不?” 庄保年已经憋了好久,此时双手捧着杯子接了饮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瞅着庄可卿,活像只摇尾讨好的狗儿。 “当然,保年随时可去,这学费阿姐给你出了。” 庄可卿被这表弟逗的一笑,当即许了承诺去,惊的庄二一阵摇头。 “这钱怎的好让你出了?” 谁知庄可卿却是一脸正色,她看了眼心急忐忑的庄保年,又将目光放回了庄二身上。 “不过一年五百文,我们保年这样聪明,二叔何不给他一个机会?” “这……” 庄二一下顿住。 倒不是说他连五百文都出不起,只是儿子今年已经十五,在其他人家早是该说亲了,只是娘一直不松口,这才耽误了。 他本想着娘不同意,那就自个儿省些,这两年存些个银钱,等保儿长到十六七,寻摸个好媳妇,这日子就盘了顺了的。 可现下出了分家这事,自己田也没了,想给儿子攒聘礼也不知还得要多少个年头,若是孩子这时候去上了学,能读出个名堂也就罢了,要是读不出个东西,岂不是还浪费了几年时间,只靠他一人,最后怕是连娶媳妇的钱都攒不够呐。 “爹,我是真的想读书啊,哪怕做不了姐夫那样厉害的读书人,但起码能识得几个字,总比咱村里大把的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强。” 庄保年很有些主见,此时看自家老爹还在犹豫,心中着急,声音不免大了些。 见儿子这急吼吼的样子,庄二心中难得的生出点焦虑。 要是家里还有钱就好了! “保年弟弟,外头灶间有我之前做的绿豆糕,可香可甜,还凉丝丝的,让姐夫带你去尝尝如何?” 庄可卿瞧着二叔情绪不对,忙的抬头给沈凌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庄保年带出去,免得小孩儿一闹,惹出什么问题出来。 等了两人出去,庄可卿才继续说道:“二叔,你心中担忧我自可猜出一二,只是事已至此,你该考虑的是如何周全家人,考虑如何让他们跟着你过好日子才是。” “便就如我刚才所说,请您给保年弟弟一个机会,您又何尝不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庄二听了这话,浑身一震。 是啊,这许多年他可为自己活过了? 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 人情孝义这些年他已做的够好了,换来的是什么? 只有兄弟的算计,娘亲的谩骂和苛责! ‘二郎,你可不光只有娘,你还有我和保儿。’ 早上媳妇说的话霎时又在耳边响起,庄二脑中突然一片清明。 不过一个豆腐方子,何故畏畏缩缩,怕了娘来抢,惧了弟来夺? 庄可卿说完那番话便不再言语,只捧了杯子细细嘬饮,留与时间与庄二自己想明白。 她这二叔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重情义,还有些优柔寡断,却不知有的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 当断不断,以后只会越来越麻烦! “丫头,你说的我都明白了。” 良久,庄二抬起头来,眼神一片明朗。 庄可卿心中顿时一松。 越是执拗固执的人,下定决心做下决断之后,就不会轻易更改。 现下二叔既已应她,那必然不会让自己失望。 “那二叔三日之后来我家,到时就将法子教您,之后再与我同去镇上赵家,说好以后接替送货一事。” 几句话将后面事情安排妥当,庄二还未反应过来,庄可卿已是又在说村中学堂之事了。 “二叔,刚刚我说让保儿去读书并不是想要越俎代庖,只是机会实在难得。” “可、可保儿都已经是这个年纪了。” “正是这个年纪才好。” 庄可卿微微一笑,将自己之前与左进商讨之事全盘脱出。 待到说完,庄二才恍然大悟。 原来五福记在村中建学堂,也是有借着这个培养人才的意思,而保儿年纪正好,只要肯用心来学,以后少不得也能做个掌柜、账房的,有技傍身,就是随便扒拉几下子算盘,都比他们这地里忙活整年挣的要多了多。 “丫头,二叔、二叔真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庄二心下感叹。 他不过是护送了侄女和侄女婿两回赶考而已,这本是长辈当为之事,哪当得她这样为自家打算? 而娘和三弟,自己处处为他们着想,却只换来如今下场,两相比较,也该晓得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了。 直到此时,庄二才是下定决心,就算以后娘是上了门来撒泼打滚,他也不能泄了方子去,教侄女心寒。 不出两日,五福记要建学堂的事就在村里传开了,而庄家大房要离开村子的事却是除了庄二和村长耆老几人之外,都是无人知晓。 等到他们快要走的前几日,村民才得了消息,纷纷上门送礼道别。 “庄家大房这是要迁去州府,那户头迁不迁呐?迁走了可就不再是咱二李村的了。” 年纪大的村民念叨着,在得了他们不迁户籍的消息时,连连夸着这家是个不忘本的,知道根在哪儿,不能断了的。 临走前,庄可卿将自家的两亩水田全部交予庄二耕种,家里留着的鸡仔们,也一并移过去,自家只存了些耐保存的干货,留着到州府支应些时候。 另外沈凌中了秀才,可免五十亩的粮税,她做主将庄二家四亩田挂上,此外剩下的四十六亩,十亩挂在村长家,另外二十五亩挂在几位耆老名下,最后还余些,就容村民们抽签,谁抽中就挂在谁名下,每隔两年轮一次,也好让大伙都能得些利益。 庄可卿一番安排自然不是随着性子来,其中也是有些深意的。 农村家家户户根源深厚,村中的村长、耆老们执法权大多时候比县令还要实用,像之前钱氏哭嚎着要去寻县太爷做主这样的话,只能当了笑话来听。要真将老太太放到县城,只怕是连府县官衙的门都不敢登的。 庄家虽然走了,可户籍可还留在村里,阿凌是上门女婿,本就不被其他读书人瞧得起,若是科举一路要走的稳,那名声尤其重要。 自家之前与三房结了怨,三房上头还有钱氏老夫妇,当今天子推崇孝道,若是到时候三方撺掇了老人来闹,起码村里人能有个见证。 不是大房不孝父母,不念手足,他们对庄二可还是有手足之情的。 沈凌对庄可卿的所有安排全无异议,这些日子只忙着将脑中藏书默下,好送予赵夫子,以感谢对方的教导之恩。 留在村里筹备学堂一事的潘大掌柜也是得了消息,知晓他们是要去州府之后,还特意给当地的掌柜去了封信,教对方好生照应一二。 州府离二李村甚远,此回搬家不比上次赶考,是秦蔓枝同阿满也要一起上路的,庄二担心沈凌一路上照应不过来,也是要跟着上路。 到了离开那日,庄可卿不想惊扰着村民们,一家早早就出发。谁想村里小路还没走了一半,竟是陆陆续续有人跟了上来,手里提了的,拎了的,都是要送予庄家大房的。 “丫头,虽是走了,可也别忘了咱呐!” “说啥胡话呢!丫头最重情谊,必是不会忘了咱,而且说不定过两年沈小郎中了举人,咱还能再吃次席呢!” 这话说了红红火火,大家伙听了都高高兴兴的,多少消了些离别的愁绪。 浩浩荡荡一路人,热情不舍地送到村口的时候,天都还未大亮。 “此去路上小心!” “庄二,你路上了警醒着些,千万别出了岔子才是!” “丫头,可定要记得你的根在二李村呐。” 村民们目送着远去的骡车,声声阵阵的呼喊着,心中亦泛起一丝惆怅。 庄家丫头,可一定不会忘了他们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租院1 一家远行,单一个骡车还不够,村长又主动借了辆,由庄大和沈凌分别牵着,路上比那些推着板车的轻省许多。 上回他们赶考,紧赶慢赶走了十天左右,这回人多,又带了个孩子,脚程慢些,等看到沁缙州府城外廓的时候,都已是大半月之后的事了。 秦蔓枝一个最远只去过松陵镇的妇人哪见过如此高大的城门,一双眼都是看呆了的。 “可儿,以后咱就要住在这样的城里了?” 庄可卿坐车坐的累了,下来同沈凌走在一起,此时听娘感叹,扬眉笑道:“娘,可不就是要住在这儿,您可别嫌这里没村上清净呀。” “你这丫头,倒打趣起娘来了。” 秦蔓枝睨了女儿一眼,面上却是带笑的,她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城门,以及城外熙攘的人群,心中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自己前些时候还在村里喂鸡磨豆,听着隔壁李桂花说着家长里短的,怎的如今就进了城,还就要在这儿安家了? 与秦蔓枝心中的忐忑与不适想比,庄二则坦然多了,有了前次的经历,这回进了城就是熟门熟路的把车往客栈赶,都不肖找人再问的。 阿满被娘抱在怀里,葡萄大眼溜溜的转,好奇的看着周围与从前不同的景象,遇见路边卖玩具的小贩摊子上摆的新奇玩意,小手指了,嘴里还叭叭的唤着要要。 “阿满喜欢这儿。” 庄可卿笑眯眯的瞧了眼自家阿弟,走到摊子边上挑了个漆成红色的拨浪鼓,递到他手上,换回个带着口水的亲亲。 客栈在城北,上边是客房,一楼是大厅,喝茶吃饭的地方。几人到了的时候正巧了是午时辰光,庄二把骡车听闻,伸头往里面瞧了一记,只见客人满堂,伙计脚不沾地,忙的飞起。 “丫头,里头人坐了满满的,要不我在这儿守着东西,你们先去街上吃个午食再回。” 说罢,他就要伸手扶了秦蔓枝下车,谁想刚一回头,就见个伙计已经钻到侄女婿跟前,弯腰弓背的殷勤道:“敢问贵驾可是沈相公?” 这时代,秀才尊称一声相公,举人则为老爷,小伙计叫了不错。 沈凌一身竹色长袍,发束于顶,上面一根木色发簪,只是寻常读书人的打扮,但他眉目清冷,脊背挺直,站在骡车边上,不仅气质卓然,甚至还生生比伙计高出一个肩头去。 “正是。” 得了应答,伙计笑的更加热情,“沈相公可是来住店的?小的马上通知掌柜的,您在此稍后。” 说罢,忙不迭的蹿进客栈,一下子没了影。 不多时,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人急急忙忙的从后间迎出,双手抱拳连连赔礼,说是招呼不周,还让秀才相公久等。 正是客栈掌柜。 “沈相公一家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在下已备了几间上房,请先入内休息。” 掌柜满面堆笑,一番话安排妥当,站在门口又请又送的,引了店内客人好奇不已。 “倒是什么人,竟还让掌柜的专程出去接待。” “就是,瞧这一家穿的,粗布麻衣,都不是时兴料子,看着就是乡下来的。” 秦蔓枝跟在女儿女婿后面,在众人的探究的眼神和议论声中略有些畏缩,直到进了屋子,这才松下气来。 这州府果然同松陵镇是两个地方。 “几位稍待,午食稍后送来。” 掌柜客气又周到,说完也不多待,笑着招呼了声便出了门去。 他倒是想同沈案首再攀谈几句,可对方瞧着就是不喜欢多话的,便也只能忍着,并盼了这家人能多住几日,好让他这客栈名声再响亮一些。 几人在房中小坐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房门又被敲响,庄二开门一瞧,是伙计送了饭菜,便侧身让人进来。 盘盘盏盏,放了满桌,鱼肉菜蔬齐全,还有大碗的香软米饭,能算的上是桌不错的席面了。 庄二眼睛看的发直,阿满则是闻了香味,探出身子伸手要抓。 “馋猫儿,稍等些。” 秦蔓枝轻轻在儿子小手上拍了记,引的小家伙瘪了瘪嘴,眼里蓄了包泪来。 “娘,您同二叔和阿满先吃,我有些事想问一问这小兄弟。” 说罢,庄可卿笑着看向摆好菜肴就要出门的活计,问了声:“劳驾,请问你是本地人吗?” 能被掌柜指派来给案首一家送饭食的也是店里数一数二机灵的小子了,他一听这话,忙的作了一揖,恭恭敬敬回了。 “小人家虽不住沁缙州,可在这儿做工也有五六载了,来来回回贩夫走卒见的多,城中一应事物都知晓个七七八八,您若有不明白的,尽可问来。” 庄可卿听着,心下一喜,又问:“我一家人欲在城中安顿,你可知哪里租院,牙行又在哪?” 小伙计人也热情,见对面少女模样亲切和善,闻言软语,当即竹筒倒豆一般,将城中情况说了个清楚。 “咱们州府虽大,可也不过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城门朝南开,衙门在东边,北边有官学,西边是跑商汇集所在。” “牙行的话,离咱客栈不远就有一家,不过那家多是为官府跑腿,不建议您去,若是租院,还是往南边找比较好。” “姑娘如不嫌弃,小的愿意带您去寻。” 伙计说完退在一边,庄可卿问了下沈凌的意思,随即便定下明日寻牙行的行程。 “二叔,您能否先在州府待上几日,等我们安顿好了再回?” 找房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出去一趟就是一天,有时候一连多日看下来都寻不到合意的。 庄可卿担心放娘和阿满单独在客栈不安全,所以打算请了庄二帮忙照看几日。 “丫头这话说的生分,我是你二叔,哪能这么快就走,少不得得等你们租好院子,打理清爽了再走。” 得了庄二的应承,庄可卿也放下心,几人好好吃上一顿,各自回屋早早休息。 待到第二日,庄可卿予掌柜的留了定银,嘱咐早晚饭食送进屋里,便同沈凌一起出了门。 带路的伙计姓林,昨日就事先帮忙打听了靠谱的牙行,一路将他们领了去,之后又跟在后面,免得牙人这小夫妻是外乡人,就起了不好的心思。 “姑娘,我寻的这家牙行口碑最好,但也不能保证里面的牙人个个规矩。” 林伙计压着嗓子低声说,“有些牙人可是看人下菜,诓骗几个外乡人,在租赁契书上做点手脚,就能下坑骗你,告到官府他们都是不惧的。” “倒不是说收了钱财不给房,但就怕嘴上应承了好,结果到时候这房子有麻烦,或者房主不行,或者邻里不好,又或者里面曾经死人晦气等等。” 庄可卿本以为找个房子不过是相看下硬件和周围软件而已,谁知道里头还有这些弯弯绕,此时听伙计说的明明白白,心中不禁升起些感激。 虽说人家如此殷勤大多是因为阿凌这三元案首的名头,可到底事情做了没假,是该找机会谢了的。 牙行里,庄可卿简单说了下要求,对方一听沈凌是秀才,还是要入官学读书的,说话立马老实了几分。 “您想离了官学近些,这院是有,不过价贵些。” “多少?” 庄可卿问。 “一年租金三十两银。” 牙人开口,接着又瞥了眼旁边清淡冷然的沈凌,补了句,“不敢诓骗您的。” “其他还有吗?” 庄可卿不信官学附近只这一个院子除租,只想多看几家,寻个中意的,毕竟后面少不得要住上个四五年的,马虎不得。 第二百四十章 租院2 “尽有的,只是相互离了远些,走路怕是要费些时候。” 牙人连连点头,说手上还有四五处房子,包管他们找到满意的。 “阿凌,不若回客栈把大黑赶来吧,有个骡车也方便些。” 庄可卿提议,牙人落的轻省,自然应好,之后由着伙计小林自告奋勇了回去赶车。 上了骡车便去看院。 官学在州府北面,占地颇大,几人赶了骡车正好从前面路过,只见宽阔的漆红大门上方一个巨大匾额,上书‘沁缙州学’四字。 周围墙垣高深,只几枝细细竹枝从里探出头来,更显其中超然静谧。 路过州学,牙人引路继续前行,待到胡同住宅区域,便就是这回要看的院子所在之地了。 胡同名为安平巷,离州学只一刻钟的路程,据牙人所说这附近大多住的是读书人,不少州府下面乡县的富户都租了院子在此,供小辈读书。 庄可卿抬头环顾,此处巷静深幽,环境确实不错,那便去看看宅子吧。 牙人得了许,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她本觉得这户人家衣着不怎的光鲜,虽说是个秀才相公,但怕不是什么破落村镇出来的,身上该是没什么银钱。可这小娘子一口应下就要看这屋子,面上也没什么犹豫踌躇的,想来家里还是有些底子。 骡车在一处门院停下,牙人解锁进门,庄可卿当头就见一副巨大的五福照壁,再绕了过去,就是个规整的一进宅院。 “姑娘眼光是真的好。” 牙人跟在后面,见此行三人,事事都是这姑娘做主,当即张口就来。 “这院子租过不少年月,其中更是出了两个举人老爷,风水绝佳,若是住在这里,贵相公高中那是早晚的事。” 人家的恭维,庄可卿听听便罢,只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进屋瞧了瞧。 房内床桌椅子一应俱全,都是干净齐整,主人家瞧着就是个有条理的。 “这院子怎么租?” “便是之前同姑娘说的,三十两银一年。” 贵倒是不贵,地方也清净,极合适阿凌读书的。 只是这才看了头一家,要让她就这么一口定下,总是觉得有点太过草率。 “嗯,其他的还有吗,再看看。” 牙人有点失望,不免在心里嘀咕了几句,穷装样之类的,但面上还是殷勤备至。 “有有有,只不过离了书院要两刻钟的距离,走路的话还是远了些。” “不过既然贵家相公是奔着大老爷来的,当然得选个清净地方才好,其他都还比不得这里,都是吵闹许多。” 牙人还想再劝。 “无妨,且去看看。” 一直未曾说话的秀才相公开了口,牙人才不敢再多说,只指了方向让伙计赶了车去。 出了安平巷再往前走,路过两个路口,才到了下一处院子所在的小巷。 这里的确热闹许多,还没进了巷口,就能听见小贩的吆喝和讨价还价的高声叫嚷。 “哎,您瞧这儿,住了大多都是做买卖的,白日喧闹,还是刚刚那处好些……” 到了此处,牙人不死心的又在庄可卿耳边喋喋不休起来,结果庄可卿还没什么反应,沈凌倒是淡淡一撇,直将牙人惊的噤了声。 这秀才相公眼神冰凉,哪有什么读书人的温和气质,真真吓人! 之后牙人不敢再多废话,只将人领到后巷,开了一扇上锁的小木门之后退到一边。 庄可卿进了门去,简单绕了一圈,就知道这间院子是前店后屋的布局,大概从前的租户是饮食生意的,前店留的位置占了整个院子的二分之一。 这倒是不错。 庄可卿提了点兴趣。 她本就打算着在州府寻个生意来做,若是能住这样的院子,也可省了两头跑的麻烦。 只是,这儿到底吵杂了些,不适合阿凌读书。 沈凌敏锐且聪慧,见庄可卿面有犹豫,稍一细想便知她在踌躇什么,于是出声说道。 “可儿,我平日多在官学读书,租院只选你中意的便可。” 这倒是…… 庄可卿闻言也觉有理。 阿凌白日上官学,到得晚上归来之时,这街上的小贩都是已经收摊了,也不见得会有多少噪音。 “这院里可还有个水井,以后吃水也不消在街上买,方便了很。” 牙人憋了许久不说话,终还是没忍住,又冒了句,意思就是有井这价就还得贵些。 庄可卿自是不在乎这点银子,只有细细看了看这屋子和院子。 院子倒是挺大的,最右边是茅厕,紧挨着一个棚子,大概是长时间没人打理了,上面铺的稻草都是七零八落,飘了满院都是。 灶间在左边靠了正屋的地方,旁边不远就是水井,上头盖了个木盖,房间倒是有三个,尽够住了,里面桌椅陈旧,连张木床也无,窗棱都具有些斑驳。 这不劳心修葺一番,是没办法住人了。 庄可卿心里计划着,又重点瞧了瞧前面砌起来的店铺部分,里面空间尚可,好好归置一番还能是能摆上两三张小桌的。 “这屋怎么租?” “姑娘你看,这屋虽是吵闹些个,可里面物事一应俱全,还有口井,这价当然不会低的了。” 牙人做这行年月已久,都是成了精了,一看对方表情,就知道是极中意这户的,便大了胆子开价。 “一年二十两银。” “不过房主说了,若是租了时日久了,还能再便宜些。” “那倒是便宜多少?” “租满三年只要十八两一年。” 庄可卿笑而不语,只说再看看,之后就作势要走。 牙人急了,忙的伸手就拦。 她手里是还有几户院子,但都离了太远,有一家甚至都在城南了,如果这家谈不成,那估计后面也难相中了。 “姑娘别急,都好商量啊!” “如何商量?倒还能便宜多少?” 庄可卿这回也不作矜持了,直接问出口来。 牙人环顾了眼破败的院子,咬咬牙说道:“就十七两,十七两一年如何?” “那修葺屋顶,重盖屋棚,归置家具的钱怎么算?” 这话直让牙人哑口无言。 确实,这房子乍眼一瞧还成,再要细看就是破瓦残墙的,屋里头还有处地方一到大雨天就漏水,要拾掇的能住了人,少不得还得再花上七八两银才能打的住。 “这、这……” 牙人有些犹豫,若是要再报低了,中间可就再捞不得什么余钱了。 “那就再看别的。” 沈凌开口,语气淡淡,转身就扶了庄可卿一起,眼见就要跨出们去。 牙人见这回是真的没得谈了,只得狠狠心道:“十六两,十六两一年,真的不能再少了!” “您瞧这地段多热闹,去了官学也不算太远,还能方便做了买卖,院里又有口井。” 沈凌抬眼,并不凌厉的视线却让牙人本来硬气的嗓门越来越低。 “秀才相公,小的可不敢诓了您,真的是不能再少了……” “阿凌,如何?就这儿吗?” 庄可卿也觉得牙人已经给了实价,不过隔了两条街,价格几乎便宜一半,虽是要花点银子在装修一下,可也不算是贵的了。 “嗯,你看好便行。” 沈凌应声,面上才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 之后便定下了。 头付两年的,共计三十二两银,予牙人一两银的抽成,后头再修葺屋子加上添置家什的,五十两尽够。 回了客栈的路上,客栈伙计小林在前头赶车,嘴里不住的夸了庄可卿厉害,说自己还担心他们受了牙人欺瞒呢,谁想竟是对方被拿捏了死死的,最后这么个底价就出了院子。 “哪里是我厉害,还得是咱们这秀才相公使了手厉害的欲擒故纵呢!” 庄可卿怎么不晓得刚刚沈凌那番作态是给了牙人看的,心底明镜似的。 “欲擒故纵?” 小林哪里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挠了挠脑袋讪笑一声继续赶车。 而坐在骡车上的庄可卿,此时心中只有股两人一起做了坏事的隐秘喜悦。 第二百四十一章 新院入住 到了客栈才过下午,庄可卿给了伙计小林五文钱答谢。 钱不多,只够买两个素包子的,但人拿在手中,心里妥帖了很,一路跟着收车喂骡的,忙的不歇。 回了屋子,同秦蔓枝和庄二通知一声房已租了,这就准备中午吃个饭,然后下午去牙行见房主,签契约。 “这怎的半日就找到了,地段怎么样?价钱可合适?” 秦蔓枝还当这房子少说得找个两三日呢,从前她可听说村里沈家般到县里的时候,寻摸了十来日才相中个院子,地方小不说,价钱还贵,最后都是将家里田地卖了不少,才支应的了生活。 这州府可比县城热闹多了,能这么快寻到,怕不是许了人高价吧? 想到这儿,秦蔓枝不免有点担心。 丫头手里虽是有几个钱,可也不能如此大手大脚了,以后日子还长了。 “娘,您可放心吧。” 庄可卿晓得娘这爱操心的性子,只微微浅笑一记,走到秦蔓枝的身边,双手轻轻搭在妇人肩头,压低声音说。 “阿凌可厉害呢,人家牙人要价二十两,硬是给他讲到十六一年。” 庄可卿笑的一脸捉狭,沈凌也只无奈的笑着摇头,由她说的夸张。 “十六两一年,带院子,还有门面?” 秦蔓枝是没想到这价还能在州府租到条件这么好的,不禁也有些讶异。 她们还能碰了这样的好事? “娘,您可别多想,这牙行都是在官府登了记的,等到下午签契的时候,阿凌好好看一看,若是有什么不妥的,提出来,他们也是不敢多做什么手脚。” 庄可卿细细安抚。 秦蔓枝闻言也轻轻点头。 确实,凌哥儿别的不谈,对本朝律法却是烂熟于胸,这点根本无需担忧。 事情谈完,想着娘和二叔也在屋里闷了一上午了,索性几人就下了楼来,叫上一桌菜吃。 用完午食,庄可卿将钱袋子一收,就同沈凌一起出门去了牙行。 早上只是口头约定,真要租房,还是得定下契书才行。 牙行里,房主得知租了自家房子的是秀才,而且还是要在州学读书的,也很高兴。热情的介绍着哪里买瓦,哪里打家具便宜,最后甚至还说家里有些个闲置的桌椅,若是不嫌弃,可以搬过来与他们用。 庄可卿谢过房主好心,没要了旧家具,只说日后若是住的好了,就还要再麻烦几年,当即喜了房主又主动减了一两银子的租金。 这秀才好啊,又兼是在官学读书的,运气好了考个举人出来,他这房以后就金贵了,价不还能翻翻了,哪还在乎现在这区区一两银? 这说定了就交钱签契,前后拢共花了小半时辰,牙人在一旁也是乖觉,丁点没有催促,直到签了名字按好手印,将抽成装进口袋了,这才喜笑颜开的道着恭喜。 院子是定了好,可要拾掇了能住人,还得些时候。 于是客栈的房也没退,只先住着,等全安排好了,再选个好日子入住。 屋子房顶的瓦片要换上新的,墙有裂缝的地方也要用泥抹了,家里没床,正巧灶间又离了近,索性砌个炕来,以后冬日也好过在家里烧炭盆。 决定了要做的工,庄可卿很快就请林伙计帮忙寻了泥瓦工,把屋顶损坏的瓦揭了,重新和泥铺上新的,剩下来的些残瓦捡了能用的,正好可以把牲口棚和茅房盖一盖。之后又将窗户门框重新漆一遍,糊了新的窗户纸。 这通忙下来,原本荒旧的院子一下敞亮了,再等定的新家具到了,入屋安置好,买了被褥床品,也就差不多了。 等全部安排妥当,已经过了整整七日时间。 几人从客栈退房,赶着骡车来了新家,休息一晚,吃顿饭,庄二就该走了。 庄可卿也没忘了给二叔备好路上的干粮以及回村的礼物,又声声嘱咐了有事就写信来,还将自家的地址写了小条塞到对方手里。 “二叔,多谢您一路送了我们过来,您回去的时候不着急赶时间,自己注意些个,别太太累了。” “丫头说的什么客气话,都是二叔该做的,而且这到年尾我还得再来,给你一家送些年货呢,到时候可别嫌了我这村里的穷亲戚才是。” 庄二说着打趣的话,脸上带着真心实意的笑,又回头数了数车上的物事,确定没漏了什么,这才又告了声别,扬了鞭子赶了骡车离开。 倒是等他出了城走到下一个歇脚处停车,想要买点吃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包裹里不知何时被塞了整十两银子。 “这丫头!” 不提庄二心中是如何触动,只庄可卿一家,已是在小院里真正的安家落户了。 家里大致都收拾妥当,只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还没买齐,一家人趁着白日热闹,便一起出门置办。 从后院拐出来,庄可卿就瞧见对面人家从院子里面伸出的石榴树的枝条,上面挂着还没完全谢掉的石榴花,以及零星几个已经结下的青涩果儿。 巷子里几个小孩聚在一起玩闹,见了这户久无人居的房子里突然出来几个人,一下都吓的跑了开去,之后又好奇的跟在后头,直到他们出了后巷才又聚在一起玩起来。 在前巷逛了一圈,添置了些油盐酱醋和生活用品,另外还买了一条肉和新鲜菜蔬,几人这才又回了家去。 前门暂时封起来的,还是从了后头走。 庄可卿掏了钥匙开门,一家人在门口稍等着,这时对面那户人家的小门“吱呀”一声打开,引了秦蔓枝的目光过去。 只见里头出来个三十几的美貌妇人,甫一见庄可卿一行,微愣了下,目光在沈凌身上停留了一瞬,没说话,只点头笑了笑,权做问好。 对方不出声,庄可卿自然不会大咧咧的上去招呼,也只微笑点头,这才进院关门。 中午午食便是一个酱焖五花加清炒时蔬,另外还焖了锅香米饭。 吃饭的时候,秦蔓枝一边抱着阿满喂,一边同女儿闲话。 “这巷里也不知住的什么人家,可儿,你看我们以后是要长住的,是不是该带上些礼去拜访了才好。” 秦蔓枝虽是乡下妇人,但人情往来之事也清楚了很,这初来乍到的,可不得同周围邻里打好关系。 远亲不如近邻不是? 庄可卿刚在看到对面住的那个妇人之时,也想到了这个,于是便说,“娘说的是,要不明日便去买些礼来,挨家挨户的走一遭,也好让人晓得这家院子如今有人住下了。” 母女二人说着话,阿满在旁指着米饭叫着要吃。 沈凌见状便站起身来,从秦蔓枝手里接过孩子,抱到自己腿上来喂。 阿满看来是极喜欢这个姐夫的,他靠在沈凌身上,紧贴着青年的胸膛,一双小短腿挂在对方的膝弯晃荡个不停,只一张嘴,饭就送到口中,享受了很。 “阿满是大宝宝了,可以自己吃了呀。” 庄可卿看着弟弟样子好笑,不禁逗他。 小孩儿却是不理她,甚至还哼了声转过头去,抱了沈凌的胳膊不撒手。 秦蔓枝见了也觉好笑,“以后姐夫上了学堂,满宝要不要也跟了去?” 阿满哪听得懂这么复杂的,只知道现在一个两个的都不想让自己好好吃饭,不禁有些生气,饭勺送到嘴边都是不肯张口了。 “好啦,不逗你了,乖乖吃饭哈。” 薅了把阿弟细软的头发,庄可卿才抬头又问起沈凌。 “娘不提我都要忘了,你是什么时候去学堂?” “不急,总在这几日就去。” 青年说完,又低头温言诱哄了几句,总算让小家伙开了口,继续吃饭。 庄可卿同娘对视一眼,均是忍俊不禁。 谁能想到对着外人清淡冷漠的阿凌,在家里是这个样子呢? 第二百四十二章 入学 这几日家里安顿好,也无甚要帮忙的,庄可卿索性让沈凌收拾收拾去官学报道了。 童生考中秀才之后,要一个月内去府衙登记取册,之后拿着册子去官学报道,就可以入学了。 上回考完试离开州府之前,沈凌就抽空去了一趟衙门盖了章,只要不是赶着休沐日,如今是什么时候报道都行。 州学逢一休沐,一个月大概放假三天,一号、十一号、二十一号,若是隔月有个三十一号,还能再多休一天。 像他们这样举家迁来读书的不在少数,可更多的,则是一人进学,住在学校,只有逢年过节的才归家的。 庄可卿之前还问过沈凌要不要住在那儿,不仅方便同学交流,还能免得临街早晚吵闹,影响学习,谁想沈凌只是咬着她的耳朵轻道一声舍不得,这问题就算揭过了。 隔日,庄可卿起了大早,发面和馅蒸了好几屉包子,有蔬菜馅的,肉馅的,还有豆沙馅的,留了一笼自家当做早点,其他的剩下,打算过会再添补些别的,分做几份拜访邻人。 但这之前,还得先同阿凌一起去州学报道才行。 用完早食,同娘打声招呼,小两口就出了门。 巷外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热闹起来了,到处都是小贩的叫卖,混合这早市从城外挑菜蔬进来卖的农民浓重的口音,声声阵阵的,烟火气十足。 庄可卿沿街走着,一只手在袖中紧握沈凌的大手,心里庆幸。 还好没住了那条安平巷,平日里安静是安静,却是感觉没什么人气。 昨日逛了一天,他们才从人口中得知这条巷子名为甜水巷。街上住的人家几乎都是打了井的,水质也好,还专门有人以贩水为生,这才因此得名。 出了巷子,穿过两个街口,再走上一段,到了州学门前的时候,算一算恰巧是两刻钟的时间,其实也不算太远。 “阿凌,你进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庄可卿大大方方的站在州学门口的石牌旁边,浅浅而笑,叠声催着沈凌快去。 晨间清净柔和的阳光洒在她的发顶,在浓密卷翘的睫毛下形成了一小片淡色的阴影,却是遮不住她灵动的笑眼。 “嗯,我很快出来。” 沈凌已经有些舍不得了,上前又抚了抚少女柔软的额发,这才转身走进了州学的大门。 沁缙州学占地颇广,作为一州的官学,自然条件不差。进门当头就是第一任院长题下的劝学诗石碑,绕后便是一条长长步道,两旁满种绿竹,很有些意境。 步道尽头是前后三排院落,临近的一个屋子正传出郎朗读书声。 沈凌仔细一听,便知他们读的是《论语·八佾》,稍倾读书声歇,里屋又响起夫子的解说声,但他脚步未停,继续向前,只待寻了坐班老师,好快些个登记,不让可儿久等。 “你是何人,怎擅自进了官学里?” 一道清朗声音,语意未见责问,只是平和。 沈凌循声看去,只见他身侧方向行来一人,一身白衫,身形瘦削,眉眼柔和,颌下三缕清须,此时正浅笑着打量自己。 想来便是官学的老师了。 沈凌弯腰一揖,作了学生礼,郑重说道:“学生今夏新晋秀才,特来官学报道。” 来人捋了捋颌下胡须,轻挑眉头。 今年这批录入的秀才可都早早来了,据他所知,只有案首至今未到,莫不就是眼前这位? 他再细细看来,果然见这青年神清骨俊,英姿蕴藉,又兼不卑不亢、知节有礼。 当即对这案首存了些好感。 “跟我来罢。” 沈凌并不多问,只又一揖,跟上前去。 绕过前头两排院子,又经过了曲折回廊,不过半柱香时间,两人便停在一扇门前。 “就是此处了,你自去吧。” 说完,那人便转身飘然离开。 沈凌心下虽有疑惑,可也不愿浪费时间再寻人来问,索性敲响门扉。 进得门内,里面果然是坐班老师,只今日不是休沐,他们都在后头办公,一般人报道可是寻不着。 “这倒奇了,现在是上课时间,老师也都授课,是哪位给你引的路。” “学生也未及问了对方名姓。” “唔,无妨,总归是找到了便好。” 坐班老师打量了眼沈凌,又问,“松陵镇二李村籍,今夏秀才,廪生第一沈凌?” 沈凌弯腰作揖答是,之后又递了之前盖章的册子去,核实了身份无误,老师才将一块刻了名字的木牌交予他手。 “早上辰时到院,辰时一刻学院敲钟,就要入班学习,午时两刻休息,末时上课,酉时散学。” “午食在学院后头食馆吃饭,也可自备,但不允许带了小厮进来。” 沈凌是廪生,每月有廪米三斗,都在学校头上挂着,学校食馆免费给你做了,都是官府补助。 但你想吃了好的,日日荤腥却是不大可能,所以有不少家里条件可以的,就会开了小灶让小厮到点送了热乎的来。 “你是住宿还是走读?” “学生走读。” 坐班老师闻言也不意外,只叮嘱莫要丢了牌子,以后是凭这个才能入校。 之后又发放了两套校服,春夏的单袍和秋冬的夹棉袍子,连着廪生的六两银子交到沈凌手上,待他确认无误后签了字,这才结束可以离校,明日就正式上课。 沈凌手捧衣物银两,谢过老师便出了屋子。 待他走后,屋内几位老师却是聊起天来。 “这案首看着倒是沉稳。” “我瞧也是不同寻常,你们可知晓,之前这县试、府试,他也是具是案首。” “噢?还有此事?!” 几位老师都是一路考过来的,知道这县试府试虽只是最初级的考试,可想要在百人中脱颖而出也是不易,更遑论一路三场考试,全得第一了。 人才! 几人口上不说,心里此时都是打起小九九,都是想着之后要如何将这小三元收入门下了。 而州学外的沈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师们虎视眈眈的盯上,只快步走向迎他而来的庄可卿,两人一起往回走。 “阿凌,先不急回去,我们在街上再买点东西,吧会我同娘还要一起拜访邻居呢。” “嗯,你来安排就好。” 庄可卿接了自家相公递来的六两银子,装进自己腰间的荷包,又轻轻的拍了拍,一副心满意足的娇憨模样,惹的青年指尖微痒,忍不住的轻轻捏了记她薄红柔软的颊肉。 “呀,阿凌你做什么!” 口里埋怨着,可脸上却是带了软甜的笑来,这更让沈凌心口隐隐发甜,像冬日里喝的一大碗浓酽酒酿一般,暖融融的,似有醉意缓缓蒸腾,直想将眼前少女掬在怀中,好生搓揉一番。 青年隐秘炽热的目光让庄可卿下意识的一抖,视线漂移开来,不敢再与他对视。 阿凌这是怎么了? 州学附近行人不多,但也是有人来往,大都是文人学子模样,若是刚刚那遭被人瞧见,就算他们是少年夫妻,也少不得要被说一句举止浮浪,不成体统的。 “阿、阿凌,我们快走吧,迟了还要耽误了午食。” 庄可卿期期艾艾,双颊生晕,眼神飘忽。 可话虽如此,但时间明明还早,路边卖早食的都还未曾收摊。 沈凌也不戳穿她的局促和羞涩,只轻点了头,压下心中浅浅上扬的嘴角,袍袖一挥,捉了少女的手来藏在掌中,紧紧握住。 第二百四十三章 拜访1 小两口执手回家,路过街边的点心铺子,庄可卿见里面的糕饼形状可爱,颜色清新,便买了两包,准备着回头与包子一起送人。 路边逛逛停停,到家之时不过隅中,进了巷子正巧见了一个妇人提溜着自家皮猴的耳朵,口中叽叽咕咕念叨着。 “都要正午了,叫几遍吃饭也不理,不吃就搁外头别回来了!” 小孩扒拉着自己的耳朵,直直呼痛,眉毛嘴巴挤在一起,央了娘亲快快放手。 “娘,儿的耳朵要掉了!” “掉了才好!反正也是没得用处。” 妇人背对着巷口,只顾着惩治自己不听话的儿子,并未注意巷口来的两个年轻人,还是小孩呲溜了下鼻涕,小眼一瞟瞧见了。 这七八岁的小子,刚有了点自尊,不想叫人瞧了自己的糗样去,于是扭了头低低冲着娘喊,“娘,有人来了!” “你小子惯会糊弄,什么来人,我怎么没瞧见!” 随即周氏一转头,正好与庄可卿和沈凌看了个对眼。 这就很尴尬了。 虽说她也是常在家教训儿子吧,可也少在外头给人看笑话的,而且这对年轻男女瞧着面生,是到这后巷做甚的? 周氏心有疑问,不免眼含警惕地打量了二人一番。 只见女子娇俏可人,一身嫩黄衣裙,外罩浅草色半臂,男子眉目清朗,着一身月白袍子,身姿挺拔,神态却是冷淡。 气质打扮倒是不错的,可到底是陌生,周氏只准备点个头算招呼了,可眼睛不经意一瞥,便见这青年手上捧的衣物颇有些眼熟。 怎么个眼熟法了? 这不是州学里那些秀才相公穿的袍子吗! 自己当没瞧错的,就是! “这位阿婶,我们一家近日搬到这儿居住,就在前头石榴树对面那户。” 庄可卿眼儿弯弯,笑意冉冉,视线在自家后门处绕了一圈,说话间轻声软语,称的刚刚周氏冲了儿子发的那通火就如同河东狮吼一般。 周氏这时恍然大悟,她就说这最近那户房子里怎的进进出出都是匠人了,原是这家人家租了院子,寻了人来修葺的。 那岂不是说自家就要同秀才做邻居了? 她心下惊喜,本只是点头的招呼,现再却是热情起来,将自己儿子往身边一拉,瞪了一眼让规矩些,又走上前来介绍。 “我说前几日这房子里怎么又有动静,原是你们搬来了,咱都住这甜水巷,以后就是邻居,要多多走动的。” 周氏笑的亲热,转头又指了巷子里左边第五家的院门,“那儿就是我家,我家是做豆酱生意的,以后要吃酱了就去我那儿。” 说罢,又爽朗道,“这怎的说了好像拉生意一般,你们可别计较。” 庄可卿闻言也笑,又问下午阿嫂在不在家,还当要去拜访的。 “在在在,正巧来了好好说说话儿。” 之后才拉了儿子拖拖拽拽的归了家去,临进门前还又看了眼庄可卿夫妻二人,样子有点个不好意思。 “这阿嫂脾气倒直爽。” 庄可卿进了家门,东西放下就同秦蔓枝一起做饭,没一会饭菜上桌,几人支了桌子坐在小院里吃。 如今院子整治以后大变了模样,墙角植了颗月季,又在大黑的骡棚边上砌了块小菜地,对面摞了个小鸡圈,养了五只小母鸡。 想着就是以后隔三差五的还能弄点新鲜菜蔬和鸡蛋,省的日日来买,也是花费。 吃完了午饭,秦蔓枝帮着把买来的糕点分了,用油纸包好,同早上蒸了的包子放在一起。 这甜水巷前后二十来户人家,先准备着这么多,今日能拜访的就先送了礼,不能拜访的明日再去不迟,反正以后日子长着。 “娘,您下午还要带阿满休息,阿凌也在家温书,便就我一人去拜访吧,没事的。” 秦蔓枝有些犹豫。 “您就放心吧,我不进门的,就在外头送了东西去。” 庄可卿这么说了,她才放心,之后又将小礼物塞在篮子里,递到女儿手上。 “这一篮只五份,你送完就回来拿,我都放在灶间桌上了。” “嗯,我省的。” 说罢,庄可卿就挎了篮子出门。 头家没去周氏那儿,而是从巷尾开始,一家家的敲门,说自家是新搬来的,以后还请多多照顾之类的。 她话说得客气,人也带了笑,手上还有礼,不论哪家都是笑眯眯的接了东西,连声道好的,关上门还要夸一夸这家人有礼数的。 忙了大半下午,还有五六户没送,庄可卿又回了趟家,把篮子装满,继续送。 这回敲了周氏边上那户人家的门,里面出来个五十好几的大婶,听了庄可卿的来意,也是笑着接了东西,口上应着以后要多来往。 结果一关门,还没走到屋里头,就拆了纸包,瞧里头放的三个白胖包子,立马脸就拉了下来。 “娘,刚刚敲门的是什么人?” 儿子蒋根走过来瞧了眼,见娘手里拿了包子,心里奇怪。 “巷头新搬来的。” 秦氏走进屋内,将包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底下几块花糕也被压的有些扁了。 “我前几日路过,瞧这户人家前屋还是封起来,怕也是个做买卖的,儿啊,你看这包子,与咱家做的可有差了?” 甜水巷外一条街,就只他蒋家是做面点的,祖上传下的手艺,肉包菜包的,挣个辛苦钱,若是这回街上再来个卖包子馒头的,抢了生意,她当然不乐意。 蒋根闻言皱了皱眉头,走到桌前,抓了桌上一个包子就凑到眼头前来看。 一股麦香,白胖宣软,光看外形,就不比自家的差,而且甚至还好些,看着就是手头有点活的。 再掰开一看,普通青菜馅,可里面又混了点芝麻,干发的木耳,还有股子芝麻油的香味,而且这菜馅蒸完一遭竟还不黄,也是有些本事。 蒋根心头已经有点震动了,忙的又掰了另外一个。 这只是个肉包,肉馅紧致饱满,馅皮和肉之间还汪着油润润的肉汁,香气扑鼻。 这、这自家日日做了都要吃腻味的包子,怎的人家做来就这么香,瞧着这么勾人呢。 压了肚里的馋虫,蒋根将最后一个包子拿在手中。 我倒要看看,还能做出什么花来了! 谁想他轻轻一掰,里面却是深枣色的内馅,一股清甜豆香钻进鼻孔,就同州府老字号的点心铺子里飘出的香味差不多。 这是啥了?! “娘,你看,这是?” 刚刚儿子一个个的掰开包子,蒋氏在旁看了心头也是渐凉。 这包子做的,说句实话,比她家的是好了不少,若对方真的要开这包子铺,以后恐怕自家生意要黄。 见娘没反应,蒋根索性将包子掰成两半,塞了一份过去,自己则先尝尝这到底是个什么馅的。 结果便是入口外皮软糯微弹,内馅绵软如细沙,混合着豆香的甜味一下充斥在口。 “甜、甜包子?” 蒋根震惊不已。 从他祖父开始,家里就做包子,可做来做去都无非是菜馅,肉馅,菜肉馅,具是咸鲜口味,哪有想到做了甜包子的? 甜的都不是点心吗! 听闻儿子惊呼,蒋氏也回过神来,她看了眼手里红黑内馅的包子,疑惑的咬了一口。 结果也是一阵无语。 完了,自家包子铺要完了! 这就算晓得能做成甜口包子,他们也闹不清这内陷到底是个什么呐。 而且谁还晓得那户人家是还有什么新奇的方子了? 蒋家母子对着桌上的三个包子,一片愁云惨雾,而隔壁周氏则是热情的招呼着庄可卿这个在她眼里极为难得的秀才娘子。 第二百四十四章 拜访2 “快进屋来坐。” 周氏接了礼,亲亲热热的拉了庄可卿进了屋来。 待人坐下了,又让儿子端了茶来倒上,这才坐下一起说话。 “咱这甜水巷啊,住的八成都是做买卖的,你可别小瞧了这块地儿,州府整个北边,就属这儿最热闹了。” 周氏顿了顿,见庄可卿面上带笑,不疾不徐的饮了口茶,姿态闲适自怡,心中暗赞一声。 果然是秀才娘子,就是同他们这些个商户不一样。 “还没请教大嫂称呼。” 待放了茶杯,庄可卿笑着问道。 她今日能进了这家的门,就是存着能稍稍打听些周围邻居情况的心思,也好以后规避了不必要的麻烦。 “哎哟,你瞧我这记性。” 周氏一副难为情的模样,说道,“我就是见你面善,心下喜欢,想着要与你亲近,一时心急竟是连这都忘了。” “我家相公姓张,我姓周,看年龄,我倒是比你大上不少,若是不介意,便就叫我声张嫂吧。” “张嫂好。” 说到这,庄可卿也跟着简单介绍一番,却是没说沈凌是上门女婿的事。 “我姓庄,相公姓沈、现在与母亲和幼弟一起生活。” “原来贵家秀才是沈相公。” 周氏面上笑了朵花儿似的,又问。 “如今就在家中读书?那这甜水巷如此闹哄,可会有影响了?” “无妨,相公在州学读书,白日都是要去学堂的。” 听闻这户人家不仅相公是秀才,竟还在州学读书,周氏面上更热情了三分。 “原是在官学读书的,以后若是考上举人,咱这甜水巷也不比安平巷差了。” 她絮絮叨叨,叠着话的都是在夸了沈凌一表人才,瞧着以后大有造化的,庄可卿只喝茶听着,偶尔点头微笑一下。 “张嫂,我们一家搬到甜水巷,这初来乍到的,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我担心平日恐怕有哪些不周到的,麻烦了邻里大家。” 周氏听了这话,再次感叹读书人家就是知礼,接着就话头一转,就说起巷子里这些住着的人家来。 她相公一家从爷爷那辈就是做酱,到如今也在甜水巷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了,自己虽是从外面嫁来,但住这儿也十好几年,哪家好相处,哪家又出过什么丑事,心里是一清二楚。 “咱甜水巷二十来户人家,大多都是做了吃食生意的,像隔壁蒋家,就是专做包子,经营了个馒头铺子,再看巷尾老刘,他家的羊肉汤饼就是一绝。” “不过这做生意到底比不上读书了,姑娘就放心吧,你家相公已是秀才,大家伙自是不敢慢待了,这些个操心可是多余的。” 庄可卿走了一遭,什么也没打听出来,可心里也没什么失望。 本来就是,不过见了两次面的,谁能真同你掏心挖肺,什么都说了? 也是正常。 出了周嫂家,只剩了对面那家还没去,庄可卿提了篮子轻敲了下门,不多时,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正是上次前日偶遇的美貌妇人。 对方见了庄可卿,微微一愣,待明白了她的来意之后,才浅笑一记,往后让开,温言请她进去。 “时候不早,今日就不打扰贵家了,只这点见面礼请务必收下,以后邻里多多走动才是。” 庄可卿从篮子里拿出一份包好的东西递了去,妇人没有拒绝,双手接了,点头谢过,一番举动斯文有礼,谦和有度,并无过分热情,也无分毫冷漠,与之前拜访的任何一家都是不同。 这让她不禁对这妇人心生好感,以至于在看到对方襦裙下摆处露出的一双尖尖小脚时,更是难得的升起了些怜悯之心。 小脚?大盛朝还有这糟粕呢? 心中虽是惊诧,但庄可卿面上也没露了端倪,还是和气与人道别,转头回了自家院子。 到晚吃饭的时候,提起这事,秦蔓枝都觉新鲜。 “竟还有人把好好的脚给裹折了,那还能下地做活吗?” “娘,难道咱村没有裹脚的么?” “那怎么会有!这要做不了活,哪还能说的了亲事。” 秦蔓枝边说边摇头,显然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这么着不爱惜自个儿身体的。 “裹脚是前朝遗风,大盛开朝时明令禁止过,可近年却是又有些死灰复燃。” 沈凌淡淡说道。 他没说的是,能有能力裹脚的,大多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从前养母周氏还因一双大脚被周围夫人明里暗里的嘲笑,回来不知撒了多少气在自己身上,否则他也不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但官宦人家的女眷怎么会住在甜水巷?” 这就连秦蔓枝都觉得有点不对味了。 “可儿,以后还是少与对方来往吧,免得惹出什么事来。” 庄可卿也觉得这事奇怪,娘担心的不无道理,便点头应了。 而对面的妇人此时也将她送的包子热了,装在盘子里,同一碟清炒时蔬端到屋里,招呼自家男人用饭。 “刚刚来的是什么人?” 男人个头高壮,剑眉虎目,往饭桌前一坐,伸手就拿了一个包子,掰开两半,将大的那半个送到妇人手上。 “这蒋家手艺渐好啊,今日这包子闻着都比从前香。” “不是蒋家的包子。” 妇人轻笑一声,双眼微弯,柔和的目光落在大口吃着包子的男人身上。 “咱家对面新来了户人家,那家小娘子亲自上门送来的见面礼。” “那看来这家人不错,你倒可以经常去走动走动,免得日日在家里闷坏了。” 男人两口解决包子,又夹了菜来吃,之后便说,“可要我明日同你一起上门拜访?就去安平巷附近买个时兴点心,也显得体面些。” “三郎,不用,我明日自做些东西送去就好,你就别操心了。” 妇人笑了笑,又起身给男人添了碗饭,这才开始吃自己的。 第二日,卯正时刻沈凌就醒了,他一起身,庄可卿也跟着醒了,揉着眼睛就要起来。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 “不睡了,我先给你去把早饭热了。” 说着,庄可卿穿衣下床,到了院子里一顿忙乎,沈凌洗漱完,她那边也将早饭端来了。 一个蛋,还有昨日剩的包子,选了两个肉的,又并一碗菜粥。 有荤有素,有干有稀。 “阿凌,快吃吧,吃了早些走,到官学还要点名呢。” 说着话,庄可卿又走到沈凌后头,垫着脚帮他扎后面头巾的带子,系完了又绕到正面自上而下的来回打量了一通,最后得出个结论。 她家阿凌真俊! 沈凌不知道自家小娘子心里想些什么,只觉心中温暖又妥帖。 吃完早食,取了书包就出门,庄可卿一路送到巷口,等人走远了才掉头回去。 这时天方大亮。 沈凌出门的时候差不多卯正二刻,他身高已经抽条,肩宽腿长,走路又快,到了州学门口,只才花了两刻钟不到的时间。 此时州学门口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些走读的学生,门口石牌下站着检查仪容的夫子,学生将木牌交予夫子,检查之后才能放行,要是遇到衣帽不整或者衣服上有脏污的,都要狠批一通,再罚了抄写。 沈凌跟在一个书生后头,递了自己的牌子,恭谨作揖道了声夫子早。 夫子接了木牌,见了上面的名字,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半刻,直到周围学生以为又有人要倒霉时,才说,“进吧。” 沈凌这才收了木牌进入了大门。 这一耽搁,进去没走了多远,就听到“铛铛铛”三声,是铜钟被敲响的声音。 钟声一响,周围本来还慢慢悠悠走着的学生们具是加快脚步,有几个甚至小跑起来,被路过的老师见了,喊住训斥一顿,急的抓耳挠腮。 沈凌不急不忙,自顺着步道向前,直到看见门牌上标着宣甲的班级才停下脚步,走了进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府学 院试三年两考,一次录取十五至二十人不等,沈凌这届一共录取二十人,分了三个班,以成绩分甲、乙、丙三个班,为宣字级。 之上还有前两届的秀才,亦以此分班,只按每半年一次的成绩再行排位,进则升等,不进则退。 除每半年一次的学问大考以外,还有旬考、月考,都计入平日的成绩分数,作为分班考核的依据。 当然,官学也不可能你没考中举,就一直免费供你念书,读他个天荒地老的,那根本不可能,其中也是定了期限。 乡试三年一考,在院试后一到三年举行都有可能,官学便放些年限,规定满九年若还考不上举人,那便可以退学回家,让了位置与新来的学生。 沈凌一脚踏进宣甲班,清淡双目略略扫视一眼,不过寥寥七八人,三两一聚,听见有人进门,都是抬头来看。 见不是老师,众人兴致缺缺,又是围着一人说话。 可被围的那人却是视线一路紧跟沈凌,直到他都坐下,取了笔墨砚台出来,目光都还牢牢锁着。 此人正是在放榜当日出了大糗的李守成。 “李兄为何盯住那人不放?” 书生贾乡问道,之后又压低了声音,“莫不是有些过节?” 李守成自尊极高,心道还好那日茶楼上亲眼见了那幕的学子都是些不中用的,考没考中秀才暂且不知,可一个进了甲班的都是没有,当是无人晓得之前发生的事。 “没有,不认识。” 他哼了一记,转开头去,答了一句。 顿了顿,又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说,“不过这人倒是清高,最后入学,又不主动与我等招呼,看着就是高傲性子。”cascoo 众人都是晓得李守成为此次院试第二,又是淮清书院声名远扬的才子,具是有心奉承结交,故而看向沈凌的眼神也并不怎么友好。 文人之间本就相轻,是谁都不服谁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此人进来之后,只寻了个靠末的座位,沉默寡言,虽是眉眼淡然,但浑身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他们有心想要激上几句,却是不知为何不敢开口。 贾乡倒是不管,傻乎乎的走上前去,一把杵在沈凌课桌前面,上来就问,“喂,你是哪里人士,今夏院试考了第几?” 说罢又转头看了眼李守成的方向,抱了抱拳,说:“李兄乃本次院试第二,你进门该当主动招呼才是,刚刚若是不知,现今我告知与你,你该晓得如何做的。” 这就像前世那些校园霸凌的喽啰一般,丈了老大有点本事,就吆五喝六的。 众书生中也有觉得他此举有失斯文的,看不下去,想要出言劝说,谁想沈凌却是当这站在自己桌前的人不存在一般,只自己从书包里取了书来看,安安静静的,衬的贾乡活似个瓦子里给客人们说笑逗趣的丑角。 “你!” 贾乡见对方不理自己,深觉被落了面子,就要发难,伸手准备夺了沈凌的书来。 这时学院钟声又响,伴着钟响,授课夫子也踏入了教室。 “你等都速速回到自己座位上。” 夫子放下手中书,环视了一眼教室,对这批新晋秀才的进学态度很是不满。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别的班级学生早早便入座读书,你等身在甲班,还如此不求上进,之后落下成绩,倒时哭也不及。” 众人闻言,羞愧不已,具是落座,只有贾乡还傻不愣登的站在沈凌面前,维持了伸手夺书的动作。 夫子见了一皱眉,“你如何还不回去自己座位上坐好?” “若真是仰慕沈案首,那便下学再同人探讨,现在,回去座位上课!” 案首? 谁? 这刚进来的人竟是本次院试案首吗?! 众人心中惊涛骇浪,更别提了贾乡一副惊呆的痴傻模样。 他刚刚都做了什么? 案首第一日上学,自己就急吼吼了要与人下马威,这、这倒如何才能解释的清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批学生当中,也有几个消息灵通的,知晓这次案首可不是普通案首,而是从县试开始便一路案首上来的小三元,同他们这样过了院试就沾沾自喜的,完全是两种人物。 再想到刚刚贾乡那样作为,而自己又惧惹祸上身而闷不吭气,没抓住机会怒斥一番,恐怕是失了与这小三元交好的契机。 不禁都是后悔不已。 贾乡误我! 而李守成自此见到沈凌之时,就是心中两种情绪一直不停纠缠。 一方面觉得沈凌这样的才俊必有过人之处,想要与之结交,一方面又觉得那人对自己两次示好置之不理委实过分。 他是一路被人捧着奉承过来的,实在没受过这样的气,所以一时间脸上乍红又白,一副纠结模样。 沈凌却是不理众人心中所想,只一心跟着夫子的步调读书。 夫子站在讲台上,只眼睛轻轻一扫,就知道这群学生十有八九的在神游天外,不禁心下摇头。 这个班,也就只有案首还像点样子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甜水巷庄家。 庄可卿一早送了相公上学,回去的时候顺便又去菜市买了些新鲜菜蔬并一条大鱼,想着快要秋日了,晚上做个酸汤鱼来,大家开开胃口,好贴秋膘。 路上走了一半,又遇上一个巷子里昨日拜访的人家,两人相互道了声好,庄可卿又问起哪里可以买了菜种和鸡仔。 对方笑眯眯的答了,又夸她昨日送来的包子和点心味道好,是个手巧的。 “你家这包子啊,可不比蒋家的差了,那甜口的,更是从来没吃过昵。” “多谢阿婆夸奖,就是家里平常做的,您若是喜欢,下回做了还道送些与您。” 这话说的听了舒服,对方亲亲热热的给指了买菜种和鸡仔的方向,就差没亲自送了庄可卿去了。 上午挑些鸡仔,又买了菜蔬种子,回去的时候,家里正来了客。 庄可卿进得门来,就见了娘与人坐在院里说话。 是对门那家的小脚妇人。 院里小桌支着,上面放了茶水和点心,阿满在小板凳上坐了稳稳的,捧了个物事吃的香甜,见了阿姐回来,咿咿呀呀的要抱,还不停将手里的东西往庄可卿的方向送。 “阿满这是想阿姐了。” 秦蔓枝看了眼走进的女儿,又瞧了瞧努力蹬了小短腿想跑的儿子,柔声笑道。 旁边的妇人也是面上温软,看着阿满的眼神带着一丝欣羡。 昨日秦蔓枝还叮嘱女儿不要同对门妇人有什么来往,可今日她自己就开门迎了人进来,这不禁让庄可卿有点好奇。 “娘,这是?” 那妇人见人回来,也站起身来,许是一双小脚的缘故,身姿聘聘婷婷,一副弱柳扶风之态。 “姑娘叨扰,昨日你送来礼物,我这里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便做了些花糕,还请不要嫌弃。” 她说话语调不疾不徐,声线轻柔优美,又兼眉目温婉清丽,实在让人心生好感。 “可儿,陆家妹子是来回礼的,我便请她小坐一会,你瞧,阿满也很喜欢她送的糕点呢。”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秦蔓枝这时候倒帮忙解释起来。 庄可卿还未及回话,腿上却是一沉,原是阿满跌跌撞撞的跑来,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抬了张吃的满脸花糕屑子的小脸,叠声喊了阿姐抱抱。 歉意的冲妇人笑了笑,庄可卿索性蹲下来,轻点了点阿满的圆润的鼻头,嗔道:“小馋猫儿,一脸的糕饼屑,全蹭阿姐裙子上了。” 阿满才不管这些,只扭着身子不放手,直到被抱起来,才伸了短胳膊,环上阿姐的脖子,又送上一个口水亲亲。 “这孩子……” 秦蔓枝见姐弟二人亲近,心里也是开心,一旁陆清淑含笑不语,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动动你的手指,投下你宝贵的金票银票,感谢! 第二百四十六章 放心 晚间吃饭时候,一家人围了饭桌,秦蔓枝吃了两口便放了筷子。 “可儿,勿怪娘今日迎了对面陆嫂进来,我与她交谈几句,觉得她性格软和,总觉得不是个坏的。” “咱也没同人想处过,一下就定了人的性,总是不好。” 秦蔓枝能说出这话已是千思万想过了,今日陆清淑上门,她本是想收了东西就关门,不与对方多话的。 可到底人家持节有礼,说话也亲和,显然是对自家存了交好的心,若是就因为那双小脚就不同人往来了,总是不好。 不若就先交往看看,如果真不是什么好的,以后不理就行。 “娘,都听您的。” 庄可卿早也觉得陆嫂是个好人,若她真的原来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落到这样的地步,那必然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不过那都与自家无关,只是寻常邻居交往而已,不用太过费心了。 说过对门拜访的事,庄可卿见沈凌沉默不语,便来问他:“第一日上学如何?同学还好吗?夫子教的怎么样?” “都好。” 沈凌答了一句,并没有说自己午前被针对之事。 他是去读书的,并不是来与人结友交际的,一群秀才,堪堪摸到士的阶级,便学人拉帮结派,这在他看来,无非是浪费时间,于学业无益。 “唔……” 见阿凌不愿多说,庄可卿便也不再追问,只说过两日就是休沐,他们一家还当出去逛逛,放松放松。 巷子另头的蒋家,今日早上包子铺一开门,就有邻居上来打趣,说他家包子还不如人家家里寻常包的,话中揶揄,秦氏面上不好与邻居翻脸,却是憋了肚子的气,说话间具将矛头都对准了庄可卿家。 “若他家真的要做那包子活计,抢了咱家生意,少不得我要上门去骂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饭桌上,秦氏恨恨说道。 儿子蒋根和儿媳对视一眼,心中无奈。 这人家做的什么生意,咱家难道还能管了?到时候谁家生意好,都是凭了本事的,没有你家买卖火了,我家就不饶了的,这到时候要真闹到那步,他们家在这甜水巷还有脸没有了? 想到这儿,蒋根劝道:“娘,您这火气来的奇怪,人家也许是要做了生意,可做的什么到底没说,您怎的肯定人家是要做包子铺来抢咱买卖了?” “是啊,娘。” 儿媳小田氏也说,“若您真不放心,明日我们就带了东西上门,说是来回礼的,到时候也可打探一番。” “要我看,人家也不定是做包子的呢。” 说道这儿,小田氏又压了压嗓子,“对面可就母女二人带个小的,要真做包子生意,哪还能忙的过来?” “母女二人?可我瞧着还有个男子啊。” 秦氏这时又是不解。 她可见着好几回那家姑娘同她相公在一起的,难道自己看错了? “您还不知?那家相公可是秀才,平日在官学读书的。” “啥!还是个秀才?” 刚刚还嚷嚷着要上门与人争执的秦氏一下哑了火。 秀才身上可是有了功名的,同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可不是一等的,要是自己头脑发热真的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就算闹到官衙,大老爷肯定也会站在他们那边。 “那、那就明日上门问问?” 见秦氏火气下来了,甚至还带了点小心翼翼,儿媳田氏放下心来。 “哎,就明日去,我同您一起。” 商定了这事,一家人才没了话头,好好吃饭。 待到第二日,沈凌早早出门上学,庄可卿和秦蔓枝在家,想着将小院规整一番。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昨日买的鸡仔还在藤筐里养着,这就全放进鸡圈,见她们都还活蹦乱跳的到处找食吃,庄可卿才去和了米糠来喂。 “可儿,我想着家里还得买个小点儿的石磨,这有段时间没喝豆浆吃豆腐,都是有点个想了。” “好啊,娘,回头我去打听打听哪里有的卖。” 母女二人忙活完小鸡,又把菜地的土翻了翻,下了种子,打了井水来浇。 这边刚忙完,那边院门就“笃笃”的被敲响了。 秦蔓枝走上前去,开门一看,是个陌生的婆子和个年轻妇人,对方一脸笑意,手上还提了篮子,张口就说自家是甜水巷卖包子那家,前日收了他们的礼,今日上门来还的。 秦蔓枝心道,这州府的人果然不一样,都是礼足了很,自家不过是新邻拜会,本可不回的,可这才两日,倒是都来了两家回礼的。 “快快请进。” 人家好心上得门来,自家当然也不好慢待了。 庄可卿还认得这个老妇人,上前迎去,接了人手上的东西,将小桌在院子里支了,又泡了茶来,将昨日陆嫂子送的点心又拿了两块装在碟子里摆上。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蒋家婶子没想了人家还这么郑重,口里直道着多礼了,推脱几回才将坐下。 “我姓秦,夫家姓蒋,家里做包子生意,前头包子铺就是我家开的。” 一坐下来,秦氏就开门见山的,先将自家生意说了,好教对方心里有数。 田氏却是觉得自家婆母太过心急,忙的话中找补,“娘前日收了您家的礼,就一直念叨着要来还了,要不是这两日太忙,还当昨日就上门的。” “无事无事,都是邻居,其实没得这个必要的。” 秦蔓枝哪晓得对方的心思,听闻蒋家嫂子姓秦,算是本家的,还更显亲近了些。 几人闲聊几句,蒋婶环视了眼小院,在见到菜畦和小鸡时,连连夸道:“还养了鸡呐,倒是好,以后能有新鲜蛋吃。” “就是想了这点,咱家以前在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养鸡养猪的,吃来方便。” 秦蔓枝听了夸,心里也高兴,不免多说两句。 “你家这前头屋子怎的封起来的,是要做生意?”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说的高兴了,蒋婶话锋一转,瞅着庄家前屋被砖砌起的一面墙来,问道。 “阿婶,咱家里倒是有这个想法,但还没琢磨好了到底要干嘛。” 庄可卿心思敏捷,接了话头,“昨日陶婆婆还说我家这包子好吃,不输了店里卖的。” 蒋婶一听这话,心头一紧。 好你个陶婆子,平日里也没少给你家孙儿包子了,怎的还在后头撺掇,安的什么心! “不过咱家是考虑过了,巷里既有包子铺,那总有个先来后到,我们自是不会做那抢人生意的事来。” 前秒蒋婶还在气陶婆子,下秒听了庄可卿的话就是喜笑颜开。 就是这个理! 两家争抢,到最后是谁都落不着好的! 小田氏听了话,也是彻底放下心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两日婆母上火,自己和相公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担忧,现在可好,人家是根本没打这个心思,只怪自家不好,将人想太坏了。 “那庄妹子现在可有想法了?” 小田氏也顺势看了眼砌起的高墙。 甜水巷的房子大多格局一样,这墙的对面想来还有不少空间。 “这条街上有卖汤饼的,有卖烧饼、烙饼的,都是些快手的小吃,比不得西边还有个得月楼,是没有能正经叫上桌菜的地方的。” “前头安平巷住的老爷们,要是想吃些好的了,是都得去那儿才行,若是你们想做了生意,不如往这方向想想。”筚趣阁 小田氏很有些生意头脑,对沁缙州府东边这一带了解的清楚,她是有心做点更赚钱的买卖,只是夫家做了一辈子的包子,也不可能就随便依了她的想法,换了别的来做,要是真是如此,到时候不赔也罢,若是赔了,怕是要闹到休妻另娶了。 若是新搬来的这户人家有做生意的心思,那不如就考虑做些同小吃不一样的来,虽说是不能同得月楼相提并论,可至少能弥补东边这片的不足,应是能有些赚头。 第二百四十七章 疑惑 “州府也有得月楼?” 庄可卿还记得他们在县城得月楼吃的那顿饭,菜品的确有些巧思,一听此处也有,肚里不免闹了馋虫。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自然,得月楼在整个沁缙州都是有分号的,不过要说起来,还得是州府这家的最大,气派最足。” 话题不知怎么的就歪到得月楼上,几人喝茶吃点心的聊的尽兴,待到秦氏到家时,口中已不见昨日的暴躁怒火,反倒对庄家母女夸赞起来。 不愧了是家有读书郎的人家,就是不同一般,晓得什么事该避嫌的,倒是那个陶婆子,哼!以后孙儿别想再有白来的包子吃了! 送走了秦氏婆媳,秦蔓枝大门一关,便就说道:“可儿,这甜水巷的邻居我瞧着都是不错,人是不光热情,还有礼数,咱家以后在这还得好好同人想处才是。” 庄可卿听了娘的话,只是笑而不语。 她当然听出秦氏头句话里的意思,只是并不戳破罢了。 蒋家婆母倒还另说,只这媳妇小田氏看来人是真实在,心善和气,还能想着帮了出主意,可见是个心胸宽广的,以后可以好好处。 “不过可儿,你可想好要做什么买卖了吗?” 秦蔓枝在村里忙惯了,这些天搬了新地方,收拾几日,手上已经没了活,天天予家里干坐,实在闲的难受,刚又被小田氏提起生意的事,心下也活泛起来。 “要不,咱还卖豆腐?”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豆腐这东西,现在整个大盛朝除了她家也只有庄二能做,松陵镇离了州府这么远,当是不冲突的。 而且自家做了这么久,活儿也是熟了,只要一决定,现在立马拉了磨来,明日就能开张,也不废什么时间。 秦蔓枝想的不错,也是有理。 做豆腐原就磨豆这一环节最为辛苦,但家中如今还有大黑,这美骡子日日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不运动,这些时日都肥了一圈。 如若使大黑来拉磨,倒也轻省,只是豆腐都是做了早间的生意,以后自己和娘定是又要早起,就怕弄出动静影响了阿凌休息。 而且这铺面过了早市就这么空闲下来,未免也有些浪费了。 “娘,许我再想想。” 庄可卿将小桌上的吃剩的杯碟收了,又给娘和自己续了茶水,捧了瓜子花生的来,坐下边吃边说:“总之这事不着急,等先买了石磨来,再同阿凌商量。” “过两日正巧逢一休沐,我们先就在州府转一转,上回同二叔和阿凌在得月楼用饭,您没在了,实在可惜,这回可得去尝尝鲜。” “好好好,都听你的就是。”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秦蔓枝捏了个花生笑了答道,并无异议。 从去年起,家中大小诸事都是女儿打点,具是比自己考虑的周全妥当,她放心了很。 又后两日,庄可卿白天无事就在甜水巷附近的街巷转悠,没多久就将这片区域的大抵情况摸了个七八成。 果然如小田氏所说,这边街巷有门脸的店子,多是卖小吃,家家户户做的东西都不相同,就连街边上摆摊的,营生都是岔了开,没有打对家抢生意的。 再远点走到安平巷附近那块,许是靠了官学的缘故,多是书店布坊,卖吃食的只有一两个点心铺子,说是生活区,可也不怎么方便。 不过能住在这儿的,家里大多都有小厮丫鬟,也不劳着老爷夫人们辛苦,想吃想喝了,只要动动嘴就成,自是有下人跑腿。 从安平巷往南,那边就多是生药铺子和医馆,还有卖杂货的,连五福记都有分店在此,门头比松陵镇那家敞亮不少。 庄可卿无事往里转了一趟,还得了伙计介绍粉丝和薯干,说是稀罕物事,吹了天上有地上无的,要不是两样是她一手做出来的,还真能就被这么忽悠过去。 不过眼见着天也要一天天冷了,不如就买点粉丝回去,以后做点粉丝煲来,热乎乎的吃着也舒坦。 就这么闲逛下来,她又是寻人问了石匠铺子,定了个中等大小的石磨,办妥这些,还在成衣店又为阿凌买了两身新衣。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明日休沐,就别总穿了校服吧,也好歹弄些鲜亮的穿穿,称一称阿凌的美颜色才是。 沈凌在府学,依然是独来独往,周围同学虽是有心在休息时间攀谈一二,但都是被他周身气场所拒,不敢上前,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围在李守成周围。 而经过一些有心人有意的宣传,不过两三日时间,州学内所有班级都是听说了这次宣甲班进了一个小三元案首,不过此人从不屑与他人交流学问,很是傲慢清高。 其他班级的同学也不知这小三元案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可听了传言,对他都是心中难有好感。 其余甲班也并不缺案首,这不过小三元罢了,大盛开朝以来的两个小三元,又有哪个能得了解元、状元的? 才刚刚走上科举路就如此倨傲,失了谦恭之心,以后怕是也难有作为。 乙丙班却多是抱了看热闹的心,就等着再过时日,到了旬考,这位案首又能在悬牌上留下什么样的成绩。 若是考的好了,当是能落了平日甲班那些个用鼻孔看人的面子,要是考的差了,又不碍着他们瞧人落井下石,再不济,还能把盏庆贺又多了位从云端跌落的才子友人。 沈凌对这些私底下的暗潮汹涌并不知情,不过就算知道了,怕也是淡漠以对,丁点多余情绪也升不起来。 读书便是为了家人和自己,同其他人又是何干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待到休沐日,庄可卿早上起来只随便煮了锅杂粮粥,说是今日要在外好好大吃一顿,得留了肚皮才是。 秦蔓枝笑的纵容,只喂着阿满吃了些粥,又掰了块蒋家买来的肉包,才放了心出门。 一家四口早早的出了小院,赶了骡车从家出发,在西边繁华的商铺附近逛了一早上,买了许多稀罕物事,到了午时,庄可卿这才说今日要在得月楼吃饭。 沈凌下意识的一皱眉头。 “阿凌,你今天想吃些什么?” 庄可卿早上在行商那里买到了干花椒,心里正高兴着,并未留意到青年因为听到得月楼三个字而细微变化的表情。 “点你喜欢的便好。” 沈凌侧头看了看前方灿金的‘得月楼’三字招牌,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握了握自家小娘子的手,与之相对时,目光仅剩柔和。 “让娘也试一试。” 旁边,秦蔓枝其实一见这富贵门头就有点打了退堂鼓了。 这么大的酒楼,如此豪华,哪是她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能消费的起的?怕是一个菜都能要了二两银吧! 家里有底子,可也不能这么糟蹋了。 “可儿,要不,咱还是换家店子去吃吧?” 庄可卿哪不知娘又在操心什么,只抱了她的手臂,笑眼弯弯地又搂了阿满一起往里走。 门口小二也乖觉的走前两步迎了客来,让秦蔓枝再无打了退堂鼓的机会。 此回只在一楼用餐,点了些应季的蔬菜,河鲜、还上了羊肉、野味,拉拉杂杂摆满了一桌。 伙计见他们点的菜多,出手大方,服侍间更显殷勤。 此时得月楼大掌柜正从三楼包间下来,他踏在楼梯上,俯视了记大厅的客座,对今日店内火爆的生意很是满意。 “嗯,不错。” 视线一路扫过庄可卿所在那桌,稍顿,又是困惑的回转过来。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咦?那是…… 第二百四十八章 相对 这青年,怎生的如此面熟,好似在哪见过? 掌柜米良材心下疑问,不禁招了招手,唤了跑堂的小二过来。 “你去打听打听,那桌客人从哪儿来的。” 小二得了掌柜指使,也不敢耽搁,在堂内转了一圈,又往庄可卿那桌而去,上来也未直接就问,而是攒了张笑脸说道,“小店菜品可还合您胃口?” 他这话是对着沈凌说的,可显然沈凌并不想与他过多交流,只点了点头,冷淡一句,“尚可。” 这话答的,让伙计接都接不下去,只能尴尬着张脸在旁赔笑。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庄可卿倒是知道阿凌这性子,并不是有意叫人难堪,于是便笑了笑,接了话头,说:“我们之前在县城尝过贵店菜肴,深深叹服,这回来了州府,听闻这儿还有总店,便要来一试。” “果然是珍馐佳肴,不虚此行。” 一番话说的小二通体舒畅。 他在得月楼做了不少时间了,多少有点感情,此时听了客人如此夸赞,心中也是满满骄傲。 不过他倒还没被这夸奖冲昏头脑,晓得掌柜交代了事情,接着庄可卿的话就问,“姑娘在哪个县城的得月楼吃的?还好教小的知道,以后与人吹水也得有些话题。” “便是南自县。” 庄可卿再如何警惕,也不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酒楼小二抱有什么戒备。再者自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籍籍无名,还有谁会特特来打听他们了? 小二听了回答,心中大致有数,还要再聊上几句,却只见沈凌微皱了眉头,冷眼看着自己,心下一阵哆嗦,刚要出了口的话,硬生生的被压了下去。 这公子,眼神好生厉害! 小二没打听到更多的消息,但还是不死心,只在他们客桌附近转悠,并不远去,只想偷听些只字片语的,也好从中猜测一番。 而这时,李守成和学里几个书生也是趁了休沐,来到得月楼,打算好好吃上一顿,再叫上些佳酿,好好抚慰一番这几日被官学食堂摧残的肚腹。 这帮书生,都是穿着州学的制式广袖青布长衫,头戴黑色四方平定巾,一路走来,不知引了多少路人欣羡的目光。 到了得月楼,门口的伙计见这一群秀才相公,更是热情周到,上来就要将人往二楼雅间迎。 谁想贾乡眼尖,一下瞧见大厅里坐着的沈凌,失态惊呼一声。 “沈案首!” 其他人顺了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沈凌同一抱孩子的妇人和年轻姑娘坐在一起,想来应是一家人。 他们见沈凌眉目温柔的在席间为那姑娘夹菜,都是讶异的下巴都要合不上了。 这、这是那位在学校里满脸冷漠,浑身散发生人勿进气场的沈案首?! 李守成听到贾乡喊的那声,不免觉得刺耳,可心中又有不忿,低哼一声,拒了小二引他们上楼的邀请,反而指了沈凌一家边上的空桌。 “我们就坐那儿!”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小二顺势望去,那边不过一张四方桌子,哪坐的下这好几位相公的,不免觉得为难。 “公子您看,这……” 另边得了掌柜指示的伙计也是瞧见这一幕,便猜测这两拨人应是认识的,于是心有定计,忙的上前,挤开同事,热络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小的这就拼了桌来,您看可否?” 李守成当然没意见,只要能在沈凌边上膈应对方,就是让他拿个小马扎坐在旁边都成! 伙计得了许可,喜笑颜开,立时就指挥的其他人移桌搬凳的,不一会儿,就拼了两张桌子来,正好够了七人坐的。 众人落座,不知为何,都是一改路上的高谈阔论,安静如鸡。 数道隐晦目光飘来,沈凌是淡定如常,庄可卿无法像他一般无动于衷了。 这些人穿的都是与阿凌同样的校服,莫非是同学? 可同学怎么都不主动招呼,反而瞧着他们面色,都是这样纠结又尴尬,又是为何了? 难道阿凌与同学相处的不好?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想到沈凌平日在家对学校的事闭口不谈,庄可卿心下有些猜测。 阿凌与外人一向惜言如金,莫不是这冷淡性子,招了人家误解吧? 要不说庄可卿与沈凌是夫妻呢,这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的。 众书生也是善观人眼色,见了李守成板了张脸,再又瞧沈凌闻言软语的说话,不禁都是脊骨一抖,背上渗出汗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们只是想好好吃顿饭都不行吗?! 庄可卿眼见着旁边这群书生面色由白转青,顿时觉得他们是可怜又好笑。 心下便打算今日无论怎么的,也要帮阿凌把同学关系缓和了,不然往后还得再相处个年把,日日都在一个教室读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是不好。 于是她视线在邻桌的书生中间一转,想找个突破口,这一下就瞧见了个熟面孔。 不就是正黑了张脸的李守成吗? “这位公子,可是淮清书院李守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清丽柔婉的声线响起,让不知在同谁生闷气的李守成一愣,慢慢转过头来。 便见与沈凌同桌的姑娘,一双水润杏眼,弯弯如柳梢枝头的新月,正专注的注视着自己,顿时一张稚气脸庞腾的下红了个通透。 “在下、在下正是李守成,姑娘是?” 众书生何时见过李守成这般无措模样,一时间都是将目光投在了庄可卿身上,心中具是猜测,这姑娘到底何人,竟还能晓得李守成是淮清书院的? “上回家中有事,相公是走的急了些,未能恭喜公子院试取得的好成绩,实在抱歉。” 只见少女站起身来,微微一福,姿态柔美,语意诚恳。 恍然间,李守成突然觉得自己这两个多月以来心中积攒的不忿神奇的消失了。 对啊,人家当时确实家中有事,不应了邀约也很正常,他为何要一直揪住这事不放呢? 此时他倒是忘了当初在茶楼上众人的奚落,只觉自己小题大做,未免显得心胸狭隘。 “姑娘不必如此。”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李守成连忙站起身来,抱拳回礼。 “我自仰慕沈兄案首风采,与之结交之心甚笃,只苦于沈兄眼中仅有书卷,倒让某不知该如何是好。” 庄可卿闻言,不禁睨了眼还在往自己碗里淡定夹菜的沈凌。 你同学看着人还不错啊,总不要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吧。 沈凌已然接收到自家小娘子的信号,但依然没有什么动作,这让旁边的李守成面色渐渐涨红,一众书生也是尴尬不已。 “阿凌?” 庄可卿唤了声,语意有些焦急。 人家可都主动放下身段了,咱也不必如此敬而远之。 沈凌这才抬了头,侧颜看了记李守成,说道,“李兄心意我已知晓,多谢了。” ???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众人一脸莫名。 沈案首这是何意? 什么叫知晓心意? 怎么听的如此别扭了。 庄可卿闻言也是一阵无语。 阿凌这说的什么话?平时虽知道他是个淡漠性子,怎么偏对了这李守成道是这般阴阳怪气起来了? 与同学说话就好好说啊,以后说不定还能是官场同僚,何故到处树敌了。 想罢,她歉然一笑,“相公便就是这样的性子,在家也是如此,各位请勿介怀。” “若是以后在学堂有什么想要探讨的,尽可寻了阿凌,他定会知无不言。” 这番话说的一众书生心中妥帖。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虽然沈案首人瞧着冷淡,可他娘子说话却是面面俱到,听了舒服。 就是嘛,人家娘子都说了,案首也不是对了他们这么冷淡的,就只是天性如此罢了! 在这一瞬,他们好像将之前沈凌温和淡笑为娘子夹菜的场景集体遗忘似的,都是抱拳应声,说是自己积了许多问题,还待明日到了官学再行请教。 第二百四十九章 改观 庄可卿一家比书生们来的早些,吃完午饭便告歉现行离去。 待他们走后,书生们才放松心情,叫了一桌菜来,边吃边聊。 “我便说沈案首也不是什么自命清高之人,想来只是性子天生冷淡,还都是我等误会了他。” 席间上了壶酒,众人吃了些,便觉微微醺然。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其中一名书生又接着提起沈凌之事,惹的旁边同乡扯了他的袖子,直向他打眼色,让他不要当着李守成的面再夸了。 书生话已出口,猛的一惊,反射性的朝李守成看去,谁想对方根本没在意,甚至面上还是一副深有所感的模样。 这、这是,也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了? 众人一见如此,纷纷也就将自己心中所想道出,均是在责怪自己近日小人之心,不是君子所为的。 小二一直在旁转悠,本觉得这户人家吃完走了,自己打听不到什么,谁想这群书生似乎对这男子了解颇深的样子,便就钻了过去,装了不经意的小心打听。 “瞧着公子几位就是州学的秀才相公,读书人果然风采出众,小的心中仰慕久矣。” 不急问话,高帽子先送一顶。 小二来来往往的人见的多了,早就练就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油滑舌头,几个书生,平日只知之乎者也的书中学问,哪算的过他这玲珑心思,都以为是真心仰慕了自己呢。 不禁是都挺了挺胸膛,一副傲岸模样。 小二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这群书生真是单纯了很,自己还未如何奉承呢,就都一副受用无比的样子,实在有意思。 可到底掌柜的交代的事没忘了,转而又问,“我瞧刚刚那位出去的公子,也是与众不同,几位莫非与之相识?” 说罢又感叹道。 “想来真正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怪不得几位气质也与普通书生相异了。” 这话直接是搔到在坐众人的痒处。 那是! 我们也是与小三元案首同在甲班的,哪是什么寻常秀才? 想到此处,不禁吹嘘起来,期间更是将沈凌的底透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掌柜的,就是这样了。” 得月楼掌柜远在伙计汇报之前,就是已经想起刚刚在大厅用餐的那名男子是谁,此时得了消息,一双小眼都是惊的差点脱了框去。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东家小姐收养的那个孤儿,不是听说已经逐出家门,还给个农妇做了上门女婿吗? 怎的这会子摇身一变,成了州学的学生,而且还是个小三元案首! 这、这倒是如何一回事了? 不行! 还当早些报与东家老爷知晓才好! 米掌柜急匆匆的从店后走出,就要亲自上门汇报,途径大堂时,他特意从书生那桌边上走过,听了满耳的夸赞之声。 什么气质高洁、宠辱不惊,更提到夫子对其的重视和喜爱。 米掌柜越听越是心惊,足下步伐都稳不住了,急急的就出了得月楼的大门。 另边,一家人提了满手的东西回了家,进到小院,秦蔓枝去哄了阿满睡觉,庄可卿拉着沈凌回了屋。 进了房内,少女难得的板了张脸,气呼呼的对着青年,一言不发。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沈凌知道她在为什么生气。 他走上前去,想要环了对方的肩膀,谁想庄可卿却是一下躲了去,还将脸颊侧开了,不再与他对视。 “可儿。” 沈凌微叹了口气。 “我并非不愿与他们交好,只是不喜李守成罢了。” “为何不喜欢李守成,我瞧他说话有礼有节,姿态也放的低……” 庄可卿想到那个面嫩的少年,实在搞不懂阿凌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臂弯缓缓绕过少女纤瘦的腰部,沈凌将人搂到近前,只一双淡然眸子,深处却如燃烧着炽热妒火一般。 庄可卿脸瞬时便红了,只能别扭的别开脸颊,嗫喏的说:“人家见过我三次,都没记得我是谁。”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哪还有能有什么奇怪眼神,都是阿凌想的太多。” 这话说了倒是事实,李守成确实见过庄可卿三回,虽是每次都会愣神一下,但却是次次都没记住她的长相。 不然今日怎么还会再问她是谁了? 沈凌心中如何不知,只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喜欢任何人多看一眼怀中的小娘子,如果可能,他恨不得将她圈在家里,日日只见自己一人才好。 深知自己心中的阴暗,沈凌怕吓到对方,只能环紧臂弯,将人牢牢嵌入怀中。 庄可卿此时心中是甜蜜又忧愁,她是喜爱阿凌,自然也希望阿凌回报予她同样的感情,可也不希望因为这个,就这样妨碍了他的前程去。 人不是独行动物,不仅需要家人、爱人,也还需要友人。 青年牢牢抱住怀中娘子,良久之后,庄可卿微微挣动,他才放开手来。 “阿凌,我知你心思,你也当明白我的想法。” “你有如此天赋,又胸怀抱负,当要向前,不该因为这样的小事,就与人交恶才是。”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沈凌深邃双眼看向怀中少女,心中感情难以自抑。 世上只有可儿懂他。 青年脸上扬起一抹极清极浅的笑容,垂首轻吻了庄可卿柔软的发顶。 “可儿,我明白了。” 休沐翌日,再进课堂之时,凡是与沈凌不小心对视之人,都是得了他轻轻点头招呼,让众人不禁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就说这沈案首是面冷心软吧,你看他今天竟然同我点头了! 之后,沈凌与学中同学关系虽未多亲近,但总归正常了些,有几个书生在碰了学业上难处时,还大着胆子问他了。 本抱了会被对方嗤之以鼻,甚至出言嘲弄的觉悟,哪想却是得了沈凌细致的解答,自此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头号迷弟。 我们沈案首人俊心善,学业扎实,又不吝藏私,与人解惑有时比夫子讲的还要深入浅出,州学里哪个班级能有这样的厉害人物了? 这回就连李守成都是心服口服,平日不再明里暗里出言挤兑,甚至有时也会抱了题目来与他探讨。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只是宣甲班这一番变化来的太过迅速,其他班级都还是未反应过来。 当还有昇甲班的在后头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以为会得了宣甲班这些书生的应和,谁知得来的却是激动的句句驳斥,声声维护,好似之前那些奇言怪语不是从他们这儿传出来一样。 “真是无聊至极,这宣甲班的怎的都如此莫名其妙!” “我看也是,先头那些话是他们所言,后头倒又维护起来,简直不知所谓。” “不必理会,便叫旬考、月考的时候予他们好看。” 昇甲班的书生也都有些傲气。 作为前届通过院试的秀才,经过这两年的学习,能在一次次优胜劣汰的半年大考里稳住甲班的座次,也都不是些只会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草包。 “一个小三元案首而已,我们裴兄书香世家,从小有神童美誉,难道还能输了?” “就是,裴兄,不待下次大考,便就此次旬考让他好看!” 昇甲班众人群情激奋,都是拥在一名看上去谦和斯文的青年身边,说要好好教了宣甲班一众做人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裴曲不禁心中叹息。 众位同学都是年轻气盛,为这些许小事便要争个高低,殊不知学习当是为自己所学,只求学以致用,为国为民,而不是为了炫耀、卖弄。 便就是到时胜了又如何? 难道能与自己学问所有精进吗。 可他话虽未答,但其余人都是已将这事挂在心上,就等着届时好好挫一挫宣甲班的锐气。 好教他们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请读者大大多多支持!金票银票收藏,各种求! 第二百五十章 开张 另边,前几日得月楼东家周万义在听得米掌柜的汇报后,惊诧不已,不禁暗骂女儿糊涂。 不就是个养子? 养便养了,无非就是府上多了个吃饭的闲人罢了,怎的非要千方百计的将人扫地出门,还弄的那样难堪,竟是一点回转余地也无! 那沈家小子要是就此湮灭于众也就罢了,可如今却是不知得了谁的赏识,有此机缘,一举成了小三元案首,这要叫他那女婿沈德知道了,定是要大发雷霆,女儿还能讨的了什么好? 周万义此时只恨自己亲外孙不是个读书种子。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沈德此人,心胸狭隘,贪财好名,不过模样生的像样些,若不是娶了他的蠢女儿,得了嫁妆打点,否则以他一个数年考不上进士的普通举人身份,如何能谋得现在的肥缺。 更别说前年惹下那祸,差点被削了官职,没有自己在后头送金供玉的,他哪能这么快就翻了身! 但现在他既已缓过来,自家便就不能以恩施压,否则只会反弹的厉害。 不行,此事还当捂了紧紧的,否则要是传到沈德耳里,女儿定再无好日子可过了! 想定这些,周万义心中还是惴惴不安。 小三元案首,何其难得,以后考个举人、进士,还不是信手捏来? 到时他那蠢女儿,又该如何自处了? 真真是糊涂!糊涂啊! 这边周万义着急上火,那边沈凌却并不知道自己已被认了出来,只每日正常上学下学,而庄可卿也在几日之后收到了新做好的石磨,准备着店铺开张的事了。 没错,家中三人商量之后,还是先打算做豆腐生意,等一切稳定了,再求其他。cascoo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庄可卿本也是有心做了药膳买卖的,可思来想去,这药膳终归沾了个药字,若是仅以养生而言,这新鲜物事于权贵阶层也许还可能有些销路,但平民阶层,大家吃饱穿暖就是满足,谁还会没事吃些药材炖煮的食物了?也不嫌晦气的。 而且自家到州府时日不长,虽也是有些银钱傍身,可也不当着如此莽撞。 她自己固然与李大夫学了半年多的医术,也得了对方倾囊相授,手中还有不少实验过的成方,但毕竟不是深耕此道,若真因为药膳被人抓了她非医而用药的把柄,怕是真要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生意不成,赔了事小,阿凌万一也因此牵连,那就实在得不偿失了。 所以最终还是求个稳字。 …… 屋院前头已经是砌了墙的,不用在做,倒是前头门脸和屋子得在拾掇一下,招牌也要做一个新的才行。 庄可卿便跑了趟木匠工坊,将沈凌写的招牌字样交了,定下个长两尺、宽一尺的匾额来。 之后就同娘一起,成日的在屋子里擦擦洗洗,为着开张做准备。 甜水巷的人家早就好奇着这庄家到底是想做什么生意了,这几日都是观望着。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巷尾陶婆子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只无事同邻居闲聊时,说这庄家有个做包子的好手艺,怕是以后要和蒋家的打擂台。 住户们当初是户户都收了庄家见面礼的,自是晓得那包子做的却是一绝,比蒋家的要好上一大截,所以这几日看着蒋家人的目光都是带了些可惜和怜悯。 做了三代人的包子铺,这回生意怕是要黄。 巷里流言私下里传的飞起,可蒋家和庄家都是安静的很,一点个动静也无,终于等有好事的将陶婆子的话学到秦氏耳里时,蒋家这位婶子却是轻蔑一笑,冲了巷尾陶家门户的方向呸了口。 “也真是辛苦了陶婆子,还能有这心思为我家生意操心!” “有在这儿编排闲话的时候,不如好好教教自家孙儿,可别有事没事的在我家铺子门口晃荡。” “以后我这包子就是喂了狗,也不会予她陶家半个!” 这话说的难听,声音又大,陶婆子听没听见不知道,巷里其他人家却都是听了个清楚,心下不禁都在奇怪。 蒋家的和陶家的,从前关系可算不错啊,不然蒋家的也不会次次都白予陶家孙儿包子吃,可如今是怎么回事,都好在外头骂起来了,还指名道姓的给人难堪。 不过巷子里邻居少说都是处了十来年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觉得这样不好,便也有人来劝,是让秦氏不要这么咄咄逼人,伤了和气。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我骂的难听?” 秦氏都要气笑,这回是当了对方的面,将陶婆子如何在庄家姑娘面前拱火,还又乱传流言的事说了,才将事情抖个清楚。 “若不是沈公子家人是个明理的,就她这样的搅屎棍,还不得把咱甜水巷弄的鸡犬不宁!” 巷里大家这才晓得事情经过,纷纷都觉陶婆子不甚地道。 他们虽是也曾揶揄过蒋家人,可到底都是明面上了,哪有背地里乱嚼舌头的。 就这么闹一出,陶婆子一家的位置在巷里也变的尴尬起来,更不要说她那孙儿日日还在家吵了要吃包子。 只如今她家就算拿了钱去买,人家都是不卖了,只能天天在家对着孙儿又哄又骂的,吵闹不休。 而庄氏豆铺,就在甜水巷鸡飞狗跳的日常中悄然开张了。 清晨,街道上人声渐渐鼎沸,空气中混合着各种食物特有的香味,小贩大声叫卖着,都是满脸笑容的迎了客来。 州府早起的居民们与松林镇这样偏僻小镇的人不同,都是手有余钱,习惯了早上在街头买了吃。花不了几个铜板,又省了生火做饭的麻烦,毕竟烧个灶还得烧柴不是?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油饼四文一张,芝麻油炸的,喷香酥脆,咬一口嘎吱脆响。 包子皮薄馅大,菜馅清香爽口,三文一个,肉馅汁多浓郁,不过六文一只。 更别提了什么滚烫浓白的羊汤,包肉馅撒芝麻的烧饼,应有尽有,七八文钱就能吃了满嘴流油,腹中满满,撑到中午不是难事。 “咦?这家?” 此时一人明明穿了干净体面,却是左手抓烧饼、右手拿包子,嚼的腮帮鼓鼓,瞧了瞧街上其他人满为患的店铺,再有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空无一人的冷清小店,跨了一半的脚犹犹豫豫了又要往回缩。 算了,这家没人,恐怕东西做了难吃。 正要打了退堂鼓的时候,店铺里传来声清脆甜糯的嗓音。 声音的主人大概并不是州府本地人,口音软软的,还没见了人,就让人感觉她一定是在甜甜的笑着。 严博文停了步子,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果然见一少女娉婷立于屋前,一双柳叶弯眉下,水眸杏眼正注视着他,面上笑意嫣然,问道:“公子可是要进来用上一碗豆饮?”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少年面上一红,差点捏不住自己手上的包子。 “好、好,便就一碗豆饮。” 他结结巴巴的答了,只见对方又冲自己笑了下,侧身而站,是要请他进去。 等进了店来,他才在位上坐下,还未及打量下里面的模样,那少女又回转过来,将一碗乳白色浆饮放在自己面前。 “这便是豆饮?” 严博文的注意力瞬时就从店铺和主人的身上转移到了面前的物事上。 只是个普通的瓷碗,里面液体洁白似牛乳,却无丝毫乳品的腥膻之气,反而透着股清香。 他提起了点兴趣。 想他严家世代行医,不知多少贵人重金求诊,稀世罕物所见不少,新奇吃食更是从来不缺,可现下这面前简单一碗,倒是让他有点弄不明白了。 莫不是杏仁露?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可这姑娘明明说了是豆饮。 那便是豆子做的了? 动动你的手指,投下你宝贵的金票银票,感谢! 第二百五十一章 帮忙 严博文将手中包子和烧饼放在瓷碟中,又掏了绢巾擦了擦手,这才拿起小勺,舀了一勺豆饮送进口中。 只觉豆香清爽,毫无滋腻之感,一口咽下,丝滑甘润,将包子的油腻和烧饼的干涩一下冲刷殆尽,只余唇齿馨香。 瞧着像牛乳,却是完全不同的口感,同杏仁乳倒有些相似。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只是杏仁价贵,杏仁乳皆上等人家才喝了起,这小铺子不过开在普通街巷,难道还能卖上这么贵价的物事吗? 心中存疑不定,但并不妨碍他又舀了几勺豆饮来喝,待润了口腔,再咬上一口烧饼,严博文顿时更觉满足与舒爽。一口饼子一口豆浆,再一口包子一口豆浆,不出一会,就将小小一碗喝了干干净净,直到最后舒服的打了个颇为响亮的小嗝。 青年抚着肚腹,一副餍足模样,正要起身,结果猛的抬头,就见刚刚那位面若春花的少女静立一旁,也不知瞧自己这吃东西的蠢样多久了。 呀!这…… 对方面上还没露了什么端倪,严博文自己倒是腾的下红了脸,支支吾吾想解释几句,也是无从下口。 怎么说,难道是说了自己太过饥饿才会举止如此失态吗? 可谁会信呐。 他又尴尬又纠结,不仅面上红的似要滴血,就连耳朵都是火烧一般。 一旁庄可卿虽是瞧的有趣,可这位公子到底是自家第一位客人,想想还是不好看了人笑话才是。 于是她淡笑一声,微微一福,岔开话题,问:“这豆饮可还入的了公子的口?”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见对方根本只字未提自己窘态,严博文定了定神,终是记起自己医道世家小公子待人接物应有的礼节来,忙的还了一礼。 “此豆饮清香顺滑,软柔甘甜,若是猜了没错,莫不是黄豆所制?” 评断起吃食,青年正了脸色,面上的红潮褪去,只带了丝探究的神态,等着庄可卿的回答。 “公子真是生了副灵舌,猜的丁点儿不错。” 严博文刚刚只是猜测,此时闻言,心下更是大震。 黄豆虽是好物,食之饱肚,却极易腹胀,于脾胃并不友好,这姑娘却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这都豆子精华溶于水中,就自己刚刚饮来的感觉说,不仅并无什么不适之感,甚至只觉肚中妥帖舒适。 “当真?!” 青年激动的一下站起,身后小凳都被他的动作掀的翻了去,只发出好大一声,连外头路过的人都是被吓了一跳。 “抱歉、抱歉。” 严博文尴尬不已,他还从未在同一人面前两次这样失态过,此时口中叠声道歉,转身扶了凳子起来,不停作揖,连后面想说的话都忘了,只想快快付了银钱速速离去,免得继续在此丢人现眼。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敢问姑娘,一碗豆饮多少银子?” 庄可卿上前帮忙将凳子移开,浅浅一笑,“承惠两文。” 两文钱,在这街上倒是不贵了,更是比杏仁乳不知便宜了多少。 青年站在店内,手忙脚乱的摸了两枚铜板来,往桌上一放,拱手言谢,抬了推急急忙忙就跑了,倒像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可之后整整半个上午,从晨光微熹到人声鼎沸,周遭甜水巷邻居们的买卖都是红红火火,只庄氏豆铺冷冷清清,门可罗雀,除了最开始进来的严博文,后头竟是再无一人上门了。 “呀,庄姑娘,你这卖的是个啥?” 周婶家里开的酱铺,有男人顾着,也不需要什么人手,她一般要是起的早了,就会到街上买些个农人担来的新鲜菜蔬,顺便带几个包子、饼子的,给自家女儿解馋。 这会子走过庄可卿家店面的门脸,往里一瞧,见这冷清样子,心道不好,这秀才娘子做了什么生意了,怎的一点儿个人气都无? 自己可要不要去问问? 心里想着,脚下动作却是先快了一步,手里挎着篮子就往店里去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里头庄可卿正逗着小弟阿满,抬头见了周婶,面上淡淡笑着迎上来,倒是一点都没有为自家生意发愁的样子。 “我这卖些豆饮,还有豆腐,周婶你可口渴,我去端一碗来与你尝尝。” 说着,也不待周氏去拦,就绕道柜台后头,打了一碗乳白的浆水递了过来。 沁缙州并不靠北,这儿的人甚少有饮乳的习惯,就算夏日有店子卖些冰镇的酪乳,还是有一大部分的人吃不惯这腥膻味儿。 而周氏就是,她怀了自家女儿的时候,身体虚弱,大夫说可饮些羊乳、牛乳的滋补身体,她男人倒是去弄了,可带了回来的乳品,不管是放凉了还是煮沸了,她光是闻了那味儿,就要呕他个十天半月的,好好的将胃口都败了。 所以此时见了这乳白的一碗,登时皱了眉头、屏住呼吸,一副抗拒模样。 “这可是牛乳?” 周氏敬谢不敏,手中挎篮都未来及除下,就将那碗东西往边上推,之后又以手遮鼻,长出一口气,歉然说道。 “庄姑娘,非是我不知好歹,只是这牛乳我实在吃不惯,就是闻了味儿都是受不了的。” 周氏的样子庄可卿看眼里,可她只是又轻轻将碗推了回去,笑着解释。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周婶,您可误会了,我这是豆坊,哪里会卖牛乳了?这要卖,也就是卖豆乳呀。” “豆乳?” 周氏微微一愣。 甚的豆乳,她怎的没听过。 “您可再闻闻,可有不喜欢的味道?” 庄可卿又请了请,周氏终是没好意思再捂着鼻子做那失礼的举动,只将信将疑的把手放下,浅浅闻了一记。 果然并无记忆中那种又腥又膻的味道,反而是清新柔和,细闻之下还有股淡淡甜香。 “给您加了勺糖,您真的不想试试?” 听闻里面还加了糖,本就有些动摇的周氏立时便不犹豫了,拿了勺子就是一口。 果然柔滑甘甜,清爽顺口。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这是……” 她再不及说话,又是几勺,最后竟是端了碗来,咕咚几口就将喝完,瞧着都比刚刚那位青年豪爽不少。 待周氏将碗放下,还又咂摸两口,随即抬头,眼神热切。 这浆饮喝了舒服,不若带一份回去与女儿尝个新鲜。 “庄姑娘,这甚的豆乳多少文一碗?” “两文钱一碗,若是加糖,便三文一份。” 周氏心中默默计较,一个油饼不过四文,这豆乳也不知什么做的,一碗虽是量也不少,但终归是水,只能灌缝不能顶饱的,更莫说加糖还得再多一文,实在也不算得便宜了,怪不得这生意这么冷清。 可她面上也不好将这话说的直白,只夸了这碗浆水甜滋滋的,味道甚好,以后当是要来光顾,接着随便聊了两句,打消要给孩子带上一碗的念头,就是要走。 “周婶。” 临出门,脚还未及跨出门槛,后头庄家姑娘又喊了一声。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周氏一回头,却是见对方手里提了个什么包好的物事,走上前来,就是往自己手里塞。 “家里做的豆腐,您且拿着,回去和酱而烧,或是炖汤都是极好的。” “这哪好收你东西了!” 虽是邻人,但自己刚已白吃了人家一碗豆乳,这要再拿,就是她也不好意思了。 “周婶不白拿,还得请您帮忙与巷里大家传个话,就算帮帮忙。” 帮什么忙? 周氏心下打鼓。 可不要说些让她为难的话,不然就算这姑娘是秀才娘子,自己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答应的。 “您也瞧见了,我家这生意实在不好,今日又做了许多豆乳、豆腐的,若是放了久的,便要不新鲜了,所以还请周婶与巷里大伙说一声,若是他们有空,便来我这儿取些回去,也免得白白浪费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方法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啥?” 还有这等好事? 周氏目瞪口呆。 说是让自己帮忙,她还道是什么难办的事情,谁想竟是白送了吃食,这不说别的,只消在巷口喊上一声,哪还用了自己再去传话了? 这算的什么忙! 手中沉甸甸的提了那什么豆腐,周氏眉开眼笑,口中叠声应好,说着马上就回去通知,让庄可卿放一百二十个心。 这边周氏屁股一扭才将走远,店里秦蔓枝就抱着阿满过了来。 “可儿,你真要将今日做的这些全部送人?” 虽是成本没有多少,可到底是一家人天还未亮就劳作而出的成果,这样白白予了人,还是有些个心疼的。 “娘,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呢!”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庄可卿心里清楚了很。 自家这豆腐在沁缙州府算是个从未出现过的新物事,对新玩意而言,大家肯定都是抱了抵触的态度。 就同她第一次在松陵镇贩豆干一样,不也是一整天无人问津吗? 要不是赵小公子追到城门口与她订货,被周围人瞧了热闹,说不定她的第一桶金到如今都难挣到呢。 所以,这回不如再复制一次上回的成功经验,就利用一番消费者的从众心理,好把豆腐这新玩意广而告之一番。 秦蔓枝好像有些明白女儿的意思了,便也压了心头那点疑惑,只带着阿满到后院里去玩,不再为案台上摆了满满的豆腐发愁。 另边周氏一回家,将胳膊肘上挂的篮子往桌子一放,迫不及待的就打开了庄家送的东西来。 只见一块白嫩嫩的东西,柔软微弹,指腹触之,还是温热,想来也是早上刚做出来没多久,正是新鲜的时候。 她照了庄可卿所说,寻了个大碗来,在里面放上清水,又将豆腐切块养在里面,这才又转头出了门。 通知邻里这点子小事,还不是就动动嘴的事!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有了周氏在后边帮忙,这一早上甜水巷里众住户都是忙不迭的往庄家豆铺里去,出来的时候更是面上带笑,惹的旁人心生好奇。 “这位大嫂,这店里都卖的啥了?” 街道边上摆摊的小贩不少,都是瞧见这新店早上生意惨淡的。 本以为又是哪家冤大头开的什么不着调的铺子,谁想这才过了小半个上午,却是一下上客了,不光上客,这从里面出来的人,哪个手里不是提了满满当当。 看着沉甸甸的,莫不是里面真的卖的什么好东西,自己还不晓得的? 这人一旦起了好奇心,那便如猫抓一般,想要瞧个新鲜。 “这后生,你可不晓得吧?这里头卖的可是豆腐呢!” 甜水巷的住户们白得了人的东西,哪还不晓得给人说说好话了,都是面有得色的说着。 其实他们今日也只是第一次见这东西,可此时见了别人的纳闷模样,不知为何,都是隐隐生出股子优越感。 “没听过吧?没听过就对了!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平时都是大老爷们才能享受的,寻常人家都是难得一见呢!”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就是胡乱吹嘘了。 可别人哪晓得这话的真假,只当真是什么稀奇的,不禁也进到店里,心说我就是不买,看看也好。 但这进了门的客人,庄可卿哪会这么容易就放了人走,一番说辞鼓动,待人出了门,手里都是多了份东西。 啥呀? 豆腐呗! 不过这当真是大老爷们平日吃的东西么,怎的这么便宜,巴掌大一块才就五文钱,拎在手里还颇有些分量。 怕不是骗人的吧? 被忽悠了一通买下豆腐的客人晃晃脑袋,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复杂感觉。 罢了,总归才五文钱的东西,回家做了吃吃看再说! 就这么着,除了甜水巷邻居分了半量的豆腐之外,其他剩余的豆腐竟是一个上午就卖完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可儿,你这法子还真当是厉害。” 店里简单清扫一遍,秦蔓枝数了数早上收到的铜板来。 差不多,不赚不赔,以开店首日来看,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她还当自家这生意得日积月累的挣些口碑才能做起来呢,谁想这么简单就成了,心里多少有点个不敢置信。 但今日不管怎的说,这卖豆腐的法子都是有些取巧了,明日呢? 难道还要招呼邻里再送吗? 庄可卿自然明白娘的疑惑,可她是一点也不担心。 豆制品能在历史长河中作为优质蛋白质的补充来源而流传了千百年,自然有它的独到之处,而且自己这豆腐卖了经济又实惠,几文钱一大块,回去能烧了满满一盆,于州府居民这样的购买力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贵价东西。 就连二李村附近村镇都能消费的起的东西,只要好吃,州府的居民还会吝啬这点子银钱? 果然第二日,庄氏豆铺开门不久,就有了第一个回头客,说是昨日买了豆腐回去酱烧的,口感软滑浓郁,没吃的够,所以今日再来,硬是买了整整两大块回去才罢休。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有了这一个客人,后头陆陆续续又是不少人上门,里头竟还有蒋家媳妇小田氏。 “庄姑娘,你这豆腐真真好吃,昨日娘都是用它就饭,吃了一大碗呢!” 小田氏性情和顺,朴实大方,夸起人来,虽是没得像周氏那样能将人吹了骨头都飘的本事,可就是让人能无端升些好感。 “秦婶喜欢,田嫂子你便多带些回去。” 庄可卿还记得前几日小田氏尽心提点她生意的事,此时有心示好,同时也想趁着机会把自家的豆制品再往外推推。 蒋家做包子的,不就什么都能往里包么,豆腐馅的包子,在这儿可不新鲜? 于是便在在给对方递豆腐的时候,顺口提了嘴。 “田嫂子,既然这豆腐做了好吃,您家又是有手艺在身上的,何不就将它做成馅料包进包子试试?” 这话一说,小田氏直接呆了呆。 豆腐,包进包子?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能好吃吗? 小田氏直觉就是肯定不会好吃,可紧接着她又迟疑了一瞬。庄姑娘当初送来的包子里可还有甜口的呢,以前自己哪能想到包子也能做成甜的,还这么美味! 所以,也许豆腐包子真的可以试试? 心里揣着事,小田氏低低招呼了声就走了,庄可卿笑了笑,也未在意。 不管蒋家要不要做这个新口味的包子,总之自家豆腐是不愁卖的。 到了晚间,蒋家一家人围了桌子吃饭,婆母秦氏扒拉着盘子里的豆腐,将汤汁与米饭拌在一起,吃的极香。 “爹、娘,今日……” 小田氏有些犹豫,说话间吞吞吐吐的,她还没想了好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 相公家这包子铺有些年头了,名声都是一点点攒起来的,要是因为弄了什么豆腐包子,坏了熟客们的口味,可是得不偿失。 “怎的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秦氏还当是巷尾陶婆子又背了自家说什么怪话了,眉毛不禁一皱。 蒋根倒是心疼媳妇,又给她夹了筷子菜,笑了笑,让她尽管说来听听,不管如何,自有自己护她。 “今日庄姑娘与我说,豆腐也能包进包子里去。” 小田氏犹疑了一下,还是将这来龙去脉说了,末了又加一句,“我觉得试试试总是没问题。” “哈?” 正准备蓄了丹田之气臭骂一顿陶婆子的秦氏嗓子一夹,声音都劈了叉。 她没听了错吧?筚趣阁 什么包子还能包豆腐馅? 这豆腐这么嫩,包在包子里头岂不是稀碎,倒是一蒸一滩水,如何能入口了? 这庄家的小姑娘,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只巷里人夸上两句,倒还来教自家做事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她又看了眼自家的儿媳,眼神有些个不满意。 这耳根子浅的,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真当是好骗! 第二百五十三章 豆腐包 小田氏一看婆母表情就知道对方不喜这个提议,只能闭上嘴巴,不再多说,倒是旁边蒋老头停了筷子,若有所思。 这份包子铺的家业本就是他一手挣下的,这些年也蒙了些老客的光顾才有了如今的样子,可有时人家闲聊之时也会说,他家包子好归好,可就是总吃也要腻味。 想来也是,无非做来做去就是菜馅、肉馅的,至多随着季节变化,菜馅换着时令的来,其他是真的变也没变过。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蒋老头再一想到当初庄家新搬来时送的那个甜包子,心中不禁有些个动摇。 要不,试试? 秦氏还在边上叽叽咕咕,念叨着儿媳眼皮子浅,被人提几句就给拐到坑里,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谁知道庄家姑娘是真的好心为你打算还是啥的。 小田氏这话听了心里闷闷的。 庄家做包子手艺好了很,若是人家想,就算没有后巷陶婆子拱火,一个包子铺开出来,难道婆母还真的骂上门去吗?不过到时候就是哑巴吃黄连,憋着罢了。 可人家厚道,懂礼,自晓得她家是做包子的以后,就主动说了不会做这生意,已经是顶难得了。 再看那豆腐铺子,不过两三日就支棱起来,本身就是有本事的人家。 娘这话说的没有道理。 可小田氏想归想,到底不能跟自家婆母辩上一辩了,只晚上躺了床上的时候,由着相公安慰两句,这事就算揭过了。 结果第二日大早,小田氏才起床,公爹就让她过会去买豆腐。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爹,买两块可够了?我瞧着昨日两块烧了一大碗,能分两顿吃。” “五块,买五块回来。” 蒋老头在案板上忙着给面团排气,只低头回了句。 “买那多做啥了?一天又吃不完!” 秦氏在边上咋咋呼呼,一个劲儿的心疼钱袋子,“一块豆腐五文钱,五块就是二十五文,都好买斤肉了!” “再好吃也不当这样吃的。” 她说着这话,倒是忘了自己牙口不好,这两日豆腐她自己吃了最多,是连盘底汤汁都不放过的。 “去买。” 蒋老头知道同这妇人说不清,抬了抬眼皮,吩咐儿媳去买。 小田氏这时候哪还不晓得公爹是有什么打算,脸上笑了应是,拿了钱就出门,也没管后面婆母又咕叨些什么不入耳的话。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庄可卿大早上的忙完,送了沈凌出门,转头开了临街铺子,谁想第一个上门的就是小田氏,还张口就要买五块豆腐。 “可是回去做包子?” 庄可卿笑着问。 她是没想到蒋家动作还挺快,自己昨日不过刚提,今日就行动了。 “嗯,公爹说了试试。” 小田氏脸颊微红,想到婆母在家说的那些话,心中有些羞愧,都是不敢直视面前的人。 “若是做包子,这些嫩豆腐还不行,这样,我明日专程做些老豆腐给你送去,到时你用那个试。” “啊,还有这种说法吗?” 小田氏没想到带了钱都没买着东西,两手空空的回了自家铺子。 讲明情况之后,公爹没说什么,婆母秦氏却又是在旁念叨。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我就说那丫头拿你耍弄呢,世上哪有平白无故对人好了的。” 说罢又催了人去干活,让她成天别有事没事的往别人那儿蹿,有空给家里拾掇拾掇,都不像个样子。 可第二日,庄氏豆铺就出了个香豆腐,说是新品量少,只做两盒,引了人争抢,差点没闹出什么哄子来。 蒋家包子铺都是一条街上的,这事动静不算小,秦氏还捧着把瓜子特特去看热闹,回来就拿话刺了刺了自家儿媳,说人家香豆腐都不够卖的,哪还给真给你送了。 小田氏没好说话,只埋头干活,心里却是觉得庄姑娘定是不会诓骗自己。 果然还没挨晚,蒋家的门就被敲响,庄可卿特地送了篮香豆腐来,说是同田嫂子说好的。 秦氏接了东西,面上笑的尴尬,心里不住嘀咕。 这、这还真送啊! “秦婶,豆腐包子还当放些细葱,或者肉糜都可,不过放葱便不要放酱,放酱就定要肉糜。” 庄可卿提点一句,说完也不多待,只礼貌的点点头便走了,里头小田氏听了动静出来,就见自家婆母呆不愣登的站在门口,一脸复杂表情。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娘,怎的了?” 问话同时,见对方手里提了个篮子,走过去接了,只见里头是排了整整齐齐摞在一起的豆腐。 “呀,豆腐!” 小田氏悬了整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庄姑娘果真没骗自己。 她喜的提了篮子就往屋里走,见婆母还站在门口不动弹,不禁唤了声,“娘?” 秦氏一下回了神,上来劈手就把提篮往自己手里一抓,火烧屁股的就往屋里钻。 “当家的!快点儿个的,豆腐来了!” 这倒同之前一直阴阳怪气的样子判若两人。 蒋家得了香豆腐,又得了庄可卿的提点,就这么捣鼓两日,还真就做出两种新口味的包子来。 这豆腐包子从最开始的无人问津,到后来的争相购买,也不过两三日的辰光。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到后来生意红火的时候,早上那会都排了队去,能将外街不宽的行道给堵了一半。 这回秦氏得了好,现在哪还会再去说了庄可卿的不是,恨不得当了对方是个散财童子,自家烧了高香供起来的! 甜水巷其他人家见蒋家突然弄了个什么豆腐包子,生意就这么兴旺起来,不光心里羡慕,口上也多试探,是怎的就好好的想到这上面去了,谁还不晓得这么些年,你家包子口味可从来都没变过的。 小田氏实诚,都是一条街上的邻里,人家问了便就答了,说是得了前头庄家姑娘的点子,自家这会子忙,都还没好好找了机会谢谢人家的。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就说老蒋头个榆木脑袋,怎么能想的出把豆腐包包子里了,原是有人帮忙的呢! 不过大伙也是乐见其成,这毕竟甜水巷来的人多了,谁还能就光买个包子就走的,少不得带上张饼,拎上罐酱的,最后不都还是红火了自家的生意。 巷子里睦邻友善的,庄氏豆铺的生意也日渐走上正轨,而另头,那边庄二赶了骡车,一路颠簸的,才巧回了二李村。 他从村头进来,一眼就瞧见了村里与其他地界不同的高隆田埂,成片的稻穗已经黄了,沉甸甸的垂下来,风吹过后,只余沙沙之声。 州府确是繁华,可在如何也顶不上回了家的踏实感觉。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庄二一路都是眼里带笑的,他也不急回自己家,而是慢慢悠悠的赶了骡车往村长家去。 二李村从村头到村尾,拢共就那么条羊肠小路,他这显眼的一骡一车,被下田的村民是一眼就瞧了见,这下还得了,都是炸了锅,纷纷扔了手里的农具,就将围上来。嘴里不住的问了他出去咋样,庄家安置了好不好,州府热闹不热闹之类的问题。 庄二生性老实木讷,往日哪有被这么些人围着问东问西的,只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是先回哪个的话。 还是边上王大高了嗓子让大伙不要吵吵,不提州府如何,只直接问了庄家丫头的近况。 “这州府找着屋子住没,怎么样,大不大?” “找是找着了,就是院子不咋地,破屋残瓦的,还得花了钱修。” 庄二挠挠头,将情况大致一说,引了村民不住唏嘘。 还当庄家人是去州府享福呢,谁晓得一年十六两的院子,竟还破成那样,睁眼就是花钱,哪有在村里舒坦了。 而且这得住到什么时候啊? 要是沈小郎一考八九年,难道能还住一辈子了,这营生可怎么办噢! 请读者大大多多支持!金票银票收藏,各种求! 第二百五十四章 庄二回村 村民们不禁有些个开始担心起庄家大房在州府的生活来。 庄二倒是没担心这个,侄女租的那院一看就是能做了买卖的,依她本事,在州府安身立足不是问题。 天挨晚了,村民饶是有再多问题也不好再缠着庄二问,只说你快快家去,屋里媳妇小子怕是想的不行了。 庄二道了谢,想想也是,这时候都是要吃晚食了,去村长家反倒打扰,不如等了明日再说。 这想着,就将骡车先赶回家里,同妻儿团聚不提。 第二日,他又专门跑了趟,去将骡车上丫头准备的礼送到村长家。 村长不在意庄可卿捎了些什么给自己,倒是只担心她个一家子在州府怎么样的,庄二一一答了,临到走,老人家又问了句。 “庄二啊,你以后生计有打算不?” 庄二家如今只两亩旱田两亩水田,自家种自家吃勉强能够支撑,可要是日子想再过了富余些,就是万万不可能了。 想着丫头也就这个二叔还能处处,村长不免也想帮上一帮。 “最近酒坊又在招人,我前头同潘大掌柜招呼过,你要是乐意,就去那儿上工,也好挣些个外快来。” 庄二没想到村长还能给自己打算了,想想也觉得是沾了侄女的光,心头更是感激。 “村长,多谢了您的好意,我暂时是不打算去了。”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倒是让村长一愣。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酒坊活虽是累些,可工钱比镇上干活给的都高,如今想去酒坊做工的人能从村头排到村尾,要不是当初丫头与五福记有了约定,他自个儿想再介绍几个本村的去做工,都是难呢。 “你这……” 村长没好意思说你那老娘和兄弟就是靠不住的,有心想再劝劝,谁知庄二却是直言不讳。 “丫头将她那做豆腐的法子教我了,说是让我以后就专心做这营生,不要担心旁的。” “豆腐方子交予你了?” 村长抖了抖眉毛,一副万万没想到的表情。 丫头走了,他本还可惜以后吃不上那口呢,现在倒好,人家是早有安排,根本不消自己操那份心的。 这买卖多挣钱别人不晓得,可自己是清楚的很,周边这么些村子,再加上松陵镇,这不就是给了庄二个金饭碗嘛。 “既然法子交到你手里,那你就得看了紧了,省的耳根子软了,又无端被人诓去,到时候可没丫头在帮这你出主意了。” 村长说话讲半句留半句,但里头意思清楚了很,就是让庄二记着丫头的好,可别忘了自己是怎么落到如今这地步的。 “哎,我都晓得。” 这回庄二答应的丁点儿没犹豫,村长瞧着还有点爷们样子,便也点点头,又嘱咐他年根的时候再跑趟州府,给那丫头送些个年货,也好让他们日子松快些。 庄二本也有这心思,于是答的爽快,村长见他比从前开窍不少,也就愿意留他多聊一会。m.cascoo 这便说到秋收的事。 说他离开的辰光,丫头那块地村里人都照料着,不用担心,到时候要是他家做买卖忙不过来,喊上一声自会有人来帮忙。 庄二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昨日媳妇都说了,他走这么一两个月,家里三弟和爹娘竟是一次都未来过,只留她们母子两个不闻不问,就连家里大田,也没说抽空去帮了忙的。 对比自己从前干完活就往三弟家地里钻的过往,三房简直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家里老爹老娘孝顺那么些年,他什么好的都让了弟弟,最后还不如村上人家来的有人情味,庄二心中更是对那点子亲情丧失了信心。 罢了,总归分了家,以后自己就只有大房这一门亲戚了! 另头三房钱老太在家也是得了二儿子回来的消息,不禁在家直撇嘴。 不就去到州府么,有甚的好了?自个儿可是听说了,十六两银租个破院,还得自己修的! 就是秀才又如何了,考不上举人还不是白瞎,别到时候在州府混了几年,啥都没成,又回来这二李村,到时候自己可不会再给了好脸的! 钱老太如今在家腰杆子硬了很,眼见着水田就要起鱼,后头紧接着就是秋收,这通忙下来,自家至少十几两入账,到时往自己那小箱子里一装,可不乐呵。 哪想这鱼还没起,倒是庄二家门口先支起了个熟悉的摊子,就同从前庄家大房门口支的一模一样。 这是卖豆腐呢。 这家伙好了,直接捅了马蜂窝,差点给老太太气了撅过去,庄三心头也气啊,可到底已经分家分的不能再分了,这再要闹将上门,只有被看热闹的份,自家以后在村里就别见人了。 庄家三房不服气了只能憋着,可州府官学的秀才们却是没那么容易打发了。 “沈兄,你可听说了?” 李守成如今已经能同沈凌说上两句话了,虽说还是有点热脸贴冷屁股的嫌疑,可比从前还是好了许多。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昨日下学走的晚了,路上恰巧跟在两个昇甲班的学员后头,就将对方说的月考比试一事听了个一清二楚。 比试? 昇甲班与宣甲班比? 两个班进度都不尽相同,这要如何比,就算赢了,不也是胜之不武?! 你们也好意思! 李守成心里憋着气,第二日就问到沈凌跟前来,就是想听听他的想法。 可要接了这比试? 正是午休时候,李守成说话又没遮了掩了,班上其他秀才还当有什么新鲜事呢,都是闲的无聊聚了过来。 “李兄,你快说啊,听说什么了?” “就是啊,李兄,别就藏了掖了,可没意思。”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周遭同学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还都催促着,瞧着都是没心没肺的,哪有点甲班学生的风度。 沈凌却是与其他书生不同,只淡然坐着,视线丝毫未离开手中的经义,对李守成说了半句的话一点都没兴趣,是眉尖都未挑一下。 李守成到底年纪不大,心里藏不住事,又见沈凌云淡风轻的模样,顿时急的一拍桌子。 “啪”的记闷响,将周遭围拢的同学都是吓了一跳。 “昇甲班的可说了要与你比试!” 空气沉默了一刻,紧接着就跟着炸了开。 “比试?” “比试什么?” 宣甲班的书生们嘀咕两句,愣了记神,立时就反应过来了。 “他们要同咱们案首比试?”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有意思!” “他们说派谁了么,怎么比?” 众人七嘴八舌,脸上未见羞辱,只有兴奋,没把李守成气个仰倒。 你们这群人到底怎么回事? 昇甲班的明摆着欺负人啊! 他对这帮子同学整个无语,都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吗?这可是关乎宣甲的尊严呐。 无法,李守成只能将目光又转到手握经义的沈凌身上,祈祷对方能给点正常的反应。 谁想沈凌虽是终于施舍了他个眼神,可纤薄的嘴唇中吐出的却是“不感兴趣”这四个字。 李守成站在教室里,看着周围热烈讨论的兴奋书生们,又瞧了眼冷漠淡然、万事不得入眼的沈凌一眼,顿时有种自己就是个傻子的错觉。 啊?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他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可也许真的是因为读书生活太过平淡乏味,这昇甲裴曲要与宣甲沈凌在月考一较高下的消息还是传了出来,并迅速的占据了所有学生议论话题的首位。 甲班各自的学生怎么看、怎么想暂且不提,乙丙班的却都是先行激动起来了。 平时你们这些甲班的,都是鼻孔看人,现在倒好,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倒是要看看最后能比出个什么花来,反正不管哪个赢了,输家就等着被他们奚落嘲笑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当场抓包 州学储夫子最近觉得学生们有些浮躁。 上课走神便罢了,有的还频频做些小动作,甚至趁着他读讲经义时交头接耳,饶是他想睁只眼闭只眼都是做不到。 放下手中书卷,储静眼皮一抬,将教室内学生座次上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些个外头被人尊称一声相公的秀才们,此时各个都跟身上长了蛆虫似的,左立难安,其中以一浓眉少年尤甚。 “黎长兴。” 学生们虽是静不下心,可此时听夫子淡淡一声,却都瞬间头皮一紧,不敢再瞄眼讲台,具是低头临危正坐,动都不敢再动。 可浓眉少年手里捏了张纸条,正看的起兴,根本没听见夫子刚刚叫了自己一声,犹自掩耳盗铃的用书册遮了自己半张脸,遮了翘起的嘴角。m.qqxsnew 眼看夫子就要起身,一旁的段宏达都要急死了。 这纸条是由他传出来的,要是因为这小子被抓了,自己岂不倒霉! 他挤眉弄眼的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可显然丁点效果也无,甚至还被夫子凌厉的眼风扫了一眼。 完蛋! “黎长兴!” 夫子厉喝一声。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浓眉少年猛的一惊,抬起头来,前头遮掩的书册翻倒,露出后面的一张纸条来,他手忙脚乱的用手一捞,将其藏在手中,背到身后。 夫子没有立时责问这纸条是怎么回事,只静静问道:“中而不倚,强哉矫义,何解?” “啊?唔……” 黎长兴的心思还在如何遮掩手中的纸条上,夫子的问题只在耳里转了圈就又出去了,哪晓得说问的是什么,不过就算听到了,以他水平也是解释不出。 他站在堂中,在对方平淡又具压迫的视线中支支吾吾、抓耳挠腮的,声音越来越低。 储静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两三步走到黎长兴面前。 “手与我。” 少年以为夫子是要施手戒了,顿时眼前发黑,两腿发软。 褚夫子不施罚便罢,若是施罚,这手掌少说得肿上个四五日,都是不能握起的。 抖抖索索的伸了左手过去,掌心向上,储静还没动作,他倒是先闭了眼皱了眉,好似戒尺已经拍上来一般。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另一只手。” ?! 竟还要打他右手? 这可教他如何写字了!褚夫子,你可真是狠呐! 黎长兴暗自愤懑,心道自己不过小小走了记神,哪当得如此惩罚,夫子未免太过严苛。 可到底不敢违背,他只得抬起另外只手,直到手心攥着的纸条被取走时,才将反应过来。 啊,不是,这…… 完蛋! 这纸条要是被瞧见了,自己恐怕就不只是被打一顿手板了。 储静收了纸条,并未立即去看,只随意放在讲台上,抬头又看了眼下头的学生。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宣丙班共只七人,都是此次院试录的最后几名,学业并不扎实,要不是学政见沁缙州人才凋敝,文风不盛,手头松了松,多送了几个可怜的名额,他们这个班说不定都不存在了。 可就这几位,凭着运气入了官学,上课还要走神做耍,实在愧对学政大人的一番苦心。 “你等若是心思不在学业上,今日我便放你们与院长写退学书,以后不必再来了。” 轻飘飘一句话,众书生顿时汗如雨下,这可比打手板子狠多了! 要是真就这么被逐出州学,他们以后岂不要是捂面才可出门了。 “我等知错了。” “夫子,请饶我们一回吧!” 众书生一片哀嚎,其面目之凄惨,还道是会试落榜一般,储静却是不管,收了桌上的条子往书中一夹,是连课也不上了,直接走出教室。 “黎长兴!” 夫子一走,段宏达就扑将上去,掐了少年的肩膀一顿乱晃,“你可要害死我!” 刚刚那张纸条是他们在乙、丙班之间开的个小赌\/局,就是赌了这次月考谁能获胜。这虽是不涉钱财,而以时兴话本、高级笔墨做了彩头,可到底不是正经玩意,这下被夫子们晓得了,搞不好是真要被退学的! 周围其他学生也是心有戚戚。 他们不过瞧瞧热闹而已,可没想惹祸上身,这事情弄成这般,还是黎长兴的错,同他们可是毫无关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一下散去,只留了李宏达和黎长兴面面相觑。 怎么办? 不若还是主动去夫子那儿承认错误吧,好歹占个知错能改的名头。 另边储静回了坐班的地方,里面其他几位夫子正坐着喝茶聊天,见了他回来的这样早,不禁奇道:“下课钟还早呢,你怎么回来了?” “若我没记错,你今日该是上了宣丙的课吧。” 提起丙班,一位夫子就连连摇头。 “哎,要我说,这乙班也就罢了,好歹还有几个上进的,丙班实该取消才是。”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我也觉如此,特别是最近,你们可觉得这些学生都心气浮躁,定不下心来?” “你也有此感觉?” 几位夫子都是穿插带班,并不是教授固定年级和班级的,此时一对,都觉最近州学风气不佳,实该整治一番。 储静没加入他们的话题,只坐回自己位上,翻开书册,取了课堂上收的纸条来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是眉头都皱了。 “储夫子,何故如此表情?” 刘夫子人眼尖,看见他手捏纸条,面目凝重,便出口问道。 可储静并未回答,只是顿了顿,将手中那张薄薄的纸片递了过去。 “这……” 刘夫子不明所以,只接了过来,其他夫子见这情景,也是生了些兴趣,凑将过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到底是写了些什么,能让铁面储静如此表情? 结果几人定睛一看,具是没了声音,一时间坐班室安静的针落可闻。 “荒唐!” 良久,刘夫子怒斥一声,捏了纸条,双目圆瞪,看样子气的不清。 “这群学生心中可还有圣人之言,成日不知上进,竟还沾染这种污秽之物!” “是啊,我们这可是州学,何时出过这种丑事!” “丙班学生果真素质奇差,还当与他们退学,免得影响了别的班级。” 一时之间,众夫子都是群情激奋,恨不得马上就去拎了做下这事的始作俑者,直接逐出学院。 “众位冷静。” “依我看,此时还当报与院长,由他来做评断才是。”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储静此话一出,众夫子略一思索,也觉有理。 毕竟这事牵连甚广,肯定不止两三个学生参与其中,若是闹的大了,到时传将出去,恐会有污州学名声。 “不若还是由我来说,众位稍安勿躁吧。” “噢?倒是发生何事,竟让褚夫子无法决断,需要老夫出马?” 储静刚从刘夫子手中收回纸条,就见外头清朗声音带笑而来,来人一身白衣,身形瘦削,眼含笑意,一副洒脱之相,走进来的同时,似乎屋子光线都亮了些许。 众夫子对着来人长揖一记,唤道:“院长。” “嗯。” 院长点点头,许了众夫子起身,让大家都坐下说话,之后才寻了个空位自己坐了。 “到底何事让你等如此如临大敌?” 几位夫子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不知如何开口。 自己带的学生私下开设赌\/局,如同市井闲汉一般,有辱斯文,他们实在羞于启齿。 院长见众人面有难色,也不催促,只捋了捋颌下清须,笑着说道:“那便褚夫子来说罢。” 储静闻言,踏出一步,不疾不徐的说了今日课堂发生的事,临到最后,才将手中的纸条双手奉上。 “便是这个。” “昇甲与宣甲以月考为试,待一较高下,丙班学生趁此开了个小赌\/局,如今还不知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嗯?” 院长肃了面色,接过今日已经不知易手几回的纸条,细细阅之。 请读者大大多多支持!金票银票收藏,各种求! 第二百五十六章 学院大比 “丙班这样的行为,确实该罚。” 将手中纸条放在坐边案几上,院长韶伦面色平淡,并未如其他夫子所想一般怫然作色。 “院长,那该如何罚之?此风不可涨啊!” 刘夫子情绪激昂,恨不得立时劝了眼前院长亲自下场,直接揪了几个始作俑者过来,今日就逐出书院,杀鸡儆猴。 “先不说如何罚,我只想问问,这昇甲和宣甲之间的比试,你们之前可有知情?” 院长压了压手,冲刘夫子淡笑一记,让他勿再激动,转头问向其他夫子。 “这倒未曾注意。” “却是无甚风声。”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几位夫子对视一眼,都是摇头。 他们平日授课完毕也就离开,除了课业上的问题,并不会同学生再有什么交流,至于比试这事,真的是就一点也不知道。 院长一捋胡子,待要说话,此时坐班室的门被敲响了。 刘夫子告了声歉,转身走去开门,心道还未下课,又是哪个夫子被学生气了回来,谁想一抬头,看到门口竟是站了两个学生。 一个垂头丧气,一个愁眉苦脸。 正是李宏达与黎长兴。 “你们是?” 两个学生只是来寻褚夫子的,谁想坐班室门一敲开,里面坐了一屋子的夫子,开门的还是院中以古板出名的刘夫子,登时惊的腿都要软。 “我、我们来寻褚夫子。” 还是李宏达胆子大些,他迅速的一抬头,视线越过刘夫子的身后,巧巧就见了立在里头的褚夫子,随即心下微微一定。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只要找到机会与褚夫子单独认错就行。 “寻褚夫子?” 刘夫子眉头一竖,“现在还未下课,你们倒是哪个班的,这时候来寻夫子,可是有何要事?” 李宏达还不晓得他们做下的事已经被众位夫子,甚至是院长都知晓了,还试图要请人出来,说是有事情汇报。 而这时储静走了过来,在刘夫子疑惑的眼神中,将两个学生引进了屋内。 黎长兴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院长,纸条便是从此子手中拿到。” 储静一句话,不仅让众夫子眼神一凛,更是直将黎长兴给炸晕了。 院长? 什么院长?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他迅速瞄了一眼面前那位气度不凡的老者,心道这莫不就是沁缙州学院长,前任吏部尚书,官至三品大员,却毅然辞官远游的天下名士韶伦?! 不止黎长兴,此时就是李宏达都觉满背冷汗,两股战战。 这回真是没好果子吃了! 两人战战兢兢的对着屋中居于上首之人执了记学生礼,从始至终,目光仅停留在对方素色白袍的下摆,眼神丁点不敢乱飘。 “你二人不必紧张。” 温和嗓音传来,并无想象中的严肃与威厉,反倒让人心生亲近之感,黎、李二人心中莫名一松。 黎长兴更是大着胆子又瞄了一眼这位传说中的名士,只见对方五六十的年纪,颌下三缕清须,气质高洁、眉目却是温润,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毫无不满与责怪之意。 “可来说说你们是何故要如此行事?” 韶伦循循劝之,声音平缓清淡。 “身为君子,读圣人书,该当知晓此事不对才是。”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两个小秀才不禁面露愧色,低下头去,只凝视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不语。他们早已知错了,但现下更担心的是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处罚。 一旁刘夫子最持圣人之道,在他眼里,与赌之一字沾边就是堕落,此时又见两个追魁祸首出现,更是心中激愤难掩。 “院长,还当将此二人于院中除名才是,也好一正学风!” 这话一出,黎、黎二人猛的抬头,又见院长韶伦阖眼不语,未有应答,登时面无血色,不禁眼眶含泪,急忙辩解:“我二人虽是开下赌\/局,可未有沾染金银,只以书册、经义为彩,无有玷污州学学风的心思,还请院长大人明鉴!” “哼!现在不染金银,以后可也不一定,你们心已不在学业上,留在此处又有何用!” 刘夫子根本不听二人解释,只拱手又要恳请院长下了给他们除名的决断。 “好了好了,你们且都不必激动。” 韶伦此时已是心里有数,他抬了抬手,让刘夫子不用再说,又递了个眼神与储静,让他先带两个学生出去。 屋门吱呀一声关上,众夫子都是不知院长何意,具是立在一旁,面有困惑。 直到储静再又回归,韶伦这才浅笑说道,“咱们州学得高祖皇帝亲自下令建立,自大盛开朝以来,如今也二百年余。”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我自应招成为州学院长之后,长久以来观这学中死气沉沉,优秀学生虽有上进之心,可其余学子却是混沌度日,寸步不前,实在可惜。” “而我沁缙州本就与江南那等文风圣地迥异,每逢科考,能入二三甲之人都是寥寥无几,更遑论一甲及第了。” “各位可觉可惜、可有遗憾?” 韶伦捋了捋颌下清须,缓缓站起,环视了眼周围众位夫子,又再出声,而此次却一反往日温文儒雅,反是语意激昂。 “是我沁缙州之人天生愚钝、还是江南之地更为人杰地灵?” 此言振聋发聩,众夫子不免垂首深思。 他们当然不认为沁缙州的学子与江南的差到哪里。 只是他们平日教学虽是认真,也有几分劝学之心,可到底下面学生家中条件不同,天资迥异,若是学生自己并无上进之心,光靠了他们日日来盯,却是再也不可能教出什么人才。 这无关夫子水平,只与风气相关,毕竟沁缙州还是从未出过一个大儒,也无百年书香世家的传承,到底根基薄了些。 “这……”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刘夫子迟疑一声,看向淡然浅笑的院长,面有难色。 “我等是想一改这学中风气,可如今您也看到,这群学生,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所以必须要将那二人除名,逐出学院才是!” 这话绕半天,又是给绕回去了。 一旁的储静却并未像其他夫子一般赞同刘夫子的话,而是看向上首昂然而立之人,心中一动,眼神微微发亮,似有所得。 “您的意思是……” “不错,既然乙丙二班能对甲班之间的比试感兴趣,那不若我们就将这比试扩大。” “扩大?” 刘夫子喃喃一声,还是没明白院长话中含义。 “暂停本次月考,改为两月后的全院大比。此次比试不止比经义、策论,还将考算学、律学、射术、音律。”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自可让学生们全部参与其中,让他们自己行动起来。” “综合前十名,可得我每周一次的亲自授课,其余之人也有相应奖励,各位觉得如何?” 韶伦丝毫未提处罚学生之事,反倒顺势而为,开展大比,直让众人目瞪口呆。 竟还可以如此行事吗? 他们怎么想不到?! 甲班之间头名的比试,旁人不过热闹一番也就过去了,如风过无痕,激不起学生半点向学之心。但若是全院比试,所有人都能参与其中,且科目并不仅限于诗词文章,有机会让各人尽展所长,如此一来,学风鼎盛之期何愁不来啊?仟千仦哾 况且,前十名还能得院长每周亲自授课,仅这一条,怕是就能让院中学子为这名次抢破了头! 众夫子瞬间心头火热,仿佛可以预见州学中人人辩论,心心向学的美景,不禁对院长手段深深拜服。 而此时回到教室的黎长兴和李宏达则是如惊弓之鸟,惴惴不安,对同学们近前的询问视若罔闻,一字不答。 请读者大大多多支持!金票银票收藏,各种求! 第二百五十七章 李守成的请求1 黎长兴同段宏达最终领了扫茅房了惩罚,宣丙班一时之间成了州学中最大的笑柄。 “也不知这二人到底做了什么事来,竟将夫子气成这样,秀才脸面都不给了,直接罚去扫茅厕。” “刘兄,你这可有所不知了。” 昇甲班的书生招了招手,让人附耳过来,将那小赌\/局的事说了,果然得了对方惊诧又了然的眼神。 “那倒怪不得如此了,我看罚的还是轻了,当是该逐出州学才是!” “是也是也,我便说宣字班是没几个正经将心思放在学业上的,就算是他们这届出了小三元又当如何,同期之人如此不着调,我看也徒有虚名,必越不过我们裴兄去。” “就看此回月考,到时学牌上能给出什么评语了。” 两个书生越走越远,后头避了不敢见人黎长兴才松了口气,从茅房后间走了出来。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说实话,被夫子罚扫茅房,他一点个不忿之心都无,反倒是感恩戴德,至少不用被逐出书院了不是。 何况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只不过他扫的这屋味道有点个不雅罢了。他宣丙的学生,能屈能伸,何惧这些风言风语。 但也许黎长兴真的没有些成为焦点的运气,他这扫茅厕的话题热度很快就降了下去,被另一件更加惊爆的消息取代了。 州学竟然要举行一次全院大比! 不分班级、不分年级,所有学生都能参加,其中不光考教经义、策论这些平日的课堂所学,此外还设音律、算学、射术等等,总分前五名次的获得者,还能得院长每周一次的亲自授课。 开什么玩笑,院长可是有大盛名士之称的韶伦,能得他亲授,不等同于得了名士弟子的头衔? 这如何能不让州学学子们疯狂! “裴兄,你诗书音律无一不通,此次大比,当得夺魁啊!” 昇甲班内,一众书生围着一名气度温润的青年,语意奉承。 “各位谬赞。” 裴曲眉目清朗,身姿挺拔,气质谦和,此时并未因旁人一句恭维便面露倨傲,而是淡淡一笑,继而说道,“众位身居甲班,具是出类拔萃,现今离大比还有足足两个月的时间,相信只要愿意,大家都是有此机会,能得院长亲自教导。” 此话妥帖,众人叹服同时也有不免心生豪气。 确实,他们身在甲班,经过了四次半年大考才稳住现在席位,在州学之中已经算是顶尖一批,多少是有些傲气在身的。 在他们心中,除了本班同学堪做对手,就是宣甲班的大多数人,也是不得入眼,乙班想要赶上他们,怕是得耗费足一番精力,更勿要提丙班那些乌合之众了。 “不过裴兄,宣甲班小三元还当不可小觑,我曾有幸读过此人院试文章,其文措辞虽是朴实,可论调新颖,切入点之刁钻,实乃罕见。”m.cascoo 王诗文并不像其他书生一般,只知将裴曲捧高,而是颇为认真的赞了句沈凌,提醒裴曲还有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周遭书生听闻,不免暗自嘘了一声,深觉这人不识气氛,此时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又是何故了,谁能爱听? “多谢王兄,你所说,我亦有此感,若有机会,我还当与之结交一番才好。” 谁想裴曲却是开口言谢,竟还说想与对方结交,众人不禁都暗自佩服。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不愧是昇甲班首席,气度胸襟不是他们这等凡人可有的。 学院举办大比的告示被张贴在州学进门的布告栏上,这几日进进出出的学生们,不管是已经瞧了几遍了,在路过的时候都还是要再凑过去看上一眼,有人甚至已经熟的都能逐句背下了,其中之一就有李守成。 他从前在淮清书院读书,哪有遇到这样有意思的事了,虽是有参加不完的文会、诗会,可与一票附庸风雅的假才子相交,哪有如今学院里同人真才实学的比拼一番有趣? 而且前五名能得院长亲授的席位,他志在必得! 但在这之前,还得先说服那位小三元同自己结成学友才是。 李守成步履匆匆,闷头进了教室,赶在铜钟敲响前半刻站在了沈案首的桌前。 沈凌正在早读。 如今庄氏豆铺生意渐好,他不舍可儿辛苦,每日寅正时刻便就起床帮忙,读书时间少了许多。但他又不想对方担心,便只能在学堂内抓紧一切时间,所以非常不喜有人打扰自己。 特别是李守成。 “沈兄,你考虑的如何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李守成走的急了,气息还未喘匀,此时呼哧带喘的问出声来,形态略显狼狈。 与之相比,沈凌只是轻抬了眼帘,从书本中施舍了他一记眼神,之后薄唇微启。 “不考虑。” 周围其他书生早就暗暗注意此间情形,见沈凌又是拒绝的彻底,都是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有几个离得远了的实在憋了不住,纷纷以拳抵嘴,闷着头发出嗤嗤笑声。 李守成其实已经有了被再次拒绝的觉悟,可他到底还是年轻,这番丢了面子,面色瞬时涨了通红,试图再说几句,劝服对方。 “沈兄想必知道,州学院长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得他亲授,该是如何难得。” 他见沈凌又埋首于书,心中更添急躁,话语间不禁渐渐失了分寸。 “州学卧虎藏龙,只昇甲班裴曲便是上届案首,素有神童称号,其他利害人物也不知凡几,我知你是三元案首,在经义、策论上自是胸有成竹,但此次大比可不光这些,我便问句,沈案首对音律、射术、算学、律学这些科目可否也是信手捏来?” 一番话又急又利,且不提沈凌,周遭刚刚看了热闹的学生都是垂下头去,不免深深思考起来。 是啊,院试虽是只考经义、策论和诗文,但君子学艺,并不只为考试,而古之六艺,自己又擅长几项?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教室中一片静默,李守成站在沈凌桌前,还待他之回复,可不巧此时铜钟敲响,夫子走了进来。 “上课时间,为何不回到自己座位?” 李守成见夫子面色不佳,颇有不甘的咬了咬牙,之后才垂头丧气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并未注意沈凌在他说完那番话后,都未再翻动一页书册。 …… “阿凌,你回来了。” 庄可卿听到后院动静,从灶间往外一看,便正见了沈凌转身关门的身影。她欢喜的迎了上来,伸手就将青年背着的书袋取下,招呼着对方洗手吃饭。 今日对面豆酱铺的张嫂送了些小杂鱼来,说是乡下亲戚上门时带的,这小鱼放盆里养不久,便送来予她,权当尝个鲜。 于是她晚食便做了杂鱼炖锅贴面饼,里头还不忘放了几块豆腐。 豆腐吸饱了炖鱼的汤汁,又软又嫩,锅边的贴饼也是又韧又香,阿满一手一个,啃的两个肉肉的腮帮子鼓鼓的。 “可儿,这小鱼炖了味道可真不错,过两日还当给她家回礼才是。”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知道了娘,后几日咱就得开始做豆干了,便就拎些过去,另外我们还要再抽空做些腐乳才好。” 母女二人吃着饭,讨论着铺子里的事,间或逗一逗阿满,饭桌上气氛很是轻松。 一旁沈凌惯常食之不言,但庄可卿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他今日的心不在焉。 “阿凌,你吃呀。” 给青年夹了条鱼,又递了块饼过去,少女眼睛亮晶晶的,像只讨赏的小狗儿。 沈凌见她模样,白日里因为李守成那番话而沉闷些许的心顿时一松,面上显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动动你的手指,投下你宝贵的金票银票,感谢! 第二百五十八章 李守成的请求2 李守成最近几日简直成了州学一景。 他完全放下身段,毫无曾经淮清书院首席的清高自傲,日日缀在沈凌身后,只想求得对方答应自己,结成学友,竟是对旁人的闲话充耳不闻。 贾乡却是不明白李守成为何要这样做,在他看来,以其本身的实力,要想在大比中夺得前五名,也并非难事。 “李兄,这沈凌傲慢,你都已经折节至此,他还不答应,未免太过狂妄。” 贾乡能通过院试,并在其中取得前七名的座次,也并非真的草包,他虽是有些慕强,可心中也有几分傲气,且他家中富有,平日最是看不惯那等清贫但又自命清高之人,只觉得他们都是故作姿态而已。 所以沈凌入学当日,才仗着李守成的声势诘问对方,只是不晓得对方小三元案首的名头,生生踢了铁板。 “你能这样说,怕是从未看他的院试策论吧。” 李守成并不想同贾乡过多解释,有的人,一点就通,有的人,却是朽木不可雕。得月楼之后,贾乡还要如此这般说话,已是让他不喜,能得他李守成追逐之人,难道还能是什么平庸之辈吗?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而且他之所见,又岂是这小小的院试大比? 说完李守成并不再理楞在一旁的贾乡,只站起身来,跟在下学的沈凌身后,一同出了学院。 “沈兄,沈兄等等我!” 沈凌身高腿长,步伐轻快,李守成跟在后面,被几个同他打招呼的书生绊了几息,再抬头时只能瞧见对方远去的背影,不免心中焦急。 他已是缠了对方好几日,都是未曾得一肯定答复,明日又是休沐,若是不成,还得又再浪费一日。大比准备时间不过区区两个月,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自己独学的时间都留不下多少了。 想到此处,李守成也不再顾及什么秀才相公的体面,拔腿就追,一路绕过来往的行人,硬是在安平巷附近追上了归家的沈凌。 “沈兄,你真当不考虑我的提议吗?” 沈凌脚步一顿,清淡眼神看了眼追自己追的气喘吁吁的李守成,心中难得的升起些燥意。 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曾经沈家那段不堪经历,让他对任何没来由的示好都是警惕,更诓论李守成这样前倨后恭,又是纠缠不休,实在让他心生厌烦。 “不考虑。”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为何?!” 李守成真是想不通了,自己这日日询问,姿态放的极低,已是给足对方面子,就算之前两人之间有些龃龉,当也不至于如此小心眼吧! 沈凌却是并不想再与他多话,只抬脚就走,步伐还比之前快了些,引的个头不高的年轻书生都要小跑才能再缀的上。 穿过两条熙攘街口,再一拐弯,便到了甜水巷,沈凌停下脚步,侧头冷淡的看了眼跟在边上都要岔了气的李守成,心中越发不耐。 “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见这清冷案首终于主动与自己说话,李守成心中不禁大呼‘快成了!烈女怕缠郎,古人诚不欺我!’ “什么时候沈兄答应与我结友,我便不再跟了。” 这话说的倒真有点像是街边纨绔调戏良家妇女的一般,沈凌眉头一皱,懒得在瞧他一眼,扭头就走。 “哎哎!怎么又跑了,真是!” 李守成活了十七年,从来都没这样失了风度,一路追来是帽子歪了,发髻乱了,一身天青色的秀才服下摆,都是沾了不知从哪弄的泥点子,形容好不狼狈。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可待到沈凌敲响自家小院门时,他却又是往对方身侧一站,分毫不落于后。 “阿凌回来了?” 庄可卿正在院里带着阿满喂鸡仔,听见敲门声,便将手中稻谷往小弟手上一塞,嘱咐了只能小鸡吃,不能宝宝吃,这才上前来开了门。 结果院门一开,门口是站着自家相公不错,可旁边还跟了个面色尴尬的小书生。 不正是李守成吗。 “阿凌,这是?” 庄可卿面露不解,可沈凌显然并不想多费口舌,只冷酷说道,“陌生人,不认识。” “沈兄,怎的好说不认识,我可是你官学的同学啊!” 后头李守成一副好似被始乱终弃的小媳妇一般焦急解释,直将庄可卿逗的噗嗤一笑。 这李公子,前几日还是个娇懒倨傲的秀才相公,怎的今日却是这般情态,看着还有些可怜呢。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既是相公同学,那便进来坐坐吧。” 侧身拉了沈凌进来,庄可卿不着痕迹的睨的他一眼,这才笑着请了李守成进门。 天气正好,小院里支起个方桌,庄可卿端了茶来,又摞上几块点心,三人围于桌前,抬头就是瓦蓝天空,鼻端又有清茶的微苦与月季的香氛,一时间,莫说李守成,就是沈凌略带燥意的心都是沉淀下来。 “原来李公子也是入了州学读书,如今还与阿凌同在甲班,当真是有些缘分。” 阿满还在院子角落的鸡圈处喂鸡,小短手将伸不伸,更让鸡仔着急,都是跳将起来,张口就啄,直把他吓的,包了两泡眼泪就往阿姐怀里钻。 庄可卿抱着阿满告了声歉,便就离开,先去将小朋友送到秦蔓枝那儿。 “沈兄,令郎还真是娇憨可爱。” 庄可卿一走,气氛很快又陷入冷清,李守成苦寻不着话题,刚又见了阿满,还以为是沈凌的儿子,当即张口就夸。 “这是我妻弟。” 瞥了眼面前的年轻书生,沈凌冷冷回答。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李守成又要脱口而出的夸赞顿时一噎,难堪的脚趾抠地,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多说多错。 尴尬的沉默中,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莫名。 万幸庄可卿送完阿满又回了来,她往桌前一坐,像是带来了些不同寻常的活跃气息,凝重氛围顿时一松。她站起身来又为两人添了茶水,才又笑着说道:“还从未有友人拜访过阿凌,今日真是难得。” “李公子,今日不若留下来吃顿便饭吧,也好同你聊聊阿凌在官学的情况。” “好啊好啊。” “他没时间。” 一声迫不及待,一声抵触抗拒,同时响起,庄可卿微微一愣。 阿凌这是怎么了?如何这般失态? 她对着李守成道了声歉,复才柔了眼神看向沈凌,目光中带着一丝受伤。 “阿凌,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官学待的好不好。”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少女温言软语,偏又带了些许委屈,话中暗藏的关切直让沈凌拒绝的话再难出口,只僵硬了一瞬,便就松口。 “你安排吧。” 说罢,竟就不再言语,只坐在一边,默默喝茶。 李守成直接目瞪口呆。 这位娘子厉害啊! 一手以柔克刚使的是炉火纯青,不过一句话而已,沈兄竟就默许自己留下了? 天知道他这几日都觉得自己这德行使人厌烦不已,要是对方再不答应,他可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不过既然沈兄如此爱重娘子,愿听他娘子的话,不如他就以此入手如何? 赵守成脑瓜子转了极快,不过几息便想清其中关窍,当下便对着庄可卿拱手拜礼,直接开门见山。 “实不相瞒,沈兄大才,在下仰慕不已,此次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庄可卿是见过赵守成之前如何傲气的,现在见他如此谦恭,也很是不解,但即使如此,她也未越过沈凌答应对方的请求,而是话中留有余地。 “赵公子何须如此,你直说便可,若是合乎情理,我想阿凌定不会推拒。” 赵守成又是也不再藏了掖了,直接将州学大比的事情说个详细,末了又将自己的请求恳切提出。 “便就是此次学院大比,我只想与沈兄结成学友,也好互相补足,共同赢得前五座次。” 赵守成不亏是清河书院首席,口才了得,一番激昂鼓动,已是让庄可卿升起了些许兴致。 “学院大比?” 请读者大大多多支持!金票银票收藏,各种求! 第二百五十九章 李守成的请求3 沁缙州学设有旬考、月考、半年考,其中旬考与月考只是小测,算入平时成绩,而半年考则算大考,关系着班级排名座次。 且州学实质上实行的是小班教学,一个甲班至多不超过十人,按学习进度划分,但偶尔也有特别优秀的,经过半年考试升班和越级的。 沈凌本就是打算在此次半年大考时升等,以期进入昇甲班学习的,可如今学院又突然蹦出个大比,直将旬考和月考的计划打乱,之后是否会影响半年大考却也无从得知。 “沈兄娘子,这大比机会非同寻常,据我所知,昇甲班的书生们最近都在私下里寻了夫子补习,怕是都想争一争这前五呢!” 李守成对着庄可卿说口若悬河,极尽鼓动,可视线却是是不是的隐晦飘向一旁端茶嘬饮的青年,心中忐忑不已。 沈兄到底能不能答应,会不会答应? “若是获得这前五,又是有何说法呢?” 庄可卿见李小公子不停的提起这前五名的座次,心中猜测,莫不是还有什么不得了的彩头,能让秀才相公们如此趋之若鹜? “若是能得前五,便可得州学院长每周亲授!” “所以这院长是……” 提及那位人物,李守成神情显出些热切的骄傲与自豪来。 “沈兄娘子有所不知,沁缙州学现任院长,乃是前吏部尚书,有天官之称的韶伦,韶子舆,其人博闻强识,在天子临朝之后还常常与其讲经解史,是比之太傅也不遑多让,更勿论他当时以实权之职规劝天子改革吏治,实乃天下官员的典范。” 李守成双手背后,下颚微抬,一番慷慨激昂,只待庄可卿五体投地,垂手拜服。 “那这吏治改革后来成功了吗?”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谁想少女一双水润杏眼闪着好奇的光彩,问出了这样一句话,一针见血。 “额……” 李守成一尬。 当然是没成功了! 若是成功,如何还会辞官远游,州学又能有什么机会将其招为院长? 见对方支支吾吾,左顾右盼的模样,庄可卿心下了然。 便是大佬政治斗争失败,之后洗心避世么。 但能有资格予皇帝说文解经的,也必是有些真才实学,若是能得他指导,再加上阿凌天资,以后一飞冲天,当是指日可待。 庄可卿眯了眯眼,心中已有定论。 既如此,那这前五座次的其中一席,她是要定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不过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说服阿凌才是,而这李公子嘛,倒是不怕他跑了的。 “李公子,今日时候不早,不若就留在寒舍,用一顿晚食如何?” 庄可卿暗自计较,站起身来,语气亲和温婉,眉眼弯弯。 李守成忙不迭的点头,他巴不得能在此地多待一会,好找机会再缠了人答应。 可沈凌却是丝毫不给他面子,只是眉头轻轻一蹙,便就放下茶盏,起身回屋,仅留给对方一个冷酷的背影。 “啊、沈兄……” 李守成毕竟是客人,无人邀请,怎好随意入室。此时他见沈凌还是这副冷漠模样,心中一片无奈与疲累。 想他淮清书院首席,到哪儿不是人赞着,捧着,何时受过这冤枉气了! 可回头再一想到当时自己看到对方那张院试策论时的震动,又觉自己还能再忍将一忍。 另边庄可卿将李守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禁也觉他有趣。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初见这位小书生,是冲动又青涩,再见之时,却是高傲又骄矜,但不管怎样,对方与阿凌交好之心都是从未变过,甚至他如今舍了傲慢之姿,跟上门来,可见其心性坚定。 既如此,不如帮他一把,也与阿凌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庄可卿看向李守成的眼神不禁带上了些许莫名的慈爱,惹的小秀才浑身一个激灵。 “沈兄娘子,这,我……” “李公子无需见外,叫我庄姑娘就好。” 庄可卿将小桌上的点心往前推了推,又给他蓄了杯清茶,说:“阿凌那里我会再劝,你自不必担心。” “便就等我好消息吧。” 李守成松了口气,总之今日倒还没有白来,能得庄姑娘的保证,他看这事至少成了八成! 晚食时分,庄家里屋,四人围坐用饭。 李守成自称沈凌同学,又生的面嫩,很得秦蔓枝的喜欢,席间是又给夹菜又问添饭的,非常热情。 “原来庄姑娘与秦阿婶还做了小买卖了,不过这豆腐到底何物,我却是从未听说啊?” 李守成家中也是富裕,平日吃穿不愁,加之他又会读书,族中有些稀罕物事,都是优先供到他那儿,可以说等闲玩意都入不了眼的。 可如今你说沈兄家妻眷做的生意,卖的东西自己竟然没听过,那才是真稀了奇了。 “那你便尝尝看,到底如何。” 秦蔓枝也不多话,只舀了块炖在浓白鱼汤中的嫩豆腐予他。 白色方块形,瞧着倒是平平无奇。 李守成看了一眼,想也未想就往口中一送。 “哎!慢些……” 还是叫的迟了,小秀才被烫的龇牙咧嘴,可自小接受的礼仪教育,让他不能将入口的东西随便吐出,好容易将嘴里那团咽下去,又是感觉到那滚烫物事顺着喉管一路向下,直让他扶着桌子捶胸顿足。 待到他平静下来,已是满面通红,全无之前矜持的书生气质了。 “豆腐还当慢些吃才好,不若再尝尝这个吧。” 李守成受过次罪,哪还敢再接,伸手就是连连推拒。 “长者赐,不可辞。” 谁料此时清冷嗓音想起,竟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凌说话了。 李守成抗拒的手微微一顿,偷偷瞄了眼神情淡漠的青年,肩膀立时一垮,小脸一时不知是哭还是笑。 “沈兄所言甚是,长者赐,不可辞,秦阿婶,我还再多来点!” 说罢任由秦蔓枝往自己碗里夹各种烧豆腐,炸豆腐,一副壮烈英勇的模样。 庄可卿简直乐到不行。 阿凌,你可真是坏心眼呐,这不是欺负小孩吗? 一顿饭宾主尽欢,豆腐功不可没。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晚间送走李守成,庄可卿同娘将家里收拾了,待到进屋时,才拉了沈凌过来长谈。 “阿凌,为何不愿与李公子结友?” “我观他之前虽是倨傲些,可心性不坏,也是真心想同你结交的。” 沈凌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动摇,他心知李守成所言是为真实,自己在算学、音律与射术上,确实无法与其他书香世家,深有底蕴的学子相比。 而前五座次,他势在必得,如此,还不得不需借助李守成所持的资源才是。 但他此时只是把玩着掌中少女并不娇嫩的双手,看向对方的眼神带着一丝清浅笑意。 “可儿,多谢你总是为我着想。” “你可知我前几日为何总是对李守成拒之千里?” “为何?” 庄可卿确实不明白,人家都是送上门求收留了,为何阿凌还要推拒。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李守成此人,年少成名,心高气傲,初入学时还与我争锋相对,欲要一较高下。” “他这样的人物,我若是呼之则来,时长日久他必不会看在眼里。” 沈凌嗓音淡然冷静,并未将开学几日被针对的事情描述的如何详尽,但庄可卿依然可以想象的出,以那位小公子从前的骄矜和傲气,必也不会给阿凌什么好脸色。 “所以你这是……” “不错,可儿聪慧,我便只是小小的一挫其锐气罢了。” 第二百六十章 一个包子引发的骂战 庄可卿姑且相信沈凌的解释,但她总觉哪儿不对。 不过挫一挫对方锐气罢了,哪需要让人如此,都是追到家里来吗?只怕还是沈家曾经的过往经历作祟,让阿凌不再愿意相信他人了吧。 不过也罢,总归这回他还是应了自己,愿同李公子结友互助。 且以她观之,李守成虽是清高自傲,但也不乏赤子之心,与之交往时间长了,阿凌定是多少能被感化一些吧。 翌日休沐。 晨间,甜水巷外街道早早热闹起来,小贩的吆喝声,居民的还价声此起彼伏,混合着芝麻饼以及肉包的香味,一副生机盎然之相。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庄氏豆铺也是早早就开门迎客了。 “庄姑娘,给我来一块嫩豆腐。” 巷尾陶婆子挎了个篮子,接了庄可卿递过去的比普通大小还大上一圈的豆腐,笑的合不拢嘴。 “今儿个街口来了个乡下挑担子的,卖的黄瓜顶新鲜,都是连着藤的,你看,上面毛刺儿都根根扎手,你过会得了空可好去买些来。” 庄可卿接了银钱,往陶婆子篮子里一瞧,确实是新鲜,上面还带了顶花,水灵灵的。 “嗯,多谢陶婆婆,我过会就去买。” “这当得什么谢的,你这姑娘就是礼数多。” 陶婆子见人家生意又忙了,也不多聊,提了篮子就走,出了铺子又回望一眼,心里是羡慕的不行。 这娘子会做买卖就罢了,相公还是个秀才,听说乡下又是个有田的,这小日子岂不是过的飞了。 低头又看了眼自己的篮子,陶婆子终是压了点微微升起的嫉妒,这丫头算是大方,瞧了都是邻里,五文的豆腐能给了六、七文的量,总归自己不亏了,以后还当多来才是。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一路提了东西回家,行到巷口,还没拐弯,老远就瞧了自家小孙儿阿鸿在蒋家包子铺门口转悠的身影,胸口顿时一滞,当即拉了脸子,眉头倒耸,几步上前,就要捉了小孩儿的耳朵往家拽。 “你个嘴馋的,家里是没的吃还是怎的,天天盘在外头。”m.cascoo “个饿死鬼投胎的东西!” 小孩又不懂自家阿奶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只知道从前田婶子总是给自己包子吃,可最近不仅人家不给了,就是阿奶也不允许自己无事再往包子铺跑。今日他好容易趁着阿奶出门卖菜,钻了家门出来,想要碰碰运气,谁想什么还没见着,就被一下提溜了耳朵。 陶婆子骂的难听,手上动作又重,孙儿疼的龇牙咧嘴,涕泪横流,哭嚎不已。 看着的确可怜。 周围行人都是停了脚步来看,小田氏一瞧闹的不好,纠结一番之后从笼屉里拿了个刚出炉的豆腐包子,走了出来,要往小孩手上塞。 谁想陶婆子根本不领情,还觉得对方故意惹自己难堪的,伸手一拍,雪白包子就是滚在地上,沾了一层的泥灰。 怎的,她家难道还连个包子吃不起了?这恶心谁呢! 于是斜了眼睛指桑骂槐,“也不瞧瞧都是什么人家,东西能得入口么,吃了还不穿肠烂肚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说罢也不管孙儿如何哭嚎,只揪了耳朵,一路提了回家。 小田氏尴尬的站在街上,愣了半晌,只在众人指点中又拾了包子起来,回了自家铺子。 这事没半刻就传的满巷皆知,小田氏更是被婆母骂的头都要抬不起来。 “她陶家就是个要饭的,你理她做甚,就是当街将她孙儿打死了,也碍不着咱什么事,要你瞎操的什么好心?还被人看这么大一笑话!” “什么叫吃了咱家东西肠穿肚烂?我看她倒是副黢黑心肠,只日日知道在人后头嚼舌根的货色!” 提起这个,秦氏又是想到当初陶婆子在庄家背后拱火的事,心里头不爽快,跟在自家小院里骂骂咧咧个没完。 陶婆子回了家却是不知从哪儿拿了饴糖来哄,小孙子有了糖忘了疼,顿时眉开眼笑的,将刚才那事忘了个干净。 哼,你蒋家生意做了再红火又是怎的,以后家里没个男丁,还不是要便宜我家阿鸿这样的男娃,得意个屁了! 庄可卿并不晓得店子外头发生的骚乱,只顾着忙里忙外的招呼客人,倒是小田氏得了空,又来了她的铺子里。 早上事情一说,小田氏不知为何有点难堪,“我从前总与阿鸿卖不完的包子,可之前那事之后,婆母不让再送,我就不敢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哪想今日闹的这么厉害,那孩子哭的也可怜。” 庄可卿看出小田氏是个心软的直肠子,人都给你脸子甩到这程度了,还能为别家孩子担心呢。 “你也别多想,我看陶阿婆以后也不会放阿鸿乱跑了,你就安心做买卖就是。” 小田氏觉得庄家姑娘比自己聪明,又明事理,被温言软语的安慰一通,脸色好了不少,谢过之后,又买了块豆腐,这才回去。 这时候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庄可卿索性回了屋里请娘来顾会店铺,她来做晌午饭。 今日阿凌休沐,大早的就出门去书店了,算算时间,等她做好饭,人也差不多该回了。 昨日李守成说,官学的食馆菜色不佳,无甚荤腥,口味也差,他都是让小厮做了送来的,也不知沈凌如何能忍的了日日吃那些寡淡滋味的食物。 听了这些,庄可卿就打算今日好好做些吃食,予阿凌添补添补,等到明日上学时,再抽了空予他送午食去。 她刚进了灶间生火焖饭,计划着中午是炖鱼还是烧肉的,就听了外院小门被敲的笃笃作响。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时候,又是谁来? 庄可卿从灶膛抽了柴火出来,在围裙上擦擦双手,走到门口开了门。 只见李守成一身靛蓝书生长袍,头戴黑色方巾,神清气爽的站在门口,见了自己笑的露了八颗整齐的牙齿,全无昨日狼狈。 “庄姑娘,沈兄可在家里?我有学问想要请教。” 庄可卿不禁一阵无语。 这小公子,真是穷追猛打。 自己虽是答应了一定帮忙说服阿凌,可到底才过了一个晚上,你是哪门子的自信,这就又上了门来了。 庄可卿心中吐槽不已,面上却是言笑晏晏,侧身让了人进来,又去煮茶端点心的,将院中的小桌子支起来与李守成坐。 他毕竟是外男,不好就这么进了屋去。 “阿凌早上去了书店,怕是要中午才回,李公子在此休息一会便是。”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啊?” 听闻沈凌并不在家,小秀才单薄的双肩瞬时垮了下去。 “要是如此,我再来早些就好了!现在他还有这么久才回,这可如何是好了?” 说罢,竟是满面的颓丧与焦急。 “莫不是有什么难题?” 庄可卿见他小模样可怜巴巴,便拖了张小凳过来坐下,柔声问道。 “若是李公子愿意,且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的上忙呢。” “什么,你?” “不行不行,你肯定不行的,这可是昇甲班秀才都解不出的算学题,你一妇人,如何会懂了。” 李守成急急说完,愣了一神,才知自己失语,连忙捂了嘴,又是摆手解释,“庄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哎,你、我不是有意这么说你。”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庄可卿如何不知这个时代崇尚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李守成这样脱口而出,实在也是稀松平常,根本激不起她半点愤怒。 不过对方口中所说的算学题,倒是引起了她些微的兴趣。 昇甲班那些才子都解不出,到底能难到何种地步了? “无事,李公子不必多虑,只不过你说这算学题目,可否与我见识一番?” “你要看?” 李守成哑然无语,颇有点为难。 我要不要给她读题了?还是直接予她来看? 面前少女生的柳眉杏眼、琼鼻粉唇,目光好奇又自信,李守成一时举棋不定,手心都有些微微出汗,濡湿了纸张的边角。 “李公子,与我看看吧?” 请读者大大多多支持!金票银票收藏,各种求!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一元一次方程 算了,不就是道算学题,又不是什么风月本子,有何好遮遮掩掩的,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想到此处,李守成便就大大方方的将纸条放在了支起的小桌中央。 庄可卿也未犹疑,直接取了纸条来,就在手心展开,只见上面不过三两行蝇头小字,写的倒是紧凑了很。 再细细一看,不禁挑眉浅笑。 还当是鸡兔同笼之类古代经典算学题,没想却是这个。 今有几人共买物,人出八,盈三;人出七,不足四,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这不就是列个一元一次方程就能解决的事吗? 庄可卿眉尾轻挑,嘴唇微弯,抬头看了眼小桌对面的小秀才,问:“这题是谁出的,昇甲班的书生们当真解不出?” 面上瞧着有点不相信的意思。 李守成原本不知为何略有些忐忑,可现下听对方如此质疑,心中到底有些急了,面上透出抹潮红来。 这题可是休沐日前算学夫子特地给昇甲留的思考题,他好容易寻了里头的友人与自己抄录一份,当时对方还说如何都是解不出来,因此苦恼不已,让自己若是解出,定要知会一声的。 怎的,解不出就是解不出,这难道还有假? 而且怎么说自己也是甲班,这算学水平还算有些,但拿了这题也是有点不知从何入手的感觉,可见是确实有些难度的。cascoo “庄姑娘此言何意?” 李守成满面涨红,声音不禁有些拔高,“姑娘莫要小瞧了这题,夫子特地留与甲班的作业,哪是容易的了?” “还是说,姑娘能有法子来解?”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话出口,小秀才匀了口气来,高抬了下巴。 心道,难不成我们这些秀才相公解不出的题,你倒还能解出了? 想到这里,面上又显露出些骨子里的骄矜傲气来。 谁知,眼前少女却是粲然一笑,指尖拈了纸条微微一晃,“我若是能解,又待如何?” 什、什么? 李守成听到对方说什么了,但是好像又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什么叫她能解? 她能解什么? 这道算学题吗? 开什么玩笑!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若是一介妇人都能解出,那他们这些苦学多年的秀才们,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可眼前少女的表情并非作伪,她只是闲适的摆弄着手里的纸条,展开又折起,似乎并不在意李守成的回答。 “庄姑娘,你可别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的。” 扯了扯嘴角,李守成干笑一记,试图予对方亦或是自己找个台阶下,“沈兄何时能归,到时我与他商讨一番,必能解出。” “李公子是真不信我能解吗?” 庄可卿终于将手中纸条放下,又推回到李守成的面前,脸上表情瞬间变的认真起来,一双水润眸子都不复之前的温婉,而是透出股子凌厉来。 “若是我现在告诉你,买物共七人,银钱共计五十三文呢?” 小秀才被这眼神注视着,胸口猛的一滞,口中还是推诿。 “姑娘真是说笑了,这些数字可不是随便编就能编出来的……” 不!不对! 七人买物,每人出八文,若物价总数是五十三文,那确实盈余三文,反之每人出七文,却正是缺四文呐! 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猜能猜的这样准吗?莫不是这题真是有法可解?! 刚刚还皱眉摇头满面拒绝之意的李守成,此时双眼瞪的铜铃一般,其中充满了惊诧与不解,一口平日里能言善辩的灵舌如打了死结似的,支支吾吾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来李公子还是不信我个小女子能解出这题。” 反观庄可卿,神态轻松,眉目恬淡,哪还能寻着刚刚那抹凌厉之色。 “罢了,那便请公子再就此处稍待阿凌吧,想来他也是快要到家了。” 不过是临时起意解题而已,庄可卿并没有抱着强求他人信服自己的心思,此时见小秀才还是面色犹疑、讷讷不言,也不勉强,只是翘了翘嘴角,轻巧的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庄姑娘且慢!”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李守成心中如何惊涛骇浪暂且不提,只此刻见人就要离开,下意识便出声挽留。 他虽还是深觉不可思议,但胸中反复咀嚼的那几个数字,确实并无有误,与题目所求完全相同。 庄可卿闻言动作一顿,眉尾一挑,眼中淡淡的戏谑之色让李守成面颊腾的一红。 不、不是,他刚那话不是那个意思! “李公子可想一听这题如何解得?” 李守臣顿时觉得面颊火烧一般。 暂且不论庄姑娘是如何解得这题,仅自己这目下无人的举动就是足够失礼,更诓论人家还清茶好点的招待着,未露出一丝被冒犯的不快来。 “若、若是庄姑娘愿意……” 李守成嗫喏难言,期期艾艾的又将面前的纸条推了过去。 庄可卿见这小相公一改之前骄傲,心中不禁连连点头。 确实,在旁人眼里,妇人识字便已是难得,要再说还能解了秀才相公们都解不出的题,与人说来,怕就不是被仅被人斥一句荒谬就能结束的了,可这小秀才却是在刷新认知后迅速调整过来,竟还愿意放下身段请教自己,只这点就是十分难得了。 阿凌若是有此友人,倒也是个好事。 “李公子还请稍待,我进屋取些笔墨,再来同你详说。” 对着坐立难安的小秀才温和一笑,庄可卿进了屋,不多时便取了纸张笔墨来,在小桌上摆了,这才接水磨墨,与对方说起题来。 “此处还当假设……” …… 沈凌一早出门就去了城北书店林立之处,花了一上午的时间,选了本大儒注释的经典来看,临走才又在店内伙计嫌弃的眼神中买了两寻最便宜的纸张和笔墨。 “掌柜的,此人为何你都不赶,次次都予他白看?” 书店伙计是早认识沈凌了,初时见这书生,衣着体面,一表人才,还当是个大户,累了自己绕着又是介绍又是推荐的,没想他竟是个只看书不买书的厚脸皮,还每隔几日便来,一来就看一本,也不知囫囵吞枣的能习得多少。 “只买些粗纸破笔的,都是赚不得几文银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噤声!不得胡言!” 掌柜抬头看了眼将将出了自家店铺的书生,皱了眉头,对着伙计一顿训斥。 “这书生气质高洁,逢一才来,怕不是官学读书的秀才相公!以后你还当客气些,别当着人的面说些不着调的话。” 伙计讷讷应了,可心里还是不以为然。 穷酸就穷酸罢了,白\/瓢又是个什么道理,还当他家书斋是做了慈善的吗? 若是所有书生都是这般做法,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伙计心里腹诽着,又是将刚才被看过的书册又拿起来拍了拍,重新放好,才去迎客不提。 沈凌手中提着笔墨,脑中回忆着刚刚读过的书册,穿过街巷到家,院子大门没拴,从外头可以听到里头隐约传来的声音。 “这倒是怎么加?” “为何这边又要减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眉头微微蹙起,沈凌轻轻推了院门一把,“嘎吱”一声过后,便看清了院中的情形。 一张方形小桌,少女坐于一边,手持一管毛笔,对面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秀才,似乎正对什么问题感到不解,都是将头又往少女跟前凑了些,低声问着什么。 李守成! 庄可卿听到门口声响,转过头来,见是沈凌,灿然一笑,当即放了毛笔于桌上,起身迎来。 “阿凌,你回来了!” 动动你的手指,投下你宝贵的金票银票,感谢! 第二百六十二章 沈凌的怒气 沈凌面沉如水,上前两步,紧紧握住少女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随即看向院中一脸苦思的小秀才。 “李守成,不请自来,是为何故?!” 青年声线难见的低沉,隐隐有股怒意酝酿,庄可卿侧目一瞧,只看见对方紧抿的薄唇以及线条凌厉的下颚线条。 “啊?” 可李守成完全没有感受到如今气氛的凝重,反是茫茫然的应了声,只瞥了眼门口的青年,便又复低了头于小桌上开始写写画画,末了还又想不通似的抓耳挠腮起来,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自己要找的沈兄已经回来了。 沈凌见此情形,不禁更是剑眉紧皱,周身气势顿起。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阿凌。” 庄可卿心中一动,右手在青年掌中挠了挠,抬眼笑道,“李公子大早的就来了,是要与你请教一道算学题目呢。” “他正算到要紧处,你还当予他些时间才好。” 说罢拉着沈凌一起,走到小方桌前,将那张被攥了有些个皱巴的纸条拿给他看。 李守成还趴在张纸上写写算算,头也不抬,沈凌看了他一眼,见对方还是无知无觉,这才将纸条展在眼前。 以钱数倒推人数和物价总数…… 确是道难题,便是自己也无法一时解出,还需思考一二。 李守成便是因为这个来寻他么,可刚刚自己听见的又是何意?似乎对方还在请教? 沈凌想到此处,正待要问,却见小秀才突然抬起头来,满脸红潮,双眼放光。 “解出来了!我解出来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庄姑娘,你这法子真当有用!” 李守成激动的目光越过青年看向他旁边的少女,大有扑上前来捉手感谢之意。 “李守成!” 沈凌实在忍无可忍。 此人昨日便纠缠不休,今日更是不请自来,还对可儿如此放肆无礼,实该教训! 青年一声低喝,李守成顿时从成功解题的喜悦中清醒过来。 他一抬头,只见沈凌立于身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自己,平日里云淡风轻的眸子像是酝酿着什么可怕的情绪,激的他浑身一震,身上的毛孔似都炸开一般,头皮发麻。 沈兄何来这周身气势?! “沈、沈兄,你何时回来的?” 李守成声如蚊呐,面对青年冰冷的眼神,更是心虚不已。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可他有什么好心虚的,不过是来请教问题,又得庄姑娘指导,寻到了个解题的好法子罢了! “阿凌,快快坐下,正好让李公子同你说说,这题他到底如何解的。” 庄可卿哪看不出沈凌是生气了,可就是她,也觉这怒气来的未免有些莫名其妙,便是捉了对方的手来,好生安抚一番。 李守成在一旁好不尴尬。 想要好好谢谢庄姑娘,可沈兄眼神似刀,他是一个眼神都不敢乱瞄,想要脚底抹油,庄姑娘却又让他说题,实在是骑虎难下! “沈兄,对不住,刚刚是小弟失态了,只是令正这解题思路实在新颖,前所未闻,我喜的过头了,才就如此,实在抱歉。” 好在李守成到底不算是无可救药,这会子反应过来,原是沈兄翻了醋坛才就如此,那自己好生解释一番,态度诚恳些,当是能得谅解。 沈凌见面前秀才口出令正二字,紧皱的剑眉总算松下些许,又有庄可卿在旁抚慰,这才依言坐下,接了小秀才递来的一张鬼画符。 “沈兄,正是这个。” 李守成见青年姑且平息怒火,顿时松了口气,转而又将注意力放在算学题上,一步步的解说起来。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日头又往上升了些,已是到了晌午。 秦蔓枝卖完最后一块豆腐,关了铺子的门,带着阿满回到小院。 一进院子,就见女婿与昨日才见的李小相公聚在小方桌前,不知在写画些什么。 “阿满,不可吵闹。” 对着小儿子轻嘘一声,得了奶声奶气的哼哼,秦蔓枝抱着他穿过小院,来到灶房。 “可儿,李相公何时来的,可要在家留饭?” 庄可卿点了点头,将锅里炖了的酱排骨盛了出来,“娘,去叫他们吃饭吧,饭已好了。” 秦蔓枝便又出去喊人吃饭。 “李小相公,凌哥儿,先歇歇,用个午食。” 谁想刚刚还趴在方桌上奋笔疾书的李守成却是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连连摆手,推拒不已,“不用不用,秦阿婶,我回家吃就行,不耽搁事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是什么话,都这个时辰了,怎好还让你回去,要让人知晓,可要说我这做长辈的不知礼数的。” 秦蔓枝说话难得硬气,实在因为小秀才生的唇红齿白,模样灵巧可爱,正是最讨她这个年龄妇人的喜。 李守成不着痕迹的瞟了眼坐在对面沉默不语的青年,既踌躇又动摇,想说什么又什么都不敢说的模样瞧着可怜巴巴的。 不过到底还是不敢再得寸进尺。 “我、我还是回去吃罢……” 秦蔓枝还待在劝,此时一直埋首于纸卷的沈凌却是抬起头来,眼风淡淡在李守成身上一扫,话音既清又冷。 “不必,娘让你留下,你便留下。” “啊、啊,多谢,多谢秦婶,多谢沈兄!” 李守成显然未曾想到沈凌还能同意自己留下,愣神几息后,喜的差点跳起来,之后忘形地念叨着吃完午食就一起去教射场,自己家里专程请了师傅,包教包会。 沈凌眉角微抽,顿时有些后悔让这聒噪家伙留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 州学末时便就下学,在现代不过3点左右,时间还早,自休沐之后,李守成便日日寻了些稀奇古怪的算学题来,缠着沈凌一起做,若是做不出,便又咋呼着要去他家,说是请教嫂子。 这会都不叫庄姑娘,改称嫂子了。 沈凌烦不胜烦,每次只要李守成一说要来,他都是板了脸去,可时间长了,小秀才却是摸清他的脾气,总是在他愠怒的边缘游走。 “沈兄,我又寻到一题,昨日想了许久,还是不得解,要不你看看?” 这日下学,李守成又是缠了过来,沈凌合上书册,提了书袋就走,全然是不理他。 “沈兄,何如如此冷淡!若是实在不行,我便去请教嫂子也是一样。” 说罢,竟是作势调头欲走。 “你等等,题目予我,明日同你说。”m.cascoo 小秀才咧开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手上的纸条就被取走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我今日去书斋,你自便。” “哎,沈兄,我想起正好有书要买,同去,同去啊!” 李守成丝毫不介意沈凌的拒绝,硬是跟了上去,引的学内众人一阵侧目。 李兄何时与沈案首如此相熟了,倒还如此亲密,莫不是这二人私下里也有往来? 可宣甲班的书生们好奇归好奇,但更多的却是将自己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两个月后的学员大比上。 而昇甲的秀才们,则具是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前几日夫子出的算学题,到如今已是过了七八日了,却是一个解出的都无。 可若是大家都解不出也便罢了,偏偏有人将题漏给宣甲的,想要看人出糗,结果糟心的是,自己一筹莫展的题,人家竟然解出来了! 最开始还有人嘴硬说这答案是猜的,可昇大家心里都是清楚,这哪当是随便猜猜就能猜出的? 要不,你倒是猜一个来看看?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裴兄,这题还是宣甲那李守成解出的,你说我等是否要前往请教?” 有书生实在被这题折磨的食不下咽,夜寝难眠的,顶了两个黑眼圈神思不属。 “不可不可,这岂不就是说我昇甲还不如宣甲了?” “可这题寻不着解法,若是到时学院大比时出了相似的,我等不就是生生落后于人?” 一时间,自持脸面的秀才们都是一噎,面上尽是纠结与踌躇之色。 求各种票,求收藏追读,在下拜谢啦! 第二百六十三章 裴文正的请求 最后还是裴曲安抚了众人,说他明日便去宣甲请教,让大家稍安勿躁。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果然,第二日刚下学,正是学子们归家之时,裴曲匆匆于昇甲班舍出来,好容易才在步道前追上李守成。 “李秀才,留步!” 裴曲乃上届院试案首,又出自书香世家,是昇甲班头名,州学当之无愧的魁首,又兼生的眉疏目朗,气质温润谦和,是以不止夫子看重,于其他学子心中也是难得的风采人物。 可他此时却在学院宽阔甬直的步道上,匆匆拦下一名年纪不大的秀才,实在引人侧目。 秀才们不禁瞬间遗忘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圣人之言,都是放慢脚步,竖起耳朵,视线不住的往此二人所在之处飘去。 这头裴曲刚拦下人,那边李守成跟了一半的沈凌却是趁了这间隙几步走出老远去,急的小秀才又是急急唤了一声。 “沈兄,沈兄,留步!哎,等等我啊!” 可沈凌还是不理。 这些时日,李守成宛如个超大的人型牛皮糖,自己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下学不是跟了他去书斋,就是邀他一起去练射术,虽都是为了学院大比,可如此却是弄的自己想早些归家都为不易,还累的可儿和娘日日枯等他一起用晚食,实是让他这样天生清冷的性子都恼出些火星来。 此时正好有人绊住李守成,沈凌匆匆快走,衣角生风,哪还会再停下等他。 见对方理都不理自己,小秀才抬腿欲追,可一旁裴曲却又虚拦了下,之后又向他一揖。qqxsnew 眼看这沈兄就要出了州学大门,李守成见追人不及,这才正眼看了记拦住自己的人,这一瞧不得了,原是有州学魁首美名的裴曲,裴文正。 “李秀才,在下失礼,还望海涵。” 裴曲生的一身书卷气质,温和谦恭,语气诚挚,此时上来先就道歉,让李守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原是裴兄,有礼了。” 小秀才也并非不知礼数之人,见对方态度坦然,便也作了一揖,还了个书生礼。 “不知裴兄寻我何事?” 李守成虽是听说过裴文正此人,也对其文才多有耳闻,但昇甲同宣甲平日并无交流,对方又是如何认得自己的?而且好端端的又作何寻他?还是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 “李兄见谅,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寻个茶馆细说如何?” 读书人之间,多以“兄”相称,也算是个敬称了,所以虽说裴曲李秀才大了些许,此时也还是称呼为之李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对方客气,李守成又见其行止端正,语意真诚,登时心中也升不起任何拒绝之意。 可沈兄…… 想到这儿,他又是下意识的看了眼州学的大门处,那里那还有沈凌的影子。 好吧,好吧,且就听听这位裴才子想要与我说些什么吧。 “那便走吧。” 见人答应了,裴曲心中微微松下一口气,脸上笑意温煦,侧了身去请人先行。 周围众秀才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到,不免有些失望,可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心中又猜测起来。 这少年到底何人,又有何不凡之处,竟还能让院首去请? 日头还未夕斜,时间还早,两秀才寻了间茶楼,要了包间,这才坐下说话。 李守成毕竟年纪轻些,压不住事,只毛糙的饮了口茶水,也不客套两句,开口便问,“裴兄今日寻我到底何事?”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裴曲见人快言快语,也就不再含糊,直将自己所求细细说来,末了还道若是李兄愿教,他必奉上谢礼。 “谢礼倒也不必。” 李守成没想到裴曲寻他是为这事,短暂愣神后眼儿一转,嘴角便就微微翘起,缓缓拖慢语调。 “若李兄还有其他什么想法,只要我裴曲能够做到,定当竭尽全力。” 裴曲闻弦歌而知雅意,他看李守成这样说来,便就知道对方是有其他要求了。 “裴兄书香世代,家学深厚,且叔伯均是韵律大家,而兄本人也深耕琴艺一道。” 李守成言笑晏晏,又再说道:“学院大比在即,我与一友人正于音律一门苦恼,且问裴兄可否拨冗指导?” 本以为对方会提出什么难为的要求,却没想是这个,裴曲淡淡一笑。 “《晋书·乐志》有云:是以闻其宫声、使人温良而宽大;闻其商声,使人方廉而好义;闻其角声,使人倾隐而仁爱;闻其微声,使人乐养而好使;闻其羽声,使人恭俭而好礼。” “君子习乐乃人之本心所向,李兄所请,我定当竭力而为。” 见裴曲毫无藏私之心,性情通达,李守成不禁拍手叫好。 “裴兄心境之广阔,吾无所及也。” “那解题一事,李兄可否……” 裴曲应了要求,此时再提算学之事,以为对方立时就能予自己解说一番,谁想李守成却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裴兄勿急,非是我不愿教你,只是此法与我等从前所学之算学全然不同,你当做好准备。” “另外,这解题之法还是有幸得一高人教我,若是未经允许私下授君,实为不妥。不过不必担忧,我今日便就上门道明此事,想来那位应是不会拒绝。” 裴曲闻言略有些失望,不过细想之下也觉李守成言之有理,若真如对方所言此法新颖,那必是不能轻易教授他人了。 “便就麻烦李兄了。” 定下此事,两人又聊了几句,谈论一番学院大比之事,临到离开之时,都颇有些心心相惜之感。 而此时天时将晚,难得早早归家的沈凌正与家人围坐桌前,待要用饭之时,院门又被“笃笃”敲响了,并还伴随着的熟悉少年声音。 “沈兄在家否,快快开门,我有话与你说。” 沈凌额头青筋一跳,眉头轻蹙。 这李守成,简直阴魂不散! “这么晚了,是李秀才?” 庄可卿也认出那道声音,疑问目光瞧了瞧沈凌,“怕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吧,我去开门。” 说罢,就要起身。 “不忙,我去。” 沈凌却是先一步站起,穿过院子,来到门前。 此时外头小秀才已经换了个叫法。 “嫂子,嫂子可在家?我是李守成呐,今日特有事来相商,请快快开了门吧。”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嗓门着实不小,甜水巷不过个细窄弄堂,他这一声急似一声的,都是引了几家伸头出来瞧看。 沈凌忍无可忍,刷的下开了门来,外头李守成还未反应过来,口中还连串叫唤着,毫无秀才相公的体面。 “何事?” 一声低喝,激的小秀才岔了嗓子,就同只刚刚开叫的小公鸡被掐了脖子似的,发出了滑稽的尾音。 “沈、沈兄?” 李守成一瞧沈凌面色,就知不好,自己是心急的没了分寸。 可裴文正一事确又紧要,关乎音律大比,让他不得不火急火燎的就这么寻上门来。 “沈兄,我这真是有急事……” “有事明日再说,你且回去吧。” 沈凌一点同学面子不给,拉了门闩就要关门,还好此时秦蔓枝走了过来,李守成一下宛如见了救星般,差点没飚出两行清泪。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秦婶子!” 简直就同喊了亲娘老母似的亲切。 “凌哥儿,时候不早了,李小相公来寻该是有事,不如让他进来吧。” 秦蔓枝开口,沈凌无法,只得侧身让了李守成进来,只是小秀才被那冷冰冰的眼神一睨,顿时也不敢再得寸进尺的留下吃饭,只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昇甲班院首同你请教算学题?” 第二百六十四章 生子方 庄可卿闻之不免诧异,可再一细想,又觉此人不同寻常。 州学院首,当是有自傲的本钱,可其人却是能做到正视自身,又愿虚心求教,实为难得。 那既如此,教了他这方程解法又有何妨? 这本就不是她所创,若是能借此机会推动古代数学的发展,予人更多的思考和探索,岂不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心思及此,庄可卿便点头允了小秀才的请求,至于对方所说的什么音律指导,那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了。 李守成也未想到庄姑娘答应的如此轻易,他懵懵懂懂的被面沉如水的沈凌送出门外,直走到巷口才将将反应过来。 这是,同意了? …… 晨间,过了豆铺生意最好的辰光,庄可卿便请娘来顾店,自己挎着篮子去了甜水巷的外街,打算趁了早市未过,买些新鲜菜蔬。 如今住在州府不比村上,家里种下的菜苗还没长出多少,鸡仔也刚放了大毛,今年怕是都下不了蛋了,家里一应事物全要靠买,还好甜水巷周边热闹,外城的农人最爱在这贩菜,出了院门,只消走上几步,就能买好需要的菜食。 今日丝瓜不错,买了两根,鸡蛋要吃新鲜的,便就少些,午食做个丝瓜炒蛋或是窝个丝瓜蛋汤,都是极好,在来些菘菜清炒,二指宽的五花来上两条,正好同这时节新上的白菜一起和了酱炖。 再加上家里的豆腐和素鸡,一炸一焖,晚食也是有着落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买完菜,路过酱铺,里头没人,只一个客人等着卖酱,叫了几声无人应答,就将走时,里头张嫂才急急出来,口里唤着“来了、来了。” 庄可卿想到家里酱也不多,索性进了去,等人买完,自己也打上一罐,正好晚上炖肉用。 张婶看到进来的姑娘,面上带笑的请她稍等,自己则取了勺来,开了大酱坛子,从里头舀了两勺出来,盛进客人自带的罐子里。 两勺,将将一罐,正正好。 之后收钱送客,脸上笑意都没落下过。 “庄姑娘买菜啊。” 张嫂空下来,以为庄可卿就是闲来串门子的,便从柜台抽屉礼拿了包瓜子来,打开了要请她吃。 “张嫂客气了,我是来买酱的。” 庄可卿淡淡一笑,将手上篮子放在一边,“没带瓦罐,张嫂能否借一个,我回去盛好就来还。” “客气啥,不过一个罐子,用就用了,之前去你家买豆腐,不也总多给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张嫂睨了庄可卿一眼,颇有些嗔怪之意,复又笑道:“都是邻里,还当得这么见外了?” 说罢又转回柜台里面,取了个两掌宽的瓦罐来,往里头一勺勺的舀酱。 庄可卿笑着谢了,又付了钱去,琢磨着晚些时候还当把罐子洗干净了还给人家才好。 “庄姑娘来州府也有些个时日了,可还过了惯?” 现在店里客人少,张嫂盛完酱就将瓦罐放在柜台上,转身出来拉了人过来,又将那捧瓜子往庄可卿手里塞,是有点想要闲聊的意思。 她早就想寻了机会与这秀才娘子热络一番,只是总巧遇到事儿,这好不容易人家上门来买东西,可不得把人留下,套套近乎,混个脸熟。 邻里热情,庄可卿见此时时间还早,家里有娘顾铺子,也不急回去做饭,便就顺势坐了下来。 “甜水巷很热闹,邻居们也都和善的很。” “是啊,咱甜水巷里各家都是生意人,晓得和气生财的道理,平日里都是客客气气的。” 说到这里,张嫂话头一顿,看了眼面前的微笑倾听的少女,面露一丝尴尬,显然是想到就前几日,这陶婆子还当街予蒋家没脸,秦氏在家叫骂的事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不过这有些小争小吵也是常有的事,你也不当往心里去。” 张嫂面色讪讪,出言找补,便是说让庄可卿不要理他们。 “要说蒋家与陶婆子家,以前还关系还算不错呢,这小田氏也是心善,只要铺子里还剩些包子,总是给陶婆子家阿鸿来吃。” “不过这时间长了,给了惯了的,一下不给,倒还让人记恨上了。” 庄可卿听过小田氏与自己诉苦,晓得她的为难,不免也叹了一声:“小田嫂夹在中间,也是难做。” 张嫂见她搭腔,眼睛一亮,来了精神,当即将屁股下的凳子往庄可卿的方向拉了拉,又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庄姑娘,可别觉得我张嫂是个私底下爱说嘴的,只是这两家中间闹到如今也是有点由头的。” 庄可卿其实对这些八卦并不感兴趣,可张嫂才不管,难得有人愿意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她又日日看店,闲得无聊,岂不是要抓住机会,一吐为快了。 “这小田氏嫁到蒋家,都是七八年了,只生了个女娃,她能每日给陶婆子家孙儿包子吃,还不是想着自己也能就快点生个儿子呢?” 一说到这个,张嫂心里也是顶瞧不起陶婆子。 这条巷子里,有男娃的可不止他家了,但哪家大人能容着孩子日日白拿旁人家的包子吃了,也是个脸皮厚的。她眉头一皱,复又想到陶婆子有时候因为自家有个男娃就明里暗里炫耀的样子,心头更是不怎么舒服。 这番话一说,没引了庄可卿的好奇,倒把自己的火气给勾起来了。 她和那小田氏一样,只不过小田氏七八年只生一个女儿,而自己十来年生了两个女娃罢了。 都是差不多腰板子不硬的,所以更是听不得陶婆子那套以后家产都要便宜外人的话来。 “可这生不生男娃,又不是田嫂子的问题……” 庄可卿很想说句,孩子性别都是看爹,同女人无关,可又想想解释起来太过麻烦,索性还是闭了嘴。 可这话在张嫂耳里一听,简直就是在为了自己说话了,当即就对这秀才娘子好感更添一分,情不自禁的开始同对方倒起自己的苦水来。m.qqxsnew “想来也是能理解小田氏的心,毕竟我也比她好不了多少,这家里两个女儿,我年纪又三十好几了,想要再怀上一个,怕是也难。” 张嫂一脸落寞,她性子要强,平日里在外头无人敢惹,要是哪个在她面前说些个怪话,她才不会同小田氏那个包子脾气,是要当场就骂回去的。 可人前摆的再硬气,生不出儿子,还是要遭人口舌。自家相公虽是不介意,可有时候看见别家小子,总也是更亲和几分,这些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还好自家公爹和婆母都在乡下,吵不到这头来,不然当真如在蒋家那般受气,她可是过不了这个日子。 见张嫂垮下的肩膀,以及耷拉的嘴角,庄可卿是又觉可怜又可叹。 可怜是可怜女子生活不易,不仅要孝顺公婆,操持家务,还必须得生个儿子才能于世挺直腰板。 可叹却也是叹这世道,男子虽于女子地位更高,但也仅仅是这前进的历史洪流中一粒不起眼的沙砾而已。 “张嫂,我这儿有个方子,不知你愿不愿意一试?” 可不论如何,眼前之人若有困难,若是自己能有一法相助,庄可卿倒也并不吝啬。 她这便就想到之前松陵镇贾大厨硬塞给自己的那张生子方了。 “什、什么方子?” 张嫂还未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反应过来,只听庄可卿说了什么方子,也不知她到底要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便是吃了也许会让您有孕的方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什么!” 张嫂惊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这些年不寻过多少大夫,吃过多少付苦药了,可自二丫以后,肚皮却是再无动静过,难道世上还真有那仙方,能让她这老蚌再生一珠吗?! “庄、庄姑娘,你可莫要诓我。” 张嫂看向面前那个恬淡而坐的秀才娘子,心下犹疑与惊喜交织,一时之间都是不知该如何做了才好。 第二百六十五章 胡言乱语 “张嫂,这方子还是一友人相赠,我也未曾用过,您可愿意一试?” 庄可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派郑重之意。 “也许有效,也许无用,我不能保证它一定就能满足您的愿望。” 张嫂刚刚激动到胸口翻腾的喜意渐渐平息下来。 确实,那么多大夫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一张秀才娘子给出的方子难道就能解决了吗? 可想了想这些年自己吃的苦,受的气,她咬咬牙,还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多谢你,庄姑娘,我便愿试一试,不管能不能成,总归都是承你的情!” 张嫂几乎是瞬间就答应下来,可见这事于她来说是有多么重要。 “那张嫂就且稍待,我去回家取了方子来。” 说罢,庄可卿站起身来,提着菜篮就要出门。 “庄姑娘,对不住,说到底还该我自上门取来的,只是现在家里只我一人,还要看店……” “要不,我今日晚些上门就是。” “不必,只是跑上一趟,不碍得事的。” 庄可卿理解这种迫不及待的心情,知晓若是真的让张嫂晚间来取,怕是这一整天,对方都要魂不思蜀了,不如索性就自己多跑一趟,也是无妨。 她笑了笑便就出门,约莫两刻钟后,就又来张家酱铺。 “便是这个了。” 一张薄薄纸片递到张嫂面前,妇人双手微颤,好似抓着无上宝物般的虔诚。 “庄姑娘,真当是、当是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说到底,自己不过一个普通邻居,只同这秀才娘子说过几次话而已,都未曾有什么深交,怎当得起对方如此真心相待。 想到这里,张嫂哽咽不住,泪水盈于眼眶,簌簌落下,膝盖微弯,都是要将要跪下的意思。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张嫂不必如此!” 庄可卿连忙拉了人的胳膊,将其托起,又扶了她去凳上坐下,寻了巾帕过来予她敷眼。 能得到这个方子不过也是机缘巧合,能不能有用还当另说,实在受不得人家这样的感谢。 这时张嫂相公外头办事回来,一进自家铺子,就见媳妇双目垂泪,被一年轻姑娘扶着安慰,忙的上前来问。 “娘子,你是如何了?” 庄可卿见人相公回来,便就让开位置,“这位便是张叔吧,嫂子刚有些激动,休息一会当是无碍,我家中有事,就先回去了。”仟千仦哾 说完,又温言安慰了张嫂两句,这才离开了。 “娘子,到底何事,竟还激动的要哭了?” 张家男人也是个心细的,看出自家媳妇这是喜极而泣,不禁打趣。 张嫂得了方子,正高兴着,见自家男人这不着调的样子,啐了一口,又斜了一眼,“赶明儿咱还要谢谢沈家娘子才是。”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是为何了?” 张嫂便将刚刚事情一说,末了又取了纸条过来与男人看。 张家男人是识得几个字的,且之前总是开药,此时看了方子,也是认得上面部分的字来。 “看上去倒确实是个药方,不过这又是什么意思了,还得混着羊肉、母鸡同煮?” 所以到底是药还是吃食了? 两口子对着这张食疗方子研究了一个下午,最后又是摸不清情况,第二日寻到医馆,找了个大夫来问。 “便是这个?” 大夫拿了纸条,细细看了几眼,“都是温补之物,倒是与食材相辅相成,是个不错的补身方子。” 得了这个说法,张嫂才又瞪了眼自家男人,回了家还不停念叨。 “就说庄姑娘一片好心,如何还会骗我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是是是,娘子说的都对,这要不,咱今日就给炖上?” 张嫂白了男人一眼,复又低头轻笑,“去去去,记得多买些,可别舍不得银子。” 自此,张家院子里日日都是股混合了药材的奇香,甜水巷里众人不明所以,又有偶尔几个上门打探的,都是被笑眯眯的请了出去。 时间过了很快,庄家是九月初时来到州府的,如今都已过了两个月去,豆腐铺子的生意越见好些,也是迎了些熟客来。 “庄姑娘,豆浆给我来一碗,过会再带份豆腐脑儿走。” 不大的豆铺里,曾经第一位光顾的客人正坐在里头,手上还是抓了个芝麻肉馅烧饼,就着碗豆浆,吃的头也不抬,与他周身体面的打扮格格不入。 “严公子,豆腐脑儿是要甜的,还是咸的?” 庄可卿问出话来,想到前世网络上对于豆腐脑的咸甜之争,不禁抿嘴一笑。 她自己是喜欢咸的,可大盛朝还无酱油,做成咸口,总归差点滋味。 “甜的,怎么还有咸的吗,那得多难吃。” 严博文咽下一口豆香十足的浆饮,皱了皱眉头,似乎难以想象咸豆腐脑是个什么样恐怖的玩意,连连摆手拒绝。 庄可卿见他嘴边还缀了几颗芝麻,也不点破,只强忍笑意,从木桶里舀了几勺豆腐脑来,放进一边的陶罐里。 “那就给您多加几勺糖。” 青年闻言眉开眼笑,又是咕噜了一口豆浆,才说:“我家阿爷最就爱你家这口,现在是日日早上都要来上一碗,连带我爹也养成这习惯了。” “多谢老爷子抬爱。” 豆腐脑本就补钙,老年人吃着又不费牙口,很是合适了。 庄可卿一双杏眼水润微弯,手上动作利索的从糖罐里挖了几勺糖粉进去,之后又封好盖子。 “咱家这豆腐脑,多食也是有补中益气,清热利湿的作用呢,老太爷多吃些也是好的。” 庄可卿不好跟人说什么补钙补矿物质之类的话,却倒是可以从中医角度说一说豆腐的好处,另外一桌吃着豆腐脑的,听了这话,是更又扒拉了两口,喝的唏哩呼噜。 给装了豆腐脑的瓦罐结好绳子,往青年桌上一放,庄可卿又说:“便就再告诉你个法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什、什么?” 青年还没消化了刚刚那段话,这又被提了一句,不禁好奇心起。 “若是家里有人咳嗽,就用咱家的豆腐,上面挖个洞,将糖埋进去,再放了锅里蒸,之后吃豆腐喝糖水,不管是久咳不愈还是风寒受凉引起的,保管三次见效。” “???” 豆腐加糖治咳嗽? 严博文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就差把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几个字挂在脸上了。 就算我在家里算是不学无术,只知吃喝,不求上进的,可到底也有些家学渊源。 咳嗽最是难治,就他阿爷看诊也是要辩证施诊,怎么到这儿,就是一块豆腐,两勺糖就能解决的了? 简直笑话嘛!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他同庄可卿也算熟了,此时周围还坐的别的客人,总不好意思当即驳了姑娘的话来,与她难堪,只能讪笑两声,打了哈哈,并不接话。 可其他人耳朵却灵。 豆腐加糖蒸了就能治咳嗽,还有这等方便法子? 若是这般,家里老小以后要是咳咳喘喘的,买块豆腐,称些糖不就解决了?不也好过去药铺子,又是看病又是抓药的,最后弄的苦了吧唧的还难入口,况且,这价钱也两样啊! 严博文喝完豆浆,付了银钱,提着瓦罐同庄可卿招呼一声便走了,将什么豆腐治咳嗽的话全然抛在脑后。 可直到后几日,有人在自家医馆吵闹,说自个儿吃他家的药方,十来日了咳嗽都不见好,但隔壁邻人不过吃了几块蒸豆腐,转日就不怎么咳了,就指他医馆坑人骗钱,要求退了诊费和药钱才肯罢休。 第二百六十六章 医闹1 晨间,济世堂才将开门,一个面色黧黑的干瘦汉子就进了药铺大堂,学徒迎将上来,问了句是看诊还是抓药,谁想却被这人推了一把,差点摔了个狼狈的屁蹲。 “你!你这人!” 学徒没想一早上刚开铺子就遇上这种无理之人,心里憋气,想骂上一句,可又担心师傅知道之后怪罪,便只能怒指对方,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我?!我就是瞅着这济世堂是百年老铺了,才信了你们!” 哪知这汉子好像比他还气了,高亮嗓门简直不像他这种干瘦之人喊出的,竟是将学徒的声音称的细如蚊呐一般。.qqxsnew “我家老娘,咳嗽一月有余,在你家抓了足有两旬的药,前前后后看诊也有三回,倒是花了快有一两银,可就是不见好!” 此时正是辰正时分,此时街上来往买卖的客流最多,汉子在铺内一喊,加之声音洪亮,瞬间便引了外间人流的聚集。 “哎哎哎,快看啊,是出什么事了?” “不知啊,不过看人这样子,倒像是来上门寻事的。” 一看是有热闹瞧,这人就都开始往药铺的门口挤。 里头汉子还在叫嚷。 “如何不让你们坐堂大夫出来,我倒要请他来说说,这为啥我娘吃了你家这么久的药,咳嗽都没好,可邻居小儿咳嗽,不过吃了几回糖蒸豆腐就不咳了?!” “莫不是你这医馆专门诓骗咱老百姓,赚那黑心钱吧!”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我今日就定要讨个公道,你医馆必须退钱不可!” 这话喊的声嘶力竭,里间正做准备,就要出来坐诊的严则都是听了一清二楚。 他年事渐高,医馆平日都交由儿子打理,自己只偶尔出来坐诊,没想竟遇上这种事。 可他细细听来,且不论自家医馆如何,此人口中这蒸豆腐治好咳嗽又是什么意思? 医馆外头此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全是人,都是将街道堵了大半去。 “嘿,你听见那人说啥了?” “哪没听见呢,这大嗓门,跟炸雷似的。” “他可说这济世医馆骗人呢,瞧那样子,一看就是乡下地方来的吧。” “就是!咱州府的,谁不晓得济世医馆是百年老字号,都从前朝传下来的,严大夫一家都是妙手仁心的,前头还经常给穷苦人家施药呢。” “这人怕不就是来讹钱的,呸!也不瞧瞧是什么地方,过会报到府衙,直接衙役来给他提走,到时候就知道怕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外头人嗡嗡的议论声渐大,里头的汉子哪有听不见的,可他明明就是苦主,自家老娘在家从早咳到晚,他这做儿子的哪有不心急的? 就是打听了这济世医馆是百年老店,大夫医术了得,这才一路背着娘来了州府,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有余,对着看诊大夫也是千恩万谢,回家日日熬药,顿顿不落的喝,可就这样,都二十来天的,这咳嗽都还未止住。 可隔壁二狗家的小子,出去疯玩一趟,天冷下了水受了风寒,回来发了个烧,之后咳咳啰啰的也未停过,自己本来好好心让二狗去寻个大夫来看,哪知人家理都不理,还不晓得从哪看来的偏门方子,硬是弄了几块豆腐,回家跟糖蒸了喂小子吃。 还就吃好了! 这能不来火吗! 什么百年医馆?他看都是骗人的,咳嗽都治不好的庸医,合该赔他钱财! “我不管了,今日必陪我诊费药钱不可!” 汉子往药铺堂中一站,也不管外头人如何指点议论,就是铁了心的要在这儿扎了根,看样子是不会轻易罢休。 而这时严则也从后间走出,学徒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这不老太爷吗,怎的正巧今日来了,还遇到这难办的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师傅怎的还不来,这可都早过了坐诊的时候了啊! “严老太爷……” 学徒无法,只能回转,上前伸手,就要小心翼翼的扶了老者过去,可却被严则摆摆手拒绝了。 他还没老到那程度。 “贵家是令堂抱恙吗?” 老者一身灰色长衫,花白头发束于脑后,慈眉善目,言辞和缓,气度平和,此时问来,清明睿智的双眼注视着堂中的汉子,让对方气势瞬时一缓。 “便是又如何?我们都是来看诊三趟了,怎的你们竟还不知?” “不管,今日必要退我钱财才行!” 汉子今日前来,其实也非是要胡搅蛮缠,只是家里本就不富裕,因为老娘的病,短短一月不到就是花了一两银,若是有效便罢了,问题是丁点效果也无,要不是隔壁那事,他就还要继续看下去,到时还不知得白费了多少血汗钱,怎能不叫人气愤。 他现下准备过会子拿到钱了,就寻那什么豆腐铺子去,再称上几两白糖,回家蒸给老娘吃。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还请稍安勿躁,坐下再说。” 可眼前老者却是未接汉子的话,而是走上前来,语意陈恳的邀他坐下,之后伸手招了学徒前来,“去将医案取来。” 学徒躬身应是,忙的回了柜台后面,从一上锁抽屉里拿了一本厚厚的册子,送到严则手上。 “这便是近一个月的坐堂看诊记录。” “嗯。” 老者收了册子,持在手中,侧身看向汉子,“敢问小兄弟,令尊名姓,我好寻了前几次看诊的记录来。” “我叫陆勇,我娘陆王氏。” 眼见老者开始翻阅医案,陆勇的心不知为何的提了起来。 这老大夫颇有些年纪了,看着就比之前给自家老娘瞧病的年轻大夫靠谱许多,若是当初由他来给老娘看诊,说不定这咳嗽早就治了好了,哪还有如今这出。 外头瞧热闹的路人这时候也未再叽里呱啦的说话,都是闭口不言,只等这老者翻阅医案,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之前开的药方有问题。 陆王氏…… 医案甚厚,其中记录的病人情况繁杂多复,可严则却是三两下寻到名字,一目不错的看将起来。 良久,他合上医案,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的汉子。 陆勇此时心如擂鼓,忐忑难安。 这老大夫到底会如何说了?娘这病还能治好吗? 却是把要退银子的事忘了个干净。 “我刚细细查看了医案,令堂可是在咳嗽病起之前受过一次风寒,之后便久咳不愈,且干咳无痰,夜间更甚?” 老大夫语气平缓和顺,慢慢道来,竟是将老妇人的症状说了一字不差。 陆勇登时睁大了双眼,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老大夫神医!娘的病可是有法子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医案中记录令堂之脉象,舌象,以我观之,此乃肺中伏火,肝火犯肺。” 严则合上医案,将其放在手边小几之上,才又再说:“之前所开之药方,并无大错,不过若经我手,还当改了其中几味药材才是。” 陆勇一听这话,激动情绪瞬时一冷,心道:果然之前药就开的有问题,只是面前这老大夫不好明说,是要给先前那大夫留些颜面罢了! “那就是说,之前大夫开的药不对了?” 外间聚集的路人也都是将两人对话听了个清楚的,此时也是各有所想。 这老大夫确实厉害,只观医案之中记录的脉象、舌象就能把病情说个八九不离十,既然他说着方子无错,那必然不会有错了。 可有人却是与陆勇考虑相同。 老大夫都说若是他开方,还需更换几味药材,那便就是说之前那大夫开的方子不对,就算没有大问题,但小毛病也定是有的。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说出口来,都是引出些小小的争执,有的人与旁人辨之不过,便就扯了嗓子问向堂中老者,说:“莫不是你济世堂大夫学艺不精,误人病情了?!” 陆勇本就有所猜测,此时一听这话,更觉自己今日没有来错,当即就要站起,要医馆退了银钱,还他公道。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谁知老大夫却是对外头渐渐鼎沸的人声充耳不闻,而是一捋颌下清须,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 第二百六十七章 医闹2 “先前的药方并无错误,只是大夫考虑令堂年事已高,经不得虎狼之药,才以温和经方慢慢调理。” “而我所言之更换几味药材,则是行的烈火猛油之法。” 老者沉着的目光看向药铺外围观的众人,视线并不在他们身上停留,而是一转而过,定定的注视着不远处的干瘦汉子,面上毫无一丝推脱辩解之意。 “此乃两种施药之法,并无优劣之分呐。” “那、那……”m.qqxsnew 陆勇心中犹疑,一时不知是该信这老大夫,还是就此再闹上一闹,拿了钱回来买豆腐去,只是支支吾吾,口中磕磕巴巴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医馆外议论的嗡嗡声却是逐渐沸腾而起。 “要我说,这济世堂的大夫不该会蒙骗了人去,小兄弟你怕是怪错人了。” “我看也是,瞧这老大夫的气度,看着就与旁人不同的。” “哎、等等!老大夫面熟啊!不就是这济世堂的严老太爷吗!” 有人一言道出老大夫的身份,周围众人顿时哄乱起来。 “真是严老爷子?他老人家可是久不看诊了啊!”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若是这位说药方没有问题,那定是没有问题的,我家大伯十几年前得过次重病,当时寻了多少大夫,吃了不知多少付药都是无用,最后还是严老爷子看好的,他之医术我是信的!” 药铺外间闹哄哄的,众人七嘴八舌,都是不少人说出严则曾经治病救人的事情来,顿时风向又是一变。 刚刚还质疑医馆大夫医术不佳,开药有问题的人,反都开始规劝起里头不知所措的陆勇来。 “小兄弟,你许是不知,这可是济世堂的严老大夫,他可是咱州府数一数二的大夫了。” “就是,若是他说能救,哪怕是进了鬼门关,也能给人拉回来的,这医术你真就可以放心的!” 陆勇此时心中也是一片纷乱。 莫不是真就如这老大夫所说,之前那些药是大夫考虑到娘年纪的问题,所以才开的调理方子吗,但就算如此,调理个二十来天也该是有些成效了吧,如何还是咳个不停呢? 想罢,他还是觉得这医馆开的药有问题,于是定了定神,在众人劝说的声潮中勉强沉下心,看向了一旁的老者,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老人家,勿怪我是个乡下人,不懂规矩,不会说话,只是我娘吃药已是快要一个月了,就算是调理的方子,至少也该有些许效果,但如今却是丁点也没缓解啊!” 陆勇沉沉叹了口气:“这叫我如何信你?” 这话一出,药铺外围观的众人一时之间也是面面相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说话才好。 严老爷子医术是好没错,可人家吃了济世堂的药没有效果也是真,观这汉子,面色黧黑,一身粗布短打,身材矮小干瘦,粗厚大掌,脚穿草鞋,一看就不是什么殷实人家,想来也是住在州府之外边缘的小村落里,家中恐怕还有些个困难的。 可他倒能背着老母,三番四次的进州府寻医,就这份孝心看来,也不是个会说谎唬人的。 “不若这样如何?” 于椅凳上稳稳而坐的严则淡淡一笑,复又取来手边的医案,翻看一便之后,才又以一种商量的口吻说道:“稍后我便重新开一药方,小兄弟抓了药回去,连用七日,之后再来。” “倘若令堂恢复,那便恭喜贺喜,若是还无效果,那济世堂也将会退还所有看诊及抓药的费用。” “便当与我医馆一个机会如何?” 老大夫声音和缓,面容蔼然,并无威逼利诱之势,提出的解决方法也甚有人情味,让陆勇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这……” 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就要回绝。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娘年纪大了,是不是真的能经的起这老大夫所说的什么烈火烹油之法,别到时吃出问题,可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若还是买些豆腐吃吃看吧? 万一能行呢? 再不济,总不至于再把身体吃坏了。 可外间听闻老大夫如此说的围观众人,却是都是叹服不已,言语间尽是夸赞之意,纷纷劝了陆勇答应下来。 “小兄弟,就且试试如何,严老大夫出手,定是药到病除啊!” “就是,莫不是你还真信什么豆腐治咳嗽的法子,那才是真唬人呢!” “我说也是,怕不是那铺子为了多卖两块豆腐,编出来的话吧,可别再信了,到时真耽误亲娘病情,你后悔都来不及噢!” 众人这一踩一捧的,直将庄氏豆铺说成个江湖骗子,专门坑蒙拐骗穷苦人家银子的,弄得远在十几条街巷之外于自己店子里好好坐着招待客人的庄可卿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最近天凉了些许,可儿你还当适时添衣才是,免得受了寒气,身体不舒服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哎,娘,我知晓得。” 庄可卿捏了捏鼻子,没当回事,又转头忙了起来。 而济世堂里,陆勇听了众人的奉劝之语,心中也有些动摇,他踌躇着抬起头来,恰巧对上老者睿智平和的双眼,胸中纠结顿时一缓。 他低下头去,穿着破旧草鞋的双脚在地上蹭了蹭,双手紧紧握拳,腮帮口齿咬了又咬。 不若就再信一次,毕竟这么大个州府,可再找不出比济世堂更出名的医馆了。 况且此事闹了这般大,都还有这么些人做了见证的,对方当是会认真开方,不敢再糊弄自己的。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说:“便就再信老人家一次,请开方吧!” 得了陆勇的话,严则心中一松,却也是微微叹出一口气来。 他们这济世堂的大夫,医术虽是不错,可到底与人情世故还是差些。 平日看诊,不光是看病因,气机,还需再观病人的外貌和穿着,非是要行那嫌贫爱富之举,而是同样的病,富裕人家不愿受苦,就当以温和之药调理之,多花些银钱并无所谓,而贫苦人家,无甚家资,更愿受些苦楚而少花银钱,两者实当分而定之。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小兄弟稍待。” 严则起身,来到平日大夫坐诊的台几处,上面早已摆好了笔墨,老者笔尖舔墨,只三五息便写就一张药方,之后便递给了一直候在旁边的小学徒。 “按方抓药,七付。” “是,老太爷。” 小学徒拿了药方就转身进了柜台后面,那里竖着好几个巨大的一人高药柜,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抽屉,每个抽屉的右上角都用小字写着中药的名称。 小学徒显然是个抓药老手,只半刻不到的时间,就将药材称好,包进纸包,用麻绳捆扎成串,双手捧到严则面前。 老者拿起药材,又走到陆勇跟前,将其递了过去。 “每日一包,煎服,分早晚两次,饭后两刻服用。” “多、多谢老人家。” 陆勇提了药包,紧紧抓在手中,问,“敢问这几付药材还要多少银钱才是?”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无需银钱,你先回去用了,七日之后再来,到时是停药还是换方,还待以令堂的情况调整。” 没想到老大夫看病抓药还不收他的钱,再看对方和顺亲睦的表情,顿时觉得早上那番大闹,实在做的有些过分。 “多、多谢老人家了……” 陆勇支支吾吾的道谢,外面围观众人也是不住感叹。 “严大夫果真医者仁心啊。” “是也,不予计较先前之事便罢,竟还不收诊金与药材费用,此等胸襟实在难得一见。” 越说,陆勇的头便埋的越低,全然一副羞于见人的愧疚模样。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严老太爷的疑惑 事情已经解决泰半,严则见人聚于医馆之前,又挡了街道行路,便好言请外间众人散去,予需要看诊的人进来。 大家哪有不愿的,看了这么一出,又是孝子又是仁医的,不知得了多少闲话的段子来,均是心满意足,于是纷纷予老大夫一揖,又好言劝说了陆勇一番,这才渐渐散了去。 这时,被挡在外头,没来的及进来坐堂的大夫才急匆匆的跨了门槛进来,满面的焦急与慌张。 等他进了堂中,又见里头站的是严老太爷,更是顿时腿软。 怎是师傅在此?医馆刚刚倒底是发生什么了? 司同甫今早在外耽搁了一会,心道稍稍晚些坐堂该是无事,哪想刚走进医馆所在的街道,便见自家济世堂前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他是挤都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头听了众人的闲言碎语,大概晓得是有人上门讹钱了,都是急的差点寻了差役来。 还好没多时这人群就散了,自己跌跌撞撞的进来,谁想看到的竟是久不出诊的师傅立于堂中,对面不远站了个干瘦黢黑的汉子,怕不就是刚刚人家所说的那个讹钱之人。 “师傅!”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司同甫没瞧见小学徒冲他猛眨的眼睛,而是直直走向两人所在之处,急急唤了声。 严则与陆勇闻声,同时转过头来,一个面色沉静,一个吃惊不已。 “你来了。” “你?!就是你!” 对着快要戳到自己鼻子尖的粗短手指,司同甫往后一闪,满脸莫名其妙。 “你认得我?” “如何不认得?就是你与我娘看诊,开的药,吃了这许多天都未曾见效!” 本来已经被好好安抚的陆勇,此时一见撞上门来的年轻大夫,顿时胸中又是一团恼火。 “额。” 司同甫简直冤死,他都不记得这人是谁了,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看诊的,根本一点印象都无啊。可这人又在这时在师傅面前指证他来,无凭无据的,岂不是坏了他于师傅老人家眼中的印象。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年轻大夫张口就要否认,一旁的严则却是冲他压了压手。 “医案我已看过,确实是你看的诊,也是你开的药。” “啊?这……” 司同甫顿时心头哇凉。 不是吧,难道真是自己的错,才引了人上门吵闹?原来不是人讹钱,倒全是他的失误所致了? “你的事稍后再说,先去坐堂。” 严老太爷到底还是关心爱徒,他眼神一瞥,支了人离开,另边则请了胸口犹自起伏不已,还在酝酿怒气的陆勇坐到医馆一角的座椅上,亲自为他倒了杯茶来。 “小兄弟,劣徒之前开的方子,确实是疏忽了你家中情况,所以才用此温和调养之法,还望你勿要见怪。” 老人家温言缓语,先就致歉,让陆勇刚刚升起点的怒气嗤的下灭个干净。 如此兼具医德与声望的老大夫同他这个泥腿子道歉,确实不曾有见,而且人家到底还又重新开了方子,又不曾再收银钱,自己再要纠缠不休,就实属不要脸面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想到此处,陆勇连连摆手,忙道不敢。 “其实我现在予小兄弟留下,便是还想请教一事。” 严则还未忘记自己最先听到的话,现在外间聚集的人已然散去,正好可以问个清楚。 “老人家请说,只要是我知道的,定然说的清楚。” “这豆腐治咳嗽之事,可否与我详细说一说?” 见老大夫想听这个,陆勇也提了劲来,他是亲眼见着隔壁二狗子家小子受寒发热的,也是亲耳听了隔壁咳嗽不止的,想当初他好言好语劝了对方,还要将济世堂介绍过去,谁想却是被嘲笑一通。 “我家小子命贱,哪还同你家老娘这般金贵,竟花那么些银子去请大夫,就弄些豆腐吃吃就是了,好不好就这般了。” 人家这么说了,自己倒不好再贴脸贴个冷屁股的继续劝,只是不巧第二日瞧见二狗子媳妇大早的出门,快下午才回,只带了个白生生的方块物事回来,说是什么豆腐。 他当时还在心里摇头呢,说这家人不把孩儿身体当回事,以后当有后悔的时候,谁想还没过三日呢,那二狗家小子都又活蹦乱跳了,一嗓子能嚎老远,还丁点都不沙哑的。 就因为这,他被周遭邻居笑了通,还被讽人傻钱多,连老娘都是听了闲言碎语的不肯再吃药了,不然他也不会冒着被衙役抓走的风险就这么闹上门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严则听了话来,略一阖眼,随即沉声道:“就是将豆腐加了糖一起,蒸服是吗?” “对对,便是如此简单。” “多谢小兄弟,今日还请你先行回去,尽快熬了药与令堂服下,七日之后我还在此等你。” 得了老大夫的保证,陆勇一番千恩万谢之后,才提了药离开济世堂。 可出了街口不远,他又愣了一神。 这严大夫作何要问自己糖蒸豆腐之事了,莫非这法子真就有用? 汉子提了药包,在人流涌动的十字街口踌躇了一会,才又抬头,却是未往城门而去,而是寻了周围摆摊的小贩,打听了哪儿有卖豆腐的。 另边济世堂中,送走陆勇,严则阖目靠于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不远处坐堂的司同甫则是坐立难安。 师傅这是怎么了?还是在生自己气? 刚刚他可是寻了医案查看过,这开的方子并无问题啊!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司同甫站起身来,小步挪到老者身边,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你那方子确实无误,但此人家贫这点,却是未曾考虑得当。” “啊、师傅,这。”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青年大夫也是沉默下来,垂手而立,一副聆听受教之态。 谁想严老太爷却是并未继续说话,而是问了一句,“你可吃过豆腐?” “啊?” 司同甫还当师傅要再指导几句,哪知会问这个,可他不说吃豆腐了,就是听,都是没听说过啊。.qqxsnew 严老太爷本就没指望能听到什么有用的回答,他只是站起身来,看了眼旁边的小弟子,转身就离开了济世堂。 他还得快快回了家去,寻了博文那小子,问一问这每日的豆腐脑儿都是哪里买来的。 而此时庄氏豆铺,几个熟客正兴高采烈的聚在窄小的铺子里,同庄可卿分享自己这蒸豆腐治咳嗽的效果。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庄姑娘,你这法子真当有效,我那小孙儿前日就是着了风,咳了两日,他娘就急火火的要请大夫,我说买块豆腐回来蒸着吃能治,她还不信。” 一个身着暗色对襟袄裙的老妇人说道,看向庄可卿的眼神尽是笑意,“哼,我这当阿奶的还能害了孙儿么,前几日不就到你这儿买了老大一块,回家就蒸了,一块吃完,没多久就是不怎么咳了。” “我那媳妇可是服了,现在啊,都是事事都听我的。” 老妇人一脸得色,看来对媳妇的顺从很有一番成就感。 “确实,这法子简单方便,小孩子吃起来也容易,总比苦药好些。” 庄可卿笑着点头,一双眉眼微弯,是副亲和的好相貌。 “近日天气渐凉了,少不得会有些伤风咳嗽的,以前总还担心要请了大夫,现在有这个,真是省事多了。” 熟客站的站坐的坐,不管是用过这法子还是没用过这法子的,现在都对庄姑娘是信任不已。 不光是因为糖蒸豆腐确实好用,还因为她平日闲时会与大家说些食材药性之类的话来,众人听个新鲜之余,更是晓得什么食物是对身体有好处的了。 “请问,这儿有豆腐卖么?”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正聊到兴起,此时外头传来一声询问,只见一身材干瘦手中提药的男子走了进来,声言想要买些豆腐。 老妇人眼儿一瞟,忙就笑道:“后生,这儿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老者上门 严博文今日过的很是快活,早上同几个至交好友往州城外的望凌山走了一遭,还品了当季新鲜的山柿子,中午在半山腰的茶铺子用了些简单点心,待到下午时回了城里,就直奔望月楼,要了个包间,置了桌菜来吃。 待到吃好,归了家去,门房才将大门打开,一见是他,忙就报道,“严少爷,可快进去吧,老太爷等许久了。” 阿爷找他? 这时候找他何事?早上那豆腐脑儿自己可是按时送去了啊,丁点儿没耽误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心里纳闷着,严博文穿过院中的曲折长廊,往正堂走去。 “你这逆子,又鬼混到哪里去了?!” 刚巧一步跨进门槛,还未来及抬头,严博文就听到一声斥责,他皱了眉头,下意识地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不必想,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个火爆脾气的爹。 不是说医者最知修身养性的重要吗,怎么他老爹就这般模样,见了自己就跟吃了炮仗似的,不点都炸。 “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还有你那手,在耳朵里搅和个什么意思,还有点样子没有!” 一连几句,吼的严博文垂头丧气,白眼直翻。 “广元,勿要说了,博文,你快些进来。” 温和沉稳的声音响起,严博文心下一喜,猛的抬起头来,好似见了救星一般,“阿爷!” 有阿爷在,自己当是不用再受阿爹咆哮之苦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青年几步一跨,来到严则跟前,就是一礼,之后才对着一边的亲爹敷衍一拜,连个眼神都没正眼给个。 “刚进门就听门房说阿爷着急寻我,可是有何重要之事了?” “你!” 严广元简直要被这不成器的儿子给气死了。 当初说不要娇养,不要娇养!就是不听,结果养成这般性子,怕苦怕累,日日只知吃喝玩乐,还不愿习医,这是要家中祖传医术到他这代就失传吗! 严则淡淡看了眼被气到呼哧带喘的儿子,冲他摆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 “寻你,便是要问问,你这日日在哪里买的豆腐脑儿?” “豆腐脑?” 严博文以为是什么着急的事呢,结果一听是这个,当即也有些无语。 “就是城北甜水巷的庄氏豆铺啊,怎么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说起来也是,她家豆铺最近生意太好,要不是我头前打了招呼,不然等到我跑了去,豆腐脑儿早就卖光了。” 严广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只是问你这豆铺在那儿,你这拉拉杂杂说上一堆,倒没个重点,果然是个扶不上墙的玩意。 “那他家除了豆腐脑儿,可还有其他什么?” 严则却是一点都不着急,问起话来不疾不徐,语意和缓。 “唔,这可有点多了,什么豆饮、豆腐、豆干、素鸡、千张,好多种呢,最近又是出了个什么腐乳的,我是没见过,不过有人说这东西奇香无比,有人又说臭不可闻,简直搞不懂是什么神奇玩意。” 稳稳坐于堂中太师椅上,右手轻抚着红木座椅光润的把手,老者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果然是有豆腐此物,他猜了没错。 “博文,明日早上,你除将买份豆腐脑儿以外,再就买上几块豆腐回来予我。” “阿爷你想吃这个?好嘞,明日我一早就去,保准给您抢着。”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严博文胸脯拍了啪啪响,颇有些江湖意气的姿态惹的严广元额头青筋直跳,嘴角抽搐,手掌发痒,恨不得揪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来,好好揍上一通才就舒爽。 翌日。 庄氏豆铺刚一开门,严博文就进了来,口中唤着老规矩之外,再来两块豆腐。 “嫩的还是老的?” 庄可卿提着小刀铲,笑着问道。 “这还分了老嫩?” “那是当然,嫩的顺滑,适合酱烧,老的扎实,适合煎制之后再行调味。” 严博文想了想,“那便两种都给我各来两块。” 庄可卿淡笑应好,手上麻利动作,东西到了青年手上之时都还是温热的。 “庄姑娘,你过会还当告诉我这都怎么做才是。”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我阿爷许是吃你这豆腐脑儿上了瘾,还想试试别的口味,所以我今日就买回去吩咐小厨房做了,也好给他个惊喜。” 严老太爷提出让青年买豆腐的时候,并未说明这是做什么用的,于是严博文以己度人,以为老人家同他一样犯了馋虫,所以便想着要好好同庄可卿讨教一番,做个像样的豆腐菜出来,讨了阿爷欢欣。 庄可卿当然不无不可,当即就说了酱烧、炖汤,煎炸的几个法子,直把青年哄的眉开眼笑。 直到严家午食,老太爷坐于桌前,瞧了几道不认识的菜品,便才问道:“这是何物?” “豆腐啊,您不是想吃吗,我一早就买来,还特地同老板打听了做法呢。” 严博文挺了挺胸膛,满面得意之色。 瞧着孙儿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严老太爷也不禁摇头叹气。 罢了,就先尝一尝这豆腐菜吧,至于其他的,他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豆腐铺子比较妥当。 又过两日,严博文早上起的迟了些,到了豆铺的时候已是日上中天了。 他低着头火急火燎的踏进小铺,嘴里嘀咕着今儿个迟了,别就没豆腐脑儿了,结果猛一抬头却是看见两个熟悉至极又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身影。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不是他阿爷和他爹吗! 一时之间青年脚步踌躇不已,都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亦或是直接找个地方躲起来。 还是庄可卿在说话的间隙瞧见他,招呼了一声。 “严公子今日可来的迟了,不过不必担心,我已是将豆饮和豆腐脑儿都给你留了。” “且就稍坐,我这儿忙好便来。” 说罢,庄可卿手起刀落的划了两块豆腐来,包好递到了中年男子的手中,“您拿好,这豆腐软嫩,还道托着为上。” 可对方却是不接,反而目光灼灼地落在严博文的身上,大有你不过来就没好果子吃的意思。 青年不好再就装死,只能小碎步的挪将过来,乖顺唤道:“阿爷,阿爹。” “嗯。” 严广元这才满意了,微一颔首,示意他接过豆腐。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严博文垮了肩膀,在庄可卿玩味的眼神中接过,只声不吭,面色烧红。 “这位姑娘。” 而似是未注意父子二人之间气氛如何沉重似的,一旁严老太爷却是开了口,目光略带审视的看向了面前木簪青衣的少女。qqxsnew “老丈请说。” 庄可卿微微一福,做了礼来,很有一番礼数,就是一向龟毛的严广元都在心中点头。 这女子,年纪轻轻,虽是在这陋巷做些小生意,可行止有度,倒是个知礼持节的。 “你可听过糖蒸豆腐,可治咳嗽一说。” 严则并无顾左右而言他,却是直接了当问出口来,眼神颇有些郑重之意。 庄可卿本就见老者与这中年人衣着不凡,相貌气度与众不同,便就猜测他们身份不同寻常,现又知晓他们是严公子的父祖辈,面上更显诚意。 况且这糖蒸豆腐是个偏门小方,虽是听上去并不靠谱,可在实际应用上却是很有效果,所以并不遮掩。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老丈,糖蒸豆腐治咳嗽便是我与人说的。” 少女面色沉静,在老者谛视之下,并无半点局促与惶惑之意,反倒是透了些自信来。 “这法子简单易行,花费甚少,于我们普通百姓人家来说,若能以此法解决问题,总好过去药局寻医问药来的方便。” “简直荒唐至极!” 严老太爷还未说话,可一旁的严广元却是听不得这样的无稽之谈。 第二百七十章 驳斥 “我还当你这女子是个知礼的,结果竟是个为了卖豆腐不择手段的!” 严广元从小接受的就是家传的正统医术,对些旁门左道之法最是看不上眼,从前有一郎中予人银针刺穴治病,被他批的体无完肤,一文不值,更何况眼前这个看上去仅有二八年华的娇俏少女了。 女子、非医、旁门,无一不踩了他的雷点,他没当即跳起来都算是好的了。 庄可卿一番好意,结果被人如此批驳,面上温和笑意也难维持,一张芙蓉粉面登时冷了下来。 严博文在一旁尴尬不已,轻扯了父亲袖子,妄图阻止一番,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谁知他不拉还好,一拉之下,中年男子更是怒火中烧。 成日不知上进也便罢了,还日日往这陋巷破屋里的钻,就为吃点什么劳子的豆腐脑儿,上辈子是馋死的吗!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他这时候倒是忘了自己也是每日早上都离不了这口,没吃着还要生了肚子闷气的。 庄可卿也非是小田氏那样任人揉捏的包子性格,姑且不论这老先生如何要问起糖蒸豆腐一事,就现在这人往自己铺子上随意泼脏水的行为,她就是不能听之任之的。 不过她也并不打算同那泼妇一般,叉腰骂街,总当还得是以理服人,于是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些许燃起的怒气之后,才就冷然说道。 “您何出此言?” “哼!什么糖蒸豆腐可以治咳嗽,若是真的有效,还如何还需这些医馆大夫,皆去买你这豆腐好了!” 严广元身材瘦削,面色清癯,若是不说话,还当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美男子,可他如今下巴微抬,眼神斜睨,却是副高傲骄横,瞧不起人的模样。 好似是我能同你这样的无知妇人说话,还愿纠正你之错误,你便该感恩戴德,怎还好回嘴回舌的不知礼数。 庄可卿看他这番作态,顿时心中怒火一散,险些都要气笑了。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与她这么大的敌意,就因为这唐蒸豆腐的法子?难道他家开医馆的,阻了他生意不成? 这倒是一猜猜了个准,可严广元却也不是那般小心眼的,只是真看不得不懂医术还胡乱教些偏门方子的行为,在他眼里,自己可是行那正义之事,是大丈夫应有所为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先生您此言差矣,咳嗽多是风寒所感或内伤累积,多是因为肺气不宣而起,还当以清肺润肺为主。” 庄可卿从柜台后走出来,满面凝重之意,所说之言合和病理,一时之间,严广元竟是寻不出反驳的话来。 “豆腐本就为豆之精华,具有泻火解毒,生津润燥,和中益气的功效,再加与之同等效用又有补益作用的白糖,岂不是效果更为显着?” “这大夫讲究对症下药,但药食同源,若是与药物相比,更为温和的食物可以起效,为何还要再喝那苦涩的药汤呢?!” 此话有理有据,逻辑通顺,掷地有声,早有其他想买豆腐的居民进了来,完完整整的听见,顿时一番叫好。 他们虽不知这几个衣饰上等的人是为何而来,可自家也是得了庄姑娘不少好处的,登时都是张口数落起来。 “你这人,生的人模狗样,可这行事倒是不怎的讲究。” “我说也是,年纪不小,还就欺负个小女子,也真当好意思了。” “怎的,我家孙儿的咳嗽便是这糖蒸豆腐治好的,便就是个好例子,如何还能骗人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市井小民还偏爱用些当地俚语,直将严广元说的面色涨红,手指发抖。 可他想要辩驳,却也无从辩起。 自个儿就是大夫,当然明白这咳嗽病因,如何治疗,这姑娘说的大体并无谬误,而且确实,是药三分毒,若是不能吃药便就解决的问题,还是不要吃药为上了。 可他到底多年为医,从来都是受了病患的尊敬和感谢的,哪有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围着说不是了,一时之间,都是气到失语。 “如何?请问我这解释还当入耳吗?” 庄可卿抬眼看了圈周围众人,面带微笑,眼含谢意,点点头,便轻易让大家收了声。 她无视了严博文请求的目光,视线牢牢锁在严广元的身上。 只见对方此时无话辩驳,便就嘴角一抿,浅浅一笑。 很好,无话可说是吗?那她就要来算算账了! “就您之前所说,我为这卖豆腐才编出这样的方子来骗人,如今是否可以还我清白了?” 这时候庄可卿说出这话,直接就是将严广元的脸面按在地上用力摩擦了。 众人一听,好家伙,你这穿了体体面面的,怎就不说人话呢,庄姑娘教他们多少好法子,回去用了都是大多见效的,怎的到你口中倒成不择手段了? 这豆腐就是不能治病,也当是个好吃食,如何还需要用上什么心机才能的卖出去了? “你!你!” 严广元伸手指向面前少女,指尖狂抖,显然是被气的不轻,一旁严博文提了豆腐,双手抱拳,不停冲着庄可卿作揖,眼中尽是请求高抬贵手之意。 姑奶奶,求您别说了,要把我爹气晕了,还不得我给扛回去吗! “好了!” 此时严老太爷面色一肃,看向被气到难以自持的儿子一眼,说道:“广元,这姑娘所言不无道理,还是我等见识窄了。” 一句话,直接定了性,严广元闻言,顿时如针扎皮囊般,泄了气去,连肩膀都垮了。 “抱歉,小子说话不知轻重,现得姑娘教导,已是明白了,还请姑娘谅解。” 说罢,竟双手抱拳,深深一揖。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庄可卿虽是不满严广元之所言,可她哪里不知,若不是这老者默许,对方怎么能将那过分的话说出口来? 可现下人家真诚道歉,自己虽是心中还有不虞,可到底不能就这么看着个年纪颇大的长者在自己店里冲自己作揖而置之不理了,这么些人瞧着,总归不妥。 “老丈何须如此。” 庄可卿躬身扶了严老太爷起身,态度恭敬,可口中还是不忘再要刺一下严广元。 “他既不懂,我教便教了,也无甚关系。” “我娘自小教导我要与人宽厚,所以并不介意。” 严博文简直对庄可卿拜服不已,他至今还未见过除阿爷以外的任何一人能治得住他这古板爹呢。 干得漂亮! 心中给少女大大的竖了个拇指,严博文面上还是满面担忧的搀扶着自己的亲爹,一副关切之意。 而严老太爷对于庄可卿心机的话语只是淡然一笑,显然并不介意。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仟仟尛哾 他这儿子也是性子太过死板拘束,包括平时看诊用药,皆以书中为据,丝毫无个人之思路与创新,长此以往,医术将停滞不前,不得寸进。 便就让他吃吃苦头,受受挫折,若是以此机会便能打开思路,于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此甚好。” 严老太爷呵呵一笑,转而看了眼孙儿,又见他手上提了的豆腐,便说:“这豆腐还需多少银钱,我还当付了钱才行。” “您这嫩豆腐、老豆腐各两块,合计二十四文。” 倒也真是不贵,若是咳嗽真能以此方法治好,对穷苦百姓人家确实是幸事一件。 严老太爷心中频频点头,看向少女的眼神也已不见之前的审视,而是多了股子慈祥来。 另一边庄可卿才不客气,收了老者给的小块碎银,道了句“稍待”又要找了钱来。 “不必找零,便就当是予我儿上了一课的费用吧。” 说罢,老太爷微微颔首,给了严博文一个眼神,便就离开了这小小的豆铺。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糖蒸豆腐确实可以一定程度的治疗咳嗽,另外烤橘子也是,就是将橘子连皮放在火上烤到微微发黑,然后吃橘子肉就行(注意要将白色的脉络也吃掉) 当然,如果几次无效,当然还是要去看医生拉,以上只是食疗的一个小偏方罢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解释 庄氏豆腐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小小插曲,并无几人关注,而数日后,陆勇又进州府,一路来到济世堂,果然见那日的老大夫坐在堂中,登时心中一松。 真的是信守承偌之人! 严老太爷正在堂中坐诊,抬眼见了黑瘦汉子,微微一笑,略略颔首,示意请他稍等片刻。 堂中学徒也都是机灵的,忙就走上前来,引了人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之后还端了杯茶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陆勇甚少有机会坐这样宽敞还有靠背的椅子,更莫说喝什么清茶了。这时他端了茶杯,当是平日在家喝水一般,张嘴就是一大口,当场没给烫的翻了眼去。 好容易捶胸顿足的缓了过来,老大夫已是走到近前。 “饮茶需平心静气,缓缓嘬饮,才能品之香气,小兄弟你这样心急,可有烫着?” 一番关心之语,让陆勇登时面色通红,又想到老大夫赠方施药的大恩,腾的从椅子上蹿了起来,接着“咚”的一声,在严老太爷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就跪下了。 “你这是何意?!” 眉头一皱,严老太爷俯身就扶,可汉子还是不肯起来,只嗑了三头,才将抬起头来。 “多谢老大夫神方!” “我娘回去吃了三剂便已缓解,如今七日,已是大好了!” 陆勇嗓门洪亮,语意真诚,又兼姿态谦卑,顿时引了堂中所有病患与大夫的视线来。 “哎?这不就前几日来此大闹的那个人吗?”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啥?你说谁,前几日发生什么事了?” 来看诊的,有些个是全程见了陆勇上门大闹那出的,此时听人来问,顿时浑身都是劲头,忙的三两句说了个清楚,末了还又加上一句。 “就说还是严老太爷的方子管用,万幸是没用什么豆腐来治了,不然还不晓得要耽误什么事。” 这话一出,旁人又有迟疑,“可,可豆腐确实可以治咳嗽啊?” 谁想那人白眼一翻,开口嘲道:“这你也信?豆腐若能治病了,那你还来医馆做甚?!” 这倒是不像闲聊,却是挑事了。 “你这人,是道能好好说话不?豆腐怎的就不能治咳嗽了?我邻居就是块糖蒸豆腐治好的,你又待如何说了?!” 两人本是闲话,结果这两句一说,反倒吵将起来,嗓门渐大,都是将一旁的严老太爷与陆勇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这……” 陆勇心中微动。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他当日出了济世堂,思来想去,还是又去买了豆腐回来,吃药之余,也用糖来蒸与娘吃。 现在听那人说来,倒是这糖蒸豆腐确实有用?那到底娘的咳嗽是老大夫的方子治好的,还是区区一块豆腐治好的? 他心下犹疑不定,也是有些请教大夫的意思。 而严则也是将那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可他先还是扶起汉子,将其安顿在座位上,之后才起身走到争执的二人面前。 “两位不必争论。” 他一开口,争了脸红脖子粗的两人顿时停了口舌,都是将视线聚在须发皆是花白的老者身上。 “严老太爷。” 其中一人显然是认识严则的,当即拜道:“还请严老太爷说将一说,好不要让此人之言误导其他人,到时候若是延误了病情,也不知找谁担责才好。” 说罢,还又斜了旁边一眼,引的那人就要开口辩驳。 这时严则双手微抬,往下压了一压,示意两人心平气和一些,之后他又环视了眼周围众人,这才缓缓说道。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糖蒸豆腐之法,确实可以治疗咳嗽。” 老太爷声音并不浑厚,但此时郑重说来,却是能让医馆内的所有人都是听的清清楚楚。 效果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 “我没听错吧?豆腐真能治咳嗽?” “谁知道啊!” “老太爷是开玩笑吧!” 一时间不仅病患们面面相觑,就是坐诊大夫都是面色哑然。 师傅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还有此一说? “严老太爷,您是咱州府最有名望的大夫了,我最是敬佩,可没想到还能从您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提问那人心有不忿,当即开口,“我们都知咳疾难治,所以才寻至医馆,请大夫诊病开方,但若照您这般说来,大伙咳嗽都不用看大夫了,直接买块豆腐岂不就好?” 说完视线在众人身上一晃,复又看向严则,面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想想都是荒唐!” 看上去竟是与严广元同样的抵触态度。 来医馆看诊的无不是信任大夫的水平和济世堂的招牌才来的,谁想竟在此听到老太爷说出这样的话来,无异于后世听到医学博导说静脉注射消毒水可以治病一样,都是满面孤疑之色。 可严则却是并不介意,只是淡淡一笑,复又解释,“这方法确实可治咳嗽,但最好是在病症前期使用,且非任何咳嗽都能治疗,若是各位用之无效,还是要寻了大夫才是。” 这番话说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确实,若是在咳嗽刚起的时候,蒸了豆腐来吃,治好便就皆大欢喜,不成那再寻大夫不迟。 医馆里的这一出,不必人有心宣扬,不出几日,便已是传的州府人人皆知。 现在谁还不晓得济世堂的严老大夫,出自医道世家,其人乃杏林圣手,都对这糖蒸豆腐治咳嗽的说法大加认可,承这风头,庄氏豆铺瞬间被顶上风口浪尖。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姑娘,可快给我来块豆腐。” “我也是,我也是,豆干也与我几块,还有素鸡!” “哎?你这人,怎好的插了队去,还有没有点道理?” “谁插队了,睁大你这昏花老眼,老娘本来就站你前面的!” 豆铺迎来前所未有的人流,就是甜水巷附近本来的居民都是闻风而动,一时间,这豆腐制品都好似成了仙丹灵药似的,有病没病都吃上一块,就能保了身体康健,日日平安的。 虽然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就是了。 毕竟大盛朝也还是处于农耕文明阶段,养殖业并不发达,于老百姓来说,一周能吃的上次肉食就算是殷实人家了,更别提了许多人口是连过年都不定能尝次荤腥的。 而且内地百姓也不同于关外的游牧民族,更无奶制品的补充,所以你说什么蛋白质的充足摄入,简直是强人所难了。 “可儿,最近这豆腐都是日日不够卖的,就是蒋家那边的都要供不上了。” 秦蔓枝眉头轻蹙,面上显出些困扰来。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在二李村时,虽然自家豆腐生意也是远近闻名的好,但总归几人还能忙的过来,不过是货郎来时多做些个。 可谁能想到这州府的百姓这么疯狂,买豆腐的热情都已持续半个来月了,都还无丁点消退的意思,反更有些愈来愈盛的意思。 这都日日有人天不亮在她家铺子门口等着了,一开门,不消三刻,保准全部卖光,后面来的买不着,还要堵了门来抱怨几声的。 甚至附近周家的还说,这都有人从自家买了豆腐走,转头高价又卖给别人的,急的她们是第二日就开始弄了个什么限购法子来。 结果就这,还又被上门买豆腐的说道。 真真难办! “这事确实麻烦。” 庄可卿也是发愁,自家里生意爆火以来,阿凌都是早早的天不亮就起床,帮着自己和娘一起干活,而他晚上还要为了学院大比而挑灯夜读,为此她很是担忧。 可生意也不能就此说不做就不做了。 要不,先招工试试? 往身体注射消毒水可以治新冠的名言出自懂王^_^。 ps:大家平时还是注意防护哈。 第二百七十二章 招工计划 庄氏豆铺生意红火,连带着蒋家包子铺也是日日大排长龙,秦氏有事无事的便使着自家儿媳往庄家跑,就为能再多定些豆腐回来。 “娘,庄姑娘家如今能按从前的量给咱家供货已是不易了,我也不好再去求了人家。” 小田氏颇为为难,庄家这生意她是日日看在眼里的,前头几日还是羡慕她家买卖红火,可后来自从豆铺被人堵了门闹哄之后,她可就再也不敢这么想了。 这哪是做生意挣银子啊?简直就同拼命似的,一个处理不好,就要争抢起来,铺子里白日只有庄家母女两个,若是被挤出个好歹来,还不知找谁说理去。 “你懂个啥?还不趁现在买卖红火的时候多赚他一笔,不然以后要是这豆腐凉了,哪还有银子进账了?” 秦氏很是不满儿媳畏畏缩缩的样子,在她看来,庄家这姑娘也是个心软没主意的,不然也不可能当初说给就给了自家这豆腐包的法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只要她这儿媳能舍下那不值钱的脸面求上几回,这事定是能成的。 秦氏根本不给小田氏拒绝的机会,伸头往外瞧了眼,见庄家豆铺那边人流终于散去,便努着嘴催了儿媳出门。 “你快些个,人家收活了,现在去将将好。” 小田氏知道自己婆母是多强势的,只能喏喏应声,硬着头皮出了自家铺子。 结果她没走出两步,却又是回转了来,在婆母不满的眼神中讷讷问道:“娘,我好带些包子去么,空着手总是……” “哎!我当什么事,该的!该的!” 秦氏绷着的脸瞬间笑的眼都眯了,忙的从笼屉里拾了几个菜包来,一股脑儿的装进个小篮子,转手就往儿媳手上塞。 “快去吧,今儿个看看事能办了妥不。” 小田氏点点头,提了篮子才出了去。 “老板娘,可还有豆腐包子了,给我来两个。”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哎,尽有的!” 秦氏眼看着儿媳进了庄家铺子,这才低头又看了眼笼屉里还剩的几个包子。 这豆腐馅的现在可金贵,都能比肉包卖的上价了,可舍不得就拿来送人了。 庄氏豆铺内。 庄可卿正在收拾盛装豆腐的木盒和大桶,秦蔓枝带了阿满过来,一起帮着擦桌抹凳的。 “满宝,用这块抹布帮阿姐擦小凳可好?” 阿满已经一岁半了,很多话都能听的懂,此时少女拧干了一块干净的粗麻布,放在他肉肉的小手上,小家伙圆溜溜的葡萄大眼看了记那块布头,奶声奶气的应了声。 “好!” 庄可卿见小家伙努力抓着抹布,一脸认真的擦着凳子,脸上软嫩的颊肉都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时,差点没憋住了笑出声来。 “阿满真能干。”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她还是夸赞了一句。 小田氏进门时便就看见这一幕。 豆丁大的小男娃迈了小短腿,伸着肉胳膊,拿了块小布头,奋力的够着板凳上方,想要擦干净上面的一块污渍,另边庄姑娘和秦婶则是收拾着木盒大桶的,忙的额间渗汗。 “秦婶、庄姑娘,可要帮忙。” 小田氏忙的搁下自己手上的提篮,卷了袖子去,招呼一声就上了前,帮着秦蔓枝支了下险些翻倒的大木桶。 “多谢田姑娘了。” 将木桶合力抬到院子里,秦蔓枝笑着谢过,又转头回了铺子里。 结果这时阿满已经不再擦凳了,他的注意力被提篮里的包子吸引,是扔了抹布就要伸手去抓。 “满宝,乖乖,这是婶婶的东西,可不好随便拿哒。” 庄可卿一把捉了阿满的手,笑着制止了他的动作,引了小家伙一阵不满。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小田氏一听,连连摆手,之后拿了提篮就往阿满面前送。 “这就是专程带来送予你们的,阿满想吃尽可吃了。” 还没好意思说自己干嘛好端端的送了包子来,小田氏的脸都臊红了。 婆母交代的事,还真不知要怎么开口才好,前头几回庄姑娘虽是没有明确的拒绝过,可也是没有答应了的。 看着这篮包子,再加上小田氏的表情,庄可卿哪还猜不出对方的意思,便就是想再让她家多供些豆腐的货来了。 另边阿满还闹着要吃包包,小脸气鼓鼓的,大眼睛里都是急的一泡泪。 无奈起身,庄可卿收了小田氏的篮子往娘手上一塞,继而蹲下与阿弟说道:“要先洗手再吃噢,还有,谢谢阿婶。”cascoo “谢谢阿婶!” 阿满有的吃了什么都好,甜甜的冲小田氏道了句谢,便就牵着秦蔓枝的手往后院去了。 等一大一小都走了,庄可卿才转过身,请了人来坐。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儿还没打扫好,有点个乱。” 她歉意一笑,将凳子往前拉了拉,坐的离小田氏近了些。 “田嫂子,你来的意思我是知道的,一直没答应,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句话说的十足诚恳,可也确实是事实。 正因为是事实,所以小田氏更是羞愧的低了头。 庄姑娘家如今的情况,整个甜水巷是无人不知,就是如此了娘还要强人所难,逼着自己趟趟的上门,实在是让她心虚的都不敢与人对视。 “不过,这情况确也是不解决不行了。” 谁知庄可卿话锋一转,接下说道:“我便打算招个帮工来,也好增加些产出,倒是说不定就能多供你些货了。” “当真?!” 小田氏没想到还能得到这样的回答,顿时惊喜的站了起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当真,我本打算明日就贴招工广告的,巧了田嫂子你今日就来了,还送了篮包子。” 庄可卿捉狭一笑,小田氏一愣,下秒就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根。 “田嫂子不用担心,总归招人这事急不来,不过你得了这个消息,回去该当好交差了。” 自家情况被对方摸了个门清,小田氏却丁点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觉得庄姑娘果然是个善解人意,十足体谅人的性子。 她当即便就拜谢,之后回了家中,将情况说了个清楚。 “啥?招工?” 秦氏惊讶之余,转念一想,也是,这不招工,就靠庄家娘俩操持,确实难以支应,那便就再等些时日无妨,反正看这买卖,一时半会都是火的很。 庄可卿动作很快,第二日,豆铺门口就贴了张告示,前来的客人虽是大多不识得几个字,可口耳相传之下,也具是晓得这豆腐铺子要招人的事来。 这简直就如滚油入水,消息是瞬间就炸开了。 现下谁还不晓得这豆腐铺子是个会下金蛋的鸡,要是自己能进了去做活,工钱管够的不说,这要是运气好,学到了一两手的,回头再弄个铺子,哪怕不再州府,就凭这独门手艺,还不到哪儿都能吃的开?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前来应征的人简直都要同买豆腐的客人一样多了。 庄可卿无法,只能又加一笔,言明上午卖豆腐,下午招人,互不干扰,这才避免了甜水巷晨间交通堵塞的危机。 来应聘的人很多,中年妇人、年轻小子,各式各样的,上来就说自己一把子使不完的力气,干活麻利,能讲了口沫横飞一刻钟不带停歇的。 庄可卿一连面试了几天,是头晕眼花,只觉比做豆腐还要辛苦,可就这样了,还是没寻到中意的。 另一头,这招人的信息也没避了甜水巷的邻居们,他们是一路看着庄家的生意从冷清到爆火的,现下有了这机会,都具是心中活泛,想要凭着脸熟,说将一说了。 就连巷尾陶婆子也动了心思。 她家没做什么买卖,全凭儿子在酒楼做账房挣钱,平日里总还有点个看不起巷里的各家。 那是当然了,她亲儿每日便就拨拨算盘,一个月到头就能得个二两银,还不比这些个起早贪黑的商户来的轻松又能挣了。 可现下这帮工一事,实在又馋的她不行,那告示上可写了,每月八百文的报酬,只忙晨间那段时间,也不消看店的,做完活自可归家。 家里孙儿大了,不需要她日日瞧着,况且就早上那么会子时间,儿媳妇整日闲着,又不是不能带了,自己若是能趁这时候挣些私房,棺材本不也当能厚些?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想到这儿,她是坐也坐不住了,也不管天已渐晚,立时就起了身,攒了张笑脸敲响了庄家小院的门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陶婆子上门 秦蔓枝开了门,只见门口站着的是个陌生婆子,心中不禁有些莫名。 “您是?” “哎,我是巷尾姚家的,本姓陶,叫我陶婶子就行,”陶婆子丁点不生分,顺了门缝就往里挤,“你便是庄丫头婆母吧,瞧着就是个和善人,好相处的。” 秦蔓枝平时甚少出门,巷子里认得她的并没几个,但也不妨碍此时陶婆子夸赞的话张口就来。 是以连她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老妇人都进了小院了。 大黑的骡棚就靠了院门不远,此时见了陌生人进来,“昂!”的就是一嗓子,嚎的陶婆子差点没跳起来。 “哎哟,这还有个牲口呢!”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抚着胸口尴尬一笑,她又转头看向小院的其他地方。 整齐的菜畦,对面是个鸡圈,里头五只小鸡叽叽叫着,正在啄食地上的稻谷。 果然是挣了钱来的,这鸡都能吃上稻了! 见这一幕,陶婆子更是打定主意要在这儿做工了,想罢,她转了头去,就冲了秦蔓枝笑的殷勤。 “说起来啊,我第一回瞧你这儿媳妇,就知道是个能干的,那包子做了比蒋家的都好呢!” 这没头没脑一句,直接给秦蔓枝说懵了。 什么儿媳妇? 我儿媳妇? 她说的谁?莫不是可儿? “后来又是开这豆腐铺子,真当是个心灵手巧的!” 陶婆子没注意到秦蔓枝的表情,只是想方设法的夸,末了还要再数落上一句蒋家的不是。 “可惜这蒋家得了丫头的好,我也没瞧见拿来什么谢礼了,实在是不懂事的人家。” 她以为对方多少会顺着自己的话应上两声,结果秦蔓枝却是蹙了个眉头,一言不发。 这莫不是个傻的?自个儿说了这么些了,都不晓得回个话的? 陶婆子心里嘀咕,可面上的热情依旧未减,还更热络了些,嘴上又是夸了这院子拾掇的好,又是赞了牲口养的壮的,话里话外就是给人带了高帽子,套近乎的。 可还没待她拉好关系,却是院门又被推开,从外头进来了两个书生。 一个气质清冷,一个热情洋溢,陶婆子都转头一看,都是在心中赞了句好相貌。 这两人正是沈凌同李守成。 小秀才今日又不知从哪儿寻了算学题来,说是要请教庄可卿,沈凌推脱不及,竟硬是给他厚脸皮的缀了一路,都是追到家来,此时心情正是不佳,面沉如水。 他甫一进门便见家中有客,倒也没失了礼数,便先同秦蔓枝一揖。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娘。” 旁边李守成也是乖觉的躬身问好。 秦蔓枝见着两个年轻人,顿时面色一转,笑着应好,倒是不小心将陶婆子晾在了一边。 可显然陶婆子也并不想放过能同秀才相公亲近的机会,更何况,同这沈秀才一道的,怕不也是个秀才公了? “可真是个孝顺儿子。” 她满脸堆笑,握着双手凑上前去,话里话外就是一通夸奖,“儿子是个会读书的,还考上了秀才,在官学读书,这儿媳又能干,开了这个好铺子,要我说呀,你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呐。” 这话明着是赞了沈凌与庄可卿的,实际上都是在捧秦蔓枝。 以陶婆子所想,这一家人,儿子读书,定是不会管了铺子里的事,儿媳妇本就是外人嫁进来的,哪有越了婆母过去的,所以招人的事定然是眼前这妇人说了算了。 可谁想这奉承话一说,秦蔓枝不仅未如她所想摆出个笑脸,一旁的秀才相公更是皱了眉头。 “此乃我岳母,不知是何处让您误会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额、啊?” 这回不说是陶婆子了,就是李守成都是面色讶然。 什么意思?这妇人不是秀才亲娘,反倒是岳母? 陶婆子登时觉得头脑一团乱麻,细枝末节的是理都理不清楚。 那丫头不一直都说自己姓庄吗,连这豆腐铺子不也是明晃晃的写着庄氏豆铺的?照理来说这户人家就是姓庄啊。 可她又记得这秀才是姓了沈的,所以,这家人到底什么个情况? 陶婆子一时之间面色尴尬,心里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又不好说来,想要随便说上几句含糊过去,谁知沈凌却是又开了口。 “妻家姓庄,我姓沈,便是上门入赘,所以,还请勿要与人乱言。” “……” 身姿欣长,眉清目朗的秀才相公一身冷意,口中所言却是让人出乎意料。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陶婆子这回是连客气周全的笑容维持不住了,一副合不拢嘴的惊讶模样。 这哪个男人好愿意提自己是个上门女婿的事了,怎的这个秀才相公好像还不乐意别人误会似的,非要与他分说清楚了? 就这么误会着不好么,都是邻里,谁还晓得谁了? 一旁的李守成也是讶然至极,半句话都说不出。 他本来还特别羡慕沈兄可以娶到庄姑娘这样聪明贤惠的妻子,可现在自己却是一点都不敢了,要说入赘上门,他爹还不给他腿打断了。 陶婆子不答话,可沈凌显然也并不放在心上。 于他来说,入赘并不是什么难言之语,事实便就如此,无需遮遮掩掩。且这原就是出于自己本心的举动,或者说,能遇见可儿,进了庄家,他心底还是存了些庆幸的。 四人就将站在小院里,一时间无人开口,气氛混合着莫名的尴尬与诡异。 庄可卿一回来便就看到这一幕。 “娘、阿凌、你们回来拉,哎?李公子,还有,陶阿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姑娘眉眼弯弯,笑意冉冉,手里提了条大鲤鱼走进小院,是将几人挨个招呼了个遍。 还是沈凌第一个动作。 他侧了身来,走上前去,伸手接了鲤鱼,一点也无君子远庖厨的觉悟,直接将鱼送进灶房,还打了盆水养起来。 陶婆子是眼珠子都要瞪脱眶了。 这可是秀才相公! 就连她家亲儿回了家来都是什么活不用干的,别说是提鱼打水了,这饭菜都是要媳妇盛了好好的才肯动筷的! 可这庄家丫头同她那亲娘却是见怪不怪似的,还叠声嘱咐着要用什么盆,水别打太满之类的,简直匪夷所思! 还没等陶婆子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庄可卿已是来到她的面前,笑着问道。 “陶阿婆今日上门可是有事吗?” 这一提,倒是让陶婆子立马回了神。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管他什么秀才、什么入赘的,这顶了天的事也不如自己做工来的重要。 这回她也是心下明镜似的,这家子,看来主事的是这姑娘才是! “丫头啊,阿婆也就是想来问问,你这豆铺的小工招到没了?” 搓了搓手,老妇人笑的一脸巴结,“若是还没招到,你看阿婆怎么样?” “你别看我年纪大了,可身子骨壮实了很,从前在乡下,是连地里的犁都是拉得的。” 庄可卿一愣,她没想到陶阿婆是为了这事上门,更没想到对方还是毛遂自荐来的。 但她面上虽是没显出端倪,可心里已经是拒绝了。 这陶阿婆,瞧着是个热情性子,可前有背后说人长短的例子,后有同蒋家红脸的行为,实在算不得什么忠厚老实的,若是让她来自家帮工,到时候定会闹出些麻烦事来。 被人传些胡话便就罢了,万一对方起了什么心思,自家是防不胜防。 “陶阿婆,此事不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庄可卿温言软语,可话一出口,陶婆子脸子就有点往下拉了,她一把年纪了,如何不懂这明摆着就是同自己打马虎眼呢? 哼,不急?怎的不急?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亲自求上门来,倒还想推脱了? 这丫头,模样看着老实,没想倒是滑头了紧! 第二百七十四章 婉拒 陶婆子心头已经不爽快了,刚才的殷勤劲儿已是淡了许多,丧了双浑浊老眼,直勾勾的瞅着面前年轻的姑娘。 “如何不急?还是丫头嫌我婆子年纪大了?老的不中用了?” 这话说的咄咄逼人,倒有点倚老卖老的意思,庄可卿浅笑一记,还未解释,旁边李守成却是急急出言。 “你这阿婆好生没有道理,庄姑娘是主家,要不要招工,要招什么样的工,人家自有定数,如何还能这样强逼了人答应的?” 小秀才生的面嫩,一番言语,虽是有理,可根本入不了陶婆子的而耳。 她现在也管不了李守成到底是普通书生还是什么秀才相公了,要阻了她的好事,那就统统不是个东西!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陶婆子斜了眼小秀才,从嗓子眼里嗤出一声,差点就没咳出口浓痰呸过去了,“我与庄家姑娘说话,你又是插什么嘴,毛也没长齐的小鬼,跟我这耍什么威风?” 李守成清清白白一个秀才,虽是好玩一些,可平日学的事圣人之言,听的是清音雅韵,交的是良师益友,哪听的过这种市井间出自妇人之口的污言秽语了,登时是面色涨红,‘你你你’了半天,也未再能吐出句像样的话来。 庄可卿看的直在旁摇头叹气。 李公子心意不错,可方法到底差了些,对这样的老妇人,想要以理服人,根本是做无用功,以她想法,不如就先哄了人走再说。 “陶阿婆,李小相公只是性子有些急了,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还请不要在意才是。” 说罢,她便给秦蔓枝使了个眼色,让娘先把人领走。 “哼,丈了是个秀才身份,说话便没大没小的,便是大老爷来了也该当打他三板才好说话!” 庄可卿温言劝慰,陶婆子却是蹬鼻子上脸,言语间渐无分寸,灶房忙活的沈凌听了只言片语,都是皱紧了眉头。 “阿婆说的是,不过就说着招工的事,您也瞧见了,这日日下午都是来应聘的,不瞒您说,咱这甜水巷的黄婶子、刘阿嫂都是在您之前就来过了,我都是还没给人答复呢。” “啥?” 陶婆子以为这巷子里只有自己能拉了脸来上邻居家帮工呢,没想动这心思的人不少,自己还算是迟的了! “那咋地,丫头你啥时候能给了准信了?也不好让咱一直干等着,你说是吧?” “那定然,便就再过五日,五日之后我便撕了招人的告示,不管招没招了人,招了谁,还都会与大伙说一声的,如何?” 陶婆子怎么不知这是拖延之计,还当再争辩两句,欲想法子让庄可卿现在就松了口来,答应让自己过来做工,可这时沈凌已是出了灶间,几步而来,一下站到了少女的身后。 青年身材欣长,眉清目朗,明明是个清隽的好相貌,可此时周身散发的冷意,以及黯深如古井的黑眸更是让陶婆子脊梁骨一抖,情不自禁的闭了嘴。 “时候不早,还请归家。” 只淡淡的八个字,就让丧眉搭眼陶婆子主动出了门去。 待小小院门关起,不管外头又传来些什么不入耳的,庄可卿都不禁为沈凌竖起了大拇指。 “阿凌,你真真厉害!” 费了如此多的口舌都没劝走陶阿婆,庄可卿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要是没立即答应了对方留下做工,那老妇人都能当场给她躺下打滚哭嚎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还好有阿凌,解决的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自家招工一事,还当是要快些定下才行,不然这今日刘家来一个,明日黄家来一双的,万一都同陶阿婆一个样子,她可是招架不住。 …… 两日后。 下午,庄可卿忙完店里的活,又送走一个前来应聘的,刚歇了还没一刻钟,小院的门就被“笃笃”敲响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都是后悔死自己贴了告示招工的事了。 陶阿婆之后,果然日日都有巷里的邻居求上门来,不是带了孩子,就是领了老母的,都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时,小院的门又是“笃笃”响了两下,但并不急促,显然外面敲门的人是个沉稳性子。 庄可卿从躺椅上坐身来,整了整裙衫,深呼吸了一口气,来到小院门前,这才开了门去。 她以为又是巷里哪家不怎么相熟的人家,谁知门口站的却是那位小脚妇人,陆清淑。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陆嫂子,你如何来了?” 自头回人家送了点心之后,两家交往便就频繁,只是最近自家开了豆铺,眼见着日日忙了脚不沾地,陆嫂怕是耽搁了她们做事,这才没有经常来拜访了。 此时庄可卿又再见她,心中欢喜不已,面上也是带了亲和笑意来。 “来瞧瞧,没打搅你做事吧?” 陆清淑淡淡一笑,依旧柔和的眉眼透了点无所适从的轻愁来。 “当然没有,陆嫂子,进来再说吧。” 庄可卿心有疑惑,一个侧身,让了位置出来,说罢便请人进屋。 天气渐凉了,小院里小桌支起,上边一个泥炉,咕噜煮沸着刚盛的清甜井水,陆清淑带来的花色糕饼摞在一起,放在碟中,两人对坐,一时之间都未言语。 庄可卿今日一见陆嫂子,就觉她有心事,可现下人家不开口,她倒也不好多问什么。 “陆嫂子,来饮一杯桂花茶吧,这是我前些日子得空摘的桂花,同茶叶放在一起自己窨制的,混合了茶香花香,别有风味。”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花茶?” 陆清淑闻言看了眼小桌上平平无奇的小陶罐。 “嗯。” 庄可卿拿起陶罐,一把拔了上面的木塞,顿时,一股桂花香气扑鼻而来,闭上眼去,简直好似坐在桂花树下一般。 用竹镊取了些茶叶出来,庄可卿先为陆清淑泡了一滚茶水。 “清新、淡雅、沁人心脾,你这花茶倒与我从前饮过的茉莉香片有些类似。” 陆清淑看着眼前氤氲而起的白色雾气,面容少见的带了丝虚幻的笑意。 庄可卿闭口不言,只在对方浅饮一口之后,才说:“若是陆嫂子喜欢,这罐便就送你了。” “这如何使得。” 陆清淑忙的推拒,颊上升起抹红晕来。她今日前来本就是心有所求,如何还好再受人馈赠,只能低头浅浅啜饮了一口淡青色的茶汤,以此遮掩自己尴尬。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可卿见其如此,只微微一笑,转而说起近日为招工发愁的事来,以期缓解下气氛。 “这招工一事还真当是我想的简单了,其实想要寻个合适的人选,也是没那么容易的。” “来应聘的多是男子,只是我家这情况,您也知晓,实在不好让外男随便来的。” 真要说起这个,庄可卿确实是一头烦恼。 应了招聘告示来的,多是成年男子或是半大小子,妇人也有,但不是住了太远就是家里拖累太多,总都是看了不合眼,她原先本意是再多寻上一段时间,总能遇到个像样的,可被陶婆子一番闹腾,这回是想再延后些时日都是不成。 “之前答应陶阿婆五日内给了结果的,可现在是只剩了两日了,我是愁也愁死,若要弄的不好,实在没法同人交代,说不定还要落人口舌。” 庄可卿不知为何就是对陆清淑深有好感,她总觉面前这位妇人,不管是仪态还是气质,都是与寻常百姓不同,总带了些端庄雅致的风韵来,再加上对方总是轻声慢语的说话方式,并不过分与人熟络、格外注意分寸的交往态度,都是让她感觉轻松无比。言语间,便更愿意同她说些心里话来。 “庄姑娘,其实。” 而此时陆清淑缓缓开口,见少女不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莫名产生了些许退缩之意。 “其实我……”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过去 “陆嫂子,您说便是。” 庄可卿见妇人语带踌躇,不禁笑着鼓励。 “若是有我能帮上忙的,一定竭尽全力。” “庄姑娘……” 陆清淑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鼓足勇气,说出口来:“你看我可合适?” “嗯?” 合适什么? 庄可卿显然没有理解妇人的意思,她双手托腮,歪着脑袋,头上编发的丝绦垂落下来,被微风吹的飘来荡去的,难得的显出了一丝娇憨之气。 陆清淑被这画面莫名逗的一笑,顿觉轻松不少。 自己虽是有求于人,可她知道庄姑娘与旁人并不相同,不是那等带了偏见看人的,所以之前的种种畏缩之意,其实大可不必。 她还当大方一些,自信一些才是。 “我便是说你豆铺招工一事,我若应聘,可还合适?” “陆嫂子,你要来?” 这请求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饶是庄可卿都不免发出一声惊呼。 说实话,陆清淑一看就不是那种寻常操持家务做惯活计的妇人,她一双手白净修长,丁点茧子也无,指甲圆润光滑,泛着健康的粉色,更别提一对小脚,走起路来聘聘婷婷,好看是好看,可却是跑都跑不快的。 这若是真来帮工,岂不就是来受罪的? 陆清淑显然是早就预料到庄可卿会有如此反应,此时见她虽是惊呼出声,面露讶异之色,但却没下意识的说出什么鄙夷之语,顿时心下更是一定。 “庄姑娘,我知自己这情况并不算是最妥当的人选,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予此机会让我试试。” 对方语意诚挚,庄可卿心下沉吟,随后面上也褪去了刚刚轻松的模样,正色道:“豆铺每日辰时不到边上工,磨豆煮浆都是体力活,您可真的想好了?” “嗯,自你们贴出告示,我便已是有心前来,这两日同相公商量了,他也是赞同我来做工的。” 陆清淑显然是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此时面色一片镇定与果决。 “既如此!” 庄可卿淡淡一笑,瞬时便做出决断,“那以后豆铺的活计就有劳陆嫂子了。” 招工的人选就这么简单的定下了,不出两日甜水巷的邻人们都是知晓了消息,纷纷前来打听,倒是要看看谁能在自己手下抢了这好活,可谁都没想到的是,那人竟是陆氏。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假小姐陆氏! 这可把陶婆子给气个够呛。 若是黄家的,刘家的便也罢了,都是些膀大腰圆的粗壮妇人,有把子力气,是能比自己多干些活的,倒也说得过去,可招了这陆氏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一个小脚妇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瞧了就是娇滴滴,难道是请过去做个摆设的吗! 可她之后再寻上门去也是无用,庄家丫头那嘴硬了很,论她好说歹说,都是没能改了心意,陶婆子心中是恼怒不已。 还当是个懂事的,结果如此不着调来,要她说啊,这生意怕是做不了多久就得黄了! 可不管陶婆子如何不爽,陆清淑都是每日辰时不到便就敲了庄家的门,跟着母女二人学做豆腐了。 庄可卿本以为她做不了两天就要放弃的,谁知对方却是咬牙坚持下来,几日时间,手心都是磨了又红又肿的,还破了些皮。可就如此,不仅是吭都不吭一声,且还日日辰时不到就来上工,从未请过一次假。 “陆嫂子,您先歇歇,喝口豆饮。” 早上豆腐都已入了木框进行压制,离开铺子还有些时间,几人坐下,终于寻了空来用上些早食。 “从前若是谁与我说,我还能做这样的活,是如何也不敢信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陆清淑坐在凳子上,伸手接了秦蔓枝递来的豆饮,笑着谢了,之后又看了眼手上缠着的布带,不免想到昨晚聂无说的话。 “淑娘何故如此委屈自己,就算是没了官家小姐身份,只要有我在一日,必不再会让你受了苦去。” 男子生的高大健壮,猿臂蜂腰,一双虎目,坚毅下巴,曾经是尚书府的侍卫首领。 而她,则是深养于闺阁之中的官家小姐。 两人本该无缘,只一朝父亲获罪,发配边疆,亲眷家属一律发卖,若无他之营救,此时自己怕是早就一卷草席,不知被扔在哪个乱葬岗了。 她身无长物,为报恩,也为心中那丝情谊,便才下嫁,之后也一直同以往一般居于内宅,安稳度日。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中的空虚日渐滋长,常常扪心自问,前十几年被护在父母娘亲的羽翼之下,后十几年又被聂无拢在手中小心呵护,可自己的人生就是该如此渡过的吗? 直到甜水巷新搬来一户人家,这才让陆清淑看到人生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可能。 要说庄氏母女本也弱质芊芊,可她们竟能就从无到有的支棱起一间铺子,如今更是能将其经营的如此红火。时日渐久,她惊讶之余,除了羡慕与钦佩,更是心中升起些莫名的触动。 她们可以,为何自己要一直生活在旁人的庇护之下呢?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疑问,像是个小小种子,在她心中种下,直到庄家贴出招人告示,陆清淑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渴求改变。 “清淑妹子可是小瞧自己了。” 秦蔓枝浅浅笑了记,打断了陆清淑的思考,她饮了口豆浆,才又说道:“你天生聪慧,一点就通,要我看你在这儿做豆腐,可是都有点个屈才了。” 一旁庄可卿也是赞同,“是啊陆嫂子,我前头还真是有点不相信您能坚持这么久呢。” 说罢,她又走过来,捉了陆清淑包了布条的手来,仔细看了看,说:“过会这个还得拆了,不然到时候同肉黏在一起撕了更痛。” 父母获罪流放,除了聂无,陆清淑是许久都未与人如此亲近了,她如今感受着这对母女与自己真切的关怀,喉咙都是有些微微发酸。 …… 有了陆清淑的加入,豆腐产量提了上来,居民们随时来,随时就能买到,也就少了许多争抢之事,甚至连蒋家秦氏也是满意至极。 庄家不仅许诺她每日再多一板豆腐,还又能偶尔见着陶婆子丧着张老脸,气急败坏但却无可奈何的样子,真是从头到脚的舒坦。 “哼,就陶婆子那德行,也当好意思要去人家那里做活,一把老骨头了,也不怕就此散了架!”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要我说,那陆小脚干的就是不错!” 秦氏说话一向不留什么情面,小田氏虽是知道陶阿婆本身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但总归婆母这话有点个难听。 而且这事到底也跟自家有那么些多多少少的关系,万一要是被人学去了,传到陶阿婆耳里,怕是到时候又是闹的难堪。 “娘,我觉得咱还是不好说这话……” 小田氏喏喏出言,结果还没说完,就被婆母斜了一眼。 “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了?” 秦氏嗤笑一声,说道:“你可知那陶婆子最近又在背地里编排庄家了?” “说、说什么了?” 小田氏一瞧婆母脸上看戏的表情,就知事情不好,忙急急问道。 “可是说庄家那秀才相公是个上门赘婿,吃软饭的家伙,那话说的,可比我这难听百倍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上门女婿? 小田氏不禁皱了眉头。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庄姑娘平时与人为善,陶阿婆如何因为做工这点小事就胡乱掰扯,便是起的污人名声的想法么。 总之,不管这事真假,自己还是得寻个机会与庄姑娘说一说才好。 可还不待小田氏来同庄可卿说陶婆子乱传谣言的事,庄氏豆铺却又是一次被顶上风口浪尖。 州府第二大的酒楼瑞安楼的掌柜竟然亲至,在众目睽睽之下,扬言说要买下庄氏豆铺的秘方! 第二百七十六章 瑞安楼大掌柜 “敢问姑娘,这豆铺老板今日可在,我欲同他商量些买卖。” 问话之人身形臃肿,一身浆紫色圆领缎地长袍,两撇八字胡,一双绿豆小眼满是算计的精光。秋日渐凉的天气,还附庸风雅的持了一柄折扇,站在小小的豆铺之中,一人几乎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他后头跟着个瘦了伶仃的活计,塌腰弓背,满面的奉承讨好之色。 “若是商量买卖,那也该当按规矩排队再说。” 如今豆铺的豆腐管够半日所卖的,于是大家也都自觉,不争不抢,可这胖子刚在门前便是昂首挺胸,肥厚大掌拨开个排队的妇人,直直进了店内,就这么越了众人站在庄可卿的面前。 他口中问的虽是客气,但下巴微抬,一副高傲模样,再加上他插队的行为,更是让庄可卿心下不喜,当即便皱了眉头。 她淡淡看了对方一眼,口中只浅浅回了句,转头便有掬起和善笑容,问了头前排队的人要买什么,直将人冷在一旁。 华衣胖子只是轻摇折扇,并不做声,他身后的细瘦男子则是一把挑出来,指了庄可卿的鼻子就开始胡天喝地。 “你这丫头,我们掌柜的是要寻你们老板,还不快快喊来?” 众人本就因为这胖子行为跋扈而心生不满,可见其一身华服,都是惧其身份,怕是什么自己惹不起的人物,可谁想庄姑娘却是丁点不给对方面子,反而按规矩办事,顿时都是心生羞愧。 故而这细瘦汉子刚刚叫唤,就是有人出言顶了回去。 “你这人好生无礼,庄姑娘可都说了大伙按次序排队,可是听不懂么?!”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有一人开口,其余之人便也不再惧怕,都是唾弃出声。 “就是,穿了人模狗样,怎的,倒要仗势欺人吗?” “咱这甜水巷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地方,可受不得你们这些大老爷的光顾!” “这儿不欢迎你们!” “对,不欢迎!” 细瘦汉子只是喊了一句,结果倒是引了众怒,直接被排队的百姓一口一个吐沫星子的指着鼻子的骂。 他本就是跟在大掌柜身后办事的,最是会行那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之事,可到底也是个乖觉,惯会看情势的,见这情况不好,忙的连连摆手。 “大伙儿误会!大伙误会啊!” “你倒是说说,如何误会?庄姑娘可都说了要排队的,你们不光不听,还要大呼小叫,倒是有理了?!” “非也非也。”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时,那高胖男子一把撇开细瘦的跟班,刷的下收了扇子,紧接着眯了个小眼,先是冲排队众人作了一揖,接着又不着痕迹的瞟了记一旁冷眼而观的庄可卿,这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我乃瑞安楼大掌柜,今日前来,当真是有急事同这豆铺店家商讨。只是刚刚这伙计跟班一时心急,失了礼数,还倒请大伙儿海涵。” 说罢,又是躬身一礼,且不说有几分真情实意,但以他之身份,能对着铺子里粗布麻衣的百姓们鞠上一躬,一时之间,竟是让众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那、就该当好好教训这无礼之人才是。” “就是,就是,该当好好教训!” 一下子,这高胖男子倒成了无辜之人,好似所有事情都是那细瘦伙计自作主张一般。 见众人三言两语便被安抚下情绪,瑞安楼大掌柜心中轻嗤一声,又是睨了眼一旁躬身垂手的跟班万三来。 万三一瞧掌柜眼神,便就懂了意思,忙的一步踏出,对着屋内之人连连鞠躬作揖,口道抱歉,就差没伸手给自己脸上来两下了。 百姓到底淳朴些,并弄不懂这主仆二人之间的戏码,只觉他们还算知错能改,又与大家道了歉,便也不想再继续追究下去,毕竟这年头插队的一日可不止见这一两个,要是都追着骂了个痛快,那整日都是嗓子要叫哑了的。 “罢了罢了,既是急事,你们便就说罢,总之我们买个豆腐,也不碍着什么。”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前头有人松了口,后头人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都还排了队,并没有要四散而走的意思。 待到这时,瑞安楼大掌柜才又转了身来,面对了庄可卿,一张胖脸硬是攒了个颇为可亲的笑容,又问:“小姑娘现在可否请了贵店老板出来了?” 谁知眼前这不过二八年龄的少女手上动作丝毫未停,只是抬了记眼,仿佛没有看到他刚刚一番作态似的,面上淡淡,说了句:“排队。” 亲和笑容顿时一僵,冯详都是有点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了。 像他这样的大酒楼掌柜,平日谁不是奉承迎合的,哪有今日这样被人三番四次的下了脸面的?这些个平头百姓便就罢了,自己也不拿他们当个事,可这丫头,真当如阎王爷身边的小鬼一般难缠! 排队?他冯详何时排过队了?! “姑娘这是何意,你便请了老板出来,我与他自是好商量事情,也不耽误了你这儿的活计啊?” 定了定心思,冯详还道自己需平心静气,不要与个丫头一般见识,他自认用了最是和善的语调问来,可话尾已经带了些不耐的怒气。 可谁知他这话不仅没让人改了主意,竟还引了排队百姓的一阵讪笑。 “咦?竟还有人不知这豆铺老板便是庄姑娘吗?” “哈哈,除了咱甜水巷的街坊们,又有几个晓得?就算听说了,怕也是不信吧!” 排队的众人七嘴八舌的对着冯详指指点点,都是嘲笑起他的无知和浅薄来。 怎的,这豆铺还就是个姑娘支撑的了,你这可就是在同老板说话呢! 冯详面上一僵。 什么? 这小丫头便是豆铺老板?开什么玩笑?! 他自当了瑞安楼掌柜也十来年了,是什么稀奇事情没见过?可还没听说个十六七的姑娘能自己开了铺子的,而且做的还是独门生意! 这、这不都如小儿持金过闹市一般吗? 怎么,这州府各个酒楼商嗣,倒都一下转了性么,都是无人来抢?! 冯详心中大震,瞬时心中就冒了七八个将豆腐方子据为己有的法子来,可他终归老道,面上没露了什么端倪,反而微微笑道:“原来姑娘便是老板,失敬失敬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但他这副躬谦模样,也只得了庄可卿浅浅一应,少女还是站在柜台后头忙碌,显然并无接待他的打算,甚至是还又强调一遍,“大掌柜,还请排队呐。” 排队! 冯详现在是听到这两个字都要发狂。 说到底,自他进了这小破豆铺,这丫头也就只说了三句话,还句句不离排队。 排队,排个屁的队! 老子大掌柜做了这么些年了,什么达官贵人没有见过,出门入室除了那些官老爷,谁还能排到他前头去? 就这些个平头百姓,还倒比他金贵了?! “你!” 差点维持不住那点子装出来的和善与有礼,冯详面上的肥肉都是气的直颤,但庄可卿似笑非笑的一瞥却是让他心下一紧。 罢了!现下方子还没到手,便就让你得意一时,以后这仇,他总归是要报的,就等着吧!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冯详又深吸一口气,掬了笑脸来。筚趣阁 “庄姑娘真当是与众不同,便罢,我就是排个队又如何,正也可昭显我之一番诚意了!” 说完,竟是真的又一转身,出了门去,走到十几丈之后的队伍尾端,憋憋屈屈的站着去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买卖 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道争之敌,在李皓看来,谁生谁死,都很正常,谈不上恩怨之说,只看拳头大小。 他扭头看向混乱。 此刻的混乱,斩杀了多位九阶分身,也杀死了多位八阶强者,自身越战越猛,看样子,反而还占据了优势,可见这位九阶本尊降临,加上时光之力到底有多强悍。 可李皓,却是心中叹息一声。 时光啊! 时光啊! 有时候,真的太害人了。 就如自己一开始接触时光一般,那种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靠着时光,战胜了许多敌人,可付出的代价是生死轮回了四次! 若是没有生死轮回,李皓早就死了,死在了时光之中。 混乱,你不年轻了! 百万年前,这些人就是九阶了。 哪里还年轻! 时光一直在催动,是所向披靡,强大无比,斩杀了一位位九阶分身,可是你的寿元,当真无限吗? 他将时光,几乎催动到了八阶的层次。 每一次,消耗太大太大了。 可实际上,混乱是没太多感觉的,用过时光的人才明白,徜徉在时光长河之中,仿佛自己永生一般。 李皓前期,简单动用几次,寿元一次 次耗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乱,你能逆转生死吗? 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app更新。 特大好消息,退出转码页面,下载后,全部小说免广告看,还能优先看最新章节。活动推广期间,用户还可以免费领取礼包100块钱话费。 若是不能你如此鏖战下去,能持续多久? 你九阶之力,能活多久? 两百万年? 三百万年? 还是更久? 时光封锁天地,打的那些九阶分身一个个溃散,看起来的确凶猛无边,可是你没发现,你头发都白了吗? 有几人,能抵挡时光的诱惑? 李皓,其实也没能抵挡。 初期的时候,一次次动用时光,一次次借力未来,一次次遨游过去818小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醒悟了? 是接连死了几次之后! 是寿元被腰斩,是记忆被磨灭,是情绪被淡化,是当他,几乎无欲无求的时 候,他才明白,时光,已经将他诱惑到了深渊。1 强如人王,也不敢去承接时光,因为人王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承受时光的诱惑。 他强在一点,他干脆不要! 我知道,我抵挡不住,所以我不要。 李皓一开始没这个资本,后来,他清醒了,所以,他也不要,便有了今日混乱执掌时光,此刻的混乱,也许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20多位九阶分身,数十位八阶帝尊,此刻,除了龙战杀死了几位,剩下的,他已经斩杀了七八位之多! 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阅读最新内容。哪怕天方之主,也是剧烈喘息着。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时光,会死人的 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领取红包,请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愿 冯详刚刚已是在排队之时受了这些平头百姓的气,此时还要被人指指戳戳的说道,登时是一点大掌柜的体面都维持不住了。 “我欺负她?倒好教你们知道,这丫头到底都与我说了什么!”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冯掌柜肥硕身体一转,面上外间众人,也不再看一眼庄可卿的表情,只高声说道。 “瑞安楼在州府也算是百年老店,今日某以掌柜身份前来,真诚以五百两的价格同这丫头商量买卖豆腐方子之事。” 话音刚落,还不待他继续往下说,人群里就传来阵阵惊叹。 “五百两!” “我没听了错吧!五百两?” “瑞安楼好大手笔,这数目,可是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见众人都是被这价格镇住,冯详嘴角不屑勾起,心下嗤了一声。 区区五百两而已,不够东家一顿席面的。 “某以诚心座谈,可这丫头不卖便罢,还开口便要五千两,这如何让人不怒?” “五千两?” 围观众人也是被惊住了。 五千两呐!得专门建个屋来才够放吧! 在他们看来,花五百两买个豆腐方子已是天方夜谭,更莫说还敢再提五千两了,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事情反转了太快,人们一时都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这瑞安楼的掌柜。 倒还是他们误会人了! “这确实不该啊。” “我说也是,咱都做生意的,最讲和气了,如何买卖不成,还要与人难堪的。” 看热闹的人顿时话风一转,纷纷都觉这庄氏豆铺火了才没几日,老板都是飘的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连五千两也开得了口。 情势瞬间一逆。 “我可不信,这哪能听他一面之词,庄家姑娘可是还一句未言呢,怎教他把话全说光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时,人群里传出一个女声,庄可卿不禁转过头去,定睛一看,原是酱铺张嫂,此时她正努力的人群里挤,口中高声辩驳着。 众人一听,低头想想,又觉有理。 对啊,事到如今,可都是这瑞安楼掌柜说个不停了,庄姑娘可都没捞着机会说上一句话呢。 这庄姑娘为人最是和善,又是好心,时常还与他们说些调养身体的法子,就这样的人,如何能说出那般儿戏的话了? “庄姑娘,你便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嫂终于挤到里面,双手叉腰站在冯掌柜近前,气势丝毫不落于人,“千万别怕,张嫂与你做主!” 冯掌柜还道是来人能说出什么理来呢,结果竟是这个,当即嗤笑出声。 “庄老板倒是好人缘,可事实到底如何,不若说来听听便就清楚了。” 说罢,他众目睽睽之下转过头去,将众人视线引向庄可卿的所在。 “庄姑娘,咱甜水巷街坊都是支持你了,你但说无妨!”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就是,若是这胖子骗人,我们今日还当给他个教训才行!” 外间不停有人劝了庄可卿快说,而冯掌柜则是一脸看好戏的翘起了两撇小胡子。 同他斗?还嫩了点儿! 张嫂此时都要急死了。 刚刚她在自己铺子,听见这边出事了,忙就扔下手中的活计赶了来,当时就听见这些个糊涂邻里在说庄姑娘的不是,这她哪能受得了,便才高呼出声。 可为何庄姑娘到现在都是不发一言,难道这胖子还真说了是事实了?! 正当张嫂心中惊疑不定之时,坐于店中的庄可卿才淡淡开了口来,可说出的话却是让大伙大跌眼镜。 “确实,我便是开了五千两的天价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止张嫂,围观的百姓都是一愣,接着嗡嗡议论之声顿起,周围喧闹不已,而就连最开始主动站在庄可卿身边想要护她一二的汉子们都是互视一眼,往后退了两步。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姑娘如此做派,还真是不该! “哼!原来庄老板也有自知之明,晓得开的是个天价!” 这时众人对冯掌柜的质问之言已是无话可说,看向庄可卿的眼神也带了些不赞同的意思。 “不是我说,庄姑娘这事确实……” “哎!这人都有迷了心窍,犯个错的时候,庄姑娘毕竟年纪还轻。” 这是还能勉强维护一二的,可更多的路人,却是只知起哄,甚至有人又开始说这姑娘好生贪得无厌,还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又是摇头叹息,又是厉声指责的的,都是把张嫂气了不行。 但此时庄可卿却像是对众人的反应豪无所觉似的,并无丁点畏缩退却之意,反倒是站起身来,大庭广众下,以镇定姿态走到铺子门口,面无表情的看了眼一旁的冯掌柜,又对着张嫂安抚一笑,才正色出声。 “冯掌柜所言不差,但小女子也不是那等贪婪之辈。” 少女亭亭立于众人之前,清丽之色难掩,她一字一顿的缓缓说来,却是让众人忽视了她的年龄,只被其坦然、高洁的气质所虏获,顿时安静下来。 这丫头倒是还要出些什么幺蛾子!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冯掌柜心中一紧,瞬时生出几分戒备。 “冯掌柜,我便问您一句,若是我将此方卖与瑞安楼,以后我这豆铺可还能继续开下去了?” “当然不能!” 买便是买的独门秘方,若是州府非是他一家能卖这豆腐,那他这五百两岂不打了水漂! 谁还当做那赔本买卖! “冯掌柜既然如此回答,那大家现在是否还觉得我这五千两开的冤枉了?” 众人不禁沉思,庄姑娘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他们怎么听不懂? 但冯掌柜脸色却是瞬间一变。 糟了!刚刚一时不查,上了这丫头的圈套! 庄可卿沉默不语,也并不着急解释,只是面上挂着淡淡笑意,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冯掌柜。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渐渐地,也有人回过味来,惊声呼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这五千两岂不就是最好的拒绝之言了!这哪是与人难堪,明明就是给人一分面子嘛!” 其余众人是根本不明白这人在说些什么,忙都拉着扯着连连追问。 “嗐!庄姑娘,还是我等误会你了!” 说罢,那人不及向其他人解释,却先是冲这庄可卿微微躬身,这才慢慢道来。 “先说这五千两,不过就是个普通推托之词,让人知难而退罢了,只是这冯掌柜不依不饶,倒还反咬一口,硬说庄姑娘与他难堪。” 此人愤愤说道,看向冯掌柜的眼神都是嫌恶与轻蔑,直激了对方又是出声辩驳。 “如何是我不依不饶,我瑞安楼如此大的门面!” “哼!还道说你这瑞安楼,那我便就与大伙再说说,为何庄姑娘不愿卖他方子!”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话一出,冯掌柜登时面色一白,暗道不好,今日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果然,那人又是高声说来:“豆腐大伙都是知道,能做了菜,也能当了药,不光好吃,还能治病,不然也不会日日排了长队,只求买到一块。” 这话有理,得了大部人的赞同。 “那是,我媳妇日日早起,就是为了能抢到一块。” “我阿婆牙口不好,也是就指着这个多吃些饭呢。” “可刚刚瑞安楼掌柜说了,若是他买了这方子,那以后这庄氏豆铺可就不能开了,他是要做那独门生意的。” “瑞安楼这样的酒楼,我等百姓一辈子也不知是否能攒了银钱进去吃上一顿的,就算冯掌柜大发善心,愿意做了豆腐卖予我等,可他这花了五百两下去,以后难道还能真如庄姑娘,一块豆腐只卖了大家区区五文钱吗!” 本以为只是瞧个热闹,谁想竟是与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众人此时听了这话,如何不知其中利害? 就是这瑞安楼,想来买庄姑娘的豆腐方子,让他们以后没有便宜豆腐可吃了! 真真坏到骨子里!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自己刚刚竟还为他说话,同情他了,简直是! 该打! 围观众人自不必说,就屋内几个汉子,具是羞愧于之前自己的举动,此时都是捏了拳头,满目赤红的看向了满头冷汗的冯掌柜。 第二百七十九章 他乡遇故人1 冯掌柜被激愤的甜水巷居民一顿好揍,浑身上下都是没有一块好皮,被万三好容易扶回家中后,是养了足足五六日才好。 也亏了他这一身肥肉,没有伤筋动骨的,只是受些皮外伤了。 他这一出,倒是让其他几家想要买了豆腐方子的酒楼商嗣踌躇了一番,晓得与那庄家小姑娘,只能来软不能来硬了。 “哼,倒是我小看这和丫头玩弄人心的手段了!” 冯掌柜摊在躺椅上,虽是已经恢复不少,可身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一碰就疼。.qqxsnew “嘶!这帮贱民,竟还下这狠手。” 万三小心翼翼的奉了茶来,用手试了试杯壁的温度,觉得合适了,这才递了过去。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两日掌柜心气不顺,他也没捞了什么好,而且当日他也是跟在旁边,被揍了个半死不活,到现在走路都还有点个拐了。 “掌柜的,那这事还能成不?” 万三如今是真不晓得该怎么做了。 如果说以他们瑞安楼从前的法子,只要看上哪家物事,不是出手砸些小钱,就是寻些地痞无赖的搅了人家的生意,这样先礼后兵的搞上几回,哪个还能不长眼的死活不放手,早就将配方乖乖送上来了。 他们这回不也就是按这流程么,甚至大掌柜的还说为了显些诚意,他就亲自去呢,结果…… 简直不堪回首。 如今砸钱这条道是行不通,可寻人搅事这就更不行了,没看甜水巷的百姓,那日都个个跟吃了大力丸似的,下的可都是狠手,就是些老弱妇孺的都拼上来,抓头发、扯耳朵的,丁点不留情。 这茬子是真硬的扎手。 “哼,先就让那丫头片子得意几日,我后面自去寻了别的法子。” 冯掌柜还瘫在躺椅上,喝了口热茶,当即又是想起豆铺的花茶来,心下更是打定主意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便就再琢磨些法子,若是实在不行,那就求到主家那儿去! 这茶可不比个小小豆腐了,是能赚大钱的,他就不信主家不心动了。 到时候有了官府的路子,这些个刁民,还不乖乖就范? 想到这儿,冯掌柜气顺稍许,就着茶盏两口饮完了上好的湖景春,又让万三再去端盘点心来,他要好好补一补。 …… “庄姑娘,真是抱歉,我也是未曾想到阿爷那番话竟引了这些事来。” 青年坐在小小的豆铺之内,满面羞赧之意,视线游移,都是不敢看向柜台后撑着胳膊的黄衫少女。 “严公子,这便是你多虑了。” 庄可卿摇头失笑,“真若要说这个,我到还欠你阿爷一句感谢呢!” 少女的五官已经渐渐张开,显出些不同常人的清丽明媚来,一双水润杏眼,深棕瞳色,不知为何,就是能给人一种温婉暖融的柔软感觉。 严博文一下看的愣了,都是未曾听清对方说些什么,只是讷讷的应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豆腐这物事,本就是个好东西,如果没有老爷子的宣传,大家也不会那么快就接受了。” “要真这样说起来,严公子也算是小女子的恩人了。” 庄可卿玩笑一句,还有模有样的一福,直让严博文尴尬的红了耳朵,心虚的垂下头去。 他这算哪门子的恩人,明明只是个馋鬼而已,怎还当得了人家谢了。 摇摇头勉强定了定神,严博文复又关心起后面的事来。据他所知,这瑞安楼的东家,似乎还是个官场人物,这回事情闹的这样大,很难说那掌柜不会恼羞成怒的动用这层关系。 “那这后面,你可想好该怎么办了,那瑞安楼不是什么好打发的。” 庄可卿闻言,并无丝毫惧意,反是肃了脸色,冷冷言道:“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好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和雅温润的嗓音传来,严博文转头一看,来人眉疏目朗,风姿飒然,一身苍色暗纹缎地锦袍,月盈流光,称的左眼下方一枚血红小痣惊心夺目。 “左公子?”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庄可卿闻声一瞥,一瞧见进门的左进,便是未语先笑,只见她粉颊朱唇、眉眼娇俏,一见就是真心欢喜的。 “您如何来此了?” 左进却不答话,反是微笑一记,看了眼一旁坐着的严博文,施了记礼来,才就寻了张凳子坐下。 “庄姑娘他乡遇故知,可算是缘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颊清瘦,蓄了短短的胡须,一脸正色,垂手不言。 庄可卿去新泡了窨制的桂花茶来,与左进和那中年人倒了一杯,又给严博文蓄了一泡,这才高兴的坐下。 “左公子可还未回答我,你如何会来州府,又怎是知道我在此开了个铺子呢。” “庄氏豆铺这豆腐能治咳疾的事可是传遍州府了,如何五福记会不知呢?” 左进笑着回了一句,接着端了茶杯,还未凑近,便已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气,再又小品一口,顿觉此茶香味清新悠远,竟是将桂花的香甜与茶叶的清苦结合的独一无二。 “只几月未见,庄姑娘竟然又制出这等好茶,真当让我拜服不已。”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对于左进的夸赞,庄可卿只是付之一笑,心知他是话中有话,“不过是随意手作罢了,若是左公子有意,我们也不是不可以谈一谈的。” 左进眉尾一跳,兴味十足。 这才见了没一刻钟的时候,就是又要与他做生意了?庄姑娘果真性情中人,有趣的紧。 “这倒不急。” 左进又抿一口茶水,话锋一转,说道:“庄姑娘豆腐生意做的红火,我左某人恭喜贺喜,只是这瑞安楼一事,你可有对策了?” 庄可卿闻言不禁轻蹙眉头。 如何一个一个的都来与自己说瑞安楼那事,莫非真的难办? 可她并不觉自己的拒绝冯掌柜是个错误的决定,那人虚伪又跋扈,一番强买手段又是熟练,想必之前也未曾少做这样的恶事了。 “对策说有也是有,说无也是无,倒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实在走投无路,至多我这小铺关门大吉便是。” 见庄可卿不愿同自己多说,左进轻轻叹气,看了眼满面严肃的少女,又再笑着摇了摇头。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也罢,总归庄姑娘是左某人的朋友,若是有事,我也当尽可能的护你一护就是了。” “那便先多谢了左公子一番好意。” 庄可卿淡淡而笑,却是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其实今日来,也不全是为说这些细枝旁结之事。” “噢?左公子是还有何事?” 左进摩挲着粗瓷茶杯,手指上的紫色燮石戒指熠熠闪光。 “二李村的稻鱼丰收,我五福记已打算全部吃下,只是这做成什么样的产品,还倒是想来请教一番姑娘了。” “稻鱼丰收了?!” 庄可卿本打算过会找机会问一问左进二李村的情况呢,谁想他倒先提了,还说了这么个好消息,当即高兴的惊呼出声。 “自然,我打算以十五文一斤的价格收购,姑娘看可合适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十五文一斤,虽是价格只有猪肉的一半,可鱼价本来就低,哪怕是大河里现捞上来的鲤鱼,长到十来斤的那种大家伙,不过也只比猪肉贵一些罢了。 而稻鱼不过只在水田里养了大半年,这时日终归是短,单条重量有限,五福记能出这个价格,实在可以算的上是友情价了。 “左公子行事,小女子自是再放心不过。” 庄可卿欣喜不已,接着才又回答左进的问题。 “至于鱼要如何料理,也是有不同方法,具体左公子听我说了便知。” 第二百八十章 他乡遇故人2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严博文在旁听了一头雾水。 这富贵公子一看就与庄姑娘很熟,甚至说是老友也不为过,只是两人坐下谈了没多久,倒又开始说起生意上的事了。 “庄姑娘,看来你与这位公子有事要谈,不若我先告辞吧。” 严博文一听人家说的内容自己好像不太该听,于是就想起身告辞。 “严公子这就要走吗?” 庄可卿站起身来,虚虚拦了,转身回了后屋,不多时拿了个小罐子出来。 “里面装的是桂花茶,也不知老爷子是否喜欢,就当是我的小小谢礼吧,还请不要嫌它简陋。” “不敢、不敢。” 严博文双手托了罐子,又再谢了一谢,才与左进招呼一声离开。 “刚刚那位是?” 左进看人很有一套,他见这青年虽是稚嫩,可衣着举止并非寻常百姓,又看庄可卿送了他一罐茶叶致谢,当即生出点兴味。 “那是严公子,济世堂严老爷子的独孙。” “严圣手的孙子?” 左进看着严博文离去的身影,不禁揶揄道:“严圣手杏林医家之美名远扬,就是我在京城也是时有耳闻,庄姑娘果真有些本事,到了州府不过短短几月,竟就能识得其孙,且瞧着关系还甚是不错。” 听闻这话,庄可卿一整个无语。 这左进,真当所有人都如他一般是个狐狸。 自己与严公子原先不过泛泛之交,只因豆腐之事才就多了些交集,到他口中,倒像是她心计深沉有意为之似的。 “不过是些玩笑话罢了,庄姑娘万勿当真。” 左进只不过瞧庄可卿总是老道模样,小小调侃一句,可也知万事不可逾举的道理,便微笑着浅浅一揖,告了声歉,这才正了正脸色,复又说道。 “还是谈一谈这稻花鱼的事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此鱼肉质细腻味美,又是稻田产出,实为难得,可惜只松陵镇这一个地方,怕是吃不了这些货下去,所以以我的想法,便是寻个法子将这鱼处置了,延长些保质时间,也好方便周边的五福记一同销售。” “姑娘可有好法子?” “这法子是有,只看左公子是否能舍得了。” 说起正事,庄可卿一张芙蓉粉面都是严肃些许,更是引的左进好奇心顿起。 制鱼而已,有何舍不得的? 在他看来,要想鱼保存的时间长一些,无非就是拿来腌制,他已问过大掌柜,得知不过是需用些粗盐,费些人工罢了,这在他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花费。 “噢?还请庄姑娘细说。” “我的想法就是腌鱼,只不过……” “只不过?” “只不过需用到两样物事。”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以姑娘之意,这两样物事怕是有些难得?” 左进何等精明,他闻言而知意,心中更觉有趣。 普普通通的鱼而已,竟还得用什么贵重材料才能料理吗? “左公子聪明,这其中一样便就是酒,而且是蒸馏酒。” 庄可卿一言而出,左进抚摸着燮石戒指的动作一顿,连他身后站着的中年男子也是身躯微微一震。 用蒸馏酒来腌鱼? 这岂不是暴殄天物!! 曾良身为五福记在州府的掌柜,自是知晓能做出豆腐这样物事的庄氏豆铺不可小看,他今日跟随东家前来,便也是想看一看这传说中的庄老板是什么样的人物,谁想对方不仅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甚至还张口就劝东家以招牌佳酿来腌鱼,心中顿时就升起几分不满。 他五福记现在虽是有酿酒作坊,可产量供给京城、江南等富庶之地的都是不够,更遑论用来做这等事了! 东家定不会同意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曾良以为二爷定当是与自己相同的想法,可他一看青年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下一紧,便知二爷是真的就在考虑这提议了! “东家,这!不可啊!” 曾良此时终是忍不住的开了口,他先是狠狠瞪了眼庄可卿,才又躬身,言辞恳切地劝说:“二爷,酒这一物本就昂贵,更何况我们五福记所酿的酒?便在州府也是千金难买。” “此等佳酿,怎可用在、用在制鱼一事上啊!” 相较于掌柜的急切,左进则是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显然并不将他所说之话放在心上。 “你倒先不必着急,且听听庄姑娘是如何说罢。” 曾良不过是五福记的普通掌柜而已,并不知晓这所谓佳酿只是红薯制的酒罢了,只因工艺不同,所以才能有与其他酒截然不同的口感与风味,而如今市面上“玉瑶”难得,也只是他有意控制产量所致。 物以稀才为贵,这点道理,他左进可是理解的透透的。 “左公子好定力。” 庄可卿嘴角一翘,心下也不禁佩服起左进的心境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到底是对她太过有信心呢,亦或是过于自信呢,竟在听她说出这法子都面不改色的。 “酒之一物、杀虫除秽,去腥增香,用它腌制过的鱼,自会带有股醇香,更可使肉质紧实柔韧,再加上花椒的微麻香气,不仅味道难得,口感更是奇特。” “若是不信,我们试试便知。” 庄可卿一口气说完,之后只是浅浅笑着,一双眉眼微微弯起,倒似只是闲话家常一般。 “还要用到花椒?!” 曾良差点一口气没上的来。 花椒从西边而来,虽说不是价比千金之物,可也算是难得,一两都也要二两银了,再若是那胡商漫天喊价,就是三、四两银都不一定能换来一两花椒! 这哪里是腌鱼,根本就是把银子往水里扔! 曾良急是的头顶都要冒出火星子了。 不行、千万不可让二爷同意这事!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二爷!” “勿要无礼。” 左进抬了一手,直接制止了掌柜接下来的无数劝诫之语,敛下眼睫,沉默不言。 酒、好办,花椒,也不是难事,只是如此一来,这稻鱼身价飙升,到底该由谁来买账? 在商言商,他身为五福记东家,当然不会坐看生意赔本,只是这其中如何操作,倒还需再细细想一想。 青年眉头微蹙,骨节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木质桌面,若有所思。 庄可卿也不打扰,只静静为其续上一泡桂花茶。 袅袅白雾升起,清幽甜香隐隐,一时间,不止左进,就是曾良都渐渐沉静下心来。 良久之后,青年端起茶杯,饮尽其中最后一口茶水,才又疏朗了眉眼,笑道抱歉。 “今日本只是想要探访友人,谁想倒又来麻烦了庄姑娘。”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左公子客气。” “那便先就告辞,若是稻鱼一事还有不解,这些时日,当还是要虽是上门请教的。” “请教倒也不必。” 庄可卿抿唇一笑,她同左进合作多次,也算是颇为愉快的,更不消说此次他主动收购了二李村的稻鱼,免了村民卖鱼的辛苦。 既如此,那她再就点上一点,又是有何不可呢? 以左进的头脑,必是能想通其中关节。 “不知左公子可知,为何二李村要养这稻鱼?” 青年如何不知这姑娘每一句话都是有些深意的,当即心有领会,便就追问,“为何?” “稻鱼可灭虫害,亦可肥田增产,仅于稻谷生长就是百利无害,更何况其本身也是产出。” “小女子如此解释,左公子可明白了?” 曾良在旁听的一头雾水。 说料理稻鱼便就料理稻鱼,如何又讲起稻鱼由来了,这姑娘所言,好生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不管他心中作何想法,左进却是瞳孔一缩,心下大震。 他明白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左进的机遇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离开庄氏豆铺,左进急急而行,心中震动难以言喻。 稻鱼、稻鱼! 这说的又何止是稻鱼? 这说的可是大盛朝的民生啊! 这机会他若是能抓住,就便是一举跃为皇商也并非没有可能! 想想,他得好好想想,到底如何才能让这稻鱼顺理成章的进入那些人的眼睛。 “二爷、二爷!” 左进走的极快,曾良跟在其后有苦难言。 这甜水巷外街道人口稠密,此时贩菜的、卖货的,讲价的,不说接踵摩肩,那也是熙熙攘攘、人流如织,他这东家一路疾行,都不知碰了几个人去,他在后头都是道歉不及。 好容易追上了人,回了五福记在州府的分铺,刚一进门,他还没再问上一句呢,就又是有不识颜色的伙计凑上来寻他。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掌柜的,您可终于回来了,可有个要紧事儿寻您呢!” “再重要的事也过会再说。” 曾良现在哪有心情听店里的事,刚刚那庄氏豆铺老板说的话他到现在都未弄懂,还想找了机会问一问东家的意思呢。 “掌柜,这事儿真的要紧!” 伙计凑上来,付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接着又不着痕迹的指了指店铺后用来招待贵宾的客室。 “知州大人派了管家来,说是有事与掌柜的相商。” 曾良闻言脚步一顿,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二爷的衣角消失在堂后,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暂时歇了歇。 也罢,就先见一见知州大人的管家吧,他们到底是要做买卖,对为官之人还是要有几分敬畏之心,更何况知州便是这州府的父母官,搞好关系总是不错。 于是曾良低头掸了掸衣角的灰尘,又整了整衣襟,这才走进后堂客室。 甫一进门,他便双手抱拳,满面笑容,口中连连告歉,言道怠慢。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知州管家也并不是傲慢的,见人进来,还起了身同样招呼,两人寒暄一番,这才坐下说事。 “不知知州大人有何吩咐,还劳您专程跑一趟?” “不过小事一桩。” 知州府管家说的随意,可曾良也不敢真就觉得,能让管家上门的就是件小事了,还是做侧耳恭听之状。 孟松见五福记掌柜这般郑重,心下微微点了点头,面上带了些笑意。 “便是知州大人三旬后过寿,想同贵处求几坛好酒。” 好酒…… 曾良一听便知,这要的好酒,可不是什么景春之流,而是‘玉瑶’。 “孟管家言重,这何谈一个‘求’字,只不过这‘玉瑶’极是难得,就不知知州大人想要多少了?” 孟松一听这话,就知此事也许并非想象中那样好办。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玉瑶’确实是有价无市,就是州府的五福记一月也便只售一坛,且都是早早就被人定了去,他们知州大人虽是此地父母官,要是加塞求酒,若是被人知晓了,想来于官声也是不利。 “我家大人所求不多,也只十坛而已,便就够这家宴之中亲朋小聚所饮就是足够。” 曾良闻言一愣。 十坛? 张口就是十坛? 自‘玉瑶’之名盛传起始,他这堂堂州府的五福记掌柜拢共只见过四坛而已,这管家说的轻松,可却是要难为死他了! “这……” “可是有困难?” “不不、知州大人过寿,我五福记虽是小商小户,可也想尽一份心意,只不过这十坛,许是有些困难,您也知道,如今就是京城的贵人们,也不是时时都能饮上这‘玉瑶’的。” 孟管家一听此话,虽是未露不悦,可脸上笑容还是淡了下来。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曾良心下一紧,思索一番又是殷勤带笑,再言道,“不过知州大人果真气运不同凡俗,我家主人近日正巧要来州府,届时我只需上报,想来东家必能尽力满足知州大人所愿。” 这话一说,孟管家面上才又和善许多,“那便要麻烦掌柜了,两日后我便再来一趟,将这定金付来。” “不必、不必,这都是我五福记小小心意,如何还需知州大人掏银子。” “哎!话可不能这样说,我家大人清正廉洁,从不受这等无名之礼,银子还是要收的。” 二人都是人精,如此推拒客套一番,都是明了了对方话中之意,之后又饮了口好茶,孟管家这才告辞。 送了人走,可曾良的心还是悬着。 十坛玉瑶,这倒要教他怎么办才好,如今他这五福记可是一坛都无啊! 就是想从其他地方调来,那别处掌柜也必然心生怨言,到时又如何是他能周全的了的。 算了!既然这事他自个儿包揽不下,不如就请东家做主吧!反正二爷现在闲了很,日日除了闲逛,还是闲逛,正就找些事做,总也好过寻了那庄氏豆铺的老板聊些什么用酒腌鱼的无稽之谈。 想罢,曾良也不耽误时候,转身就进了后堂休息室,来寻东家说事。 “你说什么?” 左进原是歪在太师椅上,听闻此事,却是一下就站了起来,两步走近掌柜面前,惊诧问道。 “再说一遍!” 青年面色急切又激动,剑眉都是微微拧起,瞬间气势逼人,他急急又问一句,全无平日的闲适与自怡。 曾良何曾见过东家如此,心道不好,不禁讷讷而言,“知州大人过寿,想于我处求十坛‘玉瑶’来……” “十坛‘玉瑶’?” 曾良垂首,丁点不敢去瞧东家的模样。 自己刚刚还是冲动了,怎的就在知州管家面前将话说了那么满了,看如今东家这样子,怕也是很难办到吧! 完了!这可是完了! “好好好!十坛便就十坛,就是二十坛我都要双手奉上!” 谁想左进只是击掌大笑,不仅未言十坛难为,更还说要送二十坛去! “啥?” 曾良下巴都要合不上了。 这到底什么意思?东家为何如此开心? 这小小的沁缙州五福记也不过只是二爷庞大生意的一支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 就算是想借着知州寿宴的机会巴结一番,可也实在不必花上二十坛‘玉瑶’的血本吧! 可不管曾良如何想不通,但左进此时却是深深觉得连老天都在襄助自己。 他正愁无法将稻鱼推广出去,现在这瞌睡就来枕头,如何不教他激动?不过一些薯酒罢了,他想到多少便有多少,哪能会有半点心疼? 现下当务之急,就是差人回一趟二李村,先准备几十坛的薯酒来,然后再将新鲜肥大的稻鱼宰杀了,用庄姑娘所言之法腌制风干,之后速速送来州府,以便赶上知州府的寿宴。 对,还需再寻一趟庄姑娘,好将这稻鱼如何利产出的事情问个清楚!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想到这里,左进是坐也坐不住了,立即就让曾良取了笔墨,挥手便写下一封信来,之后又要他寻几个伙计,马上去一趟西市,买上几斤花椒回来。 “东家,您倒还真的信了那丫头的话了?” 曾良感觉今天从早上到现在,这头脑就没清醒过,他好像一下变的痴傻了似的,不光连二爷的做法都想不明白,就连个小丫头片子的话都是理解不了。 “信!如何不信?” 左进此时眼中神采奕奕、意气扬扬,一副意得志满之姿,让曾良接下来想问的话都是生生咽回肚子。 罢了罢了,东家必然有东家的打算,他不过是个做掌柜的,只要此次能供的上寿宴的好酒就行。仟仟尛哾 只要这回事情办的好了,想来以后他五福记在州府,也算是背靠了州府门庭,能得几分庇佑吧。 第二百八十二章 操琴之乐 庄可卿虽是提点了左进稻鱼之事,可转瞬就将其丢在脑后,于她来说,再重要不过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好好吃上一顿晚食了。 “阿凌,吃块这个。” 夹了筷卤了香香的排骨到沈凌碗里,庄可卿笑眯眯的看了眼越发有书卷气质的青年。 “多谢可儿。”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都是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了,这点小事如何还谢来谢去的,凌哥儿倒是见外了。” 不及庄可卿说些什么,秦蔓枝都是轻笑一声,再旁打趣。 “听到没,娘可说了啊,以后这种事可就不再当说个谢字拉。” 庄可卿冲着青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又用肩膀轻轻顶了一记对方,“快吃呀,虽然卤排骨凉了也好吃,可热的更香软呢。” “嗯。” 沈凌低低应了一声,面上浮起清浅笑容,看向少女的眼神却是温柔缱绻,瞬间都是让庄可卿有些脸红。 “嗯哼。” 轻咳一声缓解下这恼人的尴尬,庄可卿转头岔开话题,“阿凌,学院大比准备的如何了?” “射术同音律还有把握吗?” 时间过的很快,离头次李秀才咋咋呼呼跑来家说府学要举行比试之时,已经快有一个月了,这些时日沈凌日日都是晚归,不是被拉了练射术,就是被求着讲算学,又或者是跟着学操琴,总之,能像今日这样坐在一起安安稳稳用一顿晚食都是难得。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射术尚可。” 沈凌在二李村是做惯农活的,手臂上也有力气,所以射箭对他来说,便要需练习技巧,毕竟府学大比中射术项目所用的,也只是普通的竹弓,而非真正沙场将士用习用的硬弓。 李守成家中是有些本事的,请的射术师傅很有些能耐,也曾是军中退下的教头,本人射术一绝,又兼会教人,这些日子沈凌已是能在五十步处射中红心外缘,若是再练一上段时间,想必是能一箭中心的。 “那音律呢?” 庄可卿好奇追问。 阿凌从不在家操琴,她是至今都未听过阿凌的琴曲呢。 沈凌微微一顿,眼神略显得有些不自然。 “裴兄是个很好的老师。” 裴兄是个好老师? 这意思就是说,阿凌如今竟还就被音律所困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可卿挑眉,眼神揶揄,“那我何时能听阿凌操琴一曲?” 秦蔓枝见女儿故意使坏,心下也是无奈至极,这丫头,好好的竟还欺负起凌哥儿了,真真是胆儿肥了。 “很快。” 可没想沈凌却是低低应了,反倒让想一瞧青年窘迫之意的庄可卿有点个小小的失望。 晚间,月上枝头,西屋沈凌与庄可卿的房间却还亮着烛火。 “阿凌,时候不早,总该歇了,明日还需早起。” “嗯,这便好了。” 练完一篇策论的沈凌将笔墨搁置,一下吹熄了烛火,走到床边,脱去外袍,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中,庄可卿则是躺在里侧,心里琢磨着二李村的事。 他们离开二李村已经很久了,若不是今日左进带来了那儿的消息,她恐怕还不晓得稻鱼已经丰收了。 既然鱼已经丰收,那想必不久也要割稻了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二叔是个种田的好把式,家里那两亩水田,他一人半天就能割完,再用上打谷机,应该也不耽误做豆腐生意的,只希望她那阿奶和三叔不要搅合进来,又哭又闹的,指着他二叔干活了。 也不知村长怎么样了,隔壁李婶子还好不,憨娃有没有送去读书啊? 还有,村里学堂办的怎么样了? “可儿,在想什么?” 沈凌躺在床上,一手环住少女的肩膀,将人拢在胸前。 庄可卿换了个姿势,将脸颊贴在青年的胸膛上,听着对方心脏规律的跳动声,微微叹了口气。 “我想二李村的大家了。” 青年闻声并未回答,只是将她搂的更紧了些,良久,他才低低说道:“明年秋天便是乡试,考完之后我便陪你回去一趟。” 这话让庄可卿心中一阵妥帖,她轻轻嗯了一声,又往对方的臂弯中挤了挤。 沈凌毕竟年轻气盛,温香软玉在怀,如何还能不动声色,他一把捉住少女的手来,放在唇边轻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庄可卿的指尖、手腕,惹的她一阵战栗。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阿凌。” “可儿,专心。” 黑暗之中,庄可卿看不到沈凌的脸,但她可以听到对方胸膛中激烈鼓动的心跳,以及轻薄内衫下皮肤灼热的温度,顿时面上涌起一股热意。 “可儿可是想听我操琴?” 庄可卿不知沈凌为何提起这个,但青年灵活的手指此时却像是拨动琴弦一般撩拨着她的肌肤、刺激着她的心跳,引来她一声婉转嘤咛。 夜深如水,风凉渐秋,可室内却是暖融如春,少女一瞬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叶轻舟,一瞬如蒙受初春雨露的茜草,昏昏沉沉中,只能牢牢扣住眼前之人的十指,直到风浪渐息,雨过天青。 …… 什么操琴! 她真是再也不要提这二字了! 晨起,庄可卿满脸晕红,想到昨日阿凌所言之语,简直恨不得就地做只鸵鸟,好永远就把头塞到被子里不出来才好。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什么偏偏公子人如玉,都骗人的! 这家伙,明明就是个芝麻馅的汤圆,芯子里头黑着呢。 哼,自己不过随意调侃一句,竟还报复心这样重,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了! 可再怎么满心羞怯,她还是得穿衣起身,过会陆嫂子也该来了,今日还得开铺子呢。 庄氏豆铺生意一如既往的红火,而昨日被庄可卿挂在心中的二李村众人,此时也是欢喜不已。 稻鱼丰收了! 一亩田十足能产三大筐,就是一百五十斤左右的鱼,他们本还担心着今年鱼多不好卖呢,谁想五福记的掌柜偶然见了,竟是说要收的!仟仟尛哾 还有这好事了,一斤十五文的价格,一亩田就是二两银,这谁家还没个两三亩水田的,这回眼见着就是能赚个十来两了! 要知道,这稻可还没开始收呢! 当初也有懒汉嫌麻烦少做了几亩鱼田的,如今都是悔的捶胸顿足,恨不能时光倒流,将给当初的自己来上几个大耳刮子清醒清醒。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村长,五福记东家来信了,说这两日就将鱼起了,还要再招二十来个干活利索的妇人来料理渔获!” 村口张大一早得了信,激动的一路见了人就是说一遍,等到了村长家的时候,消息几乎都传遍整个村子了。 “好!那明日就去起鱼!” 自庄家丫头走后,村里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热闹又喜庆的事了,村长高兴之余,也是不免想到给二李村带来如此巨变的庄可卿来。 “也不知丫头如何了。” 老者喃喃一句,张大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村长,我看咱村子年前可得寻几个人,带上年礼给州府跑一趟,咱今年这日子能过的这样好,还是多亏了庄丫头的,可不能忘了恩了!” 汉子一句话说的真心实意,村长听了连连点头。 他本只是打算过年趁庄二去州府的时候,顺带着带些自家的年货过去,但如今看来,只庄二一人,怕是带不了那么多东西了,到时可还得再寻上几人一起才是。 “嗯,这事我来安排,你不必着急,先把五福记的事情办妥再说。”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知道了村长!” 张大精气十足的应了,他如今早一改从前的木讷,都是变得更加自尊、自信起来。 说来也是,现在谁还不知二李村的大名,薯干、饲料、粉丝、豆腐、甚至学堂,哪个不是独一无二,不说周边的大杏村、三林村,就连松陵镇上的居民都是分外眼红,羡慕不已。 怪不得这就是能出了小三元的村子,如此人杰地灵,是有紫微星降世也不足为奇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知州寿宴1 沁缙州在大盛朝东部,并不算是特别富庶的,全不可与江南比之,也并非地域广阔之所,米粮产量也甚是一般,再加上学风不胜,难出人才,以至于知州居固在任上一坐就是十几年,位置丝毫未曾动过。 从四十不惑到五十知天命,本来有心大干一场,以期在治下做出政绩的知州大人,如今已是偃旗息鼓,没了心气,只盼能在任上不出错处,稳稳做到致仕之时,也算是不枉费自己一番经营了。 可虽是没有了进取之心,但知州总也算是一州的父母官,乃大盛朝实实在在的正五品官员,掌管一州之民生、赋税、刑律之事,下辖三百多个府县,之后还有上千的小镇,以及不计其数的村落。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居固这五十五岁的寿宴,对外说是普通家宴,可往来宾客也是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奉上的礼物,也具是精妙绝伦。 商人没有资格参加寿宴,故而无数商家使劲浑身解数,便想求得一个能让知州大人留下印象的礼来,以期能在他老人家面前留下些脸面,故而这家送尊金佛、那家送块碧玉的,一日下来,都将知州府的库房塞了个半满。 可这些金银俗礼居固都是没有放在眼里,正宴开始之时,他只是稳稳坐于府中大厅正中央的雕花红木太师椅之上,手捋颌下清须,面带笑意的看着下方一众贺寿之人。 能有资格进入寿宴的具是沁缙州的大小官员,亦或是盛名在外之人,其中便有州学山长韶伦。 其人居于坐席的末端,与一身着黛绿锦缎袍子的青年相邻,两人并未如其他人一般热情的上前恭贺,却都是端了茶盏小口嘬饮,饶有兴味的看着厅中奉礼的众人。 “下官清河县令,奉白玉如意一对,祝知州大人庭帏长驻三春景,海屋平分百岁筹。” 红绸托盘中,白玉如意发出盈盈润泽之光,花纹雕工细腻流畅,大小正可于一掌握住,是件上好的玩器。 下居的其他官员都是面色莫测,心中暗道这清河县不过区区立锥之地,民生并不如何突出,可这县令竟能一下掏出这等好礼,想必平时也没少刮了底下的油水。 “下官泉安县令,奉宣城紫毫两支,贺知州大人文昌笔盛,鹤在青松。” 比之那对白玉如意,显然这宣城紫毫更得居固心意,他安于上座,微微颔首,一时间,更是让其他人对着泉安县令又是心生妒忌。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会挖空心思的讨上官欢欣! 而韶伦只淡淡饮茶,笑而不语,他多年为官,这官场中的一切,早已洞若观火,这知州府的小小寿宴,不过只是其中极为微小的缩影罢了。 官员们一个接一个,贺寿之词花团锦簇,恭寿之礼绞尽心思,整整半个时辰之后,才就偃旗息鼓。 “小兄弟也是前来贺寿之人,如何未曾前去奉礼?” 韶伦淡定,是因为他之身份,可身旁所坐这年轻人,为何也是如此镇定自若,竟是能在看到那些奇珍异宝之后,还能耐住性子,丁点也不先慌乱与焦急? “多谢大人关心,我这便要去了。” 左进并不知晓韶伦身份,只以为他是知州辖下的普通官员,虽然对方气质与众迥异,但也因为心中记挂着事情,所以并未深究。 “在下五福记左进,奉稻鱼一桶、腌鱼一篓,祝知州大人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青年昂首立于厅中,一身黛绿锦缎袍子在烛火之下流光溢彩,显出隐隐暗纹,与其疏阔眉眼和自信气质相辅相成,倒比之前贺寿的大小官员更有气势。 只是,这奉的礼……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什么?!知州大人寿宴,如何只送腌鱼?” “五福记左进?听也未曾听过!” “五福记不就是个杂货铺子吗!如何他一商人身份竟能进得知州大人寿宴了!” “还不快使人拉出去,免得扰了知州大人兴致!” 众官员连嘲笑都懒的嘲笑,只觉与其同在一处,都是污了自己为官的身份,更别提这人只在寿宴当中送了篓鱼来,岂不是要惹了知州大人不快? 上首的居固此时也是微蹙了眉首,心中泛起些不虞。 他如何说也是一州之父母,办此寿宴虽只是为了寻个热闹,但此人未免也太不知礼数,奉礼只是篓河鱼便罢,这贺寿之词竟还是什么‘步步高升’? 谁不知他怕是要在这知州位子上坐到卸任了,如此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就是在打他的脸面,与自己难堪? 真是枉费他一番好意,为感谢对方提供了这区区二十坛‘玉瑶’,便与他这商贾的身份进了这寿宴,现在看来,果然是阶层不同,不可与之交流啊! “还不快快来人,将这无礼之人拉走!”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下方的官员们还在叫嚣,一点也无为官之人的从容冷静,可他们嚷的越响,厅中的青年却是越发昂首恣意,甚至还浅浅淡笑起来。 “你笑什么!有何好笑的?你这小小商人,扰了知州大人寿宴,此次定不会让你好过!” “噢?知州大人还未说话,你便这样跳将出来,可是要越俎代庖了?” 左进轻声一言,直接让一旁跳脚的清河县令闭了嘴,可他眼神只在其身一扫而过,就移了开去,根本不将对方放在眼里似的。 清河县令差点没气到仰倒,可那人所言也是事实,自己不过末流小官,刚刚一番抢白,已是坏了尊卑规矩,知州大人大度便罢,若是真要深究,自己也捞不得什么好处。 “无需吵闹。” 居固坐于上首,威严出声,让其余还想表现一番的官员们瞬时噤声。 “你便是五福记左进?” 他定定的看向厅中的眉目分明,姿态俊逸的青年,心中虽是不快,可面上却无端倪,甚至问话都是温声和气的。 毕竟是在寿宴当中,居固并不想将情况弄的太过难看,省的与有心人传出去,倒又于自己官声不利,不如就让此人说说,为何要送筐鱼来,不管他说的如何,最后便都夸赞一番,也好全了自己宽宏包容的名声。 “在下正是。” 左进揖一大礼,这才抬头回答。 “为何送本官一篓腌鱼?” “知州大人,在下所奉,不光一篓腌鱼,还有一桶新鲜稻鱼。” 说罢,左进双手轻拍两下,早于门外等候的下仆们,便抬了一个半人高的木桶以及一个小竹篓进来。 众人不免好奇,能让这人冒此风险送上的鱼,怕不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吧?.qqxsnew 前朝皇帝最爱祥瑞,莫不是这鱼,也同这祥瑞沾了什么边,才让他如此自信? 此时,就连韶伦都是起了兴趣,他看了眼立于厅中的青年,又看了眼上方的居固,再环视了一眼面色各异的官员,浅浅勾起了嘴角。 有趣。 鱼已被抬将上来,木桶既大且深,众人隔的有些远,只能听见其中鱼尾拍打的声音,都是看不清里面到底什么样子。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大人,我便代您一观。” 泉安县令甚是乖觉,他只瞟了上方一眼,便就抱拳而出,走到木桶边上,垂首细看。 只见里头不过十几尾河鱼,品相、大小都极为普通,就同乡下村民沿街串巷时,用草绳穿了叫卖的那种小鱼一般,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 第二百八十四章 知州寿宴2 泉安县令一言难尽的看了眼一旁的青年,可见其泰然自若之姿,不禁又心生疑惑。 莫不是我人老眼花,不中用了? 亦或是这桶河鱼不是重点,紧要的是那筐腌鱼? 于是泉安县令又是转头瞧了眼竹筐,只见里头具是满满风干了的鱼干,且以他只所见,这鱼干怕也是用桶中这种河鱼做的。 可、可他真看不出这玩意儿有什么特别啊? “如何?”居固问道。 知州坐于上首,是将下方所有人的表情都看的一清二楚,不屑者有之、嘲讽者有之、漠不关己者亦有之,他们此时都在等着自己的回应,只等着对这商人群起攻之。 “这……” “何故吞吞吐吐,照实说来便是。”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下官并未看出有何特别之处,此桶所装,不过是普通河鱼罢了。” 泉安县令抹了把额头细汗,躬身答道。 他这一出声,还不待居固再说什么,刚刚清河县令就是又跳了出来,声声言请知州将此不知所谓之人赶出寿宴。 “此人居心叵测,看这情形当是故意为之,当带下去好好审问一番才是!” “还请知州大人……” 谁想居固却是伸手一抬,直接制止了清河县令接下来的话语,反倒看向了左进,问:“你可有何想要说的?” “有。” 左进镇定自若,并未对清河县令的一阵恐吓给出任何畏惧瑟缩的情绪,只用戏看跳梁小丑的眼神淡淡一撇,便就定定直视居固,缓缓开口。 “此木桶内所养之鱼,其名为稻鱼,不错,便是稻米的稻,至于此鱼为何得此名称,还请知州大人听我慢慢道来。” “沁缙州南自县下的松陵镇二李村,有能人将水田改造,并将鱼苗养入田中。”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左进此话一出,众官员不禁心中讪笑。 当他们都是不知农事吗? 在水田里头放鱼?那鱼岂不会都将麦苗啃了精光,最后还能有什么收成! 到底只是个做生意的,怕不是被人诓骗了罢! 众人心中所想,面上更是显出多一份的鄙夷来。 可青年根本无视他们的眼神,还是不紧不慢的说着。 “在此之后,其人竟发现鱼苗有除草灭虫、松土增肥之效,同时极大的减少了田间劳作的辛苦。” 说道此处,左进顿了一顿,他见居固表情依旧不动如山,心中也不着急,只是微微一笑,又再言道。 “而养了稻鱼的田亩,在秋收之时,稻谷也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到两成的产量。” 此话一出,厅中先是一静,接着便如滚油入水,一下就炸了开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什么?”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鱼类食草,若是养在田中,确实可以除草,可麦苗也定是要被损害的!” “话就是如此!” 一群人当即谩骂出声,其言辞激烈,让堂堂知州府的寿宴,搅合的如同外街菜市一般。 “你这商人,怕是只知经营之道,却是于农事一无所知才能说出这样幼稚可笑之语,知州大人定会明鉴。” 泉安县令离左进最近,又正立于居固下首,不免暗嘲一记他的同僚们,之后抱拳一揖,就是要请知州大人做下决断。 可他却不知,居固再听了左进的话后,面上虽是不显,可心下竟是大震。 肥田、增产! 若此事为真,那他这知州的位子,确实是可以挪一挪了! 他眼神带着丝隐晦的火热,看向了厅中的青年,只见对方自信满满,从容不迫,对其余之人激烈的驳斥,根本是过耳不闻,至此,他心中更是有些动摇。 下方韶伦也是惊诧至极。 他参加这寿宴本也只是无聊之举,谁想竟能遇到这样的事来,若这青年说的方法为真,那大盛粮仓何愁不满?! 只不过这居固…… 他倒要看看对方是个什么反应了。 “那你便是说说,若是真能稻田养鱼,那其余各位的担忧又该如何解之?” 只见青年微微一笑,面上轻松不已,甚至语气有些俏皮,“那便就等稻苗粗壮之时再下鱼苗。” “也不知各位大人为何如此心急了。” 这话一出,直接让众人臊红了脸面。 他们怎么都是没想到这层!苗壮鱼小之时,鱼当然是破坏不了稻根的了。 难道、难道这法子真的能成? 众人心中思虑各异,可目光却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厅中那个平平无奇的大木桶。 “这稻鱼食捕虫食花,于田间嬉戏长大,肉质细嫩,毫无腥味,甚至细细品之,还有股稻花香气。” 听到此处,居固也是有些坐不住了,青年的话,他至此已是信了大半,心中激越之意鼓动不已。 “且这稻鱼,在秋收前收获之时,亩产也可达到一百五十斤上下,若是冬日好好养护,来年便可体型肥大,想来更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 秋收增产已是不易,这还又多一项稻鱼的产出,如何能不让人震惊! “南自县县令何在?” 此时不管目瞪口呆的众人,居固朗声唤道,之后一个黢黑瘦小的官员列步而出,神情畏怯的站在厅中。 “下官南自县令什邡。” “左进所言,这松陵镇二李村便在你治下,你可曾听闻此事?” 什邡满头冒汗,却是根本不敢擦上一下,知州大人此时目光如炬,语意昂扬,是谁都能看的出,他已是将左进的话信了大半。 可、可自己是真的不知什么稻田养鱼之法啊? 要是知道,哪里还会轮得到这个小小商人前来献宝,自己早就供到知州大人案前了! 现下,现下到底该如何回啊! “启禀知州,本官离开南自县时,离秋收还有半月时间,所以应是消息送达不及时的缘故,才就失察了。” 此话一出,便是认了确有稻鱼一事。 居固闻言,心中一松,面上终是露出几分笑意。 “嗯,你且先入座,待寿宴结束,便尽快回程,好将此事调查清楚,在写份报告予我。”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什邡诺诺应是,这才敢以袖抹面,擦了汗去。 回到座位之后,面对着众同僚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他是有苦也说不出。 这稻鱼之事若是真的便也罢了,好事一桩,届时调查一番上报,总是少不了自己的好处,可若是假…… 他脊骨一抖,背上又是渗出不少虚汗来。 只盼着这商人嘴里还有一两句实言吧,不然自己和对方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居固哪里知道什邡心中所想,他此时兴致高涨,看向左进的眼神都是带上些许慈爱之意。 此人不错,粗中有细,胆识过人,以商人之身应对众官身,不仅毫不落于下风,甚至气势风度都还稳稳压了他们一头,只显得自己手下这帮官员,直如酒囊饭袋一般。 “很好,确实是件绝佳的寿礼。” 言及此处,居固唤了仆人前来,让他们速速将鱼桶和竹筐抬到厨房,让大厨好生料理一番,待会宴席正式开始之时,他第一道菜,便要尝尝这养于稻田之中的鱼儿是个什么样的鲜美滋味。qqxδnew 左进奉礼,一众官员心中起起落落,都是没人再将心思放在寿宴之上,只是各自以隐晦的眼神观察、窥视着回到座位上的青年,暗自计较。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小兄弟此礼确实独一无二。” 韶伦从头到尾的目睹了整个过程,现在看到左进回来,也是忍不住赞了一句,“若是大盛朝能多几位这样的能人,岂愁国不强盛?” 左进笑着应声,“确实,只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能人居于四处,但又有几个为官之人,能真的心系民生,从而不拘一格举贤用材呢。”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韶伦侧目沉思,左进则是淡淡一笑,又是请道:“不过是小人一时感慨罢了,大人无需挂在心上。” “今日难得逢此机会,不如便尝一尝知州大人为我们准备的佳酿吧!” 第二百八十五章 知州寿宴3 韶伦本为朝中大员,何种好酒未曾饮过? 京中任职之时,就是皇帝亲赐御酒也是常有之事,哪里会被这佳酿二字所动摇,对左进劝酒的话,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垂首思考青年刚刚所言。 寿宴已然开始,经过刚才那一番献礼,居固显然是兴致高昂,自坐于上席之处,满面红光的自斟自饮起来。 下方官员们也是入座,先不论心中到底都是打着什么算盘,但面上至少都还维持了最基本的体面。 “来来来,这稻鱼料理还需些时候,众位先就饮酒用些小菜。” 知州大人发话,众官员连连应是,端起酒盏就是一口,结果一饮之后,具是惊为天人。 “这、这酒?” “此等好酒,吾竟从未见过!” “味香且醇,自又带股清甜,简直仙酿也不为过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众官员惊呼之声连连,而此时泉安县令则是压下心中惊诧之意,起身拱手问道。 “知州大人,下官斗胆问一句,此酒可是传说中的‘玉瑶’?” 并非是他见多识广,而是机缘巧合之下,曾经饮过此酒,当时便是记忆深刻,此时再就遇到,如何能不激动? “正是。” 居固微笑颔首。 他早早的让管家去寻五福记的掌柜,为的就是在寿宴摆上这等好酒,可若是这些下官都不识货,那未免显得有些寂寥,还好这泉安县令是个知趣的,知道请问一句,于众人知晓。 “玉瑶?!” “真的是‘玉瑶’?” 果然,下方官员们在听闻这酒便是‘玉瑶’之后,具是面带惊诧,甚至有些激动的,都是一口饮尽,又去提了酒壶过来。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玉瑶’!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们可听说了,即便是在京中,贵人们想一饮此酒都是不易,更不消说其他地方了,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物的。 知州大人果真深藏不露,竟就将这佳酿平平淡淡摆在桌上,就好似普通酒水一般,供人随意取用! 众官员的神情,居固都是看在眼里,心下更是畅快不已。 小小‘玉瑶’于他来说又算什么? 自己不过同五福记提了一提,对方便拱手送上二十坛,甚至刚刚又送上稻鱼那等好礼。 而与自己的青云之路相比,这‘玉瑶’也只能算是不甚起眼的身外之物了。 不错!五福记很不错! 既如此,他便是投桃报李一番又是如何? 居固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知晓权与利的交换之道,他是官,对方是商,那自然…… 且左进所求之事在他看来,不过只是顺口一句话的事罢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稻鱼已成,大家先就试试如何?” 厨房动作很快,刚刚还就鲜活的稻鱼,此时已成盘中珍馐,被下仆端上桌时,鲜香之味扑鼻而来。 居固浅尝一口,放下筷子,面向众下属,才就言道:“鱼肉嫩而不散,果然隐隐有稻谷之清香,实为佳肴。” 知州大人发话,下方众官员都是举筷食之,不管有没有尝出什么稻谷清香,具是连连应是,赞道知州大人治民有方,才能让他们有幸识得此等美味。 鲜鱼尝过,又上一份腌鱼。 世上谁家没有吃过腌鱼,不过又咸又腥,是平民冬日用来果腹之物,席中众人大小也是个官,平日谁稀得吃这个,此时都是打算看在知州面子用上一点,之后随意赞上两句便罢。 可眼前这腌鱼,虽只是简单切块清蒸,甚至没有放任何调料,但当它就这么被静静放在桌上时,却是散发出一股引人遐思的淡淡酒香。 “这、这腌鱼……” 泉安县令不禁怀疑起自己的鼻子来。 这,这鱼莫不是用酒来蒸的?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他要是没闻了错,甚至可说是用‘玉瑶’来蒸的。 可知州府就是再豪奢,也实不至此啊! “不错!此鱼便是用酒腌制的。” 左进见一众官员,甚至上首的居固都是面带疑惑,于是适时起身解释。 “噢?你且说说?” 居固心中了然,顺着左进的话试问出口。 “回禀知州大人,刚刚那桶鲜鱼,从松陵镇运到州府,足要花上半月时间,就算好生照料,其实在路上也已损耗大半。” “若是未来想将稻鱼推广,则必须寻了法子解决其运输和储存的问题。” “那为何又要以酒制鱼?大盛朝谁人不知,这酒价高昂,且都以粮食所酿!” 清河县令今日就是瞧这商人不顺眼,这时都是不顾知州大人在上,就打断左进所言,步步逼问。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大人所言甚是!” 谁想左进并未辩解,反而躬身应是,让相看他笑话的其他官员都是一愣。 “稻鱼难得,不仅于松林镇,于南自县,甚至于沁缙州都是独一无二,若是只以寻常方法处理,岂不是暴殄天物。” “小人斗胆寻了法子,以酒和花椒制鱼,果然更可激发此鱼之鲜香味美。” 左进顿了顿,目光并不再泉安县令身上停留,而是直直看向上首的居固,面带郑重之色。 “小处说来,这不过是条腌鱼,大处说来,又何尝不是让我沁缙州在大盛朝扬名的机会?” 他这话说的狂妄,不过一条小小的腌鱼罢了,可此时厅中却是并无一人开口驳斥,甚至有些官员已经开始垂首思考,自己县里那一亩三分地,若是都能养上稻鱼,到得收成之时,又是该如何赚的盆满钵满了。仟仟尛哾 “好!好一条腌鱼,好一个五福记左进!” 左进这番话,明着是说的沁缙州的未来,暗的便是在说他居固的前途,知州何等精明之人,此时已经是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你献鱼有功,本知州便赏你绸十匹,金十锭!”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左进闻言,当即便拜,谢过知州大恩之后,才就入席。 本是一场普通寿宴,这回倒成了左进和他五福记的腌鱼专门的传名之所似的,待到宴席结束,不出两日,整个州府都已是将稻鱼之事传的人尽皆知。 这日日上门求购稻鱼的差点都把五福记的大门踏平了去,就算这稻鱼是按条来卖,甚至是卖到一条一两银的天价,都是有无数高门大户遣了丫头,下仆前来购买的,一时间,仿佛谁家还没吃过稻鱼,就是落伍了一般。 “庄姑娘,此时还当谢你。” 庄氏豆铺内,左进又再前来,此次除了拜别之外,他还带来两样东西。 “此乃知州府的拜帖,你还当收好,若是以后有什么实在解决不了的事,便可到知州府寻求帮助,另外这个……” 青年又将一沓银票推了过去,“事关稻鱼,是姑娘该得的。” 庄可卿眉梢一挑,面色兴味。 当初自己是为感谢左进才教他制鱼之事,怎么对方倒还有给她谢礼了?这沓银票,少说也有四五张,看来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左公子何须如此?”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制鱼之法难得,可姑娘的提点才更是可贵。” 左进狭长双眼微微一眯,眉头一拧,又将银票往前推了推,颇有点你不收我就不走的架势。 “请务必收下。” 青年难得如此郑重,庄可卿一时也有些意外。 在她看来,提点那两句实在也算不得什么,以左进头脑,就是不用自己的法子,必定能想出其他方法,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 “庄姑娘不必推辞了,我今日便就要离开州府,后面若还有其他问题,定是还要再来请教的。” 说罢,左进起身,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揖,便就离开,并没再给庄可卿拒绝的机会。 而在他离开之后,庄可卿却也是并未收起那叠银票,而是取了知州府的拜帖,细细看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探访二李村 知州寿宴之后,南自县令什邡一刻不敢耽搁,带着家仆,快马加鞭,五日就赶回了南自县城。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一到府衙,来不及先饮口茶水,便就急急招来曹通判,询问他不在之时,下面镇、村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事上报。 县尊这一走大半月,整个县衙只曹通判官衔最大,他倒是有心勤理政务呢,可这风调雨顺的,马上就该秋收了,各处都是忙碌,哪还有空上报什么事情了? 就算有,再顶天的大事,也得等了秋收结束再说。 “这,府尊大人,可是这次去到州府,知州大人有所吩咐?” 曹通判见上司眉头紧锁,一派焦急之意,还当他在州府吃了排头,回来找茬撒气的,是连问话都谨小慎微起来。 什邡心中焦灼,哪还有心思听下属在这顾左右而言他的,当即一甩袍袖,怒喝出声。 “便就问你这段时间可有特殊事物上报,为何如此吞吞吐吐?!” 曹通判一听,心下大呼不好,莫不是县里出了什么冤案,有人寻到州府喊冤去了?! 想到此处,他当即垂首,恭敬回答,想着先不管如何,撇清自己干系再说。 “下官在府尊离开期间,打理县中一应事物,矜矜业业,可这,可这期间真就无事发生啊。”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要真说有什么事,那就是各村镇已经陆续进入秋收,那收粮官,下官也具是派遣下去了。” 什邡听曹通判来来回回那么几句,全然没说到点子上,积蓄了几日的烦躁几乎都到了顶点。 “罢了!我便自己走一趟再说!” 说罢,竟是起身又要离开。 “哎?哎?县尊,您这是要去哪儿了!” 曹通判给上司的举动弄了个莫名其妙,又待上去追问,谁知等他拖拖拉拉的追到衙门口,是连人都没见着,只看着远去的马屁股吃了一嘴的尘土。 松林镇下二李村。 村民前些时日起了鱼,经由五福记,不光省了自己料理的麻烦,还卖了个好价钱,现下银子揣进兜里,连秋收大忙都是笑呵呵的。 割稻的辰光,这家中午给送的白米饭加炒肉片,那家明天就要送份酱肉丝来就馒头,明里暗里的攀比一番,嘴上不饶了人,可心里头那都是敞亮高兴的很。 都还是多亏了庄家丫头。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庄二如今接了大房的水田,半日就将稻子割完了,都是脱好了粒,昨日就已经晒到院子里去了。 村里各户都在忙,没人有时间上门买豆腐,正巧近日货郎也不来取货,他便想着推了板车去镇上一卖一趟,也好多挣些。 推着个木板车,上面嫩豆腐、老豆腐各放了四五板,还有一箱豆干、千张等物,庄二一路瞧着村里大伙忙碌的身影,心头也是高兴的很。 咱这村子,是同以前不一样了! 而此时县令什邡却是胸中着火一般的从南自县城出发,仆人都未带一个,快马疾行,来到松陵镇已是两日之后,到了地方,他也未招本镇官员,只是在寻了个食馆,让人随便上些饭菜,好填饱肚子再上路。 “客官,瞧您这样子可是外地来的吧,那可得尝尝咱本地特产了!” 小二眼尖了很,见来人四十上下年纪,却是骑了高头大马,虽是有些风尘仆仆,可细看衣饰布料却都是上乘,显然是个不缺钱的主顾。 什邡一听‘特产’也是心念一转,暗道,这特产说的莫不就是稻鱼? 于是当即便说:“有什么特产尽管上来。” 小二叠声应了,忙就下去通知厨房,没等了多时,就端了两盘菜和一份汤上来。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什邡定睛一看,哪里有鱼的影子? 他心中不禁一紧,莫非那左进是骗人的! “这是?” 眼见客人不解,小二笑着解释:“这就是本地特产,粉丝羊肉煲,还有酱炖豆腐,另外怕您吃不惯,又还来了个时蔬炒肉片。” “客官可还满意?” 三道菜,两道不认识,说是特产也不为过了。 虽是没见到稻鱼,可什邡也未大发雷霆,而是点点头打发了小二,自就埋头吃了起来。 待到用完饭食,他也不多待,只又问了句店小二二李村所在的方向,就要出发。 “二李村?” 小二闻言,又是从头到脚的看了眼什邡,直到县令大人面露不悦,这才笑着告歉。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恐怕客官也是听了消息才赶了过来的吧!” “我劝您别白费心思了,二李村的饲料可是从来不对外售卖的,您这一趟可是白跑了。” “什么饲料?” 什邡被小伙计这一顿抢白弄的不明就里,他是来打听稻鱼之事的,怎么这里的人都对此只口不提,反而说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话? 还有,这饲料又是何物了? 可是没等他再问上一句,门口就又是来了客人,小二当即就撇了他去,赶着招呼别人了。 县令也不生气,想着索性到城门处再寻人打听也是一样。 果然出城之时,只同守门士兵稍一询问,对方想也不想的就指了方向给他,丁点也未耽误时候。 走了大半时辰,什邡看这路上荒草蔓蔓,心下不免怀疑自己到底走的对不对,可许是临近秋收的缘故,乡道之上一人也无,想在寻人问下方向都是不行。 无法,只得硬着头皮策马继续向前,万幸,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他远远瞧见前方一个推了板车的人影,心下大喜,忙的追了上去。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敢问这位兄弟,二李村可是这个方向?” 庄二早听到马蹄由远及近的声音,他转过头来,又见问话之人是个骑在马上的中年男子,心下不免奇怪。 这人面生,倒是打听二李村做什么? “是这方向。” 什邡闻言,抱拳一谢,一夹马腹就要继续赶路,谁想被后头汉子唤了一声。 “大兄弟,你去二李村是要做什么?” 什邡心下一顿,这人这样问话,莫不就是二李村之人? 想到这里,他又一拉缰绳,停下马来,“我听闻二李村有稻鱼一物,此次前来,便是想收上一些,用作买卖。” 他这话一说,便让庄二卸了戒备。 如今他二李村富足,多多少少有些居心不正之人打主意,所以他刚刚思来想去,才多问一句。 不过既然这人是来买稻鱼的,那不如由他知会一声,也省的人家白跑一趟了。 “大兄弟,你可是来晚了,咱村这稻鱼可全给五福记收走拉!” 庄二说到此处之时,面上喜悦不说,连眼底都是笑意,显然对这事是极为满意的。 什邡一听庄二之言,悬着十来日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那五福记的左进,果然说的是实话,这二李村,真就有稻鱼一物! “大兄弟你可是来的太迟了。“ 庄二笑道,露了一口白牙,”快且回去吧,现在村里都是已经在秋收,田里水早就放光了,哪还能寻到一条鱼去?” “这……” 什邡既然已走到这里,定然不会就这么走了,不管如何,这二李村他都是要去一趟的。 “那饲料呢?”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突然想到刚刚小二口中提到的那物,想来应该也是这村子的特产之物。 “饲料?大兄弟除了鱼,还想买饲料?” “莫不也是同老刘头一般,是养了牲口的?” 庄二一句问过一句,都是让什邡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点点头,含糊应是。 “兄弟看来家中也是做大生意的,那不若就同我一道回村,去寻了村长来说此事吧。” 村里的烘干窑如今日日不歇,饲料产出足够养殖厂用的,多出来的部分除了供给老刘头,其他都是堆在仓库,时间长了也不知会不会生虫霉变。 正巧这来个商人,若是能卖与他去,也算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与众不同的二李村 什邡压下心中疑惑,面上不动声色,他并未透露自己县令的身份,反而下得马来,与人并肩而行。 庄二见这商人丁点架子也无,心中对他升了些好感来,不免嘴上话就多了些。 “大兄弟家中养的什么牲口?” 汉子推了个板车,走路的速度却是一点不慢,“咱二李村的饲料适口性好,普通牛羊、骡子驴子都是能用,特别是马上入冬,保准用上不掉膘。” “也是你来的是时候,就前俩月,咱村里自己的养殖场都还供不上呢,也就现在多了些存货的。” 什邡本是打算寻个由头在问问这人稻鱼之事的,谁想对方话头一转,又说起什么饲料、什么养殖场。 一个乡野农汉,张口闭口都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之事,饶是他经多见广,此时也是一句也答不上来。 可他毕竟为官多年,只从庄二只言片语之间,就摸清了这饲料与那甚的养殖场之间的关系,于是此时顺着对方话头说道:“家中不过是小本生意,这回原是冲了稻鱼来的,谁知竟是来迟一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不过既有饲料,刚刚兄弟又说贵村还有养殖场,不知小弟是否能有幸一观?” 两句话,又自降身份成了小弟,加之态度又显真诚,庄二当即就是胸膛拍了啪啪响。 “这有何难了,咱村这养殖场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远近几家杀猪匠可都是隔段时间就来上一趟呢,便是来瞅这猪崽长了怎么样,好先下手定了去的。” 什邡听了庄二所说,心中啧啧称奇。 这二李村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又是稻鱼,又是饲料,竟还有什么养殖场? 农民既为农民,那必然以农事为大,可这里的村民都是不用在地里劳作吗,如何还有如此空闲,搞这弄那的? 思及此处,什邡已经不光是为了来查探稻鱼之事了,更多的是想一探这二李村的究竟。 两人边聊边走,速度也不并不慢到哪里,待看到前方岔道上那块写着‘二李村’三字的木牌时,庄二便伸手一指。 “这个方向在走上一刻便就要进村了。” 果然,过了岔路没走一会,什邡就看见前方路边连片的水田,此时金色的稻穗重重地垂着,那沉甸甸的模样,顶端似是都要触到地面上了。 田地里,农人弯腰割稻,田埂边上一捆捆的稻杆码的整整齐齐,真是副丰收景象。 什邡身为一县之令,久居县衙理事,已是很久没有下到田间地头了,此时身处其中,心中又是一片感触。 “大兄弟,你且跟我走,村长家还有段路呢。” 庄二见这商人看着田里收稻的村民沉默不语,以为对方还是在惋惜稻鱼的事,便要岔开话题,引他去见村长,说说那饲料的事,总好不让人走空一趟。 “哎,大哥请带路。” 这声大哥叫的庄二眉开眼笑,一路板车都要推的飞起,待刚转进村长家门口的小路时,就扯了嗓子喊起来。 “村长!村长老爷子,您可在家?” 这段时日村里各户都在忙,村长家也不例外,家里男丁都下田去了,妇人有的去帮忙,有的在家做饭,孩子则是往到田里捡稻穗。家里老大个院子,平日里都是没什么人声。 所以庄二这嗓子喊的,村长一下就听到了。 “大白天的,喊啥了喊!”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老人才从堂屋里出来,外头庄二和什邡已经到了门口。 “这是?” “村长,我在路上碰到这位兄弟,他是想来咱村买些饲料回去的。” 庄二笑的憨实,村长却是不动声色。 他看跟在庄二后头的人,四五十岁年纪,方脸大眼,面向瞧着倒是还行,不像前段时间那些个尖嘴猴腮,想来二李村寻摸好处的,这才开了门许人进来。 “你要买饲料?” 进了院子,村长也没请人坐了,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家里多少牲口,做的什么生意?” 这老人家倒是警醒。 什邡心中暗自叹道,面上提了几分笑意,“在下南自县什邡,家中是做杂货生意,近日买了个庄子,想养上些牲口,又恰巧听闻贵村饲料甚好,便想来碰碰运气。” 他说的客气,态度也和善有礼,村长毕竟也不想把好好的生意往外推,便就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不知你此回是要买多少饲料回去?” “这倒不好说。” 什邡如何真的会买饲料,这只是他的借口而已,所以说的也很含糊。 “刚刚我听这位大兄弟说,贵村还有养殖场,不知我可有幸一观?到时也好心中有数。” 村长闻言皱了皱花白眉毛,心里总觉得此人有些奇怪。 “村长,这什兄弟本是想来买稻鱼呢,可咱村如今哪还有稻鱼。” 庄二见村长有点个犹豫,又看了眼刚刚与自己相谈甚欢的‘兄弟’,不免心急,出声劝道。 “总不好让人家白跑一趟,咱这养殖场又不是什么秘密事了。” 村长想了想,这话也是有理,二李村的养殖场本就不是偷偷摸摸了建的,几个月来鸡蛋都是卖了好几批了,松陵镇上的居民如今就认他们村的蛋呢。 既如此,那给这人瞧瞧便瞧瞧,若是看的好了,这饲料库存还能清一批,也算是好事一桩。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m.qqxsnew “嗯,那你便跟我来吧。” 说罢,村长一摆手,绕到院子门口,就让什邡跟上。庄二见状,直将手中板车一放,又把他‘兄弟’的马牵进院子拴好,才又追了上去。 养殖场建在村后,同番薯作坊以及烘干窑离了不远,一来是方便饲料运输,再来也是因为牲口多,气味不好,若是建在村子中间,也怕时日久了大伙有意见,不如就在并在后村‘开发区’最好。 什邡一路跟着村长走来,面上不动神色,可也在细心观察这村子的模样。 又窄又细的小道,平平无奇的房舍,同南自县其余几十上百个的村落也并无什么差别。 只是路上也遇到不少村民,可人家都是对他无甚好奇之意,个个只是同村长招呼一声,便就急匆匆走了,都在赶时间似的。 “就在前面。” 不待他心中有所疑惑,只见村长伸手一指,前方错落有致,又竖着烟囱的好几排大屋,以及超大的广场一下子就吸引了什邡的注意。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如何一个普通的村子后面竟还有如此规模的建筑。 而且看这模样,根本就不是予人来住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什邡心中震惊不已,脸上一片淡然之色也是再也维持不住,村长侧头一撇,花白胡子翘了翘,眼神都是透着股子傲气。 可没见过吧!这才是咱真正的二李村! “老人家,这到底是……” 什邡几乎失语,而村长却是脚步不停,直接领着人继续往前走,手上随意一指。 “那是薯干和粉丝的作坊。” “那是饲料烘干窑。” “后头,才是养殖场,你随我来。” 粉丝作坊前的广场上全是竖着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悬挂的都是几近透明的细条状物事,什邡从旁走过,顿时觉得眼熟。 这不就是午食那份羊肉煲里的东西吗?口感爽滑,吸饱羊肉汤汁,一咬便断,丝毫不费牙口,而且还很饱肚。 小二说的特产原来也是这个村子产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心中惊涛海浪翻滚不已,可村长根本没有在此停下的意思,而是直直穿过广场,往后面不远处的另一排屋舍走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来自县令的惊叹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说是屋舍,也不确切,应该说是用黄泥垒砌的一排排的猪圈! 便是什邡再无生活经验,也是知道,这猪肉虽是好吃,可养起来却是费事,吃的多、拉的多,又脏又臭,一家农户至多养上两头便是顶了天了,再多就是要耽误田里活计的。 压下心中惊诧,他跟着村长往前走,不一会,便来到了猪圈的近前。 并没有想象中的臭气熏天,空气中只是一股淡淡的牲口味道,什邡伸头往里一探,只见黄泥地夯的结结实实,上面铺了层厚厚的干草,地上干干净净,一点粪便秽物都无,显然是才将打扫过。 一个猪圈里,两头小猪已是完全脱了仔猪的形态,耳朵直直立起,眼神又明又亮,身长抽条,是已经在往成猪的方向发展了,此时一见人来,都是哼哼这聚拢过来讨食。 “村长,您咋来了?” 小猪本是在什邡等人近处转悠,一听来人声音,却是立马转了屁股,一个劲的往食槽那边拱。 是有人来喂食了。 “带人来瞧瞧养殖场,你忙你的。” “哎!”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来人应了一声,也不好奇这个陌生面孔,只顾干自己的活,抬手就将木桶中的猪食往食槽里倒。 “这猪吃的便是我们村自己烘的饲料了。” 村长看着甩了小尾巴,吃的哼哼唧唧头也不抬的小猪,面上一阵笑意,“这猪劁过,正是长肉的时候。” “便是用本村自烘的饲料,拌上热水泡开,再加些青料就行,一点也不麻烦,以前一天要喂三顿的,现在喂两顿都是顶够了。” 村长在旁解释,另边喂猪的人也是说的自豪,“咱这猪不是吹,人杀猪匠都说比别家散养的能大一圈,少说重个十来斤的!” 什邡其实本来对什么饲料的并不感兴趣,可如今见这一溜排的猪舍,心中却是丁点不敢小觑。 照这规模,这个养殖场少说得养二十头猪,按一头猪能卖三两银来算,这一年下来就是六十两! “后头还有鸡舍。” 什邡心中不及计较,村长又是一句,接着还要领他往后走。 果然,后面又是一大片养鸡的地方,这些鸡个个神态昂扬,体态矫健,奔来跑去精神十足,他们到来之时,还正巧有人从鸡舍里取了蛋出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多少个?”村长问了句。 “今儿个少些,才一百零五。” “我看也是,两篮都没装的满。” “明天应该能多些。” 两人一问一答,把什邡和庄二甩在了一边,可什邡却是一点被忽略的怒意都升不起来。 这二李村,实在是将他以往的认知颠覆的一干二净! “怎么样,大兄弟,咱这饲料你瞧着怎么样?” 庄二虽是憨直,可也能看出对方的震动,当即笑着问出声来,“喂鸡、喂猪、喂羊、喂马,就是鱼都喂得,你这回打算买上多少回去?” 他这话一问,才让什邡回过神来。 “今日我只一人前来,就此买下怕也是运不走,不若我先付二两定金,等我这趟回去,寻了车马,取货之时再付余款?”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庄二一听,知道这事算是成了,心里也是高兴,忙的走到村长身边,将这话说了。 村长倒是宠辱不惊,他点点头,又再问一句,“烘干窑可还要去看了?” 什邡当然想看,可如今时间已是不早,他本就孤身出来,衙门还有积留的事物,不能再耽搁时候,便说不用。 “那就回去吧。” 说罢,三人又往回走,待回了村长家里,什邡付了二两银的定金要走,村长又问,“你都不立字据?” “无妨,相信村长也是有信之人,这银子我给了放心。” 什邡又不是真来买饲料的,哪会与人立什么字据,只想快快离开,好回去将此地所见写了书信,报与知州大人才是。 村长听他如此一说,当即又是高看一眼,甚至是要亲自送了他走。 “不必相送,来日再见。” 什邡牵了马来,道了再会,正要上马,可此时小路上却是又有一人步履匆匆而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村长、村长,仓库里打谷机可还有空了?刘家的和田家的因为这争抢起来了!” 村长一听这话,也是管不上什邡了,忙的迎上前去,急急说道,“怎么好好的为这个争起来,仓库里还有两台,你去通知他们,尽快来领了走!” 说完,又是出了小院,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眼见庄二也要跟了走,什邡急忙一拉,“兄弟,这打谷机是为何物?” 可庄二急了很,秋收之时,家家都是忙的起火,这时候要是为了争抢打谷机弄出什么事,肯定就要闹大了! 所以他此时哪有心思仔细回答,只说,“脱粒用的机器啊,咋的,你还不晓得了?” 说完又是觉得不好意思,又叮嘱一句,“兄弟,这回招待不周,下回一定来我家好好吃一顿!” 什邡刚刚听了‘打谷机’三字就觉不对,再又听庄二一解释,顿时将离开的事抛在脑后。 “不急,我也同去,若是遇到什么事了,我还好帮些忙。” 庄二闻言,感激的连连点头,脚下也是不停,拉了人就走。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几人没走多远,就来到一个有着两棵李子树的小广场,只见两个妇人具是卷了袖子叉着腰,正是骂的起劲。 “凭什么就得你田家一家来用了,没这道理!打谷机本就是村里公用的,谁家先来,谁家就用!” “怎的不是我家先来?我早便到此处了,只是男人稻杆还差一会就到,你这是急个屁了?” 两家都是妇人在骂的起劲,男人却是没下场的,都是扶着自家一捆捆扎好的稻子等在后头。 “村长来了,村长来了,可别吵了,丢不丢人了!” 有人见村长到了,立时嚷了一声,两个妇人转头一看,齐齐住口。 “都是一个村的,吵什么吵,咱村仓库还有两台打谷机空着,不够用就与我说声取来便是!” 村长一发话,两家男人都是喜笑颜开,连连道谢。 “那就让他田家先用,我去仓库去新的来。” 刘家男人嘱咐自家媳妇和小子看好稻谷,就走到村长身边,要跟着去拿打谷机。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老人瞪了他一眼,他就憨憨一笑,根本也不当个事。 村长带着人走了,庄二见没出什么事,也松了口气,转头刚要与什邡说上两句,哪想对方那双眼是直直粘在被人踩了飞起的打谷机上了。 “兄弟,你莫不是从未见过打谷机?” 庄二一看对方表情,就知道他是真的头次见这机器。 “这便是打谷机?” 什邡喃喃问道,眼睛却是一点也舍不得从那转动的机器上移开。 世上真就有如此奇物! 只消踩动踏板,那滚轮就顺势而转,接着稻杆往里一伸,来回几下,稻谷竟就脱粒了!qqxδnew 如此轻便、如此省力,如此高效! 若是能上报朝廷,就此普及开来,简直是他大盛百姓之福祉!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庄二也是完全忘记了自己第一回见到这打谷机是如何惊叹失语的,此时看什邡震动不已的模样,心下当即升起一股骄傲之意。 “当然!这沈氏打谷机可是咱二李村小三元所创!” 这小三元可还是他的侄女婿呢! “沈氏打谷机、小三元?” “自然!” 什邡闻言,胸中鼓动不已,他活了四十几岁,少年寒窗苦读,青年忙碌科考,到如今这个年纪,已是止步县令一职十年,也无有什么再进一步的心思,只想好好为官,不说留名青史,也只求将来闭目之时问心无愧。 可今日这二李村一行,却是让他隐隐生出一种感觉,自己这县令的位子,怕是要动一动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背后的计划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沁缙州府,甜水巷。 陶婆子自之前被陆清淑挤了去庄家做工的机会之后,心气就一直不爽。 她是有心编排些个陆小脚的瞎话呢,可人家那个相公,生的是身高腿长,剑眉虎目,满身的腱子肉。这么些年,虽是没遇了几回,可次次瞧见,那人都是一身凶煞之气,看了就不好惹。 可让她就这么算了也是不能,庄家豆铺虽是没什么好说的,可她家那个女婿倒是个话题,这年头倒插门已是丢人至极了,就是乡野莽汉都不愿意的,这沈相公瞧着年纪轻轻的,谁想竟还是这等吃了软饭的,哪有半点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可陶婆子这话私底下还没说了几次,就出了瑞安楼掌柜上门强买豆腐方子的事,被庄家那丫头好一阵羞辱,最后没捞了好去,方子没买着就罢了,还被揍了一顿。 就这还不算完,到如今,庄家的声望在甜水巷这带是比之前还要高的多,她今日难得在背后说道两句,还竟被邻里骂了回去,说她一把年纪了,还是个自私自利、不知好歹的。 她怎么就不知好歹了! 陶婆子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只能在家摔盆踢凳的,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到晚,在酒楼做账房的姚生回来,见娘指了媳妇这挑一个错,那挑一个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顿时心生厌烦。 掌柜的平白被揍一顿,气哪能那么快就消了,这些日子店里伙计帮工,个个都是皮绷了死紧,就怕被捉了错处整治一番。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他是个做账房的,每日还要盘账算钱,可是日日都要同掌柜打交道的,这日子可难过着。 结果忙了一天,胆战心惊的,回了家娘还没个好脸,他哪能忍的了。 “娘,您何故总是为难阿秋了。” 陶婆子一听儿子竟然帮了媳妇说话,登时胸中怒火直冲脑门,“我为难她?” “您这不是为难是什么了,我看阿秋今日这菜做的还成,就是缺个豆腐。” 说到豆腐,姚生显然又想到巷子姓庄的那户人家,不免更皱了眉头。 这家人好生没有眼色,掌柜肯花五百两,已是给足面子了,再说不卖便罢,还引人揍了他一顿,真真没有道理。 可陶婆子哪知道儿子想的什么,只张嘴哭嚎,嚷着怎么自己就生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了媳妇忘了娘。 孙儿阿鸿拖了两管鼻涕,坐在桌边,只顾着往嘴里塞肉,媳妇阿秋则是伸手想要安抚几句,结果被陶婆子一把拍开。 她瞪了记没眼力见的儿媳,又冲了儿子嚷嚷,“吃甚的豆腐?你还想吃甚的豆腐?!你老娘可都被那家人给奚落死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娘,您这话什么意思?” 姚生一听,当即站起身来。 难道那庄家人还背了他欺负了娘不成? 陶婆子见儿子这模样,心知对方还是将她这娘放在心里的,霎时满心憋屈就散了小半去。 “哼,还不是那庄家人,前头说要招工,我舍了老脸去应聘,你猜怎的!” “竟然愿意招咱巷里的陆小脚做工都不愿意要你娘!” 姚生一阵无语,他当什么事呢,原来倒是这个,媳妇早就私底下同他说过了,他是本来就不赞同娘做什么工的,现下人家不答应,不也正好。 “就说这家人古怪,媳妇不像媳妇,相公不像相公的,一个秀才竟还给人倒插门,简直不要脸面!” 陶婆子心里不痛快,可庄家也实在没什么好骂的,只能又把沈凌的事翻出来叨咕。 秀才? 提着筷子夹菜的动作一顿,姚生心下莫名一动,接着“啪”的放下筷子,冲了娘急急问道。 “您说什么,这家人相公是个秀才?!” “秀才怎么了?儿我同你说,这……” “她家相公真是秀才?!” 陶婆子一句话还没讲完,便被儿子打断,顿时心中也有些不悦。.qqxsΠéw “不过是个秀才而已,你怎的问来又问去的。” “您如何知道他是个秀才了?” “他在官学读书,前回我上他家去,还见着他那秀才同学了,怎的,秀才还有啥说法不?” 看自家儿子面色不对,陶婆子不免也有些底气不足,莫非这秀才还不好惹? 可此时姚生却是没管他娘的话,只在心里暗自计较。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据他所知,大盛朝好像是不允许商户参加科举的,若是这家人的女婿真是秀才,那么这豆铺,真的能开么? 真要如此的话,那…… 第二日一早,姚生一上工就寻了掌柜冯翔,将昨日所得说了。 “掌柜的,这消息该是不会错,您看?” “哈哈,还是你小子机灵。” 冯掌柜肥厚大掌连连拍向姚生单薄的脊背,几下差点没将这账房先生给拍了吐血。 “咳咳,咳,能为掌柜分忧是小的荣幸。” 姚生垂着头,龇牙咧嘴的抚着胸口,殷勤的答着,连一旁万三看的都是觉得脊背隐隐作痛。 “很好,这事要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罢,冯掌柜满面红光的挥了挥手,姚生才点头哈腰的退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哼,他便说定能找到法子来治一治这狂妄的丫头,这眼下不就来了把柄?秀才之身,家中竟还经营商铺,简直是将大盛律法踩在脚下,如何能轻轻放过?必须得要报官! 不过,在这之前…… 冯掌柜一个抬头,瞥了万三一眼,矮瘦汉子立时凑上前去,附了耳来。 “你且去打探一番,看这庄家女婿,是不是真的就是府学秀才。” 万三闻言,垂首一应,立马就转身出去,之后只过了小半下午,就带来了确切的消息。 “掌柜的,我去打探过了,那庄家女婿名为沈凌,确实就在府学读书,是今年新晋的秀才。” 冯掌柜闻言,心下一喜,脸上肥肉都是笑的挤到一起,绿豆小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细缝。 “你在这候着,我去寻东家一趟。” 说罢,冯掌柜便就起身,急匆匆的出了瑞安楼的大门。 通判府上。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邹成刚刚下衙,还未坐下休息一刻,饮上一口好茶,就接到冯掌柜前来的通报,可他丁点不耐也无,反倒是面容和煦,只安然坐于堂中,等着人来。 “邹大人!” 冯掌柜刚到门口,一见屋内的人,便就连忙拜倒,高声唤道。 “呵呵,这好好的,倒是寻我何事?” 见东家心情颇佳,冯掌柜也是松下一口气来。 别看他平日在酒楼对着一种伙计颐指气使的,但在东家面前始终就是个打杂的,做的好了,赏点银子,做的不好了,随时都能被赶出去,让别人顶上,所以他这些年才会挖空心思的到处寻了稀奇玩意往自家酒楼塞,就是求的这位认同。 “邹大人,小的这回来,是有要事禀报。” “噢?何事?” 邹城眼睛细长,此时斜斜看了冯翔一眼,眼神凌厉至极。 “难道是你强买人配方不成,反倒被打一事,寻我来给你做主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冯掌柜一听此话,浑身肥肉惊的一抖,瞬间就跪了下去。 “大人误会啊!小人被打便被打了,又非是什么大事,如何会因这个来见大人了!” 邹城眼睛微眯,端了下仆刚刚奉上的温茶抿了一口,品了品口中清香,这才轻轻将茶盏放下,看了眼脚下不远跪拜在地的掌柜。 “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说罢,今日来到底是有何事?” 冯掌柜抖嗦着飞快的瞟了眼东家,见其面上并无怒意,这才放心抬起头来。 “小人这次可是给大人来送礼的!” 第二百九十章 官差封店 “送礼?” 邹通判摩挲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语气漫不经心。 “是也,只是这礼,还需大人借力一番,才能献上。” 冯掌柜也是乖觉,此时抬着头,双拳一拢,又是请求。只是他面上青紫还未完全消退,谄媚笑来,只让邹通判都觉得污了自己眼睛。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皱了皱眉,他又端了茶盏再饮一口,清香微苦的茶水入喉,邹城眉头一松,顿时冯掌柜的面孔也无那么碍眼了。 “你说。” “小人偶然间得品一好茶,此茶清香悠远,微苦回甘,又带桂花香气,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邹通判好茶,这是整个州府商人和官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秘密,只要能将那丫头会制桂花茶的消息一说,他就不信东家不好奇。 带了桂花香味的清茶? 邹城一听,原先松松靠在椅背的上半身都是微微向前倾了倾。 “那茶呢?今日可有带来?” “小人无能。” 本以为冯掌柜能就在此献上好茶,谁想他却是又将脑袋往地上一嗑,声音竟还哽咽起来。 “小人此前就去这人家求了方子,可那人不仅不卖,还怂恿他人将小的揍了一顿。”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便还是来求自己给他做主的? 邹城简直要对这掌柜的胆量拍掌称赞了,绕着弯打探自己的意思?还是说觉得他如今耐心是比从前好了? 胆子不小! “冯翔!” 邹通判将茶盏往小几上重重一放,怒斥一声,差点将冯掌柜惊的从地上跳起来。 “小人在!” “你今日前来到底有何目的,从实说来,勿要再绕弯子,否则本官耐心可是有限的!” 见东家连‘本官’二字都说出口了,冯翔顿觉不好,忙的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了。 “这豆腐方子还是小事,瑞安楼能不能得了都无所谓,只是这花茶,若是能握于通判大人之手,以后这……” 虽是未尽之语,可邹通判却是心下明了。 古之暴力,无非盐、茶、酒,如今盐归官营,酒有监管,只余茶在民间贩卖不受影响,而大盛朝之人爱茶,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就是日日于田地打交道的农人,在暑热天气也是要买些茶叶沫子回去煮来喝的,可见其接受程度之广。 且以刚刚冯掌柜所说,制这桂花茶本身并不需要多么上品的茶叶,若此茶真能取花之香气盖茶之苦涩,那岂不是两全其美,再往深处所想,世上香花无数,又怎么会只有桂花才能入茶呢?! 想到这点,邹通判微微阖上双眼,不动声色,而下方冯掌柜却是心中打鼓。 他一顿吹捧,听上去是好的很,可到底是没真的拿出茶叶来,东家到底会不会信了自己? “你说这制茶人家便是开豆腐铺子的?” “是啊,大人!” “嗯,行了,你回去吧,此事我自有安排。” 说罢,邹通判眼都没睁,只挥了挥手,便让冯掌柜退下,那姿态,仿佛是在驱赶什么恼人苍蝇似的。 第二日 早间,正是庄氏豆铺生意红火的时候,甜水巷外的街道上排了长长的队伍,街坊们前后聊着闲话,倒也不算无聊。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老大爷,您这豆腐提了好,勿要散了。” 店内,庄可卿和陆清淑二人配合有加,一个收钱,一个切豆腐、拿豆干,忙的是快乐又辛苦。 可此时,街口远处却是来了几个皂衣衙役,他们一路急急而行,推了挡路的百姓,踢翻碍事的小摊,直直就往甜水巷的方向而来。 “哎!哎!你们这横冲直撞的是做什么?” “就是!衙役了不起吗?” 晨间行人本就不少,而且还多有些年老的出来买菜,被这一推一挤,当场摔倒的都有,大家平日虽也畏惧官府,可现在见他们行事如此不讲道理,顿时都是心气不爽,张口就说。 “吵吵什么?官府办案,无关的快快回避,免得殃及池鱼,到时可别说我等没事先提醒!”qqxsnew 为首的是个身着红衣的红衣的衙役,他腰配长刀,站在人群中间,后头四个跟班,颇有点威风。 居民们一听是来办案,还以为是此地发生了什么大事,忙的都往路边挤,好给他们让开一条道来。 “原是衙役办案,那倒情有可原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可咱甜水巷能有什么案子可办,就是那几个惯偷,在此都猖狂好些年了,可也从没见衙役来抓捕过。” “哎,那谁知了,要不且跟去瞧瞧再说。” 居民们也不敢跟的太近,只远远缀着,结果就见那几个衙役寻到庄氏豆铺门前,领头的那个抬头看了眼牌匾,接着又从怀里抽出了张什么纸来,抬头一对,接着就对后面跟班说道,“就这家,给我封了!” 街坊们还都在排队呢,谁晓得突然来了这么几个官差,就把他们从店里往外赶,口里声声说着要将这豆铺给封了。 “这是做啥?!” “就是,好好的封什么铺子!” “我今儿个豆腐可还没买着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指着衙役的鼻子骂,手上还推推搡搡的,惹的红衣官差一怒之下拔了佩刀出来。 “闲杂人等都速速退下!官差办案,不得侵扰!” 这刀一拔出来,明晃晃的反射着一股冷光,一时间倒是将众人吓住,无人在敢嚷嚷,都是退了后去。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店内的庄可卿和陆清淑也是一头雾水,他们这铺子开了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要被封了? “官差大人,这中间可是有什么误会?” 庄可卿刚刚混乱之下还是将最后一个客人的东西称好递过去,又送了人出去,这时才回过身来,对着几位衙役福了一礼,朗声问道。 “误会?” 红衣衙役从上至下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女,二八年华,生得倒是娇俏清丽,看着也是甚是知礼,只可惜,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你看看这可是误会。” 衙役也不打算与她废话,只将手中文书打开,送到庄可卿的眼前。 “识字吗?可需要我与你读来?” 对方态度强硬,又手持文书,一旁的陆清淑心中一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于是她也从柜台后出来,走到庄可卿的身边,与她一同看这薄薄纸张。 只见整张文书寥寥数字,仅仅是说庄氏豆铺不合本朝律法,理当查封,但具体哪里不合律法,却是没有明说,可左下方官府的红印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 陆清淑眉头轻蹙,一时不知该作何应对,她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少女,却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了然。 庄可卿甫一见这文书,心里便明镜似的。 她家自到州府,一直与人友好,除了前头几日那场闹剧,都是从未同人结怨。 那以此想来,这怕不就是瑞安楼掌柜说的‘走着瞧’了。 看不出,这掌柜还真有几分本事,能请的动官府之人,也许真就如严公子所说,瑞安楼的东家,便是这州府的某个官员,而且官衔还不小。 “如何?可是误会?” 衙役面带得色,刷的下又将文书收起,又抬手招了招,后头几个把守在门口的跟班,就一股脑儿冲了进来,封铺子的同时,还要拿了庄可卿。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你们这是何意?!” 陆清淑见状,忙的拦在少女面前,怒斥道:“此文书上只说封店,又未说拿人,你们哪来的权利?” “哼!封店便就是说这铺子有问题,既有问题,如何还不拿了老板回去审问?” 红衣衙役根本懒得再同一个妇人解释,只努了努嘴,后边的跟班就是一把上前,要推来陆清淑拿人。 外间街坊们看这一幕,心里也是为庄家姑娘捏了把汗。 他们是想帮忙,可现下事情并不明了,且官府到底同之前那个酒楼掌柜不同,又岂是他们这些百姓可以反抗的。 “慢着。” 两个衙役一左一右,粗厚手掌就要碰到拦在前面的陆清淑,这时庄可卿却是清喝一声,引的他们动作一顿。 “我同你们走便是,还请不要与旁人动手。” 第二百九十一章 心急如焚 庄氏豆铺被封了! 整个甜水巷谣言飞起,有不相信的人还跑了去看,结果真的就见豆铺是连大门上都贴了官府的封条。 “秦嫂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此时的庄家小院里,秦蔓枝和陆清淑焦急而对,边上张嫂和小田氏都是一脸急色。 “我、我也不知啊。” 刚刚早上起来都是好好的,一家人还都在一起做豆腐吃早食,谁想开了铺子才没两刻的时间,却是突然祸从天降,连女儿都是被官衙的人抓走。 秦蔓枝说到底不过一个乡野妇人,平生见了最大的官就是村长了,她现在已经完全慌了神,只知圈着怀中幼子,不让他随便乱跑。 张嫂见她话也说不清楚,心里急的不行,这怎么早不拿人晚不拿人,偏偏在庄家女婿出门之后才出动人手,莫不是故意的来? “大家勿要急躁。” 陆清淑伸手拍了拍秦蔓枝的肩背,柔声说道:“之前我也在场,那衙役虽是带了文书,说是封店又拿人,可我看来,他态度也不算粗鲁,庄姑娘应是不会受什么罪的。” “嗐!你说不会受罪就不会受罪吗?这可是官府抓人,这抓了人还不就得先扔在牢里待个十天半月的再来审问,如何不会受苦了!” 张嫂性子急,一番抢白,吓的秦蔓枝嘴唇都白了,圈着阿满的手臂都是紧了又紧,引的孩子痛的哭闹。 “阿满乖,娘不是有意的。” 口中安抚着幼子,秦蔓枝却是眼泪都流了下来,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嘴上都是起了燎泡。 陆清淑见状不好,心道,别庄姑娘还不知好歹,秦嫂子又急病了去。 她看了眼张嫂,示意对方看护着秦蔓枝,之后便站起身来,说:“我去趟州学,寻了沈相公,等他回来,我们再做商议。” “对对对!快去寻沈相公!” 张嫂闻言也是连连赞同,“他有功名在身,就是寻到府衙也是不惧的!” “我这就去。” 陆清淑起身要走,小田氏却抢先一步。 “陆嫂,您不方便,就让我去吧,我跑的快。” 说罢,也不等人拒绝,开门就走。 “秦嫂子,你且安心,等沈相公回来,是定有法子解决的。” 秦蔓枝被安慰着,可心中焦灼不息,只盼着凌哥儿快些回来,好寻了方法将此事快快解决,迎了女儿回来。 …… “沈兄,今日下学去我家教场射箭吧,前日我六十步已经快要能射中靶子了。” 州学休息时间,李守成又是凑到沈凌旁边,找他约放学练箭的事。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我现在真真后悔当初为裴兄牵线之事,也不知这琴有什么好学的,倒让你沉迷至此了。” 小秀才抱怨着,又不知从哪抽了张纸条来递了过去,上面赫然是条算学题目,“解解?” 沈凌也不多话,时日相处久了,他早就摸清李守成话痨的本性,只伸手接了题目,浅浅看了一遍,沉思片刻,便就挥笔写下一道方程。 “思路就是这样,你先看看,若是琢磨不透,明日再来找我。” “噢噢。” 得了解题方法,小秀才也不再缠着人,可他一离开,宣甲班其他众书生却是一拥而上,直将沈凌围了水泄不通。 “沈兄,看看这题何解?” “你这题能有什么难度,自己回去想个两日就明白了,还是看我这个,都是研究十来日了,全然没头绪啊!” “那是你头脑不灵光,可不怪这题了。” 众书生七手八脚的把纸条往案桌上放,而沈凌则是一张张的收了,叠将起来,接着清冷眉眼环视了一眼同学,才答道:“各位题目我先且收了,后日一同解答。”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好好好!” “沈案首只要愿意解题,要我等多久都是愿意。” 这边书生们心满意足的散去,那边上课钟声又响,大家于座位上坐好,结果夫子还进来,却是个州学的门子跑了进来。 “沈相公,哪位是沈凌沈相公?” “我是。” “沈相公快随我过去,你家来人了,说是有急事。” 沈凌面色一变,倏的站起,笔墨书袋都是未收,匆匆就走上前去,问了一句,“来的是什么人?” “回沈相公,是个女子,年纪不大。” 听闻此话,青年眉头更是紧皱,对着姗姗来迟的夫子告了声歉,便就急急随人离开了。 “何事如此着急?”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女子来寻?莫不是沈案首的家眷?” “家里怕是真有什么事了。” 众人猜测不已,李守成也坐不住了,心里不禁嘀咕,这来寻人的,可是庄姑娘? 沈凌跟着门子,一路疾行,待到州学门口,见那等候的身影并不是自家娘子,非但没稍稍卸下担忧,反而提着的心更觉不好。 何事竟还要他人通知了,可儿人呢? 而小田氏一见远远而来的沈凌,当即松下口气来,迎了上去。 “沈相公,早间来了官差,是将你家铺子封了,庄姑娘、庄姑娘……” 沈凌剑眉紧皱,面色焦炙,语意不禁带上些急促:“可儿怎么了!” “庄姑娘也被官差抓走了!” “可有说是什么原因?”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啊?” 小田氏本以为这沈相公会急的马上就要寻到府衙去,谁想却是先问了自己一句这个。 “衙役可有说为什么封店?” “这,好似是说不合本朝律法,可,可开铺子要合什么律法?” 沈凌心思何等通透,刚刚还未见到可儿之时,他不免急躁,可现在见这妇人如此说来,他已是想明白的一大半。 哼,他便说那瑞安楼如此猖狂,定是背有靠山,此次这无妄之灾,只怕还是有小人作祟了。 “这位嫂子,我们回去再说。” 两人回到庄家,进了小院,秦蔓枝还是坐在原处以泪洗面,阿满年纪虽小,却也是感知到现下气氛的凝重,只是乖乖搂着阿娘,时不时的为其擦面揉脸。 “娘、陆嫂、张嫂。” 沈凌一进门来,先是招呼几人,他面上虽是带了几分急色,可语调还是平稳。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凌哥儿回来了!” 秦蔓枝听到青年声音,又见其人,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眼泪更是止也不住。 “可儿被官差抓走了,如今也不知道在吃什么苦头,凌哥儿你可要想想办法!” “娘,勿要心急,此时我心中有数,已是大致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院中几人消息比沈凌知道的要早的多,甚至有身在当场的,可谁都是没能想明白是什么原因能让官差抓人的,可凌哥儿才就回来,如何就能知道了? “还是豆腐方子惹来的事。” 沈凌只解释一句,就不再多说,“对方既有所求,那事便也好办一些。” “几位嫂子,烦劳你们照顾娘亲,我这便去府衙一趟,将此事解决。” 说完,沈凌转头就要出门,而旁边陆清淑却又喊了一声,“沈相公稍待。” “庄姑娘临走之时与我说,她书桌抽屉中有拜帖一封,让我务必提醒沈相公。”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拜帖?” 院中几人都是莫名。 这个节骨眼上提什么拜帖,难道还要拜访谁去吗? 可沈凌却是眼神一暗,只声不言的进了屋去,不多时便取了封薄薄的帖子出来,交道秦蔓枝手中。 “娘且收好,此乃知州府的帖子,若是我一去三日不回,请持此拜帖前往知州府,寻知州大人帮忙。”仟仟尛哾 秦蔓枝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帖子,心中又急又惊。 怎么,女儿的事竟还严重至此,都要知州大人出面才行吗?那凌哥儿此行是不是又会有什么变故?! 第二百九十二章 府衙相见 在庄家众人都焦急不已之时,庄可卿却是被衙役一路带着,进了知府衙门。 官差见她不过一个年轻姑娘,倒也没怎么为难,甚至手也未缚,只派了两人前后而拘。 “这位官差,可是要将我马上提进公堂?”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庄可卿跟着官差们前行,越走越觉得不对,这周围看着不像是去牢房的路,可瞧着也已经过了衙门的公堂,所以,这到底是要去哪儿? 还是说,背后之人就在就知州府衙? 若真是如此,她还真是要感叹一句何至于此了,不过就是一块豆腐而已。 “公堂?” 红衣衙役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你不过一介草民,犯的又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哪还能劳动老爷开次公堂?” “怕是问上两句便罢了。” “那要是我本来就没罪呢?什么时候能放我回去?” “没罪?” 衙役心里不免有些可怜起眼前这个问出天真之语的姑娘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庄可卿,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只要你听话一些,懂点道理,我看今日必是可无恙而出。”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不过……” 他话锋一转,“若是你不识相,那这牢狱之灾,怕也是躲不过去。” “……” 衙役只字片语,已是提点清楚,庄可卿闻言,不再说话,只是垂首而行,看似已经是被吓住,服了软。 衙门里七拐八绕的走了大概一刻功夫,庄可卿被带到一扇朱红大门之前。 “通判大人,人已带到了。” 红衣衙役一反之前鼻孔朝天的模样,对着扇关着的木门点头哈腰,面带殷勤讨好之意,语气更是谄媚。 原来就是一州通判吗? 就为个豆腐方子,竟能劳动这样的大官,真是,烂的透透的。 庄可卿心中不屑,可里面却是传来温煦一声。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带进来。” 衙役弯腰将门大门打开,自己先跨步进了去,之后才让下属将人领进来。 等庄可卿进来了,他又冲屋内之人行了一礼,这才出了屋子,临走前还小心的把门关了好好的。 时间一刻归静,庄可卿抬起头来,只见前方不远的官帽椅上,坐着一个面白短须,细长眼睛的中年男子,他身穿一身绀青官袍,瞧着面带笑意,气度和善,并不像是一个奸猾狡诈的官员。 不过真的在官场能混到这等职位的,怕也都是一副正直之相吧,要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心有鬼蜮之人,哪还能得到重用。 庄可卿想的确实不错,通判邹城就是生的好,平日与同僚又是从不争执,一派和气,就是个官场游鱼,谁都不得罪,只一点做的最好,会讨上司欢心。 而她在观察对方之时,邹城也在观察她。 一个小姑娘,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蓓蕾般青春娇俏,一双杏眼水润灵动,被官差这么一路提到府衙,竟丁点怯懦畏缩也无? 真是有意思,怪不得能怂恿了旁人,将冯掌柜揍了一通,还教他有苦说不出的来求自己了。 对这样的人,自己倒是不能因为对方只是个姑娘,就小觑了她去。 “你便是庄氏豆铺老板?” 邹城端起小几上的茶盏,浅饮一口,一副漫不经心之姿。 “您既是差了衙役拿人,如何还要再问?” 抬起眼皮又睨了屋中少女一眼,邹城心道,伶牙俐齿,不过一介民女,竟还敢反问了他? “放肆!” 茶盏重重一放,“砰”的下在小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见了本官,为何还不下跪!” !!! 阶级从来都是存在,古之更有民不与官斗的鉴语,虽然庄可卿有着后世灵魂,不屑于见官下跪那一套,但形势逼人,在这大盛朝,她若是此时不跪,便就是再有理来,也能随便被人治上一罪,先打个十来板子再说。 “如何?”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邹城一句逼似一句,此时他以官威压之,目的就是要杀一杀这姑娘眼里的傲气。 “你还不跪?!” 庄可卿心知此时就是再多不甘也是别无他法了,她只不过一介草民,于做官之人眼中就是蝼蚁,若是自己还要在强求那点尊严,只怕今日这关难过。 想到此处,她才咬牙弯了膝盖,缓缓跪在地上。 见人终于跪了,邹城才就放松的靠在椅背上,又端了茶盏抿了一口。 这丫头还真有几分不同,若是其他普通人,哪还用他催了三次才跪,只怕都是只抬头看他一眼,都要跪下磕头不住了。 “你可知自己是犯了什么事?” “不知。” 庄可卿低着头,根本不想再看这狗官一眼,只沉沉答道。 “真不知,抑或假不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大人说是,那不就是了?” “哼,脑子还算清楚。” 邹城显然也不打算再这小姑娘身上耗费时间,他将手中茶盏放下,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而至,在庄可卿的面前停住了。 “你就说说,那方子,可愿交出来?” “什么方子?” 邹城是没想到都这时候了,这丫头跪在自己脚下,倒还要嘴硬,不禁都是气的笑了起来。 “不说也罢。” 庄可卿看见自己眼前的那双皂靴移开了,耳边传来对方坐进椅子的声响来。 “那你便就试试州府大牢是个什么样子吧。” 说完,他当即就要唤了衙役进来,将人提走。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谁知大门打开,外面的红衣衙役却是面带难色,躬身报道,“大人,外间有一秀才求见。” “噢?” 邹城看了眼庄可卿,笑了一记,眼神中了然之色尽显。 “那就许人进来,料想他也是有事来求本官的。” 说罢,也不再提要将庄可卿押入大牢之事,反倒是老神在在的品起茶来。 庄可卿跪在地上,微微抬头,见其神态,心中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阿凌若来,可不要冲动行事,另外,也不知那封拜帖,陆嫂子有没有拿出来。 …… 红衣衙役来要衙门之外,便就见到一名身着州学青色儒衫的青年昂然而立,神态冷静自若,面上并无半点焦灼与忧虑。 这真的是来救人的,怎生如此淡定?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你便是沈凌?” 青年双手背后,眼神只在衙役身上一扫而过,全然不曾逗留。 “是。” 衙役见他这傲然模样,登时心中起火。 不过是个秀才,家中惹祸不自知便罢,倒在我这逞什么读书人的派头?哼,待进去见了通判大人,可有你好果子吃! “跟我来。” 但到底对方身有功名,衙役心里虽是不爽,可也不敢明着给什么脸色,只不满的哼了一声,转头便走。 沈凌沉默一瞬,立时跟上,临进衙门之前,又抬头看了眼头顶庄严肃穆的“知州府衙”四字,眼底晦涩莫深。 两人走过曲折走廊,一如之前,来到了扇红色大门之前。 衙役停下脚步,冲里恭敬一声,“通判大人,人已带到。”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进来。” 朱色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外面的阳光猛的洒进内室,沈凌立于门外,一眼便看见屋中上首所坐之人,以及…… 跪在地上的庄可卿。 可儿! 沈凌漆黑瞳孔猛的一缩,一路压抑在胸中的怒火腾的下蹿到喉间,他的心跳鼓动不已,修长双手拢在袍袖之下,紧紧握拳,上面青筋尽显。 “阿凌?” 这时庄可卿也是回过头来,眼见外间站着的青年,本是坚强隐忍的心却是被突如其来的委屈包裹,水润杏眼泪光莹莹,面上是一副喜悦又显脆弱的表情。 沈凌呼吸微微一滞,一股名为心疼的情绪迅速取代了蓬勃的怒意,占据了他的四肢百骸,瞬时是连指尖都感觉到微微的酸意。 “可儿!” 第二百九十三章 激烈辨言 青年一步跨过门槛,两步来到少女的面前,也不管外面的衙役,以及前方高坐的官员,只是屈膝垂首,用自己温暖的指尖扫去对方脸颊上滚落的眼泪。 “倒不必在本官面前做这情深意浓的苦情戏码。” 邹城往门口看了一眼,红衣衙役心神领会,躬身关了大门,一时间室内只能听到他略带嘲弄的嗓音。 “既然你夫妻二人都在,想来正可好好商议一番,到底要不要接受本官的条件了。” 他说完这话,便就又靠在椅子上,饮起茶来,看样子也对沈凌的到来全不放在眼里。 “阿凌,这通判便是瑞安楼身后之人,此次是就是想来夺豆腐方子的。” “可儿,你不必再说,我已知晓。” 沈凌帮庄可卿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又擦干眼角的泪水,这才站起身来,面朝邹城,行了一书生礼。 “通判大人有有礼,学生新晋秀才沈凌。” “嗯。与你娘子相比,确实是个知礼些的。” 邹城只略略抬了抬眼皮,语气神态丝毫不嫌急躁。 “在回答通判大人问题之前,学生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大人应允。” “如何?” “内子年纪尚青,身体柔弱,还请大人允她起身。” “你们这夫妻二人,倒还真是有点意思。” 邹城放下茶盏,细长眼睛斜斜看了记沈凌,“也罢,看在你这秀才颜面上,我便许她起身,只是……” “若是她还就不知所谓,那也勿怪了本官不客气。” “大人言重。” 沈凌又是一礼,随后将庄可卿小心翼翼的扶起身来,又为她拍了拍衣裙上的尘污,之后低声说道:“可儿,此事我来解决,你勿要心急。” “嗯。” 庄可卿点点头,她虽不知阿凌准备如何解决,但心底在见到对方的一刻已是踏实下来,就算他两人真的要有牢狱之灾,那也还有知州府拜帖托底,若再退一步,拜帖也无济于事,那便舍了豆腐方子就是。仟千仦哾 直到此时,她还以为这通判只是看上豆腐方子了,还不知人家是垂涎那桂花茶的配方。 “先勿论如何条件,学生只想先问大人一句,为何要查封庄氏豆铺?” 沈凌一言,直要将邹城气笑了。 他看了一眼下首站着的青年,明明是眉清目朗,颇有风姿,怎么倒如此拎不清,事到如今还要同他摆着明白装糊涂吗? 既如此,那也别怪他将话挑明说了。 “竟还有胆来问本官?!” 邹城细长眼睛一瞪,瞬时为官多年的气势强压下来,“你既是秀才之身,本朝律法当该知晓。” “商户不得科举!” 说罢,他又轻松的端起茶盏,浅浅抿上一口,一双细眼于瓷盏之后淡淡瞥了记屋中的青年,却是满含警告之意。 “如何?还要本官再言吗?” 可谁想,沈凌根本未曾感觉到那股气势威压一般,也毫无畏惧之意,反是昂首直视上坐的通判大人,郎朗言道,“大盛律法,学生自然熟记于胸,只是不知,这商户不得科举又与我何干?” “哼,你还道狡辩。” “这庄氏豆铺可是你娘子所开,她与你夫妻一体,如何与你没有干系?!” 邹城没想到有人还敢在他面前闭了眼睛胡扯,几分耐心当即消散,一直维持的淡然闲适都是散了个干净,面上显出一丝阴郁。 “通判大人提人之前,可真的有去审查一番商户登记的资料?” 相对于邹城骤变的面色,沈凌却是一派淡定,“庄氏豆铺所有人乃松陵镇二李村的庄二,而非庄可卿。” ?!! 此话一出,邹城眉角一抖,脸上顿时乌云密布。 他确实心急了,竟都没有想到去查上一查,若真的登记商户乃是别人,那他今日所为,岂不是百忙一场? 可一州通判,到底是久居官场之人,心思缜密,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便寻出此话中的可疑之处。 “那我还要再问,这庄二与你娘子又是何等关系?都姓庄,怕也是一家人吧!” “非也,庄家早十几年前便已分家,若是大人不信,足可派人去当地查验。” 闻言,邹城险些被气的仰倒。他当然不可能为这事派人去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且就算去了,怕也只是做了无用功,看这秀才笃定模样,此言八成是真。 可若这等错处也抓不在手,难道今日还真要放他们走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邹城眉头紧皱,细眼一眯,又不甘心,既已提人进来,今日那茶方就必要到手不可! “你话且说了轻巧,那我便先许人取了这登记册子调看一番,再就遣人去查又是如何?” “只是你这娘子,怕是要现在府衙大牢住上一段时间了。” 邹通判人精似的人物,如何看不出这秀才对其娘子的情意? 自己现下就使一使这拖延之计,若是对方一日不愿交出配方,那他便就一日查不出个结果又能怎样?那秀才难道还真舍得让这娇滴滴的娘子蹲上几十日大牢了? 庄可卿站在屋中,本以为阿凌一番回答,定能让这通判哑口无言,谁知对方却是连脸面都不要了,口上答应去查,可实际上就是要挟阿凌松口。 真真无耻至极! 她看了眼前方背靠座椅,一脸笃定又显得意的通判,心中又急又怒,霎时就要冲动开口。 却是沈凌拦了一下。 青年回过头来,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并无半点被人胁迫的愤怒,反是一派平淡无波。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庄可卿被他这么一看,胸中翻腾的怒意渐渐偃旗息鼓,踏出的脚也收了回去。 “通判大人,此事您若想去查,尽可去查,只是今日,家中长辈尚且等着一起用饭,学生必是要带内子回去的。” “噢?” 邹通判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往椅背上靠了靠,面皮但笑不笑。 “我倒要看看,没了本官的允许,你一个小小秀才,到如何能带人闯出这知州府衙?” 说完,他便就作势要喊外头候着的衙役进来,好与这两个不识脸面的人一些教训。 “我劝通判大人还是不要叫人的好。” 沈凌眼底黑沉,只轻轻一瞥,就让高居在上的邹城心中莫名一紧。 “通判大人既能为一个小小的配方而与人安些莫须有的罪名,其实令夫人也是不遑多让。” 他在说谁,我夫人?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你这是何意?!” “本官夫人只一普通后宅妇人……” 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沈凌一下打断。 “大人的妇人确实是一后宅妇人不错,但普不普通学生却是不敢妄言。” 听到此处,邹城也是来了真火。 “你勿要顾左右而言其他,到底要说什么,直接说来便是,本官倒要看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大人许是不知,这整个州府的放贷铺子,怕是至少一半,私底下都在帮着贵夫人打理印子钱吧。” 青年情绪平淡,面色冷漠,出口之言却是一下激的邹城站起身来。 “你说什么?!” “勿要胡言!” “本官夫人,日日居于内宅,最是贤良淑德,如何会做出此等事来?!” “你可不要因为今日之事怀恨在心,就胡乱污蔑,你既为秀才,就该当知道,构陷朝廷命官,是何等重罪!” 大盛开国以来,对民间放高利贷的行为一直都是判的极重,轻的流三千,重的斩立决,不管大小,从不姑息。 邹通此时虽是色厉内荏,可从他起伏不已的胸口,以及下拉颤抖的嘴角,就能看出,他确实是有些慌了。 且不管沈凌到底说的是真是假,只要这风声传出去一丁点儿,那他这个官途,也怕是到头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安然无恙 邹城心下惊疑不定,也并非是气沈凌口出诬陷之语,而是他突然细想之下,夫人虽是出自官宦之家,但也只是自己考中举人时娶的,岳父也仅是个小县县令而已,家资并不丰厚。 可自从自己升任沁缙州通判以来,家中吃穿一应用度日渐豪奢,他虽有些奇怪,可一直只以为是几处产业收获颇丰的缘故,现在看来,恐怕事实并非如此!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蠢啊!真是蠢妇! 不行,这事还当尽快处理才是! 邹城双眼一眯,抬头在沈凌与庄可卿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心中暗暗计较。 这丫头好办,随便寻个由头,关进大牢,弄死也便弄死了,只是这秀才,身有功名,还在州学读书,却是难办。 “我劝通判大人勿要想些阴毒法子。” 沈凌虽是站在下首,是将邹城表情看的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于是郎言出声,直白警告。 “此事我已留有证据,且交给了一个信任之人,若今日我与可儿不能安然回去,那他必然持贴来这府衙鸣鼓揭发!” “你!” 邹城哪想到,从早上派人封了店铺,捉了人来的短短几个时辰,这秀才都是安排好了一切。 自己自然不可能现在回家质问夫人,不管此事真假,只要他敢将他们落入大牢,那便会有人击鼓而告,到时知州大人必然知晓,之后有心人若想从中获利,那他这位子真就岌岌可危。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现在便是不管是不是真有那个持信之人,他都不能用自己的前途儿戏! 邹城此时心中战栗不已,看向青年的眼神都带了些莫名的惧意。 这人、这人竟是算无遗策! “如何,通判大人可有考虑清楚?” 沈凌将对方青紫交加的面色看在眼里,但又并不急躁,他声音清朗,面色淡然,仿佛并不是在威胁一个从六品的朝廷命官,而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事似的。 仅仅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只几句话的功夫,两人情势全然颠倒! “很好!你很好!” 邹城恶狠狠的看了眼沈凌,眼底泄出一丝杀意,但很快就掩饰住了。 “今日就算是我棋差一着。” “罢了,便就放你们一马!”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说罢,他靠在椅背,闭上了眼睛,根本不再看下面两人一眼。 沈凌将庄可卿冰凉的手纳入掌心,微微一握,得到少女灿然一笑,只见她转过头去,又冲着闭目不言的邹通判问了句,“通判大人,既然是一场误会,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将我的铺子解封?” 邹城心里正是气急怒急,恨不能这两人快快消失在他眼前,哪晓得这丫头竟还不知死活的凑上来又问这个。 可现下再封着铺子也是无益,不如就先解封,等他先把夫人的事调查清楚,处理干净之后,再寻机会收拾他们。 这秀才还要在州学读书,总是跑不掉的。 想到此处,邹城只是不耐的挥了挥手,虽是眼神都没给上一个,但庄可卿却是清楚的明白,自己和铺子,暂时都是无恙了。 打开大门,两人牵手行出,外头候着的红衣衙役一脸哑然,他看了眼里面扶手撑额的满面阴沉的通判大人,又看了眼相视而笑、轻松淡然的两人,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动作。qqxδnew “这,通判大人?” “送他们走!” “啊、这,是……”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 除了州府衙门,庄可卿回头看了眼‘知州府衙’四字牌匾,不禁皱了皱眉头。 “州府这样的高官,都是欺民逐利,竟还口称商户不得科举,简直可笑至极!” “怪不得你们州学山长之前吏治改革不成,要一怒之下辞官远行了,要是我,我也受不了自己下头都是这样的人!” 少女面颊薄红,全无惊吓之意,只是拉着青年的手,口中声声怒斥着这官场污秽。 “阿凌?” 庄可卿叽叽咕咕说了个痛快,可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身边的青年从出了府衙开始,就是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 “无事,只是因今日之事生出些感慨罢了。” 青年并无事件解决后的轻松,而是满面凝重之色,立于喧闹街市,周围来往行人不断,他却如遗世独立的一般,似乎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他人无可得见的厚厚樊篱。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阿凌在烦恼什么? 庄可卿想不明白,于是她只是静静的走在青年身边,牢牢握住对方的手掌,摩挲着其中已然浅淡的疤痕,试图让他尽快脱离那种难以言说的状态。 一路无言。 回到甜水巷,站在庄家小院门口之时,庄可卿才搔了搔青年的掌心,抬了头轻轻说道,“阿凌,到家了。” 一句‘到家了’,让沈凌瞬时清醒过来,刚刚脑中纷杂繁复的思考瞬间如潮水般褪去,眼前只有那扇褐色斑驳的小门,以及旁边面露忧色的娘子。 青年沉黑的双眼亮了亮,嘴角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嗯,到家了。” 小小院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瞬间七双眸子都是定定的看了过来,其中惊讶、喜悦、欢欣、释然,种种情绪扑面而止,庄可卿讶然一瞬,接着便是甜甜一笑,“我们安全回来了。” 秦蔓枝最先控制不住,她放开怀中阿满,几步奔到女儿面前,一下就抱住了对方,接着便是无声的痛哭。 庄可卿如何不知道今日之事是将娘吓的惨了,于是轻轻拍着妇人的脊背和肩头,温言安抚着:“娘,我无事,您瞧,连油皮都没擦破一块。” 秦蔓枝这才想到拉开距离,从上往下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见是的确全须全尾,除了裙摆有些脏污凌乱之外,其他并无异样,这才算是真正放了心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小院中的其他人见状,也是松了口气,特别是陆清淑,她早上虽是同几人说这衙役还算有礼,可这到底是安抚人心之语,那衙役有礼无礼,她是清清楚楚。 “哎!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张嫂这时也走了过来,她脾气爽利,说话声音又高又亮,一股鲜活之力,一下打破了小院中还就迟滞的气氛。 “我就说沈相公是有本事的,这不就回来了嘛,秦嫂子也是,就好担心,是白白流了那么些眼泪去,瞧瞧,这眼都是肿了。” 她这一说,秦蔓枝都是不好意思的扭了脸,不敢再看女儿同众人。 “沈兄无恙便好,我同李兄这便回去了。” 开口的书生风姿卓越,眉目清朗,正是裴曲,他此时微微一揖,与沈凌招呼一声,就要拉着李守成离开。 “哎哎,等等啊,今儿个到底什么个情况,怎么好好的又是封铺子,又是拿人的,我还待沈兄说说呢!” 小秀才咋咋呼呼,就是不肯走,一旁裴曲满脸无奈,又是低声劝道:“明日再问也是不迟,现在沈兄家眷都是受惊不小,还当与人一些时间休息。” 这话既是温和又解人意,其他几位妇人听了,也是频频点头,之后也接连道别。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既然无事,我就先回去了,家里男人孩子还等着回去做饭呢。” “我出来时间也久了,婆母怕是担心,就不打扰秦婶了。” 一众妇人本就住的近,招呼两句,又在安慰了一番秦蔓枝,便都各回各家,院子里一下空落不少,李守成也再没借口留下来了。 “那、那就明日再说啊,沈兄。” “嗯。” 沈凌低低应了一声,接着又朝裴曲轻轻一揖,说道:“就劳烦裴兄了。” “自然,沈兄放心。” 说完,也不管李守成如何恋恋不舍,硬是拉了人走出小院,最后还帮人贴心的关上了门。 等人全都走了,又将秦蔓枝和阿满安顿了好,庄可卿才寻了机会悄悄问道,“阿凌,通判妇人放印子钱是真的吗?” 第二百九十五章 安然与惶怒 沈凌沉默一会,伸臂一览,将庄可卿圈入臂弯之中,又捉了少女的手来合入自己掌心,细细摩挲着,似是在确定怀中之人是否真的完好无缺。 “阿凌?” 庄可卿乖乖的窝着,可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为何阿凌手中能有通判的把柄呢,他又是如何知道这背后之人就是通判呢? “前次瑞安楼上门闹事,我便心有戒备,这段时日,都是寻了机会打探。” 沈凌并没有明说。 其实他开始并不确定这背后之人就是一州通判,只不过瑞安楼在州府盘面很大,出入多是达官贵人,对方能如此猖狂的寻上门来,强买配方,必然是从前已经得逞过多次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而能让那掌柜如此行事无忌,必然有一强硬靠山,且这靠山定不会是什么芝麻小吏,而是有些品阶的一方大员。 在州府这样的地方,能称的上是大人的,那无非便是知州、亦或是通判了,再往下的县令,手是根本无法伸到此处。 原本他最先怀疑的还并不是通判,而是知州,只后来发现,知州其人,在任期间,虽是无甚亮眼政绩,但几番办案,却是能算的上是公正不阿,且细细看来,还有几分忧民爱民之心,当是不会行此与民争利之事。 可此地通判与知州却是两个极端,此人官声虽是不错,可就以他所知几番断案来看,皆是有心偏颇于商贾,特别是与瑞安楼相关的,具都判了百姓败诉。 这样看来,谁是瑞安楼背后东主便是一目了然了。 至于通判的把柄,那也是他有心寻得,毕竟只要有人在做,那必然会留端倪,而他,最不缺的便是耐心与思考。 只是其中辛苦与谋算还是不要同可儿多说为好,以免她再担忧。 沈凌一言而过,并没有再过解释,庄可卿虽还是不甚明了,可此时也只是静静的靠在对方胸膛,享受这难得的安静与轻松。 不愿说便不愿说罢,阿凌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什么事都是自己扛,什么事都是藏在心,她能做的,便就是默默站在他的身边,全力的支持他,全心的依靠他。仟千仦哾 只是……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庄可卿抬头,从她的角度,可以至下而上的看见青年清晰隆起的喉骨,清爽的下颚线条。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初具成年男子的风采了。 而自己,庄可卿不免又低下头去,看了眼自己细瘦的手腕以及被包在对方掌中伶仃的手指,接着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养了这么久,也只皮肤白嫩些许,是连身高都是没长多少,也许真是小的时候亏着了,长大了补也补不回来? 感觉到怀中少女情绪突然有些颓然,沈凌牵起她的手来,放到唇边轻啄了一记。 “可儿怎么了?” 语气婉转柔和,尾音缠绵。 庄可卿怎好意思说是嫌弃自己的豆芽菜身材了,只佯咳一声,这才正色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来,“阿凌,我想将豆铺关了。” “嗯,关了也好。” 青年并未追问原因,只是淡淡应好,接着又将少女搂的更紧些,甚至垂首埋入对方温热的颈窝,细细嗅闻其间隐隐馨香。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庄可卿被颈间传来的呼吸弄的微微发痒,她挣扎了一下,却还是被搂了紧紧的。 “阿凌,你不问我为什么?” 耳边传来青年低沉的声音,“可儿所想,亦我所想。” “此间虽是用了其他方法将通判稳住,但配方一事不解决,对方定然不会罢休,不如便暂时关铺歇业,将此方公布或转售,都是不错的想法。” 没想到自己只提了个开头,阿凌就能将她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庄可卿当即感叹不已。 “阿凌果然聪颖非常,小女子拜服。” 她真诚的赞了一句,却是引来青年的沉沉低笑、以及在她耳廓的细细亲吻,庄可卿面颊一红,不禁侧过脸去,结果是更将自己脆弱的部分暴露在沈凌的鼻端和唇下。 青年的呼吸炙热,一阵阵的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伴随着那恼人的轻啄,庄可卿感觉自己的身体微微战栗。 此夜难眠…… 通判府上。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邹城一下衙,就怒气冲冲的来到后院,进了夫人常居的花厅之中。 里面几个衣饰华贵的妇人聚在一起,微笑着饮茶说话,你一言我一语,具是在隐隐奉承居中而坐的正夫人,齐氏。 邹城前脚踏入花厅,众妇人一见,都是面带喜意,口中热情笑道:“老爷回来了。” 可她们虽是殷勤,却无一人上前,只待正夫人齐氏的起身,才就一起前来行礼。 “都下去!” 邹城他心中窝着团火,此时面色铁青,妾室都是看人眼色过活,谁能不晓得现下老爷正气着,具是面有惧色,只声不言的速速退下了。 “老爷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 大夫人轻蔑的看了眼几个急走的妾室,这才笑意吟吟的走上前来,轻声问道。 “你竟还有脸问我?!” 邹城恨恨的瞪了眼齐氏,见其满头珠翠,穿金戴玉,通身绫罗,怕是知州夫人都无她如此张狂的,心下当即对那秀才的话更信了几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老爷如何这样说妾身?” 早上出门之时还好好的,怎的一下衙就如此气冲,都是莫名其妙的责骂起来了? 齐氏根本闹不明白,还当是那些有人在老爷面前乱嚼了舌根,说自己苛责庶子呢,当即便心念快转,一抖袖子,压了压眼角,哭将出来。 “老爷可是怪我对笙儿太过严厉?这也是没有办法啊,他一直养在刘姨娘膝下,如今都是六岁年纪了,却还不知尊敬主母、孝敬长辈,一副无知无觉的混世模样,若是长此以往,等他大了,岂不是要为老爷惹出祸事?” 邹城一听此言,怒意更炽。 真是个蠢妇,此等小心思,当他这通判是个瞎的?平日不说,便是默许,哪还轮到她前来解释! “哼!我这通判,哪还有命能等到笙儿惹祸,便只你一人,就能毁了我的前途,再严重些,怕是抄家流放都躲不过!” 齐氏一听,心下大惊。 老爷竟不是为刘姨娘的贱种生气么,那还能是为什么?这些年,自己为这个府上,可是下了不少心力的啊。 “你还不知错吗!”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邹城气极怒极,也不给齐氏再就胡猜的机会,直接就拍了桌子,怒斥出口。 “那我便问你,印子钱可有放过!” 齐氏这时候哪还不晓得自己事情败露,但心里并不以为然。 不就是放个印子钱吗,那些个官员夫人,哪家没点个生意铺子的,她自个儿嫁妆少,难道还不能找些来快钱的路子吗。 而且老爷在这州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还不是想方设法的巴结,不然,她一后宅妇人,又如何还能知道放印子钱这来钱法子了? “老爷,这有何好气的,您瞧家里,这吃喝用度,哪样不是精巧,上官生辰,奇珍异宝亦是不缺,就连姨娘,也是抬了一个又一个,哪里花的不是这个钱?” 说到此处,齐氏还微微翻了个白眼,轻嗤一声,“若是靠老爷那点子俸禄,还不知要过什么吃糠咽菜的日子呢。” “你!你!” 邹城被她这话一堵,只觉得胸口滞涩,接着一闷,随即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噗”的下就喷了口血出来,生生将齐氏吓的脸都白了。 “老爷!老爷你怎么了!可别吓妾身啊!” 齐氏急忙上前,俯身扶起仍在呕血的老爷,口中疾呼人来帮忙。 邹城此时有口难言,只在心中后悔不已,如何就娶了这么个不知所谓的妇人回来,搞不好,自己真就要毁在这儿! 第二百九十六章 其后打算 通判府乱成一团,邹城身体不适,接连请假数日不提,甜水巷中,庄氏豆铺门前的封条却是悄悄被撕了去。 可庄氏豆铺之后也没再开门迎客过,周围街坊私底下多多少少的有些猜测,其中以陶婆子叫的最响。 “她家铺子怕还真有些问题,不然这官府怎么说封就封的,连人都是提了走的。” “哟!陶婆子,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了。”蒋家包子铺的秦氏就瞧不上陶婆子那嚣张劲,接着就是回道,”人家庄姑娘后来不是好好回来了么,也没见着出了什么事,这几日人可好着呢!” “我呸!” 陶婆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这些日子她是受够了气,好容易畅快一回,哪还能被人压着骂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要是真就无事,怎么和豆腐铺子都不开门了?怕还是心头有鬼,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逃了衙门的……” 正当陶婆子泼骂的气兴,庄家小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出来一位冷淡眉眼的青衣相公。 他漆黑双目只轻轻一瞥,冰冷眼风便霎时让陶婆子住了嘴。 秦氏在旁看的解气,这恶婆子,终还是有个怕的! “说啊!你倒是说啊!怎的不说了?这时候倒是哑巴了?” 陶婆子怎么不想骂个痛快,可不知为何,自己一见到这庄家的上门女婿,就是心中畏惧,在人面前,是连脊骨都挺直不起。 沈凌对巷中妇人之间的骂战并不感兴趣,他只是不能容忍有人将这污言秽语泼到可儿头上。 他见人不再出声,便转身关了院门,之后视线又轻轻扫视一记敢怒不敢言的陶婆子一眼,这才往巷口走去。 “呿,还道是个硬骨头,结果人家相公看一眼都是屁不敢放的,一把年纪,丢人现眼。” 秦氏嘲弄一句,也再懒的看陶婆子那模样,只冲着她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就屁股一扭,回了自家院子。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其余街坊,见也没甚热闹可看,便也都回了自家,只余陶婆子一人站在巷中,颇有点凄惨可怜。 陶婆子虽是被奚落一通,但她这话却也是被人听进耳里,确实啊,如果庄氏豆铺真就问心无愧,怎的事情过去几日,这官府封条都是拆了,却还迟迟不开张? “庄姑娘,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小院内,陆清淑才将坐下,便急急问道,“这街坊邻里如今私底下都在猜测,你还是快快开了铺子安稳人心的好。” 庄可卿蹲在地上,手把手的带着阿满喂鸡,听了妇人的话,转头笑了一下,丁点也无烦恼慌张的意思。 “陆嫂子,勿急、勿急。” 说完,还又是抓了把稻谷给阿满,这才站起身来,走到小桌前坐下。 “不瞒您说,我打算把这豆铺关了。” 庄可卿一脸轻松淡然,可陆清淑却是震惊的差点打翻桌上的茶杯。 “为何要关了铺子?莫不是之前那事没有解决好?!”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嗯,怎么说呢,这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庄可卿托腮而语,带了些漫不经心的娇俏来,陆清淑见她此般模样,提起的心莫名有些放下了。 “那关了铺子,你打算怎么办?” “唔,还没想好,就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吧,阿凌学院大比也快到了,正好让他清静清静。” 陆清淑微微点头,确实也是,庄家在此开铺子,也只是因为沈相公于州府读书的缘故,万事皆有主次,万不可本末倒置。 “就是可惜了街坊邻里平日再无豆腐可吃了。” 妇人叹息一声,端了茶水来喝,庄可卿却是直起身子,“哎?”了一声。 “我可没说不让大伙买豆腐啊。” “我家豆腐铺子是不开了,可别家能开啊,我正打算把这方子卖了呢。” “什么!”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陆清淑心下惊疑不定,是手中茶杯都端不稳了。 卖方子?庄姑娘莫不是决定将方子卖与那瑞安楼掌柜了?m.qqxsnew “庄姑娘,不可啊,若是卖予他,以后大伙还是买不着豆腐的!” 难道这次庄姑娘能如此轻易的被衙门放了回来,就是因为答应将这豆腐方子卖与瑞安楼?果然,相公所说没错,这瑞安楼背后,真的是有官衙的人在! 这竟是要以势逼人吗! 庄可卿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便知晓陆清淑这是误会了。 “不是拉,陆嫂子,我说卖方子,可不是卖给瑞安楼。” “不是瑞安楼?” 甫一听此言,陆清淑瞬间松了口气,但紧着着,她又是困惑不已。 不卖与瑞安楼,那卖与谁呢? 难道是要卖给别的酒楼? 要说这州府还有哪家酒楼与瑞安楼相较,那便只剩下得月楼了。可若真是如此,那得月楼以后倒还能愿意做他们这普通百姓几文钱的生意吗? 她这几番思考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陆嫂子,你听我说完呀。” 庄可卿给跑来身边的幼弟塞了块糕饼,哄了他去一边玩,又给陆清淑续了杯茶水,这才细细解释。 “我是打算把这豆腐方子卖了,可也没说就只卖给一家了。” “这是?” 陆清淑不解,她虽未做过生意,但从来都是知道秘方所谓价值,就算要卖,那也是价高者得。 庄姑娘这说的不卖与一家,又是何意了? 莫非她并不在乎这豆腐的秘方吗?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只要州府之中愿意有人同意我的条件,签订契约,那我便打算以五十两的价格将这豆腐方子卖给他。” “五十两?!” 陆清淑惊诧不已,当初瑞安楼掌柜可是出了五百两的高价,如何现在区区五十两,庄姑娘就愿出售这秘方了? “自然,只是对方要与我签订契书,约定往后售卖豆腐的价格不能高过我庄氏豆铺的价格才行,否则我有权要求赔偿十倍之金。” “庄姑娘,你……” 话到此处,陆清淑才就真明白庄可卿的用意。 原来有人暗中以势相逼是真的! 恐怕这些日子,就是顾及此处,庄姑娘才未曾开了铺子,但即使如此,她都还想着周全百姓的利益,最后斟酌出这个两全的法子,真是、真是…… “庄姑娘,且受我一礼。” 陆清淑站起身来,不顾庄可卿的劝阻,硬是对她福了一礼,这才愿意坐下。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是我狭隘了,竟以为庄姑娘要行那等于大家无义之事。” “嗐,其实我也没想陆嫂你考虑的那么多拉。” 庄可卿被这郑重一礼反倒弄的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整个州府,就咱这一家卖豆腐,总归还是不够,我想着,不若多容些商户来做这等买卖,一来满足大家的需求,二来,我这钱也没少赚,是一点儿都不吃亏啊。” 她这一打岔,再加上阿满又寻摸过来,伸了个脏兮兮的小爪子想要抓糕点,这姐弟两个一个嗔一个馋的,是逗的陆清淑“噗”声笑了出来。 满院沉闷之气顿时烟消云散。 第二日,装氏豆铺依然没有开门营业,只是大门上贴上了一张告示。 “谁识字了,快来读读都写了啥?” “我识字!哎,大嫂您让让,我识字啊,让我过去!” 严博文几日没买着豆腐脑了,今早打算也来碰碰运气,可惜这豆铺还是未曾开门,本想一走了之,找个别的地方吃个早食,谁知就听了有人在前头问谁还得识字的。 好容易挤进前去,青年一眼扫过那告示,登时面色一变。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年轻人,倒是说说啊,这上面都写的啥?” “是不是告诉大家啥时候开铺子啊?” “不、不是……” 庄姑娘要卖掉豆腐方子?!还只要五十两?! 严博文胸中惊涛翻腾不止,断断续续将告示读了,却是差点没被周围众人惊诧的呼声给掀翻过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 音律比试 庄氏豆铺要卖秘方了! 只要五十两,人人皆可拥有! 庄家门口的告示刚贴了半日,这消息就传遍了州府的大街小巷,不说各大酒楼食肆,就是些普通百姓,不禁都私底下打起了小算盘。 能在州府居住,怎么说家中也是有些底子的的,要么乡下有地,要么家中有人做工,再不济,就是给人运货卸货,一年也能挣个几两银。 这五十两,说多,那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巨款,就算一户掏不出,几家亲眷绑在一起,怎么也是能凑出来的。m.qqxsnew 所以庄家这张告示才让整个州府的百姓都沸腾起来了。 依告示所言,开放交易只在三日后,仅仅只有二十个名额,所以还没到了日子,是从前一天开始,就已经有人排队了。 到了当日庄可卿开门,只见外头等候的何止二十人,怕是五十人也不止了。 “庄老板,我家住的远,本就消息得的迟,这连赶慢赶过来,也没排到这前二十去,可否在容我一个名额?” 一人紧抱怀中布包,风尘仆仆,看上去所言确实。 庄可卿沉吟一瞬,抬起头来,笑着说,“大家不必担忧,这告示虽是说五十两便可买我方子,但却还需答应我一个条件,且要签订契约才行。” “什么条件?!” 外面排队众人心中顿时一慌。 这庄老板什么意思,除了这五十两竟还有别的条件,只怕不是真心要卖方子吧,莫不是后面还要想着法子加价的? 庄可卿却是笑意吟吟,并未回答,反是请了排在首位的大叔进了店内。 那汉子有些拘谨,面色黑黄,一双粗糙大手,看着就是做惯苦活的。 他一进铺子,就见中央摆了张方桌,上面笔墨纸砚齐全,桌子的一侧,还坐了位只有戏文里才会出现的那种俊俏书生。 说是俊俏也不大对,那书生眉眼清冷,又不说话,只静静坐着,都是让他不太敢走到近前。 “大叔不必拘谨,我便与你说说这契约的事。” …… 沁缙州府好像一夜之间就开了无数家豆腐铺子出来,虽是这个名张记、那个叫鲁氏的,口味却是出奇的一致,同先前甜水巷那家豆铺一模一样,就连单品的价格,都是一动未动。 百姓一就打听,才知晓这庄氏豆铺虽是五十两卖了方子,可还都与买家签了契约,约定这豆腐价格不变,否则,还要依了契书寻大老爷做主的。 这下庄家的名声是瞬间就被推上了高处,整个州府一时间具是称颂这庄家仁义。 而瑞安楼掌柜偶然间听了消息,登时肺子都要气炸了。 “哼!这丫头果真狡诈无比,这回是捞了银子,又得名声!” 五十两是不多,可架不住要买方子的人多啊,卖了十人,便是五百两,卖了二十人,就是一千两! 这天下哪有这样好做的买卖! “我还当通判大人出手,她定是跑不了的,谁想……哎!” 想到至今请假在家,足不出府,连面都见不到一次的通判大人,冯翔是满肚子怨气,撒也撒不出。 东家都拿她没办法,自己个小小酒楼掌柜,又能做什么呢? 真真就,憋着吧! 济世堂中,严老太爷已经恢复了每日坐诊的习惯,听了百姓近日所言,也是对庄可卿所为隐隐称赞。 “此子确有济世之心。” “阿爷,您为何这样说?” 严博文至今想不通,这庄姑娘若是真就想要做好事,那直接公布豆腐配方又是如何,何故还要将方子卖掉,给人留一贪财的把柄呢。 “博文,你还是太过年轻。” 严老太爷轻捋胡须,打算点一点自己的孙儿,“殊不知任何事情,没有付出便就给予,是不会得人珍惜的。” “况且这豆腐方子本就为庄家秘方,若是她本人不愿,那就是怀揣千两、万两也是求之不得。” 严博文初时似懂非懂,可很快就想到当初瑞安楼掌柜闹的那出,顿时茅塞顿开,不仅对阿爷所言急急应是,更是转头就将这话学到了庄可卿那儿,直将她尴尬的无语凝噎。 严老太爷,您可真是高看我了…… 但不管州府百姓如何宣扬庄家的仁义,也不论通判如何派人收拾夫人放贷的首尾,庄家小院都是一派平和之相,直到来自南自县县令的报告呈上知州居固的案头。 而此间,已是州学大比的开场之时。 “今日便是大比,我倒真就有些紧张了。” “有何好紧张的,只有排名前五的人才能得院长亲授,我等不过丙班学员,怎能同甲班那些做比了?” “哎!黎兄未免妄自菲薄,我等虽身在丙班,可此回考的可并不仅是经贴、策论,可还有音律、算学了,就是再不济,这射术总也没理由比甲班的那些差了吧!” “李兄此言有理,我们尽力而为,未必没有机会,就算得不到前五名,那至少也该与乙班之人又一较高下之力。” “噤声,院长和夫子来了!” 州学学子此时按照班级划分立于殿前的广场之上,大殿前方夫子与院长齐齐而至,出言勉力一番,比试便就开始。 第一场考音律。 学院夫子首先抚琴一曲,众学子品鉴,再执笔写下感悟,排名前二十者,可得操琴资格,之后再由这二十人弹奏指定曲目,经由夫子评分。 其余未得资格者,则按甲乙顺序排位,每十人一档,各自计算得分。 规则已定,只待夫子奏琴,竹叶沙沙声中,众书生或闭目侧耳倾听,或目光炯然而视,具是屏气凝神,全神贯注。 直至琴声响起,初时散音缓慢,之后承接绵延不断如淙淙细流,转折时则如瀑布飞流,波涛翻滚之江海,直到一曲终了,众人都是久久不能回神。 “高山流水!” 不知哪位学子惊呼一声,引得夫子抚须一笑。 “然也,尔等所言不错,但还需快快将此琴曲之感悟写下才是。” 夫子出声提醒,众学子才如梦初醒,纷纷提笔,不多时,便就有人率先当众呈上。 夫子们聚在一起,迅速浏览着接到的卷纸,接着便分为左右两堆,待到所有学生全部交卷之后,再将选中的那堆送到院长手中,由他择出前二十名可得奏琴机会的学子。 韶伦面带微笑,不时点头、捻须,短短一刻的时间,便就将这前二十的名单定下了。 “裴曲、沈凌、邵辰、诸洛……李守成。” 名单念完,得资格者自然长吁一气,可刷下的人也并无多少不忿,院长乃当朝名士,天子之师,他之评断,如何会有谬误? “沈兄,也不知过会抽到什么曲目,但愿都是你我二人学过的。” 宣甲班处,李守成刚刚为自己吊车尾的名次捏了把汗,这还没站了几秒,就是又开始担心过会该弹什么曲子了。 不过也无怪他如此紧张,自小他就只于诗赋一道用心,什么琴曲?只有诗会之时别人弹奏他来品鉴的,若不是这三个月来,有裴文正的指导,他说不定今日就要在全院师生面前出个大糗。 “无妨,只需尽力便是。” 沈凌虽目不斜视,却也回答一句,有他这不算安慰的安慰,李守成顿觉轻松不少。 就是呢,沈兄之前可都没摸过琴呢,自己与之相比,难道还能差到哪里去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射术之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报奏前二十人名次的时候,前方大殿已由人收拾过,此时一张榉木琴案正居之中,其上香炉中乳香焚起,淡淡烟气缭绕之下,一把通体乌黑的古琴置于其上,琴弦幽幽,丝弦颤颤,似乎下一秒都要随着微微清风奏出一曲清韵古调来。 裴曲排在第一位,自然首先上台,他甫一坐下,目光在琴座之上一扫,便是心下震动。 “竟是‘凤尾’!” 凤尾乃当前朝名家所制之琴,虽不能与宫中所藏之‘沉香’所比,但也是极为难得的名器了,这样的好琴,官学竟能舍得在大比中予学子使用! “不错,此琴为院长私藏,放在今日,便是相信众位必能奏出涤荡人心之清音雅韵。” 裴曲闻言,不禁对韶伦深深一拜,之后跪坐于蒲团之上,稍稍凝神片刻,才将缓缓将十指覆于琴弦。 下一刻,沉韵古音响起,曲调悠远流畅,仿佛耳闻雁鸣声声,又如见雁群在空顾盼之景,此时秋风飒飒,竹叶摩擦之声奇异与之相合,更有清秋寥落之意。 裴曲手指轻抚,琴音延绵不断,旋律起而又伏,静美之中却又带出一丝高旷与敏灵,直到一曲渐终,学子们都还是沉浸其中,久久不得回神。 “好好好!” 院长韶伦满面笑意,微捻清须,一连三赞,“好一曲‘平沙落雁’。” “琴艺纯熟,又意向高远,取天高云淡、风沙静平之色,呼鹏程万里、天际飞鸣之景,借鸿鹄之志,抒逸士之心。” “实乃佳作!” 不需韶伦再叹,学子们都是心服口服。 “裴文正这曲奏完,接下来这十几人再来奏曲,怕是声声不得入耳了。” “我看也是,裴文正到底出自音律大家,自小便有熏陶,耳濡目染,哪同其他这些半路出家的。” 沈凌上台之后,下方嗡嗡之声久久不歇,不是夸赞裴曲天人之音的,就是唱衰其后之人的。 可沈凌只是稳稳跪坐蒲团之中,平心静气,十指覆上琴弦,轻捻慢抚,目光沉稳,似是根本不曾听见这些动静,亦或是全不放在心上。 又一曲‘平沙落雁’。 “技艺尚可,但颇具匠气,未奏出琴曲意境之一二。” 韶伦淡淡看了一眼仍旧端正跪坐的青年,未有评断,而夫子列步而出,只从其寥寥几句,便就知沈凌此曲与裴文正所奏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我便说了,就是小三元又如何,只在四书五经中钻研,却是毫无修身养性之意啊。” “王兄此言有理。” 沈凌起身于夫子一礼,施然下台,路过闲话的学子之时,眼神都未漂移一下,丁点也无被羞辱或蔑视的愤怒与不忿,此番风度,反倒让这两人面色慌乱,尴尬不已。 有裴曲珠玉在前,后面上来的人,不管如何用心,都是没再奏出那等意境,在李守成上去奏完最后一曲之后,几位夫子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选出了前五名。 果然没有沈凌。 “沈兄,你我苦练三月,能入围前二十已是不错,此次未得名次,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李守成料定自己是得不到名次的,所以本身也无期盼,只是沈兄案首出身,此番铩羽而归,也怕是人生中第一次失败吧,可不要就此消沉了。 他趁着四下无人注意之时移到沈凌的身边,低声安慰一句,又小步挪回去,没想刚刚站好,就听侧边青年一声低语。 “多谢李兄关心。” !!!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李守成目瞪口呆。 沈兄!这未得第一的打击真就这样大吗?如何都会与我道谢了!qqxsnew 音律之试上午半日已然结束,中午众人于官学食馆吃饭,闲聊之事,多是在赞裴曲的。 “音律一道讲的就是天赋、坚持,哪是临阵磨刀就能比的上的。” 昇甲班众书生聚在一起,言有所指,裴曲被众人围在中间,抬头制止了他们对沈、李二人的闲话。 “大家不可如此,沈兄与李兄从前未曾接触琴艺,三月之间能有此进步,实可算得上神速了。” “下午考教射术,众位还当将精神放于此处。” 青年浅言轻语,之后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远远见到行来的二人,起身与众人告歉一声,便就迎了上去。 昇甲众人面面相觑,许久才有一书生轻嗤一记,说道:“也不知这三元案首给裴兄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能让其舍我等而去,哼,待到下午射术之试,我还当教他做人才是!” 其余之人心有戚戚,都是纷纷点头,不是说给沈凌一个好看,就是说要落落宣甲班脸面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到了下午,殿前早已换了布置,排排箭靶立于广场之上,旁侧竹弓箭簇齐备,就待书生到来,登记名册,开始比试。 下午从五十步开始比起,每人五支箭,按积分高低排序,之后取前二十,于六十步处再行比试。 此次丙班先行,一轮之后,竟有数人连中靶心,是让原本信心满满的甲乙两半都惊讶住了。 “哼,丙班之人倒也有些脑子,知晓于学识、于音律是如何比拼不过我等,才就在这射术上苦下功夫。” “不过我看也是做了无用之功,比拼身体的也便射术一项,就是所得分值再高,又有何用。” “刘兄所言甚是,便就让他们一回又如何。” 刚刚中午才说要与沈凌好看的书生连连称是,接着又是对着兴高采烈的丙班学院一顿嘲弄。 乙班比过就是甲班,中午个个豪言壮语的书生,此时站在射靶五十步之外,有的眯瞪个双眼,有的拉弓拉的龇牙咧嘴,一番动作下来,射中的没几个,脱靶的倒是数不胜数。 “这……” 昇甲众人不禁掩面而行,回到班级之处才又嚣张起来,“我班还有文正兄未射,急个什么!”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果然下场之中就有裴曲,而他身边又是沈凌。 这昇甲第一与宣甲第一,一个是前届院试案首,另一个是三元连中之人,学中早是在相辩这二人学问孰优孰劣,此试之时,在场众人都是一目不错。 裴曲平日温文尔雅,但此时弯弓射箭之姿却是凌厉至极,一箭而出,正中红心。 而沈凌,还是一如之前,周身气质又清又冷,他对裴曲刚刚的成绩视而不见,只是手取轻弓,指摘箭翎,目不斜视。 青年神清骨俊,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周围人声渐息,云停风止,就在众人屏息之时,他倏地便就射出一箭,随着“咄”的一声,箭靶微震,红心处一支箭簇,入靶三分。 不分高下! 众人惊呼之时,又有其余书生上场,可却是再无那等让人惊艳之技。 五十步射靶比完,满场已是落日余晖,可还有前二十人要在六十步处比拼技艺。 但夕阳西下,光影交错,实在与射术影响颇大,又兼距离拉大,于臂背之力要求提升,之前选出的二十人,竟是没有几个能射中红心,甚至还出了几个脱靶的。 “裴兄定能射中!” “沈兄更胜一筹!” 此时场上只剩裴曲、沈凌二人,两个班的学生聚在一起,你一鼓劲,我一加油的,再加上其他班级看热闹的学子,一时之间,官学广场都是人声鼎沸、群情激昂。 “这群学生,都是有些忘形了!” 刘夫子老派,最是看不得这群书生此等模样,就要下场肃一肃纪律。 可居上韶伦却是轻轻一拦,笑着说道:“青年人合该如此,刘夫子,你就纵他们恣意一回便是。” 院长发话,刘夫子也是不好再说,只暗暗记住几个叫的最凶的,等着大比结束,再就来罚。 射术以沈凌第一、裴曲第二落下帷幕,不提宣甲昇甲学子私下如何意气,其他书心中却都是莫名升起一股激越之意。 裴文正,沈案首这样的人物自然风采出众,但我等既能与其同一书院读书,便是说明还有几分根骨,如何还能自甘其后,而不竭力向前呢? 第二百九十九章 南自县的来信 学院大比如火如荼,知州府衙却也并不清寂。 知州居固此时坐于官衙后室的主位之上,手旁一封信件,他却碰也不碰,只是阖目饮茶,其姿态闲适,面色红润,隐隐透出一股喜悦之意。 通判邹城一脸青白之色,垂首走进屋中,抬头一看,顿时松下一口气。 自己这连日告假,便是去急急处理夫人放印子钱的事,他虽是想要跟在知州身边,以防背后小人动作,可到底此事复杂,容不得旁人插手,自己实在脱不开身来。 今日于家中处理完最后一点证据,刚就轻松一些,就突然间接了下仆的口信,说是知州大人有请,需速速前去。 他心中当即就是一抖,还当事情败露,可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多虑了。 “知州大人。” 邹城走进,行一拜礼,居固睁开眼来,笑意吟吟。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你来了,这些日子,身体可还恢复了?” 知州放下手中茶盏,看了眼下属,语意中带了一丝关切之意。 “多谢知州大人关心,我已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就能上衙。” “唔,那便就好,咱们这样的年纪,为官之路还长,当是要保重身体才是。” 居固看了眼手边的信封,话有所指,但邹城心里记挂着印子钱的事,却是没有听出来。 “不知此次知州大人急招下官前来,是有何要事。” 知州捋了捋颌下胡须,伸手一抬,让人坐下说话。 “呵呵,要事谈就不上,但确实是件好事。” 邹城躬身一礼,才就入座,之后便问,“能让知州大人说好的,到底能是什么事了,不知下官可有幸一听。” “之前在我寿宴之上,五福记所奉之稻鱼你可还有印象?” “稻鱼?” 就是那商人所言生长于稻田之中的河鱼吗? 他还当那商人只是不知从个摊贩哪里买的些鱼来,假借此名行阿谀奉承之实的,可现在知州又再提及,莫非此事为真? 言及此处,邹城人精似的人物,怎么还不知居固的意思,当即便站起身来,合拳恭喜。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得此天大祥瑞啊!” 说罢又是赞道:“还是大人牧民有方,才能有此成果!” 他一番马屁拍的居固通体舒畅,嘴角微翘之余都是起身将躬腰弯背的邹城轻轻扶起。 “稻鱼实为难得,但好消息也非止于此啊。” 说罢,居固才就坐下,又将手边那封信件拿起,递到邹城手中。 “你且看看这个再说。”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是?” 邹城接了信来,只见上方‘知州亲启’四字,便知这其中所写之事定然非同小可。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满面严肃的将信纸展开,自右至左细细看来。 可这一看哪还了得,仅一炷香后,只见邹城手指微颤,呼吸粗重,面带不可置信之色,小心问道:“知州大人,这、其上写的可是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居固自己看这信时激动的也未比他这下属好到哪里,此时见他这副模样,都是心有戚戚之感。 若不是什邡来信,是说自己亲眼所见,就算任何一人说来,他都是不会相信的。 谁能想到南自县这样一个普通府县下的小村落,竟能如此与众不同! “先不论这饲料养殖之法、光这稻鱼能增加稻谷亩产一事,只要上报朝廷,知府大人必能高升!” 邹城此时红光满面,他这赞的哪里仅是上官,更是为他自己高兴。 一州知州,一州通判,一县县令,只要是与这稻鱼增产沾边的,怕是这屁股下的位子都能挪上一挪! “嗯,稻鱼增产之法确实利国利明,但这信中所言另外一项物事,你可有想法?” 居固捻了捻颌下清须,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提点一句。 “您是说……” “打谷机?” 放下茶盏,居固点了点头,“然也,稻鱼之法虽好,可令我大盛东南之地增产,可西北苦寒之所,并不适合稻谷生长,还是有所局限。” “但这打谷机却是不然,此物效率甚高,使用轻松便利,可解民众之辛苦,若能普及,那大盛百姓谁人不称颂天子之仁德?!” 闻及此处,邹城心下巨震。 果然是知州大人,想的竟是如此深远! 这就是了! 大盛天子如今坐上皇位已有二十几年,自继位之始便广施仁政,最是爱民如子,此物若能献上,岂不最是合其心意? “知州大人高见!” 居固只摆了摆手,看上去对邹城的阿谀之词并不在意,他只是收回信来放在一边,才又靠在椅背之上,淡淡说道,“此事我已写成奏折呈上朝廷,至于这想出稻鱼增产之法以及制出打谷机之人,本知州还当先行奖勉一番才是。” “知州大人所虑周全,只是南自县路途甚远,离州府足有七八日的路程,不如就由下官代为走上一趟,也免了大人舟车劳顿。” 邹城连忙躬身,就要求了差事过来,谁知居固只是呵呵一笑,并不接话。 “说来也是巧了,以什邡所得,这想出稻鱼法子的人与制出打谷机的,竟还是一家子,两人同为夫妻,真是稀奇。” “噢?竟还有这等奇事?” 邹城只凑趣一句,还想再去求那差事,谁知居固又紧接一句说道:“这打谷机其名‘沈氏打谷机’,便是取的此人之姓。” “呵呵,你怕是不知,此人还为今夏院试案首,是个实打实的小三元吧。” “大人,您说此人姓沈?”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不知为何,邹城突然心头一跳,莫名的升起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然也,此子名为沈凌,我已派人查过,现下正在府学读书,正可免了你辛苦这一趟了。” 沈凌?! 这!如何能是这小子?! 邹城面色骤变。 便是此人,几日之前,就在府衙之中,还将他这通判威胁一通,之后大摇大摆的带了他那妻眷离开。 妻眷!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跪在自己面前的身影。.qqxsΠéw 稻鱼增产的法子竟还是那丫头想的? 这都是什么道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自己刚刚寻了他们的事端,甚至还准备着再找机会惩治他二人一番,可转头这两人所为都是要上呈天子,眼见就是要被大大嘉奖的! 他这是到底是碰了哪路瘟神了! 邹城眼前一黑,心中惊疑不定,额上细汗密布,是连站都站不稳了,更遑论再接了知州的话去。 居固见人久不回答,抬头一看,只见了他这下属面色青白交加,一脸呆滞之相,以为他是身体未曾恢复,就又批了几日假日,让他养好了再来上衙。 至于嘉奖一事,便就他亲自出马好了。 …… 学院大比第二日,算学之试。 众学子还是立于官学大殿前的广场中,由夫子先行出题五道,再分发答卷用纸,之后计时三刻便就收卷,取前五名次。 沈凌立于众人之中,一见题目,向来清冷自持的面上竟是忍不住露出一丝失笑之意。 玩闹之举,竟就成真。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原来昨日晚上,可儿拉着不予他早睡,非说要来押一押题型,他只当对方爱玩爱闹,便就陪上一陪,谁想今日这夫子出的五道题,竟是被这丫头一下压中四道,剩下一道,还就是之前同李守成一同解过的。 沈凌心道,也不知这是否算是舞弊了。 殊不知,要是庄可卿在场,一定会说能押对题型,那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有不服气的,你也押一个试试? 第三百章 算学之试1 算学比试相对前两场耗费的时间更少,三刻时间一到,就必须停笔交卷。 “莫夫子,你这算学题是否出了太难了?我看下面能答全了的也没几人。” 站在大殿前方,州学其他几位夫子见了下面抓耳挠腮、左顾右盼的学生们,不禁凑趣一句。 “哼,我共就出题五道,其中三道都是平日讲过的,剩余两道也是难度稍稍递增而已,只要不是榆木脑袋,都是该能答的出来。” 莫夫子皱了个眉头,显然对这些不成器的学生很不满意。 时间都已经过去大半了,可就从他这边看过去,却是多数人面露难色,甚至还有几个都开始东张西望,显然是丁点不会。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其他夫子无不摇头叹气,心中对这群学生升起了一股淡淡的同情。 这莫夫子,就是个天生数痴,最爱研究算学,他出的题,嘴上说是简单,可却是十足能与乡试难度媲美的。 三刻时间很快,待到众生停笔,收了卷子上来,莫夫子一看,脸差点都没给气绿了。 竟还有人交白卷? 平时都是怎么学的! 可这也实在难为这些书生了。 有些人天生就没数学脑子,而且无论诗赋或是策论,水平再差那也能写出个一二三来,好歹能将试卷填满,至多文章被阅卷老师批个‘文理不通’。 可这数学,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便是胡诌也诌不出个所以然来,除了能在卷子上写下孤零零一个‘解’字,其他真是无能为力。 算学卷子阅卷很快,只两刻钟,便就出了结果,其中裴曲第一、李守成第二,此外昇甲一人,宣甲一人,最后一名,竟是一名丙班的。 夫子当众宣布排名,丙班那名学子大喜之下,一脸不可置信,而宣甲班众人也是满面莫名之色。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前五竟然没有沈兄之席? 开什么玩笑?! 他们宣甲,谁不知道沈兄这一手解题技法出神入化,不论是从哪里寻来的难题,怪题,他都是能解,不光自己思路清晰,就是与他们讲解之时,也能找到最可让他们理解的方法。 就这样的人还得不到前五,岂不是荒唐! 再看得名第一的裴曲,前届案首,第二的李守成,亦是淮清书院才子,就算是第三第四名,那也无非都是昇甲、宣甲之人,可这第五名的丙班学员又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是夫子年老眼花,阅卷时看错名讳了? 宣甲众人当即不服,都是开始小声议论,其中李守成更是出列,朗声问道:“学生宣甲李守成,有一事不明,还请夫子解惑。” 其他班级书生一看他这不忿的样子,就知道是要搞事的,当即竖了个耳朵,看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你且说来。” “学生自认在算学一道,不比本班沈凌,为何我既可得第二,而前五座次却是无他之名?” 此话一出,不待其他学子有所反应,位列第一的裴曲也是朗声应道:“学生同有此问。”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若是只有李守成提问便也罢了,他在学院之中并不算的上是什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众人自然以为他这水平也不过如此。 可裴曲就不同了,前届院试案首不说,书香世家,家族底蕴深厚,优秀人人皆知,他此时付和李守成之言,岂不是就是承认自己的算学水平不如沈凌?仟千仦哾 一时之间,殿前广场之上嗡嗡议论之声渐起,来自四处八方的视线都在往沈凌身上汇聚。 可青年却依然静静立于宣甲众人之中,周身气质又清又冷,并不为外物所扰。 李守成觉得一定是夫子哪里弄错了,所以有意出列打抱不平,谁想还得了裴曲的赞同,登时得意的给沈凌飞了一眼,意思就是事后记得谢我。 可大殿前的莫夫子却是不吃他那套,他本就不满此次比试的结果,又见出了刺头,当即哼了一声,也不做解释,只回头在试卷中翻找一通,之后于众目睽睽之下,取出了一张白卷。 “你说可是这张,沈凌?” 下方学子瞧不见卷上姓名,可其他夫子却是看的清楚,这张试卷,除了上首写清了班级和名讳之外,其余真的就是空白一片,而学生姓名正是沈凌。 夫子们面面相觑,都是不知如何作答,最后还是刘夫子板了脸,按下众人议论。 “沈凌此卷确实空白,未曾答过一题,如何可能入围前五?” “这……” 裴曲一愣,李守成也是呆了,他木愣愣的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沈凌,满面皆是大惑不解之意。 “沈兄,你……” 殿前的莫夫子心里也是一团火气,他如何不知道这宣甲的沈凌是个算学好手,但此次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竟然与大比之时交了白卷,这到底是何用意?! 一旁院长韶伦看的清楚,眼底也升起些兴味之色。 这沈凌,他是知道的,此子沉稳内敛,知礼持节,为今年院试案首,还是个小三元,按理来说,当是不会坐下此等莫名之事才对。 “沈凌,你且出来,与我等说明一番。” 院长发话,所有人皆尽不言,一时间都将目光都放在那名眼眸低垂的青年身上,想要看他到底作何解释。 沈凌走出宣甲的队伍,对着上方行一标准的学生礼,这才稳稳站定。 只见他身姿如玉,一双眼睛冷黑通透,清声言道:“今日五题,学生从前皆有见过,若于此大比之时作答,对其他人实为不公。”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他并不能明说是因为昨日可儿押题,一押一准,以至于自己有作弊之嫌,只好说是以前见过,为了对大家公平,才出此下策。 可不管沈凌心中如何所想,他这话一说,却让其余众人心中升起一股别扭的感觉,也不知到底是该庆幸,还是该生气。 庆幸,是庆幸这人还有些君子之道,生气,则是气他这番话说出来不免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 怎么的,这五道题里,本来有三道就是夫子从前有提过的,照你这说法,倒是该大家都不回答啰?! 众人一时也不知该作何表情,院长韶伦听了他一番回答,只是捋了捋胡须,并未置评,倒是莫夫子心里又气又急,一下站了出来,对着沈凌怒斥而出。 “狂妄!” “若是乡试、会试之时所出之题你也见过,是否也就不答了?简直荒唐!狂妄至极!” 莫夫子是真的气了不清,一番痛斥之后,转身又取了张白纸,拿了毛笔就在案上刷刷写下,随后将手中纸张一抖,当众说道:“既如此,我便满足于你!” “这里五道题,乃我近日研究所出,定是无人见过,这便再给你个机会,若是做的出,这算学大比第一的名次,就是你的了!” 他这话一说,其余夫子都道不可,这大比并非儿戏,哪能题目说变就变,甚至还是只为一人所变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但莫夫子已将试卷摆出,看样子就是要让沈凌做上一做才能罢休了。 “我看倒也并非不可。” 韶伦看了眼如松鹤立于鸡群之中,一派淡漠宁静的青年,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只是第一到第五的名次已然定下,再为更改甚是不妥。” “若是此子可以全部答对,就予他第六的名次如何?” 院长发话,其他夫子便就同意,甚至他们也是好奇,这莫夫子压箱的难题,那小三元到底是不是能真的做出? 而另边获得第五名的丙班学院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本就是今年院试的秀才,当然听过沈凌的名头,自认是不能与之相比的,现在还好院长定下名次不变,不然若真如莫夫子所说,自己这吊尾的第五名怕是不保。 见所有师生都是无有异议,韶伦便接了卷子过来,凌厉眼神看向青年。 “沈凌,你可愿一试?” 第三百零一章 算学之试2 “学生愿意。” 沈凌朗声回道,之后便走上前来,接了试卷。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不必下去,你就在此作答。” 轻轻一句,韶伦就把人留在大殿前方,有意将他置入众目睽睽之中。 而沈凌面色淡然的作了一揖,并无紧张之意,坦然就在桌案之前坐下,浏览起题目来,对其余众人好奇、蔑视、不忿的目光毫不在意。 莫夫子见他此般模样,重重一哼,转过头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可其他夫子却是眼含赞许。 此子临危不惧,气度不凡,突然被置于这等情势之中,却能平心静气,不见慌乱,只这一份心性,就实在难得。 一旁韶伦虽是不言,可也轻捋胡须,眼含赞许。 这小三元,确实不同凡响。 可不论夫子们如何在心中夸赞沈凌,下方宣甲班的书生,特别是提出质疑的李守成,此时都是急的直挠头。 沈兄算学确实不错,但莫夫子又哪是易与之辈,谁不晓得这位夫子痴迷算学已到了魔怔的地步,他这压箱底的题目,可是他们这些个秀才可以随便解出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但若是不接莫夫子这解题的挑战,沈兄算学比试就是零分,这不管后面再如何突出表现,总分就都是与前五无缘了。 两难啊! 只盼这些题不要太难,能予沈兄答对几道,这样既有了分数,又全了脸面,才是最好。 案桌前,沈凌手持试卷,只简单一览,心下便立时有数。 五题皆可解来,只是需要用到可儿说的方程解法,且还是方程套了方程,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你有三刻钟的时间,开始吧。” 韶伦一言之后,沈凌便就提笔于草稿上写下思路与计算公式。 青年脊背挺直,下颚收紧,目光炯然,持笔之姿清灵俊秀,下方书生们看不到他写些什么,可都被他这出众风姿所折。 而其他夫子虽是不教授算学,可也是科场厮杀过来的,于算学一道也还有些基础,他们刚刚都是看过,莫夫子出的这几道,竟是无一人知晓解法,可见难度之甚。 但此子接到卷子却是只沉默一瞬,便就提笔计算,莫非,他是真会?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仟仟尛哾 时间分秒而过,燃烧的计时香已是换过一根,除了莫夫子闭目养神,其他夫子都是窃窃私语,不停有人走到沈凌桌前,去看那解题的草稿。 “时辰才过三分之一,这都解了两道了啊。” “照这速度,怕是不要三刻,都能解完了。” “确实,只是不知这答案是否正确。” “众位……”突然有一夫子坦白,“实话说来,我看不懂他的草稿。” 他本身算学就不好,还指望着有人能给他解上一解,谁知半晌无人答话,他一抬头,就见其他几位夫子都是面露尴尬之色,想来也是同自己一样,根本看不懂。 “莫夫子,要不你去看看?” 莫夫子虽是阖目不言,可早就竖着耳朵在听周围动静,特别是听闻此子做题方法竟让其他夫子看不懂时,心中的好奇已是累积到了极点,只是碍于面子,才就做出全不在意的样子。 “哼。” 现在同僚出言请他,他才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迅速的踱步来到沈凌身旁,拿起他写完一张的草稿细细看了起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结果就是越看越心惊,本来稳稳拿着纸张的手都是渐渐颤抖起来,胡子都被越渐粗重的呼吸吹的一起一伏。 这! 答案确实无误,可这解法,这解法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比之他自己的思路,也不知简单多少,便捷多少了! 好不容易将黏在草稿上的视线移开,莫夫子又拿了另外一张来看。 之后更是心神大震。 此子解法,简直是要颠覆他对算学之认知了! 莫夫子此时看向沈凌的眼神已经不是一个夫子看学生的眼神了,而是透着些许的不解、讶异、以及……狂热。 “夫子,解完了。” 沈凌停笔,待最后星点墨迹干透,便将卷子拿起,交到一旁安静的有些莫名的夫子手里。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莫夫子接过卷子,在五题答案之处快速扫了一眼,之后愣愣站在原地,久久不发一言。 “莫夫子?这几题答的可对?” 其他夫子见其神色不对,都是围拢过来,有一个甚至想接了卷子过去,却见莫夫子一把将卷子折起,连带着旁边的草稿,一起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 您这什么意思?到底答出来没有,倒是说一句啊? 不光夫子们在等着他的回答,下方的书生们也是莫名的紧张,仿佛一下子忘记了刚才那些不满的情绪似的,只想知道这卷子到底答的怎么样。 “莫夫子,答的如何,你且说来。” 最后还是院长韶伦开口,莫夫子才就如梦初醒,他看了眼旁边高了自己一头的淡漠青年,又摸了摸胸口鼓鼓囊囊的纸张,这才当众宣布。 “五题皆全正确!” 短暂的静默,紧接着先是李守成激动的跳了起来,然后以宣甲为首,其他所有书生都好似自己答对了题目一般,欢呼雀跃。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也无怪他们如此,沈凌此次作答,本就不影响前五排名,再又一举将夫子引以为傲的难题解决,于他们眼中简直就如英雄一般。 “沈兄之才,我自叹弗如。” 裴曲面带浅笑,立于昇甲书生之中,心中何尝不知,若无沈凌这几个月的帮助,他是决计得不到这第一的,本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苦练,自己水平与之相比,如何也能有一拼之力,谁知对方竟是连莫夫子的难题都能解的出。 不止下方学生,上面的夫子们也具是惊讶不已,这几题他们讨论许久都没个思路,加上此子解题方法前所未见,他们险些以为对方是在胡乱作答了。 可他们又深知莫夫子于算学一道的执念,能让他肯定的,那必然便是事实。 “很好,那此次算学比试,第六名便是宣甲沈凌,众位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 “沈兄应得!” 于此,沈凌便挤了昇甲一名学生的名次,成为了算学比试的第六名。 午间食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沈凌前来用饭,来往书生不管认不认识的,只要见了他便就拱手祝贺,说他是为所有人挣了脸面,而丙班那位第五名,则是期期艾艾的跟上来,想求了夫子的那五道压箱底来看看。 沈凌不无不可,让人过会来甲班寻自己,好将题目抄写给他。结果他们这话没有避人,直接被食馆内的其他人听去,一时间众人都是挤了上来,想要求上一份题目的。 好容易断断续续的用完一顿午食,还未听李守成抱怨两句,下午的诗赋之比又要开始了。 “诗赋我最拿手,沈兄,这次第一我很有信心。” 李守成早就幻想着自己能在第四场大放异彩,他本就有清河才子之名,这话说来也有几分底气。 一旁沈凌点了点头,并无异议,甚至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差点没将小秀才下巴给惊掉了。 “沈、沈兄?你没事吧……” “下午放松应试既可,州学之中,能与你一较高下的,也只有裴文正一人。” 沈凌自知于诗赋一道并无天赋,之前大杏村赵夫子就点评过他的诗,格律工整,但缺了灵气,而李守成则全然相反,所做诗赋,灵性十足,让人读而忘忧,缺的,只是点世事磨砺罢了。 说完,沈凌施施然走向考场,只余李守成一人站在原地,一副满面惊诧又深受鼓舞的样子。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沈兄如此信我,那我定要得这第一,才能不负他之看重! 第三百零二章 韶伦所言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诗赋比试为命题诗三首。 时值金秋,自然少不了以秋为题赋诗一首,再兼州学之内广种翠竹,自然有咏竹诗一席之地,至于这最后一首,则是应了学子身份的劝学诗。 一般作诗皆为见景抒情或是借物咏志,就同不少举子都会在应试之前备上许多诗作一样,州学的学生们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也是各种猜题,私下里早就事先作了几首,有的甚至还寻人润色过。 而这次考题中规中矩,可说是毫无难度,一猜就中,以至于大半学生都是早有应对。 众夫子站在大殿前方,见这些学生连样子都不做,便是不假思索的提笔就写,哪还能不晓得他们是有备而来。 “褚夫子,我便是说你这题目出的简单了。” “哼,此时投机取巧尝了甜头,到了乡试,有他们哭的时候!” “这样比出来的名次,我看是毫无公平可言啊。” 几位夫子不免摇头叹气,都是说褚夫子这题目出的太无难度,让学生们钻了空子。 “诸位无需忧心,此间我早有准备。”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储静淡淡一笑,在众人不解眼神中解释道:“三首诗赋评断过后,先取前二十,之后再由院长临时出题一首,与他们一炷香时间来做。” “其中再取前五,这才为本次诗赋比试的真正名次。” 他一说完,有人若有所思,有人还觉不妥,“可这二十人中,若是有人之诗作本就是提前精心准备的,那便还是不公啊。” “世上本无全然公平之事,不过众位放心,此事我心已有定计。” 韶伦轻捻胡须,笑而论答,其他夫子见院长都如是赞同了,也就不再异议。 果然,一刻之后,便有学生交卷,此后陆陆续续,快到三刻之时还未提交之人已是寥寥无几。 沈凌并未提前猜题,李守成更是不屑,两人在三刻即将结束时前后交卷,引了一众早早交卷无事可做的书生侧目。 夫子则是在收到沈凌答卷的时候特意看了他一眼,之后便搁了手上看了一半的卷子,转而先看他的。 此子上场比试大放异彩,又是三元之身,想来该是诗才出众,我便先来看看他这三首诗作的如何。 有些激动的夫子打开卷子,先是赞了一句上面端正俊秀的楷书,之后才逐词逐句的品味下来。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结果却是一阵无语。 这写的什么?如此平淡乏味,匠气十足全无灵性,是不是我拿错卷子了? 还是不信这小三元全无诗才,审卷夫子又是看了眼上方的班级名讳,见上书的‘沈凌’二字,才是真的死了心。 这,哎…… 夫子顿时中心一片叹息,果真是人无完人,材无全才…… 索然无味的放下手中卷子,他又拿起另外一张叠在下头的,结果才就一读,便觉灵韵动人,颇有不舍释手之感。 说赋秋,却是不写落叶写鸿雁,不写愁绪写壮志,全篇虽无一秋字,却是处处见秋,有秋之意境却又抒个人之愿,实乃佳作! 再看咏竹,其诗另辟蹊径,非谈竹有君子之风,而写笋之奉献品德,让人耳目一新,颇感意趣。 最后一首劝学诗,更是由圣人之说引入,间糅自己所得,而非老生常谈,确实与众不同。 “众位,快来看看这张!” 阅卷夫子见猎心喜,立时就招其他夫子来看,众人围上前来,一顿点评,都说这确实是个诗才极佳之人。 “此子何名,可是沈凌?” 几位夫子是看到沈凌与一年轻秀才一起交卷的,便以为这张卷子定是这小三元所做,谁想阅卷夫子听闻此话,连连叹气不住,从边上又取了一张卷子来,说道:“这才是沈凌的卷子,众位看看,可能入名前二十?” 众夫子这才将目光放在另外一张卷子上,待就细细读来,具是面色各异,久不言语。 “如何?” “结构严谨,对仗工整,只是……” 这话语意未尽,夫子们抬起头来,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感叹。 这诗不论格律、对仗皆是找不出错处,可读起来却宛若一碗白水,平淡无味,总感觉少了点灵韵。 再对比之前看的那几首惊艳之作,实在是如鸡肋一般。 “还是我等将试卷审完再就排序吧。”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仟仟尛哾 夫子们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待将试卷看完再说。 此时三刻钟时间已到,所有书生交卷。 因为有不少人提前答完卷子的原因,所以此次阅卷也未曾花了很多时间,只又过两刻,大殿前的夫子们就诵读了此次过选的名次。 下方不少学子都是面露得色,想来是觉得此次自己算无遗策,事先备下佳作,可一举横扫他人临场发挥的作品了。 可他们倒是忘记,自己有备而来,那旁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故而夫子念到入围名单之时,不少人都是满面不可置信之色,想不通为何还会落选。 “沈兄,如何,你看我果真就是第一。” 李守成虽是在宣甲班处好好站着,但给人感觉他若是有条尾巴,此时都是要翘上天去了。 沈凌瞥了他一眼,目光淡淡,口中道着‘恭喜’,却又是再提点了一句。 “夫子点出前二十的姓名,想必后面还要临时加赛一首,才能定下真正名次。”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啊?不会吧,还要再比?” 不等李守成出言反驳,院长韶伦已是站到众学生之前,让刚刚念到名字的二十人上到前来。 其中不少人还不知后头等着他们的是仅有一炷香时间的临场考教,还当是院长想要让他们当众朗读自己诗作,好让其余学生学习的,故而都是昂首挺胸,面带倨傲之色。 而沈凌作为第十名,也在跟在李守成之后来了大殿前方,在一众激动兴奋的书生中,他平淡的甚至显现出一丝漠然冷意。 待所有人站定,果然院长又是出题一首,并言道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思考,顿时台上除几个有了真才实学的,其他人具是骚动不已,面露苦色。 一炷香时间,也太紧了吧! 而下方没得了名次的学生却是庆幸不已。 他们抚着胸口结结实实的松了一口气,继而又幸灾乐祸起来,这上去的人,除了前头几个是公认的才子,其余的一些,平时几斤几两他们是清楚的很,就这么被提上去当场作诗,怕是要当众出糗。 果然,院长题目一出,上来的这二十人中,至少五六个都是汗如雨下,面色苍白,等到一炷香燃尽,竟是支支吾吾一句诗都做不出来的。 其他几个勉强作出一首,却是韵律、对仗惨不忍睹,实在是不像能写出入围佳作之人。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你等诗作既能入围,想来应是有几分诗才,但我万万未曾想到,你等竟是如此。” 韶伦面对几人,满面痛心疾首之色,“投机取巧之辈,当取消本次诗赋比试的分数。” “众位可有异议?” 夫子们听闻此话,哪还不晓得院长一番用心,顿时点头应是,立即将这几人的分数作废。 被取消分数的学生登时面如土色,有两个甚至腿脚松软,都要站将不住。 对他们来说,分数作废倒也罢了,不过一次比试而已,严重的是被院长批了个‘投机取巧’的标签,这以后,还如何能在学中呆下去了? 可韶伦根本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将视线转到其余学子身上,说道:“沁缙州学,于投机之人不留情面,众位还当明白,日后不论读书,亦或为官,当要脚踏实地,才可步步稳健而行。” 沈凌立于大殿之前,看着前方那道清癯背影,淡然目光不禁有所动容。 第三百零三章 知州来访 李守成果然越过裴曲得了诗赋第一,但沈凌也不差到哪里,他的诗虽无灵性,但与其余之人相比,却是又强了许多,此次竟是得了第五。 “沈兄,今日两场实在惊心动魄,你都是没在意站你边上那位仁兄,院长说了取消分数的时候,那如丧考妣之色,实在可怜,哈哈哈。”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下学时分,李守成与沈凌同行,他今日得了个第一,又得了个第二,正是嘚瑟的时候,一张嘴叭叭个没停,都是在吹捧了自己,又嘲笑了他人的。 “明日还有策论一试,若想得了前五座次,还当平心静气,勿要忘乎所以才是。” 沈凌淡淡一句作为提点,瞬时就让小秀才兴致一淡。 “说起来,沈兄,你这第一场本就未得名次,又兼第三场只得第六,就算第二场射术第一,若是下面一场不拿个好成绩,怕是这大比彩头就……” 李守成自己成绩尚算可以,他前头除了第一场没抢到名次以外,余下三场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只要这最后一场策论不出差错,定是能拿到前五座次的。 小秀才偷偷看了眼一旁沈凌,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沈兄之能力有目共睹,明明算学比试可以夺魁,结果竟是因为秉持君子之风而落到第六,第一还被裴文正钻了空子拿到手中,实在太过可惜!若是算学也能得个第一,那必然能同自己一般,得院长亲授了。 “若是在院长的课堂见不到你,我怕是也无心学习。” “……” 小秀才这话说的落寞又暧昧,沈凌听了一整个大无语。 这李守成,就是拿了第一,也还是如此不知所谓,该当给点教训。 “等大比结束,我给你好好补补算学。” “啊?不必吧,大比都过了,还当好好放松才是,如何还要再学这个,沈兄,你可饶了我……” …… 大比第三日,只有上午策论一试,院长出题,考试结束当场糊名阅卷,名次下午出来。 还是州学大殿前的广场上,许是昨天诗赋那场受的激励有些大,又许是最后一场比试了,州学的学子们面上都是肃穆,并无半点放松的意思。 夫子们站在大殿之上,对下方学生的精神面貌很是满意,昨日院长的一番话,果然给了他们一些警醒,晓得君子立于世,还当才德兼备才为上流。 卷子一张张的发下去,待所有人准备妥当,院长韶伦才将本次策论题目写下,再由众夫子誊抄之后下发。 沈凌接到题目,只浅浅一扫,便知此题与法相关。 乡试科目中有律学一试,州学之中自然也是开了这个课程,可相对于具体案例和法条的说明与研究,这次的策论题目显然想要答题者更深层次地探究法之宽容与界限。 这题目显然过于艰深了,众学子拿到题目,无不是紧皱眉头,面带难色,一炷香过去,竟是无人动笔。 “这题怕是没有多少学生可以答的出。” “答不出倒也不至于,只是我看,最后是要辛苦我等,从这一干不知所谓的试卷中挑出五张尚能入眼的了。” 夫子们站在大殿之前,将下面学生的神色状态看的一清二楚,此时捻须微叹,都是只能无聊逗趣。 而此时,十来个红衣衙役护着一顶官轿,从远处缓缓而来,最终稳稳停在州学大门之外。 衙役上前敲响门上的螺狮环扣,不多时大门微微打开一条细缝,里面一个门子探出头来,见来者是一红衣官差,登时一脸莫名。 他们这是州学,秀才读书的地方,如何还能引了衙役前来?莫非是有学生犯事了? 可衙役根本不待门子来问,就即抛出一句,“知州大人来访,还请速速通报州学院长来迎。” 知州大人?! 门子心下一惊,视线往衙役身后又扫一眼,果然见一顶官轿和衙役数人停在门口,当下不敢耽搁,告了声抱歉稍等,立时转头就走。 好在今日正值大比最后一日,学生和夫子们都在大殿之前,并没有多远路程,否则自己要是速度慢上些许,让知州大人等的不耐了,怕是没好果子吃。 门子一路飞奔,他从最边上的学子身边跑过,带了一路微风,引了几个神思不属的抬头相望。 这不是州学门房吗,怎的大比之时冲进考场?看他这方向,是去寻院长的? 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学生心中疑惑,殿前夫子们也是有些莫名,只待门子到了近前才就问起,“正是大比重要之时,如何擅自进来考场?” 门子躬身一拜,急急言道:“夫子莫怪,之时知州大人来访,此时还在外等着,衙役要小的速速通知院长相迎。” 门子说完,站到一边,兀自粗喘,而韶伦则是稍一沉吟,便就与众夫子说道:“你等在此看顾学生比试,我前去相迎知州大人。” 说罢,也不等众夫子在有疑问,就是下了高台,往州学大门走去。 居固此人,从来对一州学政之事不甚上心,今日却是来的突然,所为何事? 韶伦面上无恙,可心中却是琢磨不透。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来到门口,州学大门早已大开,衙役立于官轿之前,见到来人,躬身低语一声,片刻之后,便有一手拂开轿帘。 正是知州居固。 他缓步踏出官轿子,满面含笑,一见韶伦,竟先作揖。 “韶院长久见了。” 韶伦此时也走到近前,躬身做礼,接着便迎了人往里走。 “知州大人,今日如何拨冗前来,莫不也是听闻我州学大比之事了?” 居固哪晓得什么州学大比,他今日前来,就是准备见一见这制作沈氏打谷机的院试案首,再于众学子之前好生奖励他一番,不止勉力此子,还能借州学秀才之口,全一全自己爱才惜才,视民如子的官声。 可他如今听韶伦这么一提,倒是突然生了些兴趣来。 自他坐上这知州位子,沁缙州学便未曾出过什么优秀的人物,就连三年两考的乡试,每每都是上榜者寥寥,是丁点不能为他之政绩添色。 但居固转念一想,如今州学院长已为眼前这前任尚书所担,那恐怕也真会与从前有所不同?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噢?学院大比?听着新鲜,还望院长同我详说一番。” “自然。” 两人言笑晏晏,一同走进州学之中,后面衙役跟了两个上来,护在知州左右。 众学子还在为策论题目长吁短叹之时,知州与韶伦已是从一旁步道中走到大殿之前。 夫子们此时都不再看学生了,都是迎上前去,行礼作揖,口呼“知州大人安好。” 有离的近的书生一听‘知州’二字,登时惊的笔都要抓不稳了。 怎么的?州学这次大比,竟都是惊动了知州大人吗? 其他书生此时也是听到了前方的动静,抬头一看,就见大殿之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着鸦青官服、头戴黑色官帽之人。那人坐在院长身旁,两人似乎相谈甚欢,而边上的夫子却都是围在一边,只站不坐。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不管学生如何作想,他们如今都是没什么时间再去猜测,这策论题目出的又难又偏,若是不好好作答,怕是时间到了,都不一定能答完,更遑论得什么名次了。 而居固此时坐在椅子上,看着下方奋笔疾书的学子们,连连颔首抚须。 “这边是韶院长所言之大比?” 第三百零四章 策论之试 “不错。” 韶伦呵呵一笑,他目光淡然的从居固的脸上扫过,并未透出一丝阿谀奉承之意。 “此乃沁缙州学举办的第一次大比,内容涉及音律、射术、算学、诗赋,现在所进行的,正是最后一场策论。” 听到此处,居固也是实实在在的来了兴趣,“噢?那想必前几次能获胜者,还当是这一州之学中的佼佼者了?” “大人所言甚是。” “那本官还当真有些运气,竟还赶上最后一场,也不知此次策论出题为何了?” “便是‘刑赏忠厚’。” “‘刑赏忠厚’?”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居固轻捋胡须的动作一停,表情更是兴味。 他也是进士出身,自然知道此题难度非比寻常,便就是放在会试作为压轴,也是不差了。 秀才不过刚刚踏出童生的范畴,所学、所见皆是有限,前尚书大人竟在这小小学院大比中出这样的题目,也不怕就此打击了这些学生的信心? 他又将目光放在下方或紧皱眉头,或以袖拭汗的学子身上,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此举怕是有些心急了。 “然也。” 韶伦显然看见了知州眼底不甚赞同的意味,可他并未解释,只淡淡应了一声,才又说道:“再过一刻,大比便就结束,不若知州大人就在州学稍事休息,也就同我等一起看看,这批学生之中是否有一二可造之材?” 居固今日本是为沈凌所来,但遇上此等趣事,又被诚恳相邀,他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毕竟,作为一州之牧,他也对如今州学学子的水平有些兴趣。 于是一个知州、一个院长,两人就在大殿前方坐着饮茶、聊天,直到计时香燃尽,夫子当场收卷糊名,这才施施然的离开。 午间食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学院大比最后一场策论已经结束,众学子松下一口气的同时,不免也聊起了早上那道其难无比的策论题目。 “此题我从本朝律法入手,还举了好几个例子,用以论证若要国安,法当首要,虽是洋洋洒洒千余字,但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我亦犹此感,也不知这到底是属于律法题还是策论题了。” “刘兄至少还将卷子填满,可小弟到交卷时,却是都没写完一半呢,好不容易有了些头绪的,哎!” 学子们多是端了饭食唉声叹气的,不过多是在懊恼平日学问不精,并没有埋怨院长出题太难的。 “沈兄,这策论比试,你可有把握拿前五?” 李守成自觉发挥不错,此时在众垂头丧气的同学中显得格外精神,“下午就未时便出成绩了,若是沈兄能得前三,我看总分前五还当是有把握。” “不过我看这第一,怕是裴文正莫属了。” 沈凌盛了一碗米饭,面前只一份清炒菜蔬。 他静静的用餐,姿态优雅宁静,似是并未将李守成的话听在耳中,直到吃完了,才就说了一句,“裴兄书香世家,文才斐然,若得第一,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可要不是沈兄算学比试让了我们,屈于第六,我看这第一名是谁,也到底不好说的。” 李守成急急辩道,心里还是对沈凌算学那场耿耿于怀。 “无妨,我已尽力,最后无论结果如何,都可欣然接受。” 说完,沈凌起身离开,只留李守成一人满面不解之意的坐在食馆之中,久久愣神。 众学子休息之时,另一边州学的夫子们却是聚在一起批阅考卷,连午食都只是随便对付了一下。 “这写什么玩意,简直浪费我之笔墨!” “平日旬考、月考还是简单了,竟都未曾看清他们的水平过,实在是……” 两个面对面坐着的夫子抬头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股名为一言难尽的情绪。 这,自己明明是用心教了的,如何写出来的策论,就这么,就这么,狗屁不通?! 就这种水平进乡试考场,怪不得每年中举之人寥寥无几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夫子们改卷改的又急又气,一副想骂又骂不出口的憋屈模样,直到一人惊呼出声。qqxδnew “众位快来看这份!” 众夫子循声望去,只见一向冷静古板的刘夫子,满面涨红的攥着一张考卷,下巴胡子都是不停颤抖。 “如何?” “怎么?” “莫不是又有什么蠢出天际的论点出来了?” “看刘夫子如此模样,怕是气了不清。” 几位夫子摇头叹息,又是低下头去审阅手中纸卷,可谁想刘夫子却是朗声诵读了起来。 众人只当他是气糊涂了,正当安抚几句,可也渐渐被刘夫子诵读而出的文章渐渐引去了心神。 “《春秋》之义,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因其褒贬之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直到苍老嘶哑的声音停下,良久之后,夫子们才就回过神来。 “这、这是我沁缙州学学子所作之策论?!” “此文读之,竟有胸臆畅快之感!” “当为第一!” “我亦赞同。” 倏地一人站起,紧接着又是一人,瞬间刘夫子就被其他夫子包围了,众人皆是伸了脖子去看他手中那张卷子,甚至莫夫子还想就此揭了糊名贴纸,来看看到底是那个班级的学生,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 “哎!不可!” 刘夫子握了卷子的手一缩,忙的将其卷起,背在身后。 “不管如何,糊名当在最后一刻才能揭开。” 莫夫子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退后一步,他刚刚确实过于鲁莽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可自己虽是主教算学,但那之前那篇策论却是让他胸中无端由地升出一股酐畅淋漓之感,要知道多年以来,他深耕算学一道,只有解出难题之时,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可如今,不过一篇学生的策论就做到了。 简直匪夷所思! 教算学的夫子尚就如此,更遑论其他夫子了。 “好了好了,大家先就继续批改卷子,总之先选出前十,到了下午,自有院长排名,那是不就知道这到底是那个学生的文章了?” 储静也是被这片策论从头至尾的惊艳一顿,可到底阅卷工作还未完成,且现在知州大人还在学内,他们必须尽快完成工作才行。 有他提醒,众夫子才散了开去,只是后来再就去看学生的策论,则更是味同嚼蜡,甚至觉得如在受刑。 实在是太烂了,都写的什么狗屁玩意! 未时,众学子聚于大殿前的广场之上,他们的目光不光看向前方的院长韶伦,更多的,则是放在了知州居固的身上。 一州知州,竟与他们离的这么近,若是今日这策论得了名次,自己岂不是能予他老人家留下点印象?! 秀才们隐隐骚动,中午那等颓丧之气早就不见踪影,如今个个都是昂首挺胸,恨不得长了八尺身高,能让知州大人一眼瞧见自己,再被自己这与众不同的风采所折服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李守成站在宣甲班中,心中焦躁不堪。 他自是对周围那些学生的举动嗤之以鼻,但毕竟不久之后就要出了成绩,这样关头,如何还能心平静气? 那沈兄呢?沈兄如何? 他转头不自觉地看了眼一旁的沈凌,青年还是那副清淡冷静的模样,一双古井黑瞳淡然无波,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能动摇他半分情绪。 “静气沉心。” 一声淡淡低语,青年平静眼风扫过旁侧,似是被那情绪感染,李守成也渐渐退去燥意,静下心来。 “知州大人、院长,我等已筛选出十张尚可入眼的文章,还请从中选出五份,再做排名。” 储静从一旁桌案上取来卷子,呈上之后便就退下,韶伦呵呵一笑,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并不来看,却是递到了居固的面前。 “知州大人既然来访,这最后一试,还请您做这主考官罢!” 第三百零五章 成绩揭晓 “韶院长所请,老夫恭敬不如从命。” 居固抚须一笑,接过卷子,便就浏览起来。 他神情闲适,面容带着一丝上位者的漫不经心,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完一张,放在桌上,再又接着去拿下一张。 一连五张看来,都只是笑而不语,也不知是对这些遴选而出的文章满意还是不满意。 下方学生们各个紧张不已,他们虽是有些自知之明,但也无不期望知州大人所持考卷乃是自己所作,甚至幻想下一秒知州大人就能对着文章大声叫好,之后就拆了糊名,喊了自己上去,好生勉力一番的。 相比之下,夫子们却是一点也无焦虑之意,反是淡定无比。 他们皆是心知,不论其他九张考卷是否能入得知州大人的眼,但最后那张,定然是要大放异彩的。 几张试卷看下来,居固对州学学生的水平已是心中有数。 这策论题目虽是出的难了些、偏了些,但总有可以插入的论点,但就他刚刚所阅的几张,却都是平淡无奇,只能说错处没有,亮点全无,也怪不得这些年来,他沁缙州新晋举子一年比一年少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韶伦坐在一旁,并未如何关注居固的表情,也未曾出声询问对方所感如何,只是拿了他看过的文章,一一读了,进而沉默不语。 州学学子,确实学问还需精进。 广场之上,一时间安静无比,只微风拂动竹叶的沙沙之声,直到居固将手中看完的试卷递到韶伦手中。 “韶院长且看这篇文章,文理通达,辞藻可观,当为入选之作。” 这已是知州所读的第八篇文章了,才堪堪有一入眼的,下方众学生见此情形,早没了之前的兴奋与期待,而是渐渐无精打采起来。 确实,这州学排的上号的也就那几人,无非都在昇甲与宣甲,现在看来,知州递来的这篇文章八成也是昇甲裴曲的,毕竟他之才名早已是为众人所知。qqxδnew 至于昨日在诗赋拔得头筹的宣甲李守成,虽也有清河才子之称,可到底年纪小了些,怕是对这种难度的题目把握不好。 韶伦接过卷子,通读下来,点了点头,面上浮起一丝笑意,“知州大人所言确实不错,此文当得入选。” 接下来虽还剩两篇文章,但居固其实早已不抱了什么期望。 刚刚那篇在他看来,就是放在会试阅卷之中,也能评个中上,这州学学子不过都是秀才,能出一个这样的人物已是不易,就此生源,难道还能再来上第二个?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居固漫不经心的取了第九张卷子,通篇看来,果然不出所料,论点、论调,皆为平平,只堪堪称的上是及格之作。 看到这里,他已是有些厌烦了,不免停下手来,饮了口茶,淡而苦涩的茶水弥漫口腔,激的他微蹙了下眉头。 真是再饮几次都饮不惯,这州学,为何连清茶都如此粗劣。 居固心中不免有些不快,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答应韶伦留下做什么大比主考官了,还不如一早就将事情办完,早早回了衙门,还能吃上口热饭,饮上壶好茶。 杯子被放在一边,不再去动一下,但居固也未接着马上就去取那最后一张卷子,在他看来,这看与不看皆无差别,无非就是一些陈词滥调罢了。 可一边夫子却是急了不行,甚至刘夫子都激动的胡子抽抽了。 您倒是快看这最后一张啊,包管您一读胸臆畅,一读百病消! 许是休息够了,想尽快结束这等折磨,居固终于拿起了垫底的考卷,心不在焉的思考着。 也不知这几张试卷中可有这小三元的卷子,若是本官能够挑了出来,到时再就嘉奖一番,也不失为一佳话。 试卷薄薄一张,是最普通的旬阳纸,可居固漫不经意的视线落在其上,却是登时被满篇俊逸楷书振了精神。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好字! 笔酣墨饱、恰到好处! 见字如见人,只这一手书法,便引了他八分兴趣,想要看看什么样的文章,才能配上这样的好字了。 ‘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 ‘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 居固本是松松靠在官帽椅之上,神情轻松,姿态闲适,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却渐渐是直起身体,眉头紧皱,凝神静气,久久不言,全无之前神态松弛之意。 直到看尽最后一字,他才感觉自己胸腔中鼓动着久违的激越之意,恨不得起身高呼一声‘快哉’! 居固神色转变如何逃得过韶伦的眼睛,他心中虽带疑惑,可也是并非贸然之人,于是浅声问道:“知州大人,此文如何,可堪入选?” “可堪入选?” 谁想居固却是侧过神来,满面郑重之意,细细观之,有可见眼中压抑的激动之色。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此文何止可堪入选,老夫所见,便就第一,也是当之无愧!” 未曾想到对方竟有如此高的评价,韶伦心中不禁讶异。 之前那篇文章,他一读之,便就知晓乃昇甲裴曲所作,虽不能说是尽善尽美,但也文辞斐然,论点新颖,算是一篇佳作。 裴曲文章只是堪能入选,而这篇倒是可为第一了? “知州大人,此卷可否容我一观。” 韶伦一提,居固才就发现,自己到如今就还紧紧捏着考卷未曾松手,许是心中激昂的缘故,连手指都是捏的发白。 “哈,老夫失态了。” 说罢,他这才松了手,将试卷递到一旁。 下方学子都是一目不错的看着大殿前方,自是没有忽略居固的异样,心中不免疑问。 这最后一张卷子,莫不是又出了什么惊世文章不成,竟让知州大人如此失态?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就在众人揣测之时,却见上首的州学院长手持试卷,‘倏’的一下站起身来,细看之下,双手竟是有些微微颤抖,而他面上激动神色不足以言表,周身都是一派慷慨激昂之意。 “引圣说贤,文笔酣畅,论点通达广阔,字字珠玑!” 一眼说罢,竟是当场拆了糊名,朗声言道:“策论之试,沈凌当得首位!” 沈凌? 居固心下一动,莫不就是他今日要寻之人? 能写得如此文章,其人当有大才,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与他之才能相比,这设计打谷机的能耐,怕也只能是有锦上添花之用了。 众夫子们听得沈凌之名,皆是一种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感觉。 裴曲确实优秀,但他在州学已经读了两年的书,才学如何,众人都是心知肚明。这最后一张试卷,说理透辟,逻辑严谨,显然与其从前文风截然不同,自不可能是他之所作。 这沈凌却是不同,今届院试案首,又是小三元,虽出生偏僻乡里,但其人风姿卓越,与众不同,又心思沉稳,宠辱不惊,只就气度一项,就胜了裴曲一筹。 而此时,下方学子们一片哗然,特别是昇甲众人,都是面露不可置信之色。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如何会是沈凌? 他不过是个新晋秀才而已,如何能胜过裴兄?!可院长所言又岂是儿戏,所以,这第一当真是沈凌?! 众人惊讶、恍惚,疑惑的目光宛若实质,通通汇聚在青年身上,可他一如从前,表情既清且淡,并无一丝夺魁的兴奋与激动,黑瞳如古井无波,似是对这结果毫不意外。 原来竟是成竹在胸! 第三百零六章 知州亲寻 “沈兄,你可听见了,院长刚刚说策论之试,你为第一!” 李守成此时双颊泛红,激动无比,比之沈凌,简直好似这第一是他所得一般。 与昇甲众书生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相比,宣甲众人恨不能就此一拥而上,围着沈凌祝贺恭喜了。 见下方学生嗡嗡议论之声渐起,韶伦抬手往下压了压,止了众人私下讨论,待广场复归安静,这才郎言出声,唤人上去。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沈凌,你且上前。” 青年面容平静,姿态淡然,他从人群中缓缓走出,若白鹤翩然而至,驻足大殿之前,英姿蕴藉。 “你之文章,引圣贤之语,述己之论据,布局谋篇皆为上乘。” 韶伦面带微笑,夸赞一句,沈凌躬身以谢,两者之间的气氛一时之间竟如师徒一般和谐。 居固不知为何,却是觉面前这番景象甚是碍眼,他捋了捋胡须,出言提醒道。 “呵呵,既评出这第一,韶院长,还当在将后面四名选出才是啊。” 韶伦邀请他来做这主考官,却是于他之前的面宣布了这第一名,若是别人也便罢了,可这人竟是他要寻之人,白白浪费他一个与之亲近的好机会。 旁边夫子们一听此言,顿时知晓知州话中含义,当即冷汗如注。 院长可是太过动容了,竟是越了知州将沈凌直接喊了上来,岂不是将居固的面子放在地上摩擦? “知州所言甚是,是某失态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韶伦告歉一声,但面上丁点失措也无,只是又看了一眼沈凌,眼底浓浓赞许之色全然压制不住。 之后再就评选四名,可基本没花了多长时间,这些试卷虽是夫子们精挑细选而出,但有沈凌那份珠玉在前,在回过头来看剩下的几篇,即使是之前点评了可堪入选的那张,都显得淡而无味了。 仅一炷香时间,居固就草草选出四张,按顺序排好,这才撕了糊名,报了姓名。m.qqxsnew “裴曲、李守成、蒋梦楠、何文钦。” 其中除李守成是宣甲以外,其余三人皆是昇甲班的。 这名单一出,下方学子皆是面露果然如此的表情。 也是,如此难题,也只有甲班的人才能得了名次,至于谁第一,谁第二,于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秀才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韶伦将其余得了名次的四人一一叫到大殿之前,与知州面前勉力一番,待几人下去之后,这才朗声言道:“策论之试至此,已然评出名次,便请褚夫子将众人积分排序,稍后便就公布此次大比前五之人。” 这是今天就要公布这前五的名单了? 之前几场名次如今还贴在大殿之上,众人心里清楚的很,如今策论名单也出,只要动动脚趾,就能猜出一二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必然是有甲班裴曲之名,以及宣甲李守成,至于沈凌,倒是难说,他在只有一场射术得了第一,却是有两场连前五都未挤进去,此外还有一场,则是落在第五,这要是计较起来,与另外几人,也不过伯仲之间。 要进前五,看来也要瞧这运气到底如何了。 众学子心中猜测不已,但钦佩目光多是看向裴曲,而沈凌那处,却都是有些遗憾惋惜之色。 有莫夫子在,计算积分不过小事一桩,不多时,韶伦就拿到了前五的名单。 他垂目一瞥,不动声色,急的下方学子抓耳挠腮,好不难受。 居固坐在后方,轻捻胡须,老神在在。 不管这名单上有无沈凌之名,总之最后,自己是要单独嘉奖于他的。 “大比第一,裴曲。” “第二,何文钦。” “第三,李守成。”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听到自己的名字,李守成心中一喜,面上还未来及露出一丝笑意,韶伦又是念了第四的名字来,“第四,秦山。” 秦山?秦山竟能第四! 那沈兄,沈兄还能拿了第五吗? 此时,不光李守成一人的心吊到嗓子眼,其他班级的学生亦是如此,就连宣乙、宣丙的学生,此时都是紧握双拳,心中默念不已。 第五可一定要是宣甲之人呐! 可韶伦偏偏顿了下,眼神往沈凌的方向飘了一瞬,接下才慢慢说道:“第五,沈凌。” 青年不着痕迹的轻轻松了一口气,下一瞬,却是被周遭激动的同学一举围上,连声道贺。 “沈兄,我便就知你一定可以。” “就是,若不是算学大比放了他们一马,说不定这名次还能再进两位,第一都是能挣上一挣。” “管他第一还是第五,总归这回宣甲前五出了两人,也不比昇甲差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学生们激动的忘形,夫子们却是又急又怒,恨不能直接下场揪了那个跳的最厉害的出来责罚一番。 如今知州大人还在,你们这番做派,简直是将州学的脸都丢尽了! “呵呵,年轻人,自是有年轻人朝气,且就让他们欢欣一阵。” 居固却是不甚在意,他捋了捋颌下清须,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大殿前方正中央的位置,稳稳站定,显然是有什么话要说。 下方学子虽是正在兴奋激动之时,可见知州上前,顿是不敢再行妄动,纷纷都是敛了心神,乖乖站好。 “本官沁缙知州。” 居固身具为官之威严,但也并不让人畏惧,他环视了一圈下方学子,面带笑意,语意温和道:“官学果真汇聚了一州之翘楚,众位今后还当努力进学,以期在明年乡试一鸣惊人。” 不管他刚刚心中如何作想,如今当众说出此话,却是让学生们心中顿生激越之情,恨不能明日就是乡试,好考个举人以谢知州大人勉力的。 可接下来,居固却是未再言些劝勉之语,而是就此话风一转。 “本官为官多年,自是见过不少青年才俊,他们或精诗文,或通义理,却无一人,能于农事之上为民分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话一出,不说下方学生,就连夫子都是一副迷茫之相。 知州这话什么意思? 莫不是要州学的学生下乡做活,体验农事吗? 韶伦也是微蹙了眉头,看向不远处的居固。 他今日来此,到底有何目的? 自然不可能是为什么学院大比,可自己旁敲侧击了一个中午,对方却是只字不言,显然是不想事先予他知晓的。 但不待韶伦猜测,居固又再言道。 “可州学之中,却有一人,心系田间百姓,设计出一名为打谷机的机器,解了农民秋收之苦,本官得此消息,心中大悦,故而前来,为的便是亲自嘉奖于他。” 在场都是秀才,条件都算不错,就算是家里有田的,也都轮不到他们耕作,基本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哪怕现在要问一问这秋收到底分了几步,估计也没多少人能答的出来。 所以居固口中这打谷机直接让一群人如坠雾中,不晓得到底是个什么神物,竟能劳得知州大人亲自来此寻人。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沈兄,你说知州大人要找的到底是谁,难道是丙班韩文才?我记得他前段时间刚请了假,说是回去帮家里收稻的。” 李守成站在宣甲班中小声猜测,之后又偷偷的抬头环视了一记附近的学生,见众人都是同自己一般疑惑探究的表情,心中不免奇怪。 这人到底是谁,如何能如此耐的住心性,都不露一丝端倪? 这样心思内敛之人,整个州学,除了沈兄,还能找出第二个? 若真有此人,他倒想结交一番。 而此时,居固严肃了面孔,视线在学子中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沈凌身上。 青年面容平静,气质淡然,并未因他一句特来嘉奖的话而有任何轻浮躁动的情绪。 居固心中暗赞一句,此子果然沉静稳重,泰而不骄,将来必成大器! 第三百零七章 耕读传家 州学之中,众师生因沈凌能得知州大人嘉奖而惊叹不已,一时间,大比的名次好似都不那么重要了。 但另一头的甜水巷也并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热闹非凡,只因一州通判亲至,后头带了衙役数名,就在众街坊的围观之下,给庄家送了个“耕读传家”的牌匾,还勉力几句,又再奖励了文银五十两。 “这到底是咋回事了?” “刚刚那个大官可是本州通判?” “那肯定是啊,你都没听到?” “嗐,这么多官差围着,我哪儿敢靠近呢!” 通判一行早就离开,可周围的街坊却是一个都不肯走,只围在庄家小院的门前说话,无不是要炫耀一番。 他们这甜水巷果然就是福地! 小院内,秦蔓枝还没从刚刚发生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只是抱着怀中幼子,讷讷问道:“可儿,刚刚,刚刚可真是通判大人?”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庄可卿正低头研究那个丈余长的木头牌匾,心中叹了一声,果然是官府所造,木料上乘,刻工精湛。 对于娘的问话,她只是淡淡‘唔’了一声,全无见到为官之人的激动与畏惧。 “没想到一州通判竟如此谦和,一点架子也没有。” 秦蔓枝想到刚刚那位大人满面笑意,一派和气的模样,不禁赞了一句。 庄可卿手上动作一顿,却是没再辩驳。 娘还不知道前些日子,封店捉人的就是这一州通判,不然刚刚定会在其面前泄了情绪。 她还是拨弄着手下的牌匾,连桌上赏赐的银子都没瞧上一眼。 秦蔓枝见女儿兴致不高,虽是心有疑惑,可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招呼一声,便抱着阿满回了屋子休息。 庄可卿手中轻抚着牌面上细微的纹路,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对娘口中温和谦逊的通判嗤之以鼻。 德不配位之人罢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不过,至少今后不必再担心对方针对自家做出什么事来,毕竟稻鱼一事过了明路,想必知州大人也是知晓,不然也不会派了此人来做旌表。 可庄可卿不知道的是,此番邹城前来并非逼不得已,而是自己向知州求的差事,为的便是缓和关系。毕竟稻鱼和打谷机的事已被上官先一步上呈朝廷,且必是能得天子奖励的,这样的人家,自己若还是再为那什么茶叶方子与之相对,才就是头脑不清楚了。 “笃笃。” 小院大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庄可卿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将门打开。只见外面站的皆是甜水巷的一众街坊,大家都是喜气洋洋,手里还有提了东西的,都说是来贺喜,想要看看通判大人赏赐的匾额,再来沾沾福气。 这年头,不消说能得亲眼见一见通判大人了,普通百姓就是连衙门里办事的师爷都难见到,这回能同大官老爷离了那么近,岂不就是八辈子烧了高香,要是再能让儿孙摸一摸这官府赐下的匾额,说不定以后还能多了几分做官的运道呢! 庄可卿笑了谢过,却是并未收众人的礼,而是请人进了院子来看。 院子不大,一下也进不了所有人,但大家都是乖乖排了队,不争不抢,进来之后也不敢真的靠近那张匾额,而是隔了远远的来看。 “这真是通判大人赏的啊。” “那还能有假了,你看上面不还盖了层红绸吗。” “这上面都写的啥?”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不认识,不过肯定是夸了她家的。” 众人眼含欣羡,看了又看都是舍不得离开,这州府这么大个地方,他们可还没听说那家有官老爷赏赐的匾额了,更别说还是老爷亲自送来的!这不多看两眼,以后人家院门一关,自己哪还有这机会能见得着了。 “各位,过几日家中办席,届时会将牌匾挂上,还请大家一定赏光前来。” 邻里二十来户人家,来来回回看了小半时辰,临到走了,庄可卿又说一句,把大伙高兴的,只说甜水巷要热闹了。 好容易众人散了,庄可卿准备收拾收拾作晚食,外头院门又被打开,这回是沈凌回来了,后面还跟了嘴巴一刻不停的李守成。 “沈兄,真没想到,你除了算学好,竟还会做机器?” “知州大人来的可真是时候,裴文正就是得了第一又如何,这最后风头不都还给你抢去了。” 小秀才从门外讲到门内,兀自兴奋不已,见了庄可卿,跑过来又是嫂子长嫂子短的喊,不光说今日沈兄得了州学大比前五的事,还又将知州嘉奖的情况说了个清清楚楚。 “阿凌,知州大人也去州学了?” 庄可卿以为今日这通判来家赐匾已是新鲜,谁能想到知州竟还特地去了州学,只为当众奖勉阿凌。qqxδnew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沈凌点点头,面上表情淡淡,他越过激动的李守成,走到庄可卿的身边,轻轻问道:“今日还有谁来?” 依可儿刚刚话中所言一个也字,他便敏锐察觉,今日家中许是发生了什么。 “嗯,是通判邹城。” 庄可卿回了一句。 结果沈凌还未有反应,一旁李守成倒是跳了起来,急急问道,“庄姑娘,可是那个通判?!” 之前豆铺被封店一事,沈凌已将来龙去脉与他和裴文正解释明白,自然知道这邹城心思不正,不是个好官,难道这次对方竟连官声都是不顾,亲自逼上门来了?庄姑娘可都将豆腐方子卖掉了,如何还这样不依不饶?! “好个狗官,竟然欺压平民至此!” 李守成气的不行,可一抬头,却见沈凌面容平静,丁点也无担忧之意,不禁急道:“沈兄,那通判若是真做下什么恶事,你也不必担忧,自可去寻知州大人,想来知州大人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小秀才说的义愤填膺,惹的一旁庄可卿“噗嗤”一笑。 “多谢李公子担心,只是今日邹城前来,却是送礼的。” “送礼?” 李守成一愣,直接就没反应过来。 什么送礼?通判给庄姑娘家送礼?莫不是知道沈兄造打谷机一事入了知州大人的眼,所以才特地来行补救吗? “通判大人送了张匾额来,如今就在堂屋,你可去瞧瞧。” 说罢,哪还等庄可卿带他进去,李守成一个转身就进了屋子,果然见堂屋大桌上一张红头覆顶的匾额,上书“耕读传家”四字。 确实是个牌匾没错,可这,到底什么意思? 李守成一脸茫然,显然是弄不懂这知州和通判都是什么意思。 要奖励,州学不是已经奖励过一次了吗,如何又要在家里送块匾去? 一件事两个人干,现在当官的都这么闲的? 沈凌并未一起跟去看匾,只留在院中与庄可卿说话。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既来送匾,便是存了交好之意,之前的事不用再担心了。” “嗯,我想也是,他今日态度甚为亲和,话里话外都说我庄家心善不藏私,是耕种人家的典范。” 说道此处,庄可卿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显然是想到邹城当时憋了眼角抽搐但又不好发作,还要出言嘉勉的样子了。 “对了阿凌,这回邹城送匾弄得大张旗鼓,我已同甜水巷邻里说了,过两日作席庆祝的。” “正巧此次你也得了知州奖励,不若一起办了如何?” “嗯,此时你来安排就好。” 沈凌无不无可,其实对他来说,知州的嘉奖并不能算得什么,往后的路,还得是靠自己一步步的走出来才是。 第三百零八章 家传药方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过了些时日,庄家果然寻了个好日子,一早就鞭炮炸响,在众人一齐恭贺之中,将牌匾挂上了堂屋正门上方,之后到了中午时分,甜水巷二十来户人家,一齐浩浩荡荡去了附近酒楼吃席。 庄家因为豆腐方子一事,本就被州府百姓熟知,故而通判赐下匾额之事,也是不出几日就传遍了州府,连带着五福记的腌鱼又是走了一波销量。 为啥? 还不是因为这稻鱼是连知州府的大人们都说好的,都能为这个赐了牌匾下来,就算贵些个,还不得买回去尝尝了。 可无论外边说的有多新鲜,多热闹,庄可卿一家还是一如从前,甚至因为关了豆腐铺子而变得有点无所事事了。 秦蔓枝还好,有阿满作伴,没事的时候带着幼子出去转转,一转就是大半日,可庄可卿却是难熬,她本就不喜欢同街坊的妇人们闲聊些八卦,只能天天闷在家里做些家务,准备饭食,实在是有点闲的难受了。 沈凌见她如此,也是心疼,便说寻个休沐日子,一家出去郊游,庄可卿答应是答应了,可还是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不行,日日歇着,骨头都歇松了。 万幸没两日接到大杏村李大夫的来信,说进秋之后,他又研究了几个药膳方子,便就寄过来与徒弟瞧瞧,顺便州府若是能淘到医书,也让丫头寻了空闲抄录一份给他,也好博采众长,精进医术。 李大夫这封信无疑是给庄可卿提了个醒。 对啊,自家这豆腐生意不能做了,那若是做药膳呢?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思及此处,她便将去年冬天还在二李村时存下的药膳方寻出来,揣在荷包中,出门去了。 她得去备点药材回来。 出了甜水巷最近的是家名为华保的药行,里面有大夫坐诊,平日街坊有什么头疼脑热都爱去这儿,价格公道,也省的走了远了跑去济世堂,还不定能排到看诊的号。 庄可卿一脚踏进药行,扑鼻而来就是中药特有的苦香味,她环视了眼里头的陈设,之后便绕过大夫坐诊的方向,直接来了柜台。 “这位小哥,可否按这上面的药方配些药材?” 庄可卿客气问了一声,将药膳方子递了过去。 “好嘞,客官稍等。” 伙计接了单子,粗略一瞧,便就皱了眉头。 “客官,您这方子可没大夫印章啊,在这州府,没印章的方子咱药行可不敢抓药的。” 庄可卿一听,就知道这大概是同县城一般了,都是怕有人故意讹上门来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不瞒您说,这州府所有大夫开方都要盖上自己的印章,而且这印章上还有他们所在医馆的名字,若是出了问题,是能直接寻去的。” 伙计看眼前这姑娘年纪轻轻,怕是涉世未深,被什么游方郎中骗了,于是心软几分,小心劝道:“本城未能在医馆坐堂的大夫,医术许是欠缺,姑娘如此,不如就在我们药行请坐堂大夫瞧瞧吧,也花不了几文钱。” 庄可卿自然知道对方是一片好意,可自己身体康健,此来不过就是想买些用来做药膳的药材罢了,看诊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多谢小哥,实话便就与您说了,其实这方子是我家传用来调理身体的,自然是没有大夫印章,不若就请您通融一下,允我抓上几副回去行吗?” 她本就生的好,一双水润眼睛带着隐隐哀求,又是言辞恳切,一下就让伙计为难了。 “这……”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题?” 此时传来一声温润嗓音,庄可卿回头一看,见一灰袍青年从后堂进来,径直走到了柜台的一边。 “孟大夫,您今日怎么来了?” “嗯,闲着无事,过来看看。” 青年视线在庄可卿身上扫了一眼,点了点头,浅浅一笑,便就转过头去,又问伙计,“可是有什么难题。” 伙计这才想起这边还有桩事情自己拿不定主意呢,正巧孟大夫来了,可以问问,于是便将庄可卿的要求说了。 “家传的调理方子?” 孟青河甫一听此言,便觉违和。 能用的上调理方子的人家,自然会有大夫上门,买药材这等小事,根本不必亲自前来药行。 可眼前这位姑娘,衣饰普通,看来家境一般,却是信誓旦旦说这手中方子乃是家传? 再者家传方子秘不可宣,她竟就如此大咧咧的拿到药铺,也不怕有心人就此记下,以此牟利? “嗯,便是家传的。” 庄可卿闻言却是毫无负担的应了一声,又见伙计叫眼前青年是大夫,心中一转,当即甜甜笑道:“不若就请这位孟大夫帮忙看看这个药方,没有问题的话,我应该就能开药了吧?” 伙计从未遇到提这种要求的,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偷偷去看孟大夫,看他到底答不答应。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孟青也一阵讶异,面对着庄可卿伸到面前的药方,却是没接,反是又提醒了一句,“姑娘,家传之物,不可随便与旁人来看。” “无妨,我信大夫。” 谁想庄可卿却是毫不在乎的又将药方往孟青河手里塞,“就算是家传药方,可若是没有大夫盖章,我抓不到药来,那也不过废纸一张,就还请孟大夫帮此一忙。” 说罢,竟又还深福一礼,一时之间让孟青河进退两难。 良久,在伙计都以为他要出言拒绝之时,青年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接了方子。 “罢了,一面之缘,姑娘却如此信我,我便帮你一看,若无问题,就盖上一章也是无妨。” “多谢孟大夫。” 庄可卿一句言谢,结果还不待孟青河将手中方子细看,她就又从荷包里掏了三四张纸出来。 “这些可否也能请大夫一同帮忙看看?” 她这招打蛇棍上,直接没把伙计惊的眼睛脱窗。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姑娘,瞧着文文静静,轻声细语,怎的做事如此不按理出牌?! 而且,您这家传药方未免也有点太多了吧,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个四五张的? 孟青河微微一讶,面对着送到眼前的药方,却是没再拒绝,而是统统接了,就在柜台旁边细细看来。 几张药方,有的有温补之用,有的有润燥之功,此外亦有滋阴之方,但所见药材药性都偏温和,且药量不大,以他所看,非常怀疑若饮此药,是否真能达到治病调理的效果。 “药方并无问题,只是……” “多谢孟大夫!” 庄可卿怕他再说下去又平添些麻烦,索性接了话头,对着柜台里的伙计笑道:“还请小哥帮忙每方各配五付,我现在就付钱。” “孟大夫,您看?” 孟青微微一顿,见对面姑娘一副焦急请求之意,心下顿时一软。 “嗯,与她抓药吧。”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大夫松口,伙计应了一声,转身按着药方称药,不多时就将药材包好,推到柜台前面。 整整二十包。qqxsnew “此次多谢孟大夫了。” 庄可卿提了药,将药方收起装好,又对孟青河道了句谢,这才出了华保药行。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孟青河若有所思。 “宏放,若是下次这位姑娘再来,务必与我说一声。” “好嘞,孟大夫!” 庄可卿还不知自己这一下掏了四五张‘家传药方’的举动引了人的注意,只庆幸着这回好歹抓了药材回来,好就计划一下,明日去买些什么食材来实验了。 她提了二十来副药材走在街上,样子实在打眼,一下就被坐在糕点铺子里吃茶的严博文瞧见了。 庄姑娘?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提了满手的,是药材?家里有人生病了? 严博文老远一看就觉不好,忙的起身,是连盘子里还没吃完的点心都不包了。 “庄姑娘!” 他匆匆追了过去,好容易在巷口拦了人下来,一把接过对方手中的药包,见了上面华保药行的印章,立时一皱眉头。 “家中有人生病?为何不去济世堂,我阿爷如今日日都在坐诊,你要是去,他定会留个看诊名额的!” 第三百零九章 巧遇 庄可卿走了好好的,突然被人劈手抢了药包,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倒被对方一顿连珠炮似的抢白,细听之下,语气还颇有几分幽怨之意。 “严公子?” 庄可卿一愣,随即便明白他只是误会了,于是浅浅一笑,说道:“多谢严公子关心。” “家中无人生病,只是买些药材,回去做些吃食。”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做吃食?” 一说到吃的,严博文就来了劲。 谁不晓得这个济世堂的独苗无心医理,只好四处乱逛,就爱寻些新奇美食,不管是豪华酒楼,还是陋巷小店,只要东西做了好吃,定会有他足迹,不然当初也不会在庄氏豆铺无人问津之时第一个光顾了。 “嗯,豆腐铺子关了,我正想着要做些别的。” 庄可卿答了一句,又伸了手要去将青年手上的药包拿回来,她出来的本就晚了,现在时间不早,还得尽快回去才是,所以并不打算多言。 可严博文却是被这一句话勾了兴趣。 什么吃食还要用药材来煮的?那不得又苦又涩? 但庄姑娘做吃食又确有一手,不然哪能想出那等豆腐方子,惹了大家来抢。 不行,相逢就是有缘,今日既然碰到,不如就跟着庄姑娘,如何也要去看看这药材还能做出什么好吃的。 想到这里,严博文表情当场一肃,“庄姑娘,这药包我看你提的吃力,不如就让我代劳,送你回去。”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 庄可卿一阵无语,到这儿她要是还不晓得严博文打的什么主意,她真就是白活这两辈子了。 好好一个百年医馆的继承人,就这么当街提了二十几袋药包,跟在个体态娇小的姑娘身后,亦步亦随的回了甜水巷。 “娘,我回来了。” 庄可卿打开院门,当先进了去,严博文提了东西跟在后面,好奇的环视了一圈这个不大的院子,他还是第一次进到里面来。 只见了右边一个牲口棚子,里头一头黑骡低着头慢悠悠的嚼着干草,旁边是整齐的菜畦,里面种了一排萝卜和菘菜,对面一个不大的鸡圈,里头几只放了大毛的鸡仔咕咕咕唧唧的叫着,见了人就飞奔过来,是要讨食吃。.qqxsΠéw “可儿回来了?” 秦蔓枝一边擦手一边从灶房里出来,后面跟了个小豆丁。 “阿姐。” 阿满跟在娘亲后头,见了阿姐本想上去抱抱,可见后面还跟了个生人,于是只敢躲在秦蔓枝的后面,怎么叫都不肯出来,只虚虚的伸了个小脑袋,好奇的打量。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位是?” 庄氏豆铺开张的时候,秦蔓枝只在后面做豆腐,并不去铺子,所以也不认得严博文,这时见女儿带了个陌生男子回来,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娘,这便是严博文严公子,他阿爷就是济世堂的严圣手。” 庄可卿介绍一句,接着转身接了青年手上的药包放到小院的桌上,“严公子今日来,是想试试咱家的药膳呢。” 秦蔓枝如何不晓得济世堂的大名,也知道自家之前豆腐生意还是拖了这位老太爷才就红火起来,面上更就热情三分,还上前请了人进去坐,又是倒茶又是摆点心的,忙的走路带风。 “娘,家里还有排骨没?” 庄可卿也进了来,手上开始拆带回来的药包。 “排骨没有,不过早上带阿满出去,碰见个农人卖麻鸭,就买了只,刚料理好,这可行吗?” “嗯。”庄可卿点点头,“没有排骨,鸭也不错,正适合秋天吃的。” 严博文坐在一边有些尴尬,他本就是硬跟过来的,现在又被庄姑娘长辈如此招待,总是有些心虚的感觉,他不自在的眼神四处乱飘,直到被庄可卿手中打开的药包吸引了注意。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熟地黄、黄芪、党参、肉桂、当归、白芍、甘草…… 黄色的纸包中,好几样药材混杂在一起,有切片的、有成段的,若是外行来看,根本连里面一共几味药材都是分不清楚,可严博文却是看一眼就分辨出来了。 济世堂毕竟是百年医馆,他作为这代唯一的继承人,虽心思不在医之一道上,但从小耳濡目染,水平也并不比普通医馆里坐诊的大夫差到哪儿去,自然是明白这些个药材都是什么属性,也知道它们配伍在一起,能起到什么作用。 这不就是个治疗虚损的药方吗? 用这个来做菜? 他显然给弄糊涂了,不解的目光看向庄可卿,可对方却是只将药包一收,转头出了堂屋。 “哎,庄姑娘……” 严博文总觉得哪里不对,只得站起身来跟了过去,连刚泡的桂花茶都没心思饮上一口。 庄可卿也没在意后头跟了个人,只捧着药材来了灶房,取了瓢水将药材冲干净了,再加水泡上,之后又将秦蔓枝清洗干净的麻鸭放到砧板上剁块。 ‘邦邦’的声响,混合着飞溅的细小血肉碎屑,直将门口的严博文看了个头皮发麻,一时也不知是庄姑娘甩刀的动作太震撼,还是这鸭子被大卸八块的情景太残忍。 怪不得父亲总说‘君子远庖厨’,果真是没骗他,这也太吓人了点…… 可到底止不住心底的好奇心,严博文硬是站住了,直到庄可卿剁好鸭子,又开始烧灶焯水,才又期期艾艾的开口。 “庄姑娘,药膳就用这鸭子做吗?” “嗯,今日食材有限,就炖个鸭汤,大概需要一个多时辰,炖完了给你盛一半带走,也给老太爷尝尝。” 大灶里的水渐渐滚了,混合着一股肉香味和鸭子特有的腥臊气,刺激的严博文微微皱了眉头。 他平时不是没吃过鸭子,只是酒楼一般都是酱烧,或是炙烤,现在想来,用那些做法怕也是为了掩盖这鸭骚味。 那这、就清炖的鸭汤能好喝吗? 庄可卿不知道对方心里怎么想的,只埋头继续做事,她将锅里的血沫撇掉,把鸭块捞出来冲洗干净,接着又从厨房角落端了个煎药的小泥炉和大瓦罐出来,就这么当着人的面,将鸭块和药材一齐扔了进去,又加满水,就盖了盖子。 “好了。” “好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就完了? 严博文一时都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这做法,未免也太简单粗暴了,甚至给他一种他上他也行的错觉。 “这就炖上一个时辰,再加点盐就好了。” 庄可卿出了灶房,打了水用皂荚细细的洗了手,这才又请人坐下饮茶吃点心,自己则将摆在桌上的剩余药包收起来。 严博文心思显然还在鸭汤上,他喝了口桂花茶,心不在焉的赞了声茶香盈润,回味悠长,结果庄可卿只是抬了抬眼皮,回了一句。 “过会给你带些走。” 我、我不是那意思…… 严博文嘴巴张了张,一时不知是该拒绝还是接受,他明明是济世堂继承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的一到庄姑娘这儿,就跟个乡巴佬似的,觉得这也好,那也好的。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莫名,严博文垂首不知在想什么,而庄可卿则在思考若是要开药膳铺子,到底该做几种品类才好。 灶间泥炉上的瓦罐煮沸了,咕嘟咕嘟的冒出些蒸腾的白气来,渐渐的,肉香混合这药材的香味飘了出来,严博文鼻子一动,瞬间睁大了眼睛。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香味! 第三百一十章 老鸭煲 他‘唰’的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两步出了堂屋,来到瓦罐边上。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离得近,这里面飘出的香味更浓了,他能很清楚的闻出好几种药材的味道。 他从小就在药材堆里长大,平日见多了祖父开药,可那些药方终归都脱不了酸、涩、苦的范畴,哪有这样的浓郁好闻的香味,好像闻一下,整个人的毛孔都舒展开了。 身后庄可卿走了过来,给瓦罐掀开一道小口,看了看里面炖了有些浓白的汤头。 “再炖个一刻钟也差不多了。” 说完,就回了灶房取盐,加进了锅里。 旁边严博文一目不错的盯着这个平平无奇的瓦罐,却是脚步都不愿挪一下,只觉得眼前这一切,简直是将他从小对药材的认知打碎的彻彻底底。 药材和食物,也能如此结合,还能这样美味?.qqxsnew 可鼻子总不会骗了自己,且这鸭汤炖了许久,初时浓烈的药材味道已经渐渐平和,现在反是鸭肉鲜香的气息占了上头。 想吃…… 庄可卿见这济世堂小少爷蹲在一旁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样子,不禁失笑。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不过就是炖个老鸭煲罢了,也能馋成这样,这孩子这些年到底亏哪儿了。 …… 晚食时间,严家正厅。 菜肴齐备,本该是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顿晚食的时候,此时却是针落可闻,无人动筷。 “哼!这不孝子,又不知野到哪里去了,成日在外闲逛便罢,现在倒是家都不回了!这次看我不给他个教训!” 严老太爷还未说话,严广元先是忍不住了,他早就看儿子这不上进的样子来气,这回不好好揍上一回,他就枉为人父。 “老爷,博文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我们再等等就是。” 应氏见相公发火,只温言安抚一句,谁知竟是点了炮仗似的,让严广元更是愤怒。 “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成天不知所谓!” “你!”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应氏无端被指责,心头也是不舒服,不过到底老太爷还在一旁,只得忍了下来,只是白了相公一眼,不再理他。 而严博文此时正抱着个瓦罐美滋滋的穿过回廊,往正厅的方向走。 庄姑娘可真是上道,炖了整罐的鸭汤,自己只留了一碗,剩下的是连罐子都给他提走了,实在够意思,以后对方若还有什么事,自己可得尽力帮忙了。 “逆子!如何现在才回来!” 一脚踏进正厅,严博文还没来及抬头,就听耳边炸雷似的一声怒吼,不用想,也知道是他那个暴脾气的爹。 要搁着平时,他定然就是一步蹿到阿爷身边,先说上两句贴心话的,可今天,他得了个好东西,自然来不及的就想炫耀一番。 “爹,我可是去寻好东西了。” 说罢,严博文两步并一步的走到桌前,就将手里个大瓦罐往上面一放。 “砰”的一声,沉沉的,桌子都微微震了下,瓦罐底部烧出的黑灰落下些许,将上面铺的细缎桌帔都弄脏了。 应氏眼角一抽,还是选择不说话。 “阿爷,娘,今天给你们带了个新鲜吃食。” “哼,你能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严广元看了一眼桌上那个丑罐子,肚大口小,器型不规,又黄又黑,顿觉眼睛都被伤着了。 这又是从哪弄来的玩意? “嗐,父亲大人何出此言,儿子可记得您最爱吃的豆腐脑还是……” “好了不要说了!” 严广元见儿子又要提之前那事,老脸一时没挂住。 “博文,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眼见儿子在孙子面前吃瘪,严老太爷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只点了点桌子,温和问道。 “药膳。”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严博文答了句,也没多解释,伸手就开始解上面的提绳。 什么东西? 他没听错吧,药膳? 药就是药,膳就是膳,如何能混做一谈,这小子又在作什么鬼? 严广元酝酿了满满肚子责骂的话来,可还未来及出口,严博文已是将瓦罐盖子揭了开来。 顿时一股浓香飘散在正厅之中,让人毛孔舒张,精神一振。 这是…… 严广元一时之间不知是该继续骂儿子胡言乱语,还是该赞这香味浓郁,都是愣在座位上不言不语。 而严老太爷却是一下站了起来,甚至起身就往瓦罐的方向走,显然是对其中的东西有了兴趣。 “老鸭煲。”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严博文见父亲这惊讶到失语的样子,满脸得意,浑身一阵舒爽。 “庄姑娘特意炖的,说送来给阿爷尝尝。” “庄氏豆铺的那个丫头,当初用糖蒸豆腐的法子来诓骗众人也就罢了,如今倒还要把手伸到药材上?!” 严广元如何不记得庄可卿,当初在那豆铺,自己可是丢了次大丑,被个小姑娘的歪理辩的哑口无言,简直就是医家耻辱,此时听儿子又提这人,顿时怒上心头,立时就出声驳斥。 “她一个普通女子,又未曾学医,如何能乱用药材,简直荒唐!” 说罢,他又从严博文手中抢回盖子,一把盖上,冲着严老太爷说道:“爹,这瓦罐里的东西,万万不能食之啊!” “广元,拿开。” 谁知严老太爷根本不理,反而出声要他开了盖子。 严广元怒极急极,生怕爹吃了里面的东西生出什么好歹来,就是压着盖子不开,一时间,两人竟僵持住了。 严老太爷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广元,你再细闻,可有察觉什么。” “什么?” 严广元一愣,下意识的按照父亲的话来,细细嗅闻。 确实是香,浓重却不厚腻,其中甚至有股熟悉的味道。 “这是……” 川芎? 不对,还有别的,到底是什么?! 见儿子似有所感,严老太爷一把掀开盖子,随着蒸腾而出的白色蒸汽,更加浓重的香味扑鼻而来,可以清楚的闻见里面药材混合的味道。 这就是药膳? 应氏此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她虽是不懂药材,可见老太爷如此郑重,想来这瓦罐里面的东西非同小可。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她取了把勺子,又拿来个碗,便在几人的目光之下,盛了小碗鸭汤出来。 “阿爷,你尝尝。” 严博文伸手要端鸭汤,可严广元却是一把拍开儿子的手,一把抄了碗来,也不管汤水烫不烫,就往嘴里灌。 “老爷!” 应氏吓了一跳,喝的这样急,要是烫着了该如何是好。 万幸罐子被严博文提了一路,从甜水巷到严家有不短的路程,鸭汤温度正可入口,没将严广元烫个咂嘴吐舌的。 “如何,可尝出里面放了几种药材?” 鸭汤肉香浓郁,咸鲜适口,又加药材提味,全无鸭子本身的腥臊之气,严广元一碗下肚,哪有心思去想里头又几种药材,只想再来一碗。 “阿爷,我知道。” 严博文见父亲这回味不已的表情,就知道他是被这一碗鸭汤给震住了,不由更是快活,语气间都带了丝莫名的骄傲之意。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庄姑娘拿药包的时候也不避人,我全看见了,里头大致是有熟地黄、黄芪、党参、肉桂、当归、白芍、甘草、茯苓这些,我看就是个普通的补虚劳的方子。” 老鸭本身就有补气血的功效,再加上茯苓健脾利水,党参补肺养血,黄芪益气固表,最后由甘草调和众药,搭配在一起,正有滋阴养血之功,且大合秋季天时。 严广元也沉默了,就此方而言,确实没有问题,而且与食材搭配之后,更能助长人之精力,最重要的,是比汤药好喝多了。 “但、但这天底下哪有女子知医的道理。” “广元,慎言。” 严老太爷看了眼犹自辩驳的儿子,心下突地升起一股失望。 “庄家小姑娘无师所授,竟能略通医理,想来是有几分天赋在身,且我观此药膳,药材用量实为克制,所治之症本就是需慢慢调养才可痊愈。” “方式、方法皆无错处,你为何定要抓住其女子之身大做文章?” 说罢,严老太爷是连饭都不吃了,直接转身离开了正厅。 第三百一十一章 张嫂劝阻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严家因为药膳一事而起的争执庄可卿并不知晓,只是自那日以后,庄家的小泥炉日日都在熬些滋补汤水,香味飘散,引了不少邻居好奇。 甜水巷的房子本就是一户连了一户,与乡下全然不同,各户平日里灶房做些什么吃食,这家今天炖肉,那家今天烧鸡,还有哪家成天就没个荤腥,这是动动鼻子就知道了。 谁还不知道炖肉啥味啊,可庄家这肉怎么炖的就这么香呢,自家是怎么做也做不出那味儿来,也不知道里头加了些什么。 多是有妇人想串个门子打听打听的,可是都被自家男人给拉住了,说那庄家之前能弄个豆腐方子出来,还卖了那许多银子,说不定这个也是秘方呢,你这平白无故的上了门打听,弄不好就惹了人的不快,到时候出去面上都是难看,而且庄家到底还挂了个大老爷赐的牌匾呢,身份和他们总归不一样的。 就个做菜的法子哪就扯上什么秘方了,妇人虽是觉得自家男人说的有点个夸张了,但还是忍住没上门打听。 但张嫂才懒得管这些,在她看来,自己和庄家那感情可不一般,人姑娘不还送了自己个生子方呢么,哪是巷里其他人家能比的。 于是这日,张嫂让相公顾着酱铺子,自己领了女儿,带了些瓜子花生的,就来串门子。 “秦姐,可别忙了,快来吃些个。” 张嫂坐在院子里的小桌边,把自己带来的八宝点心盒子打开,招呼秦蔓枝过来吃。 “哎,不急,先给你泡个茶尝尝,这茶是可儿自己窨的,香了很。”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秦蔓枝煮了开水泡茶,没多时,满院都是清甜的桂花香气。 茶还烫着,张嫂凑了鼻子过去闻了记,抬头就夸,“要说还是你家丫头能干,这茶都能做出个花样来,不像我家的,成日就知道臭美。” 说着,张嫂看了眼带着阿满一起看小鸡,头上扎了个红头绳的女儿,眼里笑意连连,嘴上说是女儿不如人,可心里头也没觉得自家孩子多差了。 “你家姑娘长的标志,性子也好,你看带着阿满多有阿姐样子。” 秦蔓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两个小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虽是鸡同鸭讲,但是处的却挺好,手牵手的给鸡喂食,一点都不生分。 “倒是要真能做阿姐才好呢。” 张嫂也是心里头不藏事的,听了这话就叹出声来。 庄家姑娘给的方子吃了一两个月了,可肚皮到现在也是没动静,怕也是自己年纪大了的原因,吃啥都不管用。 不过身体倒是比之前好些,相公都是腰健身劲的,连带着这段时日两口子感情都好了不少。 也许只是吃的时间短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要不过会等庄姑娘回来了,自己再问问就是。 想到这儿,张嫂又提了精神,招呼秦蔓枝嗑瓜子,吃点心。 两人没聊一会,庄可卿就回来了,她提了一扇排骨走进来,迎面见了张嫂,先就打了声招呼,“张嫂好。” “哎,哎,庄姑娘回来啦。” 张嫂面上带笑,见对方手上提的排骨,走过瞧了下,便说:“这排骨不赖,顶新鲜的,酱烧不错。” “我家刚有新出的酱,去给你盛些个,用那个来烧,保准好吃。” 说着就要往家去。 “张嫂,不急。” 庄可卿唤了声,将人请了回来,压在桌前坐了,才就笑着说,“多谢张嫂好意,但今天咱家这排骨是要炖药膳的。” “药膳?”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张嫂没听过药膳名头,可一听中间还有个药字,当即就皱了眉头。 “丫头,怎的,沈相公病了?” 也不怪张嫂这样想,现在的老百姓有个头疼脑热的,平时扛扛也就过去了,是到实在严重了才会去医馆看病抓药,所以一提药字,都是觉得晦气,就连家里头煎药的炉子,泥瓦匠都得印了去病招福的图案才卖的出去。 她见这庄家母女好好的,连小儿子都是精神十足,想来应该是沈相公病了才是。 “张嫂多虑了,家里没人生病,这个药膳是养身的,不是治病的。” 庄可卿解释一句,“就同之前给您的方子差不多。” 张嫂一听,这才懂了,这药膳原是用来补身子的,于是点了点头,又拉了庄可卿过来,握了握她细瘦的手腕,说道:“也是,这马上入冬了,我瞧你这小身板单薄了很,是该补补。” 庄可卿面上一僵,顿觉尴尬,直觉不能让人就这么误会了。 “张嫂,这药膳是打算以后开铺子用的。” “啥?开铺子做这个?”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张嫂听了,忙的摇头,“不行不行,丫头,可别说张嫂没提醒你,这药膳自家吃吃也就算了,要是开铺子,定是没有生意的。” “为何?”庄可卿不解,“可之前给您那张方子……” “嗐,这年头,谁没病还吃药啊,我这不是因为着急嘛!” 张嫂接了话头,面上有点难为情,没好意思说自己是病急乱投医,况且自家用了这方子确实强身健体,虽是还没得子,但总归还是记着庄家姑娘的好,是定要提点一句的,可别到时候铺子开了,无人光顾,丢了脸面事小,白忙一通,又浪费了银钱才是亏了。 “就算你要做这甚的药膳,那也千万别提药字,人听了晦气不说,万一有些个好事的医馆药铺的寻上门来,又是难办。” 张嫂一番话很有几分道理,秦蔓枝一听,这几日忙活的热情都有些淡下来了。 之前女儿因为豆腐方子被官差拿走一事一直是哽在她喉头的一根刺,便如张嫂所说,万一真有药铺寻上门来了,说女儿不是大夫,乱用药方,告到府衙去,就算家里有大人亲赐的牌匾又如何,怕也是要被责罚一通的。 自家做不做生意真的不重要,她只是不想再经历这样一次担惊受怕的事了。 “可儿,这……” 她想劝一劝女儿,要不这事就算了,再寻其他法子,开个别的铺子也不错,就像之前家里做的卤水,村里大伙不也都喜欢吃吗。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可庄可卿显然不打算放弃,她看了眼秦蔓枝,眼中一片安抚之意,之后才就对张嫂说道,“多谢张嫂提醒,您说的确实有道理,之前是我想的简单了。” 张嫂松了口气,以为她听进去了,谁想庄可卿却是话风一转,“不过这生意我定是要做的,只是如何来做,还得再琢磨琢磨。” “不过今日咱不说这个,您就先在家留顿饭,来尝一尝这药膳排骨才是。” 张嫂见劝也劝不住,索性就住了嘴,想着过两日寻了陆小脚来,让她再想想办法。 之后几人没再提开铺子的事,只闲聊一会,中午又吃了顿美美的药膳排骨锅才就罢了。 不过张嫂的话庄可卿到底还是听进了耳朵,晚间躺在床上,她不免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傲慢,总是用后世的眼光来考虑问题,所以才就刻意忽略了现在百姓在意的东西。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屋内读书的沈凌如何还能察觉不到,于是青年合上书页,吹灭蜡烛,来到一旁,将少女圈在怀中。qqxsnew “可儿为何事烦忧?” 庄可卿有些意兴阑珊,她为这药膳的事已经忙了十来日了,可今天张嫂的一番话,实在算是个不小的打击,虽然她不打算放弃,但总归还是有些灰心丧气。 沈凌圈着少女,并不言语,只是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静静听她说话,直到耳边传来匀均的呼吸声,才低语一句,“我信可儿。” 第三百一十二章 芡实糕 周氏果然动作很快,没几日就去敲了陆清淑家的门,将庄家要做药膳的事说了个清楚。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我说陆小…清淑啊,可得劝劝庄姑娘了,千万别头脑一热的就开甚的药膳铺子,这东西可和豆腐不一样,弄不好了还是会被人骂的。” 周氏急的差点说瓢了嘴,可陆清淑根本浑不在意,只听她说完,便就起身开门,是要去庄家。 “张嫂,你且先家去,我这就走一趟,问问情况。” 说罢便就出了去,两步走到对面,对着上了新漆的木门敲了敲。 庄可卿正在家忙着,她消沉了两日,但有沈凌开解,很快就打起精神,想着既然大家对药这一字甚是避讳,那就先做些药食同源的吃食不也挺好。 茯苓饼、芡实糕,八珍糕,哪样能说是药?可哪样又没有食疗之效呢? 时长日久,总有大家接受药膳的时候。 院门笃笃敲响,她放下手中的活,转身过去开了门,见是陆清淑,忙的请人进了来。 自豆腐铺子关了之后,陆清淑虽也是偶尔提了糕品点心过来,可到底人有分寸,也没有常常前来,许是怕打扰了她们。 “陆嫂,您怎么来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许久没见阿满,有些想了,就来看看。” 陆清淑没有一见面就提药膳的事,而是对庄可卿笑了笑,说要看看阿满。 “娘早上带阿满出去了,过会就回来,陆嫂,您先坐坐,我去泡壶茶来。” 说完,也不待人拒绝,就起身去了灶房烧水,之后又忙不迭的进堂屋拿茶叶。 陆清淑看着她忙里忙外的,不由失笑,可再一想到张嫂的话,心里又有些担心。 “陆嫂,水在烧着了,您稍待一会。” 庄可卿取了茶杯来,将院中小桌上摆的一个蓖萝拿开,又在杯中放了茶叶,这才拖张凳子过来坐了。 “陆嫂这趟来,也不是专程讨茶吃的。” 陆清淑见人安稳坐下,沉吟一瞬,也不拐弯抹角,就直将心中担忧说了,“张嫂来寻我,说你要开药膳铺子。” “庄姑娘,此事可要慎重考虑,万不能莽撞啊。”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她言辞切切,面露担忧,一双眼睛深深地看着庄可卿,其中满是关切之意。 “勿要怪张嫂与我来讲,只是她说她劝不住你,想与我想想办法。” 庄可卿闻言一笑,全无恼怒之意,反是说道,“如何会怪张嫂,要不是她之提醒,我也不会有了新的点子。” “新点子?” 陆清淑以为她是要放弃开药膳铺子的想法了,放下心的同时,又生了些许好奇。 “庄姑娘莫不是要开其他铺子?” “不不,我还是要开药膳铺子,只是此药膳非彼药膳,而且名头也必不会有‘药’之一字。”仟仟尛哾 “这是何意?” 陆清淑直接给弄糊涂了,这又要开药膳铺子,又说不是药膳铺子,那到底是什么? “我打算先就开个养生小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不待陆清淑再问,庄可卿自己先就解释一通,“张嫂所说不无道理,之前是我太过心急了,没考虑到大家的避讳。” “不过我已想通,这药膳终归是个好东西,若只是因为这些原因就弃之不用,实在可惜,所以我打算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 陆清淑好像明白了,但又好像不明白,只能微蹙了眉头喃喃一句。 这时候桌边小泥炉上的水滚了,庄可卿说了稍待,便起身将茶杯倒满,不多时,清甜的桂花香气散溢出来,让陆清淑心神一缓。 “陆嫂,您瞧这是什么?” 姑娘手里水壶刚就放下,这边又将之前拿到一边的蓖萝取来,搁在桌上问道。 “这是……” 蓖萝里放的是一颗颗棕红色果实,挤挤挨挨,顶端一圈白色,看着饱满圆润。 这不就是鸡头米吗?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陆清淑显然对这个并不陌生,就前不久她去买菜,还见了有农人担了来卖,都是新鲜现挤的,不过买的人不多,因为质硬难煮,纯耗柴火,味道也很一般。 “这也叫芡实,有健脾利胃的效果,还能治疗脾虚腹泻,也是味好药材。” “这也是药材?” 陆清淑一直以为药材都如药行里卖的一般,总是苦涩难闻,谁能想到这普普通通的鸡头米也能是个药? “自然。” 庄可卿笑了笑,又将手里蓖萝放下。 “这里面的芡实我已经蒸过一趟了,就等着晒干,好磨成粉,来做芡实糕。” “其实陆嫂来的正好,您这做糕点的手艺一留,我正想去请教的。” 说到这里,陆清淑已经是有些明白庄可卿的意思了,所谓此药膳非彼药膳,就是要寻这些平日里百姓都在吃,但又不常吃,且有药效的食材来做吃食。 她沉吟些许,庄可卿也不打扰,良久,陆清淑才饮了口茶水,抬头说道,“姑娘说的芡实糕,可还需要什么材料?”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唔,我现在想的便是加些米粉和糖混合来蒸,不过比例也没个准,陆嫂可有其他法子?” “蒸米糕吗,做法倒是寻常,不过我看这芡实质地坚硬,磨粉之后怕是有些松散,如再加些糯米粉许是会更好一些。” 两人你言我语,没多久就将芡实糕的做法定下,临了,庄可卿还又请对方加入她的养生小馆计划。 陆清淑有些犹豫,今天明明是来规劝的,怎的最后自己倒是被说服了? 不过庄姑娘所言也无不道理,药与食间界定模糊的材料,便是有心人想做文章,那也是无从下手。 不若,就一起试试? 庄可卿见她颇有意动,也不急着就要答复,而是约定明日将芡实磨粉之后,先蒸上一批糕点尝尝再说。 陆清淑答应了,若有所思的回了家,那边张嫂没多会又敲了门,来问事情到底说的怎么样了。 “庄姑娘说她还是要开铺子的。” “啥,你去说都没用?真没看出这丫头这么固执了,那现在怎么办,还能找谁再劝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张嫂心焦不已,嗓门也提了点起来,作势就要再去趟对门,好好规劝一番,让这丫头歇了这心思去。 陆清淑连忙拉住人,没让她出去,反是按了张嫂肩膀,让她坐下说话。 “张嫂勿急,你是误会庄姑娘了。” 说罢,就将今日早间两人所谈说了。 张嫂一听,啧啧称奇,“这鸡头米也是药材?我怎的都不晓得,那要真是如此,说不定丫头这铺子还就真的能开起来。” “嗯,明日我先就去帮忙做糕,等好了就去给你送些,看看到底味道如何。” 两人约定好,暂时都歇了再劝的心思,只想着明日这糕点到底能不能做出来,做出来味道又是如何了。 待到第二日,庄可卿果然早早的将晒干的芡实磨成粉末,等陆清淑来了,两人一起将其用细筛筛好,之后加水混合,这才盛进一个正方形的木盒。 “先洒一半,稍微抹平之后洒糖,最后再把粉填满。” 陆清淑手上动作利落,边做边教,庄可卿在一边看着,时不时的搭把手。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旁边阿满早听了阿姐说今天要蒸糕了,都是没肯出去玩,就在院里等着,满脸期待。 “好了,入蒸锅吧。” 灶上水滚了,装了芡实米粉的方盒也入了锅,几人在旁坐着说话,可心绪都是直往灶间飘。 到底能不能成功? 等待的时间最是难熬,好不容易过了两刻时间,庄可卿打算去灶间看看蒸如何,可此时院门却是响了,她心不在焉的走过去,开门一瞧,外头竟是严博文严公子。 青年提了满手的东西,还未进门就耸了耸鼻子,笑着问道:“庄姑娘又做什么好吃的了,我闻着可有点香。”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致成功 “严公子,你怎的来了?” 庄可卿没全想到严博文今日上门,着实有些意外。 “这不是来给庄姑娘来回礼的么。” 说着话,青年将两只提了东西的手抬起来,“来福记的桂花点心,早上排了好久队才抢到的,正好配庄姑娘的桂花茶了。” 果然,他手中方方正正的油纸包上,盖着个圆形祥云图案的店戳,正是异体的来福记三个字。 庄可卿“噗”下轻笑出声,“上回让你带些茶走,你倒不要,现在反是上门讨茶吃了。” 说罢,她微一侧身,接了青年手上的点心,请了人进来,又同秦蔓枝和陆清淑介绍一番,这才又进了灶房。 “严公子,快请坐。” 小院桌子不大,堪堪够四人围坐,秦蔓枝让了个位子出来,又去添茶,陆清淑则带着阿满做的远了些。 毕竟是陌生男子,还当避嫌些的好。 “秦嫂,庄姑娘这又是在做什么好吃的,我刚在门口就闻见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严博文坐在桌边,手上捧了茶杯小口啜饮,嘴上问着话,眼神却是一直往灶房门口飘。 秦蔓枝笑着应了声,“严公子可赶巧,今天可儿做了芡实糕,你过会尝尝。” 芡实糕? 严博文心下诧异。 他如何不知道芡实是什么,只是那东西还能做糕? 灶房内,炉膛里的火熊熊燃烧着,滚水沸腾,水蒸气从笼屉底部往上蒸腾,带着股大米清香的味道散发出来,又暖又甜。 已经快要蒸三刻间了,庄可卿琢磨着差不多,便就抽了灶膛里的柴火,关了炉门,静歇一会,才就打开笼屉盖子。 氤氲白雾翻滚,飘飘散去之后,灶房满屋一股清甜香味。 小院里的众人也都闻到了,具是坐将不住,阿满甚至欢喜的跳起来,就要往灶房跑。 “糕糕好了,满宝要吃糕糕!”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阿满迈了双短腿,没走两步就被秦蔓枝一把抱起来,点了点小鼻子,“糕糕烫,阿满乖乖等阿姐拿。” 小家伙有点不愿意,可他自诩乖宝一枚,最是听娘的话,只好委委屈屈的点点头,没再闹着马上要吃。 一旁严博文尴尬的摸了摸下巴,他刚刚差点就跑的比阿满还快了,还好将将忍住,没丢大丑。 灶房内,庄可卿则忙着用竹片将芡实糕脱模,又趁热切了长条形的块,盛到盘子里,这才端了出来。 这时院子里几人早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糕糕,吃糕糕!” 盘子被放在小桌上,阿满欢喜的直拍手,秦蔓枝先就拿了一块,掰开吹了吹,才塞到小家伙手里。 “阿满,好吃吗?” 庄可卿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的幼弟,温声问道。 “唔,唔。”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小家伙吃的头也不抬,哪有心思回她,庄可卿也不在意,她拉了个小凳坐过来,将盘子先往严博文的方向推了推。 这严公子,眼睛都要瞪直了,再不与他吃,怕是口水都要流一地。 “我,我吃了?” 严博文期期艾艾的问了句,想吃,但实在又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个院里好几个人,除了个孩子,其他人具是没动手呢,他怎好第一个吃了。 “请严公子先帮忙尝尝。” 庄可卿笑着又将盘子往前推了推,那清甜的大米香味更是直往严博文鼻子里钻,勾了他的馋虫在腹中作乱不已。 “既然庄姑娘说了,那、那我就帮帮忙。” 青年腼腆的笑了笑,到底是没抵住诱惑,捏了一块就往嘴里送。 柔软酥松的米糕甫一入口,外层就有些许融化了,再一咀嚼,糕体松软又微弹,还带了些糯糯的口感,可以吃出中间浅撒的那层白糖,甜而不腻,清香淡雅。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谷物淡淡的香味,不滋腻不厚重,严博文两三口便吃完一块,眼见着就要伸手再拿。 庄可卿却是捉狭的将盘子往后一撤,堂堂济世堂继承人一手抓空,脸上表情都显出些淡淡的幽怨来。 “庄姑娘,我还没品出味儿来呢。” 他这可怜模样,热的秦蔓枝和陆清淑都是忍俊不禁。 “严公子不急,先饮口茶。” 庄可卿笑了笑,将盘子端到娘和陆嫂面前,请她们都尝了,这才又放回桌上,自己拿了一块送进口中。 芡实粉疏松,大米粉柔韧、糯米粉软糯,三者混合,兼具其优,整个米糕吃起来软糯易嚼,再加上芡实特有的清香与白糖的微甜,确实非常好吃。 另边陆清淑与秦蔓枝也分别尝了,具都是又惊又喜,显然是未曾想到这芡实做的米糕,味道竟然这样好。 “糕糕,满宝还要一块。” 阿满根本不晓得自己肉嘟嘟的小脸蛋上尽是米糕屑子,只踮了个脚还要再小桌上够盘子,想要再拿一块。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好好好,再给阿满一块。” 芡实糕本就补脾,小孩吃了肠胃负担不重,反有滋养效果,庄可卿也没拘着不给,反是又拿一块递了过去。 “谢谢阿姐。” 小家伙人小礼却不少,正儿八经的谢过阿姐,这才抓了糕来吃,一点都不吵闹。 就这么一会子时间,严博文已经又是三块下肚,才觉稍稍满足。 他端了桂花茶饮了一口,喟叹一声,全无一个体面公子该有的自持。 “严公子,你看这糕如何,可还合胃口?” “庄姑娘,何止合胃口,我看你这米糕做的也不必来福记差到哪儿去。” 严博文赞了句,又突然想起自己正巧还带了桂花糕来,连忙说道,“不若就把我带的糕饼取来,大家一同尝尝,也能比较一番。” 庄可卿应了声好。 她其实并不如何爱吃甜食,平日出了陆嫂偶尔送来的花糕,她自己是从来没有在糕饼铺子买过点心。 这回若是想要先做养生小点,看来也需要考虑到当下老百姓的口味才是,而这生意最火的来福记,则是最好的参考标准。 庄可卿回灶房又取了个两个瓷盘出来放在小桌上,这才将严博文带来的糕点纸包打开。 其中一包,里面是四色花朵形状的糕饼,另一包则是几样酥皮点心,上面还用红色印章印了来福记的店戳。 乍眼看去,刚刚家里做的芡实糕,只外形一处就是逊色许多。 “这黄色的便是桂花糕,如今卖了最好的。” 严博文指了指,之后又请庄可卿和秦蔓枝等人先尝,自己最后才拿,“据说是采的当季最好的金桂来做的,香味浓郁,入口久久不散。” 桂花糕细腻轻盈,一抿就化,能感觉到明显的花香盈润口腔,连鼻端都是丝丝缕缕的蜜甜香味。 几人又再尝了其他几样,其中有甜有咸,还有夹了豆沙馅的酥皮角,秦蔓枝一吃,顿时面露惊讶。 这不是和可儿之前做的豆沙包子馅料一样吗!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秦嫂,这灵沙臛的酥角可还合胃口?这全州城也只来福记能做的出了。” 严博文笑着介绍,他吃遍州城无敌手,算是个合格的老饕,此时说起来头头是道,连气都不带喘上一口的。 几样点心,庄可卿一一尝过,确实各有千秋,不管是外形还是口味,都有亮点,确实不愧百年老店所出。 看来自家的养生糕点想要打出名头,那至少在款式以及口味上,还得多加研究,并不仅仅是用些不同食材就可以的。 几人分完点心,还余了一些,庄可卿又将收好,再续了茶水,将剩下的芡实糕分做两份包好,递了一份到严博文的面前。 “给我的?”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这明明是来道谢,却是又吃又拿的,饶是他面皮再厚,也是脸热不已。 “自然是送予严公子,只是……” 第三百一十四章 露馅 严博文见庄可卿话中有未尽之意,忙的说道,“庄姑娘不必见外,若有我能帮的上忙的,请尽管说。”.qqxsnew 闻言,庄可卿也不扭捏,直就将自己要开养生小馆的想法一一道来,末了,还请他帮忙给些指导。 毕竟是济世堂继承人,这用药水平也该不差,自己若能得他相助,想来事半功倍。 严博文一听,又想到前几日的老鸭煲,当即起了兴趣。 怪不得庄姑娘这糕点是用芡实来做,想来也是取其作为药材的功效吧。 话又说回来,在吃到老鸭煲之前,他还未曾想到药材可以与其他食物一起炖汤,而今天之前,更是没想过芡实竟还能用来做点心的。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庄姑娘既有所请,我自当相助。” 青年应的干脆,但之后不免又觉庄可卿这手艺只做糕点有些可惜,“那老鸭煲其实也挺不错的,连阿爷都说药材配伍没有问题,你当真不考虑也做一做?” “那个暂时不急,不过若是严公子想喝,我自可抄几个方子和做法给你,回家交予厨房便好。” 严博文没想到还能有此意外之喜,当即面上笑容更盛,连连告谢,接着将茶水一饮而尽,火急火燎就要离开。 “我这就回去查一查药典,寻些合适药材,过两日再来拜访。” 说罢,提了剩下的芡实糕风风火火的就出了门去。 “这严公子,没想到还是个急脾气。” 秦蔓枝笑着打趣一句,将小桌收拾了,又给寻了巾帕给阿满擦脸,等收拾干净,三人才又聚在一起商量。 “这芡实糕味道不错,不过外形却是差了点。” 陆清淑出身官宦之家,品味高雅,又有几分点心手艺,她在看了来福记的糕品之后,当即就明白他们做的糕点差在哪了。 “不若做些层次出来,中间或加桂花糖,或加蜂蜜,让口味更丰富些。” 庄可卿想到后世那甜品店里花里胡哨的点心,再如何新奇,其实都是基础产品的不同堆叠而已,若是自家能做好这点,想来也不会比正宗糕点铺子里的东西差到哪儿去。 “嗯,这也是个法子。” 陆清淑闻言略点了点头,“只是这度一定要控制好,万勿让这甜味盖了芡实米糕本身的清香才是。” 说到这里,庄可卿便回房取了个自己装订的宣纸本,将刚才几人讨论的配方记了下来。 忙完这些,陆清淑也不多留,便就提着剩下的一份芡实糕告辞,转而去了张嫂家的铺子。 她答应做好糕点要送一份过去的。 豆酱铺子生意冷清,男人又出去进货,铺子里只张嫂一人,她正撑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眼见着人都要趴在柜台上了。 “张嫂。” 陆清淑轻唤一声,娉婷走来,将手上纸包轻轻放在她的面前。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张嫂抬了抬眼皮,应了记,稍稍打起点精神。 “你可来了,我都是等许久了,如何,那点心做的,可还能入口?” “这里面便是,你且尝尝。” 陆清淑将纸包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面带笑意。 将信将疑的接过油纸包拆开,见里面是几块淡棕色的条糕,张搜不禁有些意外,“还真给你们捣鼓出来了?” 可扑鼻而来的朴实甜香却不骗人,明明已经凉了,但入口依然软糯清甜,吃起来毫无负担。 今日她们做的不多,拢共两个手掌那么大的一个方盒,刚刚四人吃了一半,又给严博文带走四分之一,剩下的就都在这儿了,可也至少有个三四两的。 谁想张嫂只最初问了一句,后面竟是低头吃了个不歇,没会功夫,油纸包里便干干净净,连个糕饼渣都没剩下。 “嗐,见笑了。” 张嫂捂这嘴打了个浅嗝,难得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最近也不知怎的了,就是胃口好,吃什么都香的很,怕也是因为喝了庄姑娘那药膳的关系。” 陆清淑笑着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从刚刚张嫂的举动来看,不消再问,便就知道她们这芡实糕是过了口味这一关的,下面只需再行改良就好。 …… 几日之后。 午时,严家正厅。 “爹,博文这小子,这两日都是转了性,还晓得来问我些药性、组方,实在是奇了。” 严广元看了眼严老太爷,开始没话找话。 老鸭煲事件已经过去七八日了,他心里虽还是对庄可卿和她的药膳嗤之以鼻,但到底明面上不敢再表现出来,只是没事就在严老太爷面前转悠,求他老人家快快消气。 可严则显然是想给儿子点教训,他坐在上首,并不答话,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严广元见爹不理他,自讨了个没趣,只得低头夹菜,好好一间正厅,只余轻微碗筷相碰的声音。 一旁应氏深觉头疼,自家老爷这副直肠子脾气,净惹老太爷不快,又没儿子那本事来哄,只苦了自己,还要从中调解,却又不能做的太明显了。 “爹,博文前几日带回来的芡实糕您可尝了,也不知是从哪家糕点铺子寻来的,味道着实不错呢。” 应氏想了半天才寻到个话题,出口却是说的芡实糕。 “嗯,店家确有巧思,能想到用芡实来做,经常食之对身体大有裨益。” “既然爹喜欢,下次我便嘱咐博文再买些来,放在家中作了小点。” 严老太爷闻言点了点头。 人一上了年纪,就喜吃些绵软香甜的东西,这芡实糕补脾益肾,也好克化,便是他这样的老人,也是可以常常食之的。 不过刚刚广元说的倒是不错,博文最近是真的与从前不同,身上多了几分干劲,还有些虚心求学的意思。 儿子生性死板不成气候,可这孙儿却是不同,若是真是决心从医,那他这个做阿爷的,也当给些支持才是。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而此时,被严家老太爷误会要立志继承家业的严博文,则在跟着庄可卿一起逛杂货铺子。 彼时杂货铺不光有糖酒醋茶,南来北往的皮货调料,还有些各地干货,他们此来,就是想买些干果杂豆回去做八珍糕。 “白扁豆、莲子、薏苡仁还有大枣,姑娘您看可对。” 伙计每样各称了一斤,用纸袋装好递过去,庄可卿付完钱,出了铺子,却是转了个方向,没往甜水巷走。 “庄姑娘,这是还要去哪儿,东西没买齐么?” 庄可卿停下脚步,解释一句:“实不相瞒,还有几样东西只有药店才有,我得去华保药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买些回来。” 严博文当是什么麻烦事呢,结果就这,他家开医馆的,什么药没有了,这点小事还能难得倒他?随即胸脯拍了啪啪响,说这事不急,包他身上。 午后,济世堂才要开诊,抓药处的小哥刚一上工,就见自家公子急匆匆的进了医馆,上来就说要给他茯苓、白术、山药,芡实各来半斤带走,当即是惊的下巴也接不上了。 公子这是何意啊? 一下就要半斤,当饭吃呢?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些可都是药材啊。 “这、这……” 伙计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什么这?不值几个钱的东西,都是本公子家的,如何还不能拿了?” 严博文丁点耐心也无,庄姑娘可说好了今天做个新糕,就缺他这材料了,要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自己哪还有脸面再去蹭吃了。 “快快快,给我称了,急用!” “急用?!你什么急用?!” 一声严厉呵斥,却是严广元从后堂出来,伙计一见老爷来了,当即找到靠山,竹筒倒豆子的说了个清楚。 “荒唐!” 看了眼柜台边上不成器的儿子,严广元一肚子火气没处撒。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还当你近日有些长进,没想还是不务正业,竟还学你那狐朋狗友的习性,都是作到家里的生意来了。” “爹,你可误会儿子!” 严博文急急辩白一句,“我这是要给阿爷做点心用的。” 第三百一十五章 八珍蛋糕 “做什么点心还要从家拿药材?你当你爹是那目不识丁的癞汉吗,能教你这三言两语的诓去!” 严广元深觉丢人,扯了儿子的手就往后堂走,正与要出来坐诊的严老太爷撞了个对脸。 “何事与博文动怒?” 严老太爷淡淡一眼,严广元顿时火气降了三分,讷讷难言。 “进来再说。”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三人来了后堂,严博文不等自家老爹告状,抢先一步就说,“最近庄姑娘在研究糕点,我不过是帮忙买些药材罢了,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严广元一听儿子干下这事又是同那庄可卿有关,登时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斥出口:“这丫头到底给你灌的什么迷魂汤,天天与她混在一起,弄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他这儿吼了脸红脖子粗,那边严老太爷却只是抬抬手,“广元噤声,你太吵了。” “爹?!” 严广元如遭雷击,满面的不可置信。 爹竟嫌他呱噪? 难道自己不再是爹的好大儿了?! 他在一旁犹自怀疑人生,可严老太爷却是根本没空理他,只是看向孙子,沉声问道:“做糕点?她要哪几位药材?” 严博文闻言,心里一慌。 完了,刚刚可说露馅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普通做糕点哪用得着药材的,这下子被抓个正着,也不知阿爷会不会动怒了。 动怒事小,可要是到时候拿不出药材,他在庄姑娘面前可要没脸。 孙子迟迟不答话,严老太爷不禁微皱了眉头,是连目光都带上些严肃的意味。 被这眼神看的压力山大,严博文只得支支吾吾说道:“寻常的茯苓、淮山、芡实、白术罢了。” “并无什么特别的。” 说完,青年还欲解释两句,严老太爷却是抬了抬手,止了他的话头。 这四味药材确属平常,虽有细微之差,但都有健脾之效,若真是用来做了糕点,倒也无甚错处。 “前几日那芡实糕,可也是这庄家小姑娘做作?” 严博文还当阿爷动了火气,谁想却是没在药材问题上纠缠,反而转头问起芡实糕的事了,而且还一猜即准。 他偷偷抬眼瞧了记阿爷,见对方面色如常,并无责怪恼怒之意,才就松下口气。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阿、阿爷,您都猜到啦。” “庄姑娘只是想做些既好吃又养身的糕点,我是看她找的这四味药材药性温和,所以才愿意帮这个忙的,要是您不同意,那我回绝就是。” 他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头已经在琢磨后头该去哪儿搞这些个药材了。 要不私底下寻了供货的李掌柜?不过自己要的数量少,也不知人家会不会答应了。 “不必回绝。” 嗯…… 嗯? 一晃神,严博文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仟千仦哾 “什、什么?” 青年讶异未消,看向严老太爷的眼神都带了丝茫然。 “你且去将需要的药材拿走,待糕点做好,带一份回来与阿爷。” 要说前面那句可能是他听错了,但后面那句却是足以让严博文愕然无语。 “阿、阿爷?” 阿爷何时变的同他一样嘴馋了?竟还讨糕来吃? “你去吧,若是这糕做的好,后面还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与我来说。” 严老太爷淡然一句,之后便就起身,显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只留下儿子和孙子两个立在后堂大眼瞪小眼的相顾无言。 …… 庄家小院。 有了严博文带来的药材,庄可卿和陆清淑第二日忙碌一天,又磨粉又调馅的,总算将八珍糕做了出来,可许药材粉末没有粘性,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这蒸出来的糕体扎实有余,而松软不足,吃上去滋味一般,口感更是差了些。 “庄姑娘,这似乎不行。”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陆清淑捏了块八珍糕,又尝一口,接着便蹙了眉头。“太硬了。” 庄可卿也是察觉到了这个问题。 且不说来福记的糕饼如何出色,就现在她们蒸的这屉八珍糕,口味是连上次的芡实糕都不如,这要是拿出去卖,就算是对身体有些益处,怕也是无人问津的。 “这可如何是好。” 陆清淑面上不免露出几分担忧之色,连带前日芡实糕成功带来的自信都是消减了几分。 “陆嫂不急。” 庄可卿安慰一句,自己则坐在小桌边,手上捏了块糕,掰下一块轻轻搓了搓。 确实厚重了些。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解决。 脑中灵光一闪,庄可卿放下手里的八珍糕,站起身来,走到灶房问了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娘,家里还有面粉吗?” “碗柜下头还有一小袋,是留着给阿满做蛋疙瘩的,你要用便用去,我明日再买。” 秦蔓枝如何不知今天这八珍糕是做失败了,但她心里虽急,面上也没表露出来,反是拿了面粉兜子出来,问女儿是不是要再加了面粉试一试。 “若要加,也是该加米粉,为何要用面粉?” 陆清淑实为不解。 这八珍糕本来就够很结实了,在加面粉,混合以后岂不成了面坨坨,只会比现在更硬,更难吃。 “陆嫂,我刚想到个别的法子,也许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庄可卿笑了笑,面上全无失败的沮丧,她并没有马上解释自己想到了什么法子,而是笑着接了娘递来的面兜,又进去灶房摸了三个鸡蛋出来。 “这是……” 这回不光陆清淑,就连秦蔓枝都是摸不着头脑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又是面又是蛋的,这到底还如何做糕了,可没见谁家做糕饼还要加鸡蛋的。 这,这能好吃吗? 可庄可卿却是不管,她将材料全部放在小桌上,又取了之前剩下的八珍粉和一部分面粉混匀,之后将蛋黄和清油混合加水,最后又把面粉筛进去,调成细腻的蛋糊,而剩下的蛋白则是放进了另外一个盆子。 “姑娘,这蛋糊……” 陆清淑没好意思说这蛋糊调的太稀了,后面根本没办法成型,她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呢,那边庄可卿却是又钻进灶房,拿了三根筷子出来,攥在手里对着盛着蛋白的盆子就是一顿狂搅。 ??? 这是何意? 这回是更让人看不懂了,陆清淑索性歇了再问的心思,只默默等着,看庄可卿后面能用这新鲜法子做出什么糕来。 “娘,帮忙烧个灶火,我这儿过会还用的上。” 庄可卿头也不抬的嘱咐一声,只全神贯注的搅打,直到将蛋白打发的膨胀细腻,体积大了三倍有余。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这是蛋白?!” 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如仙术一般,显然超出陆清淑的理解范围之外。 不过三颗鸡蛋的蛋白,明明透明又粘稠,可给庄姑娘这么一搅,竟是变得轻盈又细腻,与之前相比,就是两样东西。 深秋时节,庄可卿额角生了薄汗,但她全没在意,而是将打发好的蛋白和之前的八珍蛋黄糊混合在一起,细细翻拌均匀,再入容器。 灶房的水已经滚了,笼屉也已摆好,直到将做好的八珍糕糊小心翼翼的放进去,庄可卿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终于完成了,她以为胳膊要废了呢。 灶内炉火熊熊,很快蛋香味飘散出来,但却同之前蒸的芡实糕那种清香味全然不同。 两刻钟后,这香味越发浓郁,庄可卿琢磨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进灶房关了炉膛,打开笼屉。 甜香味瞬间溢散到空气之中,小小的灶房都是盛装不下,顺着烟囱飘的整个甜水巷都是。 这个年代糕点本就冷制为多,哪有如此甜香诱人,光闻个味道都要流口水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甜水巷的邻里无不耸了鼻子使劲嗅闻,更有好事的,还开了门来,看看到底是哪家在做吃食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小铺开业 “娘,陆嫂,快来尝尝这个八珍蛋糕如何?” 庄可卿将蛋糕切了块端出来,放在小桌上请她们吃,可秦蔓枝和陆清淑却是对视一眼,都没有伸手去拿。 因为这糕实在跟从前的大不一样。 切好的一块足有拳头大小,这吃下去,还不顶了半顿饭食? 见她们都是不动,庄可卿先就拿起一块,当这二人的面捏了捏。 只见那八珍蛋糕弹性十足,捏完之后竟能回弹成原来的形状,两人惊讶之余,再一细看,这才发现,原来蛋糕切面足有无数细小的孔洞,想来便是它弹性奇佳的缘由了。 看着确实比之前做的那款梆硬的要好的多。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陆清淑压下心中的讶异之意,也伸手取了一块,结果当即被这云朵一般的轻盈松软震住了心神。 “庄姑娘,这便是你说的…蛋糕?” “自然,蛋糕蛋糕,加了蛋才叫蛋糕嘛,陆婶,你快就尝尝,我觉得味道不错。” 庄可卿弯了弯眉眼,三两口将手里的蛋糕吃完,颇为自信的说道。 没枉费她手都要搅断的辛苦,这八珍蛋糕,实有可为,便是作为以后铺子的主打产品,都是不差。 想到这里,庄可卿连忙决定将制作打蛋器的事速速提上日程,否则真要到开了铺子,还要她这样来打蛋的话,怕是不出两日,麒麟臂都要练出来了。 …… 八珍蛋糕大获成功,庄可卿也没忘记答应严博文的事。 留了两小块糕给阿满睡醒吃,剩下的她全装进食盒,送到了严府去。 没过两日,严博文再就拜访。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他甫一进门就将八珍糕赞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临了还说带了个天大的好消息来。 “什么好消息倒让严公子如此激动了?” 庄可卿手上还忙着活,只匆匆抬头回了一句,仿佛并不在意对方说的好消息。 这倒把严博文给急坏了。 “你都不好奇?” “严公子早说迟说,总归要说,我又何必急于一时?” 这两日除了研究糕点,庄可卿还找了时间同沈凌一起琢磨了自动打蛋器的事,实在忙得很,也没那心思同严博文玩些你猜我答的游戏。 这可给严公子失望的,蔫头耷脑的瞬间没了精神。 秦蔓枝在旁是看不下去了,她睨了女儿一眼,忙的又请严博文坐下喝茶,还端了新制的茯苓饼来,这才又让人喜笑颜开。 青年咬了口外面薄脆,里头甜软的夹饼,连连感叹不已。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庄姑娘你这手艺真是一绝,到是如何想到这些个新奇做法的,连我阿爷都是喜欢的不行。” “就因为你上次送来的那个八珍糕,我阿爷都是答应医馆以后给你供药材了。” 严博文随口说完,又是咬了大口的核桃馅夹饼,再饮上口桂花茶,闭上眼美滋滋的品了品,都是没瞧见庄可卿惊讶又欢欣的表情。 “严公子,你说严老太爷愿与我合作,以后为养身小铺提供药材?!” “是啊,刚就要和你说这好消息,可你都不愿听的,如何,现在欢喜不?” 严博文见庄可卿满面笑意,不禁面露得色。 “这还得亏了我严小爷从中斡旋,否则你这糕点就是做了再好吃,那也没得用处。” “确要多谢严公子,等以后铺子开了,就与严公子一张牌子,只要你来,就打五折如何?” 庄可卿捉狭一笑,给严博文臊了个红脸。 “你们小本生意,我严小爷也不是那等好占人便宜的,如何要你打这折扣。”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青年拒绝的一本正经,可真到铺子开了的辰光,那牌子接了比谁都快。 有了济世堂的支持,庄可卿不再为药材的事发愁,糕点研发速度快了许多,再加上沈凌画好了手摇打蛋器的图纸,没过了多久,庄氏养生小馆的招牌就被挂上,门口的大字告示也贴好了。 之前庄氏豆铺关门,还引了好多街坊可惜,这虽是别的地方也开了豆腐店,可哪有家门口的方便?再说了,庄姑娘心善的很,之前除了卖些豆制品,可还时常教他们些防病治病的小妙招,不少人试了,都说有用。 更别提大名鼎鼎的糖蒸豆腐方了,是连济世堂严老太爷都说好的。 现在这豆铺可都关了许久了,如今突然换了招牌,难道是又要做其他买卖了吗? 街坊们无一不好奇的,有人见门口贴了大字告示,还去寻了街角帮人写信的秀才过来。 “快快,帮忙给大伙儿读一读,上面可都写了啥?” 那秀才脾气好,也不嫌挤在一群贩夫走卒里头难堪,而是凑上前去,一字一顿的读了。 “本店三日后开业,届时五日内所有商品半价,欢迎前来品尝。” 秀才话音未落,周围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上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庄家这姑娘果真是又要做买卖拉。” “只是这回不晓得要卖些什么,不过竟然愿意半价卖上五日,还真是财大气粗。” “后边不是说了品尝吗?估计也是吃食。” “只是不知贵不贵,若是不贵,倒还能买些尝个新鲜。” “庄家姑娘一向实在,之前豆腐不也便宜,我看定是不贵的。” 当下做生意可没有什么打折的概念,庄可卿这半价销售的告示可说是前所未有的创举,根本无需她在做宣传,好热闹的州府居民已经将这消息传出去,不出两日,都是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了。仟仟尛哾 待到开业那天,许是因为之前平价售卖豆腐方子的举动引了一波人的好感,又许是她家得了大老爷的亲赐牌匾,总之养生小馆的门还没开,这外头等着的人都已经排到街口去了。 蒋家秦氏站在自家包子铺里,眼见这那条人流长龙,啧啧称奇。 “这庄姑娘真有几分本事,还不晓得卖什么呢,都引了这多人过来。” 话间有些酸意,听得老蒋头眉头一皱,他瞥了眼自己媳妇,斥了句,“那是人本事,咱总归占了人家的光,可别跟巷尾姚家那个一样,净说些怪话,干些蠢事。”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秦氏一听,还没出口的反驳硬是哽在后头,最后化作一声轻啐,“呸,拿我同陶婆子比,你安的什么心。” 原来前几日陶婆子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姚生被酒楼辞退了,巷里大伙这才知道,她儿子之前可就是在瑞安楼做的账房,要说庄家豆铺遇事同她家没关系,是谁都不信的。 这回可好,恶人自有恶人磨,她儿子没了差事,日日闲躺在家,也没脸出门,只听了她家院子里成天摔锅砸盆,指桑骂槐的,日子眼见着不好过,连孙儿都是拘在家里不给出来了。 外头队伍本来就排了好长,可还是不停的有人从其他地方赶来,隔街张嫂都是急的不行,忙的嘱咐自家男人看店,自己好去庄家知会一声。 她这才一脚踏出店铺,那边队伍里就传来众人的惊呼。 “开门了,开门了!” 张嫂抬头一看,庄家铺子果然开了,而顺着一阵微风吹过,那铺子里的甜香直接散的整条街都是。 “这、这什么味儿!” “好香,好甜!” 后面排队的还不晓得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可香味一闻,哪还忍得住,都是伸了脖子往前瞧,看看有没有人买过了出来的,好寻来问问,里头到底卖的什么,能香到如此地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豆铺内,原来原来的桌凳全部撤掉,换成了敞开式货架,上面满满当当都是新鲜现做的点心,散发着甜香诱人的气息。 而庄可卿此时正站在门口,一身嫩绿裙衫,满面微笑的引了第一位客人入内。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大卖 “这、这都是……” 客人显然被架子上摆的花式繁多的糕点惊到了,说话都有点个结巴。 “都是今日现做的糕点,若是不介意,您可先尝再买。” 庄可卿并不过分热情,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贴心,循着客人的目光,为他取了个脆皮蛋卷。 “小店新制的山药蛋卷,有健脾、补肾、润肺之功,您可试试口味如何。” 介绍完了,又递来一个木制小碟。 “您小心,用这个接了,可免洒在身上。” “噢噢,多谢多谢。” 客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家里是做了生意的,平时于吃食上并不吝啬,点心铺子也是常去,可他是如何也没想到,今天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竟能瞧见这么些新鲜玩意。 这个糕,那个饼,全是见也没见过的,不仅如此,这香味还直往鼻子里头钻,他现在感觉自己是连呼吸都带着甜味了。 “您试试?” 见人楞在当下,庄可卿笑着提醒。 “噢噢。” 男子如梦初醒又受宠若惊,他哪想东西还没买成,自己倒先吃上了,很有些不好意思,面上颇有些放不开的小小的咬了一口手中的细长筒状点心。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牙齿只是微一使力,“咔嚓”一声,清脆无比,浓郁的鸡蛋混合着芝麻的香味充斥口腔,再就一嚼,酥脆清爽的口感登时让人欲罢不能。 他三两口吃完一根,毫无形象的又把木碟里剩下的蛋卷碎屑吃净,这才腾了功夫说话。 “这、这山药蛋卷,多少银子一根?给我来上十根。” “两文一根,今日半价,承惠十文。” 庄可卿笑眯眯的,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将蛋卷包好,递了过去,“您可还要些别的?” “八珍蛋糕、茯苓夹饼都是不错,老人小孩都可食之,具是健脾益身的。” 这店里东西本就琳琅满目,直让人能挑花了眼,男子看了看手中的蛋卷,却是不好意思再尝,可又觉得难得半价,不多买些实在可惜,便又选了芡实糕、茯苓饼等几样。 等出了门的时候,已经是大包小包的提了满手。 “哎哎,这店里头可卖的都是啥?” “快给咱说说,这价格如何,贵不贵了?” 才就没走出十来步呢,男子就被旁边排队的百姓拉过去,左右问个没完。 “嗐,不好说,反正啥啥都是没见过。” 他答了一句,反是把众人的好奇心更吊起来了。 “那你这都买的啥了?” “我?” 被这么一问,又见这么些人满面新奇又期待的看着自己,男子得意的提起手来,将包了严实的油纸包在众人面前现了一圈。 “也就买了五六样,还不足铺里种类的三分之一,到时你们去了就知,而且这价格当真是实惠。” 说完,他也不消再和人闲聊了,抬腿就走,是要赶紧家去,将买了的点心给媳妇孩子尝尝鲜。 队伍缓缓往前,不停的有人提了大包小包的出来,后头有人等的急了,不免有些情绪,嘴里叽叽咕咕的说些抱怨的话,都是嫌前头人买的多,怕轮到自己的时候啥都不剩了。 “大家勿急,今日总够的,若是排到没货了,还将发个牌子,明日可优先来买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家里忙不过来,秦蔓枝将阿满放到豆铺张嫂那边,自己则端了个食盒,里头装的都是糕点,一路顺着排队的人流走过来,一边招呼客人试吃,一边让人宽心,不要着急。 州县百姓平日哪受过这种待遇? 从前上铺子买东西,伙计若是客气点的,还能与你说两句好话,若是夹生些的,都是好脸都没一个,更勿提什么免费试吃了。qqxsnew 世上哪有不花钱就能白吃的事了? 可如今庄家养生铺就有,不光免费试吃,还是给端到你手边的免费试吃,这白占便宜不说,心里上那种收到尊重的感觉更是未曾有过,一时间,各种抱怨之声再无,剩下的全是感谢之语。 铺子是上午巳时开业的,到了未时,糕点全就售空,可外面还有不少人再排队。 庄可卿给每人都发了根竹签,上面写了一个赠字,又有铺子印章,言明明日再来,可凭竹签优先购买,还能赠送任意糕点一块,直给了外头失望的百姓们一个意外之喜。 “我就说这庄老板做事敞亮。” “那可不,明天我可得早些来了,免得又落到后面扑个空。” 得了竹签的居民嘴里说着夸赞的话,之后也未多留,都是渐渐散去,临走时候还顺便在外街买了些吃的用的,又是给其他铺子带了些生意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本因为庄家铺子生意火爆而心生羡慕之意的街坊们登时也不酸了,只恨不得庄家日日都能招了这些客流过来,也好把自家生意也往带上一带。 庄家小院里,秦蔓枝将阿满接了回来,三个大人围着桌子,这就开始算起当日的营业额。 如今陆清淑已是养生小铺的合伙人了,当初庄可卿说了给她签合伙契书,按销售额分成的时候,还将她吓了一跳,连连拒绝。 “陆嫂,若没有您,这铺子开了也不会如此顺利,此外我还同您学了不少制糕点的手艺,也算有几分师徒之谊,这分成也是理所应当。” “而且若是以后我们离开州府,这铺子您就愿意看它这么关了吗?” 陆清淑在乎的并不是钱,于她来说,在庄家铺子做事是给她自己的一个寄托和挑战,庄可卿此番言辞恳切,诚意满满,她思考许久,最后还是答应了。 开业之前,她们便就签了合伙契书,且将户头落在陆家,正也可免了沈凌再被人抓住什么举子不得从商的把柄大做文章。 倒不是庄可卿故意使些小心思,只是陆清淑本就为犯官之女,而大盛也明文规定,官犯三代内不得科举,故而此举也并不威胁到陆家的利益。 三人围坐,阿满拿着块糕乖乖坐着吃,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看娘和阿姐数铜板。 “这、能有这么多?!”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足数了一刻钟,三人才就堪堪数清,再一对账,秦蔓枝双目圆睁,惊呼出口。 她从二李村开始,也都是做了一路生意过来的,虽然银钱没有全部经手,可到底女儿也时不时会同自己说下家中的经营状况,除了那次卖了酿酒方子来的两千两太过让人意外,她还从未如此震惊过。 这一日,刨除成本,就挣了小一两银? 还得是半价出售的结果! 她记了清楚,外头可还有好些人没买着呢。 要是今日糕点准备的充足了,那估计收入肯定是要超过一两银子的! 秦蔓枝惊讶失语,陆清淑也没好了那里去。 她忙了一天,虽是预感今日收入必不会少,可也是全完未曾想到能有如此之多。 便是她相公走趟镖,几个月回来一趟,带的也不过是十几二十两银,且还不说路上辛苦又危险的,但她们三个妇人,如今只是一日做些糕点,就能赚这么些,真要说起来,这铺子岂不就如个聚宝盆一般? “只是开业才就如此,后面等热度消退了,恐怕也不会日日有人排队开买。”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可卿面上带着浅淡笑意,但显然也没有秦蔓枝与陆清淑那样激动,反是说了一句听上去有些泼冷水的话来。 前世开业火爆但后续经营惨淡的店铺她见的太多了,自然知道如今的营收并不能作为日后的参考模板。 毕竟她们这卖的并不是老百姓日常必须的吃食,而是茶余小点而已,若是娘和陆嫂一开头便有些错误的认知,那以后很容易会被现实无情打击。 与其到时沮丧,不如先就打上一剂预防针,让人放平心态才好。 第三百一十八章 准备 可事实上,庄可卿的担忧实在是多余的。 她是忘记自家这糕点有多特别了,不光材料特殊,口味也与州府市面上所有的糕饼铺子不同,且仅独此一家。 就算百姓们不是日日食之,但州府这样大,其中不乏走南闯北的客商,以及供应客商们寝食之事的酒楼客栈,她这一家铺子,一无竞争对手,二又声明俱佳,生意如何还会冷清? 这不,铺子才就开了十日,除了平日上门的散客,竟是有五六家酒楼和客栈寻上门来,要同庄可卿定些糕点了。 “庄姑娘,我们酒楼虽不能同这得月楼和瑞安楼相比,可在西市名头也是响亮,做的还多是这客商生意,你也晓得,这帮行商最是不缺钱花,只要吃了您家这糕点觉得好,定是会大批订购的,到时又何止是我们酒楼这点生意了。” 滨乡楼的掌柜留了两撇小胡,浑身透着股精明,却是恰到好处的不让人生厌,句句劝来,都是让一旁的秦蔓枝意动不已。 但她到底没说什么,生意的事还是可儿做主为好,且就现在而言,只她们三人,将将只能供的上每日铺子里的货,再要加量,怕是根本忙不过来。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刘掌柜,非是我不愿,只是您也看到了,鄙店确实小本生意,暂时也无雇人打算,就是勉强应了您的生意,到时若是交不出货来,反倒是不美了。” 庄可卿并不想将已经上门的生意往外推,口中虽是拒绝,但也没将话说的太死。 “哎,这哪是什么问题,我们酒楼也不是每样糕点都要,只需卖的最好的那个八珍蛋糕和芡实糕就成,一日也不要多,只五十块,够店里客人尝个鲜的就行。” “我愿出双倍价格,若是姑娘愿意,现在就可签契。” 说着话的功夫,刘掌柜都是让身边伙计取出笔墨了,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他们这些酒楼客栈,哪个掌柜不是人精,前头庄家卖豆腐的时候谁没动过心思,只是瑞安楼后头有人,他们不敢挣了抢了,可谁能想到瑞安楼那跋扈掌柜都能在庄家面前吃了亏,被揍一顿是到现在不敢声张,不然他们哪敢越到前头来同庄老板谈供点心的事。 伙计笔墨纸张都摆好了,但庄可卿还是沉吟不语,显然是有所顾虑,刘掌柜想了想,到底不敢强逼,顿了顿才又再说道,“姑娘若一下决定不了,小老儿等些时候也不碍事。” 他这话是十足给了庄可卿的面子,论这做生意的资历,如何说来,一个管理酒楼几十年的掌柜都不该如此,可谁让眼前这小姑娘,不光让瑞安楼冯翔吃了大瘪,还得了大老爷亲赐的牌匾呢。 刘掌柜此时捧着哄着,到底不敢迫了人答应,心想着今日不管生意谈成没有,好歹先混个脸熟,以后再就上门,也能还讲一讲情分。 “抱歉。”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庄可卿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未曾答应滨乡楼,她暂时并不打算快速扩张,只想脚踏实地,若是以后机会成熟,那再考虑也是不迟。 刘掌柜铩羽而归,却是一点也不失望,他今日就来一探,又许双倍价格,如此对方都是不愿供货,想来同为自己竞争对手的其他酒楼,在庄老板这边也是求不来单子的。 既然大家都一样,那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等到以后庄家铺子可以供上货了,自己再来,必是还能抢先一步的。 …… “沈兄,你家这糕饼铺子东西可是真的难买。” 州学之中,李守成跟在沈凌身边一通抱怨,“我家小厮排了大半日的队,结果到他的时候只剩两三样了,是挑都没得挑。” “看在你我是为同窗又兼至交好友的份上,不若你同嫂子打声招呼,明日留些,到了下学,我自来取,如何?” 小秀才其实对吃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只是庄氏养生铺的名头太火,如今谁还没吃过几款,那简直就要被当做乡巴佬一般,是要被讥讽嘲笑的。 而自己作为沈兄好友,要是买个糕饼还得乖乖使了人去排队,这要说出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李守成叭叭一通,说的口干舌燥,沈凌低头解题,眼皮都没抬一下,急的小秀才抓耳挠腮的好不可怜。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沈兄,你倒是应一声啊,你若是不答应,我就自己同嫂子说去,反正去你家的路我可熟的很。” 此话一出,沈凌还在握了毛笔的手微微一顿。 “如何?沈兄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了?” “明日未时后,你让小厮来取。” 青年还是应了,李守成得了保证,不禁面露得色。 哼,搬了庄姑娘出来,我看你还能如何推脱。 到了第二日,李守成的小厮巳时之后跑了趟庄家铺子,果然拎了满盒的糕点果子回去。又后几日,许小秀才到处炫耀走漏了风声,竟连夫子来寻沈凌,就是想让他帮忙留上几盒点心的。 日子过得有条不紊,庄家生意红火如常。 天气渐渐冷了,转眼就快到了冬至,庄氏养生铺顺势推出了一波冬至礼盒,特别用了些冬日进补的药材,又混合米粉蛋奶做成了耐放又精巧的糕点,寻了个木匠铺子,专门定了批漂亮的盒子。 这还没开始卖呢,消息刚一放出去,还不出两个时辰,就已经定出去三四十盒,更不消说后头又有酒楼掌柜过来,都是成百盒的来定。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万幸离冬至还有十来日,庄可卿又请了包子铺的小田氏来帮忙,日日赶工,总算才没误了订单。 节前一通忙碌,入袋百十两,众人虽是辛苦,但也十足高兴。 冬至那日店铺休息,沈凌也不上学,秦蔓枝带着阿满整理灶房里晚饭要用的食材,庄可卿则是在清点要送人的礼品。 “‘玉瑶’、点心礼盒、卤货腊肠……” “阿凌,你看可还有缺了?若是不够,我还当再行添补些。” 屋里暖融融的,早就烧起了炕,庄可卿数着桌上的礼品,又问了句,“院长既收了你做弟子,那这第一次过节礼可不能轻了。” 沈凌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将早就准备好的湖笔端砚取了出来。 “加上这些该是够了,老师并非市侩之人,送礼也不过是份心意而已。” “唔,话是这么说。” 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庄可卿还是觉得礼有些薄,最后又是做主添了坛酒,再加几条稻花腌鱼才就罢休。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就差不多了,我与你同去,咱把东西放在大黑身上,回来的时候还能买些吃食。” “好。” 沈凌出门,给大黑身上挂了藤篮,又将酒和点心等物放进去,另边庄可卿则回屋取了斗篷给青年披上。 斗篷是天青色的细布料子,上面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只领口一道全无杂毛的黑色滚边,称的青年莫名多了股矜贵之态。 “咱家阿凌真俊。” 庄可卿退后一步,从上到下打量了记面前的相公,点评一句。 她也披了件妃红色的斗篷,领口一圈软软的白色绒毛,遮了微尖的下巴,称了一双水润杏眼更显娇憨之色,惹的沈凌恨不得一把将人圈在怀中,好好揉捏一番才好。 “阿凌,走吧。” 庄可卿根本没注意到青年眼中克制的情感,只是伸出一手,轻轻牵了他的,接着又好似做坏事似的,偷偷藏到自己斗篷里。 纤巧却有些许粗糙的小手牢牢握着自己,沈凌心尖仿若被什么鸟类的绒羽轻轻骚动了一下,甜蜜又柔软。 第三百一十九章 拜访老师 州学院长韶伦出生晋南世家,从小敏慧过人,十三岁中秀才,十五岁中举人,但生母体弱,在他将要参加会试那年过世,于是其守孝三年之后才就继续参加科举,不然很可能成为大盛开朝以来最年轻的一位进士。 他以探花之名进翰林,考核年年上等,不出两年便被破格任命为正六品侍讲,之后一路升迁,三年又任学士,再五年进内阁,但奇怪的却是在被大加重用之时自请出阁,还任了吏部最小的司务官职,一时沦为朝堂之上的笑柄。 但韶伦此人确实胸有大才且能力卓绝,他从司务一职升到侍郎不过两年时间,再到老尚书致仕被提拔成吏部尚书,也就短短四年,升迁速度,不可谓不快。 可惜他虽身有抱负,一心整顿吏治,但到底是要动了全天下官员的利益,一番轰轰烈烈的改革之后,却是被无数人攻歼,便是龙椅上的那位想保,也是很费了不少心力。 最终也许是父亲和夫人病逝的打击,亦或是对官场的失望,他一举请辞,飘然远游,不再问朝堂事。 直到足迹遍布大盛朝的大江南北才就停下,落在这学风凋敝的沁缙州,主动寻了知州居固,来做这州学院长。 “老师心怀天下,身处朝堂之上却不被权利所迷,我能做他之弟子,实乃三生之幸。” 沈凌牵着大黑,与庄可卿并肩而行,说起韶伦,言语间敬重有加,实在让庄可卿讶异了一下。 扣扣 若说不了解阿凌的人,定会觉得他冷淡又疏离,可自己与他相处这么久,却是实实在在的清楚,他这于人的冷淡乃是发自骨子里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气。 可这傲气非是所处的环境造成,而似是与生俱来,隐秘又深晦。 这样的阿凌,如今对韶伦推崇备至,显然不光是敬其学识,而更是尊其为人了。 “阿凌这样说,我都要觉得今日的礼轻了。” 庄可卿又侧头看了下藤筐里准备的东西,语气中带了些苦恼的意味。 “无妨。”轻轻的捏了捏掌中的纤手,沈凌细细摩挲着少女指尖的薄茧,浅浅一笑:“可儿带了老师最爱的酒来,他必是高兴的。” 冬至日的上午,街上人流不多,两人出了甜水巷的外街,穿过两条路口,从安平巷外路过,终于来到位于州学附近的一处寻常宅院门前。 “老师便住这里?”.qqxsΠéw 从外看去,小院白墙灰瓦,门漆斑驳,台阶两边的玲珑石狮都显老旧,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实在想象不出里头住的是曾经的朝廷大员,现在的州学院长。 “嗯,老师随身只有一仆人,年纪颇大,平日并不能事事周全。”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emailprotected]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沈凌看懂庄可卿眼中的诧异之色,解释一句,随即又抚了抚少女被寒风吹乱的额发,微笑说道:“我去敲门,可儿在此等我。” 说罢,青年松开两人一路相握的手,转身扣响门上的螺狮衔口铜环。 庄可卿手上温度霎一冷清,想到过会就要见到阿凌口中那位德行超然又学识广博的院长,心中难得的有些紧张。 门扣“哒哒”轻响,不一会儿,就听到里头渐近的脚步声,接着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身着鼠灰细布棉衫、发须皆白的老者走了出来。 “周叔。” 沈凌见了老者,微微一揖。 对方忙的侧过身体,不敢受他的礼。“沈相公是老爷弟子,无需与老仆做礼。” 老者笑得和蔼,他抬头往青年身后一看,就见到牵着骡子等在一旁的庄可卿。 “这位可是沈相公家眷?” 说完,便退后一步将木门打开,主动上前牵了骡子,又请人进来。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庄可卿对老者微微一福,“周叔安好。” “哎,庄娘子如何同沈相公一般多礼,还要折煞老仆了。” 周叔话说如此,可面上喜悦却是不假,他跟了老爷几十年,遇见的达官贵人、贩夫走卒何止凡几,能像这沈相公夫妻如此有礼谦恭的,一个手指都数的过来。 进了院子,周叔先将大黑栓进棚子,没急着卸东西,就先带了两人往屋子的方向走。 小院不大,前后一进而已,其间种了几丛细竹,叶片翠绿,身姿劲拔,之后再无多余赘饰,只屋檐下挂的铜制风铃偶尔叮叮作响。 “老爷在书房,沈相公,庄娘子稍待。” 三人在侧边东厢房外停下,周叔轻轻敲了门进去,不多时便出了来。 “老爷请两位进去。” 沈凌颔首谢过,又牵过庄可卿的手,道了句‘无需紧张’这才进了屋。 书房内烧了炭盆,暖融融的,左边的桃木案桌上点着一炉清雅的伴月香,旁边笔墨俱全,还有副写了一半的字。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韶伦身着浅灰居家常服,坐在书房居中的红木官帽椅上,轻捋胡须,含笑看着进门的两人。 “老师。” 沈凌深深一揖,接着引了庄可卿上前,介绍道:“内子庄可卿。” “见过老师。” 庄可卿并不敢仔细打量上座之人,只是低头微微一福,之后便欲退至一旁。 可沈凌却是牵了她的手并不放开,显然是担心她过于紧张。 韶伦目光在他二人牵在一起的手上顿了下,接着微微一笑,打趣一句。 “你二人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实为难得。” 这话一出,饶是庄可卿也脸上一热,不由挣了两把,谁想却是没有挣脱,不免更觉尴尬。 在老师面前呢,阿凌如何还要牵着自己,可也有些丢人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可沈凌显然很是赞同这句话,他嘴角噙着一丝为不可查的宠溺笑容,看了眼身边面红耳赤的庄可卿,说道:“所以弟子今日特地才带内子前来拜访。” “呵呵,先坐下再说。” 韶伦抬了抬手,让两人坐下,不多时,周叔进来端了茶水,又是凑趣一句。 “老爷,沈相公今日可带的大礼。” “千金难求的‘玉瑶’两坛不说,还有五福记的稻鱼和养生铺子的点心,另外剩下的几样,且都是老仆从未见过的。” 老者笑眯眯的,显然刚刚是清点了沈凌带来的节礼。 “噢?据我所知,这两样东西在这州府可不寻常。” 韶伦闻言,面上却未有大喜之意,反是沉声说道。 他这弟子,家世普通,怎么还有这等手段,能让五福记的掌柜另眼相待了? 他言外之意,沈凌听的清楚。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不敢隐瞒老师。” 青年严肃了表情,站起身来,静静说道:“‘玉瑶’制法乃内子所研,而稻鱼,也是内子所创教予当地村民的。” “且弟子受知州大人所奖的打谷机,也是内子的想法。” 此话一出,饶是在朝堂之上经历莫多的韶伦都是诧异不已。 当日知州寿宴,他一听稻田养鱼的法子,便觉非同凡响,以为能想出此等方法的,要么是积年老农,要么是心怀百姓的能人异士,可如今听来,却是这样一个普通女子? 甚至自己能想要收沈凌为弟子,一方面是看中其天赋、才学以及秉性,更有一部分原因,便是他为民所想,制出这打谷机来,解了民生之苦的。 如今看来,倒是误会了? 庄可卿一听沈凌所言,又见韶伦沉吟之色,心中不禁着急。 这打谷机虽是她提了想法,可从设计到调试,全是阿凌一人所为,自己是连手指都未动过一根,要真如此说来,打谷机能成功,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功劳都该归了阿凌才是。 “韶院长,这打谷机确实是阿凌一手设计,您万勿误会才是。”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生怕院长对沈凌有了什么误解,使这师徒二人之间生下嫌隙,庄可卿急急解释一句。 韶伦怎么不知庄可卿所急为何,他微微抬手压了压,面上带了些温和笑意,示意沈凌先行坐下。 第三百二十章 京中 他既已收沈凌做弟子,自然是对其有过一番考察,而青年也正如他之所想,诚实审慎,实在是没看错了人。 “庄小娘子无需担忧,我非怪罪怀渊,只是刚刚他之所言,有些出乎意料而已。” 韶伦轻捋胡须,见这姑娘偷摸看了眼青年,淡淡松口气的模样,不禁呵呵一笑,再又问道:“只是老夫还有一事不明,还当请庄小娘子解惑。” “韶院长请说。” 庄可卿身姿挺直,正色回道。 “这稻田养鱼的方法是如何想到的,又为何愿意教予他人?” 韶伦所问,便是一旁周叔也深感疑惑。 自古以来,农民看天种地,收获纳粮,按部就班,多的是种了一辈子地却种不明白的,如何这庄小娘子,年纪轻轻能想出这样的方法,要真是说出去,怕是任谁都不会信的。 “这说来话长。”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可卿微微一叹,略去庄家几房的糟心事,只说她突然丧父,家中留母亲幼弟,全家只靠两亩下等水田过活,处境艰难。 “最苦之时,家中分文没有,米粮皆是村中邻里接济,那时我便想,若是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报答。” “之后偶然一次我在河边浣衣,见其中有处水草丰茂,便细细观之,那水草草茎细长,游鱼嬉戏其中却是不食其根,便想着若是能在水田中也养上鱼苗,是不是也行得通。” “你既家中只有这两亩薄田,如何又能孤注一掷,万一不成,一年收成尽做虚无。” 韶伦敛了些笑意,缓缓问道,言语间有些不赞同的意味。 “若是只靠这两亩薄田,我们一家三口怕也是熬不过几年,不如就大胆尝试一番,就算不妥,有我日日关注着,那也不至颗粒无收。” “而且世上之事,哪有一蹴而就,要就成功,靠的还是人的毅力和胆识,以及坚持。” 庄可卿一双杏眼此时极清极亮,闪现着异于常人的自信与果断,沈凌侧头看着她,眼底是浓的难以让人忽视的情谊。 “好!” 韶伦抚掌痛快一声,显现出与他沉稳淡泊的士大夫气质截然相反的激烈情绪。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他这一生,年少便有改革之心,中年浮沉宦海,于朝堂之上明争暗斗,最后却落的黯然离去,若说心中已全然放下,那是根本不能之事。 毅力、胆识、坚持,无一不是他心中所想,无一不是他心中之愿,而如今,在这小小的沁缙州府,从自己亲选的弟子夫人口中听到这样激越之言,他如何能不叹一个‘好’字。 这姑娘之心性品格,当真万中无一,怀渊真是有福气,娘子聪慧如此,又心系于他,实在是幸运至极。 韶伦心中感慨万千,良久之后才就平静下来,三人闲话些家常,快到晚时,沈凌夫妻二人起身道别,周叔送到门口,将骡子也牵了出来,两人走了一路,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大黑背上的藤筐里也装了不少回礼。 “阿凌,韶院长对你当真不错,你看回的礼里头,还有块覃秋茶饼,这市价也不比薯酒来的低了。” “你若喜欢,就留着自己喝。” 沈凌走到庄可卿的身边,接了她手上的藤筐,又见她被风吹了有些泛红的面颊,眼中升起些心疼。 “这里我来收拾,你先进去暖暖。” “嗯。” 庄可卿确实有点冷了,她身体底子不好,冬天受不得冻,还好家里现在有炕,才就能过个舒坦日子。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 遥远的京城皇宫之中,大盛当朝天子景宣帝还在暖阁批阅奏折。 侍立一旁的大太监康孝心急不已。 今日冬至大节,后宫举行宴会,眼见着天就要黑,再耽搁下去怕是会误了时辰,可他都是已经来来回回提醒不止三趟了,那位还是动也不动,真是愁煞人也。 这时暖阁门帘被轻轻掀了道缝,康孝回头一看,眼见是太后宫里的刘大太监,便就蹑手蹑脚的转身出了去。 “康公公,这时辰已至,太后嫔妃早就到齐,只等陛下了。” 刘大太监说话客气,可搬出太后二字,是让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劳烦刘公公与太后她老人家说上一声,陛下正在批折,稍后就到。” 康孝说完,转头回了暖阁,又是轻手轻脚的走到景宣帝身边,垂了头,低低说道,“陛下,时候不早,那边太后老人家已到了,您这折子,明日再看也不迟啊。” 若是平时,对这个从小跟在身边的伴伴,景宣帝还是会给几分颜面的,他这样来劝,不管是不是答应,少不得也要回上一句。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可现在康孝等了半天,都是未见一声应答。 陛下这是怎么了? 他心中不免猜测,只敢偷偷抬眼瞄了一记,见皇帝只是神情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奏折,面上一派郑重,仿佛都没听见自己说些什么。 “陛……” 康孝想了想,又是再要提醒,谁想景宣帝却是抬了手来。 “噤声。” 能让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足可见这封折子不同寻常。 确实,现在景宣帝的眼里,再如何重要的事情都要往后排,先待他看完这封沁缙州居固呈上的折子再说。 看看,里面都写了什么?!m.qqxsnew 稻田养鱼增产增收、打谷机高效脱粒,自烘饲料养殖,桩桩件件,闻所未闻,但若为真,又能推广开来,他大盛何愁国力不强?!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看完整张折子,景宣帝久久难以平复胸中鼓动的激越之意。 自老师走后,他是有多久未曾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了? 这朝堂之上,看似一派祥和,但他心里清楚,外存强敌之际,内部吏治不清,只要稍有天灾,必将会生人祸。 一国之本,本就在民,若要民安,必得丰产,而这折子上所言一字一句,皆是应他所愿,如何能不让他激动异常。 “康孝,传张阁老。” “陛、陛下,可今日宴席,太后还在等着……” 景宣帝手掌一挥,打断了对方的劝说之语,“宴席何时都能办,你去知会一声,让她们自乐便可。” “马上着人去请张阁老。” 康孝闻言,当是真出什么大事了,连连垂首应是,不再劝说,立时出了暖阁,让小太监跑一趟后宫,又寻人去传阁老前来。 可怜张阁老在家吃饭,屁股凳子还没坐热,就被宫里一道口谕传走,弄得家中老小猜测不已。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到了宫里,才进暖阁,张阁老人还未站定,手里就被塞了张折子。 “你看看。” 什么折子竟是让陛下一日都等不得的传我进来? 张阁老不禁心里嘀咕,可还是一手打开奏折,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他越看,眉头便就皱得越紧,到了最后竟是逐字逐句,都是深怕漏了什么关要的信息去。 待到读完整张折子,一向冷静自持的张阁老都是胡须微颤,满目狂喜激昂。 “这、这,陛下,这可是天要兴我大盛啊!” “正是如此。” 景宣帝已经稍稍冷静下来了,他刚刚反复又看了几遍这折子,已经非常肯定这其中所写具是为真,并没有某些官员为了政绩,夸大或是编造的嫌疑。 “陛下,此法该行推广。”阁老沉吟一番,“不过还需先在沁缙州先行试验才是。”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确实,今日已经冬至,必须尽快通知下去,务必赶在明年春耕之前。” “至于居固,他此番做的不错,待到明年秋收之时,且看沁缙州收成如何,若是增产增收,那便是提他进京为官也不为过。” 天子金口玉言,一句话就定了知州居固的高升之路,至于折子中提到的造出打谷机的秀才以及想出稻田养鱼方法的能人,景宣帝则是一带而过,并未全然入心。 第三百二十一章 准备 在当朝天子与阁老因为沁缙州的这份折子心生欢悦的同时,二李村的村民们早就院门一关,盘坐在自家暖炕之上,吃着冬至的团圆饭了。 庄二家亦是如此。 他们今晚吃的羊肉锅子子,泥炉被端到炕上,一家三口围坐,对着咕噜冒泡的暖锅,美滋滋的煮肉涮汤。 如今各家手头有钱,想吃肉了随时都有的吃,到了过节,都是不稀罕再做猪肉了,少不得弄点贵价的羊肉,换个口味。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qqxsnew 这要搁了去年,是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也不知丫头在州府过的咋样了。” 庄二端起酒杯,喝了口五福记酒坊出的尾酒。 就算是尾酒,那也比松陵镇上卖的够劲,一口下肚,暖意顺着胸腹蹿到喉头,没一刻,汉子脸都红了几分。 “爹,也给我来一杯吧。” 保哥儿看的眼馋,出声央求。 “你还小娃子一个,喝什么喝。” 庄二根本不理,伸了喝空的酒杯,又让媳妇李氏再给满上。 “丫头能干,要不是她,咱家如今也过不上这好日子。” 李氏倒完酒,又再感叹一句,才提醒道,“这两日咱好准备些东西了。”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说好年前要跑一趟州府,给丫头送些年货的,那儿地方远,一来一回也有大半月时间,你不早点去,怕是过年前都赶不回来。” 庄二头俩月之前就记挂这事了,如今听媳妇又提,是重重点了点头。 “明日我去寻村长,让他看看还有谁想同我一起去了,另外村上各家也不知是不是有东西要稍带的,都得再问问。” “嗯,你明日且去,家里活有我。” 李氏应了一声,又给儿子夹了筷子羊肉,“保哥儿多吃些,年后个子还能再蹿蹿,到时娘给你说个俊媳妇。” 提到这个,保哥儿丁点也不感兴趣,“我才不急娶媳妇,掌柜的说了,我跟他学的不错,表现再要好些,他到时回了城里,还要把我带上的。” “当真?!” 李氏哪听保哥儿说过这些,可如果儿子说的不假,那岂不是件大好事。 “那是自然,掌柜的说我认字快,算盘打的也好,先就跟着他学几年,以后自能推荐了去店里做事的。” “保儿自有他的造化,这事暂且不提,还是丫头那边的事重要些。” 扣扣伍陆彡74彡陆7伍 庄二吃了口煮了绵软的白菜,放下筷子又咂了口酒。 “明儿个早上你将家里存的鸡蛋数数,凑到一起,回头一起带走。” “早上还得拉个板车,去完村长家,再就去番薯作坊运些个粉丝和薯干回来。” 李氏应了声,一家人饱饱的吃了顿,各自休息。 待到次日,庄二起了个大早,叮嘱了下李氏家里事,就拾掇出空板车,出了门。 一路来走来,碰到些村民,大家招呼着问他推了空车去哪,庄二答了,还又说了句给州府送年礼的事。 村民一听他是准备年前去州府的,都没消他来提,就自发的说要捎带些东西,庄二听众人这样说,心里也是舒坦的很。 大伙儿到底心里还是感谢丫头,没做那白眼狼,忘了恩去。 到了村长家,庄二把板车往门口一歇,站在外头往里伸头一看,就见院里李由正捧了个粗瓷大碗呲溜面条呢,不由得笑了露了口白牙,问道:“村长在家不?” “你咋来了?” 读者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李由嘴里塞了满满的,边过来开门还边往嘴里吸面条,人走的近了,一股肉臊香味扑鼻而来。 “你这大早的就见荤腥呐。” 庄二作趣道,哪想李由也不示弱,还就反问了句,“咋地,你家早上连个荤腥都没?” 现如今他二李村吃个荤腥哪算什么稀奇,就光是稻鱼那批收入,都好够一天三顿不缺肉的吃到明年了。 庄二摸摸鼻子,嘿嘿一笑,“村长在家不,找他老人家说点事。” “爹在堂屋吃早食呢,你进去找他就是。” 李由呼噜两口解决碗里的面条,又将粘在碗边的肉沫性子捻了塞嘴里,这才拿着碗回了灶房。 庄二穿过院子,走进堂屋,一开门,就感觉里头一股暖和劲直往面门冲过来,桌前老爷子捧了个碗,父子俩嗦面的动作如出一辙。 村长李树老早听到他们在外头说话的声的,这就等着人进来呢。 “来啦,就为这送年礼的事来的不?” 读者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嗯,就来问问,您老可还能看看在村里寻个人与我同去,这回东西怕是不少。” “那好办,过会我让人跑一趟,到晚告诉你。” 村长喝了口热乎乎的面条汤,舒服的叹了口气,看了眼庄二,才又说,“下午我让家里送些东西到你那,你记得捎给丫头。” “这该的。” 庄二应了声,之后也不打搅老人家吃饭,推了板车就往番薯作坊走,到家的时候板车上已经放了三十斤番薯粉丝,二十斤的薯干。 挨晚的时候,李由赶了自家骡子来了趟,拖了咸鸡、咸鸭各五只,还有鸡蛋、鸭蛋各一篮,另外还有腌鱼二十条,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小玩意,零零碎碎的装了满车。 庄二一看直接傻了眼。 就村长一家都送这么些,自家的可还没算进去呢,要是村上大伙再添些,这还不得弄个三四辆车才够拉了? 这全乎的拉过去,丫头那小院可够放不? 庄二一时愣在当场,李由跟他说话都是没听见。 读者身份证- “哎!哎!庄二,可回了神了!” 李由拍了拍汉子,总算给唤清醒了,谁知他一开口就是发愁的直叹气。 “哎,这么些个,我家也有东西,还想着要把今年两亩地的粮都送去呢,可咋整了。” “嗐,让你刚才不听我说话。” 李由龇牙一笑,接着就弯腰把板车上东西卸在院子里,边忙边说:“我今儿村头村尾的跑了趟,你猜咋的。” “咋?” 庄二没懂,懵懵的问了句。 “前头张大还有王大都说要跟你去呢,连牲口村里大伙都给凑齐了。” “那、那就三辆大车?” 庄二有些回不过神。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那可不,还有柳家的说也要同去,给我爹拦了,说到时候再看东西多不多。” “而且主要是怕咱这来的人多了,给丫头添麻烦。” 李由干活麻利,没多久东西就全卸完了,他之后也没再多留,只招呼一声,说五日后出发,这几天村里大伙有什么要送的,都会送了来,到时提前一天会把车到位了,让庄二不要担心。 庄二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在高兴大伙都没忘了丫头的好,现在都是在发愁三辆大车到底能不能装得下那么些东西了。 果然之后几日,各家各户的提了篮子,拖了板车的,都上庄二家来。 这家送的猪头、鸡蛋,那家就送咸菜山货,东西不算值钱,可都是份心意。 李桂花怕他们东西多了不好装,还特地让男人给编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方形藤筐,里头垫上干草和隔栏,说这样放些鸡蛋鸭蛋的不容易碎了。 各家送的东西不同,临走前天,庄二才将它们归类装好,就等着第二日一早装车出发。 “二郎,今日三弟媳妇下午来了趟,送了篮子鸡蛋,你看这是搁里头还是不搁了?” 李氏手里一个又破又脏的藤篮,里头装的鸡蛋,大致也不过二十个左右,有的上面还粘了鸡粪,蛋壳也没什么光泽,显然是放的有些久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庄二看了眼东西,向来老实憨厚的脸上,都是露出一丝怒意。 这倒是什么个意思? 若是真要来送,那便像样些个,哪怕就是一筐鸡蛋,那也得新鲜干净的才好,谁还不知他们这一走就要大半个月,别是到了州府,这蛋都臭了,平白的恶心人! 第三百二十二章 刘婆上阵 庄二气的不轻。 当初自家同三房分开,是将田地都给了老三的,上好的水田,都是养了稻鱼,稻子还都抽了穗的,等同白送了一年收成。 三弟收了地契,一句好话没有,也未说后面到收成的辰光支应些稻米,这也便罢了,反正自己还是壮劳力一个,大不了出去做工,也是能养得起家,只是日子比从前艰难些。 还是丫头在这关头送了豆腐方子来,还将之前生意的门路都交给他了,才让他一家三口不至于过那吃糠咽菜的苦日子。 两相对比,一面是亲娘、亲弟,一面是隔了层的嫂子、侄女,人心却是全然两样,饶是老实又愚孝的庄二也清醒了过来。 今秋稻鱼收成好,又卖了高价,仅他给三房的那些个水田,至少都能挣个四五两的,如何给丫头送年礼,就只出这二十来个要臭的鸡蛋? 谁还稀罕呢!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庄二一把抄过那篮子鸡蛋,转身就出了院子往庄三家的方向去,李氏跟在后头喊了几声,他是应都未应。 看着自家男人怒气冲冲的背影,李氏心里难免担心。 她倒不是怕庄二一时冲动,与三弟出了什么冲突,就怕钱老太夹在中间作妖,到时候一句不孝砸下来,又是说不清的污糟事,烦心的很。 按理说,他们对三房和二老已算仁至义尽,可就是如此,老太太前些日子还又跑来几趟,就说那豆腐方子也该有她一份。 好在相公没糊涂的被几句软话糊弄过去,是咬牙都没答应,老太太撒泼打滚没用,又搬了孝道出来,好一番折腾,最后被村里大伙说了个没脸,才就消停。 可这回相公上了门去,他又口笨拙舌的没庄三能说,少不得会吃了亏。 想到这里,李氏面上都是显了些急色。 正巧这时,张大推了个板车,刘婆子坐在前头护着上头的几篮子远远的来了, 还没到地方,刘婆子就下了车,瞅了一圈没瞧见庄二。 之前她已经让儿子送了年礼,可后来想想还是缺了点什么,又赶紧准备了,趁着他们还没走,赶紧的送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哪晓得明天都要出发了,庄二还不在家整理东西,反倒不知跑哪去了,她还有几句话要嘱咐的。 “庄二媳妇,你男人呢?” 刘婆子问了句。 “二郎去三弟家了。” 李氏迎了人进院子,回道。 “去那家做啥?” 现在村里谁不知道庄家三房一家子都是黑心烂肺的,老的不慈,小的不亲,是偏心眼偏到脊梁骨上的,就这庄二还咋主动上门,是嫌日子过了的太舒坦了? “哎,您是不知,今儿个下午三弟妹来了趟,送了篮子鸡蛋过来,说是捎给丫头的。” 李氏扶了刘婆子坐下说话。 “可二郎回来一看,说这鸡蛋不新鲜,他心里头来气,就是要将东西送回去的。”.qqxsΠéw 身份证- 刘婆子刚准备说这三房媳妇还像点人样,知道关系再如何差了,至少做些面子功夫,谁想后头就听了李氏说蛋不新鲜,当即就是一肚子恼火。 庄二媳妇性子绵软老实,能从她嘴里说出来三房送的蛋不好,那蛋必定差了紧! 不行,自己可得去看看,想在给丫头的年礼上给人添堵,她可不准! 想到这儿,刘婆子哪还坐了住,一下就站起来,一阵风似的往庄三家去。 后头张大怕自家老娘出事,忙的跟上,李氏也顾不上整理东西了,小院一关也是追了过去。 此时,庄三家院子里已经嚎上了。 “咋的,咱家好心送些个鸡蛋过去,倒还有错了?” 钱老太插了个腰,指了庄二就是顿臭骂,“你倒是心大了,如今做了豆腐生意,来了钱,是连个蛋都瞧不上了?” “我看你这是忘了本!” 要不是媳妇说家里还有些蛋时间长了怕是要坏,不然就她这脾气,哪还会倒贴上门,白白便宜了那小蹄子一家。 身份证- 庄二手里紧紧攥着鸡蛋篮子,手背青筋浮现,一双眼睛怒睁着,牙齿咬了死紧,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重来没这么恨自己嘴拙过,明明道理就在自己这边,可现在给老太太一番抢白,倒弄的好像他不识好歹一样。 “咋的,这样看你老娘!” 钱老太显然是没骂了过瘾,粗糙干瘦的手指几乎戳上庄二的脑门,口里还在叫嚣,“我可是你娘,你亲娘,从我肚里蹦出来的玩意,还能反了天不成!” 一旁庄三看好戏看的来劲,还是不是的冒两句风凉话出来。 “就是啊二哥,咱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庄字,你咋的就为篮子鸡蛋和娘置这气呢。” “快服个软就算完了,这篮子鸡蛋还带走,也是咱家给侄女的点子心意。” 不提鸡蛋还好,一提鸡蛋庄二简直忍都忍不住。 娘也就罢了,庄三又算个什么东西,当初就为个豆腐方子,使那坏心思搅合丫头婚事,后头丫头大人大量的没再计较,还又帮了他忙,结果这人一走,他倒还眼红上自家做的豆腐生意了。 现在摆明了送篮子要臭的蛋,不就是记恨了丫头没给他方子,纯粹的恶心人么!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你!” 可说来说去,庄二这嘴就是张不开,他连做生意的时候都是少言寡语的,更别说在气头上了,估计要说理,也是个连贯句子都讲不明白。 “我看看,这蛋怎么着了!” 暗哑嗓音传来,庄二感觉手上篮子被扒了一记,他一侧头,就见刘婆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旁边,正在瞧里头的鸡蛋。 “呸,就这臭蛋,腌臜东西也好意思拿来送人,果然是个心肝黢黑的老货!” 刘婆子久不出山,甫一开口,就给钱老太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见是吵遍全村无敌手的张家刘婆,钱老太当即气势就弱了几分。 她骂儿子是骂的狠,还不就是仗着儿子老实,真要出了庄家这个门,在外头都是屁都不敢放几个的,俗称就是窝里横。 “哪来的疯婆子,我家的事轮的到你管……” 庄三呵斥了句,结果他腰杆子还没挺硬了,那边刘婆子一口浓痰就呸了过来,“毛没长齐的小瘪三,同你娘一样不是个东西,还敢同我**赖赖!” 讨论群伍陆彡74彡陆7伍 “别说是骂你,就是骂你家祖宗三代,老婆子我都不带歇气的!” 庄三生的模样还行,一张嘴能说会道,最是会哄长辈开心的,虽是现在自家在村里名声臭了,可这出了门,村民面上都还能过的去,哪有被这么着直白的骂过,当即气了个倒仰,上前两步就想让这干瘪老太闭嘴。 “你动下试试?!” 张大上前一步,一不错眼的盯着庄三,大有你要敢动一动我娘,老子揍不死你的意思。 他身材高大,常年下地干活,现在吃的又好了,一身的精肉,哪是庄三这个嫌懒的人可比的。 被这么一吓,庄三气势整个萎靡了,他往后挪了几步,又藏到了钱老太的身后。 另边刘婆子还在暴力输出,连珠炮似的骂的钱老太张嘴的机会都无,手都给气的直抖。 “这垃圾玩意,要吃你自己吃去,臭嘴吃臭蛋,正合适的很!” 刘婆子劈手夺过庄二手里的篮子,攥了个蛋就捏碎了往钱老太嘴里塞,把人吓的直往后躲。 “哼,同我斗?还嫩了点儿!”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将篮子往地上一撂,又对着母子二人啐了口,见他们具是又怂又惧,刘婆子这才甩了甩手上的蛋液,看了眼庄二和一旁的李氏,说道,“学着点,对付这种人,根本不消讲什么道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庄二进城 等几人走远了,钱老太才找到舌头似的,哼哼了一句,却是也不敢骂了大嗓门儿的,就怕声音顺了风吹到刘婆子那儿了。 可这受的气还是得撒,回头一踢门子,进了屋,逮了儿媳吴氏就是一顿臭骂,上手又是拽头发,又是扇耳光的,说她儿这媳妇娶了不贤,是个搅家精,要庄三休妇的。 吴氏哪能吃这亏呢,又哭又闹,见男人也不顶事,干脆嘴巴一闭就开始还手,同钱老太扯了个不分上下。 庄三家闹的再凶,不过是个给隔壁刘侉子一家看热闹了,刘侉子媳妇抓了把瓜子站在院里,一边嗑一边对着外头呸呸的吐皮,耳里听了那动静,是笑的嘴都合不拢。 这家子,该! 庄二回了家,钱老太和张大将东西留下来,嘱咐几句带给庄可卿的话,就走了,也没再提刚才在三房的事。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这毕竟都是庄家的家丑,他们再是帮忙,也不好总说了,还是晓得分寸。 已经是冬日了,天黑的早,就下午这么闹了一通,等年礼全部收拾完,骡子喂好,早都过了晚食的时候。 “二郎,无需担心家里。” 李氏感觉自家男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起身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前头刘阿婆说了,要是有什么事,尽可去找她的。” “而且我看这闹上一通,娘和三弟那边也能安生一段日子了。” 庄二点点头,“在家里让保哥儿回来多做些个事,别全都你一人干了,他个小子只知道成天瞎玩的。” “嗯,我省得,你快睡吧,明儿个早起呢。” 李氏说完,也就躺下,还给男人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不一会儿,听见熟悉的呼噜声,她才放心睡去。 第二日大早,天还未亮,庄二才给牲口喂过食水,张大和王大人就到了。 “把货都装大车吧,我都归过类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好嘞。” 三个汉子,一院子的粮食土产,一刻钟的时间都装了好,用粗麻绳都绑了结结实实的。 临要走的时候,李氏拿了一兜煮好的鸡蛋,还有一包香肉干和炸鱼干过来,都给挂到了骡子身上,之后又从灶房拿了一大袋早上刚蒸的白面馒头。 “路上一起吃,水都备好了,天冷,遇了客栈就住,不消省钱,别亏了自己。” 她在这儿嘱咐庄二,张大、王大站在一边也不催促,他们出门的时候无不被家里塞了满满的东西,甚至张大那儿还挂了老张头塞的一壶驱寒酒。 天边渐渐亮起来了,几人甩了鞭子赶着大车一辆接一辆的出发,走在二李村那条唯一的村路上,颇有些气势。 村民都是晓得他们今天走的,纷纷都是等在家门口,见了他们路过,又是上前跟着,嘱咐了说路上小心,还有人又塞了些新炕的饼子,花馒头之类的,让他们路上吃了。 一路到了村口,三个汉子挥手作别大家伙,这一出发,就是大半月时间,下次再见,可得要过年了。 庄二一行走的早,又有骡车代步,东西虽是不少,但速度也不慢,到了松陵镇日头也才上了一半,几人没做停留,直接穿过镇子,往下一个小镇走。 走了一半还遇了回雪,在康宁镇耽搁了两日,之后又怕误了时候,几人一合计,等着雪一停,外头还就泥泞难行的时候就又再上路了。 密码 就这样紧赶慢赶的,看到州府大门的时候,三个庄家汉子都已是胡子拉碴,一脸风霜之色了。 “庄二,前头就是州府了?!” 王大和张大这辈子没去过比松陵镇更远的地方,这回一下走过那么多镇子和乡村,眼里见的,耳里听的,全是新鲜事,再加上各地细微差别的习惯和口音,已是让他们大为惊叹,更诓论现在见到的州府城门,那又高又大的,离了两里路都是能瞧的清轮廓,简直震撼的不行。 “那可不!” 庄二瞧了眼后头的两人,面上升起几分自豪来,这州府,他可来了两回了,连得月楼都是吃过的! “乖乖,丫头就住这城里啊,是同咱不一样了。” 张大语气是既高兴又羡慕。 “那肯定不一样啊,丫头现在可是秀才娘子,以后少不得要做举人夫人的。” 庄二爽朗一笑。 “不过咱也不必眼馋,现在村里有了学堂,以后肯定不缺秀才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他这话说的王大直点头,“就是,刘家的憨娃,夫子不是说天资挺好吗,以后说不定也能考上个秀才呢。” 总之,一切都是因为有庄家丫头,才会有了现在这样的好生活,他们可不能忘了恩的。 想到此处,几人又是扬鞭,使了骡子快些走,好尽快将大家伙的心意送到丫头手上才是。 二里路转瞬即到,门口又再排了会队,等交了钱进城,已是快要中午了。 “庄二,丫头家住哪儿呢,快领咱去了。” “哎哎,我晓得。” 他们是从西边进的城,而庄可卿则住在城北,万幸避过早市那会人流的高峰,三人的大车才没给赌在路上。 这一路穿过大街小巷的,张大、王大的眼睛都是不够用了。 中途他们不是没经过县城,当时那里的繁华已经是迷了眼了,心想着总归州城也是差不多,谁知真的到了这里,才就知道,县城根本连这儿一半都顶不上。 瞧那布庄,里头成衣还有缎子的,路边小摊上,那些个头绳都是精巧了很,更不消提随处可见的酒楼、食肆,还有钱庄了。 口口 “哎,那是?” 张大一扯缰绳,大车停了下来。 “咋了,咋不走了?” 王大在后头问。 “你看那铺子里卖的啥?” 前头庄二听到后面两人对话,也将车停了,顺着张大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临街一个小门面,门上是块手臂长的小招牌,上面四个字,他一个不认识,可里头卖的东西,他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不豆腐吗! 咋的回事了?怎么州府也有人卖豆腐?! 他可是清楚了很,这豆腐法子可是丫头想出来的,就算别人要学,也不能学了十成十的,里面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进城时放松的心情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庄二看了眼张大和王大,沉声说道:“我们快走,怕是丫头遇到什么麻烦。” 两人一听,心头都压抑了很,也不再慢慢悠悠左看右看的,即使如此,这一路走过来,都是瞧见两三家卖豆腐的,登时心急不已。 丫头一家可别真遇上什么事儿了,这州城可没他们这些乡下老百姓说话的地方。 可几人赶的大车,路上也实在走不快,磨磨蹭蹭的到了甜水巷外街,庄二伸手一指,“就那儿了,进去里头有条巷子,丫头租的房子就在那儿。” 王大、张大抬头一瞧。 前头街上别处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走,只一家店子门口排了长队,看这阵势,至少二三十个人。 就进城之后,还头一回见了这样的。 啥玩意能让州府百姓都排了队的? 几人心里头虽是看着新鲜,可心里到底记挂丫头,于是没看热闹,都是赶着骡子从街口往里走。 他们瞧旁人稀奇,旁人何尝不看他们奇怪呢。 读者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这条街上又没有五福记那样的大杂货店,多是各门各户的小本生意,哪家也没说有这本事能一下进了三大车货的,而且看这几个汉子面生了很,又是风尘仆仆的模样,怕也是走了挺远的路来的。 到底是来这干啥了? 总不好说是来走亲戚的吧? 第三百二十四章 相聚 三人赶着大车进了甜水巷外街,骡蹄子哒哒的踏在青石板上,顺着人群排队的方向往前走。 “哎,上回冬至那礼盒你可抢到了?” “哪能呢,去迟一步,全卖光了,不过还好在滨乡楼之前定了不少,虽说价格贵了十来文,可过节嘛,谁还舍不得这点银钱了。” “那倒是,不过我听庄老板说,过年还会出一批礼盒,今儿个要不咱就问问,少不得定上两三套的,走亲戚也体面。”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真了啊?那可得问问,早定早好。” 总之都是排队,闲的无聊,前后相邻的人都还能聊上几句,有的嗓门大了,声音被庄二几个听去,心头不免感叹,这州府就是不一样,过年还送啥子礼盒,听也没听过的。 又往前行了百十米,正巧到了排队店面的门口,庄二心头虽急,可多少也是有些个好奇这家店里到底卖的什么,就转头瞧了一眼。 谁想这一瞧就给惊住了。 里头那个穿了湖绿长裙的姑娘,可是侄女?! 他手上一紧,扯了把缰绳,拉车的骡子甩甩头,听话的停了下来。 “庄二,咋了?” 后头张大、王大还不晓得情况,只见庄二停下来的,以为又是遇到什么事了。 村里人,嗓门大,都是能隔着田埂聊天的,王大这么一喊,路边本来闲聊排队的百姓都是一下看向他们,弄的两个汉子有些面热。 “庄二,到底咋了,你到底是说句话啊。” 首发:塔&读小说 张大又问了句,这回知道压下点声音。 可庄二还是没回,反倒就此下了车,往旁边的铺子走去。 “哎哎?!什么意思了?没见着这儿排队?” “就是,还有点规矩没有了!” 排队的众人都是不满,可又见这汉子生的人高马大的,也不敢上去真拦,只好再旁说道几句,连带看向张大和王大的眼神都是嫌弃的紧。m.qqxsnew 两个汉子本就是第一次来州府,各处都拘束着,刚刚被人那么瞧了一记,现在又因为庄二插队被人看不起,都是难为情的很。 这庄二到底咋了,问话也不答,不是说找丫头吗,怎么好好的又要去啥铺子买东西了,而且还插队! 张大、王大对视一眼,具是一把跳下车来,准备将人拦了。 他二李村的人,可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来不做那等没理的事。 “庄二,你可停了,咱还有事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张大离的近,动作快,上前一下扯了庄二的袖子,急急道。 这时后头王大也跟上来了,是往庄二身边一站,不让他在往前走一步。 “你们拦着我做甚?” 庄二问了个莫名其妙。 他不过是想确认下这铺子里头的人是不是她大侄女,这两个干嘛拦着不让自己走? 里头庄可卿和陆清淑正忙着,也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她们这铺子,排队都已是心照不宣的规定了,这会子还有人插队,可是要好好说说。 “陆嫂,我出去看看。” 说完,庄可卿将手上的点心包好,体起裙角就出了去。 她这一出来,庄二是看的清楚了,王大张大也是瞧的愣愣的。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个子高了些,人也比之前白净,可这不还是庄家丫头呢么! 庄可卿一看外头这三个胡子拉碴、满面风霜的汉子,虽是觉得熟悉,可也一下子没认出来,还是庄二唤了声:“丫头,是二叔啊!” “二叔?” 庄可卿也是愣了,二叔如何会来州府? 这路可不近。 …… 今日庄氏养生铺提前关门,据说是庄老板亲戚来了,还送了几大车的年礼来呢! 甜水巷内,三辆大车排了一溜,几乎占了整个巷子的宽度,庄家小院的门大开着,几个汉子来来回回的从外到里,将车上的东西往院子里卸。 “这车是给你带的稻米,还没脱粒的,能放久些个。” “还有薯坊新出的粉丝、薯干,田里稻鱼二叔没全卖了,想着就是要腌好了给你送来的。”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emailprotected]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大冬日的,几人一会都忙出身汗来,可脸上笑意甚浓,丁点也不觉得累。 好容易清空三辆大车,将东西归置到仓库,实在放不下的,就摞到堂屋,等全收拾好,庄可卿已经在堂屋烧好火盆,泡了茶来,点心也摆上一碟。 “二叔、张叔、王叔,进屋歇歇。” 几人应好,跟着进了屋,拉了凳子坐下,才就松下气来。 “来来,喝些茶水。” 秦蔓枝牵着阿满,让他喊人,小家伙捏着娘的衣角,睁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叫了庄二一声‘叔’。 庄二喜的哎的一声,又气自己没想起来给小娃子准备个红纸包了,忙的补救道:“阿满长大了,叔明儿个带你买糖吃。” 一听这话,阿满高兴的不行,当即觉得这个阿叔是个好人,都愿意让庄二抱抱了。 “小家伙长的敦实,瞧着也是机灵的。” 张大笑眯眯的,夸了句。 首发&:塔>-读小说 几人围着小的逗了会,直到阿满要睡午觉了,秦蔓枝才把人抱走。 堂屋安静下来,庄可卿见庄二茶杯空了,又给续了杯,还端了糕点盘子递过去,让他拿一块先吃了垫肚子,之后才问起村里的事。 “二叔,你们什么时候从家出发的?” “冬至后几天就走了,想赶着年前回去的。” 庄二几口吃完,含糊的答了句,就急急的问起豆腐铺子的事。 “丫头,这州府咋到处都是卖豆腐的,我们这一路走过来,至少见了四五家。” 他这一问,边上张大和王大也是频频点头,眉毛皱的死紧。 到底是咋回事了! “让二叔担心了。” 庄可卿笑了笑,没提瑞安楼强买配方,也没说通判为难的事,只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只道她一家铺子满足不了州府百姓的需求,想着让大家都能吃上便宜豆腐,就将方子卖了。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庄二听了放下心,也没再多想,丫头自有丫头的安排,她那脑子够用,总归不会吃了亏去。 “如今村里还好吗?” 一提这个,三人都是笑的眯了眼。 “好!好得不得了!” “养殖场鸡早就下蛋了,一批批的,隔个十来日就上镇上卖去,东西新鲜,价格也卖得好。” “猪也养肥了,留了一头种猪和三头母猪,其他的准备养到来年,膘厚了再卖,杀猪匠都抢着来定的。” “还有稻鱼,五福记全收了,价格给了实在的很。” 王大、张大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着说,后头庄二又凑上句,“别忘了还有学堂。” “噢噢,对对,还有学堂。” “如今村里的娃儿都不在外头野了,全上了学堂,夫子说有几个资质不错,好好学说不定也能考个秀才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三人发自内心的欢喜不假,庄可卿听了也是十足为他们高兴。 日子过的好就成,总没白费她一番计划。 几人到的迟,没聊了一会,沈凌就下学回来了,他这秀才相公一进门,虽是也态度恭谨的作揖招呼,但庄二一行却是明显的拘谨起来,连话都少了。 这沈小郎君几个月不见,周身气质越发高不可攀,简直与在二李村时判若两人。 庄可卿见他们不自在,便拉沈凌出去说话,让他叫桌酒菜,再去客栈定上几个上房,晚上给叔叔们安置。 沈凌点头应了,放下书袋就出了去。 等人走了,院门关了,堂屋里头庄二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问道:“丫头,你还支使沈郎君做活?” “他可是秀才相公!” 闻言庄可卿‘噗’的一乐,“二叔,您可想多了,就算他是进士老爷,在家也是要做事的。” 庄二几个哪还敢相信呢,在他们眼里,读书人本就清高,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而且这沈小郎可不是普通秀才,还是那什么小三元呢,如何就愿意被个内宅妇人支使来支使去的,丁点不生气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回礼 可沈凌真的不光不生气,还将事情办了妥妥当当的。 他叫了桌附近酒楼待客最好的席面,还要了两壶好酒,另外又上最近的客栈定了三间上房,押金钱全付了,让小二关照着,晚上给每间送桶热水上去,好让庄二几个好好洗把澡。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庄二他们一路走了十来天,虽也是夜里宿在客栈,但到底记挂着车上的东西,夜里都是轮流看着的,而且也还舍不得那钱住上房,都是睡了最便宜的通铺,说实在的,都是没吃过一顿好饭,睡过一个好觉的。 结果到了庄可卿这里,第一顿晚饭就搞了个席面吃,鱼、肉不缺,都是酒楼的时兴做法,煎炸炖烧的,好吃的舌头都要吞了去。 到晚家里不够住,本想着就打个地铺在堂屋将就将就的,谁想是客栈也定了好,都是上房,被子又厚又软不说,还有热水洗澡,连牲口都有人照看,第二日更是早食都给主动送到房里。 他们哪有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间也不知自己是来送年货的,还是来享福的了。 因为庄二几个的到来,庄氏养生小铺歇业了几日。 沈凌照常上学,而庄可卿和秦蔓枝早上在家吃完饭后,就带着阿满一同出门,去客栈接人。 二李村的三位叔叔,难得来一趟,送了这么些大伙的心意,她们总不好让人空手回去,也都是要回礼的。 仅半天功夫,庄可卿就带着汉子们走遍了州府的北边,装了一板车的东西,不光全是吃的,另还有孩子的玩具,姑娘的头绳,嫂子的花布,叔伯的茶酒。 “丫头,可够了,这回去分一分也差不多了。” 今天庄可卿说带他们出来转转,买些土产回去,张大合计着赶辆车吧,东西也好放着,免得提了费劲。 口口 谁想他还是低估了丫头花钱的实力,这半天下来车都基本摆满,再要装都只能让店里头伙计拼命的往上摞了。 “不多不多,这才逛了个北市,明儿接着逛,我们先买些肉、菜回去做饭。” “今儿个就在家里吃,尝尝我手艺。” 庄可卿笑眯眯的,又给铺子里伙计指了几样,利落付钱,让人给装到车上去。 庄二几个都是劝的累了,只麻木的站了一边,看着伙计想方设法的再往板车上塞东西。 丫头这到底还要买多少才够,不会是要给三辆大车都装满吧…… 中午随便吃了点,下午回了庄家小院先将买的东西存了。 等忙了好,几人又进屋喝茶吃点心。 王大落在最后,临近门时注意到庄家堂屋上一个长方形的匾额,上面不知写了什么,不过看那木材和雕工,就不是普通人家会挂的。 “丫头,这上头些了啥?”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仟仟尛哾 他这一问,里头庄二、张大也是好奇,茶也不喝了,又转头出来瞧。 “这瞅着,像是杉木啊,而且上头的漆工,没个几十年,可干不出这手艺活。” 张大早前跟木匠学过两手,这一看就看出门道,不禁啧啧称奇。 丫头家咋好好的在这租下的院子里挂匾额,要挂,也该挂在二李村的宅子才是。 “这是通判大人赏的。” 庄可卿将几位的茶都给满上,这才出了屋子,见他们几个聚在外头看匾额,便就轻描淡写的解释一句。 “啥、谁赏的?” 庄二问的结结巴巴。 他虽是不晓得通判是什么个品级的官,可能给丫头叫句大人,怕也是不比县太爷差到哪儿的官老爷吧? “二叔,就是本州通判。”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庄可卿又答一句,但表情丁点自傲和荣幸都无,好像通判是个什么不入流的乡间小吏似的。 “丫、丫头,这可比县太爷官大不?” 庄二期期艾艾,他小声问了句,又转头看了看小院的门是不是关了好,生怕丫头说是,然后下一秒外头突然闯进一群官差,说他们不敬官爷,要全抓进去吃牢饭的。 “二叔,这个不重要,你们还是先进来喝茶吧,走了大半日,我可是有些累。” 听侄女说累,庄二也压了心头的想法,先就招呼王大、张大进来坐下再说。 等几人全都进来,喝了口茶,嚼了几块点心,庄可卿才就说道:“这匾额还就是知州大人知晓我之前教大伙稻田养鱼,才就赐下的,另外阿凌因为打谷机,也是得了赏的。” “原是因为这个。” 庄二点头,可到底还是觉得有点个不真实的感觉。 知州得是多大的官了,他老人家远在州府,咋的就知道咱二李村发生的事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官老爷都是大官了,自然跟他们这些寻常百姓不同,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丫头你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咱回村可得好好给大伙说说。” 张大却是没庄二考虑的多,只觉丫头能干,都是能得了大老爷的青眼,亲自送了赏赐过来,只可惜不是在二李村,不然大家可要好好庆祝庆祝的。 …… 几人在州府呆了三日,回程的年礼最终还是将三辆大车堆的满满的,瞧着也不比来的时候少到哪儿去,而且真要算起来,可比他们送来的这些土产山货的值钱。 这让一行三人回程之时提心吊胆,就怕出了什么意外,丢了东西,白费丫头一番心意。 万幸一直到腊月天气都是晴好,虽是干冷,可没有雨雪阻碍,路好走很多,到了村头才就腊月十二,比预计的早了三四天。 “呀!庄二他们回来了!” 刚一进村,地头就有村民喊起来了,可乍一见他们这满车走满车回的,都是心里头有些慌。 “这,这咋的,东西没送到?” “还是没寻着人?!”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可看庄二几个面上轻松,也不像是差事没办好的样子。 “这都丫头给大伙儿带的年礼!” 张大甩了一嗓子,见众人一张嘴都跟塞了个鸡蛋似的,合都合不拢的傻样,哈哈大笑。 “丫头还给咱带礼了?!” “这三大车,得装多少啊。” “还不得都是州府的东西?” 庄二他们车赶了一路,后头村民就缀了一路,直到来了村长家,老爷子出面才让大家散了,说今天先整理东西,明日再过来领。 “这都丫头给咱村人送的?” 村长绕着三辆大车走了一圈,感觉气都有点喘不匀了。 他是预料庄可卿定会回礼,可是如何也想不到这丫头一出手直接给车全装满了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看这又叠又摞的,看着比他们拉去的还要多。 这可不是什么地里产的便宜玩意,都是实实在在要花了钱买的。 这丫头,当了家手头还这么松,真是不晓得过日子的! 村长气归气,可到底还是觉得庄可卿性子好,是个知恩图报的,心头妥帖,他指挥儿子和庄二几个把车上东西往下卸,之后在院子里就分起类来。 “村长,这是丫头特意给你准备的,说是泡了人参的酒,喝了补身的。” 庄二从箱底抱了个坛子下来,往老人家面前一放,接着又提了满手的东西送过来,“还有茶饼和她自己风的啥肉肠子。” “嗐,这些都不急。” 村长挥了挥手,让庄二把东西放下,先就问庄可卿在州府过的怎么样。 “丫头可能干,她开了个糕饼铺子,是天天惹了人排队买呢!” “连官老爷都给丫头送牌匾,说是奖励她想出稻田养鱼法子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庄二一句接一句的,有遗漏的地方,张大、王大又补上几句,直说的村长目瞪口呆。 这丫头,真是到哪儿都能混的风生水起的,哪还轮得到他这老头子操心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县尊 第二日大早,村里大伙就都往村长家里去,说要瞧瞧庄家丫头都给大家送啥了。 倒不是想占什么便宜,只是州府的东西,这谁都没见过的,能不好奇,能不稀罕呢? “李家的,家里头两个丫头吧?选两根头绳去,还有吃食带上一份走。” “刘家的,你家娃儿还小,拿个玩具吧,另外花布头扯个三尺,回去给小的做件衣裳。” 三大车年礼,吃的喝的,用的穿的,都是州府来的好东西,一天时间分个干净,村人是各个高兴,家家欢喜。 除了钱老太一家。 前头臭鸡蛋那事被刘侉子媳妇一通说嘴,弄的全村皆知,是出门一趟都要被人臊上两句。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也便罢了,现在又瞧见庄可卿财大气粗的散年礼,是又嫉又恨,后槽牙都快咬了碎。 那些上好的细布、吃食全便宜了外人,自家连根毛都没捞着! 她是想讽上几句,可也只敢在家里头骂,谁让村里人都说连什么通判大老爷都给那丫头送匾额了。 她老婆子是不晓得通判是什么样的大老爷,可听人传的,那得是比县太爷还要大的官呢,这么着,她哪还敢造次了。 没有钱老太和庄家三房在后头搅屎棍似的说些难听话,村民年礼都分的喜气洋洋,全是赞了庄家丫头是个心善知恩的。 庄二回来休息了两天,缓了精神便又跑了趟大杏村,把庄可卿给李大夫的医书和礼物送过去。 “你说丫头在州府开了个糕点铺子,还是养生糕点?” 李大夫自上次收了信之后,已经许久没听到他那小徒弟的事了,难得庄二这回跑了趟,他自是拉着人不给走,唠唠叨叨的问个没完,全无一个老成持重的大夫模样。 “是啊,大夫,她说给您带了方子,没事尽可瞧瞧。” 庄二指了指医书中间夹的信封。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丫头还给我抄这个了?” 说着话,李大夫都是等不及了,也不管庄二还在,当即就拆了信封,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好好好!” 只看了头两张,李大夫都是笑的直捋胡子,“这丫头还真有几分巧思,能想到这些法子。” “那可不,您是没瞧见每天多少人排队的。” 庄二挠了挠脑袋,颇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只可惜糕点不耐放,不然总要带些回来的。” “不妨事,我这有方子,闲来无事倒是能做一做。” 李大夫呵呵一笑,显然并不遗憾。 拜别李大夫,庄二又往赵秀才家去,临走时沈相公还给了他一摞书的,可不能耽误了。 结果到了赵老秀才家,他才把书拿出来,那边老先生眼眶就湿了。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赵、赵夫子?!” 给庄二吓得,以为咋的了呢,忙的扶了一把,将人安顿到椅子上才长吁了口气去。 “沈凌这孩子,真是有情有义。” “我不过做了他小半年的夫子,他竟如此放在心上。” 赵夫子抚了抚书本的封皮,翻开一页,眼见上面手抄的熟悉字迹,心中更是激动又感怀。 这年代科举虽是不限寒门、庶民,可到底还是高门大户出的人才多,原因就在于各家藏书不等。 寒门子弟尚且好些,家里至少还能传下些经典,可庶民呢,凑齐一套四书怕是都要花了家里几年的嚼用,更别提延请名师,或是再寻几本有大儒注释的抄本了。 许多问题只能靠自己揣摩,这样如何能在一众学子中脱颖而出? 就如当初沈凌在松陵镇抄的那本《四书集注》,便是州府各个书店都是寻常,但在镇上却是抢手,书生们就是想抄,也得排队的。 可如今他托人送来的这套书,具是松陵镇上买不到的不说,里头还有沈凌自己标写的注释,还有在州学读书的所得,在赵秀才眼中,不就是他们这些庶民子弟的希望?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简直价比万金! “哦对了。” 庄二是搞不懂几本书有啥好激动的,只一拍脑袋,又是伸手在衣服里掏了掏,摸出一封信来,递了过去,“沈相公说交给夫子的,咱也不敢乱放,差点就给忘了。” 赵夫子感叹未尽,又是接了信来读,结果这一读,是又喘上了。 “这、这!” “老先生,这又咋了。” 庄二刚准备抬腿告辞呢,这老秀才又是一副双目圆瞪,捶胸不住的样子,让他有点害怕。 这啥意思? 别是年纪大了,有什么旧疾吧,他现在去寻李大夫可还来的及? “这孩子,竟有这机缘,让鹤轩居士收为弟子,真是,真是……”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赵老秀才边说边叹,一旁庄二直接摸不着头脑。 这鹤轩居士又是什么来头? “你许是不知,这鹤轩居士乃前吏部尚书,国朝三品大员,皇帝曾经的老师啊!” 赵秀才一看庄二表情,就知道他根本不晓得韶伦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这才解释一句。 要说什么吏部尚书,三品大院,庄二是统统没概念,可说是皇帝曾经的老师如今收了沈小郎君做弟子,都是眼珠子都要惊的掉下来了。 怪不得他们此次前去,觉得沈凌周身气势不同以往,原是有这层缘故! 那自己可还同沈小郎一起吃饭了,那岂不等于是和当朝天子的师弟一起吃饭?! 想到这儿,庄二觉得自己也要给胸口来上几下,不然他怕自己一下气顺不过来,厥过去。 浑浑噩噩的出了赵老秀才的家门,庄二赶着骡车往二李村去,结果这还没进了村,就瞧见村口不知何时来了许多官差,具是骑了高头大马的,簇拥着中间一个身穿宝蓝官服,头戴黑色官帽的中年官员。 “这里可是二李村?”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一个官差看见了后头的庄二,调转马头走过来问了句。 庄二见人相问,忙的下了车,一刻不敢耽搁的对着马上的官差拜了拜,“回官爷,前头就是二李村。” “您这是……” 他想问问是咋回事了,可对方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马鞭一甩,让他带路。 庄二心头咚咚直跳,寻思着村里这段时间都好啊,可没啥做了坏事的人,哪能劳动这么些个大老爷过来了。 他赶了骡车往前走,路过那个官员的时候,偷摸转头瞄了眼。 !!! 这、这不是他那大兄弟吗?! 前头一段时间说要来买饲料的,可付了定金人又没来,还给他好生担心了一阵,怕是对方出了什么事给耽搁了的。 结果现在啥情况,怎么大兄弟摇身一变,成了做官的了,这咋回事了?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显然骑在马上的什邡也认出了庄二,他冲庄二点了点头,直将汉子吓的一个哆嗦。 上回自己可没做什么逾举的事吧…… 有庄二领着,一行人来到村长家门口,村长也是刚得了信,出来就又是要跪又是要拜的。 “无需多礼。” 什邡将村长扶起,村长一眼瞧见他,也甚觉面熟,可到底年纪大了,是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 庄二再旁也不敢说,干脆闭嘴,就混在众村民当中,参差不齐的喊着县尊老爷,唯唯诺诺的躬身行礼。 县尊什邡和善笑笑,问了几句今年收成的事,又好生勉力了二李村众人一番,说他们这稻田养鱼的方法很好,可行推广,等明年开春,还要让农事官过来学习。 村民们到这还没从县尊亲至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都是副云里雾里的茫然模样,显然是什么都没听进耳里。 什邡也不介意,只笑着挥了挥手,让后头官差抬了个匾额来。 匾额为桃木制,长五尺,宽三尺,上书三个大字。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善耕村”。 第二日大早,村里大伙就都往村长家里去,说要瞧瞧庄家丫头都给大家送啥了。 倒不是想占什么便宜,只是州府的东西,这谁都没见过的,能不好奇,能不稀罕呢? “李家的,家里头两个丫头吧?选两根头绳去,还有吃食带上一份走。” “刘家的,你家娃儿还小,拿个玩具吧,另外花布头扯个三尺,回去给小的做件衣裳。” 三大车年礼,吃的喝的,用的穿的,都是州府来的好东西,一天时间分个干净,村人是各个高兴,家家欢喜。 除了钱老太一家。 前头臭鸡蛋那事被刘侉子媳妇一通说嘴,弄的全村皆知,是出门一趟都要被人臊上两句。 这也便罢了,现在又瞧见庄可卿财大气粗的散年礼,是又嫉又恨,后槽牙都快咬了碎。 那些上好的细布、吃食全便宜了外人,自家连根毛都没捞着! 扣扣 她是想讽上几句,可也只敢在家里头骂,谁让村里人都说连什么通判大老爷都给那丫头送匾额了。 她老婆子是不晓得通判是什么样的大老爷,可听人传的,那得是比县太爷还要大的官呢,这么着,她哪还敢造次了。 没有钱老太和庄家三房在后头搅屎棍似的说些难听话,村民年礼都分的喜气洋洋,全是赞了庄家丫头是个心善知恩的。 庄二回来休息了两天,缓了精神便又跑了趟大杏村,把庄可卿给李大夫的医书和礼物送过去。 “你说丫头在州府开了个糕点铺子,还是养生糕点?” 李大夫自上次收了信之后,已经许久没听到他那小徒弟的事了,难得庄二这回跑了趟,他自是拉着人不给走,唠唠叨叨的问个没完,全无一个老成持重的大夫模样。 “是啊,大夫,她说给您带了方子,没事尽可瞧瞧。” 庄二指了指医书中间夹的信封。 “丫头还给我抄这个了?” 说着话,李大夫都是等不及了,也不管庄二还在,当即就拆了信封,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读者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好好好!” 只看了头两张,李大夫都是笑的直捋胡子,“这丫头还真有几分巧思,能想到这些法子。” “那可不,您是没瞧见每天多少人排队的。” 庄二挠了挠脑袋,颇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只可惜糕点不耐放,不然总要带些回来的。” “不妨事,我这有方子,闲来无事倒是能做一做。” 李大夫呵呵一笑,显然并不遗憾。 拜别李大夫,庄二又往赵秀才家去,临走时沈相公还给了他一摞书的,可不能耽误了。 结果到了赵老秀才家,他才把书拿出来,那边老先生眼眶就湿了。 “赵、赵夫子?!” 给庄二吓得,以为咋的了呢,忙的扶了一把,将人安顿到椅子上才长吁了口气去。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沈凌这孩子,真是有情有义。” “我不过做了他小半年的夫子,他竟如此放在心上。” 赵夫子抚了抚书本的封皮,翻开一页,眼见上面手抄的熟悉字迹,心中更是激动又感怀。 这年代科举虽是不限寒门、庶民,可到底还是高门大户出的人才多,原因就在于各家藏书不等。 寒门子弟尚且好些,家里至少还能传下些经典,可庶民呢,凑齐一套四书怕是都要花了家里几年的嚼用,更别提延请名师,或是再寻几本有大儒注释的抄本了。 许多问题只能靠自己揣摩,这样如何能在一众学子中脱颖而出? 就如当初沈凌在松陵镇抄的那本《四书集注》,便是州府各个书店都是寻常,但在镇上却是抢手,书生们就是想抄,也得排队的。 可如今他托人送来的这套书,具是松陵镇上买不到的不说,里头还有沈凌自己标写的注释,还有在州学读书的所得,在赵秀才眼中,不就是他们这些庶民子弟的希望? 简直价比万金! “哦对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庄二是搞不懂几本书有啥好激动的,只一拍脑袋,又是伸手在衣服里掏了掏,摸出一封信来,递了过去,“沈相公说交给夫子的,咱也不敢乱放,差点就给忘了。” 赵夫子感叹未尽,又是接了信来读,结果这一读,是又喘上了。 “这、这!” “老先生,这又咋了。” 庄二刚准备抬腿告辞呢,这老秀才又是一副双目圆瞪,捶胸不住的样子,让他有点害怕。 这啥意思? 别是年纪大了,有什么旧疾吧,他现在去寻李大夫可还来的及? “这孩子,竟有这机缘,让鹤轩居士收为弟子,真是,真是……” 赵老秀才边说边叹,一旁庄二直接摸不着头脑。 这鹤轩居士又是什么来头?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你许是不知,这鹤轩居士乃前吏部尚书,国朝三品大员,皇帝曾经的老师啊!” 赵秀才一看庄二表情,就知道他根本不晓得韶伦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这才解释一句。 要说什么吏部尚书,三品大院,庄二是统统没概念,可说是皇帝曾经的老师如今收了沈小郎君做弟子,都是眼珠子都要惊的掉下来了。 怪不得他们此次前去,觉得沈凌周身气势不同以往,原是有这层缘故! 那自己可还同沈小郎一起吃饭了,那岂不等于是和当朝天子的师弟一起吃饭?! 想到这儿,庄二觉得自己也要给胸口来上几下,不然他怕自己一下气顺不过来,厥过去。.qqxsΠéw 浑浑噩噩的出了赵老秀才的家门,庄二赶着骡车往二李村去,结果这还没进了村,就瞧见村口不知何时来了许多官差,具是骑了高头大马的,簇拥着中间一个身穿宝蓝官服,头戴黑色官帽的中年官员。 “这里可是二李村?” 一个官差看见了后头的庄二,调转马头走过来问了句。 庄二见人相问,忙的下了车,一刻不敢耽搁的对着马上的官差拜了拜,“回官爷,前头就是二李村。”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您这是……” 他想问问是咋回事了,可对方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马鞭一甩,让他带路。 庄二心头咚咚直跳,寻思着村里这段时间都好啊,可没啥做了坏事的人,哪能劳动这么些个大老爷过来了。 他赶了骡车往前走,路过那个官员的时候,偷摸转头瞄了眼。 !!! 这、这不是他那大兄弟吗?! 前头一段时间说要来买饲料的,可付了定金人又没来,还给他好生担心了一阵,怕是对方出了什么事给耽搁了的。 结果现在啥情况,怎么大兄弟摇身一变,成了做官的了,这咋回事了? 显然骑在马上的什邡也认出了庄二,他冲庄二点了点头,直将汉子吓的一个哆嗦。 上回自己可没做什么逾举的事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有庄二领着,一行人来到村长家门口,村长也是刚得了信,出来就又是要跪又是要拜的。 “无需多礼。” 什邡将村长扶起,村长一眼瞧见他,也甚觉面熟,可到底年纪大了,是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 庄二再旁也不敢说,干脆闭嘴,就混在众村民当中,参差不齐的喊着县尊老爷,唯唯诺诺的躬身行礼。 县尊什邡和善笑笑,问了几句今年收成的事,又好生勉力了二李村众人一番,说他们这稻田养鱼的方法很好,可行推广,等明年开春,还要让农事官过来学习。 村民们到这还没从县尊亲至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都是副云里雾里的茫然模样,显然是什么都没听进耳里。 什邡也不介意,只笑着挥了挥手,让后头官差抬了个匾额来。 匾额为桃木制,长五尺,宽三尺,上书三个大字。 “善耕村”。 第三百二十七章 要过年啦 如今村里年纪小的,只要上了学堂,都是认得几个字的,再就师爷又解释一句,还言道这匾额上的字乃县尊大人亲书,是特来嘉奖二李村的,是喜的村长老泪纵横、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送完匾额,什邡并未久留,又奖励了文银五十两便就离开了。 全村村民垂着头跪着送,直到人走的影子皆瞧不见了,有人都还没搞清楚县尊大人到底生的什么模样。 “刚刚,那是县尊大人?” “我没做梦吧,县尊大人竟还到咱村来了。” “这是不是就是县尊都在夸咱二李村地种的好了?” “那可不,这匾额可得供起来!” 过了直有一刻钟,村民才就如梦初醒,都是惊呼着,全然不可置信的同时,心中又是升腾起一股骄傲的情绪。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县老爷亲自奖励的匾额呢,这十里八村,哪儿有这待遇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商量着这匾额到底该放到哪儿合适,是不是要专门修个祠堂供起来,最后还是村长发话了,说匾额就是用来挂的,既然上面写的是‘善耕村’三个字,那就该放在村口,好教来往的人都晓得他二李村是得县尊大人肯定的村儿。 村长这么说,也是有点给二李村造势的意思。 如今他们村在周边虽也有名,但影响范围毕竟不大,可若是放上县老爷的匾可就不一样了,这以后没人敢欺负了他们村不说,产出的东西那也再和以前不同了。 县尊大人都说好的,谁还能说不好了? 老人家这么一说,村民都是觉得对,不愧是村长,就是考虑的周全。 正好县尊大人又赏了五十两,那就村里大伙再凑些个,在村口修个气派牌坊,到时候把匾额挂上去,那气势,肯定就不一样了! 商定了这些,就等着年后开工,再又因为要过年了,干脆村里大家伙再凑凑吃食,养殖场的肥猪宰上一头,趁着这喜事,先就办个席面,热闹热闹。 …… 庄可卿还不知道二李村发生的事,庄二他们走后,她还在忙了还歇店三日的债呢。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庄老板,您这几日不开门,家里小的是又哭又闹,可把我愁的,头发都白了几根。” “就是,可别说你家小的了,我家婆母也是馋这口,说你家这糕点,吃了丁点子不腻人,胃口还渐好的,人也比从前精神了。” “那可不,这里头不是加了啥、啥同源的玩意嘛,效果哪能差了。” 几个客人在铺子里头买着糕点,还就聊上了,庄可卿在旁听着,微微一笑又添补了句:“咱这里头加的是药食同源的食材,家里头吃的尽管放心。” “哎,对对对,药食同源,药食同源。”客人见老板搭话了,连连点头称是,可想想又觉不解,便就问道:“这药食同源是个什么意思了,庄老板能说说不?” 庄可卿本就打着让百姓接受药膳的心思,这时见人主动来问了,也就细细解释:“药便是药材的药,食便是食物的食,药食同源就是药材和食物本出一家的意思。” “啥?药材和吃食还能是一家?” 虽是买了不少次庄氏养生铺的点心,也是感受到其中好处,可这客人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个不得劲。 怎的,她这到底是吃的点心了,还是吃的药材了,人又没病,这晦气的。 庄可卿见客人微皱了个眉头,手上取糕点的动作的迟缓下来,面上也不介意,只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对方夹子上悄悄放下的那根山药蛋卷。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便是这根蛋卷,里头就有淮山药粉。” “山药您也是常吃吧,可它也是味药材,有健脾补肺,益胃补肾的效果。” “山药也是药材?” 客人惊讶无比,山药菜市不就能买着嘛,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平日自家也经常买来烧汤炒菜的,没想也能是个药材? “嗯,除了山药,便像鸡头米,薏米这些,都是药材,您若是去医馆,大夫把脉对症的话,开的药材包里也会有,它们药性温和,有补身之效,多多食之只有益处,并无坏处。” 这么一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别说问话的这个,其余的几个客人都是心服口服,言道长了见识的同时,又是多装了几块糕点。 这吃了强身健体的,还不多买些了。 买完临走还要在打听下春节礼盒什么时候预定,得知现在就能,都是喜笑颜开,一人定了三套不止。 直到腊月二十,春节礼盒订单排满五百,庄可卿就不接了,之后铺子也关了门,就专心赶制礼盒。 庄家小院里。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回多亏二弟他们送来这么些鸡蛋,不然年关还不知去哪收了,怕是价格也要翻翻。” 秦蔓枝如今做蛋糕的手艺不差,又有手摇打蛋器的帮忙,动作利落又爽快,相较于她,陆清淑这边的活计就精细些个,都是用了传统花糕的法子,做出来的点心漂亮又精致。 “礼盒做完我看这蛋也耗的差不多,万一不够,还剩下些鸭蛋,可能用了?” 秦蔓枝忙的微微出汗,又抬头问一句。 “鸡蛋我前头又在巷口老余家定了些,不愁的。” 庄可卿手上忙着打包,她笑着看了眼忙碌的几人,才说,“鸭蛋留着,过会我寻几个坛子腌了,年后好吃咸鸭蛋。” 陆清淑和秦蔓枝都是没听过鸭蛋还能做咸了吃,实在想不出那到底是个什么味儿,可再就一想,丫头做吃食的手艺不同一般,该是好吃的,于是都个个应好,说是等着尝鲜。 这一忙就是七八天,一直腊月二十六春节礼盒才全部完成,又等客人们取走,已经是腊二十八。m.qqxsnew 再过两天就要春节了。 州学三天前放了假,庄可卿她们为礼盒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沈凌就负责写对联,剪窗花,顺便帮忙带阿满,等所有人都空下来了,才一起归置准备过年的菜食。 讨论群 除了些新鲜菜蔬和肉类,其他都是现成的,庄二他们这次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咸肉咸鱼、山珍干货,应有尽有,只消在仓库寻摸一会,就能拾出大盆的配菜,就他们这三大一小,都尽够吃个小半年了。 “阿凌,过年可要请了老师来家吃个团圆饭?” 秦蔓枝在灶房炸鱼,咸香油润的味道飘散出来,庄可卿则是抱了个咸猪头在盆里洗洗刷刷,旁边阿满好奇的蹲着,时不时的伸了个短胖的手指戳戳猪鼻子,戳戳猪耳朵的。 “唔!哇呜!” 庄可卿作势拿着猪头逗阿弟,小家伙一点不害怕,反而咯咯直笑,叫着要阿姐再来一次。 沈凌看着笑闹的姐弟,心里说不出的妥帖。 老师中年丧妻,又无子无女,虽是出生高门大户,也有一两至交友人,但官场失意之后,他只带一老仆云游四方,六亲不靠,友人不见,这些年,许也是过了不知多少个冷清的除夕夜了。 他明白那种寂寞清冷的感受,自是有意想请老师前来,没想却是被可儿抢先一步。 “阿凌?” 和阿弟玩闹的庄可卿抬起头来,眉眼弯弯地看向一旁的沈凌,眼睛里是阳光细碎的金影。 密码 “若要请老师来,你还得尽快走一趟噢,免得误了时候。” 青年微微一愣,被少女温和活力的笑靥所动,浅浅勾起唇角,轻轻的“嗯”了一声。 第三百二十八章 除夕夜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团圆。 庄家小院的大门外早就贴了大红的门对子,进来里头,更是喜庆之气扑面而来。 屋檐下,数个精巧的红纸灯笼垂挂着,窗棱上贴了寓意吉祥的窗花,大门和灶屋的门上贴了对联不说,是连牲口棚都是没落下。 大黑膘肥体壮,皮毛顺滑,头戴红花,身披红布,都是副过年的吉庆模样。 堂屋里生了个泥炉,里头烧着炭火,暖意融融,旁边伸了根竹竿做的烟囱到窗外,上头坐着个茶壶,里头甘甜井水正要烧开,从壶嘴里冒出些氤氲蒸汽来。 桌上八宝果盘干果糖糕摆的丰富,什么糖渍金桔、柿饼、蜜枣,炸了的糖油果儿、芝香麻花,还有核桃夹糕、咸干花生、酥香豌豆,拉拉杂杂拼了整盘,后头柜子上还有个稻草扎的小垛子,上面插满了糖葫芦和糖字画,凑近一看就能看出,写的是‘大吉大利’四个字。 庄可卿和秦蔓枝在灶房忙活,周叔也去打了下手,堂屋内只余沈凌带着阿满与韶伦说话。 “老师,这是可儿自己窨的桂花茶,您且试试。”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沈凌将阿满护在身后,拘着他不允许靠近泥炉,又给他塞了个柿饼吃,这才提起水壶把手,为老师泡了一滚热茶。 清新甜香的桂花香气散溢开来,满室馨香,韶伦捋了捋胡须,看了眼杯中清澈澄明的茶水,笑着赞了一句,“庄小娘子一双巧手。” “老师盛赞了。” 许是过了年节,沈凌周身冷清的气质都散了些去,他淡淡一笑,收下老师的夸奖,全无半点谦虚之意。 “可儿聪慧,性情敏善,我能与她结缘,实乃三生有幸。” 这话其实也不该学生对老师说,可现在沈凌道来,实是在告诉韶伦,他是有多爱重自己的妻子。 韶伦饮了口茶,微点了点头。 他这弟子身世离奇坎坷,以致性情淡漠,于万物皆是冷清以对,若未得这姑娘搭救,怕是性命都不得一保。 “既如此,你也当珍惜才是,至于学中所传之事,不过是庸人扰之,不必介怀。” 沈凌于院试大比中夺得第五,又有知州当众嘉奖,州学之中服气者众,可心生妒意的也不再少数。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那些学子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说沈凌与人做了上门赘婿,成日四体不勤只靠女子养活,是乃读书人之耻,不屑与之为伍。 风言风语喧嚣尘上,传到韶伦耳中,他虽是忧心,可也有意看一看他这弟子到底会如何处之。 这大盛朝堂,除了讲究才学,还更看重声誉,这赘婿之身,确是一诟病,若是现在这州学之中的流言蜚语都无法承受,那往后受人攻歼之时,想必心性就要受挫。 沈凌并不知韶伦的试探之意,只是对老师之言回以淡然一笑,显然并未放在心上。 州学之内发生的事,他如何不知? 只是这旁人所言与他又有何干? 与他而言,自己得与可儿相识相知,携手一生便是天之幸事,甚至,若是往后他们有了孩儿,能姓庄而不姓沈,简直是锦上添花。 青年眉目清朗,举手投足间一股从容气质,韶伦见之,轻捋胡须,微微点头,心中对沈凌更加肯定。 此子心性坚韧,不为外物所动,往后必大有所为! “阿凌,要开饭了,烦劳收拾下方桌。”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师徒二人对坐之间,堂屋门开了道缝,庄可卿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笑意冉冉的说道。 “老师请就稍待,尝尝我的手艺。” 说完,少女将门关好,免得外头冷风吹进去。 没了一会,也就沈凌收拾个桌子的辰光,堂屋的门就又开了,这回周叔两手端了个小泥炉,当先进来。 泥炉在桌子正中摆好,后头庄可卿就将提着的铁锅轻置了上去,一旁秦蔓枝则捧了个扁长的藤篮,把里面摆着的各色碗碟放在桌上。 韶伦看的新鲜。 这阵势,谁都晓得是要涮锅子,可这锅子长的却是奇特,中间多了道游鱼般弯曲的隔栏,将这口锅分割成两半,形成了太极的图案。 而其中所盛的汤汁,一半浓白,其上点缀着红枣和红杞,另一半则是青黄,内中翻滚着萝卜生姜,辛辣酸香扑鼻而来,只光闻着,就让人感觉毛孔舒张,微微发汗。 “这是鸳鸯锅,可以一次涮到两种口味。” 庄可卿笑着介绍,“白色是大骨浓汤,味醇且鲜,青色也是骨汤底,不过又加了些花椒和泡菜,滋味麻爽,但又少了茱萸的苦涩味,您若愿意,尽可试试。”.qqxsnew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韶伦走遍大盛各处,奇珍异馐吃过,乡野小菜亦吃过,所见所闻之宽广,可说是无所不知,但现在眼前这口锅子里正煮沸的酸香汤汁,他却从未得见。 花椒他知晓,这刺激麻香当是自其而出,可泡菜又是何物? 不过他并未问出口来,只是招呼一声,让众人都坐下同吃。 “老爷,这……” 周叔显然觉得此举不妥,他虽是跟在韶伦身边,主仆共处多年感情深厚,但礼不可费,如何能与主人共桌用饭,甚至是在这春节除夕的重要日子呢。 “无妨,今日没有老爷,只有一闲散老翁,大家都该当放松才是。” 说罢,韶伦站起身来,执意要等众人都落座,他才肯就座。 庄可卿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灵魂,骨子里也没什么浓重的尊卑之心,她从善如流的拉了秦蔓枝坐下,再就取了一直温着的酒来,递给沈凌,让他为老师先满上一杯。 众人饮了酒,气氛便就活络些,又有年幼阿满说些童言稚语惹人发笑,没会功夫,屋子里就没了最开始的拘谨和约束之感。 “老师,您平日吃的涮锅多是羊肉吧?”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国人拉近情绪最好的办法就是谈吃,到了韶伦这儿也再所难免。 庄可卿问了一句,他便呵呵一笑,回答道:“确实,现在涮锅多以羊肉居多,可最初还是以兔肉为美。” 韶伦信手捏来,只单单一个涮锅,就从最初的由来讲到现今的发展,直让众人听的兴味盎然。 “不过庄娘子这涮锅也是颇有巧思,不仅造型合阴阳之道,连名字都是意趣十足,这里头的汤底,更是老夫未所得见的。” 被夸了一句,庄可卿也不害羞,反是连连邀请韶伦,定要试试这椒麻泡菜锅。 韶伦笑着应下,伸了筷子夹了片切了薄薄的羊肉,放进椒麻锅内稍稍拨动几下便就取出,这动作娴熟,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一看就是个饕餮老手。 涮好的羊肉软嫩多汁,在庄可卿准备的蒜泥香油碟里一滚,再就送入口中,饶是韶伦,都是一口入魂。 “酸爽微麻,确实与众不同。” 韶伦赞了声。 他这一说,那边阿满也眼馋想要,秦蔓枝拘着没让,是用骨汤锅涮了肉给小家伙吃了,这才罢休。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笑眯眯的看了眼吃的两颊鼓鼓的阿满,韶伦问了句:“这孩子可有取了大名?” 他刚刚听弟子一家人唤其皆是小名,若是还未取得大名,自己倒是不介意帮他取个名字。 秦蔓枝一听,面上显出几分喜意。 阿凌这位老师,有才有德,若能得他取名,对阿满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还请大老爷赐名。” 秦蔓枝上前当即要拜,被一把托住。 “不当如此。”韶伦微微笑道,又招招手让小家伙过来。 阿满懵懵懂懂,但见娘亲和阿姐都笑着鼓励自己,便期期艾艾的走了去,站在韶伦面前,一双大眼好奇的看着他,并无扭捏之意,还又嫩声声的唤了声“阿爷”。 韶伦被这一声叫的心中软和不已,他膝下冷清,无字无女,更遑论阿满这般年纪的幼孙? 他摸了摸阿满顺滑的顶发,笑容慈祥的说道:“知礼明节,怀瑾握瑜。” 塔读@ “便就取名‘怀瑾’如何?” 第三百二十九章 拜年大喜 堂屋里热热闹闹的,锅子涮的差不多就被撤了下去,又端上糖醋松鼠鱼和蒸糕点心。 众人酒足饭饱,等了时候差不多,吃完又再饮茶闲聊。 沈凌同韶伦问些学问上的问题,一会又谈及明年乡试之事,秦蔓枝、庄可卿和周叔,则带着阿满吃糖葫芦做游戏。 一直笑闹到外头鞭炮炸响,才就出得屋去。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又是新的一年了。 秦蔓枝给小辈的发了红包,里头具是碎银打成的小果子,韶伦则是送了每人一挂的平安钱。 堂屋门开着,等沈凌放完炮仗回了来,大家就接着吃喝守岁。 阿满年纪小,最先熬不住,给秦蔓枝带进房里休息了,韶伦年纪虽大,可精神倒好,与沈凌搬了棋盘对弈,庄可卿和周叔把堂屋稍微收拾之后,就一起坐在炉边烤火闲聊。qqxsnew 到得后半夜,韶伦精神不济,沈凌扶着老师进屋休息,又让周叔再旁照看,等一切安置妥当,才同庄可卿坐在堂屋烤火。 “阿凌,老师晚上喝了不少,过会还得温些茶水。” 掰了块溏心柿饼塞到沈凌手里,庄可卿嘴里嚼着另外一半,眼见着也有点迷糊的打瞌睡。 “嗯,我晓得。” 把自己的椅子搬的近了些,青年将困乏的女子拢在自己肩头,一手轻轻的环着她,“可儿先休息,一切有我。” ……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第二日,正月初一。 天还未曾大亮,庄可卿在朦胧天光中缓缓睁开眼睛,一时怔忪之后,发觉自己正歪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一双臂膀松松的环着她,侧耳还能听见平稳、规律的心跳声。 “可儿醒了?” 怀中少女双颊晕红,发鬓蓬松缭乱,眼神朦胧惺忪。 沈凌见她这难得一见的娇懒模样,唇角微勾,升起一抹温暖笑意。 知晓这是在阿凌怀里睡了一晚,庄可卿颇有点难为情,她慌乱的站起身来,理了理压皱的衣角和发髻,见对方沁满暖意的双眸,面上好似火烧,支支吾吾道了声:“阿凌,新年好。” “嗯,可儿新年好。” 青年回了句,又伸手将她拉了到自己身边,接着又从怀中拿了一支蝴蝶银簪,“这个予你。” 银簪细长,簪身之上是流畅雅致的缠枝纹,顶端一只蝴蝶落在含苞花朵之上,将飞欲飞,造型精巧雅致,神韵十足,庄可卿一见心喜。 “送我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嗯,可喜欢?” 庄可卿握着还带了些体温的簪子,摩挲着上面细腻的纹路,心软又妥帖,她甜甜笑着,复将簪子放回青年手上,说了句,“帮我簪上。” 这就是喜欢了。 沈凌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微微松了口气。 他不知女子喜好,只能去抽空去了首饰铺子相看,找了些好看的样子画下修改,再寻了匠人来教,花了月余,才在新年之前做好。 其实这簪子做的并不精细,远不能与店铺里头的成品想比,但看可儿如今欢喜的模样,该是中意的。 少女唇角含笑,晨光微熹之下,她云鬓蓬松,露了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和柔软圆润的耳垂来,青年满目情深,抚上她柔软顺滑的发丝,将手中的银簪轻轻插进脑后小巧可爱的发髻之上。 “好了?” 庄可卿伸手触了触发髻上的银簪,脸上是藏不住的欢欣之意,她拉着沈凌的手,微微俯身,靠近青年的耳边,调皮地道了声谢,不待对方反应过来捉住她,就真如只蹁跹蝶儿一般,一瞬既离。 早食是煮了浓稠香甜的杂粮粥,里头搁了花生、莲子、红枣等物,吃起来温暖又惬意,搭配着清爽的泡菜和喷香的炸鱼,韶伦都是吃了两碗。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老先生昨晚好好喝了一顿酒,之后又有弟子作陪对弈,心情松快不少,虽是到了后半夜才就就寝,可晨起精神十足,脸上都是泛着些滋润的红光。 “今日老夫早些回去,就不再打扰。” 韶伦站在小院门口,巷子里周叔赶了辆马车候着。 “复学之前,怀渊还当来我这儿一趟,有些东西要交予你的。” 沈凌应了,作揖送行,老先生上车之后摆了摆手,才就离开。 在大盛朝,年初一没有走亲戚的习俗,且庄家在这州府也算是个外来户,根本是无亲戚可走,就连之前对他们帮助颇多的严老太爷一家,她们也不好贸然拜访,就怕扰了别人的安排。 于是就干脆谁也不走,最多去去甜水巷的几家,也就够了。 庄家没打算出去走亲戚,可架不住人家要来她家拜年的。 年初二大早,小院门就给敲响了,秦蔓枝过去开门,只见外头站的就是陆清淑和个不认识的男子。 那男子生的猿臂蜂腰,气势十足,一双虎目,不怒自威,不敢让人轻瞧。 讨论群伍陆彡74彡陆7伍 “秦嫂,恭贺新禧。” 陆清淑口里说着吉祥话,伸手从身边的男子手上接过年礼递了过来,又再介绍道:“这是我家相公,聂无。” “秦嫂。” 男子跟着喊了一声,秦蔓枝笑呵呵的应了声,又将门大开了让人进来。 庄可卿见有人来拜年,忙的把家里沈凌和阿满喊来与人作陪,自己则是拿了糖果、点心装了一小篮子作为回礼,过会给他们带走。 这边几人坐在堂上还没聊了几句呢,那边小院门又响了,这回庄可卿走过去,一开门就见酱铺的张嫂笑得如意花开的模样,那欢喜劲儿,是遮都遮不住。 “庄丫头!年前怕你忙,没想着来打扰你,这过年我可是等不了了,不上门我可都要憋死的。” 还没进门,张嫂就爽利的说了一句,给后头提了满手年礼的男人急的直皱眉头。 “大过年的,可不兴这么说,快呸了去。” 张嫂才意识到自己是说的太快,没了避讳,忙的捂着嘴转头呸了几下,之后才又笑着说话。 首发&:塔>-读小说 “新年好啊丫头!” 庄可卿被这夫妻二人的互动逗了直笑,她笑着应贺,又侧过身让跟在门口的几个小丫头进来,先给她们一人抓了把松子糖。 满宝见来了姐姐,高兴的不行,没两下就同她们玩在一起。 张嫂和她男人把东西放在灶房门口,就跟着庄可卿进了堂屋,这一进去才就瞧见,原来陆清淑也在呢,忙走到人身边挨着坐下,捉了耳朵就开始说悄悄话。 而男人们都不相熟,职业身份有各不相同,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只干坐喝茶,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诸如天气不错,营生挺好之类的,正是尴尬的时候。 “真的?!” 陆清淑突然惊呼一声,瞬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可她却恍若未见似的,追着张嫂又在问:“此事当真?” “这有甚好骗人的了,你瞧我,是不是比之前胖些个了。” 张嫂满面红光,得意的站起身来,在陆清淑面前转了一圈。 她确实比之前丰腴了些,气色也好,脸颊有肉,下巴圆润,穿了身大红对花夹衫长裙,整个人从里到外的洋溢着喜悦之意。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还得多谢庄姑娘呢!” “要不是她之前送了我这个生子方,我这都快四十的老妇了,如何还能再有身孕?” 她这话一出,陆清淑顿时看向了一旁的庄可卿,见她也是副惊讶的样子,不禁心焦的问道。 “庄姑娘,可真有此方?” 她与聂无成亲多年,一直未曾生育,她伤心过,失落过,也曾经生过要为相公娶房小妾的心思,还是聂无始终不肯,才让她打消那想法。 可无子总归是心头的一道伤,始终让她觉得愧对这个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男人。 第三百三十章 沈姓秀才 但如今她听到了什么,张嫂竟然再度有孕? 只因用了庄姑娘的生子方,若她也得此方法,是不是她也可以……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先就恭喜张嫂了。” 庄可卿笑着道喜。 说实话,她当初收贾厨子方子的时候,根本未曾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自己年龄还小,总归暂时用不上,就也不知这是真是假,毕竟世上流传的生子秘方可太多了,个个都是说的神效无比,可真的吃了能顺利怀上的又有几个? 将此方给了张嫂,也是见其心有失意,才想着予她试试,谁能想到这样就一用见效了? 如今见对方这欢欣喜悦的样子,她其实心里也是高兴的。 陆清淑见庄可卿恭喜了张家的,如何不知这方子是确有其事,面上更显激动。 “陆嫂不急,我稍后就将方子抄您一份。” 庄可卿走过来扶了陆清淑坐下,又安抚的拍了拍对方的手,之后便进了屋去,没一会出了来,将手中的方子叠的整齐,放在了她的手里。 “祝陆嫂新年早生贵子。”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可卿笑意冉冉祝了句,弄的陆清淑一时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还是聂无过来道了谢,言道不管如何,都会记下这等恩情,惊的庄可卿连说不必。 她本也是举手之劳罢了,若方子有效,才是皆大欢喜。 经了这一遭,堂中众人都是喜气洋洋,道这新的一年,是真的同以往不同了! 从正月初二到正月初八,来庄家拜年的都是甜水巷的邻里,过了初八之后沈凌的州学里的同学都有上门了。 庄可卿估摸着日头也差不多,就准备了八拼卤货,还有四品糕点去了趟严家,没敢进门,只拖门房转送了,就是怕遇到严公子又拉着自己絮絮叨叨他家老爹的事。 州学开学之前,沈凌依言去了趟韶伦那里,取了许多古籍手抄回来,庄可卿一问,才就知道,这除了书是要读的之外,还得每三日交一篇文章,算是课外的作业。 也够辛苦的,读书人出头不容易。 不过今年下半年就要乡试,也容不得秀才们放松了,许多人都是还未开学就被拘在家中读书,像沈凌这样还能有名师指导的,实在是凤毛棱角。 等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才算真的过完,街边铺子开了,路尾巷头渐渐的热闹起来。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而此时,各县府衙才刚刚开始办公,县令案头就收到一封朝廷年前下发的公文,是着当地官员抽调人手,赶在夏收之前将打谷机造好,分发到村的。 “这打谷机又是何物?” 沈德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听师爷给他读公文,听到其中所言的打谷机,才就抬起眼皮慢吞吞的问了句。 “这……” 师爷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是想了想,又翻翻后面,看到那张附了的图纸才大致摸清是个什么东西。 “该就是个脱粒用的机器。” “唔。” 沈德嘴里含糊一声,也没表态,师爷没估摸着这态度是个什么意思呢,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读。 “此打谷机由二李村沈氏秀才所做,极利农事。” “等、等等!”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师爷才又开始读了没两句,沈德就一把打断了他的话。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哪个村?姓什么?” 见上官态度不对,师爷心里也是直打鼓,自己刚刚读的声音该是不小啊,如何还要再问,莫非这村子,亦或是这秀才有什么不妥? 他再就一想,顿时明了,刚刚说的秀才也是姓沈,正与上官同姓,而这二李村…… 自己曾经听说前回上官夫人回乡避祸,去的好像就是这里吧。 难道这秀才还与上官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成? 想到这儿,师爷偷偷抬眼,不着痕迹的瞄了一记前方的沈德,见他一副魂不思蜀的模样,心里肯定更甚。 “东翁,刚刚所言乃是一个叫二李村的地方,那发明打谷机的是个沈姓秀才。” 姓沈? 首发:塔&读小说 二李村便罢,对方竟然姓沈? 自他考中秀才举家搬迁之后,村中可还有姓沈的人家了,他怎么没印象?莫不是后面搬来的? 总不可能是凌儿吧。 对于这个猜想,沈德自己都是摇了摇头否决了。 夫人之前可和他说,此子不求上进,自甘堕落,与村妇相好,又要自赘上门,简直有辱门风,为沈家不容。 身无所长,又无功名,而且二李村那样的地界,几十年也就出了他这么一个秀才,家家都是目光短浅,只知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的,如何还会闲的出钱供个女婿读书的? 不、绝不可能是凌儿。 “你继续读。” 思及此处,沈德不免觉得自己多心,于是不再纠结,又再提醒一句,让师爷接着再读。 公文中说要让各县拨款用于制造打谷机,还规定了每村至少两台,必须于夏收之前下发到各村手中。qqxδnew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当初沈德一考多年未中进士,以举人之身,依仗周氏家资寻了门路放官,便就一直在延抚县做县令,虽不能说是什么肥缺,但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只消打点好上官,年末考评至少能是个中上,这些年实在过的滋润。 可现在好端端的,朝廷下发个没头没尾的差事,也不拨银子,开口就是造机器,也还每村至少两台。 他延抚县治下乡村不知凡几,这要都按照上面的意思办了,那得花多少银子? 每年这税收,可都是有数的,挪到这儿,就亏了那儿,这如何是好? 在师爷面前,沈德不好抱怨,可一回了家,当着夫人周氏的面,就开始发牢骚。 “你说这秀才,好好的圣贤书不读,却是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农民种地,辛苦不是理所应当?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哪还要他来瞎出主意,现在倒好,上面下了公文,这差事办不好了,还要重罚,真真恼人也!” 沈德说这话时,全然忘了自己祖上也是他口中这些活该辛劳一辈子的农民,是实实在在的数典忘祖。 “老爷息怒,如今既然朝廷都下发了旨意,那定然是逃不过去了,不如就让下头村子自行筹款就是。” 周氏走到沈德身后,手指轻轻抚上他的太阳穴轻轻按压,“等开了春,便让收粮官下去处理,他们定有法子让这些个农民就范。”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至于老爷您,就不必多管了,到时若是出了问题,责任自在他们身上,与您又有何干呢?” 沈德听了这话,微微沉吟一瞬,总觉不妥,他在这任上,虽是没什么突出政绩,可至少在百姓眼里,也是个青天大老爷的形象,若是这事下头人没做了好,又捅出篓子,又像上回那样,恐怕也交代不过去。 “此事容我再想想。” 他没一下应了周氏的法子,只哼了一声,又恨恨一句,“二李村到底是什么邪风邪水,尽是出这等糟心玩意。” 周氏一听,心中没来由的一跳,脱口问出:“二李村?” “便是二李村。” “公文上还说,这发明了打谷机的秀才姓沈了,要不是凌儿身无功名,我都要怀疑就是他出了这馊主意!” 沈德发泄一通,之后便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一心发愁到底如何将这差事办了好,又少花钱的,毕竟周氏一介妇人,眼界狭窄,若真按她那法子行事,后患当是无穷。 他不在意,可周氏听他一言,心中莫名慌乱更甚,不知为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手上按摩的动作都渐渐停了。 她总觉得,老爷口中这沈姓秀才与那贱种有些关系。 第三百三十一章 周氏慌乱 周氏心不在焉,也没心思再去服侍老爷,只匆匆告了声歉,就出了门去,连同新纳的小妾撞个对脸,都没有出声呵斥。 沈德落个轻松,再有小妾再旁柔情蜜意,也懒的去管原配到底是怎么了。 回到房中,周氏来回踱步不止,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这根本无济于事,她心里依旧慌乱不已,无法,只得招了乳母林妈妈过来,问最近可有二李村的消息。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林氏一进门,就见自家大娘子面色惶白,神思不属的样子,连忙走过去扶了人坐在软椅上。 “自去年我们离开那里,可就再无音信,夫人如何好好问起这个来?” “老爷刚刚说,二李村出了个沈氏秀才,你说,会不会是那个……” 林妈妈跟在周氏身边多年,最是她的心腹,故而这话虽是未尽,她依然瞬间就明白夫人口中说的是谁。 “夫人!您怕是多虑了。” “那人同个村姑相好,都是上门入赘成了亲的,我们可是还送了银子去看了笑话的,您忘了?” 林妈妈笑了一记,又嘲讽道:“那小门小户,房子都是泥坯的,又是寡妇门第,没人支了门庭,怕是还指望来人家中地里干活呢,如何还舍得花钱供他读书了?” “再说,那乡下地界,哪能寻到什么夫子,难不成他倒天纵英才,无师自通么?” 连珠炮似的一番话,夹枪带棍,是将沈凌贬的一无是处,可周氏还是蹙了眉头,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那贱种,别人不知,她是知的,平日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其实心思最是深沉,其实头脑也好,就刚刚开蒙之时,夫子都是夸了天上有地上无的,不怪老爷不看中。 要不是那贱种同自己不亲,她是如何也舍不得设计把他赶出家门的,少不得虚情假意一番,也好等以后出息了能多关照着欢儿一些。 周氏越想越悔,就觉得当初为何要挣那面子,予了对方五十两银,万一那寡妇一家真的用这钱供他读书了,如今岂不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贱种的确长的不差,说上两句软话,还不将人耍了团团转的! “不行,这事还当再查查。” 始终还是不放心,周氏挥了挥手,让林氏取来笔墨,这就要写信给爹,让他帮着查查二李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夫人,您这是不是有点担心过头了。” 林妈妈不免觉得她家大娘子有点杞人忧天,而且就算那小子考上秀才又如何了,反正都已经是逐出家门的,与他沈家没有半点关系,又有何好关注了。 “不,问清楚我也好早做打算。” 周氏摇了摇头。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虽然作为母亲并不愿承认,但欢儿确实资质平庸,若是教沈德知道那贱种考中了秀才,还不知道后头又要做出什么事来,不如她就早早探听一番。 那沈姓秀才不是他最好,若真是,那自己可不能全无所动,坐以待毙了。 延抚县所在水阳州,乃沁缙州东边一州,两州相邻,可周氏一封信,足在路上走了半月才送到她爹手中。 周万义收了女儿来信,本还有些高兴,可拆开一看,竟是请他去查沈凌之事的,这才知晓朝廷都是知道那孩子制下打谷机的事,还令全国推广了。 “糊涂啊!” 自上在酒楼偶然得知沈凌得中秀才,还是个小三元之后,他就有过同样的感叹,当时就想无论如何要将此事隐瞒下来,至少不让女儿烦心,谁想现在是却是遮也遮不住了。 不过一个抱养的孩子,如何还能越过欢儿去,就好好带大便罢,非要动那妇人的浅短心思,如今倒好,就是想挽回,怕也是毫无机会。 周广义拿着信长吁短叹,他是一直派人关注着沈凌呢,自然晓得知州的嘉奖,通判的匾额,再加上那糕点铺子的红火,如何还会看轻那家人去。 对于女儿信中写的那些,真是无语到极致。 事到如今了,还想着要行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打压人,这是你能打压的了的吗,那孩子如今已是州学院长的弟子,以后定是要一飞冲天的! 首发&:塔>-读小说 真是要被气死! 可终归是自己独女,就是做下这等蠢事,自己这个爹也要帮着周全。 只是现在那孩子已不是他这样的小小商人可以拿捏的了了,只能盼着女儿知道真相之后,可以顾好欢儿,别在他那虚伪的女婿手底下吃了亏去。 无奈之下提笔回信,周广义是将他之所见所闻全部写的清楚,再三告诫女儿,关起门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再招惹人来,以免弄得满身狼狈。 父女俩这信一来一回,足耗了一个多月,周氏才就知道真相,当时她是手抖的连信都捏不住,惊得险些软倒在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林氏在旁服侍着,她又不识字,但看大娘子这样子,就晓得定是个坏消息。 莫非那秀才真的就是沈凌?这世上还有这等离奇的事了? “夫人,且勿心急啊。” 林氏开口,试图安慰周氏,“他做他的秀才便罢,与我们又无甚关系。”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而且也就只是个秀才,能不能中举还是一说呢!” 她没好讲沈德也是考了好多次才就成了举人,接连后头更是未有寸进,连个同进士都没考上,若不是有大娘子家财周济,是连个官都选不到。 老爷都做不了的事,那贱种如何就能一帆风顺了? 他又没个有钱娘子。 周氏看了眼林氏,眼睛却是丁点光彩也无,显然未将她刚刚的话听在耳中,或者也许是听进去了,但是也没安慰到点子上。 她爹信上说了,如今那贱种在州学读书,又被一名士收为弟子,以后得中进士都是必然之事,哪是沈德这样的假清高可比。 自己这闹的一出,以为除了个心病,谁想反是帮了对方一把。 这都什么事了! 周氏又惶又悔,暗自咬牙不已,又怕东窗事发,被老爷知道些什么,最近都是不敢在家强势,连对方日日宿在小妾房里,都是一声不吭。 沈德舒服的很,还道夫人如何转了性子,识得大体了,对着她都是言笑晏晏,夸赞其贤良淑德。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周氏只能笑着应是,打碎牙齿和血吞,又日日督促着儿子进学,直烦的沈欢叫苦连天。 沈凌并不知晓自己这边的情形被人摸了个一清二楚,不过就算知道了,怕也只是冷眼以对。 什么沈家、周氏? 不相干的路人罢了。 …… 节后,糕点铺子正常营业,庄可卿估摸着是不是可以随着季节变换推出些不同品类的糕点,这想法一经提出,就被严博文大大赞了个好。 “庄姑娘,你家这点吃着不错,可也架不住从去年到现在都没换换花样,我看你刚说的这就是个绝佳主意。” “你想啊,就来福记,春有桃花糕、夏有绿豆爽,秋有桂花饼,冬有枣泥壳,别说月月换新吧,他家总是时不时出些个不同的款式,也能教人吃个新鲜。” 青年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庄可卿也是如此作想,只是她家这打的养生旗号的糕点,要试制新品,怕也不是那么简单,总也得顺应节气而为,不好胡乱添补。 “若严公子愿意,可否能给些指导?”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指导?我?” 严博文瞪大双眼,讶异的反指了指自己。 他只不过是小提了个建议,没想这就还被人请教上了,他这半吊子,能行吗?m.qqxsnew 可虽是不确定,但他心里还是莫名的有点自豪,谁让阿爷那么厉害呢,身为独孙的自己,应该也是不差吧! 第三百三十二章 黄牛作乱 严博文应了庄可卿的请求,带着问题回家就是一顿奋发图强,把严广元都给惊着了。 得知又是与庄家那姑娘有关,是脾气都懒得发了,只由他去,心道不过也就三分钟热度而已。 反是严老太爷,对孙儿的问题皆是又问必答,一来二去,严博文简直成了庄可卿求教的传话筒,只不过在这过程中,他也收获良多。 口口仟仟尛哾 原来学医也并不是那么无趣的事。 春季,万物萌发,庄氏糕点铺在严老太爷的帮助下新制了几款糕点,一经售卖,就连日被人疯抢,最后竟还有无师自通的黄牛出现,专门搞那高价倒卖的事来,惹的人怨声载道。 “如何又没了,我都已是大早就来排队的了!” “我不也一样?前日以为是来的迟了,可今天这么早也是没买着。” “庄老板,我可瞧见有人在别处兜售你家新出的点心,价格贵了三倍不止,这都是有人去买的,你可得想个法子了。” 客人们买不着新款,只能少少的捡了几种以前常吃的,付了钱悻悻离开,而庄可卿面色微冷,是心中升起些怒意。 怪不得陆嫂说前几日总有那么几个人,一下出手买了许多,说是家有亲戚前来,当些回礼送的呢,原是骗人的。 这翻了三倍的价钱来卖,这钱也能收的下手? 再让他们这样搞下去,自家招牌都要坏了! 打定主意,庄可卿第二日就写了牌子挂在店铺门口,言及新品每人只限购两份,多了不卖。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那些个黄牛都是些个地痞无赖,无事可做的二流子,哪能识得字了,果然次日铺子门还没开,就都跑来排队,只等着抢了第一波新品,好转头高价卖了。 “抱歉,本店新规,一人只得买两份。” 庄可卿冷冷淡淡,对着眼前歪嘴斜眼的男子说道。 “凭什么?昨天我来可是买了许多的,怎么一日就变卦了?!” 男子一听就是不乐意了,嗓门奇大,咋咋呼呼的嚎着,好像不予他买了,就要打砸铺子一般,横的很。 看了他一眼,庄可卿走到铺子外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敲了敲门口挂的块牌子。 “就凭这个。” “凭这铺子是我开的。” 此话一出,那男子也是没了办法,只喉咙里鼓囊了几句污言秽语,又重重的哼了声。 “有的生意做了还矫情个屁,不识好歹!” 口口 他前头一句才说的硬气,后头步子却是没挪,“就给我来两份!” 庄可卿倒真不至于就不卖给他了,还是照这牌子写的,包了两份过去,之后收了钱,也不多言,只看淡淡看了眼对方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 “庄姑娘,你说这,会不会惹出麻烦?” 陆清淑从刚刚那男子骂骂咧咧开始,就有些个担心,若是聂无在家就好了,只消他来出面,这些混混定是不敢放肆的。 可巧他年后才接了个镖,走了已经三日,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无妨,已然限购了,我看他们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庄可卿却是不怎么担心,这些癞子,无非是想来钱轻快,现在限购一出,普通百姓也能买着东西,自然不会再在他们手里花钱的。 她想的是好,可现实到底出乎人的意料。 这些人消停了两日,结果又卷土重来,这回更是纠结了不少街面上的闲散人员,大早的就来排队,专就在门口等着,也不多买,只每样两份,根本让人找不出错处。 平日街坊百姓哪能像他们那样没事专程候着,几日下来又是受不了的连连抱怨。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丫头,你这是不是与人结了怨,怎的这些个癞子都来针对你家?” “我看也是,咱买不着新点心,不吃也就罢了,反正别的也好挺好吃,可咱州府有钱的老爷多了,哪在乎这点小钱,这样下去,岂这不是平白便宜那帮人了。” 客人们嘴上说的客气,也是怕自己这些话被人听了去,可到底这样一搞,庄氏养生铺的生意就没从前那样好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可儿,还当想些法子的。”秦蔓枝皱了眉头,面上难得的升起些怒意来。“不若就把新花样的糕点停卖吧,至少不能便宜了那帮人。” “我看也是。” 陆清淑应了句。 这些天,那个斜眼男子每日都会前来,买了东西又不说话,只对着她和庄姑娘阴恻恻的笑,实在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庄可卿此时也有点犹豫了,本来她想的限购法子,对付一两个流氓也就够用了,谁想他们能寻到这么些个无所事事的人来专门排队的,再这样下去,自家新制糕点的意义就荡然无存了。 可到底是花了不少心血研究出来的新品,要就这样无疾而终,庄可卿实在有点不甘心。 “此事容我再想想。”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又过两日,一天下午,庄氏小铺早早的关了门面,院中三人相对而坐,很有些一筹莫展,正要下定决心暂停售卖新品的时候,蒋家包子铺的小田氏敲门来了。 她一进门只同几人招呼一声,连坐都未坐,便就说道:“庄姑娘,你家铺子这情况,我看是有人在背后出了坏主意的。” “蒋家媳妇,你可是知道些什么?快坐下说话。” 秦蔓枝急的一下站了起来,给人让出板凳。 “秦嫂,家里还有事,我说完就走。” 小田氏摆了摆手,顺了口气,也不耽搁说话:“我家包子铺开的早,这几日每天都能瞧见在你家买糕的那人躲在墙角和另外一个人说话,看着就是在出坏主意的。” “什么?” “竟有此事?” 陆清淑和秦蔓枝惊呼出声,随后又是怒意盈胸。 果然是有人故意针对自家了! 口口 “每日都来?” 庄可卿心道果然如此,只是不知这背后作怪的又是什么人。 “我是已连续见了他们好些日子了,本是没放在心上,可后来是越瞧越不对,就想着赶紧着来同你说一说。” 小田氏面上也有点急色。 庄姑娘人好、心善,怎么就总是会遇到这些糟心事,前有瑞安楼掌柜,后有一州通判的,这回不会是又招惹了什么大人物吧? 可要真是大人物,哪还用的着耍这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平白给人添堵的。 “多谢小田嫂。” 庄可卿听完,淡淡笑了笑,谢过小田氏,将人送了走,才坐回凳子上。 她沉吟一会,便对秦蔓枝和陆清淑说:“娘、陆嫂,明早我便来会会这背后之人。” “不可!”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太危险了!” 两人一听,都是不同意她这么做,庄可卿知道这是担心自己呢,忙就开解道:“无需担心。” “他们既然敢在甜水巷外街明目张胆的使坏,那我又有何不敢去寻?若真遇了什么事,我便喊上两句,街坊邻里也不会置之不理。” 她说的也无不几分道理,小田氏家的包子铺就在街上,能从她家的角度看清的人,该是不会离了太远。 可秦蔓枝到底不放心女儿,总觉得这样找过去实在莽撞,万一惹恼了那些癞子,她一个姑娘家,总会吃了亏去。 于是等沈凌下学回来,她便偷偷同女婿说了,是想让着帮忙劝劝。 “凌哥儿,照理说店里的事实在不该同你说的,但可儿性子固执的很,我也不好多说,还道是要靠你了。” “嗯。” 沈凌点点头应了声,之后便就出门,回来的时候说明日学中放假,他要在家一日。 秦蔓枝一听,哪还不晓得他是担心女儿,刚刚出去便是请假去了,这才放下心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卷土重来的恐惧 待到第二日,庄氏养生小铺还是照往常一般开门,果然,头前排队的都是那些个地痞溜子,一脸坏相。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还给我每样来两份。” 打头男子歪嘴笑了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陆清淑心里来气,如何都不想做这些人的生意,可之前她也拒绝过,结果被这帮人一阵奚落,又是跑到外头说些怪话,引得一些不明就里的客人误解,还当是她们铺子欺了客的。 她忍着气打包了,男子又将手上银钱甩到柜台上,打发乞儿似的。 “你!” 一旁庄可卿面容冷肃,压了压陆清淑的手,示意她不要与那人争执。 男子见了,以为她们拿自己没办法,更是得意至极,出门的时候还冲后头等着的兄弟们挑了挑眉。 果然他出门去后,后头又进来的几人,都是与他相同,只要新品每样两份的,显然都是一伙的。 留陆嫂与人打包,庄可卿走到铺子门边,视线往外搜寻了一圈,果真,便在蒋家包子铺斜对面的一个角落里,看见了刚刚那个男子。 他正揽着另外一人,两人背对着街道外口,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将手中刚刚买来的糕点甩来甩去,颇让人恼火。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emailprotected]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也许就是那人! 庄可卿心底蹿了些火气上来,只回头说了句“陆嫂,我有事出门一趟。”人就离开了。 陆清淑还没来及应上声,抬头一看,庄可卿都是不见人影,霎时心焦不已。 那姑娘,不会真就一个人寻去了吧?可要出事的! 但她被一众地痞缠着买糕,也是脱不开身,都是急的额头出汗。 另边庄可卿穿过甜水巷外街的街道,不过四五十步的距离,就来到了那个不甚引人注意的拐角。 “两位是在聊什么,可否与我听听?” 她语尾上扬,声音清脆,旁人听来都觉清爽甜美,可这两人却是无端一抖,具是一脸惊诧的回过头来。 歪嘴男子便是刚刚来买糕点的那个,而另外一个,却是给庄可卿留下十足阴影的老熟人。 王三。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是你?” 庄可卿面色一变,心中无端升起股混杂这怒意的恐惧,好似又回到那日,被他逼至村后那条小河之时的无措与绝望。 王三被她看见,心中暗暗叫苦。 如何被这贱人瞧见了?要是她再大叫的,引了人来捉自己去见官如何是好? 他躬腰掩面瑟缩不已,但一旁的歪嘴男子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说道:“怎的,还惧了这小娘子不成?” “你这脑子能出了这来钱的好主意,如何一被瞧见就这副窝囊样子,就这般,以后还如何跟我在这州府混了。” 歪嘴男子说完这句话,又是斜了庄可卿一眼,轻佻不已:“庄老板是要知道我兄弟二人聊些什么,那不如就与我俩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话。” 要是平常,庄可卿一口伶牙俐齿定会教他做人,可现在,因为王三,以及那段称的上是恐怖的回忆,她的脑子都转不过来了,只是面色煞白,神不思蜀。 歪嘴男子以为自己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将人吓住了,更是嘚瑟,他冲庄可卿撇了撇嘴,嗤了声。 “还当是什么厉害角色,竟这样寻我的晦气。”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说罢又拍了拍王三弓着的背,嘲笑道:“兄弟,可学着点,对付这种小娘子可不消花什么心思,随便调戏两句,她自就无脸见人了。” 王三被这样一说,又再细细瞧了眼庄可卿,果然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丝压抑的恐惧,顿时背上一轻,浑身的怒意和愤恨都有了发泄的出口。 他自抢了老娘压箱底的银钱连日逃跑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最开始还能凭着那点钱喝壶酒,吃口肉的,可钱很快花光,自己身无分文,都是连买馒头的钱都凑不出。 可他又不愿意卖苦力,只好凭着还算周正的模样,给人做了小白脸。 做小白脸也有做小白脸的好,至少不用干活,还能吃香喝辣,对他来说实在合适不过,但坏就坏在自己被庄可卿踢了一脚,那物事不顶用了,就算长的再好,那些个银浪妇人也不愿要个软头货的绣花枕头,弄的他是连软饭都吃不上了。 最后日子过不下去,还是偷了前头相好的银子,这才辗转来到州府,打算谋个生意做做。 谁想一进州府,就见了这大街小巷的都是卖豆腐的铺子,又听闻百姓口中夸赞的庄家娘子,心中就觉不对,果然寻了地方一瞧,就是那毁了他好日子的贱人! 这新仇旧恨的,他哪咽的下这口气,便就日日偷摸跑来,在暗处琢磨法子,就想给庄可卿点厉害瞧瞧。 正好的头前就碰到因为限购,骂骂咧咧出了铺子的康流子,两人一拍即合,一个出主意,一个出人力,一个想搅黄了庄家的生意,一个想无事赚些轻松钱,很快称兄道弟起来。 庄可卿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王三挺直了胸背,冲着自己龇牙阴笑,口中污言秽语,甚至伸手过来堪堪就要摸到她的脸颊,心中只一个声音不停的喊“跑、快跑呀!” 首发-:-塔读小说@ 可脚却跟定在地上似的,动也动不了。 她无助的闭上眼睛,仿佛又一次陷入上次那般被动的恐惧中。 “哎哟!” 谁知,明明只在咫尺的脏手却是迟迟没有碰上自己,甚至她还听到对方一声惨叫,就跟被打断了腿似的。 “你!又是你!” 王三又嚎了一句,声音颤抖,明显带着畏惧之意。 庄可卿只感觉自己瞬间落入一处温暖又坚实的胸膛,而那胸膛鼓动的是她最熟悉的坚韧又沉稳的心跳声。 她睁开眼睛,入目不是王三嫌恶至极的嘴脸,而是沈凌漆黑如夜的双眸,此时那平常只带着淡然与清冷的眼底,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好似要烧尽青年的理智一般。 “阿凌……” 庄可卿喃喃一句,心中惧意顿消,只觉安然妥帖。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又是阿凌救了自己。 一旁康流子被这变故惊的一跳。 这人从哪冒出来的,自己怎么一点没发现了? 而且对方看着身材欣长不甚健壮的模样,可手上倒是有劲,一把捏住王三的腕子,好像都没怎么用力,只轻轻一别,都叫他那兄弟嚎的跟杀猪一样。仟千仦哾 “你、你谁啊你!” 他也是个外厉内苒的,光是气势就输了沈凌一截,好容易攒出个劲头抖抖索索的怒斥一声,尾音都有点个发颤。 可青年的眼神只往他身上一飘,登时就让康流子一阵腿软,不敢丝毫妄动。 这人、这人好生恐怖,夹杂了怒意的视线又淬着冰寒之意,只这一眼,就扎的自己心口一阵紧缩。 “闭嘴。” 沈凌冷冷一声,捉着王三腕子的手好像又用力了些,只将对方疼的弓成个虾米,他却是一个正眼都无,只是对着康流子又再一句。 讨论群 “滚。” 康流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听这话,心里丁点愤怒和恼火的感觉都没有,反是如蒙大赦,恨不得再长了两条腿来跑才够。 他这时候哪还有心思好管他新认的好兄弟王三了,屁都没放一个,连店里头还在买糕的小弟都不顾了,掉头就溜。 康流子跑的快的很,转眼消失在街角,只留了王三,还握这自己被沈凌捏着的手腕,惨嚎不已。 他们这边动静不小,已是引了不少街坊邻里的注意,大家都是认得沈相公和庄娘子的,沈相公虽是面冷,可心地不错,也没什么读书人的架子,就过年前还帮着大伙写门对子,庄娘子更不要说,平日里谁家有个难题,只要开口,她定是能想了法子帮的。 可如今这沈相公却是冷着一张脸将另外一个男子牢牢抓住,而庄娘子呢,更是从未有过的虚弱与苍白。 第三百三十四章 被抓现行 “这到底是咋了?” “哎哟!瞧那家伙嚎的,嗓子都要破锣了。” “沈相公可不像是会无端为难人的,必是那人做了什么坏事!” “我看也是,怕不是这段时日来店里捣乱的,被抓了现行吧。” 众街坊以及周围的行人此时都是聚拢过来,可虽是围着几人,但都是一边倒的骂了王三,楞是没一个出来说沈凌当街伤人实为不妥的。 “你,你快些放手,要、要断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王三鼻涕眼泪都是飚了一脸,原本还有几分周正的样貌都是疼的扭曲了,一手无力的扒拉着沈凌捏着他腕子的手,哪还有刚才对着庄可卿的那般得意与猖狂。 “这脏手,不要也罢。” 青年一手扶着自家娘子,另一手更有使了几分力道,明明只是日日提笔写字的修长手指,此时却如钳子一般,又是让王三嚎的更响了。 “我错,我错了,求您饶了我吧!” 王三都要跪下了,此时心里更是悔的不行。 自己到底是被哪门子的猪油蒙了心,还想着能报复这贱人一二呢,这到头来还没爽快个几日,又是碰到个瘟神! 怎么这贱人遇了自己,次次都有人相救了? 真是见了鬼了! 他心里头弯弯绕了个不停,可嘴上一点没歇着,告饶不已的同时,更是垂了头冲庄可卿道歉。 “庄奶奶,可快饶了我吧,前头都是我不对!”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是我起了坏心思,我不是人!” “求求你了,可快让这壮士放了我吧!” 说着话,还硬是用另外只手‘啪啪’的往自己脸上扇,可瞧着也没使什么力道,是连个红印子都没有。 周围百姓瞧着热闹,耳里听着他喊沈凌叫壮士,不仅没觉得他可怜,反是都一阵哄笑。 沈相公哪里长的像个壮士了? 倒是你这家伙,个头不低,又是生的油头粉面的,一看就是个四体不勤惯会耍心眼的混子。.qqxsnew 这时庄可卿也有点缓过来了,她见从前对自己狠辣又狂躁的王三如此这般狼狈样子,心中残留的那点惊慌和惧意只如个水汽泡泡般,‘噗’的下,就破裂散去,丁点痕迹都未留下。 “庄奶奶噢!” 王三还在哭嚎,他偷摸抬眼瞧了记庄可卿,见那丫头镇定下来,心头更是慌张。 “阿凌,放手吧。”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轻飘飘的一句话,沈凌也未多问,直接松了手去,霎时王三就如一滩烂泥似的瘫倒在地,碰都不敢再碰一下自己被捏到红肿透亮的腕子。 “断了,一定是断了。” 他嘀嘀咕咕的,鼻涕垂到地上,污了一块青石板子,恶心的众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王三。” 庄可卿不管他有没有在听,只是冷冷说道,半点情绪也未透露出来。 “你与无赖勾结,坏我店铺生意可是事实?” 被这么多人围着,王三溜也溜不掉,再加上沈凌一旁威慑,他如今是一点抵赖的心思也无,庄可卿问一句答一句,将所有事情交代了个清楚明白,连有那几个流子的名姓都是报了个一二三五的,直让在场众人嫌恶不已。 这做生意的最怕有人故意捣乱,就算是报官,等了差役来的辰光,人都是早跑的没影,等差役一走,就又不知从哪钻出来,继续恶心人,也就为了弄些个轻松钱。 故而这州府做买卖的,都是对这些人深恶痛绝,可又拿他们无法,只得咬牙出些孝敬钱,消灾免难。 而现在听到王三将事情全说了个清楚,虽是与自家铺子无关,但都嚷着要抓他见官。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可见这帮人平时做了多少坏事,惹了多少人的恨。 “庄奶奶,我就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再给我此机会,我马上就走,立时三刻从州府消失,绝不再污了您的眼!” 这事毕竟不是他先起了头,王三以为自己如实交代,就能被放一马,谁想这一说,庄可卿还没表态呢,倒是犯了众怒了。 “呸!黑心烂肝的玩意,合该吃几天牢饭!” “就是如此,我这就去寻衙役来,定要给他绑了见大老爷!” “走走,同去同去,各位可看住他,别让他跑了!” 说罢,几个街坊这就退了出去,看着就是寻官差去了。 王三哪能想到情势直转其下,当即觉得不妙,这要真给提到大老爷堂上,他身上还能有块好地方吗?屁股不都要被打烂掉。 他连忙膝行两步,一把就要扯上庄可卿的裙角,想要抱了对方的腿再行哀求,谁知人还没靠近,就被沈凌一记窝心脚踢在胸口,气都差点没喘上来。 “污秽之物,休要靠近可儿。”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青年寡言少语,语气尽是里冲天寒意,就连围观众人都是不敢靠他太近。 可从没见沈相公这样动怒过,真吓人! 王三仰面趟在地上疼的直打滚,仅剩的一只没受伤的手也不知是该抚胸还是扶手,只哼哼唧唧的一边嚎叫一边讨饶,那样式,看的人一阵痛快。 另边庄家铺子里刚刚作乱的几个流子见势早就跑了,陆清淑转头叫了秦蔓枝来,两人拨在围观的众人,这才瞧见里面灰头土脸、涕泪横流的王三来。 “是你!” 秦蔓枝如何不记得他! 当初在二李村时,这家伙就对女儿不怀好意,之后竟还做出那等丧尽天良之事,若不是凌哥儿相救,如今可儿怕早成一泼黄土。 这狗东西,怎的来了州府,还又有何脸面闹到自家门前! 她秦蔓枝面团似的性子,女儿儿子却是逆鳞,这时甫一见王三,是就要冲上去,恨不得给他来上几脚,一泄心头之怒。 “秦嫂子,且冷静些!”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陆清淑拉了一把。 这人虽是躺在地上嚎哭,可到底是个成年男子,万一趁势拿了秦嫂子去,可又要生出事端。 庄可卿也是拦了一记,她转头看向娘亲,眼中略有安抚之意的说道:“娘,我无事了,有阿凌在的。” 女儿一说,秦蔓枝才就稍稍冷静。 她观可儿如今模样,已是对三碗毫无惧色,想来该是越过心里的那道坎了。 且二李村那些事情虽是恶劣,可如今一无证人,二来时间久远,就算要追究,只要王三一张嘴矢口否认,他们也是无计可施。 秦蔓枝再一深想,若是她刚刚莽撞上去,真要激的这脏东西破罐子破摔,当众把从前之事抖露出来不说,要再添油加醋些莫须有的秽语污言,那以后女儿可要怎么在此立足。 思及此处,她顺下气来,停了脚步,只点点头站在一旁,看女儿和女婿到底如何处理。 “秦嫂子,你可不知,就是此人勾连了其他的流子来搅黄你家生意的!” “我说也是,咱州府这些个无赖,坏是坏了,可脑子哪有这般好使,原是这家伙在后头搞鬼。”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众人七嘴八舌的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最后又痛快笑道:“不过您可别担心,已是有人去报官,没多久的估计官差就来了。” “就是,何必脏了自己的手了,让官老爷来吧,好好治他一治,打上些板子才叫痛快。” 秦蔓枝一听,才知道这般发展,心下大定。 只要去了衙门,想必这王三自己不会再主动提及二李村之事,否则只有罪加一等。 而此时,沈凌带着伤疤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庄可卿的,他静静的看着地上烂泥似的男人,面上一片冷肃。 此人,该死! 第三百三十五章 衙役提人 官差很快就到了,当先是个红衣衙役,身上还配了把刀,看着样子,还颇有点个面熟。 正是上回带人来查封庄可卿店铺的那位。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人在哪儿呢!” 他领着几个官差远远而来,高声呼喝着,围观的人群很快就人出一条通道来。 “官爷,就是那人!” “对对,就是他,给庄家铺子捣乱的!” 众人接连指向中间的空地,红衣衙役着眼一看,就见一年轻男子,满身狼狈的躺在地上,当胸一个脚印子,看着出气多进气少。 “就是他?” 他问了句,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一旁的沈凌和庄可卿,语气说不出的奇怪。 周围的街坊听这一问,都是接连答道:“就是他,没错!害人玩意!” 王三给沈凌踢了一脚,心口一阵阵的疼,他感觉自己都快要吐了,旁边这帮人还跟苍蝇似的嗡嗡个没完,刚哼哼侧头呸了口带血的痰来,手臂就又被踢了一脚。 “你他妈……”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他打算就这么着破罐子破摔了,大不了胡诌一通,说那贱人在二李村时与自己相好,结果变心寻了他人,自己这才怀恨在心,想来搞事的。 这年头是个男人可都受不了这气,定会有人为他说话。 谁想他还没硬气起来呢,睁开眼一瞧,就见了个官差居高临下的怒视着自己,再顺着那眼神一看,对方崭新的皂靴上,被他刚吐的一口血痰污了一大块。 “……” 王三无语凝噎,这都什么事了? 这衙役啥时候来的,他咋没注意到呢! 完了,这回算是完了! 只要给拖到衙门,那哪还有自己的活路了,这不是天要亡他?! 明曹此时也是一肚子的气。 早上新换的靴子,还没走上二里路呢,就被弄个污糟,任谁都是没个好脸,更何况这头两个苦主,还是上回通判大人都拿了没办法的沈氏秀才夫妇,这晦气的!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敢呸你爷爷,胆子不小!” 说罢,明曹一脚踩到王三的脸上,也不顾人吱哇乱叫,使了力气就是左碾右搓的,看的一众围观百姓都觉牙疼。 这脸上皮肉多细致了,那经的了这鞋底的践踏了,没两下,王三是脸皮又黑又脏,嘴巴也是被牙齿嗑了破,血水混着口水流了一下巴。 明曹松了脚,又踏在他身上,用衣服蹭干净自己鞋底的污物,这才转头笑着冲了庄可卿和沈凌客气道:“这小子原是冲撞了沈相公和庄娘子。” “两位勿要担心,我这就着人提了他去衙里,咱通判大人定会好生审问。” 庄可卿看了眼躺在地上,呻吟都弱了几分的王三,微微皱了眉头。 她虽恨这人,可也只是希望他能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这样当街被这衙役无端羞辱。 “多谢大人了。” 庄可卿淡淡一句,没什么情绪,一旁沈凌明显感觉到她的低落,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其实明曹刚刚那般作态,一半是真的生气,一半则是讨好。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如何不晓得如今通判大人都是要想着法子与这家人冰释前嫌,怎么还会故意为难,恨不得当场就打杀了此人,好教这沈氏夫妇另眼相看。 可再观那姑娘表情,着实冷淡,好像又并无快意之感,明曹不禁疑惑又失望,这马屁是拍了对还是没拍对了,直教人摸不清楚。 他想不清,索性不想,本来这流子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提了回去,交给通判大人,到时候是杀是剐,总有大人决定,自己也该算是立了一功吧。 “来人,给他拖起来!” 他呼喝一句,等在一边的众官差立时走上前来,将庄三像拖死猪一般的抬起来,又拴了链子,架起来,就等着头儿再吩咐一句,就能把人拖着走。 “那二位,我这就将人带走,后头若是判决下来,我定还要来通传一声的。” 这话说的实在客气,周围街坊不禁都是感叹,怪不得都说读书人金贵呢,这是连官差都要给三分颜面的,哪像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要寻了这些官爷来店里瞧瞧,少不得钱袋子也要出些个血的。 明曹笑着说完,手一挥,就要让下属带人离开。 “慢着。” 庄可卿出声制止。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emailprotected]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被架在一旁的王三以为她是回心转意不打算追究了呢,顿时双眼都是要感激的留下泪来。 而围观的众人则是劝她不要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就连秦蔓枝,都是拉了她的手来劝。 “这东西早该过堂的,可儿,你千万不能心软呐!” “便是这话,庄老板,这回要是轻轻放过了,往后他们有恃无恐,要是再来寻你麻烦,可该如何是好!” 王三一听这些人的话,急的连连辩解,“不不不,我再也不敢来寻庄奶奶的麻烦,给我百十个胆子也再不敢的,求庄奶奶放过小的吧!” 这有人相劝,那边有人讨饶,庄可卿冷静自若,只对明曹说道:“烦劳官爷,此事我家铺子是受害者,还当与您一同前去见官才是,也好将这情况分说清楚。” 众人一听,这才放心,他们还当庄老板下不了决心呢,原是误会了。 同去也好,正可将事情说明白些,也好教这癞子无从狡辩。 而王三一听庄可卿此言,瞬间心如死灰,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只瘫在官差的胳膊上,是头都抬不起来了。 “庄娘子要去自然欢迎。”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明曹巴不得她们前去呢,这样通判大人当面给这流子重判,岂不就是卖了个天大的人情,之前就算有什么债,也都该还了清了。 想到这儿,他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看着夫妻二人走在前面,这才不耐的招招手,让手下跟上。 其他看热闹的街坊百姓也想跟去,被官差喝住,言道公堂非闲杂人等随意进出之地,便是去了,也只能在官衙外头候着,是不会与他们进去的。 这一听,谁还想到那儿去喝了西北风了,都是各自摇头散了去,反正没两日,定会有结果出来,又不消急这一会的。 陆清淑扶着秦蔓枝,两人回了铺子,经这一通搅合,是生意也没心思做了,只草草关了门去,接了在张嫂铺子里的阿满回到小院。 “秦嫂,无需担忧,有沈相公在,定不会有事的。” 陆清淑安慰一句。 这回不比上次,本来就是他人寻衅滋事在先,而且这差人一看就是站在庄姑娘这里的,想来只是走个公堂的过场,很快就能回来。 秦蔓枝心里如何不知,但一想到女儿还要与曾经对她有过暴行的人对簿公堂,就觉得心酸难忍。 她又不好同陆清淑去说二李村的事,只能将其压在心底,犹自担忧不已。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还好阿满还在一旁,小家伙不知事,一会要吃糖一会要吃糕的,秦蔓枝有求必应之下,心头也没之前那么堵了。 另边,衙役拖着狼狈的王三,一路走过大街小巷,被不少同伙的无赖瞧了个清清楚楚。 不是吧,不就是做个黄牛吗,还至于被弄成这样的? 这忙的就有人报到康流子那儿去了,可他是根本不信。 哄谁呢? 他们搞这一套弄黄过多少铺子了,怎么从来没见官差管过?就算来了,有他平日的打点,那还能真的伤筋动骨不成?还不都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最后不了了之的。 可手底下小弟样子不似作伪,康流子又回忆起之前那年轻男子的眼神,不禁打了个抖。 这人不会真的有本事请来衙役吧?仟仟尛哾 不会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判决 沁缙州府衙在州府东面,而甜水巷则在北面,这一路过来,不算近了,等康流子绕到街上的时候,只看到一众官差的离去的背影。 他定睛一看,前头那两个年轻男女,不就是庄氏养生铺的老板吗,难道他这新认的兄弟真就这么折进去了? 可不管康流子如何猜测,衙役都是面不改色的提了人进去,之后府衙大门一关,外头看去,又是一副威压与严肃并重的气势。 进了府衙,明曹请沈凌和庄可卿稍作休息,又着人看住王三,自己则去了后处办公的地方,来寻通判大人。 “你说什么?” 邹城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他们此时就在堂上等着?” “是啊,大人,依小的来看,这正是您向其示好的绝佳机会啊。” 明曹回了一句。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以为此话一出,通判大人定会对他另眼相看,谁想却是被凉凉的看了一眼,顿时心中一抖。 糟糕,自己这是得意忘形的没了分寸,大人的事如何能有自己置喙的余地? 真是,嘴刚刚怎么就自己动了! 他连忙低下头,想要寻机会再找补几句,可邹城却是越过他,直接出了屋子,往前头走去。 明曹心中犹自惴惴,只低着头不敢动作。 “还不跟来,是要我请?” 远远声音传来,他这才如蒙大赦,转身几步跟了上。 州府大堂之中,靠后居中一张漆木桌案,上头笔墨纸砚齐备,旁边还摆着签筒,界方,后头一把官帽座椅,上方明镜高悬四个大字,气魄逼人。 堂下,两边衙役各持一根杀威棒,肃立而战,直教人不敢轻举妄动。 王三此时哪还要人压着,腿是早就软了,要不是先头还有官差架着自己进来,怕是现在连爬进来的胆量都没有的。 扣扣 而另一边,沈凌和庄可卿却是泰然自若,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州府大堂,而是自家后院,不说轻松淡然,那也是神态自若,不见丁点胆怯与瑟缩。 邹城甫从后堂而出,便见他二人之情态,心中虽是不喜,可面上还是摆出一份公正严明的青天模样。 他慢行两步,走到椅前,缓缓坐下,又理了理官服,这才抬起头来,“啪”的声将界方猛的在桌上一拍,试图对堂下几人震慑一番。 可除了王三抖了一抖,衣襟下溢出一股湿液洇湿了地砖之外,沈凌与庄可卿都是面色不改,显然并不吃他那一套。 “竟然藐视公堂!” 邹城怒喝一声,却不是对着沈氏夫妇二人,而是对着王三。 就刚刚界方那下,他都什么还没问,什么还没说呢,下面这嫌犯就吓的尿了裤子,此时堂上都是一股难以言说的骚味。 真真是要气死! 邹城恨不得让人直接拖了这嫌犯下去,亦或是伸手捂了鼻子,可堂下那对夫妻都还不露声色呢,他堂堂一州通判,如何能失了体面。 抄了木筒里的红头签甩下去一根,衙役这就端了凳子来,不管王三如何挣扎,把人往上一按,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木棍的闷响。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王三本就在外吃了些苦头,这进来自己还没辩解上一句呢,就被打了十板子,现在是什么心气都无了,只盼着早些受完这罪,到时候不管是坐牢还好,流放也罢,他都不敢再有怨言。 庄可卿就静静看着棍棒一下下的击打在王三的臀肉上,耳中是对方激烈的惨嚎,脑中则是回想着当初在二李村时,自己的那番死里逃生。 若不是有阿凌在,村后那条小河恐怕就是自己的归宿了。 嫌犯嚎叫不止,邹城听的厌烦,只抬手挥了挥,旁边的明曹就会了意。 他走下堂去,拽了王三快要散落的发髻,将头抬起来,之后也不知从哪弄来快破布,一把塞进嘴里,直接堵了声音。 这回王三嚎也嚎不出,只能从鼻子里喷出几股气,喉头呜呜咽咽的,堂中皮肉与棍棒相接的声音更是清晰。 十板不算多,可执行的衙役们显然没有留手,板子一撤,都能见到丝丝鲜血洇湿了外裤,实在凄惨不已。 行刑的凳子撤了,王三同堆烂肉似的瘫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无一块完好的地方。 威也立了,气势也摆了足足的,邹城这才缓缓开口。 “堂下何人。”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刚刚这番举动哪真是要惩罚王三藐视公堂呢,只不过是换种方式告诉堂下的另外两人,自己可是个官,要让他们好生掂量掂量,从前之事,该说的不该说的,可得好好想清楚了的。 “学生沈凌。” “民女庄可卿。” 王三呼哧喘气,答也答不出,邹城也懒的去管,只瞥了他一眼便就作罢。 “今日上堂,所谓何事?” 庄可卿移步而出,淡定言道:“此人扰乱市场秩序,行投机之事,高价倒卖损害百姓利益,又毁坏我店铺名誉。” 姑娘一双眸子静静的直视着桌案之后身穿官服的邹城,虽无挑衅之意,可却让他混不是个滋味。 不过一个普通民妇罢了,如何能有资格直视朝廷命官? 简直不成体统! 可到底自己还有些把柄在人手中,而且他看这沈秀才,能被韶伦收作弟子,以后怕是要有大造化的,更不论这稻鱼之事,今年若是试验成功,上头定然还会再有嘉奖。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想到这里,邹城胸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力感,也不敢再就小看下方这夫妻二人,更无心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只想尽快将此案了结,重重处置了这流子,也好卖个人情过去。 “这些流子无赖所行之事,本官之前已有所耳闻。” 邹城捋了捋胡须,一派清廉公正的好官模样。 “今日既是抓到现行,那必重判,以儆效尤,也好还州府百姓一个安稳。” 庄可卿见他问都不问,就要定罪,自然明白这是要卖自己一个好的。 不过王三此人,所犯之罪又何止今日之事,也合该给他些教训了。 “通判大人英明!” 她躬身做礼,一旁沈凌亦是同样。 邹城居于桌案之后,见这夫妇二人头次如此恭谨拜谢,心中顿时一阵畅快,面色较之前都是和气许多。 “不必如此,这是本官者应为之事。”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呵呵一笑,他应的毫无负担,好似自己本就是个全心为民的能吏似的。 邹城对庄可卿二人虚伪和善,可再将视线转到王三身上之时,就完全变了个样。 他界方一拍,厉声喝道: “你于州府行此恶事,便判杖刑二十,再就徒刑三年。” 王三本就瘫在地上,一听这判决,登时眼前一黑。 徒刑是什么他不懂,可还要杖刑二十,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他喉头咕咕囔囔的想求饶两句,可那布团塞的直堵到嗓子眼,手又被铁链绑了死紧,是想自己摘都够不到。 又是两根红头签子甩下来,衙役一拥而上,将他架到凳子上,二十板子下来,人早都昏过去了。 “这番判决,你等可还满意?” 按常理来说,哪有做官的还会这样问了当事人的,可如今邹城心情正好,也不介意就态度亲和些。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本来这地痞流氓做的事,只打上几板子就是足够的,他这又加个三年的徒刑,可算是给了这夫妇十足面子了。 “民女满意,大人青天再世,公正不阿,为民除害。” 庄可卿又一躬身行礼,可邹城嘴角还没翘起,她便又接着说道:“只是此案并非只他一人作乱,若是只罚他一人,未免有些草率。”qqxsnew “还请通判大人再下严令,彻查州府之中行此恶事的地痞流子,还百姓一个安宁。” “若是如此,想必偌大州府必会人人传唱通判大人之英明!” 第三百三十七章 平安无事 邹城脸上一僵,他全没想到自己还有被人几句话架起来逼着做事的时候,心里是又气又怒。 “此次衙役当街提人,周遭街坊均是拍手称快,赞了通判大人雷厉风行的。” 庄可卿见他面色微变,又是添补一句。 邹城此人,好名又好利,可终归利从名来,而哪个官不想有个好名了? 她可记得,从前阿凌有说过前朝一件趣闻,便是说有处县令,为了自己声名,竟在离任之时许百姓钱财,请人作假,弄了出万民相送的戏码,又收了把万民伞在手,只这作假一招,就让他连升两级,一下从个小小七品县令一跃而成五品知州,实在魔幻的紧。 前朝之事,被今朝之人说来,多是起个警醒作用,但十足可见‘名’之一字,对为官之人是有多重要了。 她不信邹城不心动。 而邹城也确实心动了。 首发&:塔>-读小说 他刚刚怒气来的是快,可到底为官多年,能做到现在这个职位,也要多亏他权衡利弊的本事。 这丫头说的不错,州府之中地痞之患由来已久,虽未到积了民怨的份上,但百姓总归对这些人颇为不喜,他这一府通判,本就主管刑名,派人彻查处置便是名正言顺。 于他而言,这不过是动个嘴的事,但若真的做的好了,对官声是百利无害。 邹城略一沉吟,复又想到,这打谷机和稻鱼的功劳他最多只能沾个边,看朝廷这架势,知州此次定是要高升的,那他呢?怕是只要有些许亮眼的政绩,想来这屁股下的位子也能顺势往上挪挪。 思及此处,他哪还有刚才的愤怒,只是细长眼睛一眯,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不必你提,本官也打算如此下令。” “安定的治安乃是百姓安居乐业的基础,州府乃沁缙州之中心,亦该作为表率。” “通判大人英明。” 沈凌适时称赞一句,是让邹城更加顺心惬意,他看了看堂下夫妻二人,霎时也觉得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 “此案既已了结,你二人还当快快家去,本官便不多留了。” 说完,邹城不经意间给了明曹一个眼神,便就起身离开。 首发-:-塔读小说@ 大堂之内,王三早被拖了下去,沈凌和庄可卿也打算回家,这事明曹颠颠跑来,行在二人身边,满面笑意的躬身作礼。 “通判大人此次断案可谓严明公正,想来二位该是心服口服吧?” 庄可卿闻弦知意,心中嘲弄不已。 这邹城,便是想从自己口中得个保证吗? 既然你要,那我与你就是。 “大人所为乃民心所向,民妇拜服。” 明曹一听这话,当即眉开眼笑,哪想庄可卿紧跟着又是一句,“还望大人此番,万勿虎头蛇尾才是,否则恐怕只会落得个能力欠奉的名头。” 语毕,她又是一福,才拉着沈凌一道,施施然地离去。 这话什么意思? 明曹站在原地,显然没搞清楚庄可卿想表达什么,只能回头将原话转达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结果邹城一听,是当即掀了茶盏,痛骂一出。 这种流子无赖就如疥癣之疾,要治不难,却是容易反反复复,死灰复燃,这臭丫头一句话就想除根,谈何容易。 便是他想做番表面功夫都是不成了! 庄可卿二人回到甜水巷已是未时之后了,街上行人不多,可周围街坊做生意的、闲聊的可都在呢,见了他俩,都是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问。 “咋样了,那流子可被好好惩治一通?”m.qqxsnew “你看你这话说的,那还用问了?没见只沈相公和庄老板回来嘛,我看那人八成是被揍烂屁股,扔到大牢了。” “就是!不关他个十天半月的,哪能消了这口气呢!” 众人说的义愤填膺,想来之前也都是吃过不少亏的。 庄可卿见街坊如此这般心急,便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将堂上发生的事说了。 “啥?揍了三十大板,还要徒刑三年?!”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一听这判决,周围人都是惊呼不已。 三十板,屁股何止揍烂?怕是命都要没了半条吧! “都揍成这般模样了,还要啥个徒徒、刑?那是啥意思了?” “嗐,你还真是不懂,这徒刑就是压去做苦役的,保不定什么时候就累死在工地上了。” 众人一听,又不免觉得通判大人过于严苛,这判的,好似也重了些。 “大家实不必为其担忧,他在做下此事之前,就该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而且这地痞流子平日所为,又何止祸害咱这些店铺了,便是偷、拐、抢、骗都是常事,又有多少家庭受害的。” 庄可卿这样一说,大家不免深思。 确实,便是他们这些个店铺,之前有不肯服软的,硬是被搅黄了生意,砸烂了铺子,多年心血一夕全无,闹的妻离子散的也不是没有。 “庄老板说的对!” 众人心中那点个同情瞬间就消失无踪,甚至还自发地叫起好来,都是说通判大人思虑周全,就该这样重重判了,好杀鸡儆猴一番。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emailprotected]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其实还有个好消息。” 庄可卿笑了笑。 自己与邹城之前是有恩怨,可在此事处理上,她还是大体满意的,也不介意多为其说些好话,等真的州府之中人人称颂,到时他就是不想继续扫黑除恶了,也是被架在上面不得不为。 “庄老板你倒是快说啊!” “就是,可不要卖了关子的。” 抬抬手安抚了记众人,庄可卿才就将邹城要对州府所有流氓地痞进行清扫的事情说出,十足是让大伙又高兴了一通。 没想到通判大人可真是好官! 邻里打听到了刚刚府衙里断案的事,个个心满意足的散去,回头转眼就跟旁人学去,不出几日,通判大人要整肃州府治安的消息就喧嚣尘上,是连知州都听到了些风声。 他将邹城叫到身边问了几句,又夸赞他实有为民之心,言道若此事做了不错,来年考评必是上上。 这可给邹城欢喜坏了,是立时就给下属的衙役派了出去,沿街搜集信息,又对百姓府衙大开,日日来接案子,忙的是脚不沾地。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而康流子一众地痞,见势不妙,具是包袱款款,连夜出了州府,也不知跑到哪里祸害别人去了。 庄氏养生小铺的生意又红红火火的做了起来,只是限购的规矩没再变过,毕竟这样也可让更多人尝到她家新品不是么。 庄家小院。 “可儿,以后若是再遇到此事,万不可如此莽撞。” 秦蔓枝手里忙着活,嘴上也是不停,“要不是我偷偷同凌哥儿说了,那日你定要吃亏的!” 不必娘再说,庄可卿也是知道自己确实莽撞了,要不是阿凌,她哪能全身而退。 这也许还是她太过自大的缘故,以为之前上通判那样的大官,都能全身而退,又何况一个街边混子。 可现实结结实实的给了她个教训,让她晓得万事不可轻率的道理。 “娘,我知晓了,阿凌那日已好好说过我了的。” 庄可卿有些不好意思,这连日来,不光是娘,就是连陆嫂乃至张嫂都在她耳边念叨,让她可不要再事事冲到前头,该放了手让男人上的,就放手让男人来,不然要这相公还有何用的。 口口 她又不好说自己上辈子独立惯了,万事都是自己处理,做不得那等娇弱的菟丝花,只会依附着旁人过活。 而且阿凌那日虽是生气,可也早就被她哄好了,为何这些嫂子婶婶们还要不停念叨呀,真的好痛苦。 庄可卿愁眉苦脸的听训,呜呜嗯嗯的,只盼着出些个新鲜事来,引了大伙的注意,好让她歇口气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 阴雨连绵 州府轰轰烈烈的扫黑活动还没结束,月末却是断断续续的下起雨来。 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可也没见三月底就开始下的,而且一下就下了整个四月,一个晴朗天气都无。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家家户户是糟心的不行,感觉就跟提前进了梅雨季似的,到处都是潮唧唧,湿滑滑的,衣服被褥没个晾晒不说,墙面还泛着潮湿水气,又阴又冷。 毕竟才刚四月而已。 最近柴火价格都是番了一番,乡下地界有担柴上来卖的农人,从前是要挨家挨户的敲门问有没有人家要买的,现在都是刚进城就被城里百姓抢着买,若是柴干,粗实,那价格更是能高上一截的。 “娘,阿满尿的垫子我放堂屋炉子上担着烘,一会就能干的。” 庄可卿一手遮头,穿过小院几步跑到灶房,掸了掸身上还没被全部洇湿的衣服,接着又往灶膛前头钻了钻,“我来烧火吧,正好也烤烤衣服。” 秦蔓枝将炉灶口的位置让给女儿,接着站起身来,有探头往小院里看了看,眼见天井上方灰蒙蒙的天空,云层重重叠叠,似乎压的很低,给人一种透不过气的滞闷之感,不禁蹙了蹙眉头,神情有些担忧。 “可从来没见着一场雨能下这么久的,瞧这样子怕也是一时半会停不了。” 雨下的没个停歇,百姓们虽也是照常的生活、做工,可面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些憋闷的愁绪,这样庄可卿想到前世关于天气对人情绪影响的研究。 便是说长久不见阳光,会让人产生抑郁的倾向,她看这说法倒是真有几分道理,最近各处生意都不好做,连她家的铺子都没人排队了,日日能将糕点卖了干净都是不太容易。 “也不知二李村的大伙怎么样了。”秦蔓枝又低语一句,揭开锅盖,将灶上卤着的猪下水又翻了翻,“这时候该是早插完秧了。” 读者身份证- 庄可卿低头不语,她拨弄着灶膛里的枯枝木柴,心里说不担心是全无可能的。 州府离二李村有十来天的路程,也不能算特别远,可如今也没有后世的天气预报,想知道点远方的消息,全靠了人腿走着传信的。 她前两日跑了趟五福记,是想着打听打听村子的近况,谁想才进了门,就见掌柜愁眉苦脸的问伙计,二李村的货什么时候能到的。 “这都多久了,怎的还没一车货来的,往日半月可就一趟的。” “掌柜的,许是下雨耽搁了,您可再等等吧,现在急也是没个法子。” 曾良愁的胡子眼见都稀疏不少,他这急哪是只急二李村一个地方了,这一个月来,其他地方的货可也是一车都没来过。 八成就是这雨下的,可别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庄可卿见掌柜的都发愁,也知道这儿肯定是打听不着消息了,可还是招呼一声,说要是来货了,麻烦让伙计通知一下,她好放点子心。 “庄老板您放心吧,只要这边货一到,我立马派人过去!” 掌柜答的爽快。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要不是这庄老板背后出主意,东家去年如何能在稻鱼上狠赚一笔?还是自己见识浅薄了,没瞧出这姑娘本事,最开始的时候还不长眼的阻了拦了,要是搁着现在,他哪还会有半分怀疑之心的。 掌柜热心了很,但庄可卿没打听到有用的信息,还是有些个担心和失落,只能转头归了家去,回去的路上碰巧瞧见有人卖木屐的,就买了几双,琢磨着给家里人穿上了。 阿凌日日往来官学,这雨又连绵不绝的,穿布鞋总是弄湿,只能几双来回烘干了穿。 他倒是从没抱怨过,但庄可卿如何不晓得穿个湿漉鞋袜在脚上一整天是个什么感觉,到底还是有些个心疼。 木屐虽是沉重些,但好歹不会湿了袜子,这天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放晴,还是穿上为好。 结果沈凌这木屐一登,整个州学又是掀起阵复古风潮,来来往往都是说仿效士大夫着屐之洒脱的,就连夫子都是换下了布鞋,整日以木屐示人,好似对这靡靡阴雨都非常享受似的。 州学学生不知世事,一心读书,可远在几百里之外的二李村,村民们才刚把牌坊建好,挂上县尊大人亲赏的匾额,这雨就开始下了,越下越大的没个停歇,万幸是插秧的时候小了点,大伙冒雨干了活,可又在烦恼这旱田里的麦子会不会就此泡烂了的。 “没法子,这天老爷不高兴,咱只能等着了。” “是啊,这秧是插了,可鱼苗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放了,后头沿村那条小河的河水都涨了不少,这会去也是危险。” “你放了鱼苗也没用,就算咱田垄比寻常稻田高那么些个,只要雨不停,肯定是放多少跑多少。” 口口 “哎!这啥时候是个头了!” 村民三三两两的聚着,都是往村长家跑,想寻个主意的。 本以为去年得了大老爷赏,今年定是红红火火的,谁想这开春就这么着,真是心都要凉了一半去。 村长李树也是难得的拔了旱烟袋来,一口接一口的抽,显然也是愁的没办法了,原本麦子再过一个来月都是能收割了,这雨一下,谁晓得会不会对收成有影响的。 再说今年番薯还没捞着机会栽,这搞下去,回头下半年番薯作坊还有酿酒坊都是要停工。 这没原料,还咋弄了。 真真愁人! 但大伙愁归愁,可日子还得过,万幸的是后头大半个月雨越来越小,到了六月初的时候,终于是停了。 虽还是没个太阳,可该下鱼苗的下鱼苗,该栽番薯的栽番薯,只是麦子还在地里不敢收,如果心急收了,这进了谷仓也是要霉掉的。 不过大伙儿到底脸上还是见了点个笑来,都是乐观的觉得,这雨都停了,放晴哪还用等了多久的,后头肯定都是好日子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可谁也没想到,老天放晴是放晴了,可村里却是出了贼。 “天杀的,哪家不要脸的犊子,闲的没事霍霍我家麦子了!” 王婶子插了个腰,就站在自家地头,瞅着一小片被薅光了麦穗的麦田,骂了个吐沫横飞。 “个杀千刀的,是家里没的吃了咋地,都摸到我家田里来了?要让我揪到是哪个,不扒了个小崽子的皮!” 她这儿骂的脸红脖子粗的,隔壁田里刘侉子媳妇笑的来劲,“田嫂子,您这是咋了,不过这点麦子,还不够磨个几两面粉的,您倒是急成这样,想来也不过是哪儿来的鸟雀啄了几根,瞧给心疼的。”仟千仦哾 王婶子如何不知道刘家的这是在讽她小家子气呢,立时狠狠的瞪了眼过去,嘴里呸个没完,眼见着就要冲过去骂上几句。 还是被村里其他人拦了,说好容易天气好些个,正是高兴的时候,都一个村的,哪能总为这些事吵吵,也没个意义的,又劝了说怕真是什么鸟雀啄的麦子,让王婶别乱冤枉人,现在村里大伙条件好了,可不会有人做这等事的,就算以前穷的时候,那也从没有过。 这话说的倒是实在,王婶子嘴里虽还是骂骂咧咧,但总算没找刘侉子媳妇的麻烦了,她心里其实也清楚,村里肯定不会有人干这事,就是不爽了这哪儿来的鸟了,怎么只专盯着她家的麦田啄。 王婶子这事过了也就过了,谁都没当回事,风平浪静了几日,大伙儿都是准备收麦子了,有的人家勤快些,早上下田下的早,结果这一去早,就正好同偷麦贼撞了个正脸! 第三百三十九章 偷麦贼 偷麦贼是个十二三的小孩,一头污糟乱发,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的,破衣烂衫瘦的一身排骨,细细脖子顶了个大头,瞧着可怜的紧。 “你是哪个村儿的,咋跑来这儿偷麦子。” 柳家旱地多,人口多,还勤快,想着日头出了几日了,地里麦子也晒的差不多,就想着早点来收了,到时候还能抢着打谷机先用。 谁想柳大、柳二两个早上提了镰刀去田里,远远的就瞧见自家麦田的一角,那麦子东倒西歪的摇来摇去有些个不同寻常。 他们还当是山上下来的什么野物呢,给困到田里的,便放轻了脚步走过去,一看,这哪是什么野物,就根本是个半大孩子! 抓到他的辰光,那孩子正用手从麦穗上撸麦粒,单薄的破衣服前头被提成个兜子的形状,里头一小捧混杂着干枯叶子的麦粒子。 这可给柳家两兄弟惊了惊。 村里啥时候来的这娃子,咋谁都没见过?又是接着想到前头几日王婶子在地头骂的那出,咋还不晓得就是眼前这小子干的! 孩子一瞧见这两个汉子,吓的掉头就跑,可他腿短人小,柳大伸手一捞,就提溜了他的衣服后领,直将人提到眼前。 讨论群 “咋,偷我家麦子,还想跑了?” 对方是个小孩,看着也是一副营养不良的可怜样,柳大没想为难,只是出声吓唬吓唬,谁晓得这孩子眼见跑不得了,也是护着一副兜里的麦粒,转头一口咬上汉子的小臂。 “嘶!” 柳大生疼,下意识的手松,那孩子扭头又要跑,可柳二在旁也不吃是干饭的,一步跨过去,拦了路,捉了小孩的两只手一扭,又扯了跟麦秆到手,将人捆了个结实。 小孩瞪了双眼,看向洒了一地的麦粒,咬牙切齿,鼻子里呼哧喘气,再看向柳二的时候,一副恨不得要咬死他的模样。 “咋了,还挺横了!” 柳大给这一弄,也来了火。 这啥玩意,他就想问问,结果话没出口呢,就给咬这一下,这孩子是真用力啊,都他么老深个牙印,还出血了! “大哥,给他送村长那儿去吧!” 柳二见那孩子一副小兽般凶狠的样子,觉得这是他俩兄弟处理不了的,就同柳大提议给带到村长那儿,看老人家怎么处理了。 密码伍陆彡74彡陆7伍 “走走,这崽子的,这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柳大口里说着狠话,接就给人一提,两兄弟往村长家去了。 自出了太阳,村长这心情就好了,想着该是不耽误农活的,这头旱烟都是不抽了,吃完早食,拿了庄可卿送的茶饼,掰了一块来泡,正是舒坦的时候。 哪晓得还没清净一会功夫呢,远处就闹哄哄的来了一众乡亲。 他站起身来远远一瞧,打头的不是柳家那两个吗,不过手里提的又是啥了,怎么看着是个孩子? 村长干脆自己开了院门迎出去,看看到底是啥情况,怎么都该是收麦的时候了,还引的这么多村民过来寻自己。 “村长!您可快瞧瞧,这偷麦贼可给抓住了!” 王婶子得了消息来的最快,她就说定不是什么鸟雀吧,那有鸟雀转盯了一块地方薅麦子的。 她这一嗓子亮的,村长八丈远外都听的清楚,在仔细一看,柳大手里提的,真就是个乌漆嘛黑的孩子! 引了人进院子,柳大把小孩往地上一推,后退一步松了手,其他村民都围在外头,村长还没发话呢,就七嘴八舌的指点上了。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小小年纪就学了偷,这以后哪还得好的。” “谁说不是呢,瞧着面生,看着也不是咱这地界的。” “咱村可不出这种败类的!” 村民哪能不气呢,就是当初大家都过苦日子的时候,也没见着哪家去使自己孩子偷人家地头的东西了,这可是要坏了根的! 那孩子坐在地上,原先是低了个头,可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着,反倒是被激了气性,抬起头来,一双眼就恨恨的瞪人,是让村民们心下更为不喜。 知错就改便罢,还这种眼神,是个啥意思了?偷东西还有理了不成! 村长见这情形,抬手压了,示意大伙不要再说,自己则是蹲了下来,看着这孩子蓄满怒意的双眼,平静说道:“这麦子都未脱粒,生吃下肚是要死人的,你弄这些个回去,又能怎么吃了。” 这话出口,一没问他为什么要偷麦子,二没怪他偷麦子坏了规矩,反是告诉他这麦子生吃不行,一下子倒将这孩子问的愣住了,脸上凶狠的表情一霎顿住,露了点莫名的茫然来。 小孩不回话,显然是有些被说懵了,村长也不介意,又接着问道:“你父母呢?” 听到老人家问他家人,小孩又缓缓低了头去,嘴唇嗫喏了几许,才小声说道:“路上死了。” 读者身份证- !!! 村里大伙本还想骂两句这孩子没教养,爹娘也不晓得干啥了的,结果现下一听这个,具是惊的闭了嘴,看向小孩的眼神多了一丝同情。 爹娘都没了,一个人孤苦伶仃,又只这么点大,怕是实在饿了不行才就来偷的。 到这儿,村长就没再继续往下问,反是站起来转身走了。 那孩子见老人家离开,心头不晓得怎的,刚刚那股支撑着自己劲全泄了,一下子闭了眼睛瘫软下来,眼看后脑勺就要着地。 “哎!” 村民一阵惊呼,还好柳大离了近,弯腰伸手一把拖了住,才没又再伤着。 向子乡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他可以感觉自己身上盖的,身下垫的,都是从没有过的柔软温暖,直教他想再倒头好好睡上一觉。 可眼刚要虚虚合上,脑海里就浮现出弟妹瑟缩发抖的模样,这让他精神猛的一紧,倏的下就坐起身来。 “醒了就好,先喝碗粥吧。” 扣扣 村长大媳妇林氏这时候正端了个碗过来,向子乡抬头一看,那碗里竟然是大半碗的白米粥,一点个杂粮米的没有,是纯白纯白的米粥! 他一把接过碗,也不管是不是烫的心口疼,只狼吞虎咽的,几下就喝了个干净。 林氏是个心软的,本来看着孩子瘦的样子就觉可怜,主动接了照顾的活,这下看他这吃粥的样子,哪还不晓得是饿的狠了。 “慢点的,锅里还有。” 她接过空碗,转身又准备出去再盛一碗,谁知道衣袖被人拉了住,再一回头的功夫,那孩子都是下了床,双膝‘咚’的声跪在地上,对着自己磕头不止。 “婶子!请救救我阿弟阿妹吧!” “什么?” 林氏怎想的到这孩子根本不是孤身一人,下头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和一个四五岁的男娃。 这一听还了得,马上出去将情况告诉了公爹。 村长知晓后,立马就让自家大儿和几个村民一起,跟着那个孩子去救人。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一路穿过村子,来到后山,一片泥泞之中,两个小孩搂在一起,躲在个大树根盘的凹子下面,都是闭着眼睛没了声音的。 向子乡吓的一把就要冲过去,还是李由拦了,另外两个村民走过去将两个小的抱出来,探了探鼻息。 “都还活着,就是发烧了!” “快,快去请大杏村李大夫。” 村长安排一句,几人带了孩子回去,又一个村民跑着去了大杏村,等老大夫来的时候,众人才从向子乡的口中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三个孩子原是水阳州临江县下头一个小村的,家有田亩,父母双全,可他们那儿,年一刚过,就开始下雨,直到江水暴涨,也不知哪里决了堤,直就淹没了沿江几十里的地界,父母被大水冲走,自己和弟妹侥幸被人救下,这才留下条命去。 可留了命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大水又猛又浊,冲了老远,村里的人在山上躲了一个来月,是将能吃的都吃光了,才好容易等水退了归家,可那时却是什么都没剩下了。.qqxsnew 地里庄稼早烂的精光,去年谷仓里的粮食和牲畜全部冲个没影,屋子都是垮掉,走投无路之下,只能逃荒去了。 第三百四十章 流民 可这大水淹的又何止他们村一个,就是整个临江县都淹了差不多,县老爷城门一关,赈济粮的影子见也没见到,县城外头聚满的村民越来越多,后头都开始死人。 可城门从未打开过,遭了灾的百姓见没指望了,纷纷都是掉了头往其他地方走,这越走是越心惊,路上被大水冲散的村子何止一两个,流民队伍只能日渐壮大。 他们三个小的混在人群里头,遇见个吃食是抢也抢不过大人,开始还有好心的妇人见他们可怜分点个吃的,后来人家自身难保,更是管不了了。 流民队伍走走停停,每路过一个县城,都有人停下来等着老爷们开城门,可更多的则是选了继续向前,往州府走,只因为听说州府老爷官大了,应该比县老爷更仁心些个。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到了半路,流民里头不知道因为什么起了龃龉,一帮人斗了个你死我活,自此又分了两个队,一队往水阳州州府走,一队往沁缙州州府去,他们这三个稀里糊涂的就跟着人,可弟妹到底年纪小,又没个吃食,哪能跟的上大队伍,走走便就掉了队,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就只剩十来个流民了。 想着不是法子,向子乡干脆就脱了他们去,自己带着弟妹往其他路上走,也不知中间吃了多少苦,饿了多少肚子,才来到这二李村外,见着村头那个高大的牌坊,他才觉该是能活命了。 “你这孩子,那咋不直接来村里寻了大伙,反倒是要去偷麦子了!” 村里妇人都是心软,听了这几个孩子的遭遇,哪能不掉个眼泪的,都是从家里又拿衣服又拿褥子的,还有捧了粮来的,说就给这兄妹几个先好好养着。 向子乡一路跟着流民队伍,什么恶事没遇见过,哪敢轻易相信别人了,所以宁愿自己偷东西给弟妹吃,也不敢真的就招人求救。 村民们见他不答话,心里也是理解,这孩子不知遭了多少罪,还得顾着弟妹,能这样活下来,真就是不容易的。 当下也不打扰他,只又去看了看两个小的,确认没什么大碍,才就散了去。 等大家伙都走了,村长走到院子里,又是一把抽了旱烟来,吧嗒吧嗒的吸上了。 李由知道爹这是在烦心了。 可人不都救了,还有啥好烦心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qqxsΠéw “爹?你到底愁啥呢?” 村长目视远方,长久之后吐了个烟圈出来,沉沉一叹,“哎!” “那孩子说的,流民可都往州府去了,丫头在那儿,可还能好?” 李由不禁有点茫然,“怎么能不好的,那可是州府,咱沁缙州可和水阳州不一样的。” “但愿吧。” 村长又狠狠的吸了口旱烟,站起身来,目光带了丝警觉和戒备。 “最近咱村里人最好不要没事出去了,村口安排人日日守着,一有什么不对,就回来通知。” “爹?!” 李由觉得事情哪就变的这么严重了,全然不解的又想问个明白。 “无需再提,你快去办了,这个夏天能安稳过了就成!”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村长一声令下,二李村莫名的笼罩上了一层紧张的气氛,各家忙着收麦的时候,心里都跟压了块石头似的。 而此时,沁缙州府的大门也关了,外头乌泱泱的流民聚着,从城头看下去,还不停又人从远处往这边来,那缓缓前行的队伍都是见不到个头。 城外是一番模样,城内也没好了哪里去。 粮食铺子不约而同的开始涨价,副食油品价格一蹦三高,什么都贵,一时间人人自危。 “这什么时候就聚了这么多的流民!” 知州居固于府衙之中走来走去,心焦如焚。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到底哪儿受灾了,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这当然是没消息,隔壁州府受灾,临江县是最重一处,那县令闭耳塞听,不敢上报,以为关了城门便万事大吉,想着自己这边解决不了,旁的县城定是会相帮一二的。 事实也确实有个县的县令下令放赈了,可就这一下令,他那个县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最后粮不够发,守门士兵是拦都拦不住,让流民进到城里,最后连带了县城里都跟蝗虫过境似的。 这消息一出,周边哪还有城敢开门了,都是闭了死紧,生怕又被流民冲了大门,将自己地方都祸害了。 首发&:塔>-读小说 这来回一耽搁,又不敢有人上报担责,流民越聚越多,再加上一路经过数个县城都不开门放赈的,这不就往州府来了么。 “不行,速速上报朝廷!” 居固走到桌案后面,取了纸来,提笔就将自己所见写的清楚,墨迹未干之时便就折了,塞进信封递给邹城,“快,让人将此信送出!” 现在州府被流民围着,朝廷一日不知,他们责任就一日更重一日,邹城也不敢耽搁,转头就去吩咐。 居固在椅子上勉强坐了会,可还是坐不住,索性站起身来,让官差备马,他要去城门处看看情况。 出了府衙,就是州府东街,因为算是官员居住办公的地方,平日里也是安静,可出了东街之后,街道上还是冷冷清清,多数的店铺都关了门,只余少少几家粮铺还开着,里头能看见零星几个居民。 居固清楚,城里都是被影响了。 这被围了城的,哪能没个影响,这府城里又没地方种菜养猪的,全靠了贩子从外头贩进来的,这回城门被流民堵的结结实实,别说一头猪了,就是根菜叶都进不到州府以外十里的地方。 流民饿了一路,走了一路,见到个能吃的眼睛都能跟狼似的冒绿光,谁还有那胆子再往州府里头送吃食了,别到时候东西没送成,人都要折里头。 马蹄哒哒,踏在青石板路上,居固越往前走,心里头压抑之感越重,等到真的登上城门,见了外头那远的看不到头的流民队伍,眼前一黑,差点直接从城头上栽下去。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这!这哪里是他一个州府可以周济的了! 府库里是还有些税粮储备,可大头早运走了,现在剩下的,不算上城里百姓吃喝的话,至多也只够下面这些个流民熬些稀粥撑上半个月的。 他这信才就送出,到京上一来一回至少得一个月,还不算上朝中下决议的时间,真等着朝廷放的赈济到来,怕是人都要饿死大半了。 这倒如何是好! 一府知州尚且忧心不已,城中百姓又能如何能淡定的了了。 最开始城门关了的时候,还有好些居民闹不明白,不理解的,嚷嚷着要放他出去,守城士兵只是嗤笑一声,只伸手指了指外头,冷冷说道:“外头可都是流民。” “知道啥是流民不?饿起来人都能啃上一口的!谁要是想出去,尽可去了,咱也不拦,还得送你一程!” 百姓们哪经的住这么吓的,都是诺诺道着兵爷辛苦了,转头回去就将消息告诉了周围认识的,一时间人人自危,各家各户都是关了门子,有些存粮的心里勉强有些底气,没存粮的,捧了铜板去买,都是被翻了几倍的价格给惊的目瞪口呆。 就这情况下,谁还有心情去买糕点吃了,庄氏养生小铺生意比从前还要冷清的多,庄可卿想了想,索性闭了店,琢磨着现下这情况,自己如何才能帮上点忙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焦头烂额 居固到底还算是个不错的官,虽是被城外流民队伍惊了个倒仰,可回了府衙缓过劲来,立马就着人去信沁缙州知军,请其派军队来城外协助维持流民秩序。 毕竟流民数量太多,靠他这城里的差役和守门将士只能是杯水车薪。 送信等消息的这几日,居固焦急万分,就怕知军拿乔不愿出动士兵,城中百姓关门闭户,人心惶惶,而城外的流民,则是日日在城下下跪磕头,祈求州府大开城门予他们一条活路。 “知州大人,这信送去都两日过,姚寿还没有个动静,别不是就在行个拖字诀吧。” 不说居固了,邹城此时都是烦恼的眼珠赤红,这好好的,眼看着只要安安稳稳的过了今年,定是要升官的,偏偏又搞出这么个事来。 这要应对的好了,那便是锦上添花,要是应对的差了,怕是之前差事办的再好,到头来不被罢官都算是幸运之事。 这水阳县的酒囊饭袋,自己那处的事管不好,反牵连到他沁缙州来,简直该死! 还有这姚寿,州府到知军驻营,快马不过半日时间,这过了两日还没个动静,是铁了心要装看不见?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哼! 若自己这边真的讨不到好,那你也别想独善其身,我少不得要狠狠参你一本,把从前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全给抖出来。 要死就一起死了! 邹城心里翻腾着怒意,面上红白交加,上首居固沉默不语,幕僚们则是围坐一圈,也少有发言的。 府城的情况所有人一清二楚,只要没有知军派兵前来协助,就是他们有心赈济,也是不敢就此开了城门。 “你们说,如今该如何处理。” 居固也是没招了,城外流民越来越多,城内也是一团糟糕。 粮商趁势涨价,居民怨声载道,他是下令重抑粮价,可这不过都是暂时的,真要被围个两三月下去,估计这城里就是日日派衙役巡逻,恐怕都抓不过来闹事的人了,到时候若是再有有心人于背后一撺掇,那岂不是城内城外都要大乱? 真到那时,怕也不必朝廷派人下来撸了他的知州了,只有自裁才能让一家老小留下条命去。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再派人去一趟知军大营,不消多,只需派上一百人的士兵便好。”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在下所想也是如此,不如知州大人再书信一封,言明利弊,看姚寿到底如何应对。”仟仟尛哾 “知州大人,据在下所得,城外流民之中已经发生数起伤亡事件,若是再空等姚寿派兵前来,这期间也不知多少人会丢了性命。” “那你的意思,便是我州府开了城门,出去赈济吗?你这至城内百姓安危于何处?!” 幕僚几人还没想出几个有用主意呢,就争执起来,居固皱眉闭目,头痛扶额,一时之间,真不知如何决断才好。 而此时,甜水巷庄家小院内,庄可卿和秦蔓枝已经清点完家里的存粮和银钱,打算什么时候开了城门,自家也为赈济出一份力。 “这天是要渐渐暖了,衣服被褥该是用不着厚的,只要能遮了身体就行。” 秦蔓枝说着话,手上动作也不停,走针穿线的极为娴熟,隔壁陆清淑听了消息来帮忙,到后来,是连怀孕的张嫂都过来了。 肚子孩子已经六个多月,她身子重了些,可还是要坚持帮忙。 “就当给娃娃积德了。” 张嫂手艺活也不错,家里头大人小孩身上穿的全是她亲制,不过缝几件宽大的粗布衣衫,根本难不倒她。 塔读@.网站 得了命令,衙役士兵很快集结了往城门走,沿街百姓有瞧见的,哪还不晓得这是官府要行动了,只是这些士兵光是刀枪棍棒的,后头又没见运了米粮的车,不免心中猜测,这是要把流民驱走?那真这样,不就是不想给人条活路了? 城内的居民心有不忍,而城外流民日子也确实难过,四五日以来,是将城外能挖的野菜,能摘的野果都吃了个精光,再要没有救济,怕就真的只能饿死一途,甚至其中有些个成年男子,都是已经开始打起幼童妇人的主意了。 流民们坐着躺着,衣不蔽体,本是因为到了州府才有些光彩的眼神早就黯淡下去,他们以为走到这儿总要有条活路,谁晓得这里的官老爷也不甚是个东西,硬是给他们拦在外头,一粒米未舍,一句话都无,只让他们在这儿等死。 “哎,快看,州府大门可是开了!” 此时突然有人叫了句,可其他流民都是无力抬头再看,这些日子,他们不知听了多少次这样的话了,希望早就没有,怕不就是些小子丫头饿的头晕眼花出了幻觉了。 “真的!真的开了!城门真的开了!” 可越来越多的人这样喊起来,外头的流民都是勉强直起身,空茫麻木的眼睛升起些希冀之色。 “有官爷出来了!” “可是给我们送吃的了?!” “有救了!有救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无数人哭喊着,都是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躬腰塌背踉踉跄跄的往前跑,但哪个都是没想到,这门开是开了,可出来的也就几十兵士,除了刀枪棍棒之外,后头根本没有什么放了粮食的大车,甚至城门在那些兵士出来之后便又关上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开门放赈 “老天这是要断咱活路啊!” 一个瘦了伶仃,只剩下浑身排骨的老者惨嚎一句,接着便一头倒地没了声音,后头的流民具是冷冰冰地看着,脸上丁点同情之色都无,见怪不怪一般。 出了城门的这些个衙役兵士,甫一见到眼前饿得双颊凹陷,肢骨细瘦,相如骷髅的流民,是吓的手上刀都要拿不稳了。 这哪里是人,根本就如地狱饿鬼一般,有的爬,有的走,都是面目可怖的涌过来,口里也不知吱唔念叨些什么,只像是要生啃了他们似的。 有人想逃,可后头州府大门早就关了,逃也没处可逃,最后还是领队的明曹一咬牙,喊了声,“兄弟们跟我上去,通判大人说了,只要把人往赶到五里之外,城里就能再派人出来!” 说完,他自己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挥着手中棍棒,开始驱赶流民,一边赶一边吼道:“后退,后退,知州大人稍后济粮,你等需退到五里之后!” 后面其他衙役见头儿都上了,想想没得其他法子,也只能硬了头皮过去,但到底也没敢动枪动刀的,只嘶吼着让他们往后退,大喊着等到五里之后自然州府会送粮过来。 一些老弱病残听了他们这般说,都是乖乖往后走了,可流民队伍里总有那么些个冒头的,觉得这州府里头只派人出来又不拉粮,就是诓骗他们,便要上去夺了衙役们的刀棍去,以后不管是靠抢还是靠打,总归要让自己有口饭吃。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场面一片混乱,州府的五十人很快淹没在汹涌的流民人潮中,立于城上的邹城面色一片死灰。 完了。 城外的消息很快传到府衙,众多幕僚们具是如丧考妣之色,而知州居固,则是满面煞白,浑身颓丧之意尽显,哪还有从前那等为官的从容与淡定。 罢了,州府大门就此紧闭吧。.qqxsnew 为保城中百姓,他只能痛心做下如此决断,至于之后朝廷如何追究,现在他根本无从顾虑。 居民们见这些衙役士兵出城之后再无归来,一时间也不知情况到底如何,有个别大胆的跑到守门将士处打探,却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只知道城外流民是又往州府大门门口聚拢过来,好似围城一般。 而州学的学生们,此时也是全不安分,课都不上了,怀揣着签了一众秀才姓名的谏言书,不顾夫子的严令,一同来到府衙门口,跪谏请求知州大人开仓放粮,以救百姓一命。 邹城都是要被这群人气死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难道他还不清楚,倒还要这群连举人都还没考上的秀才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净添乱子。 这府衙外头一跪一片,要教百姓看去,是全了他们读书人的义气,可另一边,不正是将官府置于不义的言论之中了?! 可秀才到底是秀才,不是普通百姓,总不好派官兵打压。邹城咬着牙跟知州汇报了,累的居固又是出了去,一番好言相劝,是让他们回去好好读书,不必为此时操心,官府自有安排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谁想这些个书生,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成天之乎者也,现下却是学起朝中那些个言官做派,说是什么官府一日不赈济,他们便一日跪在此处,为民请命。 直把居固都是气到吐血,脸面一肃,袍袖一甩,立时着人就去了州学,让韶伦赶快把这些不着四六的玩意给领走。 之后又是僵持两日,远处才终于来了星点希望,沁缙州知军姚寿,率兵卒三百前来,只半日时间,就将流民驱逐出州城五里之外,之后令下属严加看管之后,才进得州府来见知州。 “知州大人,下官来迟了。” 姚寿刚进府衙,见了居固就是一拜,“几日前下官收到消息之时便准备前来,只是被些军中事物耽搁了。” 这话说的含糊不清,若是以往,居固少不得要质问一番,到底是何军中事物,要比百姓的性命更加重要,可如今,他见到姚寿便如见到救星一般,哪还端的起上官的架子。 本来知州也只比知军高了半级官阶而已,且两者根本不是一个系统,便就是此次姚寿不来,真要追究,怕是最后也只会领个无关痛痒的罪名罢了。 “无妨、无妨,你能来便好,如今城外情况如何了?” 居固上前两步,托起姚寿下摆的胳膊,连连请他入座,开口便急急问起外头的情况。 “下官带了三百精兵,已将人驱赶到州府之外五里处,现在具是圈到一处看管着,便等知州大人安排。”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好!好!好!” 居固大喜之下,连说三个好字,之后连忙招来幕僚,将赈济之事安排下去,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了。 官府动了税仓里的粮,前后装满了十大车,由马拉着,官兵护着,一路穿过街道,往州府大门走去。 沿街百姓见了,纷纷的跟了过去,待到城门口时,亲眼见了缓缓打开的大门之外,那远处密密麻麻的流民,这才是真的吓到头皮发麻。 这要不是知州大人下令关了城门,真让这些人闯进来,自家可还能叫个家吗?! 大车一辆接一辆的出去,之后州府大门便又关上了,而混在流民堆里,前两日奉命来驱逐的明曹等人,见了远处行来的府衙马车,是激动的眼泪直流。 妈呀,他真以为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 有了第一日运送过去的粮食,又有知军大营的士兵维持秩序,流民们终于在连月的逃荒赶路之中,喝上第一口热粥,虽然也是稀的能照见人影,但好歹肚腹之中钻心的饥饿稍稍缓解了。 之后三日,州府每日都有十车粮食运出,虽是不足以填饱所有人的肚皮,但总归流民肚子有些个货了,眼神不复之前的冷漠麻木,有了丁点的人气。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此时庄家小院里,庄可卿和陆嫂等人,已经准备了两百件的粗布衣裳以及米粮,准备着装了车上,前去赈灾。 沈凌不放心,早早从学里请了假回来,说要同去。 陆清淑看了看自己一双小脚,歇下跟去的心思,却是回家喊了相公聂无过来,说他常年走镖,有些武艺,出去也好多护着些。 庄可卿并无异议,她嘱咐娘和阿满在家,便赶着大黑,拉了一车东西出了甜水巷。 “庄家的这是要去哪儿?” “车堆了这么满的,莫不是去赈灾了?” “别说还真是,前头我可见着陆家和张家的都去她那儿,还买了不少粗布料子回来,说是缝了衣服的。” “嗐,真是闲操心的,有官老爷在的,哪里还要咱这小老百姓的在后头瞎忙了。” “人家心善,又是有本事的,自然与咱不同的,你可就别酸了。” “你这话说的,我这哪叫酸了,不过就是说句实在话。”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邻里们闲话几句,说不对付,又是‘砰’的关上门扎紧腰带过自己日子。 也不知道这流民什么时候能散了去呢,现如今能把自家日子过好都是不容易,谁还有那善心顾着别人,能想着帮城外那些个流民念两句经就都算可以的了。 另边庄可卿一行赶着车来到城门口,守门的士兵却是颇不耐烦,不想开门。 “你们这好好的添什么乱了,这城门哪是说开就开的。” “这位兵爷,我等只是想尽一尽自己绵薄之力,这些都只是些衣物和米粮,您让我们出去,便就是多救一人了。” 庄可卿好言好语,沈凌又是塞了一两银过去,那士兵才不情不愿的开了门,临了他们出去的时候,还有甩了一句,“外头流民可不好相与,要是吃了亏、受了罪,可别寻到我这头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城外惨状 那士兵说话不客气,聂无都是有些个恼火,可最终还是忍下了。 这趟出来不易,还当快快将衣物和粮食送到流民手中才是。 此时已经是未时了,早上州府的赈济粮早就煮成粥,下了肚,可那点稀汤寡水的怎么能喝了饱。 他们三人才刚远远瞧见流民聚居的简易窝棚,就有几个流民闻风而动,趁着看守的士兵不注意,连滚带爬地奔到他们骡车的面前,又是下跪又是作揖的,口里叫唤贵人老爷行行好的。 几人模样颇为凄惨,胸口裸露着凸出的胸骨,一身破衣,草鞋也是烂的挂在脚上。 庄可卿见此情形,面上不禁微微动容,脚步也慢了下来。 首发:塔&读小说 沈凌却是没放松警惕,他冷淡的眼神在几个跪地膝行的流民身上一扫,之后便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几乎就要攀上庄可卿衣角的手。 “可儿,不可在此停留。” “阿凌?” “你细观此人,虽是消瘦,可精神并不萎靡,尚且能有气力跑了这些路来,想必还不是最需要物资的。” 青年沉声说道,冷厉眼神看向骡车周围的几个流民,其中警告之意惊的他们无端瑟缩不已。 一旁聂无也是点头,他走南闯北,这种情况从未少见,知晓这种情况之下,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根本连走路的力气都无,怎又可能这样连跑带闯的凑到人跟前去求了。 再看这几人,明明身量不矮,却还是故意佝偻了身子,做出一副可怜样子,就是想要搏了庄老板的同情,好先弄些米粮的。 庄可卿一经提醒,无需多想,这便明白过来。 “多谢阿凌,我差点就好心办了错事。” 他们此次拉的这一车,物资本就不多,衣物米粮各一半而已,若是刚刚心软停下车来分粮,怕是走不到地方,这车上东西都要被抢个干净。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我们继续走吧。” 说罢,她便无视了板车旁围着的几个流民,率先往前方有官兵管制的地方走去。 几个率先跑上来的流民见讨不到东西,垂下的眼里都是狼一样狠恶的精光,可到底忌惮沈凌与聂无两个男子,又怕这边闹出动静引了前头官兵的注意,只得闭了嘴巴静静的缀在后面,试图瞅准机会在他们发粮的时候第一个冲上去分。 他们这三人一车,目标不算小的,远远走来,已是有腰佩长刀的兵士瞧见,并走上来问话了。 “干什么的你们?” 年轻的兵士上下打量他们几眼,目光带着些疑惑。 一个武夫、一个书生便也罢了,怎的还有个姑娘? 这地界哪儿是姑娘该来的,也不怕瞧见了回去做噩梦? 沈凌见人问话,微微一揖,侧身让出位置,抬手指了指骡车上的东西,说道:“在下州学学生沈凌,得知此处流民群聚,特来送些米粮衣物。” 他衣着虽是普通,但言语客气真诚,兵士一听,知晓这是心善来做善事的,面上一松,便没为难,挥了挥手便让他们过了关卡。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护着骡车,他们往流民聚集的区域靠近,越走越心是越沉,越走心是越惊。 庄可卿这才知道刚才见到的那几个流民根本算不上什么凄惨,与此处的人相比,甚至可以说是精神十足,元气饱满的。 零星搭建的几个茅草棚子四处透风,里头的流民挤挤挨挨,而更多的流民则是或坐或躺的直接就歇在泥地之上,衣不蔽体,眼神呆滞,偶尔几声孩子的哭喊和咳嗽之声传来,剩余竟是一片寂然。 好似一片鬼蜮死寂之地,全无半点生气。 庄可卿没再继续深入,而是牵着骡车停在了施粥棚的附近,这儿有好几个兵士把手,不用担心流民蜂拥而上的抢夺物资。 沈凌去寻看守的队长,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甲胄的中年将士就跟着走了过来。 他打量了骡车边的聂无,之后又将眼神放在庄可卿的身上,语气玩味:“这州府送粮的队伍每日都要几十人护卫才敢出来,你们倒是胆大,才三个人就这么跑出来了。” 说完还又嘲了句:“小姑娘,你都不怕么?” “怕自是怕的。” 庄可卿顿了顿,显然是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可若不是受了灾,没了活路,谁会愿做这流民。”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转头看了眼渐渐往她们这块地方涌过来的人潮,她的面上显出一丝不忍,“我也是大盛百姓的一员,对这苦楚,自当感同身受。” “倒也有点善心。” 队长肃了肃面容,心下对着小姑娘升起了些许佩服之意。 他在这儿值守已经五日了,除了每天官衙有人送赈济粮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会过来此处。 偌大州府,也不乏高门大户,有钱人家,平日烧香念佛花钱供奉眼都不眨一下的,如今真有人需要他们来救济的时候,却是个个鹌鹑一般不敢冒头,都不如一个普通姑娘有胆识,有善意了。 想到这里,队长点了点头,看了眼他们的骡车,挥手招了几个兵士过来,就要先把东西卸下来再说。 “我这里物资不多,还请分发给老弱妇孺,米粮也请熬粥予他们多吃一顿,后面的话,我会再想办法筹措一些,尽量多多送来。” 兵士几下便将板车卸的干净,庄可卿一行也不打算多留,只有嘱咐一声,便转头就走。 这里的情况,便是多看一眼,都要心痛不已。 许是流民聚集区的样子太过骇人,回去的路上,几人皆是沉默不语,气氛一片沉重。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明明快要入夏,可连日的阴雨却是湿寒彻骨,空旷冷清的街道,只有骡车的车轮咯吱轻响,混杂着蹄子落在石板路上的‘嘚嘚’声,让庄可卿不断回忆着刚刚所见的一幕,心中泛起阵阵冷意,竟是不自觉的发起抖来。 沈凌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异常,微微叹气一口,伸手便将她冰凉的素手握进自己的掌中。 “可儿,勿要心忧。” 青年低语一句,宽大的袍袖下,温暖干燥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她冰凉的手心,试图给她一些支持与慰藉。 “嗯。” 庄可卿应了声,面上勉强展露一丝笑意。 她不该让阿凌担忧的。 回到家中,秦蔓枝迎上前来,见女儿神思不属,垂头默然,不免心有忧虑,刚要开口询问一句,便见女婿同自己摇头。 “娘,可儿累了,我去带她休息。” 沈凌如是说道,秦蔓枝纵有不解,还是点点头没再说话,见二人进了屋,这才转身去了灶膛,打算煮上些姜汤给他们驱寒。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房内,庄可卿侧靠在床头,眼睛刚一闭上,今日所见的一切就浮现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前世她没少在电视或网络上看到过各地受灾的情形,可再就如何凄惨,也不如直面这些流民所受的震撼来的强烈。 人不成人,做鬼亦愿。 州府确实每日都在赈济,但显然杯水车薪,若要等到朝廷的赈粮,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时日日久,这些流民就该饿死吗? 自己这半车粮食,百件衣物,又能填饱几个人的肚腹,遮了几个人的身体呢? 庄可卿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她不禁将目光放在身旁默默陪伴的青年身上,“阿凌,我……” “可儿,此事非你一人可担之责,无须过于忧烦。” 沈凌将少女拢在胸前,抚着她柔软的发顶缓缓说道:“依我所断,朝廷赈济最迟一个半月就能到达,我们只需让流民熬过这段时间便好。” 此话说的轻松,可现实却并非如此,只因城外流民都是人,活生生的人,饿了几个月,差点就要易子而食的活生生的饥民。 庄可卿如何不知沈凌这是在安慰自己。 塔读@ 如今每日官府只送十车粮食出门,这些粮食光是填饱现有流民的肚子都是困难,更不消说还有源源不断的流民在往这个方向走,只怕越到后面,情况越是不容乐观。 再这样下去,迟早还是要饿死人。 有什么法子、要想出什么法子才能救人? 庄可卿浑身紧绷,眉头紧皱,显然是钻了牛角尖,沈凌知她心思沉重,只能温言安抚,之后又出去取了姜汤进来。 “可儿,饮了这碗姜汤,休息一会吧,办法总归会有。” 说完,他便哄着庄可卿喝完,又扶了人躺下,盖好薄被,一直守着,直到对方睡着才就离开。 出了屋子,秦蔓枝还在外头等着,今天女儿情况不对头,她这个做娘的实在担心。 “凌哥儿,可儿这是怎的了?” “无事,就是在外头有些惊着了。” 沈凌答了一句,之后又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说道:“她现在已经睡下,您不必担心,我先有事出去一趟,恐怕赶不上晚食,到时你们不必等我。”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说罢,不待秦蔓枝再说些什么,转身便出了家门。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的很低,空气中尽是湿冷的水汽,沈凌走在清冷的街道之上,表情一片冷肃。 第三百四十四章 献计知州 知州府。 自流民大批出现在府城之外,居固便就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短短七八日,便就瘦了一圈,本是个仪态端方的中年美男子,如今都有点形销骨立的意思,一身官服罩在身上都是有点空荡荡的。 之后好容易等到姚寿派了兵来,将外头情势稳定住,发了粮下去,这才能放心吃上两口安稳饭。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可就他才屁股刚到凳子上,手还没摸了筷子呢,管家就匆匆来报,言及外面有一书生求见。 居固现在一听书生就来气,前几日他正是焦头烂额之际,州学那帮秀才无事生非的跑来他衙门前面跪谏,他是好言相劝都无用,非要搞言官那一套恶心人。 自己这堂堂一州之牧何时被这些人拿捏过了,要说那口气能顺了下去,是根本不能之事。 “什么书生,不见!” 他怒斥一句,把管家惊的打抖。 老爷这样生气可是少见,但外头那书生可说自己是州学院长的弟子,是来献计的。 他不过一个管家,倒是搞不清这书生说的献计是要献的什么计,可州学院长自己却是知道的,老爷可不止一次提过此人,是赞其风光霁月,国之大才,只可惜性子太过执拗,朝里得罪的人多了,才落到如今地步。 就这样的人物,他的弟子还能差了? “怎么,我说的话倒是听不见?” 居固见管家还杵在门口,是又问了一句,语气颇有些不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老爷赎罪,只是外头那个书生,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何故吞吞吐吐?” 想到那书生周身不同寻常的气度,管家踌躇片刻,还是讷讷回道:“那书生说他是州学院长弟子,今日前来,是要献计的。” 韶伦弟子?献计? 那个沈凌? 居固只略一沉吟,“去请他进来。” 管家得信退下,不多时,便领了沈凌进入花厅之内。 “知州大人。” 沈凌弯腰一揖。 “不必多礼。” 塔读@ 居固抬了抬手,沉声言道,“你既来此,又言献计,本官便想听听,你要献的是什么计。” 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全然不提之前嘉奖之事,好似之前在州学之中对青年的看中和褒奖从没发生过似的。 “知州大人,学生斗胆一猜,州府之中可用来赈灾的粮食,是否连一个月都支撑不到?” 沈凌并不在意居固的态度。 对方单刀直入,他就直言不讳,简简单单一句话,便戳中对方如今最最担忧之事。 “你是如何猜到的,莫不是韶伦教过?” “大人误会,老师并未与我谈论过官府之事,刚刚所言,皆为学生猜测。” 沈凌立于花厅之中,面色淡然,不卑不亢,声音清朗自信。 居固捋了捋颌下胡须,面上一改之前严肃,显出些兴味之色。 “哦?你倒是说说,如何能就猜的出来?”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在此流民群聚之际,州府每日却只运送区区十车粮食出去,显然是知州大人在顾及着什么。” “若学生没有记错,我大盛每年各处税粮需在年前缴入国库,现在府库之中存粮应为应急之用。知州大人一心为民,仁善之心路人皆知,如何会坐实流民挨饿而无动于衷?只会是州府存粮不够应付到朝廷赈粮之日,才就出此下策,以暂全百姓之需。” 短短几句话,便将居固的焦虑与无奈解释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让他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慨情绪,长长叹息出声。 “竟真教你看的透彻。” 居固如何不想日日送上几十大车的粮食出去,好教那些流民吃上一顿饱饭,穿上一件好衣?可现实就是现实,便是他这知州,也无法凭空变出许多米粮来,只能出此下策,勉力周全罢了。 “知州大人,为何不请托州府之中的富户和粮商,让他们捐出米粮来,一解这燃眉之急呢?” “这谈何容易。” 见眼前青年提出这样的问题,居固已是明白他此行所言的献计是什么了,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这法子自己如何没有想过,只是如今情势不明,高门大户关起门来独善其身,而商人重利轻义,光是抑下粮价便已是花费他不少心血,更何况让他们平白捐粮了。 “世人无利不起早,只但看这利之一字,可是他们所求的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沈凌淡淡言道,嘴角一抹浅笑稍纵即逝。 “据学生所知,州学自老师担任院长一职之后,城中众多大户人家都是心慕许久,只苦于州学仅收院试通过且成绩优异之人,若是可放出一二普通学生的名额,想来这些人家也是愿意为知州大人分忧的。” 居固一听,细品之下,深觉此举可行,几个读书名额而已,他这堂堂知州当是能做了韶伦的主。 “只是这名额不可贪多,只消八个,便就够了,毕竟,价高者得。” “那商人呢?” 居固又问。 “商人重利,但亦好名。” “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地位可见一斑,而本朝又不许商人科举,便是有再多的钱,也是买不来士大夫和普通百姓的尊重和认可。” “知州大人自可从这里考虑,只要能给了他们最盼的‘名’字,那想来些许米粮,当不是什么问题。” 沈凌立于花厅之中,身姿挺拔俊秀,面色自信淡然,侃侃而谈之时,周身气势顿起,居固见之,心中慨然。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此子果非凡俗,只这两个方法,便可见其洞若观火之能了。 一夜深谈。 第二日,州府中便传出州学要招收普通学生的消息来,众多高门大户闻风而动,具是前往知州府衙,想为自家小辈寻个机会。 而府城的商人们,则具是收到邹城的帖子,上面言道,赈济流民一事,此后将会立碑于州府大门之前,对捐粮者,无论何种身份,具可在此碑留名,以告天下之人。 此言一出,又有哪个商人可以经得住名流千古的诱惑? 只要州府在此,那这碑便在,只要这碑在,那自己的名字和仁善,岂不是要广传天下了! 仅一个消息,几张帖子,便缓下州府缺粮之忧,沈凌看着家中不复之前忧愁焦虑的小娘子,这才渐渐松下紧蹙了几日的眉角。 第三百四十五章 庄氏招聘 几日之内,送粮往府衙仓库的商人富户数不胜数,粮仓日满,知州居固的脑中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些。 扣扣伍陆彡74彡陆7伍 以现在的情况,每日可多送些米粮往城外,流民们暂时可吃上一碗稠粥了。 可外头情况缓和,城中百姓却还是没有消解惶惶之心,他们日日看见送粮队伍往府衙走,但到底猜不出是什么情况,毕竟城门可还是闭了紧紧的不是么。 “我这咋见着心安粮铺掌柜的亲自押粮去府衙了?” “你别说,何止心安粮铺,我可偷偷告诉你个消息,咱这府城啊,可是大半粮铺都送粮去府衙了。” 州城内,两三邻里聚集一处,说起这几日稀奇事,具是面色凝重。 “这啥意思了,好好的全把粮食送了府衙,咱老百姓以后还能买着粮不?” “这话咱可不敢说,不过要是同前段时日那般翻番涨价,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那可咋办,我家粮食可只够吃上俩月的。” “嗐,自求多福吧,现在就勒紧裤带省着点,不然保不齐咱也落的跟外头那些流民差不多,那可就惨了。” 这样的对话在州府之中随处可见,一时间普通百姓人人自危。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他们不晓得外头现在的情况,只知道流民还没退了,自家日子也不好过,主要是摸不准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这心里没底,哪能不慌了。 府衙内,几位幕僚处理完收粮事宜,皆聚集在厅堂,等候下一步的安排。 “知州大人,城内最近气氛不对,您还需想法安抚民心才是。” “确实,许是各处粮商送粮而来,引了百姓猜测,若长此以往,怕是城外刚安,城内就要生乱。” 居固坐于厅堂上首,听了幕僚所言,微微点头。 城外之事刚刚解决,这城内可不能再生乱子,这要是乱起来,可比外头要严重的多。 “邹城,你便出份告示,将城外情况稍加解释即可,另千万言明,朝廷赈济不日将到,好让百姓无忧才是。” 邹城领命,这就出去安排,之后不出两个时辰,州府之外就张贴出了一张告示。 可如今百姓都是不怎么出门了,谁还会没事往府衙外闲跑,贴了几日,根本丁点效果也无,反是城中气氛更显紧张。 邹城无法,只好派下衙役走街串巷,每到一处居民居所,便敲锣打鼓的告示一番,这般土办法下来,倒还真安抚了民心,不少百姓都是敢出门了,街上又渐渐有了零星的人影。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这段时日,庄可卿也未闲着,沈凌已说过济粮之事不用担忧,看她也没全然放下心来,反是便取了之前积攒的千两银子去了布坊,定下许多便宜的粗布,之后又在养生小铺门口贴了招工广告,说要招些个手脚麻利,针线活计好的妇人。 这广告一出,是让附近居民不解又激动。 不解是不解这明明庄氏养生铺是个点心铺子,都是关店许多时日了,怎的这个时候又开始招了会针线的妇人,莫不是要换了买卖。 激动是激动的在这节骨眼上,男人都找不到活的,妇人竟还能又人要,一日二十文,也不比之前男人出去做工挣的少了。 而且,据说还管了顿晌午饭呢! 这下子差事可给人抢破了头,周围的婆子、婶子、小媳妇,具是削尖了脑袋想往里凑,谁还能傻了的,只要去做工,赚钱不说,家里且省张嘴吃饭呢。 庄可卿来者不拒面试了两日,寻了五六个稍微年轻些的,召到家中就开始做活。 “庄老板,这么些布料,都要做什么样的衣服了?” 黄氏本不住在附近,就这招工的事儿还是邻居说漏了嘴才知道的,琢磨着来碰碰运气,也没觉自己就能行了,谁想倒是被选了去,被吩咐第二日就来做工。 此时她和另外几个妇人一同坐在院子里,看了眼堂屋内堆了高高的一匹匹粗布,心头丁点没闹明白。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布料粗糙的很,做成衣服穿在身上难受的紧,就她这样条件普通的人家,都是根本不会将钱花在这种料子上,宁愿再添几个钱买细布的,这庄老板是瞧着也是个生意人,怎的还能被布坊老板骗了的? “黄嫂,就做些个外衫。” 庄可卿笑了笑,把针线蓖萝的都端出来,给人分了,又拿了两块一大一小用来打板的纸样出来。 “前头几日我出了趟城,给外头流民送了些米粮,瞧着他们身上连件像样衣服都无,便想着要缝上一些再送了去。” “只是就我一人之力怕是忙不过来,所以才请了众位帮忙的。” 庄可卿语气淡淡,情绪并无什么波动,可妇人们一听这话,却是面色大变。 她们可都听了家里男人是怎么说城外情况的,那些个流民饿的没了人性,吃人都是有的,而且这州府关了城门不就是怕他们冲进来么,怎的这庄老板还敢主动去了的? 就不怕被人拆骨扒皮? 况且她还是个女子啊! “庄老板,你、你都不怕吗?” 读者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黄氏问了句,她阿奶就是逃荒过来的,一路上家里头人都没了,最后在州府附近乡村落脚嫁人,日子这才安稳下来,小的时候,她没少听了以前的苦日子,自是知道真到要逃荒的地步了,那人都该是个什么样子。 “怕,怎么不怕了。” 庄可卿敛了笑意,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只低头答道:“可我再怕,哪又有那些流民怕呢?” “他们家没了,一路忍饥挨饿,风餐露宿,不知道走到哪里才有条活路,” “人最怕的不就是没了希望吗,我不过是想给他们一些活的希望罢了。” 庄可卿一语终了,众妇人皆尽不言。 她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之前只觉得流民可怕,对知州大人封闭城门的命令拍手叫好,但现在庄老板这么一说,却是不免将自己套入流民的境地,顿时觉得人人命贱,活之不易。 一时间,小院之中气氛沉重,妇人们连闲话家常的兴致都没了,不过手上活计却是快了不少。 头天上工,六人从早上干到下午,就缝了快一百件,直到沈凌从学中归家也是未停,直到天色渐黑,几人才就离开。 黄氏一到家,婆母就迎出来,问了句今天都做活忙了些什么。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娘,庄老板善人,找了我们几个过去,是为着外面流民缝些衣服的。” 说着话,她便进了堂屋,从怀里掏了今日的工钱放在了桌上,婆母李氏收了铜板,一个个的仔细数了,确定是二十文,这才放了心。 她这媳妇当初说要去做工,自己还是不信的,这辰光哪还能寻到正经活计,可如今钱拿了回来,哪还有什么怀疑。 不过,给流民缝衣服?这倒是个什么事的,听媳妇意思,倒是这老板自掏腰包干的呢? 黄氏以见婆母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将情况说的清楚,末了,是连李氏都在陈赞庄可卿的心性。 “你说的这庄老板还真是难得,我可没听咱州府里有别的生意人做这等好事了。” 说罢,李氏歇了歇声音,又将刚刚收起的铜板摸出来,塞回到儿媳手中,“明日就还与庄老板去,就说也是咱点帮扶的心意,这点钱算不得多,可积攒个几日,也是能凑出件粗麻衣裳的。” 黄氏一听,也没多说什么,只伸手接了铜板,就放回自己的荷包里。 待到第二日上工,趁了人还没到齐的时候,就将这些钱全部拿了出来,说着就要推还给庄可卿。 “庄老板,外面流民困难,我也有心相帮一二,这工钱不敢再收。”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说实话,庄可卿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黄嫂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她看来,大盛百姓确实质朴,可许是眼界局限的缘故,对于不熟悉的事物总是下意识的抵触与厌恶,就如自己见过不少人都是说希望知州大人还要多派些兵士固守大门,好教流民不要靠近的。 其实也不是这些百姓不善良,只是未知的恐惧总是蚕食人心罢了。 “庄老板,你便收下吧,怎么说,您这还供我顿午食不是?” 黄氏呵呵一笑,又把钱往庄可卿手上塞了塞,见人还是不接,索性就放在桌上,转身又去做活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提议 庄家小院里,妇人赶工几日,制了五六百件粗麻衣服出来,庄可卿打算先就出去送上一批再说。 去之前,她又走了趟五福记,想看看有无存下的粉丝和薯干,琢磨着买上些,一并送出城去。 “哎哟,庄姑娘,你这哪儿还用买的,说一声,我这仓库门就给开了,要多少,都让伙计给送的。” 掌柜曾良絮絮叨叨的走在庄可卿前头,直接就要领了她去仓库。 “曾掌柜客气了。” 庄可卿虚虚拦了一把,笑了笑拒绝:“做买卖银货两讫才是正道。” 曾良面上笑容微微一顿,不禁有些尴尬,他可记得二爷走之前怎么嘱咐自己的,只要庄老板说的请托,必须一件不差的给办了好好的,不然可没得好果子吃。 他是有心同庄老板套近乎呢,可之前人家那糕点铺子生意红火的要命,哪有什么用得着自己相帮的,便是如今上了门,想买些物事都是要付钱,真教他难办。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这……” 见掌柜愁眉苦脸一副恨不能让自己占便宜的模样,庄可卿也是忍俊不禁。 “不过,若是曾掌柜愿意,此处倒真有件您能帮的上的事。” “噢?庄姑娘快且说来,我定当竭尽全力。” “那便劳烦曾掌柜捐些粉丝和薯干吧。” “捐?” 曾良有点没摸清庄可卿的意思。 “嗯,捐,捐给城外流民,以五福记的名义。” 庄可卿点了点头,当没看见对方脸上讶异的表情,又接着问了句:“掌柜可还愿意?” “这……”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曾良犹豫了,他不过一个分店掌柜,仓库里的货是姓左的,可不是姓了曾的,他哪有什么底气说捐就捐的,而且这不就跟扔个石头籽儿入水一般,除了听个响,旁的啥都捞不着吗。 东西出去,没个进账,到时候怎么跟二爷交代了? 庄可卿知他犹豫,不过也未有勉强,只劝了一句:“城外流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以我之前所见,已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今州府的赈粮只能勉强够用罢了。” “姑娘出去过?!” 见庄可卿默默点头,他心下震惊的同时,心中又是升起一股钦佩之意。 这州府里头,除了应了差事出去送粮的官兵,谁还会愿主动出去救助,最近粮商动静他是知道的,可那不过是受了利诱罢了,怎好与庄姑娘相比的。 想到此处,曾良都是动容不已。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一个姑娘都能为了流民生死奔走,自己堂堂一个掌柜,难道还能怕担些小责吗? 至多二爷怪罪下来,他自掏腰包补上这窟窿便是! “好!此事我应下了。”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曾良没有再多废话,直接招了伙计过来,吩咐了几句,就让人到后头仓库般东西。 “姑娘什么时候出去,我与你一起。” “掌柜勿急,明日辰时,我们城门相见。” 庄可卿见掌柜答应的干脆,心里也是一块石头落地,面上松快了些,又是提点一句:“掌柜定要记得在马车插上五福记的招牌旗子。” 曾良一听,哪还不晓得她的深意,心中顿时感慨不已。 不愧是庄姑娘,便是让他做了好事,但又不让他白做好事的,有了这招,以后怎么的也好同二爷交代了。 另一边,知晓庄可卿第二日要去赈济,沈凌就同夫子请了假去,李守成知道了,又是缠着他来问,要请假干什么。 之前因为谏言书的事,小秀才误会了一通沈凌,心里头有点个愧疚,但又不好意思明明白白的道歉,只日日视线不离青年,瞧着都是有点个幽怨的意思。 沈凌本就是清淡性子,他不主动粘着,眼见着两人情分都疏远了,小秀才急的不行,这日又看到人不声不响的请假,哪还坐的住了,一下学就跟了过去。 “沈兄,可等等我。”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李守成喊了声,沈凌听见声音,住了脚步,侧头等着。 小秀才一见,心中大喜,忙的蹿到青年身边,鼓了勇气说道:“沈兄抱歉,前头是我冲动了,也没弄清楚情况,就误会了你。” 一句道歉的话,说的扭扭捏捏,毫无底气。 他低着头,心里想着,过会不管沈兄如何讽刺挖苦,自己一定都要点头应是,将这关过了才是,他可不想为了这种事情而失了个至友。 “无妨,你年纪尚青,一腔热血,其实并无错处。” 青年声音清淡,语气并无丝毫波动,也不知是不气了,还是气的狠了,不打算再同李守成做朋友。 “沈兄……” 李守成心道不好,忙的作揖要告饶请罪,哪想他才腰背刚刚一弯,沈凌便就一托,根本不接他的礼,反是注视了他的眼睛说道:“我并未怪你,此言出自真心。” 语气之郑重,让人一时哑然。 小秀才还有些不信,这事要是搁了他自己身上,不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他定是不会放过的,可沈兄为何能如此轻轻放下?仟仟尛哾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真、真不生气?” 他期期艾艾又问一遍,见青年微微颔首,眼神真诚通透,这才将脑中绷了几日的弦给松了。 沈兄真的没生自己的气! 他心下一轻,面上喜意不自觉的流露出来,立马本性毕露,一张嘴巴开始叭叭不停,直追着沈凌问东问西,非要人告诉他明日请假是有什么事了,还说要是有他能帮忙的,定要直言才是。 毕竟今秋便要乡试了,如今学里的秀才各个都是埋头苦学,还没见着有人三天两头请假的,而且沈兄本就好学,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绊住他,不得已之下,才就向夫子告假。 此时他的脑子里已经不知脑补了多少苦情戏码,又将自己代入那救苦救难的角色里去,等不得要施为一番了。 眼看都快到家,李守成还跟着不走,沈凌无奈之下,只能告诉他明日要出去赈济灾民的事。 “赈济流民?” 小秀才一愣,心中大为不解,“此事知州大人不是已经早做安排了吗,我可听说最近新设的丁字班,就是家里捐了粮,才能上州学读书的。” 在他看来,只要官府出手,灾民之事定然无忧,哪还要他们再多事了。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确实,但州城之外流民还再增加,官府总有人力不济之时,我此举不过是想尽一份心力罢了。” 青年解释一句,之后不再多言,只叮嘱李守成在此非常时刻,还是快快归家为好。 看着消失在巷口的挺拔背影,小秀才不禁陷入了犹疑和困惑之中。 难道外面情况真的这么差? 还有,知州口中的朝廷救济何时才能真的到了? 第二日一早,沈凌与庄可卿将几百件粗布衣裳全部装车,随便用了点早食便就出发了,结果刚出了街角,就见李守成站在空旷的街头等着,笑得稚气又灿烂。 “沈兄,我来一同帮你!” 第三百四十七章 再次出城1 李守成迎光站着,几缕久违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圈隐约的淡淡金光,还颇有点救世主的样子。 只是这高深模样根本维持不了几秒,小秀才一见沈凌夫妻二人,嘴巴便大大咧开,莫名笑的一脸憨气,几步走上前来,凑到庄可卿身边,热络的叫了声“嫂子”。 庄可卿颇有些讶异,她转头见沈凌一副眉头微蹙的模样,就知道他定是自作主张出现在这里的。 “李公子,早。” “嫂子何必见外。”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小秀才龇牙一笑,两步又是转到沈凌的身边,面上还带了些讨好地说道:“沈兄也早。” “沈兄昨日一番话,小弟思虑甚久,是一夜为曾得眠。” 但青年面色淡淡,显然对他想什么想了一夜没睡着不感兴趣。 李守成见他这等模样,不禁有些悻悻,只垂了头不再说话,瞧着有些可怜。 “李公子今日同夫子请过假了?” 庄可卿瞧的只觉有趣。 这李公子,说好听了就是少年心性,说难听了就是咋咋呼呼没个定性,可没想倒还真把阿凌当做好友,这么在乎他的看法。 “请了,请了,早上让端砚去过州学,给夫子递过消息了。” 李守成见沈凌不爱搭理自己,可庄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顿时那点子惆怅瞬间就不知飞了哪里去了,一路跟在板车边上,叭叭个没完,好像他们不是去赈济灾民,而是去郊游似的。 他说的都是州学里的事,庄可卿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要还回上两句。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阿凌从不在家说学里的事,就算她问了,也都是句‘一切都好’而已,所以她还不晓得之前竟然有书生去跪谏知州的事,更不知道就因为这个,如今阿凌在学里还很受人不屑和冷眼。 “阿凌,李公子所言可真?” “那当然是真!” 沈凌还没开口,话头又是给李守成接了过去,小秀才全未发现他的沈兄看他的眼神越发危险,还自顾自的说个没完。 “嫂子你可不知,乙、丙两班倒也罢了,可昇甲那些个鼻孔看人的,都是将沈兄说成什么样了,什么‘徒有其表’、‘胆小怕事’、全无君子之风什么的,是什么话都敢往外传。” “谁不晓得他们这是嫉妒沈兄被院长收作弟子呢,这就是趁机编排人,污他名声呢!” 李守成说的有些严重,庄可卿微微侧头,担忧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正巧被他看的清楚。 “无事,君子身正不惧口舌,这些我都不在意的。”m.qqxsnew 轻轻一句,有意安抚自家娘子一样,沈凌眼角带了点浅淡的笑意,“只要可儿懂我便好。” 话是这么说,但庄可卿心里就是不怎么舒爽。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他家阿凌是个真正的君子,心胸广阔自是不会计较这些,可她不过一个小妇人,却是容不得旁人这样污蔑他。 你们这些个长舌秀才可等着吧,后头总有吃苦头的时候! 三人走了一路,李守成就叨叨了一路,是差点连每日的课表都要说与庄可卿听了,但见娘子满脸兴致盎然的模样,沈凌还是浅笑着摇头,纵容了二人。 快要到了城门口,远远的就能见着三四辆马车在街边停着,每辆马车上都插了面夸张的大旗,上头五福记三个字和铺子标识显眼无比。 这阵势摆的十足,引了不少百姓围观,好奇之下,自然有人上前攀谈,想要打听一二的。 结果这不探问还好,一问之下,对方那车夫竟说是去外头赈济灾民的,这让众人都是不解。 “这五福记好好的生意不做,倒是要送了吃食出去,也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嗐,吃食没了就没了,就是别把人搭里头了,没见了府衙的送粮队伍,个个都是挎刀带棍的吗。” “真是这话,听说这流民饿极了可是连人都会吃的!” 议论之声渐渐喧嚣尘上,五福记的车夫不过是做工的普通人,本来掌柜的说出去一趟就每人多加二十文的工钱,现在听周围人这么一说,都是面色惶惶,底气都是不足。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他们这些个人,哪能同官差相比了,而且这车上除了粉丝薯干这些粮食,可没什么防身武器啊,这流民倒要真的同这些人说的一般,那自己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不? 这越想是越慌,是抖抖索索都去同掌柜的告饶,说不挣这二十文了。 曾良见这几个车夫胆小怕事的模样,登时眉头倒竖,全无了平日里和气生财的老好人模样。 前头说好出去一次多加二十文,等于工钱翻翻,铺子里头为争抢这活都是差点闹出点事,结果这还没出了城呢,只因为听了几句不靠谱的闲话,就是吓的腿软,这都什么玩意? 要被庄姑娘瞧见了,岂不是显得他这掌柜的很无能?! 曾良被几个车夫围着,真心烦呢,这一抬头不小心就瞥见远远的来了辆骡车,旁边走了三人,其中一个女子不正是庄姑娘么。 可不能被人小瞧了。 “呿呿呿!这趟出去,回来每人五十文!” 他提了价码,又是翻倍还多,车夫们一愣,一时有些个犹疑。 见他们这懦弱样子,曾良气不打一处来,高声一句。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一百文,不干我找别人!” 这工钱一出,周围议论的声音都小了些,紧接着还没一两秒呢,都是有人甩了胳膊说他愿意的。 可是一百文呢,不就出去一趟么,不就跟天上掉铜板似的,这流民饿的站都站不起来了,哪还真能生啃了自己的。 一人出声,其他人也不是傻的,纷纷叫嚷着他们愿去,几个车夫一看,哪还敢再开口说不干了,具是连连告饶,又回了马匹边上老实等着。 许是曾良心里也没什么底,见有这么些人愿意跟着出去,便又点了几个体格健壮的,好护着马车,以防出了乱子。 一切安排了好,庄家的骡车也走到近前了。 庄可卿同曾掌柜打了招呼,又介绍了下沈凌和李守成,得知这两位是州学的学生,周围的百姓更是讶异。 这秀才相公最是清高,怎的现下不在学里读书,却是跑到这里凑什么热闹,也不嫌外头流民腌臜,污了眼睛的? 可沈凌几人哪会在乎周围人怎么想,只略安排了下车子的前后顺序和看护的人手,同守门的兵士交谈几句,得了允许,便就出了城门。 眼见车队消失在城门后头,周围百姓不免面面相觑。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这,还真去啊?” “城门都关了,还有什么真的假的。” “真可惜刚才,要是我跳了再高些,说不定那掌柜的就能瞧见,少不得挣个一百文的松快钱了。” “你想的美,别是连个囫囵个的都回不来!” 围观的百姓议论着,说不眼红那一百文是假的,可心里又觉得这钱不怎么好挣,一时都是纠结不已,最后竟都是站在原地说闲话,倒没有一个要走的。 这都是想看看五福记这些个出去的人,回来到底是个什么样了,外头到底是不是真的就跟传言那般一样可怕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再次出城2 流民早就被军队驱赶到州城五里之外的地方,庄可卿一行人赶着马车行不快,直走了两刻钟才看到前头一大片被流民占据的萧索旷野。 曾良是晓得城外有流民,也知道人数不少,可听说哪有亲眼见着来的震撼,他只这么远远瞧一眼,就明白这儿怕是至少有个两三千人了。 官府每日可只有二十辆车的粮食送出来,照这样子,只能堪堪保证没人饿死,想要吃个半饱,都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怪不得庄姑娘如此心急了。 曾良压下心中感叹之意,没有多说什么,只督促着车夫和临时雇用的汉子再走快些。 塔读@下载塔读<^小^说-app。*。 那些个灾民瞧见他们车上堆了满满的,老远的便蜂拥而至,个个瘦的前胸贴了后背,枯枝般的手臂伸长了就要往车上够。 李守成走在最后,他自靠近这里,便一直处于魂不守舍的震惊之中,一不留神,就被个流民拽了秀才袍服的下摆。 “老爷,大老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家里小子快要饿死了!” 小秀才步子一顿,转头看去,只见那流民上身赤裸,胸骨肋骨刺目地凸出,到了腹部的位置,却是陡然瘪缩进去,紧接着骨盆又是突兀地支楞出来,上面挂了几片破布,堪堪遮住要害部位。 他直接被吓得打抖。 这,这还是人吗? 这不就是具活骷髅?! 现在这活骷髅样的灾民,一双手钳子似的攥紧他的衣服,凹陷双颊的脸上,眼瞳一团饥渴的幽火,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人生吞活剥一般。 下意识的,李守成往后退了一步。 “滚回去!谁让你们上来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一声呵斥,前头领路的兵士回转一个,见有灾民缠住济粮队伍,一把就拽了对方胳膊,将人拖到五六尺外的地方,又是一推,直接让那灾民摔了个倒仰,倒地哀嚎不已。 小秀才愣愣的,顺着声音看向那个犹自呼痛的流民,见其身旁两个柴火棍样顶了个大头的小孩跪着,呆涩片刻,紧接着胸中愤怒喷薄而出。 兵士应是保护百姓,灾民本就孤苦可怜,他们竟还持武凌弱,实在可恶! “你这,为何如此粗鲁?!” 他面色涨红,对那兵士质问出声,接着凭了股冲动便要走出车队,上前去扶滚倒在地的流民。 哪想兵士侧身抬刀拦了一把,密缝小眼顺着李守成的目光看向流民父子,接着又斜斜瞥了眼小秀才,嘴角僵硬的抬了抬,说道:“我劝小相公莫要同情心泛滥,这些个流民可不是你想的那般无害。” “这小半月来,就因为争抢米粥,已是发生好几起踩踏事故了,若是在这儿停车放赈,就算有咱哥儿几个护着,你们怕都是走不远。” 说罢,他亮了记腰间佩刀,又冲着那干嚎的流民骂了句,这才让周围聚集过来的其他流民往后退。 车队后头发生的这幕被庄可卿实实在在的看在眼里。 她不能说这兵士冷漠,毕竟流民千人,他们才就三百而已,又是帮着建窝棚,又是要维持秩序,还得煮粥施粥,时间一长,精神疲累,看的凄惨事儿也多,开始的怜悯和同情怕是早就化作麻木,如今还能守着这块地方,继续安置到来的流民,已是不易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你!” 李守成见了周围饿鬼一般的灾民,潜意识中认同了兵士的说法,可又不忍再看那番惨状,只是干巴巴的出声安慰几句,言道自己就是来放赈济粮的,等过会粥水煮上,自然人人有份。 可那些流民听他说话,丁点反应也无,就跟活尸一般,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身后的大车。 刚刚说话的兵士见此情形,不免摇了摇头。 这小相公一看就是不知人间疾苦的,这块地方这么些流民,这五车粮食,还不够给小半的人来分,就算过会州府的粮来了,也不可能给所有人都供上,哪来的什么人人有份? 被兵士威慑一番,流民们不敢造次,一行人安稳的来到了施粥的地方。 他们沉默的将车上的粮食往下卸,接着又嘱咐了一通该如何料理番薯粉丝和分发衣物,便决定回程了。 呆在这儿越久,心里感受到的压抑和痛苦就更甚,直压的整个人喘不过气似的。 等众人拉了空板车回了城来,见着门口聚着的居民们,顿时才有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感觉。 “不是全须全尾的回了么,瞧着连跟毫毛也没掉了。”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就说什么流民吃人是乱传的吧,那儿有那么夸张的。” “真是亏了,这才出去半个多时辰吧,一百文到手了,钱赚的可真容易。” 议论声中,曾良给几个现场招来的汉子发了银钱,这就招呼着车夫走了,庄可卿也未多留,她还要赶回去帮着制衣。 领了钱的汉子被其他人围着,稀罕的看着他们手里的铜钱,羡慕之意溢于言表。 可这几个人却是木愣愣的,一点个占了便宜的喜悦都没有,甚至有个特别健壮的男子还湿了眼眶,喃喃自语地说着外头太惨了。 这场景可把大家伙弄懵了,这到底惨成啥样,能让个五大三粗的爷们也流泪呢。 …… 回到甜水巷,庄可卿看了眼一路上异常安静的李守成,心中不禁有些担忧。 便是她自己,头次去到那样的所在,都是几日忧思的茶饭不思,而小秀才不过一个被家人保护了好好的十来岁少年,直面那样的冲击,能无异于寻常才是奇怪。 “阿凌……”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可卿握了握沈凌的手,意思是想让他劝上一劝。 沈凌微微点头,才将走到李守成身边,谁想还没来及开口请他进去饮一杯茶,小秀才便躬身一揖,“沈兄,庄姑娘,今日多有打扰,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待他们回答,就头也不回的跑了远,足见他有多失态。 “这是……” “无妨,许是惊着了,明日我去学里再行宽慰吧。” 安抚了一句庄可卿,沈凌打定主意下次不要再让李守成掺和到救济的事情上来,免得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 结果第二日去了学中,李守成却是告了病假,之后一连几日都是不见人影。 沈凌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记挂,下学之后便未归家,直接去了对方家中探望。 他以为人真的是病了躺在床上,哪想根本一次跑了个空。 李守成根本没待在家里,好在老仆认得沈凌,知晓这是自家少爷的至交好友,帮他开了门,说是这两日少爷领着端砚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忙些什么,不过听说倒是跟账房支了不少银子。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老仆这样一说,沈凌心下明白了大概,这李守成八成是去筹措赈济粮了。 但如今这情势,粮铺大多的粮食都被送进府衙之中,州城的粮商也无多余粮食卖他,这几日怕是都在白跑。m.qqxsnew 沈凌觉得,还当将此事同人说个清楚才好,免得浪费了人力财力,又耽误进学,得不偿失。 他与管家老仆告歉一声,便就在院中等着了。 这一等就等到太阳落山,屋内上灯,李守成才同书童端砚姗姗归来,主仆二人满脸失望和愤怒,一看就是事情没办成,心里头不舒坦。 这那可能舒服的了? 自己捧了银子,是跑了不下十来家的粮铺了,要么要价翻了几番,要么就是借口没有存粮,这偌大州府,粮商这会都对外头流民视而不见似的,是个什么意思? 饶是李守成秀才出身,读了十几年的书,此时都是忍不住了想要指着那些个粮商骂上几句麻木不仁,全无人性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说服 李守成嘀嘀咕咕的踏进门来,老仆迎上去,传话道里头有位相公正在等他。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时候了,还有谁来? 从门口到院子,两步路的距离,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小秀才一抬头,就看见屋子廊下背手而立的挺拔身影。 “沈兄?” 青年转过身来,微微颔首,道了声好。 “沈兄如何过来了?” “听闻你告了几日病假,心中担忧,便来探望。” 听闻沈凌如此说来,李守成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头,“还劳沈兄惦记,小弟我并未生病,实在惭愧,这不过是个托词罢了。” “嗯。” 沈凌表情淡淡,面上并没有什么被欺瞒的恼意,只是看了眼走进的李守成,说道:“可是筹不到粮?” “沈、沈兄如何清楚?!”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李守成面色大震,家中除了端砚,其他人皆不知他这几日出去到底是做了什么,怎的就沈兄一猜既准? “前段时日我至知州大人府上献计,除了州学新设的班级是因城中大户捐粮所设之外,州府粮铺也将存粮悉数献出了。” “什么?!” 清冷月色都遮不住小秀才满面震惊之意。 怪不得他跑遍了粮店,伙计都说没粮,这原来不是托词,而是事实!仟仟尛哾 那这,那这自己这几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只是沈兄到底用的如何方法,能说服了这些商户捐粮? 一时间太多问题堵在喉头,李守成都是不知从哪问起才好。 “你无需再为筹粮之事担忧,明日还当进学才是。” 时候不早,沈凌并不打算多留,只嘱咐一声便就离开了。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第二日,小秀才确实按时来了州学,可许是他筹粮不成,又不甘心,索性趁着下课时分,便就开始鼓动宣甲的其他学生去城外救济灾民。 “我等进学便是为民谋福祉,此番民生有难,我等如何还能安坐学堂之中,静心读书?!” “不如与我一起前去城外,帮助他们活下来才是!” 他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可响应者却是寥寥,只有几个平日相交还算亲密的学生看了他几眼,但也没有应声答上一句。 李守成没想到众人反应如此冷淡,又是鼓动几句,“连城中商户都将库中粮食捐出,我们难道还比商者不如吗?” 说要出去济民,班上一众书生皆是闭口不言,但要一说这些秀才相公连商人都不如,简直就跟戳了他们肺管子一般,是忍也忍不了的。 开什么玩笑,商人连科举的资格都无,浑身铜臭,又如何能与只读圣贤书的士人相提并论了,根本都不是一个阶级。 “李兄此言诧异,官府前日已经通告,这朝廷济粮不日便到,定是能解城外之急,而我等乡试在即,如何能将精力花在此等小事之上?” 贾乡坐在自己座位上,驳了一句,站都未曾站起,说完还又环视了一眼班里的其他秀才,见有人微微点头,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之前自己主动结交这李秀才,结果没几日就被弃之敝履,这便罢了,结果对方转头又跟着与他结下梁子的沈凌交好,岂不是啪啪打了他的脸? 塔读@ 现在有这机会驳斥一番,再看众人都是站在他这一边,贾乡心头一时爽快不已。 “是啊,李兄,我等是想帮忙,可之前那次跪谏你也晓得,根本只是无疾而终,我们不过一介书生,家产丰厚者虽有,可亦是不多,就算有心救济,那也是杯水车薪啊。” 有的书生倒并不真是因为乡试比流民重要才不愿帮忙,只是觉得他们力量有限,即便出手,也是人少力微,与其给官府添乱,不如就老实读书,总归朝廷会派了人来,流民的苦日子不会太久了。 “哎!你们!” 李守成这几日茶饭不思,只要一闭眼,那日仰倒在地的流民以及豆芽菜似的孩童身影就浮现在眼前,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一定要做些什么。 他本打算自己筹措粮食,谁想一连跑了几日都是没着落,是从沈兄那里才听说了粮商早就捐粮的事。 他不情愿就这样放弃,昨日苦想一晚,想到除了粮食和衣物,流民们也需要妥善的住所,以及名户的登记,便于后面的安置与管理,可这事他一人也做不了,于是才在今日课间鼓舞同学与他一同前往的。 这也是他能为流民唯一所做的事了,结果就这,还被人反驳又劝阻,如何能不气不怒。 “你们如何这般、这般麻木不仁!”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便是心中觉得贾乡所言过于自私的人,面上都是露了些不快。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不是他们不想帮,只是帮不了,怎么就麻木不仁了? 李守成面红耳赤,还要再说,这时沈凌起身走了过来,青年拍了拍小秀才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些,之后才接着对教室中的同学说道:“城外情况确实堪忧。” “现流民全部安置在城门之外五里所在,大约两三千人,此外还有陆续流民赶来。” “两三千?!” “何至于这么多人?” 书生们只知道城外流民不少,但哪能料到能有上千号人? 可再就一想,最开始流民在城外群聚,知军还没遣了队伍来的时候,官府派出的衙役可都是有去无回。 莫非这城外,真是乱成一团了?那他们若是前去,岂不羊入虎口一般? “可、可现在不是也有知军的人在城外看守吗,为何李兄还要我等前去相帮?” “确实如此,我们不过是文弱的读书人,又如何能与军汉一般勇武,还是那句道理,便是想帮,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密码伍陆彡74彡陆7伍 “众位不必妄自菲薄。” “军士确善武力,可安置难民不可全依暴力,还当需要人从中协调才是。” 青年声音清淡,语调平缓,让刚刚争锋相对的气氛顿时一轻,有几个个反应颇快的书生已是明白沈凌的意思了。 “朝廷赈粮送来之后,必要将此城外聚集的流民名户整理登册,待当地灾情过去之后再行归返,与其等到那时由官府抽调人手,不如现在由我州学学生未雨绸缪。” 这时李守成又插一句,“州学本就是由大盛百姓缴纳的税粮所建,若无百姓供养,便无我等如今,既是如此,我们又怎么能在百姓受难之事坐视不管呢!” 此言一出,众书生面色乍红,都是对自己刚才的推脱之言羞愧不已。 “那、那依沈兄和李兄的意思,我等何时前去比较合适?州学休沐之日寥寥,这点时间,怕也是来不及做完城外之事。” “此事不必忧心,只要众位愿意,我自有方法会周全。” 青年立于教室之中,周身气质清淡,语气却不冷漠,莫名有种让人愿意追随的气度。 “我愿随沈兄同去。”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百姓本就是我等读书人之担当,我亦愿随沈兄一起。” 州学秀才们本就年轻,又本非铁石心肠之辈,虽也有如贾乡一般只顾自己的,但更多人也是有些家国情怀,知晓民生之重的。 此时有一人出声,其余不少人都是点头,纷纷报名,约好后日休沐去城外帮忙,甚至有几个家中条件不错的,还说要几人筹出一车米粮来,到时候一并带出城去。 贾乡见响应者众多,又不敢当众再说些讥讽之语,只低头偷摸嘀咕一句:“去吧去吧,自去为这奔走便好,到了乡试,总有你们哭的时候。” 第三百五十章 秀才出马 自定了休沐去城外帮忙的事,宣甲班的学生连上课都没什么精神了,夫子敏锐察觉到了什么,旁敲侧击一番,却是没人愿说是为什么。 夫子无法,只得再强调一遍现在情势紧张,不要再行无用之事,白白添乱,这就是意指前段时日跪谏之事了。 可学生们虽是点头应了,但显然未放在心上,归家之后,只各自筹备,待到休沐之时,便就集合在一起,赶车出城。 宣甲一众全是秀才相公,一副读书人的打扮,又带了些粮食,走在街上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百姓虽是有些猜测这些人是去城外赈济的,但到底不怎么相信,他们印象中的读书人,具是清高无比,往日都鲜少愿与他们这些平民多说两句话的,如何还会在这时候去了城外,而且听说流民聚集之处腌臜脏臭,这些秀才公怎么能受得了了? 又好事之徒跟了一路,直到这行人真的出了城,才就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可没看错吧?还真出去了! 庄可卿也在车队之中,离上次出城已有五六日了,家里临时组建的制衣工坊又出了百来件衣物,便想着同秀才们一起,好尽快送到流民手中。 出来几次,她已是驾轻就熟,到了聚集区之外,同看守的兵士招呼一声,就有人领着他们往里去。 聚集区之内,靠近城门方向的流民最多,面色和精神较前几日好些,有些老弱妇孺身上已经套上了她上回捐赠的布衣,他们听见车辙声音,都是抬起头来, 庄可卿已经没有最初的惧怕哀伤之感,可宣甲的书生却是不同,他们终日读书,学得都是古人治国之论,在他们眼里,民虽重要,可也只是一个泛泛的概念,只觉同自己身边的寻常百姓一般,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现在目及所处,尽是枯瘦的肢体和哀泣的眼神,目中震惊之色是丁点遮掩不住。 “这,这便是流民?” “他们为何连个栖身之所都无?” 旷野之上,支起的简易窝棚只有零星几处,供与生病的老弱居住,更多的人,则是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相互遮风取暖。 虽已是六月了,可连日阴雨,地面潮湿,一到夜里,必然阴冷,时日若久,定是要出了问题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流民们已是学乖了,见到赈济的车辆不敢再往前凑,免得又是粮没讨到,还受了顿揍的,可他们的视线都是直勾勾的粘在车辆和众书生身上,让他们心中翻腾起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史书之中记载“宁南大旱,蝗虫起,百姓饥”,书上只简简单单“百姓饥”这三个字,可真正直面饥饿的流民,见过他们的凄惨模样,才能知道这三字重逾千斤。 而他们这些官学秀才,日日在学中吃着免费供应的官粮,还有人嫌饭菜做的不好,油水不足的,现在想来,实在是无脸见人。 车队来到施粥的地方,络腮胡的将士得了消息早就在此等候,他见了来的是一群穿了书生长袍的儒生,不禁面露疑惑之色。 什么情况,这些莫不都是秀才?不好好的在家读书,到这里是来凑什么热闹? “你们是来捐粮的?” 他哑着嗓子问了句,语气平淡,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反是整个人透着股子疲惫之色。 “这位将军,我等州学学子,前来一是为捐粮,二也是想看看此处有无其他能帮的上忙的。” 沈凌在车队靠后的位置,同庄可卿站在一处,还未上得前来,李守成见人来问,便作了一揖,将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说的清楚。 “帮忙?你们?”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扈河眉角一挑,反问一句,差点没嗤笑出声。 他没听了错吧,这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说要来帮忙? 帮什么忙?给这些流民开蒙吗? 他这儿都够乱的了,还来添什么乱子! “正是。” 李守成不晓得对方所想,只当他是真心来问的,又是问了句,“可有我等能做的,将军请尽说来。” 扈河侧头轻‘嗤’了声,眼神有些不屑,但他一脸络腮胡子,嘴角吊起的弧度不甚明朗,小秀才还当自己听错了,便没在意,还更诚恳的加了句。 “将军勿要客气,我等就是想来为灾民尽一份心力。” “既然一心想来帮忙,那便烧火煮粥吧,正好也差不多到了施粥的时候了。” 扈河觉得今日真是荒唐,州学的相公们跑来与他们这些军汉抢活,简直稀罕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秀才们到底不是什么干过粗活的,一番忙碌下来,连火都不会生,最后还是请教了边上看守的兵士,这才将锅架上了。 煮粥的功夫,李守成同几个胆大的秀才便往流民聚集的地方走去,兵士要拦,被扈河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他倒要看看这些小相公来这儿到底要干什么。 而小秀才和几个同学一心想探听下流民的情况,根本没瞧见兵士欲言又止的表情。 “老丈,你们来这儿多久了,家中几口人,一日能吃上几碗粥水?” 寻了个年纪颇大的老人,李守成蹲在地上就问起话来,谁想他一句才刚出口,那老人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翻身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止,口中含糊道:“求大老爷赏口饭吃,我要活命啊!全家都没了,我那孙孙噢!” 老人哭嚎之声顺着旷野的风传了老远,可周围其他流民还是面无所动,只零星几个转了头过来,似是根本不想多耗费一丁点额外的气力。 李守成被扒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好旁边同学扶了一把,才能堪堪稳住身形,他有意安慰老人两句,可对方根本不听,只一个劲的念叨路上饿死的孙儿,神情大有崩溃之意。仟千仦哾 几人归来的身影狼狈不已,全在扈河意料之中。 “这些流民远离家乡,能活下命来已是不易,我劝各位相公还是不要再提了他们的伤心事,施粥之后尽快回去吧,呆在这儿也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口口 他丢下一句,又抽调了几个兵士前来维持秩序,之后转头便走。 沈凌见扈河态度,如何不明白对方的态度,但州学学子确实是有一份为民的热火之情,不可就此被这等冷漠浇熄才是。 “将军且慢。” 青年从车队后方走到前面,出声挽留了就要离开的扈河。 “还有何事?” 扈河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在这儿耽搁不了多久,现下又被人绊住手脚,语气已有了些不耐。 “朝廷赈济不日便到,届时必会派了钦差前来,若是他见此地管理的井井有条,民有粥食,有屋住,有衣穿,必会对将军另眼相看。” 青年昂首而立,身姿挺拔,“但将军所辖不过百人,如今陆续还有流民前来,想必分身无暇。” “那依你的意思,是有法子可解我之忧了?” 扈河抬脸,这才正视了面前的沈凌。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非我可解将军之忧,而是我州学学生。” “噢?” 这些四体不勤,成日只知之乎者也的读书人,还能帮他什么忙了,没瞧见刚刚连火都升不起来么。 “将军如今缺的是建棚、施粥之人,我州学学生虽在此事上力有不逮,却可说服他人前来。” 说到此处,便是扈河也神情微动。 “你的意思是?” 这些秀才,体力活不行,但一张嘴皮子最是厉害,他们若愿意在城中一番鼓动,说不定真有百姓愿意出来相帮。 “将军可否给我等这个机会?” 沈凌躬身一揖,态度郑重无比。 扈河闻及此言,意动不已,又回头看了眼施粥队伍中那些手忙脚乱的秀才,思考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第三百五十一章 演讲 休沐一日,宣甲众人从早到晚的在流民聚集之处忙碌一天,目所及处饿殍遍地,甫一回归,见到城中与平日无甚差别的商肆铺面以及神情自在的百姓,瞬间恍如隔世。 首发&:塔>-读小说 一个城外,一个城里,一个地狱,一个人间。 秀才们垂首不语,默默前行,可心中情绪却是翻腾不住,临到分别之处,都是讷讷不言,只李守成消沉道了句明日再见,这才各自归家。 但夜里是否能睡个好觉又是不得而知了。 待到第二日,州学正常上课,宣甲一班的秀才,除了贾乡一个,其余竟都是眼底黑青,一看就是失眠了一夜。 夫子见他们这模样,不免斥责出声,说他们休沐之日定是只知玩乐,不加节制,才至于耗精伤神,连上课都是无精打采的,实在该罚。 秀才们并无一人辩解,在他们心中,夫子这点小小责罚又算的了什么,与城外饥饿的流民想比,自己哪还有资格抱怨了。 一堂课上下来,夫子无奈至极,怒斥一声‘孺子不可教也’便甩袖离去,他这一走,班上低迷气氛骤显。 “沈兄,你之前所言周全之法,可否与大伙说说?” 沉默之中,还是李守成首先耐不住性子,要不是之前他已经请了几日病假了,今日少不得还要再继续请假,好去城外帮忙。 “是啊,沈兄,昨日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实在记挂城外流民。”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你之前既说有办法,那还请快快道来。” 众秀才昨日还对出城救济一事不甚上心,现在态度竟是截然相反,可见所受刺激是有多大。 “众位勿急。” 沈凌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昨日所言,我等可做的无非户名登记,造册之类的事项,可如今各位所见,灾民更需要的是栖身之所,蔽体衣物,若是这些,只靠我们,怕是无能为力。” “沈兄此言何意?” “我等既愿意相帮,哪还在意干些苦活累活?” “沈兄莫不是打了退堂鼓了?” 秀才们激动不已,压抑在心头的情绪此时爆发出来,都是将矛头指向了沈凌。 “不要吵了,且听听沈兄如何说罢!” 李守成见众人群情激愤,大吼一声,制止了无谓的情绪宣泄之后,才将希冀目光放在青年身上。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沈兄,你可是已有定计?” “是有一个想法。” 沈凌沉默一瞬,复又言道:“只是不众位是否能舍下颜面,放下读书人的架子。” 此话一出,便是刚才怒气上头的秀才们都是一瞬懵了。 不过是想帮助城外流民罢了,如何又与读书人的颜面相干了? “沈兄何不将话再说的清楚些,不要教我等再就揣测了。” “是也,是也,快快说来吧!” 众书生心急不已,均是催促,沈凌也不再兜了圈子,便直接说道:“城中百姓数量众多,又行百业,有技术亦有劳力,若他们愿意出面相帮,当是比官府和知军这寥寥百人力量大的多。” “只是流民围城日久,城中忧惧之氛日涨,若要他们甘愿施以援手,还需众位设法说服。” 沈凌一言语毕,环视了一眼各自垂首思忖的同学们,再不多说,只静静立于一边,等着他们的回答。 身份证- 良久之后,直到上课铜钟敲响,宣甲班中都是一片沉寂。 贾乡从头旁观至尾,心中不免嗤笑。 这沈凌未免太异想天开了,秀才相公如何能自降身份,走街串巷挨家挨户的敲门,便是他们愿意放下身段,这州府住户众多,就他们这一个班的七八个人,就是一日不歇的行走,怕也根本跑不过来。 看吧,根本不会有人愿意的! 他不动声色,眼睁睁的看着众秀才们从激情澎湃再到沉默不语,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而沈凌知晓自己刚刚所说实在颠覆了不少人的认知,便也没有催促,只是照常上课,下学。 可次日一早,刚刚进得教室,他就被一众同学围住,皆是言道愿听沈兄吩咐说服百姓的,只是不知何种方法最是行之有效。 就在这时,被挤在后方的谢树递来一张宣纸,上面‘劝济书’三字异常醒目。 “昨日我想了一晚上,连夜写了这篇时文,还请沈兄一观。” 旁的书生却是一把拦了,还又不满道:“你这时候,怎还有心思作文,如何不去想想该怎么说服城中百姓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谁想沈凌却是越过遮拦的手,将那篇时文拿到手中,看了起来。 什么意思了?就在这节骨眼上,沈兄还有精力与人指导文章?可还有轻重缓急之分了! “这?沈兄?” 沈凌却是读的认真,一炷香之后才就抬起眼来,对着谢树说道:“此文不错,用作演讲正合时宜。” “演讲?” 宣甲班众人一愣,都被这陌生的词语给弄懵了。m.cascoo “沈兄,演讲又是个什么意思?莫非与我等要做的事有些关系?” 李守成脑快嘴快,当即就将自己的猜想脱口而出。 沈凌闻言,唇角含笑,微微点头。 其实于他而言,这演讲也十足是个新词,若非可儿偶然提及,他还根本无法想到这处。 密码 “演讲便是于众目睽睽之下行宣教鼓舞之法,若要说的更清楚些,便同大儒开坛讲学一般,只是这听课之人非是仅限读书之人,而是面向所有百姓。” “沈、沈兄意思,我等都可同大儒一般,将自己所思所想授予他人?” “这,这可会乱了规矩?” “我们不过一介小小秀才而已……” 书生们虽是学识尚浅,但没有一个可以抵挡的了这种诱惑,心有不定的同时,又是满含冀望。 “众位尽可同谢兄一般,先将理文写好,我明日便送予院长之处,请他出面周全。” 沈凌考虑的无不周到。 若是州学的学生自行上街与百姓演讲,虽是好心,可恐怕会招致官府的打压,不如就请院长出面与知州大人商谈,只要官府同意,那秀才们的行为便就是有理有据了。 而他也根本不担心知州不会同意。 如今朝廷赈济不知何时才到,府衙和知军的人数皆是有限,若是百姓能够自发救济,想来能给官府减轻不少压力。 扣扣伍陆彡74彡陆7伍 此等两全其美之法,怎会推脱? 宣甲众人得了这承诺,均是激动地难以自持,夫子上课明显感觉到这些学生心不在焉,又是留了罚抄的作业,才就摇头离开。 一日过后,果然人人都写就了济民时文,沈凌将其收拢,趁了午休时候,到老师韶伦那里走了一趟。 “你确定要这般行为?” “是,还请老师代为成全我等济民之心。” 韶伦抬头深深看了眼自己引以为傲的弟子,见其毫无动摇之色,严肃端方的面孔陡然一松,眼神温和了几许。 “济世心沛,亦明世理,我这眼光果然没看错人。” “你且回去,散学之前必派人给你答复。” 说罢,他竟是一刻不待,将案头一叠时文拿起,走出屋子,拜访知州去了。 沈凌回到教室,一众秀才面露焦虑之色,均是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起院长的意思,听闻韶伦收下了他们的文章,一时皆是喜不自胜,欢呼出声,引得其他班级侧目不已。 第三百五十二章 鼓动 另一头,知州居固却没想到自己瞌睡就来了枕头。 他正愁府衙抽不出人手到城外安置灾民呢,这边州学的韶伦就来寻他,说是想为学生求一个上街演讲的机会。 演讲这词虽是没听过,可对方只一番解释,他便明白其中好处了。 便是借学生之口,鼓动百姓,让他们自发组成救济的队伍,弥补官府人员的不足。 此事若真的能成,那他只要派出少少的差役过去,维持城外基本的运转便好,无需再为劳力发愁。 “大善!大善呐!” 扣扣伍陆彡74彡陆7伍 居固面上显现出久违的轻松,他伸手拿起韶伦带来的济民时文,一目十行的读着,越读神情越是激动,到了最后,竟是不住抚掌叫好。 “果然是我沁缙州学培养的学生,不仅有济世爱民之心,还就敢为人先!” 说罢,又是看向一旁韶伦,抚须赞道:“韶院长果然非同凡响,执掌我州学不过三年时间,便让学中气象一新,老夫早该明白的,能以大比之试引动学生向学之心,又岂非寻常人物!” 韶伦淡淡一笑,并不接下他的溢美之词,只是缓缓说道:“那此事便劳烦知州大人吩咐下去,若有差人见州学学生上街演讲,还需相帮一二。” “那是自然!” 至此,宣甲班的演讲计划就得到了官方的肯定,再有院长特别批假,第二日一早,学生们便上街了。 不过当众演说哪又是那么容易,第一次就能轻易上手的,不少书生捏了自己的时文站在路边,光是见这来往的百姓,便就心底打怵,腿软不说,连嘴巴都张不开。 一个上午过去,发言之人寥寥,就算有书生鼓起勇气当众朗读了自己的文章,也只得来百姓莫名其妙的眼神。 这秀才相公都说的什么?通篇之乎者也,到底啥意思了? 中午,宣甲众人聚集在一起,讨论起上午得失,都觉挫败。 讨论群 “我于得月楼前演讲,可从头到尾都是无人驻足,最后还被得月楼伙计赶走了,实在让人气愤!”cascoo “刘兄还有些许勇气,在下却是惭愧,站在街上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恨不能掩面而行。” 几人一说,都是不免颓丧叹息,前日绞尽脑汁所作的文章,本以为只要当街诵读出声,必能引得百姓共鸣,可现实实在给了他们当头一棒,直教他们无所适从。 “这样下去不行!” 李守成皱着眉头,高呼出声,“我们一定是有哪里做的不对。” “李兄所言,我等又何尝不知,可到底哪里不对,谁又能知道?” 一时间,众人都是垂头丧气,只言不语。 沈凌微一沉吟,“各位可有想过,许是时文于百姓而言过于艰涩才会如此。” 他这半日,比其他秀才情况稍就好些,选择了在甜水巷附近演讲,那里普遍都是邻里,平日就是相熟,故而还愿给些面子,听他说上几句。 可他明显感觉百姓对文章中的内容无甚兴趣,很多句子从他口中说出,还要再解释一遍,方才能使人清楚明白,特别是引经据典之时,众人更是云里雾里,不知他想表达什么。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看来还是方法不对。 “沈兄所言,我亦有感。” 谢树显然赞同沈凌的说法,他上午演讲之时并非无人注意,反是有不少读书人驻足而观,且看他们表情,是对自己所言深有所感的。 所以,并非他们方向不对,只是而是方法有误罢了。 “既是如此,下午再就演讲时,诸位措辞还需尽量浅显,至少也让百姓知道我等是要做些什么。” 商议之后,众秀才在街边随便对付一顿,便又开始下午的演讲。 “沁缙州众位,我乃州学学子李守成,立于此处,便是想与众位说一说城外流民聚集之事。” 李守成站在街角一个人流还算密集的所在,面色涨红,高声言道。 他本就是书生打扮,又说是自己州学学生,还要主动跟大伙讲讲城外的情况,就这一句话,便让来往百姓停了脚步。 城门已关了大半月了,之前虽然官府说朝廷赈济很快就到,围城之局必解,可到底没人出去过,也不晓得外头到底是怎么样了,心里是又好奇又惶恐。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现如今有人主动来说,还不快挤到前面来打听打听了。 “外头到底啥样了,快给说说。” “就是,可别墨迹,快说来听听。” 不少人围拢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催着李守成快快说来,不要再卖关子。 见百姓问的焦急,小秀才才清清嗓子,朗声言道。 “城外灾民众多,露天席地,无依无靠,一日一餐稀粥,不少人已是饿如枯骨。” “他们家乡离此处千里之遥,一路不是多少人没了性命,于他们来说,能走到州府所在之地,便是寻到活路,找到希望。” 他缓缓将前两次外出所见慢慢道来,言及凄惨之景,光是略作想象,便引得围观百姓面露不忍。 “知州大人已命城中粮铺捐粮,但官府人力到底有限,不能顾及方方面面,所以我州学学子在此处倡议,众位若有心力,便就后日一早随我等前往城外,为灾民做些实事!” 李守成语气激昂,双眼有神,字字句句直入人心,可围观百姓到底第一次参与到演讲之中,虽是觉得城外灾民可怜,但还是没有人立时振臂高呼,愿意响应此事的,反都是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这读书人意思,是要咱也出城帮忙吧?” “是这话,不过我可不敢去,万一外头出了什么乱子,到时候可没处说理去。” “外头不是还有军队呢么,我瞧着应该不会如何吧?” “呿,你要去你就去,可别拉着旁人下水。” “就是就是!” 周围百姓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都是同情有余,但不肯出力的。 李守成看在眼中,也不心急,反正他这只是一处而已,今日外出的宣甲班同学,总共七八人,若是连讲两日,他倒不信这城中百姓当真铁石心肠,无一人肯对灾民伸出援手的。 一拨人散去,另一拨人又聚拢过来,整整一个下午,秀才们都在州府各处人流汇集之处演讲,有巡逻衙役见到的,还帮忙维持了下秩序,这便更让众人知晓,他们这般行为,是得了官府默许的。 接连两日,宣甲班都处在停课状态,只贾乡一人没参与进去,他想上课,夫子便将他安排在昇甲班中,这便让昇甲秀才也知晓了宣甲秀才们的所作所为。 “真就不知所谓,什么演讲,简直可笑!”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城外灾民再就可怜,只要不影响了乡试开考便好。” “官府总能处理妥当,此事又哪是几个秀才能左右人心的,可别到时候事没办成,反让州学蒙羞了。” 在贾乡添油加醋之下,昇甲众人对宣甲班秀才的自发行动都是嗤之以鼻,只有裴曲放在心中,下学之后来了甜水巷向沈凌打听此事。 从沈凌口中,他才知晓事情始末,又兼看了对方的‘演讲稿’,顿时激情澎湃,难以自抑,当场便就表示自己也愿加入演讲的队伍中去。 多一人帮忙,沈凌自然欢迎,但他意料之外的是,第二日州学开课之时,裴曲带着他的济民时文入学,在昇甲众人面前慷慨激昂一番,才就请假离去,是让他的同学们皆尽反思昨日所言是否妥当了。 而两日之后的清早,李守成早早起床,辞别家中老仆,带着端砚一起往甜水巷走去,他要先去同沈兄碰头,之后才敢去城门之处与其他人集合。 这一路上,他都心怀忐忑之意,不知辛苦的这些时日,是否真就能够打动城中百姓,让他们甘愿出力相帮。 毕竟市井小民,平日一斗米,一担柴,都要斤斤计较,而此时出城,不仅危险,也无报酬,于个人角度,全无得利之说。 可当他同沈凌一起穿过街角,看见远方城门所在之处的熙攘人群之时,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才就真正落下。 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第三百五十三章 志愿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城门口汇聚的大多是身体康健的男子,他们连着两日听了州学秀才们描述的城外之景,都是心生怜悯,想着反正如今城中活也不好找,闲躺家中,不如出去帮着流民们建些屋棚,好让他们有个栖身之所,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李守成几人押着运了衣服的骡车来到之时,已经有府衙的差役赶到,明曹也在其中。 扣扣 他早是熟面孔了,老远见着沈凌和庄可卿,颠颠的跑到近前点头哈腰的招呼了一记,之后才指挥着下属维持秩序。 不怪他把身段放的这样低,通判大人可说了,沈凌这秀才此回又能想出法子鼓动了这么多百姓来帮忙,绝对是个厉害角色,以后无论如何不能与他再有龃龉,自己这不抓紧了上前讨好一下,以后如何还能有机会在人面前露脸了。 “来来来,每二十人排一队!” 差役们态度还算不错,知晓百姓是来帮了自己忙的,全无平日跋扈嚣张的模样,生怕把人惹恼了。 所有人老老实实的排队,清点过后便知,此次普通百姓一共五十人,加上州学秀才九人,以及送衣物的庄可卿,足凑了六十人的大队,连带着衙役差人,整顿好后,便浩浩荡荡出了门去。 城外流民聚集区内,扈河正在分配手下兵士的工作。 “你再带五人,去将新来的流民安置到后面山脚那块,不要与之前的人混在一起。” “头儿,五人可不够啊,至少得二十人才得行。” 兵士一身布衣,形貌颇显狼狈,要不是腰间挎了把长刀,也实在没比流民好了哪里去。 他们已经连轴转了快大半月了,知军大人到现在也未曾说要派人来替换他们,只能埋头苦熬,而且他们来的急,军粮也没带够,现如今吃的都是同流民一般,一日两顿稀粥而已,底下小兵怨言不少。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让你去就去,五人不够,就再给你五人,二十人就别想了。” 扈河眼皮都不抬一下,语气也颇烦躁。 现下这情况,只能等,等到朝廷赈济过来,实在要是手下这帮小子熬不过去了,他就亲自去城中一趟,寻知军大人说理。 他正思考着如何再安排手下这区区三百人的活计,外头就来了个兵士,神情激动的喊着:“将军、将军,前头来了好多人!”筚趣阁 “好多人?” 扈河不明就里,站在简易搭的棚子里抬头远望,果然见排着长队的一行人往他们这个方向来了。 这是…… 不敢肯定心中的猜测,他摇了摇头,故作镇定的啧了一嘴,“走,去看看。” 聚集区外,衙役已经带领队伍等着了,他们几乎日日出来,对着这里的惨状已经有了些许免疫力,可城中百姓却是头次见到如此悲凉凄哀的景象。 这可比秀才们说的,比他们想象的要凄惨上百倍!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处处可见枯瘦的肢体,麻木的眼神,连苦嚎之声都是断断续续呜呜咽咽的,像极了寺庙僧人所说的地域饿鬼道。 “这、这哪还像是个人了。” “没想到城外都是这种光景。” 百姓们心中都如被巨石压住一般,沉沉的喘不上气,有些心软的,甚至觉得自己每日按时三顿饭食都是罪过。 聚集区内的灾民也看到了外头过来的这群百姓,不过他们只看到人,没见着运粮车,便猜出这不是来救济的,本来带着些希冀的目光都是冷淡的移开,不再瞧他们一眼,仿佛多做一个动作都要耗干他们的生命力似的。 扈河带着手下兵士一路行来,外面等候的明曹见了,忙的迎了上来,又是招呼一声。 “扈将军,知州大人知晓将军人手不够,特在城中招募了一批‘志愿者’前来,帮着流民建些棚屋。” “‘志愿者’?” 陌生的词汇。 扈河不免挑眉看了眼外头排着队的人,见他们衣着各有不同,但面色都无勉强,反是带了怜悯之意,便是清楚明曹口中这‘志愿者’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只不过,这些百姓当真是知州大人安排的? 他可不太信。 不过到底没就当面拆台,扈河肃着面孔点点头,沉声说道:“如今不断有流民往这边来,就这十来天人数已经快到涨到三千,知州大人此番,确实解我燃眉之急。” “快快请进吧!” 说罢,他一侧身,又让看守的兵士将栅栏打开,引了众人进到聚集区内。 进了里面,离的灾民更近,前来帮忙的百姓,饶是八尺壮汉,都是眼睛发涩喉头发酸。 这日子过了好好的,谁愿受灾了,可老天爷有时候就是这么无情。 他们眼见着灾民的惨状,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和家人落到这般田地,到底该如何自处了,必是想有人能帮上一把,渡过难关的。 志愿者一行六十人,很快来到之前施粥的所在,他们不了解情况,便由着扈河安排工作。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建上一些遮雨棚子,沁缙州这地界,马上就是梅雨季了,到时候雨一下的不停,再加上流民本就体弱,这样下去估计还得病死不少。”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众人领了活,各自分组,伐木的伐木,搭棚的搭棚,州学秀才们体力活不行,可也没闲着,而是三人一组,拿着本子,开始记录灾民的信息。 庄可卿和沈凌,则是将骡车上新制的粗布衣服卸下来,一件件的送到流民手中。 等到中午州府派出的运粮队到达之时,聚集区内已经零星搭起了几个新的窝棚,迁了些老弱妇孺进去,比之前破败凋敝的的样子多了些生气。 午间休息一会,下午又接着干,等到挨了晚,城中的志愿者们才收拾了工具,准备归程。 连日来幕天席地的流民住上了窝棚,如何不心存感激,有的都是直接跪下磕头不止,冲着帮忙的汉子们念叨着‘好人有好报’‘菩萨心肠’的,直让众人更是心酸。 回去路上无人闲聊,到了城中,都是各自沉默散去,只是没人能够想到,这第二日在城门口聚集的百姓,竟是比前日多了一倍,足有上百人的规模! 直接让前来带队的明曹惊掉了下巴。 不是吧,这白干的活,又不像自己还有俸禄拿,怎的还有这么些人抢着来了,莫非这些书生还能给人洗了脑不成? 他不知道的是,昨日出城的志愿者一就归家,不少人便外出拜访邻里,将所见所闻说了清楚,都是主动说服旁人一道再去的。 要不怎么说人民的力量大呢。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紧接着两三日的时间,每日出城的志愿者都是成倍增长,到了后来,连妇人都是参与其中,只是她们不曾出门,而是为流民们捐布捐衣,为出城的男人们做些干粮,免得他们在外头还要分了流民的口粮。 居固是如何都没想到,之前他还愁人手愁的胡子头发一起掉,结果仅仅几日时间,情况便发生了逆转,甚至城中哪户人家没派个壮丁出去帮忙的,都要被人闲话铁石心肠的。 他是高兴又感叹,只恨自己当时动作没比韶伦快些,收了沈凌做弟子,不然只依此子能想出的这个办法,便就可以断定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的,要是做了他的老师,以后还能有差吗?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井井有条 城中百姓救灾热情高涨,城中商铺也是坐不住了,除了开头捐了粮食的粮铺,其他诸如布坊,杂货等等,都是自发的筹了人往城外送物资。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城外流民如今身有衣穿,居有屋棚,食有米粮,已不见初时的困顿凄惨,有些年轻男子恢复的快些,也是加入进了志愿者的队伍,反哺灾民。 离州府外十几里的所在,一条羊肠小道,前后三十几个流民跌跌撞撞,拖弋着步伐往前走,他们面颊蜡黄消瘦,双眼浑浊无神,仅吊着一口气的往沁缙州府的方向去。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被地上石头绊了一记,噗地下摔倒在地,他没有哭喊,只是瘫在地上,愣愣的说了句,“娘,我走不动了。” “儿啊,跟着娘,再往前走些个,到了州府定能有救的。” 旁边的妇人跪下来,干枯手掌如鸡爪一般,抓住孩子伶仃的手腕,试图将人拖拽起来,可是她也好些日子粒米未进了,只靠着沿途挖些野菜填肚子,又哪有什么多余的力气呢,这一拽没将人拉起来,自己反倒又是栽倒下去。 前后同行的流民只呆愣的看了一眼,便没什么表情的转过头去,继续前行,显然并不打算帮扶一把这对可怜母子。 妇人也没力气哀求了,索性也是闭上眼睛,同孩子躺倒在一处,像两具尸体一般,一动不动。 “喂喂,醒醒,可还活着?!” 朦胧中,妇人感觉有人在拍打自己,她强撑着缓缓睁开双眼,只见近在咫尺的一张皂靴,接着又听一男子声音从上方传来。 “还活着,拖了板车来,将这娘俩抬上去。” 首发&:塔>-读小说 什、什么? 什么抬上去? 妇人迟钝的大脑还没做出反应,就感觉眼前景物一个颠倒,紧接着她便被人托起来,放在了一处坚硬但不磕人的所在。 “孩儿,我孩儿。” 隐约感觉自己应该是被救了,她努力开口虚弱的唤着,想求了人帮忙,不要把她孩子落下。 “放心吧,你们就躺一起,等到了城外救济营便好了。” 恍惚中,妇人看见一个兵士模样的人将自己的孩子放在身边,这才安心闭上眼睛。 “队长,这波人还不足五十,后头瞧着暂时没人了,就先回吧?” 抬眼看了记远处蜿蜒的小路,被称作队长的兵士点了点头,伸手一挥,便带着队伍往回走,他们得尽快把这些刚到的灾民带回去安置。 此时已经是沁缙州府被围整整一个月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朝廷赈济还无任何回应和消息,但州府之中的百姓已经消解了最初的忧怖恐惧之心,再加上志愿者队伍的越发壮大,现在城外已经同半个月前全然不同了。 整齐的棚屋栉比鳞次,施粥棚、熬药处秩序井然,除了外出搜寻灾民的兵士,救济营中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由城中百姓代劳。 妇人再就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被换到了一个窝棚之中,身下可以感觉到松软干燥的稻草,身上还盖了件粗布衣服,再一转头,便看到自己的孩儿已经能坐起身来,甚至手上还端了一个粗瓷大碗,久违的米粥香气阵阵扑鼻而来。 “娘,你醒了!” 小孩端着大碗,似乎是想起身过来,妇人还未来及阻止,外头就进来个五十来岁的大婶。 她见妇人醒了,忙得回头,伸了脖子冲着外头喊了声,“这儿醒了一个,快弄碗粥来!” 说罢,才就坐到床边,笑着说道:“到这儿就没事了,你且安心吧。” “娃娃也是,你自己把粥喝了,你娘过会自有她的。” 才说完这话没了半刻,果然外头又有人递了碗粥来,对方没露头,不过看了双大手就知道是个男人,想来是晓得里头躺着的是女子,所以不方便进来的。 田婶子接了粥碗送过来,笑的更是和善,“快喝了吧,喝了好受些,过会再寻大夫来给你看看,可别受了病才好。”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妇人木愣愣的接了粥碗,又看了看喝粥喝得香甜的儿子,不禁有些错愕。 她这是到了哪儿? “大婶……” “嗐,别问了,快吃吧,吃完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妇人满腹疑问压在心底,乖乖喝了粥,才就躺下,她脑中不断回忆着一路上所受的苦楚,临要睡着之前,才就喃喃道这一切或许真不是一场甜梦。 此时扈河所在的简陋棚屋里,他正听州学秀才的汇报。 “除了新到的一批,其他流民人数已经大致统计完成。” 李守成声音郎朗,眼睛清澈有神,人变得黑了些,瘦了些,可相较于之前书生的孱弱,现在更显出一丝年轻人蓬勃的朝气。 扈河肯定地点了点头,让他坐下继续说。 “现统计流民共计三千一百二十一人,都是在水阳州受的灾,其中大部分人的居所都在汾波江附近。”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由此看来,汾波江当是有处决堤了。” 小秀才将自己的推断一一道出,引得扈河皱了眉头。 “决堤是非小事,还当尽快报与知州,请他快些上报朝廷才是。” “将军不必心急,此时沈兄已经安排了,如今这三千多人我和州学同伴都已登记造册,想来以后若是朝廷再派人来,可免了一些问询的麻烦。” 说完,李守成便将手中厚厚的书册递了过去,扈河浅浅翻看,见里头人名、籍贯、家口、亡人皆是写的清楚,心中不禁喟叹不已。 说实话,他是很感激州学的这帮年轻学子的,若不是他们鼓舞了百姓前来救济,现在城外,怕不会是像现在这般井然有序。 毕竟如今已经进入七月,离秋季十月的乡试也不足月余了,能舍了关要的学习时间,将精力耗费在安置流民之上,是让他这最看不起读书人的一介武夫,都心生敬佩。 “还望扈将军将此册保存好,我等州学学生明日便不能齐至了。” “不过我们还是会每日轮换两人前来,帮着处理流民登记的事物,将军无需忧心。” 这话说的周到又贴心,饶是扈河这样铁打的硬汉,面上都是带了些不舍与感激。 扣扣伍陆彡74彡陆7伍 “你们……” 像是害怕扈河说出什么煽情之语似的,李守成摆了摆手,“将军万勿如此。” “若不是将军最开始稳住局势,城中如今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再者帮助流民乃我等发自内心的行为,并不是为了得到谁的感谢。” 说完,小秀才躬身一揖,便就离开屋棚同其他秀才汇合,随着志愿者归城的大部队离开了。 只留扈河捧着手中厚实的流民录怔怔不语。 同一时刻,一个月前被快马送出沁缙州府的折子,才将将被放在宣景帝的案头。 龙颜大怒! “居固这折子是多久之前的了!” 宣景帝抄起那份折子,怒气直冲喉头,无需再看,他都已将其上每一个字记得清清楚楚。 水阳州受灾,流民围城沁缙州府!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他自登基以来,一直致力河工,筑坝修渠,每年拨予此处的银两足占赋税的十之一二,可如何还会受灾如此严重! “张阁老,你说!” “这……” 张阁老抬起袖子,揩了揩额角细密的汗水,躬身言道:“沁缙州府离京城路途遥远,快马需要一个月才能到达,依老臣所见,这水阳州的的灾,至少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 “不过圣上,如今当务之急还当是朝廷尽快放赈,一解沁缙州府之困呐。” 宣景帝如何不知道张阁老所言非虚,现在情况紧急,已经不容他细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引发如此巨大的灾害,以致流民失所,也不急深究各处官员渎职之过,更重要的是将流民妥善安置,以免生出事端。 古往今来史书中记载的流民落草亦或成军攻城之事不计其数,他不能再拖了! “来人,宣太子速速觐见。” 第三百五十五章 折子上京 宣景帝年逾五十,后宫除正宫皇后之外,还有妃四位,嫔九位,以及数不清的美人及才人。 其虽不沉湎于女色,但子嗣却是昌盛,光是有封号的皇子便有六名,更不消说未曾及冠的幼子以及待嫁之中还无封邑的公主了。 身份证- 但不论后宫嫔妃们又诞下几个麟儿,最被他看中的依然是中宫皇后所出的皇长子、亦是皇太子的容君昊。 皇后莫氏出自陇西世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其性格柔顺大度,气质端庄,品性淳厚,与宣景帝年少夫妻,情深厚意,她之长子,在皇帝登基次年便早早被立为储君,由如今的内阁次辅善阁老教导。 便是有大盛儒道之长的善阁老,都要称他一句年少聪慧,有皇祖之风,只要稍加打磨,便又将是一位中兴之主。 宣景帝从来仁善,不会因为臣下多夸了几句自己儿子以后会是个好皇帝而心生猜忌和怒意,反而是非常高兴,甚至经常与内臣讨论国事之时,都会让他旁听,以便学习。 而此次,水阳州和沁缙州发生如此灾情,宣景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以此机会锻炼一番他这个聪明又能干的儿子。 太监康孝急急前往东宫,宣召太子觐见,不多时,一个风华正茂,英姿勃发的身影就跨进了议政堂。 “父皇!” 青年二十来岁的样子,眉骨挺秀,一双继承自母亲的桃花眼略显多情,但下颚清朗的线条和纤薄的嘴唇,却将这风流眼角映衬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尊贵与矜傲。 “你来了。” 宣景帝到底是一国之主,刚刚那番爆发的情绪已经无所得见,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又招了招手,示意自己最看重的太子近前。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看看这个。” 拿起龙案之上的折子递过去,宣景帝不动声色。 容君昊肃了一张面孔,他自康公公前来宣召之时便有预感,此次父皇急于召见自己,必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青年修长双手接过折子,道了声‘是’,便垂首细细读了起来。 结果便如宣景帝所料,容君昊一双俊眉越蹙越紧,直至合上折子之时,他已是胸口重重起伏,显然是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在皇父面前失态了。 “如何?” 端坐于龙案之后,皇帝平静问道。 “父皇,受灾之地的官员欺瞒不报,必当斩之,沿线不行赈济的官员,该当罚之,至于沁缙州的困局,还须由朝廷尽快从最近州县调拨济粮,才可得解。” 容君昊几乎不加思索的就给出了他想法,其狠、准、果决,让宣景帝心中不住点头。 对欺瞒的官员,雷霆斩之,杀鸡儆猴,对冷漠旁观的官员,加以惩戒,不行再犯,而最重要的围城困局,能想到从周边迅速调粮而不是从京城税仓运送,心思之敏捷,思虑之周全,实在难能可贵。 首发&:塔>-读小说 怪不得善阁老见着他这儿子,比看到他这龙椅上的皇帝眼神还来的和善了。 “不错、不错!” 宣景帝抚须颔首,对太子的回答甚是满意。 “那此次赈灾事务便交予你手,我会再派两个得力的副手,你尽力施为便是。” 心知这是皇父给自己的历练机会,容君昊表情一肃,躬身一拜,旦旦言道:“必不辱父皇之命!” 太子领了赈济的差事,第二日一刻不待的便就出京,马不停蹄地往沁缙州赶去。 而在这之前,朝廷调拨粮食的圣旨已经早一天快马发出,想来只要太子到来之前,便能筹备完成,随时可以发车前往受灾之地。ъiqugetv. …… “庄姑娘,今日可要去城外了?” 一大早,甜水巷的张嫂便敲了庄家小院的门,来问庄可卿去不去城外帮忙。 密码 “张嫂,你有事请张叔来一趟就好了,如何还自己过来的。” 庄可卿开了门,外头张嫂挺了肚子,以手撑腰,满面红光的笑道:“怀个身子而已,我又不是没怀过,哪有那么金贵了。” 说罢,又是指了指自家开着的院门,“你若是去城外,能不能帮着送三坛豆酱过去,这东西味咸,吃了长劲,灾民天天喝粥嚼菜的,总也不能不吃盐的。” 庄可卿抬眼顺着张嫂伸出的指尖,隐约见着对方院子里面摆了几个及膝高的酱坛子,点头笑着应了。 “张嫂善心,我会帮忙转达的。” “嗐,这哪要转达啥了,你直接送去就好,咱就做这生意的,别的没有,豆酱可是管够,后头要是不够了,可得同我说啊。” “哎,放心了张嫂,您先归家,过会我出门的辰光让阿凌过去搬。” “哎哎,好好!” 两人说完话,庄可卿又扶了张嫂回去,转头进家门的时候,巷头小田氏又提了一个沉甸甸的竹筐过来。 “庄姑娘莫走。”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她喊了一声,急急两步走来,将手上筐子往前一抬,又伸手掀了上面盖着的棉布一角,露出了堆的满满的白胖包子。 “这是公爹和相公一起做的,我听说城外不少孩子,还劳烦庄姑娘把这些分给他们。” 小田氏没提就因为这些个包子,秦氏在家咕咕叨叨了好几日的事,此时她满脸晕红,额角生汗,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带着丝朴实的笑容,不待庄可卿回答,就是要提了筐子往庄家小院里送。 “小田嫂,我帮你。” 庄可卿全不推脱,直接应了,还又帮忙一起提了筐子进院子,之后给小田氏倒了杯茶,请人喝了,再聊上几句,才就继续整理自己要送出城的东西。 “可儿,时候不早,还当快些去了,我瞧着这天不大对头,可别路上淋了雨受寒。” 秦蔓枝将陆清淑送来的东西往板车上装,看到院子里的竹筐,上前看了记,见里头全是白胖的包子,又问道:“蒋家包子铺送来的?” “嗯,一起装车吧,早点出发。” 说完,她在小院里又喊了声‘阿凌’,不多时,青年便从屋里出来给大黑套车了。 这些日子沈凌一直没去州学上课,日日只抽些时间在家温习,遇到不解的,就只在晚上到老师家中拜访,留了白天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城外救济的事物上。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阿凌,过会还得去张嫂家取豆酱,这车先少装些,不行明天我们再跑一趟。” 摸着车上的空间,庄可卿瞧瞧差不多,于是叮嘱一句,青年应了,低头三两下将剩下的东西装好,给大黑又喂了点豆料,两人才出了家门。 拐出甜水巷外街,一走到大路上,除了与之前一般熙攘的人流之外,还能瞧见不少推了板车,牵了骡车、马车的百姓,亦或是家仆小厮样打扮的人往城门去,不用多想,都知道这是自发前去城外救济的志愿者了。 “嗐,别说,以前觉得流民可怕,现在再瞧,不都跟咱一样的就是普通人了。” “那可不是了,谁好好的还想受个灾了。 “是这话。” “我前几回出去,还同个老汉聊了两嘴,说大水来的前几天呐,天都是黑的,云就跟在顶在脑壳上似的,那个闪电一下来,天就破了洞了,雨直接往下冲,没了两天河水就暴涨了,大水又浑又急,眨眼功夫就涌到田里,还将房子都冲了垮,要不是他一家跑的快,人早就没了!” “噫,你这说的这么吓人,别是编的吧?” “编啥编?就那老汉说的,天黑的样式,也就跟咱现在差不离了!” 庄可卿同沈凌赶着骡车,将身边两个居民的闲话听了个清楚,待他们最后一句讲到黑天的时候,几人不约而同的抬了头,果然见天空乌黑云层压得极低,远处都好似传来低沉的隆隆声。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你、你可别乌鸦嘴了,哪就天破了洞的,呸呸呸!” “嗐,看我这瞎说的,老天爷,您可别当真了啊!” 那两个居民也觉得情况不对,心里没底,只喃喃几句,冲着天空又拜又揖的,只求了这天可别真跟刚才话里一样,破了洞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发包子 庄可卿看着漆黑的天空,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明明他们刚刚出来的时候还只是阴天,这才多久的功夫,就跟突然到了夜里似的,一看就是不正常。 “阿凌……” 青年应了一声,大掌握住了庄可卿的手,轻轻的捏了捏,“可儿不慌,这时节雨正是多的时候。” 沈凌的手温暖干燥,包裹的力道不轻不重,庄可卿只感觉心脏都被温柔包拢了一般,渐渐镇定下来。 “嗯,我知晓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她侧颜浅浅而笑,水润双眸倒映着青年的身影,气氛温存又缱绻。 “啪” 一滴雨滴从天而降,正巧落在庄可卿的小巧的鼻头,惊的她一愣,难得的显出些与她年龄相配的茫然憨态。 沈凌勾了勾嘴角,停了脚步,抬手轻轻为她拭去水滴,这才温柔一句,“走吧,怕是快要下雨了。” “嗯。” 沁缙州府大门如今已经不再紧闭,要出去的志愿者,只要在城门处登记便好,出城拿一木牌,上面标明数字,等到回城的时候交还便可,而进城的商贩,也不再收取进城费,这般举措下来,沁缙州府不要说什么围城之困了,城内都是比从前要热闹几分。 至于流民,还是安顿在城外五里的救济营,那儿有兵士看管,又有人百姓照顾,有衣穿有饭吃,自然不会有人想不开了偷跑出来惹乱子。 庄可卿二人领了牌子出城门,门口的兵士早就认识她了,还乐呵呵的上前招呼,态度和善无比。 谁让人还记得这第一个出城救济的,就是这庄姑娘呢,印象可太深了。 出城之后,走到救济营所在不过两刻多的时间,庄可卿和沈凌的骡车一进来,周围不少流民的孩子都跑过来了,嘴里亲热的唤着庄姐姐,都是讨食来的。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在这儿住了大半月,他们早就知道,只要庄姐姐一来,必然会给他们带些吃食,可都是大人没有的! “不急不急,大伙儿不急,到施粥的地方排好队啊,不排队的可不给发。” 庄可卿笑着说道,孩子们欢呼一声,撒丫子就往施粥的地方蹿,只等着早早的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吃食。 今天小田氏的包子给了一整筐,着实不算少的,算算也是够这些个孩子分了,庄可卿一点不担心,脚下步子更快了些,没一会就到了地方。 时候还早,没到州府发救济粮的时候,他们这辆骡车停在施粥棚外,引了不远处几个流民男子的注意,但他们一看孩子们都在排队,就知道这不是给自己发的。 他们表情没什么怨气,反是扯着嗓子喊了几个陌生的名字,像是通知其他小孩来领东西的。 果然,等到庄可卿开始发包子,队伍尾端就又缀上了几个小孩,显然是之前没瞧见他们骡车进来的。 孩子们排着队伍闹哄哄的,为了防止有人重复来领,庄可卿让沈凌拿了毛笔,只要拿过包子的,就在手腕处画上一笔,也好有个区分。 包子发的很快,没多会就只剩两三个了,周围的孩子此时大部分都捧着包子不舍得吃,偶尔一两个实在饿了馋了的,只小小咬上一口,就要拿回去给自家大人尝尝的。 “哎?这里头是个啥馅了?!” 口口 “果然是州城,连包子都和咱那块地界不一样的。” “可不是了,这州府啊,东西好,人更好咧!” 蒋家包子在甜水巷是数一数二的,皮薄馅大,用料实在,但庄可卿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家竟然能舍得做了豆腐包子来送。 流民们在成为灾民之前也是普通百姓,家里日子再怎么穷,碰上大集的时候去趟镇子,赚了银钱也是舍得给娃娃买个包子的,菜包子倒是普通,肉包子就算没吃过,也能想象出是个什么样子,但现在手里的包子又是个啥了,里头馅料白白软软,偏带了些许软弹,又鲜又香! 年长的灾民们只在孩子们捧来的包子上浅浅咬了一口,就幸福的要晕过去似的,不停的赞着州府的人和物,直都说的庄可卿有不好意思。 “大叔大婶,这包子是咱州府蒋家包子铺的送的,他家老板心善的很,是说一定要让娃娃们别饿着的。” 她浅浅解释一句,先把自己给摘出去,免得回头灾民感激到自己头上,倒白谢错了人,众人一听这话,嘴上道谢的同时,也是心里赞道这姑娘实在。 “庄姐姐,我来领包子……” 一声怯懦童生响起,庄可卿笑着回过头来,只见面前站了个瘦小伶仃的孩子。 他外头罩了件自家捐来的粗布外衫,光着两条腿,脚丫子也是光溜溜的,就这么站在湿软的泥地上,低着头,局促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我,我来领包子,刚才没、没领到……” 孩子声音越来越小,低如蚊呐,又不曾抬头,庄可卿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只爽快的从筐底拿了个包子递过去,“给,去吃吧。” 她手抬着,白胖的包子放在手心上,惹的那孩子直咽口水,良久,都要到了庄可卿感觉奇怪的时候,对方才一把抢过包子往怀里揣。 拿完包子,小孩转头就要跑,谁想沈凌展臂一抓,就握住了他细瘦的手腕。 “你刚刚领过了。” 青年淡淡说道。 “没、没有!” 小孩胡乱挣扎着,可到底年纪小,无论怎么撒泼都是逃不出沈凌的手心。 青年只抿唇站着,手上动作稍稍松了松,以免对方一番挣动伤了自身。 “你这儿有墨迹。”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挣扎的瘦小身体一愣,低头偷偷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处,果然一道浅浅墨迹还带着水渍,显然是刚刚洗的急了,没弄干净。 孩子垂着头安静了下来,周围流民见了,哪还猜不出什么,都是出声劝道。 “你这伢子,怎的还说谎了,人家姑娘可都说了好的,一人只能一个。” “是啊,咱都是实在人,本来就受人恩惠,可不能再坏了规矩的。” “你家大人呢,可该喊你家大人来,好好说道说道。” 一听喊大人来,那孩子心中慌的不行,膝盖一弯,竟是对着沈凌跪下了。 “求求您,别告诉我娘!” “求求了!” 说着话,矮小的身体都是要磕了头去。 此时沈凌却是放开手,一把叉了他的腋窝,直接将人抬了起来。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男儿志气不可折,有话该好好说。” 青年目光淡淡,并没有因为小孩撒谎显出什么不耐与怒火,反是平静无比。 “是呀,你为什么要再来领包子?可能给姐姐说说原因?若是有困难,我也可以想法子帮你一帮。” 庄可卿声音柔和,态度诚恳又无害,与沈凌不同的温软眼神让孩子很快平静下来。 他踌躇几息,才期期艾艾地小声说道:“我、我娘病了,她、她喝不下去粥,我想多拿个包子回去给她吃……” “你娘?” 孩子垂着脑袋点了点头,接着又是猛的抬起眼睛,一双小手紧紧抓着青年的袍袖问道:“你们能帮帮我娘吗?” 庄可卿同沈凌互视一瞬,都从对方眼中得到了相同的疑问。 流民救济营明明就有医疗处,怎的还会有人病重不得医治? 而且,这病,到底是什么病?!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你娘在哪儿,快带我们去看看吧。” 不待再问,庄可卿急急一句,沈凌更是放下那孩子,也不再计较他多领一个包子的事,让他快些带路。 第三百五十七章 看诊 小孩见两人都是催着自己快走,还愣神了一晌,显然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求一求,便有人愿意帮忙的。 这一路上,自从走出受灾的村子,除了最开始还有一两个同村人相互照应,到了后来,能不被人欺负已算是谢天谢地,又哪有人说愿帮忙就真的要去帮忙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眼前着两人表情却不似作伪,特别是庄姐姐,满面焦急之色都是比他自己还要紧张。 “伢子,可快领路吧!” “是啊,这儿可没比庄姑娘和沈相公更心善的人了。” 周围叔伯婶子都是频频出口相劝,小孩听了,不敢再犹豫,狠狠地点了两记头,转身便跑。 “我娘就在前头窝棚里!” 他一边跑一边伸手指了地方,时不时还回头瞧一眼庄可卿二人,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跟上来了。 走了大概一刻的功夫,几人才来到这孩子说的地方。 这儿是属于新来流民的安置区,比施粥处稍显混乱一些,周围灾民的精神面貌和身体状况肉眼可见的不怎么好。 小孩领着他们七拐八绕的,来到一处新搭建的小棚子前才停下脚步,他喘着气,单薄的胸口起伏着,眼神有些局促。 “我娘就在里面,你们,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口口 临到地方了,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两人真的来了,抬眼问询的同时,眼含希冀之色,让人一见不忍。 “嗯。” 庄可卿应了一声,松了沈凌一直牵着的手,“阿凌,我进去瞧瞧,若是有问题,就在里头唤你,到时你再进来。” “好。” 青年轻轻的答了句,又看了眼门口焦急的孩子,说:“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说罢,直到庄可卿和那小孩掀了帘子进去,才就退后两步,在门口守着。 小小的窝棚空间狭窄,里头两处铺了稻草,一个面颊消瘦蜡黄的妇人躺在其中一处草垫上,眼睛紧紧闭着,眉头拧了死紧,细看之下,可以发现她正在微微发抖。 窝棚是细木建的,疏而透风,可仍能闻到淡淡的污秽气息,庄可卿心中一惊,看向旁边的小孩,开口问道:“你娘除了吃不下东西,还有什么症状?” 说到这儿,她怕孩子听不懂症状的意思,索性又添补一句,“我的意思是可有腹泻,拉肚?” 庄可卿语气急切,甫一问出口,让那孩子猛然一懵,两息之后才就反应过来。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娘就是这样的,吃不下东西,还拉肚子,可明明什么都没吃了,拉的就全是水!” 这姐姐一进来,只光瞧了眼娘亲,就将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易鸿远心下顿时生出点希望,“咚”声就跪下了,一双细瘦手指,紧紧攥着庄可卿襦裙下摆,全无松手的意思。 “姐姐、快救救我娘,求你救救我娘!” 床上妇人虚弱无比,但也不是听不到自己儿子的哭求之声,她勉力睁开双眼,侧头过去,干裂起皮的嘴唇嗫喏些许,努力积攒出一个笑容,气若游丝的说道:“阿远,娘好好的,你别哭。” 易鸿远见娘亲醒了,也不再抓庄可卿的裙角,而是直接膝行几步,凑到草垫旁边,脏黑小手握住了纪氏的手,“娘,您醒了,孩儿给您带了两个包子!” 说着话,他便将手伸到宽大的衣衫之下,掏出两个白胖包子,递了过去。 纪氏一路逃难,什么苦都受尽了,好容易来了这处地方,还以为能活了,可随之而来的一场大病却是让她觉得自己怕是时日无多。 她模糊的眼角只能看清近前的儿子,对站在三步之邀的庄可卿却是丁点未曾注意。 “娘吃不了,你吃。” 纪氏牵起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易鸿远敏锐的察觉到什么,瞬间吓的失了方寸,连包子掉在地上没注意到,只是哭着埋头在妇人的身边,也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可卿见这母子情深的一幕,心中虽有感触,但也明白现在当务之急是得先看看这妇人到底是什么病症,也好尽快治疗才是。 “让我看看吧。” 她一出声,纪氏才就注意到窝棚里还有另外一人。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只见一个身着黄衫的少女走到近前,挨着自己儿子蹲了下来,面上一派镇定之色。 易鸿远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是带了人来瞧病的,忙的靠边两步,胡乱用袖子揩了揩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给庄可卿让出空挡出来。 “婶子,无须担忧,先让我来给你把脉一看。” 说完,不待纪氏给出什么反应,她便在床边寻了块粗布,叠成小枕,将妇人枯瘦的手腕轻置其上,把起脉来。 屋棚里静悄悄的,易鸿远连呼吸都摒住了,身子僵硬的动都不敢动,生怕发出什么噪音,影响了这个姐姐看诊。 庄可卿三根手指搭在纪氏手腕上,只感觉脉弱且不稳,是体虚极致的表征。 “烦劳张口看看。”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不疑有他,妇人张开嘴,庄可卿又让她伸出舌头看了,这才松了手去,轻声安慰道:“无事,只是受寒,但你本就体虚,劳累过度,所以一下病起来,反应才这么大。” 她这话一说,母子二人悬着的心顿时一松。 不管这姑娘说的是真是假,总归给了他们一些希望,毕竟若能苟活,谁愿离世呢。 “稍过一会,我出去给你配副药。” 庄可卿面容沉静,轻声叮咛,语调柔和又安稳人心。 “不过要注意的是,你们以后喝的水,还需煮开才能饮用,切不可再喝生水了。” “嗯!我明白!” 易鸿远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听闻庄姐姐说娘没有大碍,过会还能给开药吃,刚刚悲伤的心情已经缓和许多。 他看了眼躺着的娘亲,又看了眼蹲在一旁正要起身的庄可卿,随即不假思索地跪了下来,“咚咚”就是几个响头。 “谢姐姐救命之恩,我易鸿远必要报答!”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庄可卿来救济营帮忙最怕的就是有人冲着自己下跪和磕头,可这孩子体量太小,动作快的她都来不及阻止,只能等他几下嗑完,才又叮嘱一句,“回头一定要多热水,我明日过来带些盐糖,到时候你混在里面予你娘喝。” 说完,她也不待多留,便就起身,准备去药事处开方抓药了。 可这边还没出门,就听到外头一个老妇人说话的声音。 “哎,你这后生,站在这儿做啥,好快让孟大夫进去,纪娘子病了许久了,就等着大夫来瞧呢。” 可显然沈凌在外拦了一记,只听他清淡的声音传来:“内人已在里面看诊,二位还请稍等。” “啥?内人?” 老妇人明显有点吃惊,声音都是吊了八度上去,“你内人可该是个小娘子啊,如何还有女大夫了?” 简陋的棚子根本不隔音,外头人声音大了,连倒抽凉气的声响都听了一清二楚,里面纪氏看了眼自己儿子,之后才对着庄可卿轻声解释:“是毛婶,她前几次说了给我寻大夫的。” “嗯,你先休息,我去看看。” 庄可卿点了点头,也没耽搁,起身两步走到门口,掀了帘子出了来。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外头毛婶本不信沈凌的话,以为他是站在这儿是有什么企图的,现在见真的出来个女子,刚准备着说道几句的舌头都有些个打结。 “还、还真是个女子啊。” 不过瞧着也太年轻了些,怕不是只有十六七吧。 第三百五十八章 认出谁 毛婶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着褐色长袍的男子,他容貌普通,可气质温和,甫一见庄可卿,便微微愣了一下。 “你是……” “?” 庄可卿抬头,目光毫不怯懦的与之对视,神色中全然的陌生之意,明显是早就将他忘了。 孟清河略一侧头,敛下眼睫,稍稍掩饰了自己的失态,沉默几许之后,才就抱拳说道:“在下孟清河,前来帮人看诊,姑娘可否……” “可否什么?”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庄可卿没弄明白他话中的未尽之意,一句话问得孟清河尴尬不已。 “嗐,孟大夫说话就是拐弯抹角的。” 旁边毛婶是看不下去了,再就在这儿磨磨唧唧,还到底要不要看病了? “丫头你堵了门呢,咱也进不去啊!” 这话一出,该是轮到庄可卿尴尬了,还好沈凌此时伸手拉了她一把,将人牵到自己身边,蹙着眉头,对着孟清河冷冷道了声“请”。 孟清河明显还想同庄可卿说些什么,可后头毛婶又在连连催促,没给了他这个机会。 “那在下便进去了。” 青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无奈之下便矮下身子进了屋棚。 这姑娘,不就是之前来了他们药房,称自己有家传药方,求他帮忙盖下大夫印章好来抓药的吗。 他当初就觉得此人奇怪,本想着后面对方若再上门,定要一探究竟的,结果一过几个月,从没再遇见,反是店铺伙计去庄氏养身小铺买点心的时候遇见了,还说着姑娘是老板呢。 扣扣伍陆彡74彡陆7伍 姓庄,养身点心铺老板,孟清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之前州府传的沸沸扬扬的糖蒸豆腐治咳嗽便是这位豆铺庄老板提出来的,还被济世堂严老爷子肯定的方子,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对方关了豆铺,反倒将豆腐配方低价卖了出去,说实话,他是有些好奇,也有些佩服的。 孟清河如今在这儿碰见对方,又听刚刚那青年说是内子在予人看病,是立即就想到了当初的几张‘祖传养生方’来了。 若这庄老板真的懂医,那这方子怕是根本非就什么祖传,而是她亲自开的? 孟清河心中思绪纷乱,进到棚中,被毛婶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孟大夫,快给纪娘子瞧瞧,她都好些日子不舒坦了,连粥水都喝不下去。” “嗯,好。” 青年放下身上背着的药箱,蹲了下来,一旁易鸿远跪在纪氏身边不言不语,一双眼睛直直的看向孟清河,表情有些个无所适从。 怎的又来了个大夫,要是这人和姐姐开的药不一样,那娘到底该喝谁的,还是全都喝了? 想到这儿,他不免有些疑惑,没顾娘亲轻拽自己的动作,急急问道:“大夫,刚刚那位姐姐也给我娘开药了。” 身份证- “你们两个开的药是一样的吗?” 稚童懵懂之语让孟清河微微一愣,手上把脉的姿势都是一顿。 “啥?刚那丫头还真开药了?” 毛婶是个热心肠,知晓这世上哪有女子学医的,忙的提点了句,“你个小孩怕是不懂,大夫可都是男的咧,哪来的什么女大夫。” “你可别被人诓骗了!” “可、可……” 易鸿远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身无分文,连肚子都吃不饱,姐姐能诓骗他什么? 但毛婶说的信誓旦旦,之前自家又被她照应不少,显然也不会故意骗自己的,所以,他到底该信谁了? 此时毛婶看了眼孟清河,见这年轻大夫只言不语,默默发愣,也不帮着自己说话,纪娘子的孩儿又是一副无措的样子,于是啧了一记,干脆起了身来,两步走到外头,打算把刚才那个丫头喊回来与人对峙。 不是大夫干什么大夫的活,灾民被就够可怜的,可别再胡乱给人治死了,是要遭天谴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结果一掀帘子,就看那青年男女还站在门口,其中那姑娘更是眉眼弯弯的瞧着自己,看样子,是将刚刚说的那番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的。 如此状况,饶是毛婶子都有了些尴尬,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可不是胡乱掰扯,这都为了纪娘子母子好么,万不能这样退缩了。 于是她攒了张笑脸,对着庄可卿说道:“既然姑娘刚刚给纪娘子看了病,不如就进来等着,看是不是同孟大夫看诊的结果一样,免得出了什么篓子,反倒伤人性命。” 这话说的着实重了,棚屋里间的几人一听,都是不太舒服的皱了眉头,但外头的庄可卿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轻快应道:“好啊,正也可让孟大夫看看我开的方子可有错漏。” 说罢,她给了沈凌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便越过毛婶进了棚屋。 小小的屋子一下多了好几个人,显得无比逼迭,易鸿远往旁边移了些,给庄可卿空出了个位子,又冲她龇牙笑了笑。 不管姐姐开的药方怎么样,能听了他的请求就来帮忙的,一定不是什么坏人! 摸了摸孩子毛绒绒的小脑袋,庄可卿凑到了孟清河的身边,仔细观察着青年诊脉的手法。 两人靠的有些近,孟清河都能感觉到隔着衣料之外对方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鼻端飘来些似有若无的馨香,让他不禁神魂一浮,把脉手指都往下滑了滑。 “孟大夫医术所从什么流派?” 密码伍陆彡74彡陆7伍 孟清河一顿,神思迅速回归,但又被问的有些莫名。 什么流派? 没容他想个明白,旁边庄可卿就又再问道:“许是我孤陋寡闻了,但确未见过这种诊脉之法。” 姑娘喃喃自语,明显是带了点琢磨不通的意思。 听闻这话,孟清河的脸瞬间爆红。 他这哪是什么特殊的诊脉手法,明明就是神思不属以致的失误! 万幸此时没人将眼神放在孟清河身上,不然定要发现端倪。 青年实在不知自己该如何解释,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是让庄可卿错以为这是什么不外传的手法,便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棚子里空间逼迭,光线又暗,毛婶子站在后头,看不清前面看诊的情形,可时间已经过去不久了,怎么孟大夫还没给个说法? 她性子急,也顾不了那么多,张口就问。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孟大夫,咋样了。” 毛婶这一声,让孟清河勉强从狼狈中回了神,青年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一旁的庄可卿,之后清了清嗓子,平复下心情,才就说道:“病人阳虚体弱,人外感风寒,寒邪客脾,又兼暑湿,故而才有饮食不纳,腹泻不止的症状。” 说完,他又没了声音,直要将毛婶急个不行。 这孟大夫说话就是磨磨唧唧,讲了这么大一段,好像也没说要怎么治了,他这,到底成不成啊? “那既然知道是啥病了,是不是该开点药吃?纪娘子这都病好几日了,可不能再耽搁。” 到底还是热心,毛婶连着两句催了催,也没怕就得罪人。 孟清河闻言点头‘嗯’了声,松下诊脉的手指,侧过身去,取了药箱过来,从里面拿了纸笔和砚台,又请易鸿远接了水来磨墨,这便提笔准备写方。 “孟大夫。” 突然庄可卿轻唤了一声。 “姑娘请说。”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青年舔墨的笔尖停住,转头看向一旁的姑娘。 “不瞒孟大夫,我也有一药方腹稿,还想请您指导一二。” 孟清河不无不可,更甚之,他是很想看看这位庄老板能开出什么样的药方的,况且以他之前的猜测,当也不会太差才是。 可谁想他还没回话,后头毛婶倒跟触了逆鳞似的一下跳了起来。 “我说你这丫头,一个女子就不要在这儿添乱了,孟大夫这么忙,我好容易才请来的,后头可还有十几个病人等着呢,谁还能有空给你这儿给你指导什么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看诊 毛婶声音不低,说话又急,虽没说庄可卿医术不佳,可那语气听在耳里,就莫名地让人浑身不舒服。 这意思就是不信有女子可以习医的。 庄可卿如何不知现在世人对医者的看法,除了妇人生产会叫女性产婆之外,便是千金科都皆是男子为医,而千金科更是众医科之中人数最少的末流,在医者鄙视链中就是最最被看轻的那个。 至于产婆?那根本就不能算在医者行列之内,就算是经验丰富者可以助产、正胎位,知晓简单的补气补血的医法,那也只算杂科,根本上不了什么台面。 也无怪如严公子亲爹一般,听闻自己捣鼓出的什么药膳和养生糕点之后都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怕就是觉得女子哪怕略懂岐黄,都是对医之一道的玷污。 世人认知皆尽如此,但庄可卿又不是会被他人想法左右之人。 只见她浅浅一笑,缓缓站起身来,对着毛婶子微微一福,礼数周全之下,才就轻言慢语地说道:“这位婶子一片热忱之心,小女子感佩不已。”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说实话,毛婶子自知刚刚那番话有些重了,可她也拉不下面子说些软话,只直耿耿的站在一旁,等着庄可卿自己理亏走人。 可谁想这姑娘不仅没有丁点惊惶失态之貌,反是先是赞了自己一句,实在是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啥意思了? “我知毛婶是对我之医术不甚信任,不如这样,现在我便将药方默写出来,予孟大夫一观,若是孟大夫不认可,那我立时走人,但要是孟大夫认可,那便就请您不要多言,如何?” 庄可卿唇角微翘,五官清丽柔和,语气轻软,可说出的话却是让毛婶胸口一滞。 这丫头还真是,牙尖嘴利! 哼,这便是要与我相赌了? 毛婶此时也是来了气性,赌便赌,我就不信这世上还真有女大夫,就算有,这医术哪还能是比得过男子的! 再者,这孟大夫可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大夫,听说人家可也是师从名医,医术了得的,还能不如你了?! “呵呵,丫头你话说的可别太满。”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毛婶看了眼孟清河,转瞬又紧紧盯着庄可卿,本想以气势压人,可对方根本无知无觉一般,只是浅笑依然,等着她的回答。 “婶子可愿与我一赌?” “哼!有什么不敢的!那便说好,只要你这方子孟大夫说不行,那往后你可不要出现在这儿了!” “那是自然。” 两人无视身旁几人,就这么几句话之间立下赌约,孟清河想插嘴都没来得及。 屋棚里气氛有些紧张,庄可卿浑若未觉,直接取了宣纸过来,提笔就写。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药方便成,她放下毛笔,欲将纸张拿起来吹干墨迹。 毛婶哪等的了她这慢条斯理的,一伸手就抄过药方,往孟清河眼前一递,“孟大夫,可得好好瞧瞧,万不能出什么篓子,伤了纪娘子的身体!” “确实,还请孟大夫指教一二。” 庄可卿对毛婶夹枪带棍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对青年颔首而笑,表情十足镇定与自信。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而孟清河见情势如此,便也不得已地接过那张药方,细细看了起来。 大腹皮、白芷、紫苏、茯苓、半夏…… 此方却是以解表化湿为主,又兼理气合中之效,确实对症,青年越看,眉头越是紧蹙。 他甚至找不出什么需要再行完善的地方了! 可毛婶哪知道他心中的惊讶,只见孟清河表情凝重,便是误会了,还以为这药方开的有问题呢。 这下她心中大定,得意地看了眼一旁的庄可卿,高声嘲道:“呵呵,我便说你个丫头,就不要胡乱与人瞧病了,这方子开出来,给人看了笑话事小,出了人命事大。” 易鸿远不认字,不懂医,但会看人脸色,他虽是不喜欢毛婶的语气和态度,但见了那个年轻大夫满面沉思的表情,心中也开始打鼓。 难道庄姐姐开的药方真的不行?! 可、可明明庄姐姐还没把脉的时候,就一下说准了娘亲拉肚的情况啊…… 他小小的脑袋还想不清这么复杂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更愿意相信庄可卿,于是他缓缓地移到孟清河的身边,小手轻轻拽了拽青年的衣摆,满脸希冀的问道:“大、大夫,庄姐姐这个药方可以用吗?” 读者身份证- 孟清河给他一拽,猛的回过神来,正欲回答,又被毛婶抢白一顿。 “哪能真有用了,就是你这孩子实心眼的,好教人骗了还帮着数钱呢!” 这话委实有些过分了,饶是孟清河也听不去,但他一向脾气温和,也做不出张口怒斥的事来,只能抱歉了看了眼庄可卿,这才开口说道:“毛婶,此方对症,我亦寻不出任何错处。” “什……,不可能!孟大夫你定是没看清楚!” 毛婶显然不信,她还想再辩两句,可孟清河却是敛下眼神,又再轻叹一句。 “甚至,我不能肯定自己开出的药方能比这个更合适。” 这回毛婶直接瞠目结舌,楞在当场。 要说孟大夫寻不出这方的错处也就罢了,最多她便承认这丫头还算有点能耐,可开不出比这方子更好的又是个什么意思了? 难道孟大夫医术还不如这黄毛丫头了?! 这让人如何能信!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孟清河表情不似作伪,他甚至还又轻声询问起那丫头是否可记录下此药方,以便研究学习,实在是将毛婶的三观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毛婶,我可以留在此处给人看病了吗?” 庄可卿淡淡笑道,语气并不凌人,可看在对方眼里,却是像在被嘲弄一般,让毛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也不知是该气孟大夫不行,还是气这丫头太行了。 可终归与人赌约在先,说好的事也不能毁约,况且孟大夫也承认写不出比这还好的药方,那不如、不如就试试吧。 “唔、唔、嗯。” 毛婶含含糊糊的应了,脸上表情说不出的狼狈憋屈。 还是纪娘子见她难堪,伸手唤了她过去,说了两句感谢的话,才免了后面的尴尬。 屋棚逼迭,看诊完毕几人便不多待,依次出来。 孟清河手中拿着药方温和言道:“此方我可帮忙转送药事处,姑娘请放心。”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庄可卿稍一细想,便就点头,她毕竟不是正经出师的大夫,虽此方得孟大夫认可,但若是自己拿到药事处,怕也是要被人为难,不如就请他代劳。 “那便多谢孟大夫了。” 她面带笑意,微微一福,旁边毛婶见两人这友善躬谦的模样,纠结的满脸涨红。 搞了半天,倒是她做了这恶人了? 可世上明明就是没有女子学医的啊,难道是她孤陋寡闻,弄错了? “毛婶,还要多谢您及时请来孟大夫,不然纪娘子的病要是再就耽误下去,怕是性命有忧。” 谢过孟清河,庄可卿又是转过头来感谢毛婶,她言辞恳切,表情真挚,看着确实是不怎么在意刚刚那番针对。 “啊、啊,我就是……” 毛婶不过一普通妇人,平日里邻里相处都是你说我句闲话,我明日就要百十倍还回去,不得吃亏的主,哪能想到对方还能谢了自己了,属实在是有点超出她的认知范围。 “我身为女子,无大夫之名又行医药之实,您有几分不信任是应该的,也定是为纪娘子负责才会这般。” 密码 庄可卿这话说的周全备至,是将毛婶刚刚一番冒犯归结为关心则乱,实在是将这下坡梯子直接就递到对方脚板底了。 话说到这份上,倒是毛婶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她此时再看面前这丫头,只觉得面容和善,气质清雅,确实非同一般,想来会一两手医术,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第三百六十章 关于药方 纪娘子这边的事情解决,庄可卿看看天色,也不待多留,便要告辞,临行前又嘱咐易鸿远今晚好好照顾他娘亲,等她明日来的时候带些盐和糖来。 经了这一遭,距他们出城已经差不多快两个时辰了,回去又将车上东西料理了,沈凌和庄可卿便踏上了回程的路。 天逾见地黑了,乌黑云层压的极低,空气中一股潮湿水汽,泛着股泥土的腥味,远处闷雷阵阵,轰隆不止,若是抬头,还能看见云中偶尔闪现的银色闪电。 “真的要下雨了!” 庄可卿喃喃一句,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直接从天空洒落而下,瞬间便串成水线,直将城中来不及反应的行人浇了个透心凉。 沈凌早在这之前便一手牵着大黑的缰绳,一手将庄可卿拉到自己怀中,护着她疾步行到街角一处屋檐之下,才就免了与旁人一同做只落汤鸡。 “阿凌,今年这天气,真的好生奇怪。” “就算是梅雨季,可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更不消说隔壁水阳州还因为暴雨决堤了。” 沈凌看了眼屋檐外密实的雨幕,又再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眉头微蹙,显然是对庄可卿的话深有所感。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涝灾、决堤、流民,仅他所知,水阳州一地的粮食今年定是颗粒无收,若要流民回归故里,再行耕作,至少要等到来年了。 而且,还不知现在同水阳州一般的地方,到底有几个。 今年,怕是艰难。 “等雨小些再走。” 青年说道,宽大袍袖的掩映之下,温热手掌捏了捏庄可卿冰凉的指尖,“今天看诊可有收获?” “怎么说呢,有也有,没有也没有吧。” 庄可卿少有这样踌躇着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模样,“今日我开的这药方,其实就是藿香正气散。” “阿凌,你可会看不起我?” “为何要看不起可儿。” 捉起少女微微弯起的指尖,沈凌淡淡问道。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因为这方子根本就不是我自己开的,可我没有解释,反让孟大夫误会了。” 庄可卿情绪有些低落,刚刚在纪娘子处如何胸有成竹,现在就有多颓丧,好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一样。 “可儿,这次未曾说明,下次解释清楚就好,我觉得孟大夫并不是那等会因此事便看轻于你的人。” “况且,若没有你诊脉判断,如何才能知晓藿香正气散是为对症呢,以我所见,可儿当对自己的医术有些信心才是。” 青年声线清淡,语音缓缓,与大雨瓢泼的嘈杂声相比,犹显特别。 庄可卿静静听着,骚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阿凌所说不无道理,与其在此处为神伤,不如明日就与孟大夫说个清楚便是,就算对方是要看不起自己,那也是她该受的。 想到这儿,庄可卿才又恢复从前精神十足的样子,她小指勾了勾沈凌的掌心,捉狭一笑,“阿凌为何总是如此睿智,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难倒你一样。” 手上传来的细微触感让沈凌勾了勾嘴角,他转过头去,一双古井般潼黑的双眼注视着面前的少女,低低说道:“可儿心思敏善,便是我不说没也有想通的一日。” ……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一场暴雨足下了两个时辰,饶是沁缙州城,有些地势低洼的地方都有些积水。 城中如此,更勿提城外的流民聚集区了。 这一个月以来,平日都是阴天,少见太阳,最多就是下上几滴毛毛雨,所以志愿者在建棚屋的时候顶上并没有加盖什么防雨的措施,至多堆了些干草。 结果这暴雨一来,莫说干草了,就是上头搭的些细树枝都被冲个干净,里头住着的灾民,可想而知的也是活生生的淋了两个时辰的雨。 他们本就体弱,在这一淋,又无替换衣服,想要生火取暖但却寻不到干柴,再就冷风一吹,第二日大批的人就出现了咳嗽、发热的症状。 药事处的大夫本就不多,此时都要忙的飞起,除了逐个为流民诊脉开方,还要留人抓药熬药,便是请志愿者弄些干柴,都是不易。 “快快快,孟大夫,那边还有一个孩童,烧的都说胡话了,您可快去看看吧!” “你可别叫唤了,这儿个孕妇还没瞧完呢,先来后到啊!” 志愿者们也是脑壳疼,他们负责的片区不一样,每每都要为了争抢大夫生些口角,明明都是来帮忙的,倒自己人先骂起来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这就快好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孟清河此时也是维持不住往日的平和淡定了,周遭生病的流民这么多,便是他和另外两个大夫夜不闭眼都看不过来,是连诊脉之时都无法心静了。 “嗐,孟大夫您可快些吧,那边都烧糊涂了,再烧下去脑子怕是要烧坏的。” 志愿者虽也知道大夫看诊时要保持安静,可他那孩子的情况实在紧急,免不了又催上几句,孟清河急的额角生汗,抓笔些方的手都在发抖。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药事处众人抬头一看,竟是不知何时几辆马车停在前方岔路之上,从其中一辆马车上下来好几个男子,竟在一个姑娘的带领下往他们这边来了。 “这是……” “庄姑娘?” 孟清河喃喃自语,而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边为首的一个年轻人便朗声笑道:“我等乃沁缙州府济世堂的大夫,知晓此处困难,特来帮忙!” “济世堂?!” “竟然是济世堂!” “济世堂派大夫来了,这些灾民可有救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药事处的志愿者惊喜不已,一拥而上,是瞬间就将到来的几位大夫围了个密不透风,更有心急的,是都伸手扯了人的袖子就要拉走。 刚刚还被催的手足无措的孟清河此时被冷落在了一边,看上去颇有点尴尬。 庄可卿老远瞧着这一幕,是好气又好笑。 这严博文,看病本事没有,来事的本事一流,就这一嗓子,便将孟大夫“生意”全抢了,搞的人家现在呆愣一旁,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孟大夫。” 庄可卿笑着上前招呼,孟清河一回神,连忙站起,躬身一揖,“庄姑娘。” “孟大夫何故如此?” 庄可卿侧身一让,没受他礼。 好端端的,自己还要来道歉呢,怎好被人抢先了。 “实不相瞒,昨日我回去之后,又反复思考了姑娘的方子,只觉甚妙。” 身份证- “不光君臣佐使调配得当,更有相生互益之效,在下实在佩服。” 说道医方,孟清河神采飞扬,沉醉其中,全未注意到庄可卿欲言又止的表情。 “庄姑娘师从哪个流派,师傅又是哪位?想必一定是个未出世的高人吧。” “额……” 远在二李村的李大夫定然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被人误解成一个不显山不露水只云游山外的神医的一日。 孟清河目光炽烈,庄可卿顿觉大力山大,但她并不会因此改变昨日的决定。 “孟大夫,其实昨日那张方子,并不是我开的。” “什么?” 青年显然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目光有些茫然,“不是庄姑娘开的?可是……” “孟大夫,此事说来话长,若是愿意,我可详细与你说来。”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庄可卿自是打算把那套遇见游方郎中的说辞用出来,可还没轮到孟清河点头,她背后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严博文得意地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如何,庄老板,我可够意思吧,你只提那一嘴,我转头回去就同爷爷说了,今儿一大早是人和药材都备了齐齐的。” “你要如何谢我?” 第三百六十一章 乱中出错 “那等此番事了,我便请严公子来小舍一聚,尽心做上一餐美食以表感谢之意如何?” 哪还不晓得这家伙的吃货属性,说这话就是想来名正言顺地蹭吃蹭喝呢,庄可卿失笑不已的转过头去,果然见到笑眯了眼的严博文严小公子。 “说话算话,我可记着了啊。” “那是自然,这次劳严公子帮忙,才能暂时解了此处忧急,我便是如何感谢都不为过的。” 密码伍陆彡74彡陆7伍 庄可卿同严博文聊了两句,孟清河静静立在一旁并未打扰。 他如何不认得眼前这位,就是州府最有名的医馆济世堂主严老太爷的独孙?可为什么庄姑娘连同这位都是如此熟稔,莫非昨日那方子其实是出自济世堂?更甚者,是出自于严老太爷之手? 难道庄姑娘这背后不出世的高人,其实就是…… 孟清河被自己的猜测惊了惊,复又抬头看了看仍在说话的两人,见严小公子态度热络,对庄可卿亲近非常,更是肯定了刚刚的推想。 而另一边,济世堂派出的四位大夫,仅仅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就被周围的志愿者瓜分的干净,往救济营的四处奔走而去。 可处处都是呻吟、呼救之声,流民本就体弱,更不乏老幼孕残,这些人刚吃了没几顿的好饭,休养生息才见着点希望,就这么被一场暴雨给浇的干净,现如今不光有人发热,腹泻更是不在少数。 济世堂的大夫穿行其中,时不时能闻到些酸腐臭气,更有甚者,脚下稍不注意,就会踩到污物,此番情景,实在让他们眉头紧锁,面露担忧之色。 可不要演变成时疫才好! 若是此处爆发疫情,那城中志愿者穿行其中必会感染,如此再带入城中,怕是倒是沁缙州府都要沦陷。 “快快,大夫,我这儿有个孩子,昨日淋雨后就发高热,现在热的都说胡话了,是不好再拖!”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司同甫被人拉着袖子,一路拽着跌跌撞撞的来到一个简陋屋棚前,隔着帘子都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呕吐声音。 “哎哟,怎么又开始吐了!” 志愿者布帘一掀,将里头情况看个结结实实,转头请大夫快些进去看看,这到底是是怎么了。 司同甫也不嫌脏臭,矮着身子就进了屋棚,只见里面一个干瘦男子跪在草垫边上,扶着一个细瘦孩童的腰背不停拍打着,而那孩童则是面朝下方呕吐不止,可许是没吃了什么东西的缘故,吐的尽是些稀薄口液,到了最后猛地几下,才呕出几口黄绿胆汁。 “咳咳咳!” 孩子被呕吐物呛了一记,咳得剧烈,男子不停用手轻拍,神色慌乱不已。 “大夫来了,快让伢子躺下,给瞧瞧!” 棚子太小,志愿者进不进来,只能在外头干着急,他喊了声提醒里头的男子,又催了记同来的大夫。 “让他先顺了气。” 司同甫看了眼刚刚孩童吐出的秽物,皱了皱眉,但语气冷静,态度沉稳,足可让惊慌失措的男子定下心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他什么时候开始吐的,之前吐了几次?” 男子口齿含糊不清,只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念叨着自己儿子病了,求大夫救救的,完全不能沟通。 “一边去,让我来。” 司同甫索性将男子挤到一边,自己查看面前孩童的情况。 手脚冰凉,面色燥红,嘴唇干裂起皮,额头腋下发高热。 这是热度还要升高的迹象! “你,想办法给他暖脚。” 看都不看旁边愣神的男子,司同甫只吩咐一声,便把孩童手腕放好,将自己三根手指按于其上。 男子愣神一会才就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将儿子冰凉的双脚捂在怀中,而司同甫则根本未曾在意这些动静,他双眼微阖,沉吟些许,潜心感受脉象。 脉浮且紧,是风寒外束,卫阳被郁的特征。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可这孩子除此之外还有呕吐的现象,结合近期气候,想来也有内伤湿滞的缘故。 良久,他松开诊脉的手指,站起身来走到屋棚之外,对焦急等候的志愿者说道,“他之病方我已有腹稿,你随我到药事处,抓药煎制。” 与此同时,其他大夫也游走于救济营中,为患者开具了各自的药方,一时之间,药事处乱做一团。 抓药的、煎药的,争炉火的,各个都急,各个都焦,可越是这般,越是容易乱中出错。 原本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的诊病思路,开出的药剂或走火神派,或走温阳派,皆尽不同,再兼病人各自体质有差,更是不能乱了方子。 可就这般忙乱之中,最终还是有人端错了药,喂错了人,弄的差点出了事故。 有一孕妇,喝了志愿者送来的药,症状不仅没有缓解,甚至还更加重,是呕吐之后直接昏厥,是让送药之人直接吓得摔了药碗。 “这、这可不是我的错啊,这药可是刘大夫开的!” 孕妇家属这时候哪还管得了这些,是捉着这个志愿者不给走,要他还了人命来。 周围其他流民见这情况不好,忙的去寻个姓刘的大夫,待到大夫前来,一就诊脉,再拿了药碗一闻,才知这根本就不是他开的药方!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拿错了!定是拿错了!” 志愿者慌的不行,当时他确实是跟着刘大夫抓药的,也一直蹲守着煎药,只是后来要去方便一下,才就请托别人帮忙照看,现在想来,必是那时候出了问题的! “无妨,我重新开药,还能稳住情况。” 万幸刚才那位孕妇喝的不多,她那情况一半是喝错药,一半是身体本身虚弱的缘故,只是刘大夫这回不敢再假他人之手,开药煎药全都亲自操办,直到孕妇喝了汤药醒转过来才就放心。 可就这般一闹,其他大夫都是不敢再将煎药之事交予其他人,竟都是自己看诊,自己熬药,而志愿者即使有心,也是不愿再接这活,生怕闹出什么人命来。 效率一下就降了大半。 这流民营患者众多,要都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全部看完? 情况一时陷入两难,就在这样为难的关头,老天偏又来凑热闹。 乌云再次汇集,想来不久,又将是一场大雨,更要让原本就困顿的局势雪上加霜。 而此时庄可卿却是早就归家,她早上去纪娘子那里送过盐和糖之后人便离开了,并不知流民营后来发生的事情,现下只是无端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妥。 讨论群伍陆彡74彡陆7伍 “可儿,是有什么放不下心?” 沈凌端坐房中,面前一张薄白宣纸,上面策论写了一半。 “我总有些担心城外的情况。” 庄可卿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又站起身来,透过支起的窗沿向外看了一眼,见远处浅灰压抑的云层,心中忧虑更甚。 “若是担忧,我陪你再去一趟便是。” 将手中羊毫置于笔洗之中,青年用纸镇将宣纸压好,便就起身,捉了庄可卿的手往屋外走。 “你们这又是要出去了?” 秦蔓枝刚从灶房出来,后头阿满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见了阿姐出来,口里叠声叫着“抱抱”。 “阿满乖,阿姐出去一趟,回来给你带糖。” 庄可卿蹲下来,将阿满抱了个满怀,笑着点了点他小巧的鼻头,才又与他商量。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唔……” 到底年纪还小,抵挡不住糖果的诱惑,阿满恋恋不舍地给阿姐香了一口,才不情不愿地放了人。 “这天不行,你们出去的话把伞带着。” 已是快要傍晚了,此时出城多有不便,但秦蔓枝知道沈凌定会护着女儿,所以也不阻拦,只提醒着要带了雨具,嘱咐他们尽早归家。 “娘,您放心吧,我去看看就回。” 第三百六十二章 她的想法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两人此回没有牵车,轻装上阵,来到城门口时,守门兵士还就关切一句:“姑娘,再过一个时辰可就要关城门了,你还得尽快回来,不然错过了时候,可得被关在外头的。” “多谢大哥提醒,还请给我们木牌吧。” 庄可卿道谢一声,接过写了数字的木牌,便同沈凌一道出了城,往流民救济营处走去。 此时大多数的志愿者已经回程了,庄可卿与他们迎面而过,不免听到只言片语。 “这熬药的事可不能干。” “是这话,我宁愿出去伐木建屋,或者施粥、清理,总也好过闹出人命。” “就是,本就是来帮忙的,可不想帮了倒忙,真要一下子没注意捅出娄子,岂不是造孽了。” 志愿者们三三两两的边走边说,见了此时还有人往城外走,不禁也是有点疑惑。 都这么晚了,咋还有人往外头跑? 这是准备歇在流民营了? 身份证- 毛婶也在其中,天将将要黑了,她眼神不太好,是庄可卿快要擦肩而过时才一下看清了对面的人。 “庄、庄姑娘!” 她唤了声。 “毛婶?” 庄可卿停下脚步,沈凌亦是等在一旁,毛婶见状走上前来,二话不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面上带笑,夸赞连连。 “庄姑娘,你那真是神药啊,纪娘子昨日才就喝了一副,当即就不拉肚了,烧退了些,虽然还有反复,但人眼见着精神不少!” “真是我昨天人老眼花,不晓得你这一手医术,真是比今天这些个新来的大夫厉害多了!” 毛婶激动的不行,她昨天还对着姑娘颇有介怀,可如今再一对比,这哪还看不出谁高谁低了。 庄可卿对毛婶的赞美并不放在心上,反是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试探说道:“今日新来的可都是济世堂坐诊多年的大夫,我全不能与之相比。” “嗐,济世堂是不错,可架不住这人多啊,你看一个我看一个的,熬药都乱成一锅粥了,差点没喝死了人!” 首发:塔&读小说 “现在啊,大夫都是自己抓药自己熬呢,好些病人连大夫面都见不着,我看再这么下去啊,流民都……” 毛婶突然住了嘴,想来是克制着没说什么晦气话,可她面上表情嫌弃的紧,足可见是对这些大夫和混乱的管理不满意的。 庄可卿转过头来,同沈凌对视一记,显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焦灼,她心中不免急切,挣脱了被毛婶握着的手,出声说道:“毛婶,我这就是要回去看看情况,这便不与您多聊了。” 说罢,就是转头要走。 这儿毛婶一看她是又要回去帮忙的,低头想了想,又是一咬牙一跺脚,干脆也跟了上去,只回头与同行人招呼一声,让他们帮忙给家里头带个信的。 三人一路疾行,来到流民聚集区中,只见药事处搭建的棚屋处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这是……” 庄可卿也不及再想了,直接三步并两步的跑上前去,见了人就问。 “请问此处可还能请到大夫看诊?” 她前头的是个黑脸汉子,人转过头来瞧了一眼,不耐地哼道:“排队排队,都得等大夫把这锅药熬好了才行!”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你个姑娘,可别丈着面嫩就插队啊,我是不会让了你的。” 这话说的没留情面,但庄可卿也不在意,她只是想不通,怎么好好的请了济世堂的大夫来帮忙,反倒越帮越忙的。 她同那黑脸汉子告了声歉,说自己不是来请大夫看诊的,想麻烦他让让,可人家哪会听她这一面之词,只堵着外头,就是不让。 沈凌见此情形,都是有些不耐了,他上前一步,护在庄可卿的面前,冷淡言道:“济世堂的大夫便是内子请来,还望移步,让我们过去。” “什、什么?” 黑脸汉子显然没想到还有这说法了,可眼见着就要排到了,他当然不肯就这么让人越过自己去。 正要啐上一口再呛声两句,就听里头惊喜一声,紧接着,一名蓝袍青年就走了出来。 正是严博文严小公子。 他伸头瞧了一眼,见庄可卿确实就在外面,喜悦之情满溢,连连招呼。 “庄姑娘,当真是你,我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此时黑脸汉子哪还不晓得这姑娘真与里头大夫相识,只好摸摸鼻子让出空来,给他们进去。 “你怎么又回来了?” 严博文领着几人往里走,待到棚屋里头才停下脚步。 “我听闻今日出了些事故,此事可真?” 庄可卿急于知晓情况,也不多言,直接问起从毛婶处听来的话。 “哎,确实是真,就因为药端了错,现在师兄们可都不愿让旁人碰这药了!” “我看照这么下去,明日我还当回趟城里,将药铺伙计都派来才得行。” 严博文也是烦恼,明明就是来帮忙的,结果出了这岔子,他济世堂的招牌都要砸了,好不容易从阿爷那求来的差事没办好,回去想来又是要被阿爹好一阵奚落。 庄可卿听着他带了些抱怨的话,又抬头看了眼正在紧张熬药的其余大夫,见孟清河也在其中,便轻唤了一声。 她有个想法,也不知能行不能行。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孟大夫,你这两日看诊的病例比我多的多,我只想请问,这些患者是否都有高热、腹泻和呕吐的症状?” 孟清河听了庄可卿的问话,不免微蹙了眉头回忆起来,“你这一说,好似确实如此。” “那我再问一句,这些人同纪娘子的病症是否也是大同小异?” “这……” 孟清河不禁陷入沉思。 而此时其余大夫虽都在忙着煎药,但也不是对周围事物全然不查,特别是自家师傅的独孙正同个莫名女子发牢骚,实在让他们心中生起了些许不满。 严小弟这就不太够意思了,不管我等做的好与不好,你到时回去与师傅汇报便是,如何能在外同个莫名女子吐苦水了,再就你自己不习医术,哪能晓得这其中关窍,根本不是想象那般容易。 众人心神都往庄可卿处飘去,而此时孟清河也终于想了明白。 “庄姑娘的意思,便是想给这流民区的病患全都用上那张药方?!” 司同甫低头煎药,却最是敏锐,他浅浅一听,顿觉不妥,立时呼喝一声:“等等!”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你说的什么意思?什么药方?给所有病患用?!” 他问的又气又急,语气明显的带了些怒意,孟清河张了张嘴,还未来及解释,其他几个大夫都是一下站起身来,对其怒目而视。 “你是哪个医馆的大夫,莫不是千人千方的道理都不懂吗?” “每个病人体质不同,患病程度不同,病因不同,如何能一概而论以一方解之!” “简直荒谬至极!” “你学艺不精,可不要牵累我等!” 几人慷慨激昂,直将矛头全然对准孟清河,将其批的一文不值。 孟清河本就不善言辞,被这一番抢白,虽是有意辩驳,可还是急得说不出话来。 严博文则是被师兄们的激愤的态度惊了一惊。 这何至于此啊?要是众人群聚一处,所用所食皆是相同,又生的一样的病,怎么就不能用一个方子了,难道还要真的一个个的看诊过来吗?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就他们现在这几个人,就算专门派人煎药,这方子不同效率也是很低吧,这还能确保没个病患都能瞧上病吗? 嗐,师兄们怕不是学医学迂了吧,怎也不晓得灵活应变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你可愿试 现在这情形实在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严博文看着自家医馆的师兄们如此这般,面上颇有些难堪。 都是来帮忙的,何至于如此? 有话好好说嘛,怎的平日在医馆,你们也不是这般模样啊? 孟清河一张脸涨的通红,在几人逼问之下几次试图解释,可总是被屡屡打算,瞧着好不可怜。 “哎哟,我老妇人可不懂什么医理、药理的,我只知道庄姑娘的药方一剂下去,纪娘子的病都好了一半,可不比你们今天开的那些个方子好用多了!” 中气十足又兼阴阳怪气,毛婶嗓门一吊,一句话呛的济世堂在场大夫集体失声。 这妇人是谁? 什么时候来的? 还有,她说的什么药方?庄姑娘又是何许人也?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这句话中信息量太大,几位大夫一下消化不了,具是抖着胡子愣在当场,样子颇有些滑稽。 “你、你是何人,我们大夫商量药方的时候,哪需要你个外行人来插嘴?” 济世堂李大夫学医十年,才就有了跟着师傅坐堂观诊的机会,熬到独自坐诊也又花了五年,如今虽在州府之中不能算个“资深”大夫,可也对自己医术颇有些信心,哪能容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妇人这般嘲弄。 他眉毛一竖,满脸被冒犯的表情,有点个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是外行人不错,但孟大夫可不是。” 毛婶管你是哪个医馆大夫呢,在她面前,欺负了救下纪娘子的孟大夫和庄姑娘就是不行。 “你们叽歪道理的本事挺大,可看诊开药的手艺可不咋地!” 她这番话可不客气,直将医者这看病开药的本事比作匠人的手艺活,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几位大夫顿时一副要被气到晕厥的模样。 “你、你、你!” 李大夫捂着胸口,都是快喘不上气了,他这忙了一天,没捞着一声谢便罢了,还当被个老妇人这般侮辱,实在是人生之耻。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我咋地?我说了可是事实!” 但毛婶可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平日里与人骂战可都少有认输的时候,她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又是嗤了一句,“孟大夫可也是名师之徒,又不比你们差到哪里,如何连句话都不让人说,怎么,仗着人多就了不起,还是凭着胡子长就本事大了?” 众位大夫平日走到哪不是被人尊称一句先生的,可从没受过这气,愤然之间都是袍袖一甩,就要撂挑子走人。 “无知妇人,我等不屑与你辩之!” “哎哎哎,别走啊!” 严博文也弄不清怎么事情一下就发展到这地步了,他连忙上前一步就要阻拦,可李大夫为首的两位济世堂大夫却是铁了心似的往外走,外头好些流民摸不清里头的情况,但见几个大夫怒气冲冲,看着像是要离去的样子,均是不管不顾地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求求大夫救命!” “求大夫救我女儿一命!” “您留下吧,求求了!” 天空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滴,流民们跪在地上,以头触地,淋湿的单薄衣服上脊骨凸显,枯苦面容和声声哀求又让几位大夫冷静下来,停了脚步。 扣扣 流民这般依冀于他们的帮助,自己又如何能赌气而走呢。 到底医者仁心,李大夫几人见之不忍,默愣良久,才叹了口气,转头又回了去。 跟在后头的严博文才就略松了口气去,擦了擦额角根本不存在的汗水,温言安抚了他们几句。 而药事处里,司同甫却是未被毛婶那几句话激怒,反是不停思考着她话中所言。 那纪娘子莫不也是有高热、腹泻和呕吐的症状?而老妇人所说之药方,到底是由哪些药材组成,如何能如此迅速的起效? 他抬眼看了记之前同孟清河对话的女子,心中已是有了些猜测。 “这位可是庄姑娘?” 司同甫浅浅一揖,态度和气非常。 “小女子正是。” 庄可卿微微一福,也是礼数周全。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在下冒昧,不知刚刚你与孟兄所言之药方可是出自你手?这药方配伍如何?那病人脉象怎样,病症难道与现今大部分的流民症状相同?” 他一口气提了数个问题,且问起药方组成,丁点也不避讳。 这实在是医家大忌。 稍微又些本事或者气性的医者,若是听闻旁的大夫打听自己的组方,必是要斥上一句心怀不轨,毕竟开方这事关乎饭碗,哪是能随便与人相说的。 但庄可卿却是笑了笑,并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意思。 “病人前日便就高烧,食之不纳,便溏腹泻,气弱无力,我诊脉观之,此人脉浮且紧,阳卫之气不足,又兼寒湿入体,情况危急。” 脉浮且紧?不是与他今日所诊之孩童的脉象一样吗? 司同甫蹙紧了眉头,心中微动,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姑娘,只言不语。 “至于是不是与周遭其他流民病症相同,这我却是不知,不过孟大夫当是清楚,若是您今日也参与了此处看诊,那该当比我还要明晰才是。” 庄可卿说完,司同甫此时心中已有答案。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流民所患之症,当属同种,与疫相当。 “至于药方,我愿公之于众,但您可有此胆量用之?” 见眼前大夫陷入沉思,庄可卿敛下笑容,清声问道。 司同甫吃软不吃硬,平生最不喜人威胁,他本是对那药方抱了些许好奇之心,可现在却只觉得这姑娘太过狂妄,不知高低。 “你自不必激我,能不能用,还要看这方子到底如何才行。” 而这时李大夫几位早已回了来,也将两人之间的对话听了大半,是都对司同甫所言甚是赞同。 “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未曾见过女子习医的,且不论你师从何人,医术如何,这方子,我们定要鉴定过才能用的。” “就是如此,不过依我来看,你这药方起效不过凑巧而已,必不如我等一人一方来的精确。” 几人倒不是看不起女子行医,只是从未听说过的事发生在眼前,多少有点不能相信罢了,而且之前又因毛婶一番嘲讽,心中多少有些怨气要发泄出来,自然说话不怎么留了情面。 “各位,且容我说上一句。”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孟清河是见过那张药方的,自然知道其中药材配伍如何精妙,便是见不得几人如此贬低庄可卿和她背后的“高人”,而以他之猜测,这“高人”不就是你济世堂的老太爷吗,怎么你们几个还如此后知后觉? 这一出声,众人又将疑问的目光投在他的身上,孟清河陡然被这么多人看着,声音一滞,愣神半晌,才又以手抵唇,清了清嗓子,说道:“庄姑娘此方确实与现今流民营中的疾病对症,此事我可作证。” “且以之前那位病患用药后的情况来看,也的确比今日众位开的方子见效要快……” “一派胡言!” “荒谬至极!” “我就不信哪个正经医者会收一女子为徒,这其中必有蹊跷,她定是诓骗于我等!” 你说女子行医便罢,你说她开方治病也行,但你要说女子开的方子比他们开的方子见效快,疗效好,那就是不行,那就是侮辱。 李大夫三人当即就要跳起来,一句比一句驳的大声,都是比刚才毛婶嘲讽几句的反应更大。 严博文头疼地以袖抚额,浑身无端地升出一股无力感。 到底怎么回事了,李大夫他们平日在医馆可不是这样啊,难道这流民营风水不佳,都是能到扰人心智的地步了吗?!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差事可真难! 第三百六十四章 比试 沈凌知晓这藿香正气散的由来,自也明白庄可卿心中所想,此时他眼见这几个大夫情绪愈发失控,所言愈加失度,也是忍无可忍,无法再静默一旁了。 “几位若真心有介怀,不如行一比试便是。” 青年声音清朗,语气淡然,直称得李大夫几人形容有异,举止失常。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比试?” 司同甫猛一抬头,表情可见的有些兴奋,“那你倒是说说,如何比试?” “就寻二十症状相似的病患,分做两组,一组直接用我们的药,另外一组由你们分别诊治后开方。” “至于孰赢孰败,则以这二十人病情好转的速度为准,未免迁延过久,便以两日为限,如何?” 沈凌成竹在胸,姿态不卑不亢之余,浑身充斥着一种莫名让人信服的气质,他话一说完,是连刚才叫了最凶的李大夫等人都垂首沉默下来,显然实在思考这其中的可行性。 若是两日时间能见分晓,倒也碍不着什么事,毕竟除了他济世堂的大夫,总还有另外几个大夫在,至于此女和她的药方,哼! 想到此处,李大夫等人互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便给了前方司同甫一个肯定的眼神。 这比试,他们接了! 此时孟清河站在一旁,见这情况直转其下,又弄出个当众比试的局面来,登时头脑发昏,哀叹不已,心中更是为庄可卿担忧。 这济世堂的大夫可说是沁缙州府医者中的翘楚,他们出手,又各自诊病开方,定然比千人一方效果要来的更好了。 塔读@.网站 开什么玩笑,他这做大夫的,可不能让人随便掰扯砸了招牌的! “那还不是你等志愿者端错药的错,又不是我药开的不对!” “哼,我管你这对那不对的,反正差点吃死人是真!” 毛婶双臂抱胸毫不示弱,又冲着周围流民高声说道:“你们可想清楚了,要是让庄姑娘治,马上一副药下去就能好个大半,要是不愿让庄姑娘治,我们也不勉强,你们尽可去求济世堂的人,看他们可能分的了身与你们看诊!” 她的话无不道理,流民中有些人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是多拖一刻就危机一刻的,所以他们才在药事处聚而不散,就是想碰碰运气求个大夫的。 这边流民还再纠结,那边司同甫已经快速的点了十人分配下去,由他们带着李大夫等人离开了。 这就是说,比试,正式开始! 济世堂的大夫片刻走了个干净,其他没有希望的流民沉默或哀哭,却是没一个下定决心要让庄可卿医治的。 毛婶恨铁不成钢,也是懒的理这群送命的鬼了,是呸了一声转身就走。 “丫头,他们不要你治,我去给你寻人来!”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她说着话风风火火的跑进雨幕,庄可卿是连拦都没拦住。 这毛婶,说风就是雨,直性子,善心肠,认定的事就不改,实在是个不错的人。 毛婶也走了,药事处只有孟清河和其他两位大夫还在,而流民依然汇聚在外,盼着这边的大夫还能出诊。 “庄姑娘的药方确实有效,你等试试无妨,若是不行,自有我来接手。” 孟清河见这情形对庄可卿全然不利,想了想,觉得此事还因他而起,不该独善其身,于是出声劝道。 他在此地日久,流民大多认识他,这时听他所言,不禁也是有所动摇。 孟大夫都说有效了,那该是有效吧,要真的没效果,是不是还能再寻他来看诊了? 不管了,先就试试吧,有用我就给这丫头磕头道谢,没用我就再来寻孟大夫和黄大夫,左右现在济世堂的人是指望不上了。 想到这儿,他们又是转头一窝蜂地对着庄可卿拜求,指望她点的十个人中能有自己。 可没想到的是,这姑娘并未选人,而是同他们确认了家属的症状,确定都有发热、腹泻、呕吐,且病程在三日之内的,就让他们先寻地方躲雨,等一个时辰之后回来取药。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这都不用看诊,就直接给药? 实在超乎人之想象,匪夷所思至极。 “姑娘,真不用去看看我家小子?” 一名老者还是有些不信,他小心地斟酌着语气,生怕自己说话没个分寸,又把这小大夫惹恼了。 “老丈,您且放心。” 庄可卿温和浅笑,矮身将对方扶起,宽慰一句:“病者症状相同且人数众多,由此可见病机相同,那自可用一药解之。” “之前我已给其他病患用过此药,您尽可安心。”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严则出城 安抚了在外的流民,庄可卿回了药事处,与沈凌、孟清河一起将药材称重、清洗,之后又寻了两个煮粥用的大陶罐开始煎药。 此般操作确实方便,几十人的药,两锅直接全煮了,不用再细分不同配方,更不担心有人会端错了药去。 一个时辰不到,药便熬了好,苦涩辛温的药液味道飘散开来,不少离了近的流民闻到,顿时感觉浑身毛孔都是一张。 这药,怕是真的有用! 叮叮当当的,不断有人端着碗来,庄可卿同孟清河两人便在门口盛药,每人一碗,嘱咐他们给病人趁热喝下。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而此时,司同甫等人才将将跑完十个病患的居处,将脉诊完,准备去药事处开药。 回去的路上,不少流民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碗与他们擦肩而过,李大夫见了,面露不屑之色,轻嗤一声:“便是速度快些又当如何,治病还当看疗效才是!” 同行的两位大夫点头应是,可司同甫却是面色凝重。 他刚刚已是闻到些许汤药的味道,只觉那苦涩温辛之气直冲鼻梁,使人有隐隐发汗之感,再应对如此气候喝病患的症状,无需细究,也知道这要十有八九是对现在流民营中所行之病有效果了。 “不必多言,我等速速回去开方熬药。” 司同甫面色一肃,脚下步伐都是快了几许。 待他们回到药事处时,外面围着的流民全都不见了,只屋棚里头传出些火光来,几人进去一看,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炉火还烧着,里面加了几根新柴,显然是有人帮他们特意留的。 “哎?少东家呢?” 李大夫摸不着个头脑。 这严小少爷,不是死乞白赖的跟过来,说是要长长见识、历练一番的吗,怎的刚刚他济世堂几位大夫出去看诊这样的大好机会,他倒人影都没了?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不管他,你们尽快开方煎药。” 司同甫面色冷静,根本不想管这些细枝末节之事,他埋头将药方开好,直接抓药煎药,动作娴熟无比。 “对对,还当尽快将药煎好与人用了才行,我可不想输了这比试。” 一人回神,其余几个都是静下心来,各自开了方子,煎制不提。 一场小雨下到半夜的时候停了,庄可卿一夜未眠,与沈凌、孟清河几人穿行与救济营中,查看服药之后的病人情况。 待到第二日大早久违的太阳升起之时,庄可卿才算空闲下来,她坐在药事处的门口,一手撑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这是忙的狠了,累着的。 沈凌自然心疼,可看诊之事重要,他没有理由阻拦可儿,只能一直护在一旁,有事搭把手,默默地支持她。 “可儿,累了就回去吧,娘许是要担心了。” 沈凌劝了一句,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抚了抚少女的发顶,满眼温软。 讨论群伍陆彡74彡陆7伍 “唔,不急,等再发一剂药。” 迷迷糊糊的回答一句,庄可卿两手覆上脸颊,猛地搓了搓,深呼吸一口,才就重新打起精神站了起来。 “孟大夫呢?” 她转头看了一眼,没见着孟清河。 “孟大夫去取药材了,稍后就回来。” “嗯,那我们先去把其他能准备的药都预备好。” …… 严府,花厅。 “爹,城外情况不明,您年事已高,还是不要去的为好!” 严广元瞪了眼在旁双眼望天故作轻松的儿子,胡子差点都给气飞起来。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小子,就知道是个爱瞧热闹的惹祸精,同爹求了几个大夫离开,弄得现在医馆人手紧张也就罢了,结果才一天时间,人又回来了,还说得了什么稀奇事要回来给爹说说的。 大晚上的给老爷子闹醒,两人也不晓得讲了些什么,这会子爹都是执意要出城一趟。 “广元,不必忧心,博文说了,城外一切安好,又有官兵和志愿者,当是不会生乱。” 严老太爷神色如常,拈了块糕,细嚼慢咽地吃了,这就站起身来,吩咐管家备车。 “不行,我不放心!” 严广元孝心可鉴,跟着起身,转头与夫人应氏嘱咐几句,就走前两步扶了严老太爷跨过门槛。 “我与您同去。” “啊?!爹,你去干嘛!” 严博文见他爹也要去,顿时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浑身精气神都没了,丧眉搭眼的,语气嫌弃的不行。 “干嘛?你阿爷年纪这么大了,从咱府上到城外,可不近的,你要是让人省心些,我何至如此!”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好好的没说上一句,又是将儿子骂了顿,严博文索性撇撇嘴,索性闭上嘴,不说不错。 上车了马车出城,到了地方的时候将将巳时一刻。 “这便到了?” 严广元掀了车帘往外一看,见此处安置的井井有条,并无想象中坑脏杂乱的模样,心中微微一怔。 就个临时的聚居处来说,好像也还不错? “到了到了,药事处就在前头。” 严博文早下了马车,又伸手扶着严老太爷,他指了指前方排了长队的一处,笑着说道,“这怕是流民都来领药了。” 顺着青年手指的方向看去,严老太爷微一沉吟,“去看看。” 严广元此时才跌跌撞撞地下了马车,形容狼狈的跟在后头,莫名其妙地问:“领药?领什么药?” 没人理他,落了个尴尬。 首发:塔&读小说 可很快,不需要旁人解释,他已经明白这些人都是在这儿领什么药了。 “庄姑娘这药真就有效,我家婆娘昨晚喝了一剂,下半夜就退热了。” “可不是,我本来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了,谁知道效果这么好!” “哈,也是咱运气好,你看那几个被济世堂大夫看诊的,现在有几个都还在烧的说胡话呢。” “真了啊?济世堂可是大医馆,里头大夫医术不会连个小丫头都不如吧!” 流民家中病患身体渐愈,心情都好,排着队的辰光都没了之前悲苦的样子,还能有些闲心聊上两嘴了,可这话停在严广元耳里,却是让他眉头皱了死紧。 什么叫济世堂的大夫还比不上个小丫头? 济世堂可是沁缙州百年老字号的医馆了,他爹还是连京城权贵都人人称道的名医,如何就不如个小丫头了? 小丫头? 严广元心中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这小丫头,不会是……姓庄吧。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阿爷,你看,庄姑娘在前头分药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严广元才就心一慌,就听儿子提了庄可卿的名字,登时脸都黑了一半。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是哪哪都有她的影子,阴魂不散是吗! 可全家除了他,其他所有人都对庄可卿观感甚好,就是夫人应氏,都是时常刺他两句,说他身为男子,还要如此小肚鸡肠,为难个小姑娘的。 这实在冤枉! 也不知这丫头给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明明就连大夫都不是,却一会说糖蒸豆腐治咳嗽,一会又捣鼓什么药膳,还开了个莫名其妙的糕点铺子,挂着养身的牌子,好一顿招摇,偏还生意火的不行。 大夫就是治病救人,她这医不医、药不药的,尽是弄些模棱两可的东西,如何能让他服气了! 没想现在倒更要过分,是连药都开起来了,怎么,她又不是大夫,有那资格吗? 严博文根本不晓得自家老爹在想些什么,只冲着前面忙碌的庄可卿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严老太爷,笑得灿烂无比。 庄姑娘还真是有两下次,这阵势,怕是赢定了!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真是好期待司师兄他们见着阿爷的样子了,哈哈!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一药救万民 庄可卿抬眼看见远处挥手的严博文以及他身边的严老太爷,面上微微一愣,接着便将手中盛药的活交给沈凌,迎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严老爷子安好。” 走到近前,她微微一福,做了个晚辈礼,“此处忙乱,您如何过来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伸手虚抬了一记,严老太爷和善笑道:“呵呵,听博文说,你同济世堂大夫有场比试,我甚敢兴趣,自是要前来一观。” 自上回在豆腐铺子见过这姑娘,他已是许久未曾与其照面了,除了平日从孙儿口中听到些零星消息,便就只有过年时收到的那一大盒八宝攒花糕点礼盒时才会想起她。 严则睿慧双眼闪动着温和善意,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记庄可卿。 确实比之前气度沉稳许多,博文全不能与之相比。 只是,她如何会是一个大夫? “这便是你开的药吗?” 看了眼架在药事处门口的巨大陶罐,严老太爷饶有兴趣地问道,“我听刚才流民所言,用你此药之人,皆是一剂见效。” “未曾想到你竟还有此本领,实在让老夫惊讶。” “严老爷子您谬赞了,实话说来,其实此方并非出自我手。” “噢?那其中想必自有渊源,老夫愿闻其详。”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又是呵呵一笑,严老太爷言语中并无任何贬低之意。 可严广元站在旁边,一听这药方不是庄可卿开的,顿时挺了挺胸膛,看向对方的眼神都是带了丝鄙夷。 他就说了吧,这丫头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金玉其外罢了,根本就没几个实实在在的本事。 倒要看看她如何把这话圆过去! 严广元蔑视目光有如实质,但庄可卿却是恍若未觉,全没表现出自惭形秽的模样,反是浅浅而笑,又再说道:“此方其实是由师傅传于我手。” “你师傅?” 严老太爷还没说话,一旁严广元却是先跳起来了。 他还当这丫头能编出个像样点的理由呢,谁想竟是这个! “你一女子,如何拜医家为师?且不要与我说笑!” 严广元眉头紧皱成川,语气颇为不善,就差不顾身份口沫横飞了。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但庄可卿能驳他一次,便能驳他第二次。 “前有万朝女子称帝,使国泰民安,经济繁荣,文化艺术皆为一时之盛,后有女子替父从军,杀敌于漠北,保家卫国,铁血柔情。” “男子能做,女子亦可,甚至做得更好,那您说为何女子不能习医?莫不是害怕女子太过优秀,超过男子?” 姑娘笑意盈盈,面容和顺温婉,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也没留了情面。 简直、简直一派胡言! 严广元气的面色一阵黑一阵白,食指几乎点上对方脑门,他满胸都是郁闷之气,恨不能于大庭广众之下怒斥此女一番。 可他实在不是什么能言善辩之辈,又且刚刚庄可卿所言句句皆是真实,确也无从辩起。 女子称帝虽有违纲常,但确是让政事河清海晏、物阜民安,可说是直接于之前那个昏庸皇帝之手力挽狂澜,使万朝国祚又延绵二百余年,再说那女子替父从军,更是被流传佳话,无人不就称颂的,这倒让他怎么驳斥了。 “还望姑娘不要逞口舌之利,若是有心,不如将情况说清楚些。” 司同甫及李大夫几人不知何时回了药事处,此时缓缓走来,站在了被差点气得撅倒的严广元身侧。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师傅。” 他对着严老太爷深深一揖,复又看向一旁的庄可卿,眼神无波。 严广元见有人与他站台,底气足了些,又是轻哼一声,“你那师傅,姓甚名谁,说来听听,看看我可否识得?” “不过天下名医又岂如过江之鲫,不过寥寥而已,你那师傅怕也是名声不显吧,否则若是哪位前辈收了个女弟子,还不震动医界?” 这话说的直白,就是嘲了庄可卿所谓的师傅是个无名小卒,才能做出这样惹人耻笑之事。 “小女子师傅姓李,是南自县松林镇下大杏村的一名村医。” 少女言笑晏晏,可眼眸深处已经升起淡淡怒意,严则看的清楚,却是没有阻拦儿子的嘲言妄语的打算,只静观一旁,有意看看这姑娘如何应对。 “哈?我没听了错吧?竟是个村医?” 严广元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怪不得,这便能说的清了,也只有这样偏僻的地方,才会有人不顾男女之别,收一女子为徒。” “亦或是,这位李大夫,本身怕就不能算位医者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越说越是过分,已经到了严老太爷都听不下去的份上。 “广元,噤声!” “庄姑娘,老夫之子不知礼数,还望见谅。” 严老爷低头颔首,惊的严广元瞪得眼珠都快脱了窗:“爹?!” “噤声!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被当着众人直面训斥一声,严广元此时就算有再多不忿,也只能憋着气闭了嘴。 “严老爷子,无妨。” 庄可卿浅笑一记,“第一个做出尝试的人总是要被凡夫所误解的。” 被归为凡夫俗子的严广元呼吸又是一滞,只不过在严老太爷眼风之下不敢再多言语,只是愤愤地哼了声,转过头去,根本不像四十来岁已知天命的长辈。 “我师傅虽是村医,可救人无数,他早年机缘巧合之下从一游方郎中之处得一药方,潜心研究数年,才加以完善至今,交予我手,也是为了能救活更多的人。” 首发-:-塔读小说@ 看了眼身后弓腰塌背,满面虔诚领药而来的流民,庄可卿面露不忍,又在说道,“此处流民疫病,我诊脉观之,与师傅所传药方全然对症,故而在此用之,以解流民之苦。” “只是济世堂众位大夫并不认可我的想法,他们认为一人一方才就妥当,而我也无益于说服司大夫众人,只想以事实说话,由此证明我之主张并无错处,我之药方能救万民!” “好一个能救万民!” 严老太爷高声一赞,让司同甫等人表情一肃,心中微沉。 “那我便来一观,你这药方是否真能一救万民。” “同甫,带我去寻二三病重流民,我欲亲自诊脉,另外你等看诊之医案也拿来,我要看看你们这药方开的如何。” 严老太爷吩咐一声,李大夫等人立时散了开去,不多时就回了来,说已寻到人,就等老爷子过去了。 “庄姑娘,你可与我同去?” “自然。” 庄可卿欣然而往,她跟在众人身后,冲沈凌眨了眨眼,给了对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便离去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沈凌眉头微蹙,手中动作不停,待到孟清河归来时,将此事与他说了,又拜再托了人前往照看。 他自己不懂医理,即使前去也是无用,不如让孟大夫再旁关照一二,还能有些用处,况且,以他观之,可儿根本不会输与司同甫等人,便从今日流民们主动前来求药,便可一目了然了。 而此时屋棚之中,一小儿面色燥红,呼吸急促,他之母亲跪在一边,神情焦急。 这是昨日没求到司同甫等人救治,但又不信任庄可卿汤药的流民,如今孩子已经高烧一夜,眼看着情况都是有些不好。 “快快,领到药了。” 一流民男子钻了进来,手中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妇人见了忙了扶了小儿起来,伸手接了就要喂下去。 “等等!” 这时李大夫等人急急而来,一声呼喝,吓的妇人端药的手一僵。 “济世堂严老太爷前来亲自看诊,你先勿急送药!” “严老太爷?”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妇人和男子愣神功夫,严则已经矮身进了屋棚,他淡笑一记,安抚道:“老夫济世堂堂主严则,可容我一观令郎脉象?” 老人家气度镇定温和,一派让人信赖之感,妇人愣愣的点点头,让开了位置。 第三百六十七章 远大志向 严老太爷双目微阖,以三指诊脉,良久之后,又伸手摸了摸孩童头四肢,口舌面色,这才转过身来,缓缓说道:“脉浮紧,高热,舌红,气促。” “同甫,记方。”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司同甫早就准备好,手中笔纸俱全,一块木板垫在其后,站着就将严老太爷所述之方记下。 “熬药一副,一日两次,一次饮后当能退热。” 他温言安抚妇人与男子一句,“在这之前,可用温水与他擦身,额头以凉巾覆之。” 说完,严老太爷便就起身,出了棚子,跟着李大夫往下一处走去。 之后又去看了两个病人,脉象与之前那个孩童所差无几,严则此时已经知道,此地爆发的疾病,当属疫气范畴了。 “再带我去看看你们之前看诊的那十人。” “老太爷随我来。” 李大夫躬身而行,全没有之前对庄可卿的傲慢与不屑,到了地方,严老太爷又为病患诊脉,再就当场查了医案。 “你这方子开的不妥。” 指着其中一味药材,严老太爷神情严肃,“此患虽是体弱,但实不可用党参一味,若是用之,则会实邪束体。”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所以此人至今热度未退,该是你之失误!” 严厉地看了眼李大夫,说话之余又将其他几人的医案看了,除了司同甫那份,其余皆是指出大大小小的错误来,让他摇头叹息不已。 “你等所言,一人一方确实是治病的最佳之法,但还是需得建立在医技娴熟的基础上啊。” “看看你们这都开的什么方!耽搁病情还如何能说治病救人,明明就是害人性命!” 此话委实有些重了,能在济世堂坐诊的大夫,即使年资尚轻,但也比普通大夫要强上一些,何至于害人性命一说,但老太爷这话出口,却是无一人敢就反驳,具是垂手低头,闷闷听训。 “同甫,你之药方开的不错,这几个病患已经退热,且能进食了。” 万幸还有个司同甫,不然这回全军覆没,实在丢脸。 李大夫腹中微叹,又偷偷瞟了眼跟在后头的庄可卿和孟清河,面上有些讪讪。 早知便不要与此女打赌了,把老爷子招来不说,还又被当着她的面痛批一通,实在颜面无存呐! “庄姑娘,他们几人的病人和医案我都看过,心中已有定数,现在便是你这边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严老太爷同庄可卿说话之时,神色和缓,语气随和,要让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这姑娘才是他的好徒儿呢。 “严老太爷请随我来。” 庄可卿笑意冉冉,侧身而请。 这流民营中,不少病患家属昨日都从她那儿领了药去,全不止比试当初所约定的十位,故而现在随便一寻,便能找到一个用过她药方的病患。 严老太爷进去诊脉,片刻而出,几人之后,他便抚须点头而笑。 “你之药方确实对症。” “病患用药之后,大汗而出,高热顿解,且腹泻、呕吐亦止,只一剂便有此效,便是老夫出马,也难以一方周全众人。” 严则畅快而赞,看向庄可卿的眼神复杂之中又带了些浅微的希冀。 “只是,不知老夫可有此幸,能一观此药配伍?” 便如之前所说,医家药方,若非师徒,绝不会有人主动相询,要是独家秘方,更是会被人视若珍宝,遑论与人随意相看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严老太爷也知自己所求有些不妥,但他一生习医,对医之一道近乎痴迷,现在有一药方能比自己所开之方更就快速、有效,让他如何能够平静呢。 济世堂众人,连同严博文都是将心提起了,青年不知其中关要,还不停的同庄可卿挤眼睛,意思是让她看在自己面子上快些答应。 而一旁的孟清河,则更是震惊不已。 他是知道这药方很好,可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好啊,竟是好到连严老太爷都想一观的地步了。 抚了抚胸口那张自己抄写的药方副本,孟清河如坠云雾,头脑都有些晕乎,他到底何德何能,竟能让庄姑娘心甘情愿将药方给他看了? “庄老太爷若想一观此方,并无不可。” 庄可卿浅笑而言,“只不过,我师傅终其一生,有一志向,还望老太爷能成全一二。” 她这话说的云里雾里,实让众人琢磨不透。 给看就给看,不给看就不给看,你师傅有什么志向,又同严老爷子什么相干了,非要此时说来? “故弄玄虚。”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司同甫轻声一句,不满之意溢于言表,可他却被严老太爷难得的苛责眼神一扫。 “勿要妄言!” 不甘地退到一边,司同甫低下头去,心中不以为然。 “是,师傅。” “庄姑娘有何要求,尽可一提,若是老夫能办到的,必是尽心全力。” 说着话,严老太爷竟躬身而揖,态度之诚恳,惊的一旁严博文都是愣神。 只有旁人携重金来求阿爷救命的,可还没瞧见过阿爷对谁放下身段,只为求观一药方。 庄姑娘这方子,当真这么厉害吗? 可他也委实瞧不出什么啊! “老太爷客气了。” 读者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庄可卿并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她只想借此机会,将从前与李大夫说过的话再提一遍,看看这位名满天下的名医,是否真是医者仁心,愿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 “我师父乡野村医,求学之路艰辛漫长,深知医家之间敝帚自珍、不愿交流的弊端。” “他从前便同我说,这药方是打开众医者沟通的钥匙,若是以后有大夫想要一观,便可使其用一方交换即可。” “交换?” 严老太爷闻言喃喃自语,片刻之后又是问道:“若是有人只以浅薄药方换之,岂不吃亏?” “此等情况确实也有可能发生,但若因为害怕被人骗了方子,而不愿交换,那岂不是因噎废食,削足适履?” “严老爷子您医德高尚,人品崇贵,必不会行此下作之举。” 庄可卿浅浅而言,神态自若,丁点也无拘谨怯懦之意,全不像正在说服一个比她大了几十岁的睿智长者。 “你这真是有趣,听起来是为圆你师傅之远志,可说到底,无非是眼馋名医之名方了!” 严广元此时脑袋突然灵光了一会,在众人都要被庄可卿说服之时突然冒出一句,顿时让人心中警觉。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是啊,你这方子乍一看确实不错,可若论珍贵程度,又是不是真能同名医世家流传百年的验方相提并论呢。 “呵呵,严老爷不必事事针对与我。” 庄可卿哪还愿理他,只自顾说自己的,“本来换方一事就是你情我愿,至于眼馋他人医方这样的话,您还是不要再说为好,毕竟现在不是我有求于人。” !!! 真是牙尖嘴利! 李大夫几人汗如雨下,均是偷偷摸摸地瞧了眼严老太爷的脸色。 这丫头还真敢说,她那话的意思,不就是说严老太爷先馋她的方子吗! 乖乖!自己之前可还没别处得罪她吧,以后可千万也不能得罪了。 这张嘴实在太厉害! “不过,众位也不必如此,我师傅搜集名方,也并非全为自己。” 读者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话锋一转,庄可卿语气一反之前凌厉,语气和缓地说道:“师傅所言,收集名方之后,他打算自己筹资出书一本,将其中所有医方与所对之症列于其上,广而传之,到时所有大夫,不论是有名师指点,还是乡野游医,都能学之、用之,为民求福!” 她话音一落,周围气氛皆尽肃然,众人表情各异,良久之后,突见严老太爷抬起手来,“啪啪啪”地抚掌而赞。 “好好好,果然仁医天下,心怀百姓!” 第三百六十八章 收徒之意 “你师傅确是一代仁医,其心胸之广博,老夫自叹弗如!” 严老太爷喟叹之间缓缓点头,他看向庄可卿的目光已无之前的探究,而是全然真诚。 “我愿以严家所传医治失眠之症的养肝安神汤与你换之。” “如此,姑娘可否与我一观你之药方了?” “爹?如何能用养肝安神汤来换!” 严广元震惊得直接失态叫嚷。 开什么玩笑,他家这剂药方可是入选了皇家太医院的!如此轻易就交予这丫头,来换一个乡野村医所研之方,岂不大亏! “您可不要被她骗了!” 严广元激动不已,可严老太爷根本不为所动,反是看了眼自己的独孙,问了一句:“博文,以你看来,阿爷是否该用此方来换?” 严博文哪能想到这火还能烧自己身上了? 不过他本就心思不在医术上,而且任何方子在他看来,都是用来治病救人,只要有用便好,至于是不是自己一家独有,倒看的并不怎么重要。 毕竟药方是死的,而大夫是活的,一个药方只治一种病,而一个大夫却能治百人、千人,万人之杂病,况且,再经典的药方,不也是人想的吗,只要人在,必然有创出新方的时候啊。 “阿爷,您真要问我的意见?” 严博文骚了骚脑袋,见众人目光全部落在自己身上,顿觉压力山大,其中特别是他爹的眼神,尤其可怕,好像只要他敢说一句同意,他爹就要当场与他断绝夫子关系一般。 “无妨,既是我让你说,不管结果如何,必不会恼怒于你。” 严老太爷神色不喜不怒,一派沉稳,严博文得了保证,又瞟了眼自家咬牙切齿,腮帮子都咬了鼓起的老爹,眼一闭心一横,在众人之前大声说道:“我赞成换方!” “为何?” 一句紧逼一句。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啊?” 青年显然未曾想到阿爷还要这般追根问底,自己意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额,自然是,自然是庄姑娘的药方特别好啊!” 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严博文索性化身庄吹,直接捧出一句,且还不忘再拍记严老太爷的马屁。 “况且,以阿爷本事,只要能看过庄姑娘的药方,必能举一反三,以此延伸出更多医方,这又哪是现在这一份药方的价值可比的?” 众人一阵静默。 李大夫心中暗暗咋舌不已,这东家公子,一根舌头也没比那丫头差在哪里了,这高帽戴的,怕是都要顶了天去! 果然,严老太爷肃然面容忽地一松,看向严博文的眼神中一片肯定褒奖之色。 “不错,博文长进了。” 夸赞一句仍还不明就里的独孙,严老太爷又将目光放回了庄可卿的身上。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庄姑娘,老夫决定了,今日便就与你交换此方。” “严老爷子真的决定好了?可我看有的人……” 看了眼面色黑沉如锅底的严广元,庄可卿意有所指。 “不必担心,严家还是老夫做主。” “那好,还请老太爷随我回一趟药事处,好将药方抄送与您。” 严老太爷爽快,庄可卿也爽快,一众浩浩荡荡的回了药事处,此时,恰好最后一个流民端着盛了汤药的破碗正对着沈凌千恩万谢,口中不断含糊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方言。 可看那表情和动作,确实是一片真诚,并无做戏之嫌。 “请。” 庄可卿对着门前的沈凌微微一笑,俏皮地眨了眨眼,示意他此事已办妥当无需担忧,这才率先进了棚屋。 严老太爷随后进去,其他人全部等在外头,以免被人误会。 讨论群 取来纸笔,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药材配伍已然列的清楚明白,庄可卿递将出去,全无一丝犹豫。 严老太爷接过写了药方的纸,也没着急来看,而是笑了笑,当场来了次教学。 “老夫所创之养肝安神汤主治失眠,那且考考庄小友,此方当是从何处入手?” 庄可卿不知其用意为何,但既然问题已出,自然不愿示人以弱,败了师傅李大夫刚刚立起的人设。 “此方之名养肝安神汤,那自是以养肝为重,小女子不才,便就猜上一猜。” “人之睡眠与肝气关联最甚,若是肝血不足,虚热内扰,烦虚不安,那必是饱受失眠之苦。” “所以,此方之中,君药还当补血养肝、益心安神,其余诸药也当有活血行气之效,此外虚烦乃内热所制,还需再滋阴清热,才能达到效果。” 简简单单一个汤药名称,便被庄可卿分析出个八九不离十,虽未能将具体所用的药材说的清楚,但已是极为难得了,就是严老太爷最为看重的小徒弟司同甫,怕也不是能比她回答的更好。 讶异的同时,严老太爷心中也升起一股爱才、惜才之心,他捋了捋颌下胡须,面容愈发亲切和善。 “你之所言不错,此方就是以酸枣仁为君药,川芎、知母、茯苓为辅,再以甘草调和而成,是能滋阴降火,调血疏肝,安神除烦,解肝血不足,肝阳上旋而致虚烦所致失眠之症。”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话音落下,庄可卿持笔将配方一一记录,之后收入囊中,对严老太爷一声拜谢。 “庄小友不必如此。” 虚虚抬手一扶,严老太爷呵呵笑道:“现在换方事了,老夫还有一事相询。” “老太爷请说。” “你自入医门以来,大概有多久时间了?” “小女子不敢胡言,我拜得师傅门下,恰恰一年辰光。” 一年?! 饶是严老太爷惊的都有点无语了。 这到底是什么旷世奇才,只跟着个山村医者学了一年就能达到如此水准,那他从前所收的徒弟,资质又能算的上什么,岂不都是愚笨不堪! 思及此处,严则双眼精光暗现,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庄小友如今离开家乡,与师傅相隔甚远,平日如何学习医术,又有谁能指导呢?” “谢老太爷关心,平日我空闲之时便寻些医术来看,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则会书信一封,送往师傅那里,他老人家自会解答。” 庄可卿说的轻松,但实际上很多时候,她寄回去的医书,里面的内容连李大夫都不能甚解,更不要说再来指导她了,故而她只能自己反复琢磨,实在弄不懂的,只能搁置,以求往后能有机会了解。 “嗯,确实好学非常。” 点了点头,严则越看面前这姑娘越是中意。 天赋奇高不说,还就勤奋刻苦,就算无师傅在旁指导,还能保持向学之心,实在如块璞玉,让人见之心喜。 “老夫有一建议,不知庄小友可愿一听。” 以为是什么关于医术上的建议,庄可卿面色郑重,全做洗耳恭听之状,可谁想严老太爷下一句话却是让她瞠目结舌。 “庄小友可愿拜我为师?” “老太爷?”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就算是她这样活了两世的,也怎么都想不到,这医界大拿能这么轻易的就收自己为徒,这可不跟走在路上随便捡了张被踩了脚印的彩票,而后兑出千万大奖一般? “不必讶异。” 严老太爷呵呵一笑,已是在用看爱徒的眼神来瞧庄可卿了,“你天资上佳,心思纯正,又有一心怀天下百姓的好师傅。” “只是如今,你正该是求学之时,但却不能随时得到指点,实在让老夫心焦。” “您,不介意我女子之身,还愿收我为徒?” 庄可卿沉默一瞬,抬眼问道,表情肃然。 “便如庄小友所说,女子如何不如男,既然女子都能做得皇帝,那做一医者,又是未尝不可?” 第三百六十九章 拜师 严老太爷目光温和知善,面容微带笑意,对庄可卿所问之语一笑置之,显然全不放在心上。 “你自无需忧虑,老夫虽欲收你为徒,但也并非要让你不认原来的师傅。” 捋了捋颌下清须,严老太爷颔首笑道:“或可说,老夫要郑重谢他才是。” “能不拘世人俗见收你为徒,挖掘出这样一块璞玉,实在是心胸宽广,难能可贵。” 大杏村李大夫恐怕如何也想不到,这在京城,医术都能与皇室太医一较高下的济世堂堂主,竟然有对自己如此大加赞赏的一天。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老太爷话说的诚恳又坦诚,庄可卿低头微一沉吟,便做下决断。 机会难得,若是错过,往后想必后悔,至于师傅那里,她自会去信解释,想来他老人家只会为自己高兴的。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说罢,庄可卿当即跪下,以首触地,行了个拜师大礼。 严老太爷出城一趟,得了好方,又收一善徒,饶是他年逾古稀,平日多是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是满面红光,连连叹好。 “好好好!好徒儿!” 弯腰将人扶起,严老太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满腹慈祥地说道:“你既拜老夫为师,老夫定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 得此郑重承诺,庄可卿又要再拜,被严老太爷一把拦住了,“无须再行此虚礼,我自明白你是尊师重道之人。” 屋棚之外,众人默等良久,始终不见这一老一少出来,都是有些莫名。 不过是抄个方子罢了,哪需要这么长时间的?里头到底在捣鼓些什么了? 密码伍陆彡74彡陆7伍 严博文最先沉不住气,他一肘子拐了下旁边的司同甫,小声说道:“小师兄,你要不去看看阿爷他们到底在干嘛了,他老人家平时不是最看重你了吗?” 被肘了一记的青年眼神都没飘一下,只是薄唇微张,冷淡而言:“你亦是师傅最喜欢的独孙,你如何不去?” “哎,这不是……” 意有所指地偷摸伸出根食指,严博文用袖子拢着,不着痕迹地指了指斜前方的中年男子,又努了努嘴,“小师兄你可该明白的啊。” 顺着手指的方向,司同甫一抬眼,就见严广元冲着自己的方向怒目而视,也不知是在瞪他,还是在瞪严小公子。 “……” 这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司同甫眉角一挑,淡淡说道:“师傅行事,自有分寸,无需我等再旁多言。” 这就是不准备掺和这父子之间的事了。 严博文肩膀一垮,足叹了口长气,纵是好奇的不行了,可也没敢抬脚进去一瞧究竟。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毕竟今天老爹在众人面前被庄姑娘下了面子,都是因为他把阿爷带出来的缘故,现在他要再敢多事,怕不是回去要被老爹扒了皮去。 沈凌此时亦是立于药事处门口不远处,但与旁人相比,他却是神态自如许多,面上也无甚焦虑担忧之色。 可儿聪慧敏善,不管发生何事,必能妥善处理,对此他很有信心。 果然,没再等了多久,里头一老一少相携而出,严老太爷精神矍铄,庄可卿姿态躬谦,不知姑娘说了些什么,引得老者呵呵而笑,二人之间气氛说不出的融洽。 这可让等在外头的其他人,特别是济世堂一种大夫都面色尴尬起来,气氛一度诡异无比。 什么情况这是? 只就交换个药方而已,怎么现在倒跟严老太爷多了个孙女似的,两人这么亲密了?嗯? 可不及他们细想,老者才一站定,就是呵呵笑道: “老夫现在有事就此宣布。” 心思各异的众人面色都是一肃,做垂手恭听状,严老太爷环视一眼,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而言。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此次与流民营处的比试,当是庄小友赢了。” 老爷子话音一落,李大夫等人闻言都是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庄可卿一眼,显然是想到比试之前自己如何蔑视别人,又狂妄昭显的姿态了,恨不得衣袖掩面,不再见人才好。 只有司同甫深深凝视了一眼站在师傅身边的少女,眼底蕴满不服输的炽火。 “爹?” 众人皆尽不言,只有严广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刚那丫头可说了,这方子又不是她拟的,如何能判了他赢?!” “我济世堂大夫现诊现治,所开之方自然不能与她师傅那种完善了十来年的相比,这结果显然不公平!” 要说这样的反驳理由也算充分,可从严广元口里说出来,不免让人感觉有点吹毛求疵的意思。 在场所有人,如今谁还不晓得他对庄可卿是深恶痛绝,必然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老夫已有论断,此次比试,当是庄小友获胜。” 严老太爷见儿子如此冥顽不灵,心里也有些不快。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广元本就天赋不足,再兼个性死板,不知变通,默守陈规,才就在医之一道上寸步不前,他已经是不知提醒过多少次了,可现在还是这般心胸狭隘,竟还因为压不下心头那口气,而在此莽撞胡言,全无丁点医者的广博襟怀。 “可……” “不必再言!还是说你怀疑老夫的判断?!” 此话不可谓不重。 要是说的旁人也便罢了,可严广元既是严老太爷的弟子,更是他的儿子,在众人面前被亲爹如此教训,他往后怕是都要抬不起头来。 “你们可有异议?” 又看了眼司同甫与李大夫几人,严老太爷再问一句,见他们都是摇头,这才缓下神来,冲着庄可卿安抚一笑。 “此处流民疫病,以老夫所观,再继续服用藿香正气散,三四日内当可控制,此外,还需如庄小友所言,注意饮水卫生和秽物处置。” “你等以后在此,当听其调派。” 浅浅几句,却如水入滚油,让本来已经安稳下来的气氛又是翻起汹涌波浪。 首发&:塔>-读小说 李大夫等人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严老太爷的目光具是震惊之色。 听她调派?凭什么?! “师傅?” 司同甫此时也是不解,甚至胸中泛起股愠怒之意,不是对严老太爷,而是对庄可卿。 至今为止,他并无看出此人在医道之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其虽是能够诊脉,但这只要入门的大夫皆可行之,而用的药方,也非其所拟,从头到尾,除了一根舌头能言善辩,他当真瞧不出对方有哪点值得老爷子如此看重的。 “呵呵。” 严老太爷自是明白小徒弟的感受,但他不疾不徐地抬手按了按,示意众人冷静,之后才抛出了个最让人难以相信的消息。 “老夫已收庄小友做关门弟子,你等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信息实在太过超出常理,众人表情一瞬茫然,就是司同甫都有些愣神。 而庄可卿还嫌不够刺激人似的,此时上前一步,微微一福,对着济世堂几人浅浅而笑,“向与师兄、伯伯们见礼了。”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 空气一片寂静,无人能有反应。 只严博文最先回过神来,双眼亮晶晶地叫了声“师妹!” 这倒像打开什么开关似的,所有人一下转过味来,面上红白交加,表情纠结难言。 倒是李大夫最为乖觉,第一个踏出步去,对着庄可卿眯眯一笑,“恭喜庄姑娘,能得严老爷收徒,往后必成大器啊。” “承李大夫吉言。” 丝毫不自谦的回答,直让其余众人呼吸一滞,但庄可卿全不放在心中,面上盈盈笑意,灵动双眸像不远处的青年那里望去,神色少见的带了些许骄矜。 沈凌摇头失笑,这小丫头,还真是本事。 “嘿,庄姑娘,以后可算是能名正言顺地找你去玩了!” 众人之中,严博文没心没肺地哈哈一笑,热络的上前,就同一只摇了尾巴的狗儿一般,在阿爷和庄可卿身边一通乱转。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博文,你以后当同师妹多多学习,可不要再拖后腿才是。” 严老太爷微微点头,抚须而笑,他总有股直觉,这小弟子日后必能将独孙引入正途。 第三百七十章 疫病之源 之前闹的轰轰烈烈的比试就这么落下帷幕,其实即便不用严老太爷宣布,流民们也知道孰强孰弱,明白若要救命,该用谁的方子最好。 老太爷收了徒弟,又在药事处指导一番,承诺明日再着人多送一车药材过来,才就离开,临走前,还又再对李大夫几人嘱咐一通,让他们务必要听庄可卿的。 而司同甫,则是被老爷子叫到车中,不知对话了些什么,再出来时,青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戒备之色,反是对庄可卿温言缓语,直让人啧啧称奇。 塔读@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屋棚之内一片安静,没人接话,庄可卿也不在意,只是浅浅一笑,便就说道:“疫之气由天时所引,有寒湿之性,不光充斥天地,还在水源之中,但病蛊细微,肉眼不得所见,防不胜防,且此外,病患所排之污物,乃疫之所聚,最为坑脏。”qqxδnew “所以,我建议日后流民饮水当煮沸之后饮用,可有效杀除病蛊,断绝病从口入之患。” “至于排泄污物,还当于流民营中建立公共排泄之所,男女分离,每日洒以石灰,杀蛊消毒。” 不好解释病毒细菌之类的概念,庄可卿索性都以病蛊代之,好让他们明白其中关要。 “庄姑娘既说着病蛊细小,肉眼不得见,那又是如何知道病蛊存于水源之中?” 孟清河有些不太明白,索性提问,他一出口,其余众人都是捻须抚掌,点头不住。 是啊,你都说看不见了,怎么还能留确定水里有呢,再换句话说了,就是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还不是容易随意编排? 庄可卿笑了笑,打算干脆就在此做一医学科普,也算是为大夫们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孟大夫,其实病蛊并非一定要能看见才能感受它之存在。” 她顿了顿,语气平缓却坚定。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众位行医经验比我多上许多,小女子自是钦佩,不过你们可有发现,当饮食不洁之时,病患当腹泻、呕吐,严重者还会伴有高烧的迹象。” “这只因食物本身,其上就有细蛊,只是所量微小,不足为患,而食物变质,或酸臭或腐烂,则是因为细蛊在上繁殖势大的缘故,所以人一食之,便易患病。” “水亦同理,干净山泉尚且无碍,但此处是为流民营,又兼连日阴雨,众人排泄之物早就渗入水源之中,如何能不将病蛊传染到健康人的身上呢。” 她一番话不可谓不震撼,饶是司同甫都垂下头去,眉头紧皱,思索不停。 大夫们心中之前虽是仍旧对庄可卿不以为然,但此时她之一言,恰恰验证了曾经多年看诊时遇到的一些不明之处。 莫非这细蛊一言,真就是对的? “若依师妹所言,那病蛊能存于水源之中,天地之间,是否你我呼吸之间,也是时刻都细蛊的存在了?” 司同甫举一反三,马上联想到一个最普遍的现象,便是一户人家,一人咳嗽感冒,虽是分而居之,但几日后依然接连患病,这难道就是病蛊存在于空气之中的证明了? 赞许地看了眼司同甫,庄可卿笑了笑,“师兄所言极是,万幸此次疫病并非借由呼吸传播,否则更会打得我等措手不及。” “既如此,那我们还需尽快与此处负责的将官协调,让志愿者们速速建出一两处排泄所,以免疫气蔓延。” 扣扣伍陆彡74彡陆7伍 司同甫于医道之上最为谨慎,此时他都出言赞同庄可卿的话,其余大夫哪有拒绝的理由,都是声声应好。 “那此事我便去与扈将军一言,众位还请将煮沸水饮用的事告知流民众才好。” 说完,庄可卿冲众人点了点头,之后便匆匆走了,想来是去寻了扈河处理此事。 沈凌在外等着,也不急催她回去,只静静地陪着去了扈河那里,将一应事务交代清楚之后,才给抚了抚她微乱的额发,笑道:“可儿辛苦了,现在可能同为夫回家了?” “嗯。” 庄可卿其实已经很疲惫了,刚才还有股劲撑着,现在一切全部安排妥当,紧绷的弦松下来,又有沈凌再旁温柔以对,顿时觉得整个人困乏不已。 “阿凌等等,我回去再同孟大夫交代一声,靠晚还得请他帮忙配药。” 藿香正气散的散方如今只有严老太爷和孟清河知道,又因她用此方换了严老太爷的养肝安神汤,所以此处不能随意假手他人,以免被人诟病。 “无妨,为夫陪你去一趟便是。” 总归药事处离的不远,两人走了一刻左右就回了去,此时里面只有一留守的田大夫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庄可卿麻烦他向孟大夫转达一声,再确认药材足够,这才放心回转。 她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归家了。 两人迎着夕阳依依而行,刚转进甜水巷外街,远远就看见一抹顾盼身影。 不正是阿娘秦蔓枝和小弟阿满吗! “娘!” 庄可卿脆脆地唤了声,秦蔓枝转过头来,一见是女儿和女婿回来了,是激动的眼泪都忍不住的往外涌。 一把抱起跌跌撞撞就要冲过去的小儿子,妇人低哄两句的辰光,小夫妻两人已经走到她的近前。 “阿姐、阿姐!” 阿满伸了短胖的手臂直要庄可卿来抱,结果半途被姐夫接过手去,还被点了点圆翘的鼻头:“怀瑾听话,阿姐累了,明日再抱。” 小家伙鼓着脸颊,奶唧唧地“哼”了下,但见姐夫没有放下自己的意思,才认命的把下巴靠在了对方的肩头。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母女对视一眼,一个没问这一夜到底发生什么,一个没说这一夜自己有多辛苦,只是相视而笑,又一同无奈看向正在闹脾气的小阿满。 “看阿姐带什么给你了。” 背在身后藏起的手晃了晃,传来“卡拉拉”的清脆声响。 阿满跟个警觉的猫儿一般,一下子竖起脑袋,看向了庄可卿的方向,“是糖糖!” 这时候倒一下忘了生气了,满心欢喜地抱着阿姐递过去的糖盒,笑得欢欣。 “回来就好。” 秦蔓枝笑着默念,悬着的心这才渐渐放了回去。 第三百七十一章 水阳府外 水阳州府之外流民遍布,饿殍遍野,皇太子容君昊自京城而来,沿途汇集赈济粮草,急急而行,一路不知想像过多少次灾民的困苦之相,可真当来到此处,才知人间炼狱四字当真存世。 州府大门紧闭,城外寸草不生,流民或直接躺卧,或沿地爬行,他们具是双颊凹陷,眼球突出,身上无片衣遮身,腹部凹陷、胸骨支棱,双腿细瘦如竹竿。 更多幼儿则是头大身小,宛若怪婴一般,含着母亲干瘪下垂的乳\/房狠嘬不已,却因无半点乳汁入口,哭出声来,但那声音细不可闻,比刚降生的猫仔都是不如,妇人更是麻木了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州府的大门,宛若一座枯败雕像。 而更让人心中迸发怒火的则是城头士兵,眼睁睁的至流民于不顾便罢,竟还在往下抛石砸木,用以驱赶震慑,好教他们不要再靠近城门。 容君昊堂堂一国太子,今后的天子,见此情形如何能不悲恸,如何能不愤怒。 他打马转头,对着父皇派来的两位大臣说道:“水阳州知州,知灾情而不报,且对灾民不行救济,任其生死,不堪为官,你等进城之后,将此人下狱,我自禀报父皇,与他一个痛快。”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两位大臣见太子面色阴沉,怒而不发,自是明白水阳知州此人凶多吉少,也不敢多言,直接拱手称是。 “于良平,你带人寻一处干燥避风之所,架起粥棚,记得,粥水熬的实在些,不可再亏了灾民。” 容君昊吩咐一声,之后又是将目光放在远处宛若炼狱的城外,面色黑沉,怒意炽烈,浑身气势之盛让人不敢靠近。 “太子殿下,恕下官冒昧,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众官之后,一名留着短须的中年人站了出来,躬身言道。 “乔太医,您请说。” 太子略略收敛了怒气,语气平和下来,乔鸿文略松了口气。 “流民久不食饭,肠胃虚弱,若是此时予以稠粥,定会引起脏腑不调,届时恐会大片患病。” “噢?还有此说?” 容君昊不知其中讲究,但乔太医是太医署卢经判的弟子,医术卓群,他此时这般提醒自己,必是有所依据。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既如此,来人,传话于将军,粥水熬稀一些。” 招了个兵士将事情吩咐了,容君昊下了马匹,只身一人往流民汇集的城门处走去。 “太子!不可啊,前方危险!” 车良吉和蒋俊良被宣景帝委派过来,一方面是协助太子打理事物,另一方面,便是要他们护着些太子,毕竟年轻气盛,冲动之下很有可能受到伤害。 可容君昊对二人所言全然置若罔闻,流民如此疾苦,他身为一国太子,如何能像这水阳知州一般对他们视而不见? 两位大臣互视一眼,都是无法,只能招手唤来亲兵,随同一起向前,跟在太子身后,以免发生不测。 这些流民饿的久了,怕是早没了人性,谁知道能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容君昊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径直往流民聚集的地方走去,他虽是风尘仆仆,但衣饰华贵,不同寻常,流民即使见识短浅,但也只消一眼便能猜出此人身份不凡,便都是勉强支起支离的身躯,拖曳着步伐往他来的方向靠近。 “贵人,赏点吃的吧!” “贵人,求您行行好!”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不少流民跪伏在地,哀求出声,枯瘦手指试图拉住容君昊的衣摆,更有些妇人,直接托举了自己的孩童往他跟前送,求他收了孩子去的。 “让开、让开!” 兵士们自然不能让这些腌臜的流民碰到尊贵的太子,于是大盛呼喝驱赶,更有甚者,则是拔出随身佩刀,加以威震。 明晃晃的刀刃,反射着铅灰色天空的沉寂光线,映照在流民眼中一片死灰,残存的丁点求生欲望都要消失。 “住手!” 容君昊怒喝一声,“不可粗暴行事!” “此处流民亦是我大盛子民,本就经受苦难,如何还要受此对待,你等需得清楚,跟着我,是来赈灾的!是来救人的!” 说罢,年轻的太子蹲下身来,轻轻接过妇人手中的幼儿,他只觉这孩子轻的像一片羽毛,细弱肢骨偏又尖锐的铬手,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父皇爱民如子,勤恳治国,日夜不怠,可下面这些官员,却是如此轻易便将父皇心血毁于一旦,实在该死! “我乃当朝太子,奉皇帝之命前来赈灾!” 密码 容君昊站起身来,立于一片流民之中,他声音郎朗,气度高洁,一句赈灾之语便让流民心生希冀,而此时一束阳光突破更是厚重乌云落在他的周围,称的他宛若降世神佛,慈悲仁善。 不说原本便跪到在地的流民,就是随扈其身的兵士将领和大臣们,见此异象都是惊诧不已,口呼“皇帝万岁,太子仁德”的同时,亦是屈膝跪下,拜伏在地。 城门上的水阳州士兵,则是愣神间将此一幕看得清清楚,上报之后,便是将水阳知州惊的满身冷汗地跌落椅下。 这、这来的到底是谁?! 太子容君昊以雷霆之势控制了水阳州的局面,他进得城门之后,不顾随身大臣的劝说,直接便将水阳知州斩于剑下。 之后更是当众将府库大开,当刚刚还行劝阻的大臣在看到里面堆了满仓的粮食时,也是沉默下来。 这厮确实该死! 可惜死的还太轻松了些,是该当千刀万剐才好! 府库内的粮食被运出大半,城外军队协助建造棚屋、放粮施粥,乔太医则为生病的流民看诊,待一切全都步入正轨,才就五日时间。 “车良吉,你在此暂代知州职位,协调流民救济事宜,我需带走一半军队前往沁缙州府。” 扣扣伍陆彡74彡陆7伍 吩咐一声,容君昊次日便整顿出发,带着剩余的一半粮食火速往沁缙州的方向赶去。 年轻的太子在水阳州见证过流民的悲苦凄惨和官僚的腐败麻木之后,心中就跟压了石头一般,沉甸甸的,一连多日都是饮食不思,悲悯与怒意交织,夜夜不得安眠,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满是饥饿而死的枯骨以及站在枯骨之上饮酒作乐的水阳知州。 快!快!快! 还要再快些! 他不停催促着后方运输粮草的辎重队伍,只担心汇聚在沁缙州府外的流民不能多坚持一日,到时又是数不清的人命。 可真到越过水阳州的地界之时,容君昊却是敏锐的察觉到这里的不同,路过每一处的村、镇,都不见异常,越是靠近沁缙州府,这股平和景象更显诡异。 “太子殿下,下官总觉得有些不对。” 蒋俊良打马上前,拱手说道:“这沁缙州也太过平静了点,我们还需小心为上。” 容君昊点了点头,他紧蹙着眉头,望向远处蜿蜒的道路,心中微沉。 就看水阳州府这般模样,想来沁缙州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如今的平静才更是让人感觉危机四伏。 讨论群 前朝不是没有发生过地方官员为遮掩罪行以下犯上的事件,虽然此次求救折子是由沁缙知州发出,可时间都已经过了这么久,现在具体什么情况还都不得而知,他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容君昊的思考不可谓不缜密,他设想了无数可能发生的情况,但所有假设,都在遇到扈河派出的主动搜救队之后被一举打破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太子驾临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偌大的流民聚集区中,屋棚鳞次栉比,流民身着粗布衣衫,排队领粥,秩序井然,面上全无悲苦绝望之色,与水阳州外的情形天差地别。 而聚集区中,除了外围把守的兵士和外出搜寻的小队之外,来往穿梭忙碌,甚至建房施粥的都是些普通的布衣百姓。 再观远处大开的城门,以及进出正常的居民,蒋俊良一张嘴是如何也合不上了。 “这……” 他顿了一声直接失语,饶是他这个进士出生,也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表达自己心中的震动。 就,太过超出常理了! 容君昊亦是震动非常。 他以为来到此处,等待自己的又将是比之前更加悲惨的场景,可谁能想到,这里哪像个临时的流民居所,反是更像个大型的村落了。 …… “太子殿下?”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m 扈河接到兵士的报告时还有些茫然呢,怎的盼了这么久的朝廷赈济说来就来,而且跟着一起的,竟还有太子?! 他不过知军手下一个小将而已,何时接触过这样大的人物了? 思及此处,他丝毫不敢怠慢,正冠整衣之后,立时翻身上马前去迎接,临走不忘让随从尽快于城中知州大人之处通报,就说太子带着朝廷赈济前来,此时正在流民营中。 可就在扈河赶到的辰光,太子早就不知所踪,只余一随身的大臣,与他询问此处救济情况。 流民营中,容君昊行走其中,细细观察着身边每一个流民,只见他们虽是消瘦,但并不虚弱,眼神中没有绝望,反是一股蓬勃生机和向上之意。 这些流民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同是被流民围城,如何水阳州外如人间炼狱,此处却是安静平和?甚至城中百姓竟能不怀恐惧,对大开的城门毫无异议? 年轻的太子不解。 “你家伢子好点没?” “早好了,多亏庄大夫的药,两剂下去,烧退了,人也不拉了,现在喝了粥,都能下地走上一会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那感情好啊,你可听大夫说了,生水里有蛊毒,可不能直接喝了,要煮沸的。” “那不是吗,我也是怀疑就是因为喝了脏水,我儿才病倒的,如今就是再麻烦,我也得去给他打了开水放凉了喝。” 两个流民一前一后的闲话着走远了,容君昊站在原地,更是满肚莫名。 什么生水里有蛊毒,他怎么没听说过? 但既然刚才流民如是说了,那必然是有原因的,他如是想着,打算着寻个大夫来问问清楚,可就才且准备往前的档口,没留神处衣袖就被猛地一拉。 “小伙子,你来做志愿者还穿这身好衣服,岂不是白瞎了?” 容君昊一转头,就见一四五十的中年妇人站在他身后,满面可惜之色。 毛婶正在抓壮丁呢,就前日又有一队流民被搜救队送了来,如今正缺人手搭屋棚,她满地界的寻人,好不容易给在这儿抓到一个,还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这如何能让他跑了。 “志愿者?” “嗐,你来都来了,还问啥,快快,跟我过来,这儿活就缺你了!”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说罢,是不等容君昊回答,就一把扯了人的袖子往后头走,一边走还一边叨咕的不停,“要不是这两天病的人太多了,我何至于出来寻人了,真是!” “小伙子,过会让你干啥就干啥,可别怕苦怕累的,我瞧你这一身,在家定也是个娇生惯养的,但到了咱这儿,可没这些讲究,就是来干活、卖力气的,懂不?” 毛婶连珠炮似的,一句不得歇,她扯着堂堂一国太子袍袖的手攥了死紧,就怕人跑了似的。 容君昊反应也快,他没有怒斥妇人无理,反是就这么纵人不客气的拉着自己,来到一块空地边上。 那处已经有了几个结实汉子正在地上挖坑,旁边放的不少粗细不一的木头,更远处,还有人赶车骡车来来回回,上面都是装了木头的。 想来是才去山上砍了来的材料。 “你就在这儿听几个大叔的,我过会还得过来看的,可别想着偷懒啊,刚来的几户流民可就等着住了。” 说完,毛婶松了手,屁股一扭又走了远,剩下干活的几个汉子对容君昊哈哈一笑,露了一口雪白牙齿。 “你个后生,如何被毛婆子抓住了,这儿的活计可不是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子能做的,还不如就去药事处帮帮忙咧!” “就是,可算你倒霉拉,哈哈哈!”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嗐,话可不能这么说了,咱在这儿建房,是出了大力的,中午伙食都比大夫们好,可不算得亏了。” “那倒是。” 几个汉子手上动作不停,说了几句,见人还站在远处不动,忙的招呼道:“小子,可别傻站了,快来帮叔扶了这木头。” 容君昊自小锦衣玉食,习弓马之术,身姿矫健,体态挺拔,可什么时候接触过这样的活了? 造棚屋?怕是今日之前,他都不晓得棚屋是个什么玩意。 可他倒是放的下身段,只是冲着那汉子笑了笑,就一卷袍袖的走了过去,伸手扶上了粗壮的木桩。 …… 这边扈河扑了个空,那儿没多久知州大人又乘了轿子急急往城外赶,到了流民营的时候,却是得了太子不在的消息。 “蒋知事,太子殿下不知所踪,您如何丁点也不着急啊!” 七月天气,前几日才下的雨,又闷又潮,居固额头的汗水滑到胡子缝里都是没心思去擦。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他站在蒋俊良身边,焦急问道,就怕太子在自己地界出了什么岔子,那到时候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无妨,太子殿下只是在此微服一番,你无需过于谨慎。” 蒋俊良说的云淡风轻,可谁晓得他其实也是慌的不行,只是太子明确说过,不许派人跟着,要是被发现了,到时可让他没好果子吃。 “不若知州大人先在我在这流民营中转一转吧。” 知事所求,居固当然不敢不从,虽是心中还在忧虑太子殿下行踪,可太子身边的大臣都不急了,自己急倒还有什么用了。 为避免引起流民和百姓的惊慌,两人只在扈河带领下于流民营中行走,从施粥处,到药事处,从新建的开水房,再到男女厕所,一路下来,不说蒋俊良,就是居固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样的所在竟是自己治下。 “大人,前面就是正在建造的预备给新进流民使用的棚户区了。” 伸手往前一指,扈河说道。 两位大人抬眼一看,不远处数名汉子所在一处,挖坑埋柱,架梁盖草,忙的大汗淋漓、热火朝天。 他们走近了,本想勉力一番,谁想还没往前行了五十米,蒋俊良就跟看到什么恐怖画面似的,浑身一抖,豆大汗珠直往外渗。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太、太……” “嗯?” 居固还就不明所以,可再定睛一看,果然那群汉子中间,有一身穿花青长袍的年轻人正挽了袖子,肩扛一截原木,与其中一个汉子说着什么。 他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又转头看了看讶异呆愣的蒋大人,顿时也是惊到无话可说。 这、这是太子殿下?! 两位大人都不说话了,气氛可见的莫名诡异,扈河一个粗人,哪明白其中弯弯绕了,他直接大步上前,扯了嗓子就问:“这儿还有多久能完成?” “扈将军,你咋的来的?” 在汉子们眼里,扈河官职已经算是顶了天了的,他来问话,自是要恭敬应对。 于是众人全都停下手中活计,聚拢在一起,都是要对扈河行礼的。 容君昊虽是混在其中,但身为太子的他,哪能真跟百姓一样对这个小小将领俯首呢,只是站在后面,静静不言。 塔读@ 哪想汉子们都是关照小辈的,瞧着这后生干活肯卖力气,知道是个好的,如何能在这儿因为没了礼数吃了亏去,此时都是暗暗提醒,让他快些过来拜礼。 “快些个,这可是扈将军!” 第三百七十三章 微服而巡 汉子焦急地转身扯了一把容君昊,与此同时,前方蒋俊良则是飞奔而至,大呼一声:“太子殿下!” 这声又惊又急,给汉子吓的手一哆嗦,滑了开去,而此时居固也是跟上前来,对着众人之后的青年俯身便拜。 “下官沁缙知州居固,见过太子殿下。” 空气一片寂静。 啥? 啥就太子殿下? 不说聚在一起满身臭汗的汉子们,就是扈河也是一脸茫然。 他们不约而同的都将目光放在身着花青长袍的青年身上,只见他略一抬手,对着一州知州淡然说道:“知州大人无需多礼,本太子微服而巡,便是想来见识一番你这流民营的。” “现在见来,果真非凡也。”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居固被这一番褒奖,面上忍不住显出些喜色来。 沁缙州这回做的不错,他又得太子本人夸赞,此事必会传到圣上耳中,那想来此番事了,朝廷定有恩旨。 想到此处,居固躬身言道:“臣平日尝尝诵读《圣谕广训》,蒙圣上教诲,深知民安之要,故不敢妄为,只全心为圣上分忧。” 知州态度恭敬,回答不可谓不精妙,一句话通篇不提自己的政绩,反是将功德全部套在远在万里的皇帝身上。 容君昊唇角微勾,自然是明白这老臣的小心思,不过他也并不戳破,甚至欣然纳之:“居大人忠君之心可鉴,我定会同父皇转达。” 太子金口玉言,居固喜上眉梢,而还站在一旁傻愣的汉子们,见识这番对话之后,才真的意识到,这刚刚还被自己胡来喝去一同搭屋盖房的年轻人,真的就是太子。 太子是啥? 皇帝的儿子! 乖乖,他们刚才可没说什么逾举的话吧?! 张老四手都有点个发抖,他刚刚好像还伸手拍了几下太子的,力气还没收敛了,可没将人打坏了吧!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太、太子殿下!草民、草民……” 汉子们这时才如梦初醒,具是下跪拜倒,俯首贴地,哪怕是辩解之语都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引了什么忌讳。 “大叔不必如此。” 浅笑着微微俯身扶起哆嗦的张老四,容君昊温和说道:“我本就微服出巡,你们不知者无罪,况且,我还同你们学到如何搭棚屋,也算不需此行。” 汉子仰着个头,愣愣地看着眼前面容如玉,气质高华的青年。 刚才自己是瞎了眼吗,这等好相貌,又好气质的人,咋的是沁缙州这块地界能养出来的! 容君昊见他们吓的不清,又是轻言宽慰几句,等几人都回转心神,才问起他们如何会来此处帮忙的事了。 他实在好奇为何百姓也会参与进来。 “太子殿下,说来惭愧,咱城里老百姓都是没见过流民啥样,只听说是会饿的人吃人的,最开始可都是吓了不敢出城。” “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这州学的学生们都是自发出了去,回来之后又在城中各处演讲,同咱说了外头的情况,鼓动大家一起去帮忙。” 扣扣 张老四说完,一个大老爷们竟也流露出点歉然之意,其他汉子听了,也是感同身受,又见太子殿下面色真诚,纷纷接话说道。 “说实话,这害怕谁不害怕了,可人州学学生一个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都能去了,咱这身强力壮的,咋还怕了,而且人家说的对啊,人流民本来不也同咱一样是老百姓么,平日邻里有些个困难咱都能帮帮,咋地人家都要饿死了,我们还能眼睁睁看着呢?不要遭了天打雷劈的啊?” “是这话,所以咱州府百姓也都去帮忙了,能捐点吃食的就捐吃食,能出把力气的就出把子力气,您怕是不知道,这大夫都是城里医馆主动请来的,可厉害着呢!” 汉子们越说越精神,容君昊听在耳里,已是能从这些话中将此处情况分析出个大概。 他点了点头,神情郑重地说道:“沁缙州府百信心慈意善,当真难得,当为我大盛之楷模。” 汉子们不晓得什么是楷模,但太子如此说来,表情又这样真诚,想必是夸赞之语吧。 此时众人心中无不升起一股激涌之意,恨不得转身立马继续开干,快些将手上的活计完成,好不辜负了太子殿下才是。 “太子殿下,时候不早,您可要回去,将济粮一事安排下去?” 同几个百姓已聊了许久,蒋俊良适时提醒,容君昊看了看周围还未完工的棚屋,点了点头,临行前又嘱咐一句:“派一小队过来,协助建屋,今日之内,务必完成。” “是。”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一行人很快离开了,只几个汉子留在原地,木愣愣的,心中一时难以平静。 “哟喝,你们几个做啥呢,傻站着活也不干!” 稍过了一炷香时间,毛婶回了来,她是又到前头捉了壮丁去的,想着时间紧,她得尽快寻人,谁想这出去转悠一圈,刚刚带回来那年轻人溜了便罢,怎的这几个也开始偷懒不干活了? “刚才那小子跑哪儿去了?你们咋就给人放跑了!” 恨铁不成钢地啐了句,毛婶插了个腰,恨不得给这几木鱼脑袋都给戳破了。 “啥、啥小子!你可知刚才那年轻人是谁?” 张老四刚刚得太子殿下一番亲切会谈,正是激动的时候,哪能允了人如此不敬,结结巴巴出口反驳。 “我管他是谁,就是天皇老子被老娘捉了也是要来干活的,竟然半截偷懒路,再让我抓着,可要给点颜色他瞧瞧!” 毛婶一张嘴丁点不饶人,张老四急的都口吃了。 “你你你……”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旁边一个汉子看不过去,直接帮忙解释了句:“嗐!毛婆子,可别瞎叫唤了,刚刚那年轻人可是太子殿下!” “啥太子殿下,我……” 差点一口吐沫就要呸出口去,毛婶突然一愣:“啥?太子殿下?” 想到刚刚在流民营外头看到的马车队伍以及军容整肃的兵士,她腿倏地一软,颤颤问道:“真是、太子?” “啥太子啊!是太子殿下!毛婆子,你可长点心吧!” …… 知州府衙 城外流民食不饱腹,晚间招待宴席一切从简。 一餐饭食不过简单的蒸米饭和清炒蔬菜,但容君昊却并无不满,反是吃的十分香甜。 饭毕,众人移坐府衙后堂,知州居固和通判邹城居于下首,静待太子殿下问询。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二位不必紧张,本太子只是少且了解一下情况,日后也好像父皇禀报。” 容君昊面容青肃,嘴角含笑,上翘凤眼看了眼下方众人,语意亲善。 “沁缙州如今无碍,城外原有知军部队看守,又有百姓相帮,城中粮商早前已捐出大半粮食,虽不能饱肚,但足可免饥。” “再者城中亦有妇人牵头,各自筹款筹布,为流民缝衣裁被,再有济世堂和其他医馆的大夫相助,情况暂且稳定。” 说罢,居固起身,双手奉上一本厚厚的册子。 “此乃沁缙州学学子所编之流民名册,其中记录了他们的名姓、生辰、原居之处,家口、亡口、以及失散亲属的信息,还请太子一观。” 那册子足有一寸来厚,比寻常书册稍大一圈,是由普通生宣剪裁而成,只是装订之法甚是巧妙。 其上订出小孔,以麻线扎之,横竖皆紧,想来若是以后还要往后加页,便只要将线拆开即可。 要知书册发展至今,早过了在帛、在简上书写的时候,但如今要么是如佛经一般折页,翻阅不易,要么就是以米糊粘之,书脊僵硬且不美观,而如此以麻线装订的,确实想法新颖与众不同。 只见这书册外观,还未一审其中内容,容君昊便对这沁缙州州学的学子生出些兴趣。 扣扣 心怀百姓,不惧危险,又能用读书人之身,教化鼓舞百姓。 一群秀才,竟也如此胆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召见 而当他真正翻阅起这本册子之后,才就更是心中震动。 ‘刘阿根,水阳州灯丰县安树镇徐山村人,原家口十二人,现存三人,失踪五人,亡口四人。’ ‘田小翠,水阳州灯丰县商河村人,原家口六人,现存一人,亡五人。’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何柱子,水阳州宁吴县大浦村人,原家口十人,现存两人,失踪三人,亡五人。’ 捧着册子的手微微颤抖,容君昊色沉重,心中更是悲恸。 每一页,陌生的名姓之后,都是一串串冷冰冰的数字,殊不知,这些曾都是大盛活生生的子民,他们本有可能活下来,只是…… 强逼着自己翻看到最后一页,再抬头时,容君昊眼眶微红,泪水盈于眼睫,显然是情难自控。 下方蒋俊良尚不知这书册中到底写的是什么,能让太子殿下这般失态,但其他两位沁缙州的官员,却是低下头来,微微叹息。 他们早就看过这本册子,甚至每过几日,这册子都要再添几页,其中一字一句,都早是了然于胸,如何还能不明白太子是在为何悲痛呢。 “太子殿下,还请勿忧。” 居固躬身言道:“灾情已然发生,流民伤亡在所难免,此时更该关切活下来的人,而至于追责之事,还当稍后再论。” 知州所言不无道理,容君昊轻轻点头,他也知自己就此伤感对整体局势并无任何帮助,于是沉吟几息,缓和情绪之后,便将书册递予一旁的蒋俊良,让他妥善保存。 “沁缙州学子,我当见上一面。”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若是没有这些学生出面,纵使官府全力救济,想必此地也是只会比水阳州好上一些而已,但流民们必不会如现在这样有屋住、有衣穿,所以,他定是要见一见这些学生,好好问一问,他们到底是如何想到动员城中百姓相帮的。 太子有此要求,居固自然应允,他州学学生能有此番作为,如何又不是在他这一州之牧教导有方? 此时天已渐黑,但传信的衙役依然不敢怠慢,他们照着吩咐,先是去了一趟韶伦住所,请了州学院长前来,接着又是分别走访了宣甲众书生的家中,将人一个个的都领到了知州府中。 都准备上床睡觉了,结果被这一下叫了出来,本是有些不满的学子们,一见是州府衙役,具是不敢多言,穿上衣服跟着就走,到了地方之后,他们都被安排在偏厅之内,待到衙役离开,才都是抹汗抚胸的猜测不已。 “这大半夜的,如何急召我等前来?” “不知啊,可是我们做了什么错事?” “不可能吧,最近城外情况稳定了,我等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书院的,可没再外瞎跑了。” 众人想不清楚,李守成也是没什么头绪,小秀才眼神一瞟,视线直接落在偏厅一侧稳坐的沈凌身上。 “沈兄,你看今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这话一问出口,众学子就跟找到主心骨一般,具是围拢过来,看青年是怎么想的。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今日得了消息,城外流民营中有人见到了一批赈济的车队,所行亦有兵士把手,想来应是朝廷济粮到了。” 沈凌嗓音清淡,声音不疾不徐,缓缓道来,“此次灾情严重,朝廷必不敢轻忽,故而必会派一朝中重臣前来。” “现在我等被急急唤来此地,想必是那位大人已经看过我等记录的那本流民册了。” 空气静默一瞬,紧接着众人连呼带叹,霎时茅塞顿开。 “原来如此!” 书生们面色微红,心中鼓动不已,他们编册初衷本不是为名求利,可若真又机会能被朝廷大员看在看中,谁又能拒绝这样的机会! “众位相公,请随小的来吧。” 不待宣甲众人激动个够,门外明曹出声提醒,他看了眼后面稳坐泰山的青年,心中不禁叹道,此人当真神算,竟将前头的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不过他恐怕再也想不到,此番召了他们过去的那位是太子殿下吧! 偏厅离的不远,一炷香时间而已,众人便到了正厅,宣甲众人垂首依次而入,立于堂中,不敢直视上座之人。 还不晓得是朝廷哪位大员呢,可不能举止轻浮,冒犯了才是。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你等无需紧张,太子殿下为人和善,又与你等年龄相仿,此番只是对流民册一事简单相询而已。” 居固呵呵一笑,出言提点。 可他不提点还好,一就说出‘太子殿下’四字,下方书生们饶是有些心理准备,此时都是呆若木鸡。 什、什么? 太子殿下?他们竟得太子殿下亲自召见?! 就如上午流民营中的汉子一般,便是这些个年轻士子也不能维系了多少冷静自持,面色涨红者有之,嘴唇煞白者有之,额间涌汗者有之,手脚颤抖者亦不在少数。 这等情况之下,后方泰然自若的沈凌如鹤立鸡群一般,直接就撞入容君昊的双眼之中。 借着大厅内明亮的烛火,容君昊将青年从头到脚打量几番,心中不知为何,总隐隐感觉着些奇异的熟悉。 此人…… 好生面善。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可他从未出过京城,最远也只是随父皇往京外汤山疗养,而此人远在沁缙州,又仅是一秀才之身,如何能有与自己相遇的机会? 压下心头莫名的感觉,容君昊淡笑一记,朗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能被太子第一个问话,换了别人,怕是要激动到晕厥,可沈凌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在这等情况之下,竟也像是情绪缺失了一样,丁点没有激动、惶恐的感受。 他一如往常,只是躬身行了个书生礼,拱手回道:“学生沈凌,沁缙府学学子,见过太子殿下。” 青年英姿蕴藉,眉目清朗,气度不卑不亢,却让人容君昊一见既生亲近之意。 年轻的太子笑了笑,语气缓和亲善:“我听闻流民营中百姓所言,若不是你等州学学子,他们也不会选择出城共济。” “你们是如何想到让百姓都参与到救济中去的呢。” 沈凌面容青肃,无有一丝迟疑,拱手作答道:“回太子殿下,于灾民而言,一路流离失所,到得沁缙州府,寻的便是希望,只是州府之中存粮短缺,知州大人虽设法让城中粮铺主动捐粮,但依然杯水车薪。” “且知军部队不可擅自离开驻地,而此番姚大人能派出三百人的小队已是不易,可想要将千人众的流民妥善安置,全凭这些人是决计无法周全。” 扣扣 “我等州学学子,食民之禄,读圣贤书,自然要一心为民,在此官府已竭尽全力的情况下,自然要寻求他法以解此燃眉之急。” 青年于厅堂之中侃侃而谈,众官员以及太子的目光都聚于其身,所言却依然条理分明,层次清晰,其中更是又将知军和知州之功置于其上,是让居固连连点头抚须,暗叹此子了得。 “而我大盛百姓,本就民善仁厚,我等学子仅是晓之大义,便纷纷自愿出手相助,此实乃圣上教化之功。” 一番畅言,不仅将事情来龙去脉解释的清楚,更是将功劳都推到圣人头上,便是身为宣景帝之子的容君昊,也不得不承认,此话确实受用。 “好好好!” 第三百七十五章 圣上师弟 容君昊击掌而赞,情绪显而易见的激昂。 “你之所言,我必上禀父皇。” 下方众人皆是未曾想到青年一番言语,竟是让太子有如此大的反应,心中具是震动不已,邹城面色更是青红交加。 怎么,只这么浅显一个马屁便能将太子拍的舒服了? 早知如此,我如何不早早趁机会对圣上歌功颂德一番,也好在太子面前露脸了。 邹城如是所想,可却是并不明白容君昊是因对沈凌生出莫名亲近之意,才就对其所言深信不疑,若刚刚是他在此大拍皇帝马屁,怕是只刚说了一句,就要被太子怒斥相向了。 “你等州学学子确实为天下读书人之典范。”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容君昊站起身来,深深看了眼前方沈凌,之后走到韶伦身侧,躬身一拜,诚恳说道:“大盛有韶先生,吾万感心安。” 韶伦曾为天子之师,与太子也有几分渊源,此时抬手轻托一把,沉声言道:“老夫虽不在朝堂,但为国之心不减,留在州学任一院长,亦是有心为我大盛培养良才。” “太子实不必言谢,只因此乃老夫如今之夙愿。” 院长之言,让宣甲众生感佩不已,他们虽是去年刚刚进入州学,但从前届书生口中得知,自韶伦任院长以来,一直致力于州学之中的改革,其之费心,不亚于任何一名任课夫子,甚至自之前学院大比之后,还就亲自开了课堂,为人讲学。 “我等必不负院长栽培!” 一众书生齐齐而拜,诚挚之态使人动容。 时候不早,又勉力学子一番之后,容君昊便遣衙役送他们回去,而居固等人也具退下,厅中只留韶伦一人。 “先生,我想与您打听一人。” “太子请说。” 韶伦心中略有所感,他捋了捋颌下胡须,正色而言。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我观沈凌此人,智慧通达,不同凡俗,先生既是院长,这样出众的人才,当是了解一二。” “便是我在京城,也少见这样的良才。” 容君昊单刀直入,提了沈凌名姓,话里话外,是有些要抬举他的意思。 “太子殿下慧眼,此子确实不凡,老夫已是收他为徒。” “哦?” 本只是想探听一番沈凌的信息,谁想竟是听到这个回答,实在是让容君昊也有些讶异了。 韶伦曾为帝师,现在虽是白身,可论其才学以及在士林中地位,便是无人能及,他辞官这么多年,可没听说什么时候收了弟子的。 真就严谨说来,他这再收的弟子,岂不就是能称父皇为师兄? 更奇怪的是,这样荒谬的念头闪过容君昊的脑海,他却是全无被冒犯的怒意,反是只觉兴味。 “此子天资过人,有仁善心,又敏儿好学,但一直未得良师教导,老夫惜才,不忍见明珠蒙尘,这才收他为徒,太子殿下勿要误会。”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韶伦猜不透太子的想法,只能回答的慎重,以免旁生枝节。 “先生多虑,我今日亦是被其风采所折,这才特特询问。” 容君昊淡淡一笑,似乎刚刚所问只是随性所起,“时候不早,我送送先生。”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府衙后厅,院中月光清辉洒在青石板路上,将二人影子拉的很长,待行到门口将要离去之时,韶伦才问一句,“陛下,可好?” 容君昊顿了顿,“父皇万安,先生尽可放心。” 闻言,老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往等候的马车处走去。 “父皇在京中也时常想念先生,常常言道,那时若是自己再就坚持,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听出容君昊话中那人潜含的不舍与悔意,韶伦神色黯淡,良久之后长叹一声。 “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陛下啊,臣,老了。” 看着老者离去的萧瑟背影,容君昊心中复杂难言,曾经朝堂上吏治整顿的血雨腥风还历历在目,如今改革未成,但风口浪尖中的先生却是老了。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那大盛呢,大盛的未来又在哪里? 脑中不期然地浮现出水阳州的一幕幕,年轻的太子沉默了。 若不是吏治出了问题,导致官员尸位素餐,如何会出这等惨事,又何至那么多百姓失去生命。 容君昊到了沁缙州府的第一晚,身心俱疲,却是整夜未眠。 而城外,因为朝廷的赈济到位,流民营中的灾民们终于吃能吃上一顿稠粥,用上一餐饱饭了,再加上军队的加入,屋棚建设都是提前完成,一切井井有条。 不及流民与百姓传唱太子和圣上的恩德,容君昊两日之后便又再回转水阳州,那里的情况更难,再者,造成灾民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还未授首,他必须尽快赶到那里,将其就地正法,以平民愤。 可在这之前,他也未忘记将水阳州和沁缙州所发生的一切写成一封厚厚的奏折,快马送到京城。 其中又对州学学子大加赞赏,更是提到韶伦新收一弟子沈凌,风采卓然。qqxsnew …… 半月后,京城,皇宫中泰殿书房。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康孝蹑足轻声,双手高举,托了份奏折送到宣景帝的案头,恭敬说道:“圣上,太子殿下的折子。” 宣景帝闻言,一下便丢了手上正在看的其他奏章,不待康孝动作,自己就站起身来,一把将折子取了走,不及坐下便翻看起来。 自昊儿出京已过了两个月不止,这期间丁点消息也无,便是一国之君也难免心中忐忑。 康孝惯会看人脸色,知晓圣上这是又了太子消息才就高兴,身上刚要轻松些,谁想不消片刻,龙案之后的皇帝却是勃然大怒。 “好个水阳知州,该杀!杀的好!” “昊儿不愧我子,能当机立断,斩此污吏。” 宣景帝为人平和,少有如此动怒的时候,康孝不禁头皮一麻,身上皮都是紧了紧,生怕自己出了什么差错,就被迁怒。 可奇怪的事,皇帝一通怒斥之后就是没了声音,良久之后又是突然畅快呼好。 怎么回事了这是? 赈灾一事,下头那些个官员做的好便好,差便差,怎么引的圣上一会怒一会笑的。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圣上,你这,可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康孝适时一问,正好满足了宣景帝倾诉的欲望。 他哈哈一笑,畅快说道:“昊儿此去沁缙州,所见所闻实在让朕讶异。” “康大伴,你可知那里被流民围城后,是何等模样吗?” 宣景帝眼睛粘在折子上,一瞬都不肯离开,面上笑意尽显,显然心情愉快不少。 “圣上可高看奴婢了,奴婢哪儿能猜的出。” 康孝再旁捧了句,龙案后的宣景帝合上折子,肃了脸色,才就说道:“传张阁老、善阁老。” “是。” 不待多久,首府次辅两位大佬匆匆进宫,站在书房门前的一刻,都还在猜测皇帝急招的缘由。 难道是太子那边有消息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两人不约而同看了眼门口的康孝,见其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都是眉头一皱。 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第三百七十六章 恩旨回乡 一进书房,两位阁老便俯身下拜,宣景帝手掌轻抬,轻声道:“免礼。” “不知圣上急招我等,是有何要事?” 首府张阁老见圣上面色红润,眼角含笑,心中松了一松。 “昊儿来了折子,你们看看。”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说罢,宣景帝从龙案后走出,将折子亲手递到了张阁老的手中。 两位阁老凑在一起,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起来,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就将折子中所言之事了然于心。 “圣上,这水阳州虽有车良吉代管,但还需务必尽快个妥当人选过去,安稳民心啊。” “嗯,此事我已有人选。” “至于沁缙州,若老臣没有记错,那里知州可是居固,之前那个报上稻鱼之法的?” 见人终于问到点子上,宣景帝呵呵一笑,“确实是此人,且如今韶伦就在此地任州学院长。” 一听韶伦二字,两位阁老都是一顿,接着便低下头去,只言不语。 从前朝堂之上,他们是多少争锋相对过,其辞官远走,或多或少亦有些自己的功劳在里头,但韶伦本为帝师,与圣上感情深厚,虽是时间过了许久,但在圣上心中依然很有分量。m 那现在圣上又提及此人,是何用意?莫不是欲再为重用? 不得不说这些为官之人心思深沉,只是皇帝一句话,便能琢磨出七八种味儿来,可宣景帝如今正高兴着,哪会在意他们的脸色了,只是笑着说道:“许久未见老师了,也不知他在沁缙州过的如何。”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只是寻常感叹一语,两位阁老心中一惊,具是以为自己猜测成真,不免互视一眼,想着过会如何说辞让皇帝打消再宣韶伦入朝的念头。 谁想宣景帝话锋一转,“老师淡迫名利,但志存高远,若不是他教导的州学学生在州府行那‘演讲’一事,说服百姓自请出城帮助流民,恐怕如今沁缙州也不会比水阳州好到哪里。” “听说老师还在那里收了一名弟子,名为沈凌,你们说,这弟子可算是朕之师弟了?” “圣上切不可如此戏言!” “您真龙之身,一介草民如何能同您为同门师兄弟!” 不过玩笑一句,善阁老却是连连惊呼,可此时张阁老却是闭口不言,他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莫名的熟悉。 这不就是之前居固所言,制出打谷机的那个书生? “圣上,此人……” “噢?此人如何?莫不是张阁老竟听说过他之名姓?” 宣景帝不过是开开玩笑,哪想张阁老竟真点了点头,将刚才心中所想说了个清楚明白。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若真是如此,那沈凌此人能被老师收作弟子也是名副其实了。”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宣景帝便将沈凌的名字记在脑中,并在其上打了大大的‘师弟’二字。 “不过无论如何,此次流民围城一事,沁缙州百姓功不可没,我欲亲自题字‘首善之城’,以示嘉奖。” “如此,便可让沁缙州府百姓所为传唱于大盛,若是往后还有此等天灾人祸,在朝廷不及行动之前,必然能使周边百姓自发组织起来,一解燃眉之急,减少灾民伤亡。” 宣景帝说完,两位阁老齐齐躬身而拜: “皇上圣明!” 而此时,太子容君昊则帅步从一路奔至水阳州,将灯丰县令下狱问斩,后又召集当地富绅、富商,筹集粮草,招募工人,趁河水退去之时将决堤的河口补上了。 一番雷霆举动不过耗费半月时间,待他离开之时,当地百姓无不叩首相送。 又过两月,朝廷下发旨意,着各处流民回归故里,各处官员免费发放种子,租借农具,支持冬季小麦的耕种。 沁缙州外住了小半年的流民很快得到消息,欣喜者有之,落寞者有之,担忧者有之,一时间,走或者留成了灾民讨论最多的话题。 密码伍陆彡74彡陆7伍 “柱子家的,你们这次回去不?” “回啊,前头官差不是说了,回去之后朝廷重新分地,还发种子农具和口粮,我家人口多些,咬咬牙,卖卖力气,熬到明年也就好了,咋地,你打算留在这儿啊?” “哎,我这不是还在愁吗,家里这灾一遭,只剩下两个姑娘小子,我这就是回了去,一个人也支棱不起来啊。” “那咋办,难道你打算留在这儿?可沁缙州虽好,到底不是咱的根呐,再说这得咋糊口了。” 话说到这儿,两个妇人都是住了嘴,心里头苦的不行。 要不是这涝灾,家里人如今可都还能齐齐整整的,无非平日就是为了两口吃的拌拌嘴,现在倒好,连个拌嘴人都没有,家都散了。 想在这沁缙州扎根,哪是那么容易,除了卖身为奴为婢的,其他真没什么好法子了。 知州府衙。 “流民返乡之事可有安排下去?” 居固坐于正厅上首,问了句下方邹城。 塔读@ “回知州大人,下官已经安排了,只是不少流民家口不全,回乡无靠,恐会滞留。” “那如何是好,若是都愿回乡,我沁缙州是可供些路上的粮食,但他们若是留在此处,时长日久,怕也是要出乱子。” “知州大人所言有理,我亦在为此时忧愁。” 邹城也是犯难,城外这么大片的流民区,人万一真赖着不走了,难道还要他沁缙州一直供养着吗?总也不是长久之计吧! 两人具是沉默,一时之间都没想出什么好的法子。 而庄可卿和沈凌二人,连同州学的学子,却是对流民返乡一事积极的很,自朝廷发了诏令,学子们便日日在流民营中宣讲,鼓励他们回乡劳作,重建家园,很多流民受其鼓舞,都已是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了。 又过一月,能走的流民走了大半,但至少还剩下三分之一滞留在流民营中,多是些单身男子和老弱妇孺,无家无口,任州学的书生们如何劝说,都是不肯动作,是有点就要在此安家的意思。 “我老婆孩子都没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如就在州府做些苦力,挣两个花用,省的再回那伤心地去。” “大哥,我与你同样想法,大不了就自卖己身给人做仆人去,好歹有饭吃,有衣穿。” 男子蹲在地上,自暴自弃地说着。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庄可卿恰巧路过,听见二人对话,不禁挑眉。 这年代,能有自由身的,谁愿卖身做奴,都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或是没了盼头才就如此,可这两个男子,好手好脚,如何还这样破罐破摔? “两位大叔,你们为何不愿返乡?” 两人抬起头来,一见是之前治病救人的庄大夫,都是倏地站起,弯腰就拜。 庄可卿摆摆手笑了笑,“大叔不必多礼,只是现在朝廷已下了旨意,你们为何还不愿回去呢?” “嗐,回去有啥意思,家里人都没了,就我一个,有啥盼头了。” 一个汉子叹了口气,面色委顿苦涩,另一个汉子见他说了,也便开了口。 “不敢瞒大夫,我家里老娘老爹全没了,老婆也给大水冲了走,如今就剩一个小女儿跟着,这要是回去,路上没个好歹不说,回去以后日子没人照应,也是过不下去。” 听了他们的话,庄可卿如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据李守成所说,如今流民营中不肯离开的多是单身男子,亦或是失夫女子,无依无靠的,他们归乡之后无法回归正常生活,所以才想干脆留在州府,做些零工,卖些苦力的。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那若真是如此,不若让他们在此组建家庭,再行归乡? 庄可卿知道自己的想法多少有些天真,但若不这样做,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让流民自愿回归了。 不过想法虽有,但此事却不是她一个小女子可以决断的,要真就举办相亲大会,还得官府出面牵头才行,那要官府牵头,则必须有一人能在知州大人面前说上话了。 阿凌,不如先回去同阿凌商量一番,若他也觉得这法子好,便请他与韶先生一谈,也好再去说服知州大人安排此事。 思及此处,庄可卿脚下步伐快了些,匆匆告别两个男子,急急往家走去。 第三百七十七章 相亲 归家之后,庄可卿将这想法一说,沈凌没表态,秦蔓枝倒是连连称好。 她本就是寡妇,自然知晓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活多有不易,况且流民家中连房屋都是冲垮,田亩被淹,再行耕种是需要花了大力气重新开垦的,若是这些孤儿寡母,自然是一人无力支撑。 倘若在此就地组建家庭,虽是略显仓促,但却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男子女子互帮互助,互依互靠,又是相同经历苦难的,自然知道珍惜现在的日子,不会胡乱行事。 越想,秦蔓枝越觉此事靠谱,她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女婿,笑着说道:“可儿,你这事可问错了人,凌哥儿是读书郎,怎会懂得这些,要娘看呐,你这法子可是挺好的。” “要是不信,你尽可去问问张嫂和陆嫂的,她们保准也会说好的。” 张嫂前两日生了个大胖小子,全家都是喜气洋洋的,生产当日就来报了喜,没到时候呢,就巴巴的送了一篮子红鸡蛋来,说是小礼不足报恩,等孩儿满月,还当请他们来吃喜酒的。 “娘,张嫂刚生了孩子,咱家可得准备些东西送去。” “嗐,这哪还要你操心了,早送去了,两只母鸡,还有照你之前说了配好的五红汤料,现在估计着他家已经炖上了。”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秦蔓枝摆了摆手,示意这事不要庄可卿操心。 “倒是你刚刚说的相亲大会的法子,得琢磨个条理出来,尽快想办法办了,人流民就能尽快归乡,不然再迟就得误了冬麦播种。” “娘,我晓得了。” 沈凌一直没发表什么意见,庄可卿以为他是不同意的,两人回了自己屋子,她凑到青年面前,问了句,“阿凌可是觉得此事不妥?” “并无,只是此事要能操办起来,恐非易事。” 庄可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大盛礼法,婚姻之事讲究的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看对了眼就兀自组建家庭的,只会被人说是浪奔而走,是要戳了脊梁骨子骂一辈子的。 她那个世界风靡各大电视台的相亲节目在这儿就别想了,要帮着流民们组建家庭,还得请了德高望重之人,将此事合理合法化才行,不然恐怕会是好心办坏事。 庄可卿水润杏眼一转,睨了眼身旁的青年,唇角翘了翘,“再难的事,有我家阿凌出马,必定能成的。” 沈凌久不见她如此娇俏的一面,脸上清冷线条也柔和些许,他的食指轻抚着少女柔软但比从前消瘦了的面颊,眼睛深处泛着些心疼。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为了灾民之事,可儿已经几个月未曾好好休息,如今只有将最后流民安置好了,他这小娘子才能真正的松下心来。 “娘子所言,为夫不敢不从。” 笑说一句,沈凌摸了摸对方柔软的发顶,又嘱咐一句,便出了门。 庄可卿不知道他是去寻了谁,不过第二日,官府便派了衙役出城,连带着州学的学生都是出了去,开始登记流民信息了。 这登记的信息和之前那个流民册不尽相同,除了记录他们的家口情况外,还又多了关于年龄、样貌、技能的描述,不少灾民都是搞不明白,以为这是官府要征召他们去做徭役了,一时间都是有点人心惶惶。 徭役可不是好干的,前朝多少人死在运河修造上,可说就是有去无回的。 朝廷该是不至于吧,这边才给他们救了,现在又要推了他们进火坑,早知道之前便归了乡的,怎么说回去还能分块地,日子紧巴就紧巴些算了。 “这位小相公,你为啥要问咱这些了?” 还是有憋不住的流民开口去问,可这批州学的学生也不尽都是宣甲的,他们这段时日只管了自己读书,整日为乡试准备,可临到节骨眼上了又被院长派来做这活计,心里头哪能爽快了,具是一句话不耐烦地回了去。 “我们哪儿晓得了,总之问了你就答便是,哪来的这么多话!”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这态度,是更让流民心慌了,不少人都是已经准备着包袱款款,打算另寻出路。 结果没等了他们下定决定,第二日城里最大的官就出了来,发表了个什么讲话,虽然流民人多离得远,不是人人都能听到那老大人说些什么,可最终要办相亲大会的消息还是在流民营中传了个遍。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乃一地父母官,自然要行这父母之责,你等苦难多重,家口不全,本官便予你们在此自由婚配之后再行返乡,届时,沁缙州还会给每对新人送上一份小礼,以贺新婚。” 这下可是炸了锅了,流民们这才明白书生们相询时为啥都要问一问年龄、相貌,有什么技能了,这不就跟从前自家说媳妇的时候,媒婆问了一个样嘛! 有了官府大人出面,这之后事情就好办了许多,书生们根据信息册上的内容寻出男女年龄相仿的,让他们在衙役的看守下见上一面,之后能成,便直接由官府下婚书,不成的,就轮转到后面,等待之后再度匹配。 这官府办的相亲可是前所未闻了的,志愿者们不少瞧着热闹,可有些个心思也跟着活泛了,家里头有小子等着娶媳妇的,有姑娘想招婿的,都是将目光放到这流民营里。 毛婶就是其中一个。 她大儿丧妻好些年了,之后未曾再娶,膝下仅有一女还嫁了人,自己一大家自虽是还没分家,但全家只大儿一人冷床冷被的,她这做娘的瞧的心疼。 趁着这搞相亲会的东风,她便打算去同纪娘子说说,可愿意见见她大儿子,若是能成,岂不好事一桩。 她兴匆匆的去了流民营,寻到纪娘子,直接了当的就提了这事,结果别看纪娘子柔柔弱弱的,但也只是考虑一瞬,便就答应了。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次日毛婶就带了自家不情不愿的大儿来,没想这不肯再娶的汉子一见纪娘子就愣神了,瞧着就是看上的意思。 两家人这便开始说亲,纪娘子别的不求,只要一条,是要汉子以后需当易鸿远如亲子一般相待,男人也实在,说自己膝下无子,往后就认这一个儿子了。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半月之后,流民们大多结对成户,沁缙州还给每对新人发了一盒四块的喜饼,又赠了路上的干粮,这才将他们全部送走。 城外的流民营空了,耗时几个月的流民救助至此才就真正结束。 而此时,宣景帝亲题的‘首善之城’四字御书也恰恰送到了居固的案头,他激动的对着京城的方向叩首,三呼万岁不止。m 庄可卿则被毛婶拉着吃了趟喜酒,回来的时候美滋滋的,进屋扒着沈凌就是上下其手,边揩油还边嗤嗤笑道:“哪家俏郎君,如何在我房里?” “嘿嘿,既然来了,可就别想逃了我的掌心!” 青年浅笑纵容着她,直到怀中的人呼呼睡去,才就将她放到卧床之上,盖好薄被,转身继续读书。 如今离乡试只有一个月,除去路上要花的时间,剩下能用来复习的,不过十三四天了。 再又看了眼床上安眠的小娘子,见她睡梦之中嘴角上扬,沈凌微微一笑,心中安稳妥帖,可儿好了,他才能好。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乡试,他将拼尽全力。 第三百七十八章 乡试在即 乡试本在每年十月开考,正是不冷不热金秋爽的时节,但因为此次水阳州河口决堤引发涝灾,流民失所一事,朝廷下令便下令将考试推迟,是让一众考生又喜又忧。 喜的是又能多出一些时间复习,多背两篇程文,悲的是延后两月考试,是正值12月的寒冬,届时进了贡院,又无密闭房舍,亦无取暖火盆,连被子都是薄薄一层,身体弱些的,恐怕一场考试都坚持不下来。 “阿凌,明日休沐,你可要去韶先生处?” 屋里点了炉子,庄可卿怕漏了冷风进去,只将门押了条缝,探进个脑袋来问。 桌案前,沈凌停下笔来,侧过身体应了声。 “嗯,明日一早便去,先生说有些乡试注意事项需同我说。” “好,那我准备些东西,你到时候一并带给先生吧。” 说完,她弯了弯眼睛,浅笑着关了门,不多时,院子里就低低传来声不知名的轻快曲调。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晃神一记,青年没忍住的,又轻轻打开了桌案前的窗户,见到外面那抹树下的窈窕身影,才又静下心来。 “嗯,天冷了,配些个煲汤料吧,周叔年纪大了,也搞不了什么复杂的,炖个汤喝又暖身又补益,就挺好。” 自言自语着,庄可卿将自己之前抓的当归等药材一份份包好,又在上面贴心的写清需要与什么同煮,之后又给院子里的菘菜和萝卜浇了回水,才回了厨房,同秦蔓枝一起忙晚饭。 “娘,十日后阿凌去建阳道考试,您和阿满就待家里,冬日冷了,不要舍不得柴火,该烧炕烧炕,该点炉点炉,护着些阿满就成。” 秦蔓枝蹙了个眉头,面上有些担忧,“真不要我们去?可这路上就你和凌哥儿,再怎么也顾不过来啊,别是出了岔子,到地方人就病了。” 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太过晦气,妇人连忙‘呸呸’了两声,“要是你二叔在就好了,前两回考试都是他陪你们一起,有他在我还愁什么。” 庄可卿怎么不晓得娘担心的道理,但阿满年龄还小,这冬日天冷,路上无聊,且又吃不好的,孩子才更容易生病,虽然她会得几手医术,但最好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不行,我还是得想想办法,总不能让你们自己去的。” 秦蔓枝还是觉得不放心,也不知她突然想到些什么,竟是一把丢了手上的木柴,拍拍围裙就出了厨房。 “可儿,娘出去一趟,你顾着火啊,听着点阿满声音就行,我很快回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不待庄可卿回答,妇人风风火火的出了门,没了两刻钟便又回了来,面上全是喜意。 “不担心了,我刚同你陆嫂提了嘴,她说她相公愿意与你们同去。” “聂叔叔?” “嗯,他前日走镖回来了,正家里歇着呢,巧了到年前都没活,可以护了你们一路,而且他还是有武艺在身的,就算遇上些个毛贼,几下就能料理了。” 秦蔓枝放了心,嘴里话就多了起来,庄可卿一旁听着,心里也暖融融的。 第二日一早,沈凌提着娘子准备的东西去了韶伦那里,一进门,周叔便接了煲汤料和新鲜的菘菜萝卜,笑的见牙不见眼,一溜的赞着他们有孝心。 “周叔言重了,这都是我们小辈应该的。” “呵呵,好好好,沈相公快随我来,老爷早就在等你了。” 老人家笑呵呵地将沈凌送到书房门口,他敲了敲门,轻声说道:“老爷,沈相公来了。” “嗯,进来吧。”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沈凌这才推门进去,对着里面坐在书案之后的韶伦唤了声:“老师。” “唔,不必多礼,你坐。” 韶伦姿态闲适,手中提笔不知些什么,沈凌也不打扰,只静静坐着,等老师结束。 不骄不躁,心静气和。 心中肯定一句,老者才将手中毛笔架起,站起身来,坐到了青年的对面。 “可知为师今日为何喊你过来?” “乡试在即,老师当是有些话想关照学生的。” 沈凌一答即准,韶伦捋了捋颌下清须,点了点头。 “不错,正是有些关于乡试的事情要告知与你。” 顿了顿,老者细观了记青年的表情,见其面色平淡,无悲无喜,不被外物所动之气度不禁让他对这个弟子更是心喜。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此次乡试主考官乃京中翰林张文远,此人是状元出身,诗赋极佳,行文与你全是两种风格,为师这里有几本他之文集,你可回去一观,也好心中有数。” 说罢,韶伦伸手从旁边小几上取了两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来,沈凌双手接过,拿到手中便就粗略翻看一通。 确实辞藻靡丽,花团锦簇,与他自己的务实文风天差地别。 “老师费心了。” 青年捧书郑重躬身,行了个恭恭敬敬的弟子礼,韶伦抚须而笑,看向他的眼神颇含期许之意。 “去吧,勿要在此耽搁时间,回去将这两本书吃透,想来对你乡试应能有些帮助。” 沈凌不再多言,只又是一大拜,这才离开韶伦住处。 回去路上,他将两本书又拿在手上一刻不停地翻看,似是不肯浪费一丁点时间似的。 但只有沈凌自己知道,他并非什么迂腐书生,既然老师已将这文集送到他手上,那他必然研究透彻,也好为乡试中举多添一份胜算。 休沐日后,州学课程已经停了,其他班级的书生们自行前来,趁着离开前的一点时间寻夫子答疑解惑,至于宣甲班的学生,还在埋头苦学,试图要将之前在流民身上花的时间补救回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临时抱佛脚又有何用,早知今日,当初何不安心学习,非要掺和城外流民之事。” 宣甲众书生得太子和知州大人亲自召见,贾乡也不知是嫉妒还是怎的,如今还要在班级里说这等让人听了不舒服的话。 沈凌是懒得理他,可旁的书生,特别是李守成,哪还能给他好脸了,小秀才重重哼了声,怒斥道:“便是你中了举又如何,心无百姓,只顾自己,想来往后做官也就是个贪官污吏罢了,就同那灯丰县令一般要被太子殿下惩治的!” “你!” 贾乡被这番话气了脸色煞白,他不过是想一逞口舌之快罢了,谁想一下就被打脸至此,而他环视班级众人,见他们都是副不屑与你为伍的嫌恶表情,是怒的袍袖一甩,干脆走了。qqxsnew 他这一离开,宣甲班众人才缓和了脸色,但不少书生也是被他刚刚那句话给扰了心神,不禁露出些担忧神伤的情态。 “众位不必如此,对流民施以援手乃我等出自本心,既是出自本心,当不为其扰,至于乡试,只要尽力实为便可。” 沈凌清朗声音响起,试图开解众人,但事关乡试,若是此次不能中举,便又要蹉跎三年,书生们虽是年轻,可一个人一生之中又有几个三年经得起这样耗费呢。 “沈兄自然不惧,你才学出众,心思敏捷,又得院长收作亲徒,以后必是如大鹏展翅,扶摇直上的,而我等,不过普通秀才而已,又如何与你想比。” 这话说出宣甲大部分学子的心里话,众人闻言,都是心有所感,垂下头来,一时之间,教室之内气氛低至谷底。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众位无须烦忧,以我猜测,本次乡试策论大题,还当是与此次涝灾和流民相关,若是大家信我,尽可于此议题准备。” 众书生一听沈凌所言,具是面色大变。 “沈兄何出此言?你是怎么知道朝廷此次策论必是这个?” 莫不是院长透题? 不可能! 院长早就淡出朝堂,于京中事已无掌控,便是有心,怕也力有不逮啊! 况且,科举泄题乃是重罪,是要抄家灭九族的,就是沈兄得了消息,就这么与大家说出来,就不怕有心人举报了去? 第三百七十九章 出发 “沈兄,切不可妄言呐!” 众位秀才还是心向沈凌的,怕他真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纷纷出言阻止,甚至有几个谨慎的,还伸出头去,看看方才贾乡是否真的走远了。 “众位误会了。”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青年将同学们包容维护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中微微动容。 他环视一眼众人,淡淡一笑,才就解释:“我平日好观朝廷邸报,又以此比对从前每年乡试考题,发现只要当年发生诸如战事、灾害等,次回策论题目定是与其相关。” 顿了顿,青年又再言道。 “圣德二年,青州大雪,冻死千余人,又因青州与京城相近,故流民多于京外汇集,朝野震动,天子即派皇城军前往,为流民施粥布药,而在圣德二年,乡试最后一道策论,便是考的如遇雪灾该如何救治百姓。” 众书生一听,都是恍然大悟。 策论策论,便是议论当前的政治问题,向朝廷献策的文章,当然是要紧跟时事了! “今年发生水阳县涝灾是因河堤决口,一次灾害引发灾民流离失所,其中便有几处问题可单独提出作为策论题目。” “河道的治理、维护,官员的贪腐治理,流民的安置,而其中关于流民安置之事,我认为被列为策论试题的可能性最大。” 沈凌郎朗而言,众人目光齐聚他身,眼神无不拜服。 “沈兄,那你为何说关于流民安置的问题考的可能性最大?” 首发-:-塔读小说@ 李守成想的不甚明白,要在他看来,河道治理明明更加重要,只要河道无碍,又如何会出涝灾,以致流民失居呢。 “河道治理非一日之功,且需专才,我等虽读圣贤书,但于此道并无研究,整个大盛之中,除了家有渊学之辈,恐怕并无多少人能真的些出些于国有利的良策。” 沈凌看了眼不解的小秀才,并未显出任何不耐,只是用心解释。 “而流民安置之题则不然,天灾不光涝灾、亦有雪灾、旱灾,只要流民失所,必然引发恐慌,于此向众考生求问,群策群力,必能寻到一二出彩之论,此题与河道治理相比,更具广泛和适用性。” “原来如此!” “沈兄所言,让我等茅塞顿开啊!” “多谢沈兄相告!” 宣甲众人闻及此言,皆是对沈凌俯身而拜,真诚无比。 “众位从头至尾参与了城外流民的救助,对灾民安置之法应是条陈清晰,信手拈来,若是愿信沈某,自可在此多花些心力。” “我愿信沈兄。”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我亦如此。” 众人心头火热,都是对即将到来的乡试瞬间有了几分信心。 后几日,州学里来上学的学生越来越少,有些甚至已经动身出城,宣甲班众人再就最后一轮复习之后,便也纷纷踏上了前往建阳道的路途。 已是十一月末的天气,城外枯枝败叶,寒风萧瑟,庄可卿一行出了城,见到城外已经拆了大半的流民屋棚,心中不禁感慨,若不是州府行动的快,让灾民尽快返乡,若是拖到现在,恐怕又是一桩新的麻烦事。 “只盼流民归家之后,当地官府可以尽力予以支持吧,不然天冷的这样快,到时恐又有伤亡。” 庄可卿喃喃一句,沈凌听在耳里,知道她之所忧,便出言安慰道:“太子斩了水阳州大小官员不下数十个,现在人人自危,必不敢再在流民一事上懈怠,可儿不必过多忧烦。” 此话亦有道理,确实,她一非朝廷命官、二非当朝权贵,人微言轻,又无万贯家财,就算烦恼再多又有何用呢,灾民既已归乡,后面便不是她所能顾及的了。 想到此处,庄可卿点了点头,目光从流民营所在之处移开,落在了一旁的青年身上,面上满含歉意。 “阿凌,对不起。” “可儿何出此言?” 密码 青年抚了抚娘子柔软的发顶,眼神宠溺。 “我耽误你许多学习时间,此次若是不能中举,则该全是我之过错。” 自己之前热心于流民救济之事,一门心思扑在上面,却是忽略了阿凌,更不消说他因此还放弃了许多读书的时间,他们来州府时日本就不长,满打满算下,阿凌正经在州学学习的时候不过半年左右,他的基础原不如世家弟子深厚,就算有韶先生指导,怕也不能弥补此间缺失。 “可儿无需自责。” 沈凌淡淡一笑,目光投向远处蜿蜒向前的小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辈学子读书本就为民,此次若因流民救助之事耽误读书而不能中举,我亦无悔之。” 青年声线郎朗,神色坚定,庄可卿见了,才知自己所思所虑是多肤浅。 阿凌说的对,这次考不上,那就下次再考便是,无非再学三年而已,自己又不是供不起了,再说她家阿凌天资禀异,又有过目不忘之能,之前小三元的名头也不是虚了的,这次便就拿不到解元,中举还当无虞。 “嗯,阿凌尽力就是,我支持你!” 竖起拳头给青年做了个支持的动作,庄可卿心中一点阴霾才就散去,而沈凌则是暗笑着握了握自家娘子的小拳头,心中对此次乡试志在必得。 ……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他们一行人自沁缙州府出发,虽是走的晚,但一路平顺,未曾遇到什么意外,到达建阳道的时候才过了十日时间。 建阳道相当于后世一省中心,大概是个省会的地位,这次乡试便是于此举行。 大概是考试渐近,城门之处不光有赶考的考生,就是做买卖的小贩都是多了不少,几人在门口排了两刻才好容易进了去。 刚入了城门,庄可卿正盘算着过会寻个跑腿的问问城中哪里客栈还有空房,结果就见老远有一书童隔着人流冲着他们不停摆手。 不正是李守成的书童捧砚吗? “沈相公、庄娘子,我家相公已经到了几日了,怕你们来时寻不到住处,是早就安排了的。” 好容易挤到几人跟前,捧砚将情况一说,庄可卿才知道李守成是一周之前就到了,花高价租了个清净院落,又担心沈凌来的迟了,租不到客栈,所以干脆留了两间客房给他们,好一起复习备考的。 “多谢你家主人了。” 庄可卿笑意冉冉地道谢一句,半点也没推脱。 有了前头几次应考的经历,她是足可知道要在考前寻个好住处是有多难了,如今有人帮忙安排,自然不会扭捏作态,推拒二三的。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几人便跟着捧砚,穿过热闹的街道,转进一处清幽小巷。 “沈相公,便是此处了。” 捧砚在一处木漆剥落的小门前停住,抬手指了指,接着便轻轻推开门扉,冲里面唤道:“公子,沈相公到了!” “沈兄!” 下一刻,里面传来惊喜呼声,紧接着李守成就从屋内走出,大步向沈凌走来。 “你终于到了,我一租上院子就让捧砚日日去城门处等着,就怕错过。” “多谢李兄费心。” 沈凌拱手感谢,小秀才受宠若惊,连道不必。 三人安顿下来,晚上叫了桌菜吃,怕喝酒耽误学习便没叫酒,说是等了高中再喝不迟。 李守成只带了一老仆和书童出来考试,这些日子都是叫了脚店的外送,从来没开伙做了一顿饭,索性离考试还有十来天,庄可卿干脆接管了小院饮食,次日就去药铺买了些药材回来,炖了补汤。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回她身上有济世堂大夫的印章,药店伙计也没为难,只是见这一姑娘前来买药,还当是哪家丫鬟应了大夫的差事出来采买的。 夏季经历一场涝灾,冬季却是干冷,庄可卿抓的药材多有补中益气之效,又常与羊肉同炖,小院里几个男子用了之后,皆感阳气十足,便是比平日少穿一件夹衫都不觉得冷的。 “庄娘子,您这汤炖的,又好喝又补身,我老刘头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精气神这么足的时候,家里小相公我瞅着这些日子气色都是比从前好不少。” 李守成的老仆刘常生笑呵呵的烧着灶,口里不住地夸着。 “您老可是不知,这考试就是折磨人,吃不好睡不好的,天气这么冷,考棚还四处漏风,考场又不给自己带了被褥的,真靠官府发的那床薄毯,就算坚持考完三场,估计结束之后人也要跟着大病一场。” 庄可卿揭开锅盖,尝了尝今日炖好的当归生姜羊肉汤,觉得稍淡了些,便又撒了把盐进去。 “咱现在能做的,就是给他们将身体养好了,就算是熬,也得比旁人熬的久些,您说是不是?” 第三百八十章 乡试开考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养了十来日的生,终是到了乡试之时。 考院街前日就戒严了,大清早的,除了送考的家属和考生顶着寒风出门,街道上冷冰冰空荡荡的,同前回院试热闹的情景截然不同。 考试进场按州府不同排序进行,沁缙州在比较靠后的位置,此时除了在州学上学的学子,另还有许多分布各地的秀才前来,许多人聚在一起,却是面色凝重,安静异常,可见乡试带给他们的压力有多大。 朔风之中,考生们瑟瑟发抖,衙役见怪不怪,神色严肃地维持秩序,直到三刻之后,才轮到沁缙州的学子进场。 庄可卿将考篮递给沈凌,最后殷殷关切一句:“阿凌,尽力就好,若是实在坚持不下来,那也无需硬撑,我们以后还有机会。” 本次乡试的时机确实不怎么好,这样的天气,草木都是枯败,再贫苦的百姓家都是要烧了火盆取暖的,一众文弱秀才却是要冷食冷水的,在一没有遮挡的所在考试,实在是难为人了。 “嗯,可儿放心,我自有主张。” 沈凌接了考篮,安慰一句,转身便进了考场,并不是他心无不舍,而是这般情况之下,越是多说越会让人担心,与其如此,不如快快进了去,也好让可儿早些归家,省的在此受冻。 乡试一考三场,一场连考三天,也就是说,只要进了考院,便要等到三日后才能出来,除非你是提前交卷,亦或是身体坚持不住,自认本场放弃的,才能提前出得考场。 见沈凌头也不回进了去,李守成也拿了考篮急急跟上,虽然他们的考棚不一定分在一起,但小秀才就是觉得跟在沈兄身后,自己胜算便能高上一分。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可卿目视着着沈凌进去,又在门口待了一会,等考生进的差不多了,这才同捧砚几人回了暂住的小院。 他们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便只有等。 沈凌一行进了考院,也没马上被分派进考棚,而是在入口处被分了两个队伍排队。 最前方两个衙役将考生带来的食篮全部翻开检查,带了糕饼的,都是一块块的掰开了看,考生自己则是脱了外袍,一个个在寒风中抱臂发抖等着看验。 管你以后是否能得高中,还是将来会成朝廷一品大员,现在所有人都只能对这带了些侮辱性质的检查默默忍受。 觉得难堪?觉得羞辱? 那你不考便是,有的人是要考呢! 万幸此次考试的主考官知晓天时不利,没依照往日规矩等所有考生查验过后再行安排考棚,而是检查一个,确定没有问题,便发考牌,让衙役带着先进考棚了。 待所有考生查验完毕,果然抓到几个夹带小抄的,不是藏在鞋底,就是缝在腰带上的,直接被免了考试资格,又记录在档,着十年内不得再考,之后便被哄出门去,上了枷号示众。 沈凌入了考棚,他这位置不错,正在中间,左右都能隔些风去,离臭号也远,他将考篮放在应试的木板桌上,拿了块布巾将后面板床擦了干净,又把那张薄被摊开,散散霉气。 密码伍陆彡74彡陆7伍 之后他便坐下,取了篮子里的糕点吃了一口。 可儿亲手做的,就算被掰了碎也是一样好吃。 乡试第一场考帖经和墨义,同院试相同,这都是查验考生基本功的,只不过相较院试,难度更大了些,除了基本的四书五经之外,还有左传、公羊传、谷梁传等等。 如上次院试就出一偏门,考到谷梁传,直让众考生无所适从,呜呼哀哉。 此次拿到考卷,沈凌稍一浏览,心中便有了然。 果然这主考官同老师所言一般,是走的中规中矩的路子,出的考题也只都是出于四书五经之中,并没什么特别偏特别难的。 但他还是专心致志,现在草稿纸上答题一遍,之后才誊抄进卷。 第一场考试虽只考基础,但也并非人人都能完成,只因题量巨大,直到交卷时刻,都是没有一个考生提前交卷的,甚至到了最后时刻,还有人连卷子都没写完,只能哭着出了考场的。 考完依次出去,许是考试太过耗费心神的缘故,就连平日最是爱说话的李守成都沉默不少。 考院外,人头攒动,尽是来接考生的亲属和家仆,庄可卿和捧砚等人混在其中,只靠聂无一人护着,被挤了是站都站不住。 首发&:塔>-读小说 “公子在那儿!” 还是捧砚眼尖,老远瞧见出来的李守成,小书童一蹦三高,又是摆手又是叫唤的,引了不少人的怒视,却也是成功让小秀才一下就寻到了他们。 沈凌也是看见了被人群拥在一起的庄可卿,他俊朗的眉峰皱了皱,大步走来,拨开涌动的人群,一把将少女护在胸前。 “你可无事?” 庄可卿只觉自己撞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一抬头,便见到青年憔悴了几分的面容,他颌下生出些短短的胡渣,眼底略带些黑青,让整个人的气势无端凌厉几分。 “阿凌!” 惊喜地唤了声,又伸手摸了摸对方扎手的下颚,庄可卿笑意冉冉,“走,我们回家!” 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一直被圈个在不足两米的考棚之中答题,很难说是件让人轻快舒服的事情,又兼天气寒冷,只这一场下来,不少考生都是病了。 万幸庄可卿之前给两位考生花了大心思补身,才让他们扛了下来,回到小院后,又是药浴又是药粥膳,调养两日,再去考试的时候,与周围面色青白,带了病气的其他考生相比,沈凌二人简直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第二场还是同第一场相同的流程,只不过怕是上次夹带的考生下场太惨,这回纵使衙役左翻又检,愣是没再搜到一个作弊的,众考生安心居于考棚,接了下发的笔墨纸砚,只等考题下发。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这次考杂文和算学,两张考卷一同下发,随意考生先做哪一张,沈凌于算学一道还算有些心得,便先取了算学的卷子,而整个考场如他一般的学子,也就只有沁缙州学宣甲班的那几个了。 毕竟于其他考生来说,杂文才是他们擅长的那个,至于算学,不过旁末之道,能做得几题便做得几题,便是侥幸全部答出,又能值得几分?况且后头还有重头戏的策论,考官必不会于此处下功夫的。 “文博兄,此次算学由你出题,可算是心满意足了?” 考房之中,主考官张文远呵呵笑着,看了眼同为考官的户部侍郎宋永宁。 “便是想寻一两个未来能进户部的好苗子,你也不当如此啊,竟将试题出的如此复杂,也不知多少考生就要迎风流泪了。” “敏阳兄说笑了,若论治国之道,当属儒家之学为正,但算学亦为百科之首,如何能就轻视?” 宋永宁笑了笑,一捻颌下短须,眯了眯眼,“就看此次这建阳道中到底有几人能将我这难题解出吧。” 第三百八十一章 考验结束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算学试卷一共十题,前五道还相对简单,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后面几题则是难度依次递增,只要考生哪里没学了透的,便很容易被其中弯弯绕绕的陷阱带偏,以至于错题。 其实以沈凌水平,前几题甚至心算就能出了答案,可乡试的答题纸是要与试卷一同收上去的,所以他还是规矩地按照解题思路,将每一题的步骤都写的明明白白,没做那等只答答案的狂妄之举。 不过饶是他,答完整张算学试卷也是花了大半日的时间,可见这次题目出的有多刁钻了。 确实,此次户部侍郎出题确与以往不同,其中不光有些代数的内容,更还有些浅显的几何,诸如计算锥形粮仓所盛粮食的体积和重量,亦或是测量不成方圆的田亩面积,都是官府实际操作中最易出错,最为头疼的难题。 “若是能有人将我出的题答出十之八九,便是止步举人,以后我无论如何也得想了法子将其捞入户部的。” 户部侍郎宋永宁捻了记颌下短须,笑而言道。 “宋兄所想自是不错,只可惜此等良才如何难得,此次怕是宋兄要白白欢喜一场了。” 主考张文远自是晓得这户部侍郎是有多痴迷算学,其人便是可三日不食,却也不能一日不做算学,这回更是为了发掘些好苗子,同圣上自请做这副考官出题人的。 “呵呵,那便拭目以待吧,我总有预感,这回将得一大惊喜。” 主副考官一番对话,考棚中的考生并不知晓,直到他们做完杂学,翻开算学试卷时,才就眼前一黑,差点撅倒。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都什么题? 如何见都未曾见过? 计算锥形粮仓的体量以及里头所盛稻谷的重量? 计算河滩山凹间的田亩面积? 怎的鸡兔同笼这样经典的题型都不考了,反是这些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题? 可算学这东西,会便会,不会便不会,是让人想蒙也蒙不上去,它既不能如杂学一般,实在编不出来还能胡诌一通,亦不能同诗赋一样,没有文采还能预先准备几首备用,再不济,写上两句打油诗至少也能将试卷填满了,也不至于大片空白着,教人难堪。 考棚中众多考生具是抓耳挠腮,面露愁苦,而此时沈凌已将杂文答的差不多了。 杂文主要考验各种公文,比如诏、诰、表的书写以及判学,也就是律法,这场的难点便在于公文格式不尽相同,其中延伸各种避讳,非常繁复,直应了‘杂’之一字。 而判学则是考验学生对本朝律法的认识,此试不光会考法条,此外还会列出案例,让考生以律法条目进行分析,最后做出判决定论。 但不管是杂学、还是律法,在沈凌而言不过信手拈来,他本就有过目不忘之能,旁人来说难以熟记的细枝末节还不如他通读一遍记的牢靠,至于律学,他更是早就在沈家之时便将大盛律法熟烂于心了。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三天考试时间一过,这回出了考场的考生多是如丧考劈之色,他们沉默不言,颓丧不已,可就这时候,偏有一群不知哪儿来的相熟学子,竟是还没出了考棚,就在那讨论起这回难得让人捶胸顿足的算学题了。 “刘兄,着实可惜,小弟最后一道算学题刚才有些思路,却是时间不够了。” “那田兄前面的可全答出来了?” “前面的?那倒是都答了,也并无什么特别难的,只是有些绕罢了,与之前沈兄给咱出的题还差上些。” “我亦有所感,不过田兄既然前面的都答出来了,不如你我相对一回答案如何,也好知道答的对与不对。” 两个考生边走边说,丝毫没注意到周围其他考生用如见怪物的眼神一般瞧着他们。 这两人可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这题还就不难?那什么才算难了! 可人家对答案的考生根本无知无觉,只从他们面前从容而过,眼神都没分了一丝过去。 第二场考试就这么结束了,中间再度修整两日,待到第三场开考,才真正到了此次乡试的重头戏,诗赋和策论。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但事实证明,好事多磨,越是到了关键档口,越是容易出岔子。 考生们前脚刚进考棚,后脚天上就阴了,到得晚上的时候,更是飘了雪花下来。 要说十二月下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考棚当初设计的时候,可没想着会碰着考试延后,天上降雪的,甚至因为这里几年才用上一次,是年久失修,好些地方都破的漏风,这北风一吹,雪花一落,当晚就有人扛不住的被抬了出来。 好容易坚持到第三场了,这样就放弃实在让人不甘,沈凌见着躺在担架上,发着高热犹自呢喃着我还能继续考的考生,面上难得显出些沉重。 科举之路荆棘遍布,他能做的,便是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考场直接减员过半,饶是沈凌这样身体底子不错,又有人在旁悉心调理的,出来的时候都有些头重脚轻。 万幸庄可卿有先见之明,租了辆马车早早在外等着,两个考生出来之后便被聂无直接架上去,棉被暖炉的先供上,等回家再做调养。 李守成年纪小些,身体单薄,三场坚持下来已是熬不住了,上了车就脑袋一歪睡了去,沈凌还能维持着些清醒,但看向庄可卿的眼神也是露出难以言说的疲惫。 “阿凌,累了便睡一会,我在这儿陪你。” 侧身坐到青年身边,庄可卿顺了顺他绷着的脊背,感受到手下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她才嘴角一翘,将人轻轻一拉,让对方斜斜靠在自己的肩头。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三场考试,每场都要在里面待上四天三夜,还要全神贯注地答题,考验的不光是考生的学识,更也是考验他们的精神。 马车回到租住的小院,两个考生不及吃饭沐浴,都是先睡了个昏天黑地,还好老刘头事先都在屋里烧了炭盆,不然这冷屋冷被的睡下来,考试没磨了病,倒这要在家里着凉了。 浑浑噩噩睡的不知白天黑夜,直到第三日大早,李守成才就回复精神,他眼睛一睁,一把从床上弹起来,胡乱套上几件衣服就冲出房间,直往沈凌那屋奔去。 “沈兄!沈兄!” 忘了敲门,小秀才推门便入,也不管对方是在做些什么,张口就是忍不住地惊喜:“真教沈兄猜着了!这最后一道策论果真是考的大灾之后流民安置的!” “还好我听了沈兄的,于此题上多做准备,我敢肯定,此次光策论一试,我必能拔得头筹!” 说罢,小秀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所言过于狂妄,他讪笑一声,才又对着沈凌深揖到底,真诚说道:“此番多谢沈兄了!” “不必如此。” 伸手将人扶起,青年唇角含笑,“若无你之前在流民之事上所耗心力,便是我同你说了,你也必不能写出如今文章,所以你该谢的,当是自己一番救世济民之心才是。” “沈兄真就如是作想?”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显然未曾先到对方会是这样回答自己,李守成神情明显有些愣然。 “自然,我不过只是给了一些小小的提醒而已,你无需挂怀于心。” 沈凌难得开导旁人,只因李守成本就才学出众,就算没有自己的提醒,也一定能做出不错的文章,他这番话不过是想让这小秀才不要在此事上纠结,以免生出心障。 突然被这么夸了一下,小秀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才注意到自己没敲门就闯进沈兄房间了,这时候道歉又是不及,只能尴尬地问了句:“沈兄在写什么?” 他自己大睡三天不知时日,沈兄难道早都起来读书了? 天资过人便罢,还就如此刻苦用功,实非自己所能及也。 “我在默写这次乡试的考题,准备写信寄回家乡,也好与从前的老师一个参考。” 李守成闻言一怔,随即击掌赞道。 “沈兄大善!” 如今朝廷科考可是没什么参考书的,要读便是四书五经,儒家经典,如同四书集注这样的书都是凤毛棱角。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至于往届试题,若不是沈凌拜了名师韶伦的缘故,倘若换了寻常夫子,怕是想寻,也没得门路能寻的到。 所以想走捷径?没门儿! 可如今沈兄却是能主动记录下他们乡试的题目,将其寄回家乡,此举无益是给乡间的读书人一个巨大的恩惠了。 “若是我等能有本事将往届科考题目编汇到一处,纂修一本科考题集就好了,此集必能惠及天下考生。” 小秀才思维发散一瞬,将心中所想喃喃而出,可他自是知道这想法有多不切实际,说完便是讷讷一笑,没了言语。 “李公子好想法。” 谁想这话却是被身后来送早食的庄可卿听了个清楚,少女笑意冉冉地进了门来,对着李守成就是赞了一句。 “庄姑娘可别拿我开玩笑了,这不过是通胡言罢了。” “谁说这是胡言?” 将盘子里的豆浆和面果儿放在桌案之上,庄可卿笑着说道:“若是有办法收集历届试题,甚至优秀答卷,编成科考专用参考书,亦或是参详科考试题,自行出题成册,我看呀,这题集只要能出,到时候怕是要供不应求,洛阳纸贵吧。” 第三百八十二章 放榜 李守成是被这三年科考五年模拟的参考书大业给镇住了,游魂一般的飘回自己的卧房,半晌都没了动静。 “可儿调皮,为何这般作弄李兄?” 沈凌浅浅一笑,话虽这么说,面上却是一点没有责怪的意思。 密码伍陆彡74彡陆7伍 “阿凌误会,我这哪里是作弄,明明就是提了个绝佳的方法,若是真能实现,才是天下读书人之幸呢。” 庄可卿斜斜睨了眼案前端坐的青年,将面果儿往他跟前推了推。 “不说这个,总之现在三场考完,你们尽可松快些,这两日就在城中转一转,等到发榜再走。” 喝了口加了白糖的豆浆,沈凌点了点头,又掰了块面果儿递到自家娘子的嘴边:“可儿也吃。” 青年手指纤长,指甲光滑圆润,透着健康的光泽,捏着那块面果儿,好似逗了猫儿一般,嘴角含着捉狭的笑容。 “哼。” 哼唧一声,庄可卿丁点没有扭捏害羞,反是眉角一挑,半俯了身体向前,一口叼走了对方手上的面果儿。 沈凌只感觉指尖被一个温软湿热的物事作弄了一瞬,接着便见少女如偷腥小猫一般笑得得意。 “可儿……” 青年无奈地笑了笑,一把捉住转身要逃的娘子,拽进怀中,共食一碗早点才就罢休。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 乡试结束后十日才出成绩,除了头三天用来修整,后面几日李守成都是日日出门,与宣甲班的同学聚于茶社酒楼之中谈天论地,众人无不都赞沈凌猜题之准,此番具是要上门拜谢。 “你们可别去寻沈兄了。” 小秀才饮了口茶,摆摆手,让同学们千万不要做这等无用事。 “李兄何出此言?”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 “嗐,沈兄日日都和娘子腻在一起,便是我回去都寻不着他,人又哪来空闲与你等闲话了。” 书生们想想也是,要真想谢,不如便等了放榜,到时榜单上的名姓才将是最好的感谢之语。 “那就等放榜之后再说吧!” 众人商议好,约定两日之后就在茶社等待放榜,李守成没参与进去,总之他预感此次自己必定榜上有名,所以也不急着那一刻两刻的,到时让捧砚来守着便好,那小子鬼精,腿脚又快,耽误不了什么时候。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待庄可卿与沈凌将这建阳道城逛了个遍,买了许多特产之后,放榜的日子也就到了。 头天晚上,李守成一夜没睡了好,尽做了些怪梦,要么是坐在考场上考试,要么是自己落榜,要么是考试快要结束,可自己一题不会的。 等到早上起来的时候,衣服都汗的尽湿。 捧砚服侍自家少爷穿戴了好,出得门来,却是见沈凌等人围坐桌前一起用早食,瞧着青年神清气爽的模样,与眼下挂了两个硕大黑眼圈的自己相比,简直一天一地。 “少爷,我去榜前等着了,您先吃早食吧。” 捧砚说完,一转身就跑了,李守成则被老刘头请着坐了下来,机械地舀了稀粥往嘴里送。 前头预感必中的是自己,可真临到关头,他又是担忧的饭都吃不好了。 乡试放榜时间在巳时正,可如今才就辰时过半,放榜处已经挤满了人,旁边的酒楼茶铺亦是客满,尽是此次参试的秀才。 榜单还没出呢,各处都是嘈杂的不行,不过便是秀才们,此时也没有再去谈论考试题目的,而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聊些旁的话题,但显然都是神思不属。 实在是兴奋,又紧张。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考生们心浮气躁,榜前扎堆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捧砚经验足,来的又比旁人早些,身体还灵巧,直接就给蹿到第一排,还是能看到头榜的位置。 自家少爷和沈相公都是读书厉害的人物,水平绝非一般,定然在这头榜之上,自己站在这儿,只要榜单一贴上来,自然就能看的又快又准。 日头往上走了走,所有人都越渐沉不住气时,不知谁喊了声:“来了来了!” 榜前轰轰的吵闹声突然就静了,人群涌动起来,给捧砚差点挤的一个趔趄。 远处几个黑红制服的佩刀衙役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手上拿了份卷成桶状的红纸,众人一见,都是自发的给他们让了条道出来,直到那张红底黑字的纸被牢牢贴在榜栏之上。 “宣景二十三年乙未科乡试,解元……沈凌!” 人群阵阵沸腾之声中,捧砚惊呼出声。 这是、这是沈相公啊! 榜首位置引人注目,不消捧砚喊的这声,其他看榜之人也是大呼沈凌之名,一派激动,具是猜测此人年方几何,哪里人士,生的如何了。 旁边酒楼茶肆中等候消息的秀才们也是听得他之姓名,却都是副未曾料到的表情。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此次乡试能够夺魁者,无外乎那两三个才名在外的,其中更是以清河王氏子为佼佼者,据说这清河王氏乃前朝世家分支,底蕴深厚,培养的子嗣,不论嫡庶,皆是进士出身,在朝中大有话语权的。 可如今这解元却是姓沈,莫非建阳道还有什么厉害的沈氏家族吗? “这沈凌又是何许人也,之前如何声名不显,倒是在这儿冒出头来?” 有些秀才也不说准是嫉妒还是怎的,一开口那酸味简直都要冲了天去,意思就是此人定当出身低微,不曾出门游学交际,才以致寂寂无名。 “兄台这话可就有失偏颇!” 这茶楼一角,正巧有几个宣甲的学生,他们哪能听的下有人在此阴阳沈兄,一时气的连自己名次都不顾看了,非要与人辩上一辩,为沈凌正声才好。 “你未曾听说沈兄之名,只能说明你之眼界狭窄、孤陋寡闻!” “沈兄既能于建阳道众秀才之中脱颖而出,一夺解元,便就说明他才华学识堪为第一,还是说,兄台你对考官之评判水平心有不满?” 这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直让之前出声的秀才有口难言,涨了张猪肝色的脸孔支支吾吾答不上话。 真就强词夺理,气煞人也!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中举 得了沈相公乡试第一的消息,捧砚抚了抚胸口,强自镇定下来,继续顺着榜一继续往下找。 第二王文羽,第三莫玉书……第八,第八李守成。 有了,少爷乡试第八! 捧砚兴奋的一蹦三尺高,扭头一转,直接从后头一个五尺大汉的腋下钻过,挤出了人群,往小院跑去。 而此时,心神不宁的小秀才正被沈凌拘着下棋。 “李兄,该你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食指轻捻了棋子碰了碰,沈凌抬眼看了记面前魂不守舍的李守成,面上难得显出些无奈。 “噢噢。” 被这么提醒一句,小秀才也有点不好意思地捏了枚棋子,不过他只随意耽了眼棋局,便不管不顾的落子,眼神就不住地往小院门口飘。 “李兄可是要输了。” 青年提醒一句,黑子落下,断绝白子生机。 “沈兄好棋艺。” 心不在焉地赞了句,李守成全不在意,心神全在几条街之外的放榜处上。 自己到底能中不能中? 还有,捧砚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慢! “中了!中了!”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巷口影影约约有人声传来,守在门边的老刘头开了院门伸头出去瞧了眼,老远就看见小书童飞奔而来,冲了自己不停挥手。 这、这是?! 少爷中了?! 狠狠闭了闭眼,老刘头又抠了抠耳朵,怕是自己年纪大了眼耳不灵的,回头别给报错了信,哪想就这迟疑一会,捧砚都跑到了跟前,一步越过门槛,就往屋里头去了。 “少爷中了!少爷中了!” “乡试第八!少爷!” 李守成就搁堂屋等着呢,此时听到捧砚来报,心中大石终于落地,登时激动的有点失神。 第八!竟是乡试第八,整个建阳道参考举子千余名,他竟能得中前十名! 那、那才学更在他之上的沈兄呢? “捧砚,那沈兄名次如何?!”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沈相公,沈相公他,咳咳!” 大概是跑了太急,呛了风,捧砚一张口就猛的咳了起来,呼哧带喘的,脸都涨了通红。 “别急说,先顺顺气。” 一屋子人顿时都忙着给捧砚拍背揉胸的,等了小书童缓过气来,刚要说话,院子外头又是敲锣打鼓的一阵动静,紧接着,小院的门就被啪啪敲了响。 “可是沁缙州沈凌、沈老爷府上?” 外头有人高声来问。 这下可给屋里几人弄的有些奇怪了。 他们初到此地,不过是来赶考,拢共住了没有一个月,如何就有人寻上门来了? 听这口气,还当是不认识的。 院子里头没人搭话,外头的喧闹声顿了顿,下一刻又是铜锣大响,是连鞭炮都炸起来了。 讨论群伍陆彡74彡陆7伍 好一阵热闹之后,又有人在外头说话。 “我等不过是想一睹本次乡试解元沈凌沈老爷的风采,还请主家开门一见。” 解元? 阿凌得了解元?! 饶是庄可卿这样,本来对沈凌此次乡试平淡以待的,一时都是木楞当场,而李守成更是僵硬地转过头来,用询问的眼神瞪了眼才就匀过气的小书童。 “沈、咳、沈相公确实是第一,是、是解元。” 竟然是真! “沈解元可否开门一见,我等今日说来只为道贺,别无他意。” 此时院子外头的人还在相询,看那架势,今日不见一见沈凌这解元一面,是定不会离开了。 李守成本坚持着不开门,可到了后面,报喜的衙役也来了,无奈只好松了口,结果就这一开门,不大的院子立马就被挤了个满满当当。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除了最前头官府的衙役,后头竟都是些衣饰考究的富绅老爷们,而且还一个都不认识。 这些老爷们都是笑呵呵的,进来了也不着急来问哪位是沈凌沈解元,而是等在一旁,等衙役报了喜之后,再就躬身贺喜。 一个布行老板、一个客栈东家,另还有杂货铺掌柜,酒楼老板等等,上来具是对着沈凌一通夸赞,说是要做东开席,请解元赏光一叙的。 捧砚人小,不懂里头的门门道道,但也难免觉得这些人有些不识气氛。 “又不认识,好好的请沈相公做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书童跟着李守成还倒是学了两句,这会儿用起来,实在不能说不应了景儿。 古时多有榜下捉婿一说,就是发榜之日,各地富绅全家出动,争相挑选登选士子做女婿的,如今这解元在此,又是生的玉树临风,哪还能不让这些商户人家的有钱老爷们动心了。 说实话,他们本也只打算与这新晋解元套套近乎,混个脸熟,小做投资,可现在一见沈凌,都是心思活泛起来。 家里还有待嫁女儿的,更是眼睛都是放了光去。 “沈老爷年少有为,不知可有婚配?” 密码 到底是商人出身,怕过了这村就寻不着这么好的佳婿了,布行老板甩了脸面,开门见山,一句话问出口来,院子里喧嚣的道贺声都是一顿。 庄可卿敢肯定,若是阿凌现在说一句‘在下还未婚配’,那必是要被这几位老爷带来的家丁奴仆直接抬了回去,当晚就能拜堂成亲了。 她在旁瞧热闹瞧的兴起,全没丁点恼怒的模样,反是带了些看好戏的兴奋,那劲头,手里就缺了把瓜子了。 沈凌被一众老爷围着,如何不知道对方心里头打的什么算盘,心中不耐的同时,难免有些担心可儿会就吃醋。 谁想他抬眼往自家娘子那边一看,就见了姑娘满脸兴味的表情,甚至在与自己对视时,还捉狭地眨了眨眼睛。 这可儿…… 知晓自己这是白担心了,沈凌嘴角微翘,无奈摇头,拱手对着那位布行老板说道:“承蒙关心,在下早已娶妻。” 他这拒绝之语来太过的干脆,是让老爷们眉头一散,垮了肩膀,卸了气去。 “不过此处乡试第八的李老爷青春正好,且未曾婚配,众位尽可一询。” 这话说罢,刚才还丧眉搭眼的老爷们瞬间又跟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眼神晶亮,冲着旁边的李守成就来了。 密码 找不了解元做女婿,那乡试第八的老爷也差不到哪里去啊,况且,这还瞧了这么年轻,以后必是能中进士,入朝为官的! 这招祸水东引用的绝妙,一院子的人具是转了个方向,将小秀才,不,现在该说是李举人的李守成围了个结实,任他如何摆手拒绝,都是无用,就差招了家仆将人绑走了。 最后还是官府衙役出面说项,言道明日还有主考官大人举办的鹿鸣宴,不可闹得太过分了,否则让官家老爷们知晓了,必是要严惩的。 这话说了才让众位商人偃旗息鼓,离开之时还言辞切切道鹿鸣宴后再来拜访。 李守成躲过一劫,给衙役的红包都多封了个大的,好言好语给人送走,这才让老刘头关了院门,长出一口气来。 “这也太吓人了,沈兄,明日鹿鸣宴之后,我们当尽快回程,可不能让他们堵着。” 小举人又瞧了眼门口,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看样子是被吓的不清。 “少爷,那我明日就收拾行李。” 捧砚今天也算是涨了见识了,谁能想到这些富绅老板们这么厉害,要不是有那衙役在旁帮衬,说上两句,自家少爷恐怕回乡的时候还得带上一媳妇了,到时候可不得要将家里老太太惊到昏厥的。 “阿凌,那明日我也将行李收拾了吧,回头与李公子一道上路,也好作伴。”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沈凌倒是无不不可,于他来说,来建阳道不过就是为这乡试,现在乡试结束,那也该尽快回去的。 还得告诉老师他一举拿下解元之事。 第三百八十四章 鹿鸣宴 第二天,中举举子齐聚,参与官府举办的鹿鸣宴。 而除了主考官、副考官之外,本次出席的还有本地的父母官——建阳道台。 道台穆汀是正四品官阶,掌一道之钱粮,又出身大家,幼年曾被选作宣景帝伴读,与今圣很有些情谊,可说是简在帝心。 而主考官张文远虽是身处翰林这样的清贵衙门,但其原本出身寒门,在朝廷中并无根基,与穆汀相比比,反是方方面面都差了一截,甚至于副考官宋永宁都略有不及。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故而此次主持鹿鸣宴的,还当是本地道台的穆汀了。 参与乡试的秀才千余名,可真正榜上有名的不过一百来人,其中又只有前二十能入得正厅,与主考上官一桌用餐。 但不管新晋举子们是不是能有机会在大人们的面前一展才学,今日他们都是身着簇新的各色澜衫,紧张却又不失激动的前来。 毕竟不论名次如何,只要中了举,那就有了做官的资格,不再是士人之中对低一层的秀才了。 这也是为什么沈凌等人一中举人,众多富绅便来相贺的缘由,便都是想尽早买支好股,等着以后大涨的。 “张大人,便说此次乡试定会与我一个大惊喜,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呐!” 举子们躬身而拜,刚刚就坐,宋永宁便与同桌主考张文远笑着说道。 一旁穆汀不知两人之前所言,不禁略有好奇,于是捋了捋胡须,凑趣一句。 “噢?何等惊喜竟让宋大人如此开怀,可否说来同乐?” “哈,自然要说。”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宋永宁正是高兴的时候,听得有人来问,巴不得将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 “此次乡试算学试卷乃是我出,其中几道题目很是有些难度,本以为能有学子能答出一道便是不易了,谁想不光有七八人答对,甚至其中还有几人答了全对的。” “噢?还有此等奇事?” 穆汀是知道这户部侍郎痴迷算学到何等程度的,此人出的题,又哪是往届普通算学卷子可比的,就算是交予自己,怕也难是答的上来。 可他刚刚在说什么,竟是有七八人答了对的? 那本届乡试岂不是算学奇才扎了堆了? “这还不算奇的,更奇的是这七八人中有大半的人都是同一地方的学子,甚至还是同一州学的学生。” 宋永宁越说越是激动,言语之下都是有点端不住自己为官之人的架子了。 “一人答出难题,可说是其有专才,那同一州学的学子都能答的出来,只能说明此州学的夫子不同寻常了。” 穆汀一听宋永宁所言,马上就明白其中关节所在,抚须说道。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我亦有所想,故而此次必要问一问这沁缙州的算学夫子到底是何等人物,若有机会,还当一见才是。” “不急不急,鹿鸣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两位还当不要冷落了众位新晋举子才好。” 张文远呵呵笑道,出声提醒,宋永宁这才勉强控制了情绪,静下心来。 沈凌身为解元,便就与几位大人同桌,是将他们刚才所言全都听了个清楚,至于第二名的王文羽,第三名的莫玉书,具是腰背挺直,情绪内敛,面上不动声色,养气功夫可见一斑。 鹿鸣宴上惯例就是作诗,穆汀也未为难众人,只出了个应景的咏花诗,他指了指正厅之外,院子里怒放的一株梅树,言道:“诸位都是本次乡试脱颖而出的才子,你们的策论文章本官都是看过,不如今日就做首梅花诗,来就品鉴一番。” 道台大人既说作诗,那众举人当然不敢越过第一的解元先做。 但沈凌自进学开始,就被李秀才批了不善诗赋之道的评语,此次果如老秀才所说,与其策论、杂学和经义想比,他这作的诗实在平平,若真要以此排位,怕是一甲都够不着边。 但他倒真没点羞愧汗颜之色,于其他举人耐人寻味的目光之中镇定非常,显出非同寻常的坚定心性来。 穆汀看在眼中,心下频频颔首。 这解元的文章他是一一看过的,特别是策论更是反复仔细读过。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大概是主考官张文远喜好绮丽的缘故,这篇策论从遣词造句上来看,很是鸿笔丽藻、花团锦簇,但剥开这些来看,整篇文章内容却是务实,而且纵观全文,以例阐理,很是能说服人。 “你便是沈凌?” 穆汀笑着问道。 他观此子,生得剑眉星目,英姿蕴藉,总觉的有股莫名熟悉之感,再加上其人文章甚合自己胃口,故而问话语气都是和善无比。 “学生沈凌,见过道台大人。” 沈凌躬身应道,态度谦恭。 “呵呵,不必如此拘谨。” 穆汀越看沈凌越是中意,索性拉着他说话,聊的都是读书上的小事,在听闻他是前年开始才就正式读书的,心下震惊不言而喻。 他那小儿子,六岁便请名师在家教学,更不消说还有自己这个正经进士出身的道台爹在旁指导,可人家就是一点都没向学之心,那屁股就跟长了钉子似的,一碰了书房的凳子就是坐不住,也不知揍过多少回手心都是无用。 再观眼前这沈凌,十七八岁年纪,进学虽晚,却是进步神速,短短两年中举不说,还就一举夺下解元之名,他可是知道这次王氏子有在参考的,能越了那孩子过去夺这第一绝非易事。 扣扣伍陆彡74彡陆7伍 “你既中举,可还有取字?” 穆汀见才心喜,有心收沈凌做弟子,便就一问,打算对方若是无字,正可为他取字,再就顺理成章收其为弟子。 “回大人,学生小字怀渊,乃家师所取。” 沈凌低头回道,却是没见道台大人面上一闪而过的遗憾。 “你有大才,老师也必不是无名之辈。” “家师韶伦确实非与寻常,学生能拜其名下,实乃三生有幸。” “什么?你先生竟是韶公?!” 穆汀满面不可置信之色,良久之后才就叹而言到:“怪不得,怪不得你区区进学两年便能乡试夺魁,便也是该当如此,该当如此啊!” 不论此处道台的震惊,那边宋永宁也没闲着,是将此次乡试中答出算学题目的举子都聚拢在一起,相询起他们解题的思路来。 待到鹿鸣宴结束,前十人都得了主考官张文远的奖赏,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至于道台大人,则是给前三名都赏了文银五十两,只沈凌更特别些,还得了他一方自刻的小印。 沈凌自是知道这小印的意义大于它本身的价值,便恭敬收下,将其贴身放好。 鹿鸣宴直就开到华灯初上才就结束,可因为有考官同在的缘故,举子们都是不敢开怀畅饮,此番宴会结束,又是相约再行欢聚。 宣甲学生也在此列,沈凌本是推脱不过,可李守成却是肃眉冷目的一下全给拒了。 显然是还记得明日得尽早跑路的事,不敢晚上再就饮酒,怕误了事,明日又叫那些富绅堵个结实。 到时候可没什么鹿鸣宴的借口搪塞了,少不得会脱层皮去。 “既然沈兄与李兄不方便,那我们就回去之后再聚,反正时候多的很。” 宣甲学子朗声笑道,面上丁点都不介意,他们此次能够中举,多还是托了沈凌最后那道策论的押题,以及往日算学方面的指导,不过一顿酒而已,再等几日吃不迟。 “我和沈兄明日就归程了,到时咱们沁缙州再行相聚。” 李守成笑别一句,之后便就与沈凌一道,转身离开,背影潇然,洒脱无比。 第三百八十五章 首善之城 鹿鸣宴后次日一早,租住的小院收拾妥当,李守成在主屋之中于房主留下封书信,言明退租日期之后,一行人便踏上了归程。 赶考之时心中有多紧张忐忑,回乡之时便就有多轻松惬意,总之赶路途中,读书不便,不如就此放松些,他们没再着急赶路,而是逢镇必停,堪堪赶在年三十前一天到了沁缙州府。 离开一个月,却是恍若隔世,城外原本熙攘喧闹的流民营已不见踪影,只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曾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而城门之上,原本的‘沁缙州府’已被硕大的‘首善之城’四字所替代。 “我老刘头是不是人老眼花了,这城门头子上写的啥,咋的跟咱出来的那会好像不一样了?” 老刘头不识字,可他好歹也跟着自家少爷在沁缙州生活了一段时间,也是时不时要出趟城的,来来回回多少次了,这城门上字的形状怎么说都还是记了个差不离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刘大爷,这字确实不一样的。” 庄可卿坐在加了棚盖的骡车上,转头往外探了一眼,见这城门上四字笔走龙蛇,雄健洒脱,与原先中规中矩全然匠气的沁缙州府四字截然不同,足见题字之人不同凡俗。 “庄娘子,那这上面到底写的啥了?” 老刘头实在弄不清,怎的好好州府城头的字都能说换就换,这要换了,以后外乡人来了,哪还晓得这是沁缙州府了?再说,州府难道好端端的还能改了名的不成? “上面可写的是‘首善之城’呢,据说可是当今圣上亲笔所提。” “当今圣上?!” 不说老刘头,是连前头牵骡车的聂无都猛地回过头来,面上震惊之色一览无余。 李守成等人赶考走的早,他们离开之时,京中派来的天使还未到达,不知是为理所当然,至于聂无,不过一普通百姓,自是更不可能知晓。 而沈凌,作为当初头批参与流民救济,又为韶伦弟子的人,才能从其老师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不过,如今这御笔亲题的大字已经上了城门,恐怕全城老百姓现在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稀罕呐,竟是当今圣人写的,这我老刘头以后从城门下过,岂不是浑身都要照了仙光了。” 说着话,老刘头视线恨不得就黏在城门上头,好似见着这四个大字,就跟见着皇帝本人一样。 许是将近过年,往日喧嚣热闹的城门口都是安静许多,守门兵士拢着袖子两两一聚的偎在一起说话,呼出的空气都成阵阵白雾。 一辆骡车、一辆马车徐徐走近,进得城门之前,沈凌掀开骡车门帘往外看了一眼,果见城外竖起一块巨大石碑,下方赑屃圆目昂首,姿态昂然。 想来这便是之前知州大人答应众粮商所建之百善碑了,青年心中点了点头,心中对居固评价更高几分。 进了城,两家人在城北外街就做分别,之后沈凌三人就往甜水巷方向而去,到得巷口的时候正是家家户户炊烟飘散的辰光。 聂无归心似箭,他本就寡言,只招呼一声便拱手离开,只余沈凌与庄可卿二人之时,他们相视而笑,这才敲响了自家小院的门。 “娘,我们回来了。” 此间秦蔓枝正在灶房做饭,家里只有她和阿满两个,晚上就简单弄些,蒸上点庄二他们前些天送来的番薯,再抄上爹肉沫菘菜,就算成了。 她一人又是烧灶又是炒菜的,没听见庄可卿在外叫门,还是阿满迈了双短腿跑到跟前,奶声奶气说是阿姐回来了的。 塔读@自-于>塔读小说~ 只不过不知道这到底考的咋样了,是中还是没中? 若是中了,自家也好早些上门道喜,若是没中,那可就不好去触人霉头了。 所以这到底啥情况了,咋的人院子里一丁点儿声音没传出来了? 住了隔壁的邻居恨不能就把耳朵给贴在墙上了,但庄家人除了在院子里闲话些路上见闻之外,却是对乡试的事情只字不提,让人好一阵失望。 这可怎搞了? 心里头不上下的,觉是都没法子睡了。 晚食时分,一家人时隔一月又坐在一起吃饭,桌上一碟菘菜炒肉沫,一份酸菜呛肉片,另一份蒸了滋啦冒油的香肠和腊肉,合着新焖的大锅白米饭,虽是看着简单,但却让人倍感亲切。 “可儿,凌哥儿,今儿没准备,咱就对付着吃点,明晚正是年三十了,到时候年夜饭再丰盛些。” 秦蔓枝先是给沈凌夹了块腊肉,接着又往庄可卿碗里塞了块香肠,笑着说道:“瞧着你们在路上肯定没吃好没歇好的,人都瘦了些。” “娘,我和阿凌这么大人了,早就能照顾自己的,倒是您,同阿满两人在家,还要忙些家务,才叫辛苦。”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嗐,我这辛苦什么啊,你们前脚刚走,你二叔就来了,又是弄了三大车年货来,我上街采买的功夫都省了,现在咱家这小仓库都是塞了满满的。” 提了村里来人,秦蔓枝就是笑的开怀:“今年年初这雨下了这么厉害,咱村收成愣是没被影响到,只是稻鱼放的迟了些,鱼长了没去年那么大罢了。” “不过五福记还是照例收了,还是去年的价码,大家伙都高兴呢。” 说起村里如今一切安稳,庄可卿也听的欢喜,今年年景说实话并不怎么好,能不减收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 “村里好就成,我之前还担心家里那两亩水田地势低,要被淹了的。” “那你二叔倒是没说。” 秦蔓枝给阿满喂了口饭,又是笑道:“不过啊,二叔那儿还有个好消息。” “你保儿弟被五福记大掌柜看中了,说是年后就要带着上京学习历练的。” “当真?” 庄可卿略有些讶异,不过转而一想,这也未见得不是一件好事。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保年只比自己小了一岁,早就过了进学开蒙的时候,在村里学堂学点基础的算学和生字,以后十有八九是会接了庄二叔的豆腐铺子,总是不可能再回去干种地那等苦活。 现在他能被五福记秦大掌柜看中也好,秦掌柜为人沉稳,能力又强,跟着学上几年,也就能独当一面了。 只是如此,保年年后一走,庄二叔家中岂不是只有夫妻二人了? 庄可卿刚是想问,就见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拍了记额头。 “娘?” “哎,说我这人老了记性就差,刚还记挂着给你二叔帮忙的事呢,这说两句就给岔忘了。” “二叔家怎么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举荐 原来是庄二收养了当初流浪到二李村的三个小孩,因为这几个小的都只有些狗子、屎蛋之类的小名,上不了台面,就想着让全家唯一的秀才公帮忙给取个合适的大名。 “这哪是什么难事,说不得帮忙的,阿凌如今可是举人老爷了,取个名字还不是易如反掌?” 庄可卿一拐子碰了碰沈凌的胳膊,笑得揶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而一旁青年则是放下碗筷,肃然面孔对着呆愣当场的秦蔓枝躬身一揖,郑重说道:“儿婿此次乡试得中解元,多赖娘往日所应支持。” 两人回来这么久了,对这次乡试的事都是只口不提,秦蔓枝以为她家凌哥儿是没考了上,于是也就闭口不问,谁能想吃着饭呢,就这么聊闲话似的突然给丢了这么个天大的消息,是一下都给惊的迟迟反应不过来。 “解、解元?” 她喃喃了一句,显然也是没懂解元意味着什么。 “乡试一甲第一是为解元,娘,阿凌这回又是第一。” “又是第一……” 秦蔓枝感觉自己晕的都快坐不住了。 怎么村里几十年连个秀才都不出了,到了凌哥儿这儿,考了个举人第一都这么轻松的! …… 第二日,年三十。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按习俗,家家户户大早的就起来洗洗涮涮,等这日过了,从年初一开始,一直到了迎财神的时候都是不能扫地的,这一扫便是要将一年财气都扫了干净的。 庄家也不免俗,小半个上午都在打扫卫生,他们一家关了门来忙自己的,倒是不知陆清淑家的门槛子都要被踏破了。 为啥? 还不都是来打听沈秀才到底考上举人没的! 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之下,邻里各个都是惊得目瞪口呆。 中举了,而且还是头名解元! 乖乖,他们这甜水巷以后可不得成风水宝地了,往后地价都要比寻常地方贵上至少三层! “当家的,你说咱是不是之前备的年礼太轻了,还得再加些个?” “我瞧着也是,人庄家今时不同往日,家里出了举人老爷,以后定是要当官的,咱这礼太薄了,到时候给旁人比下去,岂不是遭人笑话。” 巷里得了消息的,都是各自盘算,又将初一的拜年礼硬是添了至少三四成才算完。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早上家里事忙了,赶在午饭前,沈凌又出了趟门。 昨日回来的晚,不好去老师那里打扰,现在去一趟,正好也请了人来一起过除夕,就同去年一样,也好热闹热闹。 报了喜之后便就归家,中午简单吃一顿,到了差不多申时,周叔就赶着马车来了。 今年时间赶的很,家里没来得及粘窗花、贴对联,但因为有沈凌中举的好消息,众人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韶伦进门时见院门上光秃秃的太冷清,干脆让弟子取了红纸,亲自手书了一封对联,之后更是乘兴又些了好些福字,让阿满拿了到处贴。 骡棚、窗台、鸡圈,能贴的都给贴了个遍,到最后都还剩下许多,最后秦蔓枝不让小家伙再就糟践老大人的墨宝了,拿了剩下的福字出门,给邻里们每家送了一张。 大伙以为这都是沈凌写的呢,个个都是双手捧着收了,细心些的,是当即就给锁在家里床头的箱子里了,以后要传给娃娃的呢! 只陶婆子千恩万谢地拿了福字,转头门一关就撇着嘴将红纸团吧团吧扔了。 直到后来甜水巷名气渐大,有人慕名前来,又机缘巧合下发现这福字是一代名士韶伦所书,身价水涨船高,最后都是炒到几百两一副的地步,到那时,陶婆子才就后悔不迭。 不过如今,沈凌也好,韶伦也罢都还齐坐于堂屋之中,享受着难得的热闹与喜庆。 密码 圆形的餐桌上,卤鸡、卤鸭各拼一盘,另有凉拌的什锦鲜蔬和热腾小炒数碟,中间是炖了香浓的药膳汤锅,乳白汤底中翻滚着鲜艳的枸杞,混合着药材的食材香味扑鼻而来。 “怀渊,你上次送来的药膳汤料甚好,为师用了之后只觉身轻体健,精神都比往日好上不少。” 饮了口浓汤,韶伦笑着赞了句。 “老师喜欢,往后可儿会再配好送去。” “呵呵,让你们费心了。” 对于这个弟子,韶伦是别有钟爱的,其人天资聪颖,却是不惰不惫,勤勉非常,行事又不拘泥刻板,虽是瞧上去冷情些,但实际上却是个外冷内热重感情的。 这样的性子,以后入了朝堂,当是能比自己强的多。 “此次中举之后,怀渊你可有何打算?” 知道此子必非池中之物,但若要高飞,还需他这个做老师的为其铺陈道路才是。 另边沈凌闻言微一沉吟,才就答道:“学生暂无归乡打算,只想留在此处,老师身边,为之后的会试做准备。”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嗯。” 韶伦点了点头,也未言好与不好,只又说道:“能偏安一偶潜心向学不假,但也不能闭门造车。” “你还当走出去,多交几个良师益友,接触一些与从前炯然相异的人,才是一番历练。” 此话不假,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中虽可见天下,但总不如亲身经历来的深刻。 便如此次流民安置,若不是身处其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只凭个人臆想或书中几句冷冰冰的描述,又如何能明白百姓的苦与痛呢。 沈凌垂首而坐,显然是在深思老师话中含义。 “那依老师所见,弟子该如何……” “呵呵,我欲举荐你入京城国子监读书,不知你可愿意?” 这想法韶伦是早就打算好的,甚至他笃定此次沈凌必定中举,是连举荐信都早已寄出,甚至昨日已经收到老友回信了。 信上只寥寥两句,言道只消中举,便可上京。 读者身份证- 他路已铺好,只看这弟子是否能下定决心了。 可沈凌却是难得的犹豫了。 若他只孑然一人,自然立时拜倒而谢,可如今可儿刚被济世堂严老爷子收作弟子,正是尽心求学的时候,再退一步说来,家中店铺也是可儿花了许多心血才就在此站稳脚跟,若就因为自己读书,便抛下这一切对方努力的成果,就为不公。 “韶先生,阿凌愿去。” 清脆声音响起,却见庄可卿起身,对着韶伦盈盈下拜,“万谢先生为阿凌筹谋。” “可儿,你……” 沈凌呢喃一句,一时间也显出些难得的茫然和无措来。 “好好好!确实娶妻娶贤,怀渊,你这娘子是比你还要通透了。” 韶伦抚须浅笑,略抬了一把庄可卿,面色慈和地笑着说:“国子监乃大盛最高学府,其中能人汇聚,便是普通夫子也具是进士出身,各有所长,非州学可比。” “且国子监中,各地优秀学子比比皆是,又不乏皇亲国戚,世家高门之后,若是在此读书,年少相交的情谊,当是你往后入朝的一门利器。”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说他功利也罢,说他老谋深算也罢,只是自己曾经被整个朝堂针对的局面,他不想再在弟子身上出现一次了。 韶伦说完便就不语,他话已说的透彻,但看他这弟子如何抉择了。 沈凌一听了然,此时才深知老师所虑之深远,确是已为他打算到极致,心中不禁大为震动,感激之意涌上心头,起身一拜到地,久久不起。 “无需如此。” 韶伦呵呵笑道,弯腰将弟子扶起,循循而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夫既收你为徒,自当为你筹算。” “只要你进京之后学而不怠,便是与为师最好的感谢。”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大年初一 年三十的团圆饭后,又是放炮仗,发压岁钱的,热闹一番之后守岁的守岁,休息的休息,到了年初一大早,庄家一家人还吃着早食的时候,街坊邻里就都沉不住气的来拜年了。 庄可卿还从没经历过这么热闹的年,就算从前在二李村的时候,乡亲们也不过是带了小辈上门道声新年好,抓把瓜子花生饴糖的,聊聊来年年景,哪有现在这样,手里大包小包的提着,又是鸡又是肉的,一个赛一个的比礼厚。 密码伍陆彡74彡陆7伍 这明明就不是那么相熟的。 “我就说沈相公瞧着不一般,年纪轻轻都中了举了,咱这做邻居的面上都有光呢!” “嗐,你这话说的,什么沈相公,可是沈老爷了!解元老爷!” “对对对,瞧我这嘴,庄娘子可别在意啊。” 巷头的、巷尾的,熟悉的,不熟悉的邻人都上了门,个个脸上攒着笑意,恭喜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小院子里闹哄哄的,秦蔓枝端了糖果点心盒子,给来拜年的抓上一把,和声和气地道了谢,又客套几句,才算将他们都送了走。 可这送走一波又来一波的,没完没了,是让庄可卿脸都要跟着笑僵了。 “怀渊,你可见了,名来利来,你还只是中举便引得周围之人如此,若是以后得中进士,入朝为官,甚至手握重权……” 堂屋内,清癯老者一双洞穿世事的双眼看向陪伴一旁的青年,话中所指,意味深长。 “谨记老师教导,学生定当恪守本心,只为百姓谋福。” 沈凌躬身而揖,态度恭谨、语气沉稳,韶伦见之,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过两日我便写封信,你上京拜访礼部尚书之时转交予他,至于你入国子监之事,他会安排。”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多谢老师为弟子费心。” 韶伦坐于堂中,气度不凡,沈凌与他一起,两人说话间,除了小阿满兴奋地跑进跑出,拜访的邻里们却都是聚在小院里远远看着,不敢进来。 他们虽是想同这新晋解元说上两句话,讨个好彩头,但这老人家看着就是与常人不同,又是能让解元老爷恭谨以待的,怕又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唯恐冒犯了。 好容易送走最后一个拜年的邻居,都是快要中午了,庄可卿索性再留韶伦吃了顿午食,之后才让沈凌带着年礼送老先生回家。 到了下午,张嫂也来了趟,送了点糖果饼子的,又把小儿子抱来逗了逗乐呵,这才离开,至于陆清淑,也是自己做了点心糕饼送过来,说让她们甜甜嘴儿。 热热闹闹的到了晚上,秦蔓枝才捞着机会,趁着晚食的时候不确定地问了句:“咱这是真的要上京了?” 说实话,她一辈子前几十年都没离开过松陵镇方圆一百里的地方,到得州府都觉得是涨了几辈子的见识了,如今再说要去京城,她头一个反应不是高兴激动,而是忐忑担忧。 听说京城繁华,可老爷们也多,昨日韶先生不也说了,京城乃圣人脚下,皇亲国戚、高门大户随处可见,像她家这样从村儿里出来的,如何能轻易站的稳脚跟了? 而且,京里不说别的,吃穿用度定是不便宜,此外还要再供凌哥儿读书,若是原先,她们又做豆腐生意,又开糕点铺子的,确实有钱腰杆子硬挺,但经历了流民这一遭,存下的银钱也去了三分之二,真到了京里,能不能支应两三个月都还是个问题。 话说大过年的实在不该说些灰心丧气的话,但就秦蔓枝的眼界来看,这上京的日子,实在不是怎么好过的,不担心才叫奇怪。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庄可卿自然看出娘的担忧,可国子监确实是个极为难得的机会,整个大盛今年乡试中举的举子何止千百个,又有几个能进的?更说了难听些,其实还是韶先生走了后门,打了关系,阿凌才有机缘,否则就是再中个解元,也是无济于事。 机遇就在眼前,聪明人自当抓住,至于其他细枝末节,又哪能算的了什么困难? “娘,您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在二李村时,地里无产,冬日都要借粮过活的日子吗?” 不知为何女儿要提起那等穷苦时光,秦蔓枝目光有些迷离。 是啊,这好日子可才过了两三年,怎么倒像上辈子的事了? “可儿,你这……” 庄可卿俯身,执手为娘倒了浅浅一杯玉瑶,淡笑说道:“曾经那么难的日子我们都过来了,如何还要担心将来在京城的生活呢。” “银钱无非都是赚来的,便是我们刚来这州府的时候,不也家资不丰吗,可您看,我们现在铺子都开了两个,生意还一个比一个好的,您倒是该有点信心的。” 笑盈盈地,庄可卿又给阿满塞了块卤肉,捉狭问道:“阿满,你说阿姐说的对不对呀?” 阿满牙齿已经张全,早就不吃肉糜,可以自己啃鸡腿了,只是这卤肉是用的老黄牛的腱子肉做的,颇有嚼劲,所以这一块肉是从左边嚼到右边,嚼了几个来回都没嚼了透,可小孩子又好这个味道,是如何也不愿吐出来,只鼓了个腮帮子猛地点头,意思阿姐说的什么都对。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被这小家伙一逗,秦蔓枝也“噗嗤”一笑,心头松快了。 也是,刚刚就是自己太过钻了牛角尖了,女儿说了没的错,银钱都是赚来的,只要有手艺,不怕吃苦,哪还有挣不到的银子,再说了,一家人只要能在一起,便是去了塞外边疆,又有什么好怕的。 “嗯,娘明白你的意思了,只不过这事儿还得写封信给二叔,也好让他们知晓了,免得后头寻不着我们,平白担心。” “这事包在阿凌身上,您就放心吧!” 一家人达成共识,决定年后安排好一切就上京,尽量赶在三月头安顿下来。 可现在年还没过完,第二日大年初二还得接着出门拜年。 走亲访友、走亲访友,庄家在沁缙州亲戚是没有,但能算作亲友的却也有那么一两个,除了沈凌的老师韶先生,剩下一个重量级人物便是济世堂严老太爷,庄可卿的师傅了。 实话说来,自被严老太爷收徒,庄可卿也没正经跟着学得几日,她最先开始是忙着流民营的事,之后又跟着沈凌赶考,有限的时间只能捧了医书看上两眼,这回上门拜年,其实她还是有点个心慌的。 实在是担心老太爷一时兴起,大过年的还要考教,自己这学的又不扎实,丢人不说,就怕老爷子失望。 “阿凌,过会你可要帮衬着点我,懂的吧?” 身份证- 去严府的路上,庄可卿一手提了年礼,一手紧紧捉这青年的手掌,一刻不停的嘱咐,难得地显出往常淡定从容全然相悖的心虚和毛糙。 沈凌含笑瞧着,心里却是觉得这样的娘子别有一番可爱之处,他捏了捏对方渗汗的手心,浅笑着应道:“嗯,可儿不必担心,到时我自是帮你周全,放心吧。” 结果到了严府,吉祥话刚说两句,屁股还没坐热,严老太爷果然问起她最近学的怎样,说要考上一考。 庄可卿一听,顿时面露苦色,不停的看向一旁沈凌,发送求救信号。 严广元又不瞎,再者本就对此女不喜,现在见着庄可卿这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懈怠了,根本就没好好学。 “哼,父亲冒天下之大不韪收你个女子做弟子,你当感恩戴德专心致志才是,如何这般作态,莫非根本未曾用功?” 他说的句句在理,庄可卿也知理亏,自然不敢辩驳,只是垂了个头,默不作声,显得可怜又无助。 严老太爷看在眼中,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问了句,“这段时间,你可有用心?”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严师 庄可卿自然是没怎么用心的,她心思都在阿凌身上呢,赶考路上吃不好又休息不好的,到了地方又是忙着膳食后勤,哪真能天天抱着医书,读之不倦了。 “师傅,我……” 刚要认错,庄可卿便见一旁沈凌站起身来,挡在自己的面前。 “实不相瞒,内子陪我前往建阳道赶考,一路风餐露宿辛苦非常,若不是为了迁就我,她如此勤勉好学之人,定是不会惫懒。” 青年剑眉朗目,中举之后举手投足更添一份文人特有的自信与气质,此时清朗出言,无端让人信服。 严老太爷是知道庄可卿外出陪考的,就为这个,小姑娘走之前还特地过来打了招呼,又送了些自制的茶、酒,说是让师傅闲来无事小酌放松的。 无论其他,一番孝心确是不错。 想到这儿,严老太爷看向垂头不语的小弟子,心头又是一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事有缓急,学习也非一日之功,不过你当还要记住,既已入医道,便要知道病人性命皆悬于你手,若是自身学艺不精,那无异于谋人性命。” “是,师傅,弟子知错了。”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庄可卿闻言亦有羞愧,她起身郑重一拜,这才让老太爷微微颔首。 “爹?” 严广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家老爹就这么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要搁着以前,就是自己一日没读医书,都是要被训斥一顿不求上进的。 可老太爷确实不想再在此事上纠缠,只是淡淡瞥了眼不知长进的儿子,才就转头看向沈凌,笑着问道:“即是赶考,那如今可有放榜?” 放榜是定然放了的,大家心知肚明,只是老爷子问的含蓄,若是中了,自可明说,若是没中,那便可借口没有放榜,也好全些徒儿面子。 “得严公关心,此次幸中乡试一甲第一。” 沈凌轻轻一言,无骄无躁,好似乡试中举不过信手拈来,一甲第一随处可见一般。 “一甲头名?” 应氏一个妇人,刚刚坐在一旁全然没有插嘴的地方,可就沈凌这一句话,却是让她惊的轻呼出声。 “相公,一甲头名可是解元?” 口口 你知道还问我! 严广元此时有些尴尬和莫名的恼怒。 前脚他才为难了庄可卿,后脚就听到这个消息,现在媳妇还这么没眼力见的来问自己,实在给他一种搬了石头狂砸自己脚的挫败感。 这丫头天生克他的怎么回事?! 可举人难得,解元更是难得,只要中举,便意味着可以做官了,但单从阶层来说,此处花厅内,几人之中,如今身份最高的当是沈凌才是。 “呵呵,不错不错,先就坐下说话吧。” 严老太爷自是清楚其中关要,且以他看人的眼光,此子必不会止步这小小一个举人,这样未来可期的年轻人,自己又如何能再让儿子这般得罪他。 老者点点头,捋了捋颌下胡须,慈和言道: “那中举之后,你可有何打算?” “若你愿意,老夫有一认识许久的好友,如今正在沁缙州府之中,乃是进士出身,想来以他才学,当能为你辅导一二。”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这是要给沈凌介绍夫子了。 “劳严公费心,只是家师已举荐我入国子监读书,年后我们便要离开此地。” “国子监?你们要去京城?” 淡定抚须的手顿在当场,便是严老太爷也有些难掩眼中惊讶之色。 “师傅,我本打算过些时日与您说的……” 庄可卿不免站起身来,期期艾艾地解释着,神色忐忑之间又小心翼翼的,似是生怕引了老人家失望难过。 她在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气,本来能被这样的名医收作弟子,旁人都要连叩响头恨不能一刻不落的跟在屁股后面学习的,就她,拜了师之后,除了正经来了一趟领过本严家家传医书之外,人就没在医馆出现过,现在更是要跑去京城,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还能说是学什么医,拜什么师?真要旁人看来,都要怀疑她到底是有几分真心了。 再换个角度来想,若是自己收了这么个徒弟,怕也是要被气了吐血,未免心烦,说不定都要逐出师门的。 “无法,既是沈相公要去京城,你们夫妻一体,你自是要伴随左右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没想严老太爷并未显出什么怒意与失望之色,反是通情达理,笑着说道:“不要以为上京之后,无人监督便可放松懈怠,到时为师自会安排人来教导与你。” 这不光是没有生气的意思,甚至是连后面的事都给安排好了。 “爹,您这是?” 严广元一听此话,便是明白了自家老爹的意思,但他话未说完,就被老爷子警告似的瞪了一眼,只能憋屈地闭了嘴。 “总之去了京城,你还是我弟子,当要用心学习才是。” 庄可卿没想到自己能得老太爷如此包容,心中是羞愧又感激,暗道必将好好习得医术,不教他老人家失望才是。 从严府出来,她人心中放松不少,脚步都显轻快。 归家路上,路过家杂货铺子,又买了些饴糖干果,还道回去可以休息休息歇口气吃点果子了,谁想又是络绎不绝的有人上门送拜帖,只不是不是给她送,而是给沈凌送的。 沁缙州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文风一直不盛,这些年不说解元了,就是乡试中举的都寥寥无几。 结果这回沈凌一举夺魁,学中同学倒也罢了,其他的竟还有些什么清谈文会、文柳诗社的给他发帖,邀他一聚的。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认都不认得,也不知道聚的什么道理。 但人一红就是如此,你不就人,人偏要来就你的,只要你在这地界儿,就是逃也逃不过,跑也跑不掉。 拜访的人实在太多,又满口之乎者也,庄可卿不耐烦听,索性自己关在屋子里,为后面上京的事做打算。 当初这个房子他们是签了三年合同付了两年租金的,现在住了差不多也快两年,后面不租了,也不可能再白白付上一年的钱,至多赔些违约金罢了,也花不了几两银钱。 只是之前挂在陆嫂名下,一起开的养身铺子怕是要就此关张,实在可惜,明明这药膳糕点才就渐渐改了州府百姓的观念,刚有起色。 还有家里这么些村里送来的年货,堆了满仓的,总不好都带到京城,到时该只留耐放的带过去,支应一阵生活,至于其他的米面等物,还要想法子处置了。 之前左进那儿卖酒方子得来的银票还有一张五百两的,也得收了好,等到京城租院再拿出来用。 庄可卿把年后要做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放心,又是干脆取了纸笔,一件件的写下来,免得有什么遗漏的,或者以后又有什么想到的,到时候再添补上。 直到天色渐暗,外头拜访的书生文人才就离开,沈凌走进屋里,手上厚厚一沓拜帖,瞧着都让人咋舌。 “这么多呢,可走的过来?”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揶揄一句,庄可卿上前接了这些帖子,放到桌案上,整整齐齐地叠着。 “已是拒绝,明后两天只拜访老师和裴曲,后面当就无事了。” 青年解释一句,又拿起桌上庄可卿写了一半的搬家清单,细细看了,心中说不出的妥帖温软,良久之后,才就轻轻叹道:“可儿,得你为妻,实乃我幸。” 第三百八十九章 交托 年后几日,沈凌都是往州学夫子处拜访,又受往日同窗之邀前往酒楼相聚。 宣甲班此次参加乡试共计九人,中举的便有三人,这不仅在州学历史上,就是沁缙州的历史上,都是从未有过的大事了。 至于昇甲班的学生们,除了裴曲,其他却是一个没中,如今这些学生对沈凌也全没了从前的傲气,而是一口一个沈兄,一口一个沈解元,叫的亲热无比,好像从前就是什么至交好友一般,全是恭维和讨好的声音居多。 酒席之上,州学的学生渐渐分成了两拨,一拨全是未曾中举的,具是举了酒杯频频敬酒,一拨都是此次过了乡试的新晋举人,其中更以沈凌隐隐为首。 从周围邻里的态度,到严老太爷的包容,这几日沈凌已是能感受到中举之后的种种不同,如今再看这些昔日同窗,心中对韶伦所言感受更是深刻。 “沈兄,年后我便要回淮清县了,父亲给给我请了个夫子,说是位致仕的老大人,就待我再苦读几年,考中进士光耀门楣呢。” 李守成面颊微熏,捧了酒杯一饮而尽,之后又端了酒壶欲要斟满,显然是有些醉了。 沈凌一把按住酒壶,拿开了他手里的杯子放到一边,淡淡说道:“你喝多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你我兄弟相交虽短,却情谊甚笃,马上弟就要离开此处,往后几年不得见兄一面,此番是心有不舍才就如此。” 李守成情绪有些激动,说话时眼眶都有泛红湿润,又见沈凌这样冷静,不带情绪的表情,不禁控诉,“为何兄竟还能如此冷静,难道在你心中,弟之友情当真无足轻重吗!” 说完,是又悲愤之下,直接抢了酒壶到手,对着壶嘴又是一顿牛饮,是直接被呛岔了气,咳了个昏天黑地。 “年后我亦要离开此地,下次会试,你我当一同下场,若是得中,自会在京城相见。” 难得安慰人,沈凌也非熟练,他只扶着李守成,夺了对方手里的酒壶,将自己之后的安排说了,欲是安慰一番,可哪想小举人已是醉的深了,根本没听见,倒是给旁人听了个清楚。 “沈兄是要离开沁缙州?” “韶先生还在此任州学院长,沈兄既是韶先生弟子,有这样的名士教导,如何还要远走?” 众书生都是不明白,全大盛怕是找不出比韶先生更好的老师,沈凌这还要离开,闹的是哪出,岂不舍近求远? “韶师已举荐我入国子监读书,年后便要出发。” 淡然解释一句,得来的是众人欣羡的目光,若是从前,或许还有人会生出嫉妒之心,但现在,除了羡慕与赞佩,都是生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这便是地位、阶层不同,带来的巨大差别。 …… 年后庄家小院一直热闹,直到年初十之后,快要过小年的时候才就平静下来。 大盛没有过小年吃饺子的习惯,倒是有做糯米丸子的习俗,这糯米丸子同后世元宵有些相似,但因为还没有后世水磨糯米粉做的那样精致细腻,不过里面的馅料足也是花样繁多,应有尽有。 甜口的多是芝麻、红枣馅的,另要讲究些的还有包了花生白糖的,而咸的多是菘菜和肉沫调和的馅料,吃起来油润之中带有清香,又可当饭食,又能做点心。 庄可卿喜欢甜口的,又忍不得粗糙,前几日就泡发了糯米,用石磨磨成了米浆,再澄清之后得了雪白细腻的糯米粉来,晒了几日,现在正好加水和了,好做元宵。 她就在院里支了张小桌,桌上放了几分调好的馅料,旁边放了个蓖萝,里头盛的一排排搓了圆溜溜的元宵丸子。 阿满馋的不行了,刚偷吃了两口桂花豆沙馅,就被秦蔓枝捉住了带回屋里,好一阵闹腾,庄可卿索性先把蓖萝里的先下了,煮好先给弟弟解馋再说。 忙好之后,又取了个篮子来,将剩下的丸子都搓了,装在一起,就提着出了门。 她还得去陆婶那儿拜访一趟,年后那养生铺子是开不了了,得去告个歉。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笃笃笃。” 她敲响对方的院门,不多时,里头传来脚步声,接着门便从里打开了,后面站的是聂无。 “聂叔。” 庄可卿未语先笑,微微一福。 聂无面上松了松,点点头,侧身让了让。 里面陆清淑已经出了屋子,见是庄可卿,满面都是和善喜意。 “庄姑娘来了,我还打算明日去你那儿呢,哪想你倒先来了。” 笑着将人往堂屋里领,陆清淑又从柜子里取了待客的茶叶来,聂无则是转身出了去,到灶房烧水了。 陆家不比甜水巷里其他人家,一样的院子,却是只有夫妻二人居住,本就颇显冷清,一到过年更是如此,但陆嫂又不是那等喜欢与人闲话串门子的,故而只在家坐着,心里怀念之前开点心铺时忙碌的生活。 “陆嫂,家里做了点糯米丸子,口味粗劣,您别嫌弃。”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打开篮子,里头的元宵白生生、圆乎乎的,瞧着就圆胖喜人,哪有半点粗劣的样子。 “你这双巧手,做了东西再就说粗糙,那旁人做的,哪还能上的了台面了。” 陆清淑笑说一句,话里话外都是称赞的,她接了元宵篮子,起身用竹夹给茶杯中加了些茶叶。 “姑娘这丸子做的这样好,年后点心铺子里正可做了卖上一些,也好讨个年节的彩头。” 还不知庄可卿关店的打算,陆清淑都是已计划起接下来店里的安排了。 不论如何,在铺子时间日长,有了感情,多考虑也是应该的。 谁想这话一出口,庄可卿却是微蹙了眉头,面露难色。 “庄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陆嫂说错什么?” “不是陆嫂的错。” 斟酌几许,庄可卿还是打算将事情说开,免得越拖越难办,而且依陆嫂性格,当是能理解自己。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其实,年后我们一家就要离开州府了。” “离开州府?” 陆清淑难免惊讶,好端端的,如何要离开州府了?莫非因为沈相公中了举人,要去别处读书了? 不过她再一想,又觉此事理所应当。 人往高走,水往低流,州府虽是一州中心,可与大盛其他地方比起来,还是差了些许,若是想要往后再进一步,只留在此处闭门读书,怕是难得寸进。 “嗯。” 庄可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阿凌老师举荐他去国子监读书,这样好的机会,我们不想错失,只是,只是实在愧对陆嫂了。” 说罢,她起身就是一躬,倒让陆清淑吓了一跳。 “庄姑娘,何至如此,你有何愧对于我了?!” “我们若是离开,这甜水巷的房子也要退租,到时那门面也定是会被房主收回,至于点心铺子,只余陆嫂一人,怕是难以顾及。”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我还当什么大事。” 轻遮了嘴角,陆清淑浅浅而笑,面容带了些与从前不同的自信来。 “若说以往,我许是知难而退,但如今与庄姑娘一起经历这么多事情,又如何会被这小小难题所困?” “再者,当初这铺子,每一样的点心都是我们商量了琢磨出来的,要是就这么关掉,我不信庄姑娘你心中没有遗憾。” 陆清淑说的笃定,而庄可卿也确实心有不舍。 “那,陆嫂,您的意思是。” “承姑娘的情,当初这铺子我也有幸占了三分之一,若是姑娘愿信,我便继续将这铺子开下去如何?” 没想到陆清淑这般干脆果断,是让庄可卿都不免佩服她之心性,想到从前对方柔弱又带些怯懦的模样,心道果然女子若要成长,还需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而非事事依赖男子。 第三百九十章 离开 既然陆清淑愿意继续将铺子开下去,庄可卿也便不担心了,只是年后怕是要稍微走的迟些,好教她帮忙陆嫂把店里的事安排一些才好。 至于招工,她是全不担心。 之前为流民赶制衣物时,她是招了一些妇人的,其中正有几个是老实可靠的,若她愿招,人定是会来。 过完小年,各处铺子都渐渐开了张,街道又恢复原先的热闹喧嚣。 庄可卿寻了之前租院的牙人,言明要在二月之前退租,对方本来心有不喜,还要多叫两成违约金的,可后来不知从哪得了沈凌中举的消息,硬是寻上门,道了歉,还把房主一起领了来。 房主哪还在意这点违约金了,他这院子如今身价至少涨了五成,是个风水宝地,以后不会愁租的,是连连言道能举人住得自家院子已是烧了高香的好事,不敢再收违约金的,让他们随便住到何时都行。 庄可卿自然不会占别人这点便宜,规规矩矩地按之前的合约付了违约金,约定二月初搬走,这才送了牙人和房主离开。 年后时间也不多了,家里小仓库里还堆的满满的,寻了个日头好的天气,庄可卿和沈凌两个把里头东西全部搬了出来,分类归置。 咸鱼、腌肉、香肠之类的能摆,就留上一半,米面就不要多带了,总归京城粮铺都能买到,价格也不会太过离谱,粉丝、薯干之类的都留下,到时候分些给邻里,至于茶饼、玉瑶这样价值高些的,就都装着,上京之后还要拜访礼部尚书,没点拿的出手的东西可是要失礼的。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收拾一整天,仓库里的年货还留下一小半,剩下的大部分都让秦蔓枝拿了往邻居家送,惹的邻里全然莫名。 这好好的又送这些给他们做啥,之前不都回过礼了么。 后来是才知道这沈老爷是要上京读书了,年后就要离了甜水巷,众人都是口里道着恭喜,心里羡慕的不行。 家里有小子,又存了些家底的,都是动了心思,准备着年后给自家娃娃寻个夫子开蒙去。 还是读书好啊,读书以后就能做官了,还能上京城呢,京城啥地方了,皇帝老爷住的地儿! “娘,咱家这县太爷赐的匾可怎么办了。” 站在院子里,庄可卿抬头看着悬在堂屋上方的那张写了‘善耕人家’四字的匾额,有些发愁。 这么大一玩意,说实话自己是不稀罕的,可到底是知州大人赐下的,不能随意处置了,可要真带着一起上京,路上不方便不说,到时挂到新宅也是很奇怪的。 “呀,这倒是个麻烦事。” 秦蔓枝从灶房出来,同女儿一起站在院里瞧着那方匾额,“咱路上带着可不方便呐,要是哪里污损了,可不是对知州大人不敬?”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不如就请托聂叔镖局的兄弟帮忙吧,把这匾送回咱二李村,挂在老家堂屋里头。” 全是没得办法,庄可卿就想了这一法子,秦蔓枝听了却是连连赞好。 二李村是根,而这善耕人家的牌匾本来也是因为二李村的事才就赐下的,合该放在那儿的。 这事定下,转头她就寻了聂无,对方一口应下,没两日就带人来将匾额卸了,庄可卿用准备好的粗布裹上,又在里头垫了足量的棉花,预付了银钱,又多捎了封信和一袋银子给庄二和村长。 事情全办了差不多,夫妻二人又各自去自家老师那儿话别,待到二月二龙抬头那天,便锁了院子真正离开这住了两年多的地方了。 庄家东西不多,可再就不多一家四口上京也不是容易的,一辆骡车全不够用,是又租了两辆马车来,一辆用来平日休息,一辆再装些箱笼杂物的。 赶车的车夫是五福记掌柜介绍的,说是往日他们送货的老把式了,赶车又快又稳,还熟悉往京城的路线,绝不会在路上耽误事的。 三辆车趁着早上天刚蒙蒙亮时离开,省了些离别的愁绪,等到真的出了沁缙州府,又回头看向天光照亮的“首善之城”四字时,庄可卿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切真实的虚幻之感。 当初走出二李村时自己是什么感觉,可是也如现在这般? 沈凌敏锐察觉到自家娘子情绪的变化,不禁薄唇轻抿,眉头微蹙:“可儿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 扣扣 将目光从越渐远离的州府城门处移开,庄可卿的视线落在了眼含关切的青年身上,“阿凌,无事,只是离开此地,稍有不舍,又心中忐忑罢了。” “可儿因何事忐忑?” “唔,我亦不知,只是京城遥远,将来所见之人,所经之事都当与我们从前遇到的大有不同……” 青年浅笑一声,捉了少女垂于膝上的双手过来,置于掌心把玩。 “可儿这是惧了?” 惧了? 会吗? 庄可卿自然不是惧了,只是短短几年的变化太大,身处其中当无所觉,可真回头再看,又是惊觉其中危机四伏,现在想来有些后怕,再要思及即将前往的未知,才就生出些焦虑罢了。 “无需忧惧,有我在,定不让可儿烦忧。” 马蹄声中,青年环过少女肩膀,将人圈进怀中,庄可卿靠在对方坚实的胸膛,耳畔是沉稳规律的心跳声,刚刚的忧虑与忐忑便如肥皂泡般,“噗”的声就消失无踪了。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 庄家一行人出发十日之后,聂无三人也恰恰到了二李村外。 汉子们先是被外头高耸的牌坊震了震,之后等进了村,更是被里头人来人往的景象惊的不行。 这哪儿是村子,倒像是个小镇了,连路都是比旁的村子宽上两三丈,还都有小识石子铺了平整的,马车走在上头一点不费劲,全没有陷在泥巴地里的困扰。 “这位老汉,请问庄二家您可识得,能否帮忙指条道了?” 进了村子不认路,聂无索性问了站在田边的老爷子,想让人帮忙指指路。 “找庄二?” 老人家看了眼他们的马车,一点没对这几个生面孔生了好奇,只往村后岔路的放上用手一指,“就那块儿,你一拐过去就晓得了,支了个棚子的就是。” 聂无拱手谢过,赶了车就往村后走,果然一进岔路,就见前头哪是像老爷子说的是个什么简陋棚子,根本就是个颇为规整的休憩之所。 里头两三张木桌,打理的干干净净,几个脚夫和商人模样的人正坐在里头吃饭,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子充作跑堂的,忙前忙后。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几人把马车停在远处树下,好不挡了路去,这才走进那个小食店问了句:“庄二家可是此处?” 几个食客吃了一半,听到有人来问,其中一个抬头,笑着回道:“这儿就是庄二开的哩,你稍等会,他马上就回了。” 果然没坐了多久,小伙计倒的热水还没凉,前头大路上就急匆匆走来个汉子。 生的麦色皮肤,高大壮实,面向十分爽朗,瞧着就是个好打交道的。 汉子走进食店,一瞧见聂无几人,就知道这是村长说了来寻他的人了,可这看着,也不认识啊。 “我就是庄二,几位可是来寻我的?” “正是。” 聂无见来了正主,便站起身来,请他到外面说话。 “沁缙州府庄可卿庄姑娘拖我带信过来。” “庄姑娘?你说大侄女?!”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二一听,这当即就慌了,面色眼见的都不好。 心道大侄女年后不是才送了信来么,说是凌哥儿中了举的,怎的现在还没过了几日,都又要让人送信来了? 莫不是州府出了什么事不成? 第三百九十一章 热闹1 聂无递出信来,庄二抖着手接了,可他又不识得字,只紧紧攥了信封,紧张地问:“大兄弟,我就问一句,可是大侄女出啥事了?” 聂无一愣,稍一思索便知眼前这朴实汉子是误会了,便朗声笑道:“你这可是错怪了,庄姑娘好了很,只是这回托我兄弟几人送块匾额来。” “匾额?” 顺了人指的方向看去,庄二果见不远处那棵歪脖树下停了一辆马车。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啥匾额就? 还值当托人跑一趟? 他三两步走到树下,就见那马车后头放一块被包了好好的长方形物事,也实在瞧不出里头什么样儿,不过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的严实模样,该当是挺重要的。 “这是知州大人亲笔提的匾额,庄姑娘他们一家上京了,说是怕带着污损了,这才请我几个帮忙送回来的。” 聂无一句话里信息含量太多,炸了庄二伸向匾额布套的手都缩回来了。 知州大人亲笔提的匾额? 可知州又是啥官了? 还有,丫头咋又上京了? 可是他想的那个京城? 庄二震惊之色难掩,又看了眼手上的信,知晓里头丫头定是将情况说了清楚的,干脆便请送东西几个汉子先去食摊坐坐,喝口热茶,自己去村学跑一趟,请夫子来读个信。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聂无几人走了一路,风尘仆仆,到了村里才算不负重托,松下气来,自是没有推拒地坐了,又等小伙计送了几碟花生果子的,先就吃上。 这匾额说是值不当多少银子,可到底是知州衙门送来的,要真坏在自己手里,那真是要被治了罪的。 庄二捏了信,一路急跑,往村学的方向去,路上遇到几个村民,还被打趣了句,可他哪儿有心思搭话呢,只回了句丫头来信了,就一溜烟跑的没影。 村民也奇了怪了,这庄家丫头不是年后才送了信来嘛,说是沈相公中了举了,村里这宴席吃了还没两日,自个儿肚里油水还在呢,咋地又来信了,还能有啥更好的事不? 几个村民也是好奇,索性手头事不急,便就转了方向也往村学去,就想着瞧瞧丫头信里又写啥玩意了。 他们到的时候,庄二还在教室外头等呢,里头夫子还在讲课,里头娃娃个个摇头晃脑的,读书声阵阵传来。 “这读的都是啥了?” “咋,你也想学?” “嗐,说什么怪话呢,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学个啥了,就问问,就问问。” 村民跟了聚在外头,他们也是少来村学这块,现在难得见着夫子教书,学生学习,都还有点个好奇,不过听了一会,就又觉得无聊,索性走了远点聊些闲话。 讨论群 “还是读书好,你家虎子年纪也快到了吧,早点个送来,好好学了,不说举人,以后说不定也能中个秀才呢。” “我家虎子还差点年岁,不过那刘柱子家的,听说倒是挺得夫子看中,日日下学还被留下来开了小灶的。” “刘柱子家的?你说憨娃啊?” “那可不,真就奇了怪了,咋地庄家出了个文曲星,这住的靠了近的也是个读书苗子,莫非庄家那块还是啥风水宝地不成?” 村民几个一聊,顿时都觉得有点那么个意思,要不怎么全村那么些娃娃读书,就憨娃学的好了,瞧着刘柱子那三棍打不出个闷屁的样子,也不是个机灵的。 过了会子,教室里头读书声停了,夫子许是布置了点作业,之后大孩子小孩子从学堂里疯跑而出,结果还没撒丫子就瞧见外头围着的大人们,顿时吓的鹌鹑似的缩了脖子。 “跑啥跑呢,下学了跑的这么欢实,小心叔告诉你爹去。” 村民在外头凑热闹,吓唬吓唬小孩,摆摆长辈威风,庄二没空理会这些,上前两步就进了教室,拿了信出来,想请夫子帮着读一读。 这学堂夫子虽是五福记聘的,可待在二李村小半年了,平时受的还是村民们照顾,再加上这儿的人日子好,出手除了给些普通的菜蔬猪肉,有时还能送些糖、酒来的,并不吝啬,他这过的舒服,也就愿意与人写信、读信的,给个方便,从不收钱。 取了信来,夫子略略一扫,也是心中震动。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信中沈凌是何人物,中得乡试解元不说,还竟有机缘去国子监读书?此外这知州亲赐的匾额又是怎么回事了?怎的县尊赐匾、知州又赐?什么时候官赐的匾好像都这么不值钱了? 压下心中惊诧,夫子将信中一应事项与庄二说了清楚,这才让汉子宽下了心。 原来不是丫头出事,这人可好着呢! 对着夫子千恩万谢一番,庄二就要回去自家食店处去瞧瞧那匾额,结果人还没出了学堂外的院子呢,就被闲等的村民给围住了。 七嘴八舌都是在问丫头写信来做啥的,可是又有啥不得了的消息了。 “丫头让人送了个匾来,说是知州大人赐的,要我帮着挂在堂屋呢!” 话音未落,村人就一个接一个的咋呼了。 “啥?知州?知州是啥官了,可比县老爷还大不?!” “你懂个啥,丫头人在州府,知州肯定就是州府的官了,那可不是比县尊还大!” “乖乖,走走走,庄二你还愣着做啥,快带咱去瞧瞧那大官儿赐的匾去!”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众人吵吵嚷嚷的,兴奋了不行,又推又拉的就要拽了庄二走。 “既是知州大人亲赐匾额,你们还当敬重些个。” 夫子提醒一句,又觉不放心,想想还是跟了上去,就怕村民们太过激动损坏了东西。 “嘿,村长还不晓得这事,我去通知一声。” 还有人闲热闹不够大的,又是喊了声,一步蹿了老远去寻村长,庄二也没拦,想着等村长他老人家来了,能主持了这事,总比自己瞎捣鼓强。 就这么着,一群人闹哄哄的就往庄家食店去了,聂无几个此时还在喝豆浆饮子,又掰了小伙计新上的麻花馓子吃,全不晓得自己马上就要被人围个结实。 那边村民脚程也快,在地头上寻了村长,又将情况一说,老爷子也跟着赶了来,这会子正巧同庄二他们碰个照脸。 “丫头来的信?” 村长问了句,庄二点点头,刚想说说上一句,老爷子就挥了挥手,麻利地说:“我都知道了,走,去看看。” 一群人从路口直奔食店而来,里头仅有的几个食客都是闹不清情况了,纷纷站起身来,还当出了什么状况了。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到了地方,庄二同村长将聂无几个介绍了,没再多话,就往那棵歪脖子树下的马车走去。 “就在那儿!” 大家伙儿都跟了上,夫子缀在后头,又好奇又撇不开身份同一群村民拥挤,只好远远的踮了脚望,那姿势也颇有点滑稽。 “就这?” 指了马车上被块细碎花布包了严实的长方形物事,村民一阵失望。 虽是没瞧着里头能雕出什么花样来,可就这尺寸,那是比县尊大人赐的那块寒酸多了,还没三分之二大呢。 “咱能打开看看不?” 众村民心里头还是带了点好奇的,当即问道。 庄二也没个主意,被人一怂恿,上去就要拆包,被村长一把拦了。 “瞎胡闹!”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回头看了圈好事的村民,村长瞪了他们一眼,严肃道:“这匾先抬去村里祠堂,香案备好了再开。” 后头夫子轻出了口气,他是真担心这些人就这么在马车上给匾拆了,到时磕了碰了,可是个大不敬的罪。 第三百九十二章 热闹2 就因为这新送来的匾额,二李村又是开了回祠堂,香案蜡烛地备了齐整,又在架子上垫了大红棉布,村长和几个耆老,连带着庄二,又拜又嗑的,折腾大半日,才就小心翼翼地拆了包,把里头的匾额给露出来。 整个祠堂里没一个识得字的,但‘善耕人家’这四个字的前两个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这一瞧,谁还不知道知州大人是为了啥赐这匾的。 这是说明他二李村的事是连知州大人都知晓了! 这知州多大的官了,整个沁缙州都归他管的,在村民眼里,可不是天大的老爷了! 这下次谁都不敢再轻看了这个匾去,就照着上回县尊大人赐匾的那套又升了好几个规格,直将这匾在祠堂里供了九日,受足了香火,又寻了个黄道吉日,炸了鞭炮、敲锣打鼓的挂上庄家堂屋。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村里做主杀了两头养殖场的肥猪,又并鸡鸭各二十,大搞了个村宴,又好好的热闹一回。 聂无几个硬是被留下来,好吃好喝的供着,直到了庆祝结束才放了他们走,临走又是塞了咸鸡咸鸭的,堆了小半车才算完。 这几个汉子走南闯北的护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哪见过村里办席这么豪横的,猪肉切了大块,碗里堆了冒尖,那州府卖了一两银一条的稻鱼,就这么一条条的摞着,炸的油香蹦脆,使人随便拿了啃,更别提什么羊汤粉丝,锅包豆腐之类的,全是州府都难得吃到的。 怪不得庄姑娘脑中那么多巧思,还能捣鼓出什么养生点心呢,合着人这村子就是个风水福地,样样不同的。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匾给挂上了,村里也热闹过,可自此之后,村民之中也不知怎么就传出来个说法,就是庄家那块地风水好,小孩住了能开智,大人住了能旺财,总之就是哪儿哪儿都强,惹了不少村民还去求了村长,要在附近给自己批个宅基地的。 把这群不着调的村人都给训斥一顿,村长之后才捞了机会同庄二说话。 “丫头信上说他们是去京里了?” “嗯,是去什么,什么国子监读书。” 庄二挠了挠脑袋,满脸困惑,“村长,你可知啥是国子监?” “哼,还说是丫头二叔,都这么久了,也不晓得去寻夫子问问,现在倒想起来问我这么个老家伙。” 村长冲汉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解释道:“这都是沈凌那孩子的造化,入了国子监以后少不得要考个进士的,我看咱村以后还得再竖个进士牌坊了。” 庄二倒是没想那么多,就算是进士、是状元,那凌哥儿也还是自己侄女婿,只是现如今这一家子走了那么远,以后年节的,就是想送些个东西过去,都是不行了。 实在隔的太远,寄封信都要两三月的。 “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见个老实汉子沉默不语,村长又是叹了口气,安慰道:“丫头可比你有想法的多,你还担心她,不如先给你娘和三弟那儿处理好吧。” “还有,过些日子是不是秦大掌柜也要来了,前头说好带保哥儿走的,不正也是去京城?到时候堂姐弟还能相互照应着,你还愁个啥。” 庄二咋能不愁呢,自家儿子跟了秦大掌柜走,他放心是放心,可到底就这么个亲儿子,连亲都没成,就一下离这么远,哪能舍得了。 还有丫头那儿,就算他再怎么不懂,也是晓得京城肯定不比州府的,那花销大了去了,结果就这回,丫头还记得让人又稍些银钱回来,也不知她自己留的够不够。 至于自家这老娘和三弟,也不知为他收养那三个流民孩子来闹了多少回了,口口声声说这收养的孩儿不能上族谱,要上也得经过他们同意才行,可老天知道,明明早就分家分的干净了,还有个什么族谱,就算有也同他们没了什么关系,自己就是再傻,哪能不晓得这就是三房想寻着由子捞点好处呢。 他如今田地不多,精力都花在豆腐生意上,后头瞧着来村里来往的人多,才又起了做食店的心思,反正都是卖点简单吃食,也费不了什么事,结果这么一做,反倒买卖出奇的好,连带着豆腐都比从前卖的多了。 倒是三弟,之前得了他快要收成的田地,打了谷子狠是赚了一笔,可这人本身就不是什么肯花力气在田里的,现在搂了那么多的地在手里,今年就不肯好好干了,这会子收成不咋地,可不就又打了自家主意了? “总之这事村里不好再帮了,你们本就分了家,你腰杆子该硬就硬,可不好总被人拿捏,不然都要被村里人瞧不起。” 村长教导一句,也不多言,现在村里一切上了正轨,娃娃有书读,农户家家有地种,红薯作坊日日不停,养殖场鸡肥猪壮的,连饲料窑都比从前多建了个,日子好了很,他也懒得再为这些家长里短的操心了。 庄二听了点点头,以前他是愚孝,现在算是清醒了,自然不会事事顺了老娘心意,总归现在能算得上自己亲人的,不过丫头一家。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过了几日,秦大掌柜来村里办事,之后果然如约要带庄保年走,庄二心里不舍的同时,又是将家里存了的几十两现银全转交给秦大掌柜了,说是带给大侄女的。 “庄姑娘也在京城?” 秦大掌柜没掩了自己的讶异,出口问道。 “嗯,凌哥儿考上解元,说是要去啥、啥国子监读书了。” 庄二磕磕巴巴的,差点一下没想起来那读书的地方叫啥名。 “国子监?沈郎君真是好机缘。” 秦大掌柜面上赞了句,心中却是翻起惊涛骇浪。 国子监岂是常人能入的,说直白些,除了皇宫里的皇子是由专门的大儒教导,这国子监就是朝中大小官员以及皇亲子弟读书的地方,可说是皇家书院也不为过的。 怎的这沈郎君说去就去了? 压下心中惊诧,秦大掌柜笑容满面地接了银子,又许庄保年同父母拜别,这才离开,可转头到了松陵镇,他就马不停蹄地去了趟五福记分店给东家写信,将得到的情况说了个清楚,是请左进特别关注京上情况的。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这沈姓解元,往后前途不可限量,还当今早交好才是。 从二月二龙抬头那日,到秦掌柜出发,堪堪过了一个月时间,庄可卿一家走走停停,也渐靠近京城郊外了。 “姑娘,前头再走五十里就到京城了。” 扬起鞭子指了指远处,明明只能瞧见些树木新草的,连个城门外廓都见不着,可车夫张老头的声调都是轻快不少。 “真的?” 车厢里探出只纤手来,巧巧地掀了车帘,庄可卿伸出半个身子往外探了探,深深呼吸了一口早春草木的香气,心情很是不错。 “爷爷,听曾掌柜说,您是经常去了京城的,当是对那块儿情形很熟吧。” “嗐,哪能当姑娘叫声爷爷,您管我教老张头就好。” 张老头赶着车,嘴上虽是这么说,可心里头还是美滋滋的,觉得这姑娘人好不说,还又有礼,全没有点举人夫人的架子,更是愿意多说几句。 “这京城我是一年都要来个三五趟的,都是给五福记送货,您别看现在这块地界没啥人,可等出了这儿十里地,是越往前人越挤啰。”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而且啊,这京城可跟咱州府不一样,是有外城和内城之分了,中间隔了老宽一条护城河,依咱今个儿这速度,怕还是只能在外边寻个农庄歇下。” “外城和内城又有什么区别了?” 庄可卿活了两辈子,可也是搞不清古代的这些城市建制,只又好奇来问。 一老一少这一问一答的,车内秦蔓枝和阿满也听了津津有味,直到日落西山,果见大片的农田庄户,就是老张头口中说的大户农庄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进城 寻了家门口挂了幌子可以接待行人的,老张头把车停在门口,里头小伙子上来熟练地接了马缰,就将车往庄子里头引。 “这城外客栈都是这样的,地方大,都建的跟农庄似的,咱今儿就再将就一晚,明天进了城,寻个像样的落脚地就成。” 老张头一路都将几人安顿的不错,庄可卿也无异议,马车一停稳就先下了车,之后扶了娘和阿满下来,沈凌在旁护着,弯腰抱了阿满在怀,防他乱跑,被歹人骗了去。 首发-:-塔读小说@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达官显贵多,但市井流子亦不少,甚至有些还是同上面人有点个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不敢掉以轻心。 几人要了三间上房,没在厅里吃饭,直接叫了菜在房里吃,两个老车夫没甚讲究,拒了庄可卿的好意,直接自己叫了碗面,吃饱喝足就去休息。 要说还是这家人厚道呢,叫房是帮他们也要的上房,真稀罕。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众人收拾收拾,又再上路,这回明显能感觉到道路变宽,人流变多,马车骡车,脚夫农户,具是背了抬了的往一个方向去。 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前头突现一片开阔,抬眼可见粼粼波光,上方一座石桥,来往行人皆从上而过,热闹非凡。 “这便是外护城河的石桥了,过了这桥可就到了聚宝门啦。” 老张头笑说一句,鞭子一扬,马车的速度快了些许,不过时,那石桥便近在眼前了。 上了桥时,沈凌掀帘细观,此桥宽莫三丈余,石栏上还有狮子雕刻,姿态不一,憨态可掬,只这城外一桥,便可看出京城与他所见其他地方有多大的不同了,果然是皇城气派,非同一般。 下桥再走了一刻不到,马车便慢了下来,前头一座雄伟城门,下面兵士皮甲执刀,维持着百姓进城的秩序。 要进城的人太多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庄可卿抬眼一瞥,只见了乌压压的人头,百姓排了老长的队伍,轮到自己,怕是要再等上两三刻。 “姑娘不急,这队是要排些时候的,您可先把路引取出,待到轮到我们时,就可快些查验了。” 老张头提醒一句,她这才想起来京城之前,韶先生提醒他们办路引的事。 大盛朝中,百姓于一县一州之间可随意流动,但若出了本州的范围,再往远处,就须有路引,此物得在官衙办理,上面会将所持之人的姓名、籍贯、目的地,外出事由,甚至连行礼几样都要记了清清楚楚,最后还得由官府盖章才得生效。 若是没有路引到处乱窜,一被抓到,就会遣送原有籍贯,还要蹲上一阵子大牢才能算完。 所以普通百姓少有离开自己家乡的,能随意外出远游的,多是有权有势,外任为官,亦或是像他们这种求学的学生。 翻出知州衙门开局的路引,庄可卿又细细看了遍,上头果然将家中四人情形写的清楚,连阿凌是来国子监读书的事都提了,简直就是后世的身份证、户口本的结合体。 人流缓慢前行,日上三竿之时才就轮到他们,沈凌下车递了路引过去,又按人头交了进城费,守城官兵见他举止有礼,又生的斯文,便未为难,只简单的检查了行礼,就放了行。 一家人进了城,因是昨日休息的不错的缘故,面上没有什么风尘仆仆之色,反是神采奕奕,所见之处都是好奇,特别是阿满,坐在车里要不是被秦蔓枝圈着,怕是早就要往车下跳了。 “娘、娘,糖糖、糖糖!” 口口 指着个路边卖糖葫芦的,小家伙急的直叫唤,庄可卿笑嘻嘻地点点自家阿弟圆翘的小鼻头,招呼一声,让老张头停了车,下去买了一串上来,才让小家伙安静了。 “你就是惯会宠他,小小年纪,吃坏了牙齿可怎么好。” 秦蔓枝口里说着,眼神却是慈爱地看着自家小儿子,见他吃的香甜,眼里都是笑意。 “吃完漱口刷牙就是,咱家那牙刷也好用,回头我再试试有什么方法制点牙膏子出来,到时候不说蛀牙,就是满口大黄牙都能刷的白白的。” 庄可卿笑嘻嘻地回了句,秦蔓枝也没当真,家里现在用盐刷牙已经不错了,她是想象不出来甚的牙膏子到底还能好成什么样的。 阿满专心地啃糖葫芦,不吵不闹,只偶尔抬头透过车帘看外头,面上全是好奇之色。 “等找到房子安顿下来,阿姐再带你出来逛,这几日你可得跟着娘好好呆在客栈,不能乱跑知道吗。” 阿满有好吃的塞在嘴里,阿姐说什么都是对的,小脑袋点个不停,见幼弟这么乖,庄可卿笑着摸了摸他圆乎乎的脑袋,活像逗个小狗儿一般。 老张头专心赶车,他是颇为熟悉京城的,一进了城就招呼一声往城南的走,那边客栈多,价格公道,还相对安全些,姑娘这家要寻房子,怕是要在客栈多住几日,既不能贪图便宜去那等人员杂乱的地方,也不能找了太贵的,免得花销太大。 “就这儿的,姑娘您下来瞧瞧可还行?”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马车停在一处热闹的街市,庄可卿和沈凌下了来,里头小二已经热情的迎出来了。 京城物价果然是贵,一间普通上房比州府的贵了一倍有余,还不包热水和饭菜,这些都是要另付的。 老张头两个车夫将他们送到地方之后就拜别了,他们还得去五福记交差,另外再拖些货回去,总不好空车再走一趟。 庄可卿给了每人一两银的辛苦钱,喜的两人眉开眼笑,作揖不止,临走前又是嘱咐若有事情,可到五福记寻大掌柜帮忙的。 给行礼都搬到房间,两人才千恩万谢地走了,庄家几人安顿下来,也没在客栈里头叫菜,而是整理整理便出了去,寻个地方吃饭。 京城确实繁华,来往百姓都是多穿细布彩衣,个个面上都是十足的精气神,有着京城人士特有的傲气。 他们一家初来乍到,不说囊中羞涩,但考虑着后边还要租房买书的,便就想着先省着点花,出了客栈走了没多远,见一家临街食铺生意颇好的样子,就进去坐了,跟伙计要了个本店特色。 伙计应的爽快,没会功夫就端上三个大碗,庄可卿一瞧,这兜兜转转的,竟是在京城又吃到了羊肉汤粉。 不过京城在靠北一些,炖羊肉的确也有一手,那汤头浓白飘香,还撒了细葱和香菜,更难得的是上面还隐约有些胡椒沫子,这样的早春时节,光是闻一闻,就让人浑身暖和不少。 “吃吧,吃完稍逛一会再回客栈。”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一家人吃了碗热腾羊汤,花了足六十文,给秦蔓枝心疼的不行,一吃完饭就说不逛了,免得又要乱花银钱,还是回客栈休息的好。 庄可卿倒是无所谓,既然娘不想逛,那回去便回去吧,正好修整好了,明日还得寻牙人找房,也是个体力活。 几人就往回走,阿满被秦蔓枝牵着,见了路边稀奇好玩的小玩意就站着不肯走,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先让阿姐给买个。 “阿满……” 刚要掏荷包问阿弟要哪个小娃娃,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周围百姓也是察觉,一时之间惊的四处躲避,慌乱不已,还有小贩的摊子都被撞了歪的。 沈凌见势不对,一把将阿满捞了起来,又转头护着庄可卿和秦蔓枝后退,几人才堪堪站稳,四五匹高头大马就从他们面前飞奔而过。 那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碰撞出哒哒震响,离的近了,庄可卿甚至能感受到马匹身上传来的滚热气息,而马上坐着的几个年轻人,却是高声笑闹着,又一扬鞭子,抽的马儿一挣,向前更快的奔跑而去。 第三百九十四章 寻租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不过就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 庄可卿愣神之间,那几匹马早已跑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可刚刚还就热闹的街市却是一片狼藉。 残留这马蹄泥印的青石板路上,各种货品散乱一地,好些都被踏的污秽变形,小商小贩们弯腰捡拾,具是沉默不言。 阿满是被吓懵了,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哇”地一下哭了个惊天动地,秦蔓枝将幼子接过手来,又抱又颠地也没哄过来。 还是庄可卿回头从小摊上买了个玩具泥人往他手里一塞,才勉强地止了哭声。 “这闹事打马,朝廷如何不管一管。” 又看了眼街道上的散乱之相,庄可卿心中多少有些不爽。 不管是在松陵镇,还是在沁缙州府,她住了这么久,可都没见过这般肆无忌惮当街打马的,便是官老爷急事出门,那也是要带了衙役先肃清街道,不教伤了人的。 可这天子脚下怎倒没了规矩,街上纵马不说,速度还这样快,鞭子刷刷的挥,也不怕抽中了无辜百姓? “管?如何管得?”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大概是沈凌刚刚护了把自家摊位,姑娘又关照了生意,那小贩愿意搭上两句话来。 “瞧你们打扮,该是外地刚来的吧,可知刚刚那骑马的是谁了?” “不论是谁,也不能置朝廷律法于不顾。” 沈凌蹙了眉头,回答一句,可只受到小贩一记“你太年轻”的眼神。 “骑马的那可是当今长公主的独子,长公主是谁知道不,可是当今圣人的亲姐!” 说起皇家那点事,小贩也是来劲,但又不敢太过大声,只招了招手耸了眉毛轻轻说道:“长公主前头孩子丢了,现在这个可宝贝着,就是咱府尹也不敢寻了他的晦气,不然到时候一嗓子告到圣人那儿,长公主再进宫哭一哭,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等事情,你如何知道?” “嗐,这事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啊,还不是前头……” 似是顾及什么忌讳,小贩突然捂了嘴不敢再说,他在沈凌冷冷眼神的注视下讪笑两声,告饶道:“公子还是别问了,总之您以后和家人要在路上走着,可得长个心眼,不然真要受了伤,那也是没处说理去。” 心里清楚这是也问不出什么了,索性一家人回了客栈,可到底刚到京城的欢欣和喜意都冷了下来,没了最初的兴奋及期盼。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晚间,秦蔓枝待阿满睡着之后,将女儿拉到房中说话。 “我还道京城当比州府要好的多,谁想一到此处就遇上这等事情,可儿,娘这心,总是觉得有些个慌。” 到底还是个普通百姓,秦蔓枝就算已经从二李村走出来了,但总归还是对权贵阶级有着骨子里的畏惧,生怕在这京城,哪日行差踏错,亦或是祸从天降的,就如今日这般,要不是凌哥儿反应快些,护了她们母子,否则少不得要被那马踢断根骨头。 “娘,我们既来之则安之,京城这么多百姓,也不止我们一家,旁人能过的好好的,如何我们就不能了,至多以后少出门就是。” 庄可卿面上笑的轻松,宽慰几句好容易让秦蔓枝松了精神,可一出房间,她脸上的笑容立时就消失不见了。 这京城真不与自己原来想的那般,真要扎根下来,想像之前在州府一般,恐怕并不容易。 但不管一家人心思几何,第二日一早,沈凌和庄可卿还是寻来客栈伙计问了最近的牙行所在,出门找房子去了。 “……离国子监最近的,沈老爷若是要买房子的话,还是这几条胡同最好。” 牙人笑眯眯地,知道他们是外地的新晋举人来国子监读书的,都是客气了很,上来就带他们去了离国子监最近的街巷,说是那边住的多是身有功名的老爷,还有一些在京候职的外地小官,人员简单,又清净安全。 庄可卿这回打算租个不太大的,一时预算有限,二是还没琢磨出做买卖的事,以后万一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找着来钱门路,这光出不进可是不行,还是得省着点花的。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跟着牙人去那院子看了一眼,挺不错,就一单门独户的小院,一间堂屋两间睡房,灶房柴房样样不缺,角落也够搭个牲口棚子的,四个人住是足足够了的,只不过没得沁缙州那样里头有水井的,以后要用水还得买了来,有点个麻烦。 庄可卿笑着问了句价钱,牙人一听有戏,就麻溜报了,头年三十两银一年,要是签三年,后头就二十八两一年,要是时间长些,签个五六年的,那后头还能再商量。 这价格倒不算特别贵了,也在预算之中,不过才看了一户,也不好急急定下,庄可卿只讲要看看别家的再说。 牙人也不嫌麻烦,笑呵呵地领了他们往另外条巷子走,他是瞧了清楚了,这家别看是老爷是个举人,可这说话,还是得看夫人的。 一连看了三四户,都是靠的近的,可就这么着,也花了大半日的时间,庄可卿说暂时不急定房,还请牙人明日再带他们去别处看看。 牙人当然知晓没有半日就做成买卖的道理,忙不迭的应了,说明日自己早些来贵家客栈门口等了,之后再就同去。 “阿凌,你觉得这几间屋子,你最喜欢哪家?” 回去路上,庄可卿想着也要征求下阿凌的意见,不好什么事都以自己喜好来了。 “我都可以,可儿看你喜欢就行。” 沈凌却是对这些不怎么在意,在他看来,住哪儿都是住,只要一家人同在一起,便是二李村那个土坯房子,他都住的欢喜。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嗯,那暂就不急,只是你要什么时候去礼部尚书那儿拜访,可不要误了时候才是。” “这事不急,等搬了家再说。” 两人在街上带了几样熟食,打算着回客栈叫了菜食一起吃,谁想一脚踏进客栈,就见一久违的老面孔热情的迎了上来。 正是五福记东家,左进。 秦大掌柜的信还在路上,可老张头他们送了人来,自然也带了曾掌柜的口信,知晓这是庄姑娘一家来京城了,左进顶着合作伙伴的名头,也要前来一会。 更不消说还从口信中得知沈凌已经中了解元,要来国子监读书的事了。 “沈老爷,庄姑娘。” 左进笑容和煦,上来就是一揖,姿态做了十足,就算沈凌不怎么喜欢他,此时也是不得不绷了张连作揖回礼。 “左公子久见了,您如何会等在这儿。” “这倒是庄姑娘的不是的,为何来了京城又不与在下知会一声,也好帮忙安置些个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两人客套几句,沈凌站在一旁默不作声,面色阴晴不定。 左进人精一个,哪还不晓得这位沈解元对自己防备之心颇重,于是只微微一笑便让了来开,说是已在庆鸿楼备了菜食,今日务必让他做东,尽尽这地主之谊。 其实左进也是近一年来才将生意的重心放在京城的,合着以前,他这五福记的小小杂货铺子根本在这儿上不了台面,要不是庄可卿制来的薯酒和稻鱼,自己又如何能成为这京城炽手可热的人物呢。 “那便多谢左公子了。” 庄可卿满面笑容地应了下来,又请左进稍待,便同沈凌一起上楼,去叫娘和阿满。 上了楼梯,走过过道,直到看不见左进的身影,沈凌一把拉住自家娘子的手,沉声片刻,才就问道:“可儿为何应他邀约?” 第三百九十五章 生意上门 沈凌承认自己一见左进便没来由地泛起难言的妒意,虽是明知道可儿与其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但依然心中不能平静以待。 “阿凌?” 庄可卿被这么突兀地一拉,转过头来,见青年面色晦暗,眉头紧蹙,又思及他刚刚的问话,心下明镜似的。 首发:塔&读小说 她水润的眼睛新月一样弯弯地,笑问一句:“阿凌是吃醋了?” 说罢,不待回答,只是一把牵了对方的手掌,回了客房。 转身将门关上,她便将青年按在圆凳上,搂了脖子靠在对方颈窝处安抚道:“好啦,我明白阿凌只是关心则乱。” “只是京城不比沁缙州,我们初来乍到,还当不要与人交恶才是。” “况且左公子如此热络,不过也是因为之前与我合作了几样成功生意罢了,阿凌实在无须多心。” “甚至,他有势我有法,以后咱家在京城的生意,也还需他助力一二。” 一番解释合情合理,沈凌聪慧如此,自是无须庄可卿多加解释便能想清其中关窍,只是他每每一见左进那张笑脸,就实在难以生出什么亲近之意,更莫论微笑以待了。 “阿凌可还恼我了?” 庄可卿蹭了蹭青年的脖颈,又是撒娇卖乖许久,才得了保证,之后再去的隔壁房间叫了娘亲和阿满,这一家人才慢慢悠悠下了楼。 此时都是已过两刻了。 首发:塔&读小说 左进倒还沉的住气,他坐在楼下,一身华衣,手中捏了个客栈常用的普通茶盏端详着,姿态闲适,全与周围吵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几人下了楼,左进一见便迎了上去,他一个生意人,见面都是三分笑,又兼衣着不凡,生的疏阔眉眼,口中左一个伯母,又一个伯母的,是让秦蔓枝都有点无所适从起来。 “外头马车已等许久了,几位请吧。” 微微躬身一请,左进笑容满面,沈凌则是居高临下,冷淡眼神从他身上一掠而过,率先出了客栈。 “有劳左公子了。” 庄可卿赧然一笑,随后而去,左进也不在意,只是给车夫打了记眼神,自己最后一个出了客栈。 到得庆鸿楼,进了三楼雅间,几人陆续入座,左进只拍了拍手,不多时,伙计便鱼贯而入,珍馐佳肴片刻就摆满一桌,最后更是还又上了一壶酒来。 “庄姑娘所酿之‘玉瑶’虽是难得,但既来了京城,众位还当试一试京城名酿玉丰酒。” 轻抬了酒壶,左进作势就要给几人杯中斟满,可沈凌却是袖子一拂,拦了一拦。 “岳母和内子不善饮酒,此处我由我代之便可。”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呵呵,是我疏忽了。” 左进做恍然大悟状,接着又是招了伙计来,不知耳语些什么,没多会是又端了两个银壶上来。 指了其中一个大耳长嘴的银壶,左进说道:“此乃庆鸿楼特色米酿,甜而不腻,清新甘爽,又不醉人,当得伯母和庄姑娘饮用。” “至于这壶冰糖山楂汁,则是为这小弟准备的。” 说罢,他举了银壶为几人添饮,沈凌这回没再拦了。 左进为人善于察言观色,又是做生意的老手,真要有意引人好感,便是信手捏来之事,他大江南北都是走过,此时仅仅一些路上见闻,都是说的绘声绘色,直让秦蔓枝与阿满两个听了入神。 小家伙这回也不认生了,有听不懂的还就问上两句,一来一回,席间就比之前热闹了些许。 待吃了差不多,又为沈凌斟满酒杯,左进才状似不经意之间问道:“沈老爷才高,此次得中解元,又要进国子监读书,往后当如大鹏展翅,一飞冲天了。” 这话其实赞的不错,但沈凌微醺之中也是听出其中一二层的含义。 在他们这些官商眼中,举人不过末不入流,便是解元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整个大盛一次乡试就能出得十五个解元,又真不是什么稀罕人物。 却是进国子监一事使人看中,这要说他背后没有什么人支持、举荐,才是奇怪。 左进的意思便是想要旁敲侧击一番,他到底是从何得的机缘了。 其实沈凌被韶伦收作弟子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州学之中无人不知,但真说起来,也仅止于州学这个圈子而已,而在沁缙州府之时,庄可卿并未与五福记过多来往,其中情况贾掌柜不知也实属正常,所以才有了左进这般探问。 沉吟一瞬,沈凌眉角一挑,浅笑而答:“多亏家师举荐,否则我亦无这等机会。” 讲话说一半,只言是老师举荐,但又不说老师是谁,要是左进还端了丁点架子,就是不会再接着问了。 可左进是什么人,不过左家旁支独子,凭个做生意的本事,能在主家面前挣出脸面,也实在不是简单的,他只殷勤一笑,又在追问:“不知贵师是……” “家师沁缙州学山长韶伦。” “韶伦?” 感觉此名有些莫名熟悉,可又听只是一个州学山长,左进虽总觉哪里违和,但不及深究,却是反被沈凌满了杯酒水。 “不提家师,倒是左公子如今生意兴隆,昨日我们刚到京城,就是听闻五福记之大名了。”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左进人精一个,哪能听不出沈凌的意思,是就在同他强调能有今日,还当是因为庄可卿当时卖与他的薯酒配方的缘故。 事实本就如此,况且他混迹商场多年,又不真是个糊涂的,怎么真会因此恼怒,反是打蛇棍上的,顺势提了个早就打算好的想法。 “不敢当,不敢当,五福记能有今日规模,都是仰赖庄姑娘的帮忙,说道此处,我正有意再与庄姑娘谈一合作。” 两个大男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拐着弯说话,庄可卿是没耐烦细究里头谁递了一棍子,谁又挡了一拳头的,只自顾品尝美食,时不时地又逗一逗幼弟。 可真到左进说有意合作了,她就一下来了劲头。 “左公子请说,是想同我做哪方面的合作?” 不着痕迹地淡瞥了记对面的举人老爷,左进颇有些自得。 怎么样,便是刚刚左护又拦的,这回一谈生意了,庄姑娘还不是急的很。 “上回沁缙州府之中,饮了一回姑娘窨的桂花茶,其香悠远,使在下久久不忘。” 饮了一口杯中佳酿,左进笑道:“本朝肃有饮茶之风,而此花茶独树一炽,既有茶之清苦,又有花之甘香,若能量产,必能引无数人趋之若鹜。”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花茶吗?倒是不难。” 庄可卿托腮,猫儿一样水润的双眼狡黠一弯,“窨花茶的法子不光是桂花得用,而且只要花香浓异便是皆可入茶,且此中制作并不复杂,只是不知左公子欲用多少银子从我这儿购得这窨茶之法?” 开门见山,也不拐弯抹角左右试探,庄可卿问的直接,是将旁边的秦蔓枝都给说愣了。 生意哪是这样做的,就这么直白的问了,可不会惹恼了左公子? 人家到底是大商人,就算是主动寻来的生意,但自家女儿这样子可是有些肆无忌惮了。 “可儿!” 秦蔓枝肃了面孔,出声提醒。 左进却是拦了一把,摇头笑道:“伯母无需如此,我与庄姑娘合作多次,早有默契,您且放心。” 说完,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庄可卿,问:“姑娘心里可有价码?若是有,还请不妨直说。” 站在左进立场,不怕人不提,就怕人不提,现在庄姑娘爽快,他自然也不会吝啬,毕竟这花茶生意,是眼见了能大赚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我看……” 第三百九十六章 租院入户 “就两千两如何?” 话音刚落,秦蔓枝倒抽一口凉气,眼中震惊之色显露无疑。 那桂花茶自己不光喝过,也还一起学了如何窨的,要真就说起来,这方法就是大街上随便拉上一人,无论男女老少,只消教上一遍就能学个八九成,如何能卖到两千两的高价了! 可左进却是啪啪地击掌而笑,快意非常,“两千两,庄姑娘果真看中你我交情,开了这样实在的价格!” “但我左进也不好全然受了姑娘恩惠,便就再多加五百两,你看如何?” 这回秦蔓枝是嘴都惊的合不拢了。 扣扣 什么两千两,五百两,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雪花银呐,如何在这左公子口里就好像百十文钱一般,根本算不得什么似的,随意至极。 “那便多谢左公子好意了。” 庄可卿也不推拒,直接就应了左进两千五百两的价格来,丁点也没觉得坑人。 几句话谈成笔大生意,席间除了秦蔓枝还回不过神,其他人都是面色如常,转瞬都是聊起别的话题了。 “庄姑娘,我看你们如今借宿客栈,可是还未找到住所?” “我正有一私宅,所处清净,若是不介意,自可赠予你们,也省的再去寻了住处了。” “不必,我们明日已经约了牙人,这两日就能定下地方,不劳左公子费心。” 平日见了左进都要不舒服,更遑论去住他的私宅了,这是沈凌如何都不能容忍之事。 左进既不尴尬,也不显勉强,只是笑笑说道:“那就等沈老爷,庄姑娘搬好地方同我知会一声,也好上门拜会,再就正可寻了时间,将契书签了。” 几句话还是绕到生意上,可见他对这花茶生意是多看重。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一场酒席,吃到未时才就结束,左进着车夫送庄家几人回去,自己则沿着街市,行路回府。 “韶伦,韶伦到底何人,为何这样熟悉?” 他喃喃了一路,回了府上,管家送来醒酒汤时还就没琢磨清楚。 “世安,你可知韶伦此人?” 管家躬了躬身,垂首答道:“老爷说的可是朝中原来的吏部尚书,现已致仕的韶大学士?” 端了醒酒汤的手一顿,左进也是心神微震。 韶伦,原来是此人?! 他竟收了沈凌做弟子? 那怪不得是有本事将其举荐入国子监了。 抿了一口茶汤,将茶碗置于案几之上,左进微阖了双眼,心中对沈凌评价再升一层。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韶伦人虽离朝,可能量依旧巨大,且不提朝中的门人好友,便是在当今圣上心中亦是地位超然,此人弟子,只要得中进士,那必如自己所赞那番,似鲲鹏入海,如雄鹰展翅,前途不能限量。 …… 有了左进那边马上要入账的两千五百两,庄可卿现在是心也不慌了,腿也不软了,腰杆子梆硬,第二日见了牙人,就说要寻个里国子监近的,再稍大些的院子来,里面最好还有水井,方便以后吃水的。 只隔一日,档次就提了这么高,牙人虽不知发生什么,可哪有嫌生意做了大的,钱拿了烧手的,面上是更殷勤几分,甚至还主动租了辆路边的骡车,说坐车去看房的。 有了车确实方便些,在几户相互离了远点的房子中间转悠几趟都没耗费什么时间,临了中午,三人随便在外对付一顿,下午又再看了两家,庄可卿就定主意了。 看中的是个一进院子,有正房一间,厢房两间,考虑到后面还当要把庄保年接过来,所以也没选太过拥挤的,三间主人房的侧边还有带了下人的耳房,中间天井就是个院子,没有什么假山松竹,却是铺了青石板的,干干净净,瞧了清爽。 屋里里头家具齐整,虽不是什么名贵木料的,但做工都算考究,五六成新的样子,可见主家保养的不错,都是细细用的,没什么划痕脏污,搬进来少做打扫就能住人的。 水井也有,就在灶房边上,连带着杂货间,空间都是敞亮,至于牲口棚子倒是没有,不过地方大了,也不妨碍改建一个,只是这院子规整,以后怕是不好再种些菜蔬,养鸡养鸭了。 “就这间吧,地方大些,能转的开身,离国子监走路不过一刻间,还清净,也不耽误读书。” “夫人好眼光,这屋子啊,以前可是没出租过的,还是房主着急回乡,但又不舍得卖了,才挂在我这儿,说是寻个有缘人家租了,不求租金多高,但求爱惜些个,不要污糟了里头就好。” 牙人笑的眯了眼,心道着屋子就算说是租金不高开,可也比这人家之前看的院子要贵的多了。 “您且说说这价吧。” “哎,房主说了,最好是租给读书人呢,您家老爷举人出身,又是要在国子监读书的,确是正合了人的意了。” 牙人这马屁拍了啪啪响,庄可卿也不答话,只笑眯眯地瞧着,等他报价。 只要不是太过离谱,她都懒的还价了。 “一年六十两,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这价格实不算便宜的,若是付上一年的租金,再加上付给自己的牙钱,合计就得六十六两,牙人此时也有点个忐忑,就怕这人家摇头说再看看的。 “那便定下吧,马上回去同你签契吗?” “啊、啊?” 庄可卿应的太爽快,牙人差点没反应过来,他以为这夫人至少会讨价一二呢,自己是连说辞都想好了,大不了咬咬牙便宜个三四两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谁想对方根本没还价,还要立刻签契。 真是,多久没做过这么顺溜的买卖了! 牙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夫人老爷喊的殷勤备至,等回了牙行签了契,更是千恩万谢地送着他们出了门,还道什么时候搬屋,尽可寻了他来,定给办了妥妥的。 人家这么热情,庄可卿自然也省的自己再去找人,便说明日就搬,请他安排一下。 牙人忙不迭地应了,第二日果真大早的就带了几个脚夫过来,帮着从客栈将行李都给运到了新家。 许了几人银钱,院子大门一关,一家人打水的打水,洗刷的洗刷,忙了一整日,才就将里头拾掇好。 “以后这儿就是咱家了。” 白日没空出去买菜,庄可卿临晚索性出去叫脚店送了桌饭菜来,品种全不能与左进请的那顿相比,但此时坐在新家的主屋之中,一家人心里却是异常的轻松与欢欣。 “嗯,是咱的家。” 秦蔓枝垂头轻轻按了按眼角,应下一句。 说起来,这几日她这心啊,就是从没放下过,从那日进城的欢喜,到遇马的惊惧,再到亲眼见到女儿同左公子谈了个千把两银钱的生意,桩桩件件都是超出她以往的认知,而她们偏又住在客栈之中,这来往皆是陌生之人,更是使她夜夜难得安眠。 在她来说,这日子真不如二李村时过的舒服惬意。 不过,如今她们也有新家了,以后凌哥儿读书,她与女儿在家带阿满,总归是能再过回原先的清净日子的。 大抵猜出娘心中所想,庄可卿面上不显,却是心中微沉,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这京城,屋上落下片瓦都能砸下三四个达官显贵,至于知州、通判那样品级的官员,都是比护城河里的乌龟还多,自家虽是没有惹祸的打算,但就前日那般随便路上走走,都差点能被马匹踢断骨头的情形来看,这地界,实在不是那么好待的。 更何况阿凌还要在国子监读书,那所在,更是皇亲国戚,高门大户扎了堆,又怎会与州学一样? 想到这里,庄可卿出声提醒:“阿凌,我们已搬了家,后面暂时无事,明日我便将家里东西理一理,准备好了礼品,你就去礼部尚书府上拜访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 尚书的考教 沈凌正有此意。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到京城已经三四日了,院子也定了下,如今安顿好,确实应该尽早遵从韶师的嘱咐,前去拜访礼部尚书,这样也好早日去国子监报道。 “嗯,我知晓的。” 青年应了句,晚上回屋时便将老师给的帖子从箱笼中取出,放在了案桌之上。 次日,庄可卿从行礼中捡了两块上好的茶饼出来,又出去买了一份八品攒盒的点心,让他去尚书府时带着,免得两手空空的失了礼数。 沈凌提着东西出了门,独自往城西而去。 京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其中以西边为尊贵,多是住的朝中大员,达官显贵,而东边因为交通便利,是为商人聚集之所,南边和北边则为平民百姓居住,故而多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之说。 礼部虽是六部之中最为清闲的衙门,可一部尚书怎么也是朝廷正儿八经的正二品官员,自然宅子是在城西的。 而这位礼部尚书余和正,乃出身江南世家大族,与韶师同榜进士,互为同年,入朝之后私交甚笃,是为至交好友。 站在尚书府的大门前,沈凌轻轻扣响铜环,稍倾里面便出来一门房,礼数周全地询问,全无一丝傲慢骄矜之色。 可见余大人家规矩是极好的,就一门房都是如此,可见底蕴之深。 讨论群 “劳烦通禀,在下韶先生弟子,今至京师惹来拜会。” “原是韶先生弟子,我家老爷已是等候多日了,您且随我来。” 门房一听沈凌来处,更显殷勤备至,主动伸手接了他提的礼来,一个躬身便将人往里请。 亭廊深深,九曲八弯,虽是早春时节,四周却是春色盎然,其中假山池塘,目之所见,无不透出‘雅’之一字。 “您且在此等候,小的便去通报老爷。” 请沈凌在偏厅坐下,又招下人上了茶来,门房才躬身退了,没多时外间一阵沉稳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名面白深须、头发花白的老者便跨步进来。 “你便是韶正清心收的弟子?” 知晓这必是此次要寻的礼部尚书,沈凌早早站起,躬身行一弟子礼,回到:“学生拜见尚书大人。” “哎,免礼免礼,在家就不要做此等虚礼了,呵呵。” 老者颇是和善,一双睿智眼睛清明无比,他借着院子里大亮的天光细细打量沈凌,见此子站立之时腰背挺拔、风姿蕴藉,剑眉入鬓又是目如星坠,不禁暗赞一声好相貌,好气质。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未及考教,便生叹赏之意,是心中佩服韶伦看人眼光的。 “来,坐吧。” 走到偏厅上首之位,余合正笑着说道。 沈凌却是不急入座,而是取出老师的亲笔信函,双手交托呈上。 “此信乃韶师亲笔,此前来时,叮嘱学生务必转呈尚书大人。” 余合正点了点头,对下方青年恭谨态度甚是满意,他拿了信来,展开读之,没一会便是看完,将其放在一旁案几之上,笑而言道:“呵呵,这韶正清,便是老夫答应的事了,还要如此不放心,竟是又写信来督促。” 说的埋怨,可语气倒是丁点没有生气的模样。 “你坐吧。” 沈凌从善如流,又是躬身才就坐下,他腰背挺直,坐如青松,视线落落大方看向上首的余合正,全无半丝畏缩之意。 “年前便已收到正清来信,言道他新收一弟子,此次必会中举,是想以我之名,为其举荐,入国子监读书。”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捋了捋颌下清须,余合正温和笑道:“正清从未在我面前开过口,此番来信,属实让老夫感到惊讶。” “不过如今见到你,却是又明白他之笃定了。” 又是赞了一句,老者抬手唤来外面候着的管家,遣其去书房中将早已备好的帖子取来。 “你虽是正清弟子,又有举人之身,但国子监非普通人可入,在此之前,老夫还当考教你一二。” “但凭尚书大人出题。” 沈凌似是料到会有此番,面色并不畏惧,而是站起身来,做晚辈礼,静而待之。 “嗯,很好。” “此次乡试策论,论及灾民安置之法,我观主考张文远所言,对你之答卷甚是满意,那老夫便问,灾民安置乃是灾后万不得已才可行之的补救之法,倘若要抑灾于源,该当如何做?” 这题对于一个普通举子来说,实在是过于广也过于深了。 首先,灾亦有天灾人祸之说,天灾自然因四时气候变化,极端天气的缘故,便有旱灾、涝灾、雪灾等等,造成大片饥荒,引发难民潮。 密码伍陆彡74彡陆7伍 其次,便是没有天灾,人祸却也非少,前朝便有贪吏为求兼并土地而行毁堤淹田之事,造成百姓无故死伤,粮食颗粒无收,最后引发灾民叛乱的。 而天灾人祸大多相依相随,天灾起,而官不仁,就如此次水阳州涝灾一事,若是水阳一州的各地大小官员能够尽快上报,开赈放粮,而不是想着隐瞒灾情,唯求自保,又如何会致流民死伤万余之数。 “学生不才,如今只想到两个法子。” “噢,你且说来。” 沈凌立于厅中,郎朗而言:“天时非人力所控,但万事万物皆有端倪,朝廷当在各地设立农事天象所,以便及时观测各地天时变化,并做记录,年年上报汇总。” “当有不妥苗头之时,将尽快报于当地官府衙门,制定准备方案,以备不时之需。” 余合正坐于上首,微微前倾了身体,“你继续说。” “至于朝廷,更是要加强各地吏治考核,举贤任明,不拘一格用人才。” “不拘一格用人才?有些意思,那道如何不拘一格用人才?” “便是不唯出生、不唯科举,不唯资历、不唯年龄,只唯才干论。”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好个只唯才干论!” 余合正听到此处,立时站起,面带激动,高声应和。 果真是正清的弟子,便是以举人之身言此振聋发聩之语,实在是有其师必有其弟子! 禁不住抚掌而击,余合正肉眼可见的激动,他走到沈凌的身边,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说道:“好好好!你很好!有你在此,往后必能承正清之志,行其未尽之事。” 此时管家也终于取了国子监的入学贴来,余合正接过,转手便递到沈凌手上,笑而言道:“收好,此贴入学时交予祭酒大人,倒是自然为你安排妥当。” “多谢尚书大人。” “不必多礼。” 托了一把躬身而拜的青年,余合正捋了捋胡须,又再说道:“礼部是个清闲衙门,平日老夫也甚觉无聊,倘若你学习时有任何不解之处,尽可寻了老夫,我自当代正清教导一二。” 虽未说拜师,但能得一朝廷大员做下指导的承诺,沈凌也非不识时务之人,当即以弟子礼拜之,是让尚书大人心生喜意,连连点头。 取了入国子监的帖子,又意外地得了位老大人的青眼,沈凌此番一行可算是收获颇丰。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晚间一家人围坐用饭,沈凌将此事细细说了,又让秦蔓枝好一阵感叹。 前日她还在为家中在京全无根基而烦恼,这转瞬一日凌哥儿都是得一老大人的看重了,照此番下去,以后日子该当是要顺遂些个了。 秦蔓枝想的不错,这京城本就是个攀关系,讲背景的,就是沈凌要进的国子监,也不是没有一二寒门子弟的,但他们全都是得了贵人举荐,甚至其中达官显贵、高门大户之子,也是以其身后背景来分辨朝中派系,再行相交,水深之复杂,实在是普通人家难以想象的。 第三百九十八章 入学考试 有了国子监的入学贴,沈凌也不再耽误,第二日一早便就出门报道去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庄可卿没有出门相送,总归不过一刻钟的路程,今日也该要发些课本书籍的,不会正式编班上课,大概午时就是能回,所以并不担心,不如就在家整理整理,待一切妥当,自己也好抽空再去一趟五福记,将那两千五百两的生意给定下。 这银票没实在落到口袋里,还是有些个心痒痒的。 国子监所处城东边缘,圈地甚广,其中以君子六艺设学,分别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每一学都有司业管理,司业为从四品,之上祭酒,实与院长等同,有着从三品的官职,其在朝中虽不如六部实值来的关要,但也是各部官员不愿得罪的。 毕竟每年还要对国子监之诸生加以考评,这都是要送呈御前的,要是哪家子嗣不长进了,与圣上晓得,还不要拎到面前痛斥一顿的。 沈凌此时站在国子监的门口,只见大门若宽六七丈,朱红深漆,上方悬一巨大匾额,上书“集贤门”三字。 轻扣铜环,便有门房出来,大概是已经过了入学的时间,而沈凌穿的又不甚华贵,故而那门房态度还有些轻慢。 “这里可是国子监,你干什么的,也敢随便敲门?” 沈凌面不改色,亮出怀中贴身收藏的帖子,淡淡说道:“在下今日前来报道,还望带路。” 国子监的门房也是有点眼力的,见那帖子用的乃是上好的旬阳纸,下方还有一枚鲜红私章,顿时不敢怠慢,弯腰连连告歉,这才领了沈凌进去。 进得其中,一国之学才就露出它本来的面目,其中整体建筑坐北朝南,大殿三座,气势肃然,中轴线上,更立孔圣雕像和一太学门,两侧更有琉璃牌坊,厅堂数座,州学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首发&:塔>-读小说 门房领着沈凌一路穿过太学门,往右侧一处大堂走去。 此处大概是夫子、司业们办公所在,到得近处,门房只敢站在外侧通禀,直到里面有人应了,才冲青年笑笑,小声说道:“快请进吧,祭酒大人如今正在里头。” 沈凌谢过,垂首理了理身上袍服,便举步踏入。 “帖子。” 进得其中,上首一人端坐,手持毛笔,不知写些什么,他的两侧下方还有案桌数张,四五个夫子打扮的中年人亦是埋头书写,并不抬头。 “帖子呈上。” 上首那人抬了头,又说一句,沈凌躬身做礼,双手便将余合正的帖子送上。 “你便是沈凌?” “学生正是。” “今科建阳道解元?”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学生不才,确实解元。” “嗯,好,帖子我收了。” 上首那人将帖子往案桌上一放,又看了看沈凌,才对下方一名夫子说道:“取试卷来,与他做。” “祭酒?” 夫子显然有些讶异,可被称作祭酒的男子却是并不解释,只道让他去取。 “实话便与你说了,国子监乃国学,收的具是各地优秀学子,便是有人举荐,也当通过入学测试,得了众位夫子认可才行。” “你今日就在此处将试卷答完,过与不过,明日再论。” 说罢,就给取卷而来的夫子使了个眼神,让他把卷子放在角落的案桌之上,领了沈凌过去。 “学生从命。” 昨日见得尚书大人之时,并未说还有学前考试一说,现在此番也不知是真有这流程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沈凌都是不畏惧,只是跟着走到案桌之前,平心静气地研磨舔笔,读题答卷。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整个大堂静悄悄的,众司业埋首于眼前卷宗,并无人抬头多看一眼。 平坊巷中,午时已过三刻,沈凌却是还没归来,庄可卿不禁心急,她让娘先带阿满吃了,自己胡乱对付两口,便就出门,打算去国子监门口等候。 结果出了门没走几步,刚从街口拐了一弯,就同沈凌迎面碰上。 “阿凌,如何耽搁到现在?” 大步上前,捉了青年的手来,又将他从头至尾瞧了个遍,没看到什么不整的,庄可卿才就松了口气。 “学中行一入学考试,我刚刚考完,所以迟了,让可儿担忧是我不对。” 沈凌淡淡一笑,宽慰一句,并不将今天考试的事放在心上。 “入学考试?怎么韶先生和尚书大人都未提过?” “可儿不用担心,我有把握能过的。” 青年答的自信,只轻轻捏了捏掌中素手,便拉了人一同归家。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而此时国子监中,众司业正一人拿了张卷子细看,良久的沉默之后,突有一人高声赞道:“好文!实在好文!” “祭酒大人快看,此子论圣人之说,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又逻辑通畅,鞭辟入里,实在是难得好文呐!” “此子该当入我国子监!” 一人言好之间,其他几位司业也是看完了卷子,具是呈到祭酒面前,竟是无一人不赞好的,其中更以算学司业最是激动。 “祭酒大人,听闻此次宋永宁参与了此次乡试算学试卷的出题,他那题我是见过了,苦思十来日才求得解法,此番我又是变动几处,之前其他学生都是做而不得,但此子竟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解出了,确实难得啊!” 祭酒并不说话,只是将堆在面前的试卷拿起来一一看了。 “确实不错,明日就编入崇至堂吧。” 得了祭酒大人首肯,这事才算定下。 其实以惯例来说,这入学考试早就是走个过场的事了,今日重新提起来,还是因为祭酒在那拜帖之中得知沈凌是韶伦弟子的缘故。 韶伦于国子监祭酒有知遇之恩,此番得知他之弟子前来求学,自然起了考教之心,是只想看看此子是否真有资格做其弟子。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不过现在看来,沈凌确实身有全才,往后还当好好培养才是。 沈凌却是不知其中关窍,只是归家之后,帮着扫院烧灶的,忙活到晚上才就歇下。 到得第二日,辰时未到,他便起身,穿戴整齐之后与庄可卿耳语一番便就取了书袋出门,赶在辰时之前到了国子监。 正是进学之时,但国子监毕竟不同州学,显贵弟子众多,门口净是停的马车,小厮书童聚在一起,都是服侍了自家少爷公子的,整个闹哄哄的,又是递食盒,又是递书袋的,那殷勤劲,恨不得就跟了进去,一路伺候着直到下学的。 “哎!又来上学了,每日都起这样早,时长日久的,如何受得了!” 还未进得集贤门,就见一身着紫色锦绸锻袍的勋贵子弟抱怨。 “哈哈,樊嘉瑞,听说你昨日又是输了高鹏举二百两,可是心疼的睡不着了,才就今日起不来吧?” 旁边一名红衫青年笑着说道,面上全是揶揄之色。 “呸!输他?我输他什么?再说不过区区二百两银,小爷还就不放在眼里!” 紫锦锻袍的青年呿了一句,面露不屑,“还不是他投机取巧罢了,要是真刀真枪的比试,我如何会输了?”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好好好,你倒是不会输,既然如此,不如今日射术课上一见真章了?” 这话一出,周围所在之人谁还不晓得这红衫青年是在拱火了,可偏没人说话,甚至有几个还低了头掩面嗤笑的。 “比就比,有什么好怕的!到时就等着看小爷我百步穿杨的好本事吧!” 说罢,紫袍青年一甩袍袖,也不接下人递上来的食盒和书袋,下巴一扬,头一扭,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进了国子监,门口其他人见了,都是相视一眼,具在对方眼神之中瞧到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沈凌站在门口,目视这群官宦子弟如此这般不着调的模样,也只是冷眼以对,并不做声。 第三百九十九章 国子监 可勋贵子弟于国子监之外再就如何狂妄,一旦入了集贤门,却都是规整了衣袍,有了那么点正经学子的模样。 沈凌走在后面,径直往昨日考试的大殿走去,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尽管他只一身细布灰袍,在众多着绸穿锦的学生当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站在大殿门口,沈凌报请一声,之后躬身而待,不多时朱漆大门便就打开,里头一位司业走了出来,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来了。” “学生见过司业。” “嗯,你昨日的试卷,我等都已批过,确实不错,当可入我国子监。” 司业上下打量一番沈凌,见他衣着朴素,但态度不卑不亢,心中观感又提一层。 早上这时候入学,当是与外头那些个王公高官的子孙碰了照面,那群人可都是些天之骄子,衣着打扮具是不俗,此子一路走来却又能维持本心,未见动摇之色,可见心性之坚定。 “今日祭酒大人入朝,不在学中,你且先随我取了课本,之后带你在学中走上一圈,熟悉熟悉环境。” 司业笑呵呵的,说罢就转身关了门去,领着青年往一侧不远处的藏书楼走去。 其实按照规矩,像沈凌这样的插班生是根本没有此等优待的,还司业亲自带着熟悉环境?也不想想一个国子监才几个司业,且个个都是忙碌,哪有那等空闲呢? 可偏偏就昨日几篇策论、经义是让几位司业都对这名学生生了些好奇之心,就在刚刚大殿之内,还是争抢一番,才就由这位李司业拔了头筹。 密码 “国子监前身乃为太学,尽收国公子孙及朝廷大员之子嗣,从建立之初并不向民间招收学子,但当今天子圣德,认为人之才学,并不固于门第,寒门亦能出贵子,于是便才有了如今可得举荐入国学的机会。” 说到此处,李司业停下脚步,对着京城皇宫的方向躬身一揖,又道:“天子圣明,你当谨记。” “学生知晓。” 沉声应道,沈凌亦随后躬身到底,态度谦恭,神色至真至诚。 李司业见状,微微点头,对他姿态很是满意。 两人再往前走,进到一座六层塔型建筑之中,领了文房四宝和课本草稿之后才就出来。 “这里便是国子监的藏书楼,此地经据典籍应有尽有,除了朝廷的翰林院,其它所在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敢问司业,藏书楼的书可容学生借阅?” 听到沈凌这样问,李司业很是感慨。 说实话,这藏书楼可说是整个国子监中最冷清的地方了,这些个皇亲国戚,大员之后,少有几个真正好学的,便像刚刚他们进去领个书册文房,都是把里头看管的何夫子激动成什么样了。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自是可以,只不过一本借阅之后,当是归还才能再借,若有污损,则当手抄代之。” 李司业解释一句,又是呵呵笑道:“走,再带你去别处看看,之后再送你入班。” 此时上课钟声还未敲响,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学中,都是引了不少学生的窃窃私语。 “李司业竟还会笑?我可没看错吧!” “别说你了,我刚也瞧见了,真真吓人。” “跟他后面的是谁,好似是个生面孔啊。” “管他是谁,就看那穿的寒酸样,还不知是哪个穷乡僻壤里蹦出来的,可不值当我等花什么心思打听。” “这话确实。” 几个锦袍玉带的青年说的起劲,不想浑厚钟声却是突然响起,顿时都是一惊,当即作鸟兽散,往各自学堂飞奔而去。 “仪态!圣人之言都忘到脑后了?!”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李司业怒喝一声,几个学生闻言身子一抖,具是停下脚步,转头告饶,哪还有刚才私语的傲气了。 “哼,辰时进学,便是让你们辰时之前就要坐在学堂之中,可你几人迟到不说,竟还有兴致在此闲话,该罚!” 沈凌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冷眼看着几个青年面露苦色,求饶不已。 最后几人果然被罚抄了经义,又着令一日之后交过来,他们走时,虽是不能对李司业有什么怨言,可都是狠狠瞪了一眼沈凌,好似被罚都是因为他一样。 “呵呵,跟我来吧,我带你到这三阁六馆看一看。” 一转刚才严厉的态度,对着青年,李司业又是副和蔼师长的模样,沈凌跟在后面,花了半个时辰,才将国子监的大致布局记在心中。 三阁便是‘崇文阁’、‘敬一阁’、‘清心阁’,是举行孔圣祭祀和祭酒讲学的地方,六馆则是‘率性馆’、‘诚心馆’、‘崇至馆’、‘修道馆’、‘正义馆’、‘广业馆’,共有教室四十间,具是夫子授课之所。 “此外西面还有教场一座,专用于射御之业,另有专门的马场,豢养马匹五十余,以供学生使用。” 李司业介绍之时面色无不自豪,最后看向沈凌之时又是勉力一番。 “我国子监之中司业之下还有主簿、博士、助教、直讲,皆是进士出身的饱学之士,你既已入学,以后定会明白为何此处乃称国学的。”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好了,你以后便入这‘崇至馆’学习,现在随我来,带你去教室。” 躬身以谢,沈凌跟着李司业往东边行走,至一大殿门前,果见上面匾额上书‘崇至’二字。 其中读书之声郎朗,不多时又再停下,夫子讲书的声音从窗户内依稀传来,是让沈凌听的痴了。 只同样一部《大学》,州学夫子虽也讲的细致,但总归跳脱不出文字本身的桎梏,全无此处博士引经据典、信手拈来的自信与洒脱,仅在门口听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青年便是心生感慨。 本以为自己有过目不忘之能,又幸得名师收徒,于四书这样的基础已是了解深刻,但如今站在这里,是才知晓自身之浅薄。 何为学而无尽,何为学而知新,从前还当是过于自负了。 李司业也不打扰,只是淡笑着,不着痕迹地观察身边的青年,见其周身气势较原先更显谦逊,是又抚须点了点头。 胜而不骄败而不馁,此子确实可造之材。 “呵呵,好了,与其在外听之,不如入内学之。” 说罢,李司业举步,敲门进了教室,黄直讲应声停课,只待沈凌进来。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他昨日是也看了那份入学试卷,对这学生亦是兴趣非常,此时笑而待之,就想看看对方到底生的如何。 此时果见一神清骨俊的青年步入学堂之中,行走间郎朗如清风,皎皎如冷月,一身百姓多穿的细布袍衫却是丝毫不掩其卓品气质。 黄直讲不禁都在心中赞了一句好相貌,好气度。 “学生沈凌,见过直讲。” “嗯,你入座吧。” 捧着书本笔墨,寻了靠后的一个空位,沈凌径直走过去,一拂衣摆,端正坐下。 李司业也不多待,只叮嘱一声众学子认真听课,之后便就离开了。 黄直讲又再接着讲课,可这之后,教室内的气氛显然已不如刚才那般沉静了。 趁着直讲埋头翻书的时候,一身紫袍的樊嘉瑞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端坐的沈凌,接着又将屁股下的椅子朝后挪了挪,歪了个头,斜了张嘴,低声问道:“你是谁举荐的,如何还能让司业送过来?” 他声音压的虽低,但离沈凌颇近,当是能被听见的,可青年却是目不斜视,只看向前方授课的黄直讲,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你!” 早上在国学门口受了一泡气,现在又被个穷酸视而不见,樊嘉瑞就是水磨的脾气也受不了了,干脆是回了头,狠狠地又瞪了一眼沈凌。 “你小子不识相!” 第四百章 比试 沈凌识不识相是不晓得,但樊嘉瑞这嗓子着实不小,是将前头的黄直讲都惊动了。 “樊嘉瑞,今日所讲这篇,罚抄二十。” “直讲?” “课堂之上不可喧哗,你还道再说,就再加十遍。” 黄直讲声音平静的很,低头又将书翻了一页,抬眉见学生气哼哼地坐下了,这才继续下面的讲学。 一堂课将近一个半时辰,下课钟声一向,直讲便合上书出了门,倒是没有后世拖堂的习惯。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这下好了,夫子一走,整个学堂都是热闹起来,不说樊嘉瑞,其他学子各个心里都是对沈凌揣了份好奇。 这人虽然穿的寒酸,可竟能劳李司业送来,恐怕来头也不小,也不知背后站的是哪位大佬,是不是该当打探一番,也好结交一二。 “这位兄台,贵姓沈是吗,可是西直隶沈家人?” 这话问的十足心机。 沈家虽不比王家是个在前朝就根深蒂固的超级世家,但在西直隶也是颇有影响力的,其家族中能人辈出,近四五年更是出了三位进士,其中一个还是榜眼。 可沈家再就如何不如王家,那也不会让自家子弟这穿一身灰扑扑的细布衣裳就来国子监上学,岂不糟人耻笑。 问话之人便是想让沈凌出声自解,之后好在顺着话来问一问到底对方是经了谁的举荐,才来此读书的。 “我乃沁缙州府之人,与西直隶沈家并无干系。” 静静回答一句,之后就没了声音,问话的人笑了笑,又要开口,谁想边上憋了一肚子气的樊嘉瑞却是重重地嗤了声。 “左弘盛,你倒真是愿给他些面子,还西直隶沈家?人沈家这么穷的?连身锦缎都凑不出?”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此话一出,周围樊嘉瑞的拥趸都是哄然大笑,一半真心,一半倒是为了拍马屁的。 “你们瞧瞧,这粗布烂衫的,多看一下眼睛都疼,可别再乱抬举人了!” 斜斜瞪了眼左弘盛,樊嘉瑞椅背往后一靠,脚就顺势往自己的案桌上一搁,双手托着后脑勺,讥讽道:“就是想拉帮结派,也别搞到这国学里头来,要让夫子们告到你爹那儿去,可有你受的。” 樊嘉瑞是魏国公长房独孙,而魏国公曾大败西戎人于漠北,将其御于长城之外,于国大安,这才换来大盛繁荣几十年,再加上魏国公其人知人善任,现今边疆驻守的将领几乎都是出自他之门下,就算他早已交出兵权,但却是简在帝心,在朝中地位超然。 这样的深厚背景,身为区区一个吏部侍郎庶子的左弘盛自然不敢与之相对,而是点头如捣蒜,连连应是,不再敢多问一句。 就这么着,整个教室里,众人纵是对沈凌抱有一丝兴趣,但此时当着樊嘉瑞的面,却都是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四散而开,不再关切。 沈凌倒是一无所觉。 他来此是读书的,并非是与这些达官显贵之子攀关系讲人情的,现在没人来问,他正落的轻松,是微阖了双眼,将刚才黄直讲所说的内容又在脑子里面过了一边,确定都是记下,才就合上书本。 “走走走,时候不早,下节课就是射术,你等还当看着小爷我大杀四方啊!” 一个上午两堂课,中间休息两刻钟,刚刚就这闹了一下,转瞬一刻都是过去了,现在樊嘉瑞一声招呼,众学子都是甩了书本,簇拥了他闹哄哄的出了教室,往教场走去。 身份证- 沈凌缀在后面,他还不知课表如何安排,自是跟着其他人一起行动最为妥当。 从教室到教场,行了一刻钟,将将卡在上课钟声响起的时候,众人来到,此时那儿已经站了一群学生了,其中赫然就有早上门前同樊嘉瑞说话的那个红衫青年。 “樊嘉瑞,你可算来了,我还当你是忘了早上说的话呢。” “哼,我说的话,自然算数,说吧,倒要怎么比?” 扬着下巴,樊嘉瑞就走了出来,结果还没摆出点国公之孙的派头,就被侧面而来的一位将官打扮的男子怒斥了一句。 “比什么比,现下是射术课,要比下课再比!” 这人该就是本课的教官了。 只见他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身着褐色轻甲,执一石力弓,手指骨节粗大有力,上面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周身铁血之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宫廷里养出来的花花架子。 被这么一喝,樊嘉瑞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整个国学,要说哪个博士、直讲,他都能视而不见,讲话左耳进右耳出,可眼前这位‘甘大人’却是丁点也不敢得罪,谁让人家是自家阿爷的爱徒呢,要不是战场上受了伤,这会儿早就代朝廷御守漠北了,哪还会在这儿做个普通教官。 讨论群伍陆彡74彡陆7伍 看了一眼垂了头去,默不作声的樊嘉瑞,‘甘大人’甘君浩抿了抿嘴唇。 师傅所言确实,这小公子尚缺磨炼,一身细皮嫩肉,还道与人比试,当他不晓得是要比试射术呢? 人家高鹏举家有渊学,人又刻苦,就师傅家这脂粉堆里长出来的娇少爷,还能赢了? 真是平日被吹捧惯了,自己几斤几两都搞不清。 “今日还就练习射术。” 甘君浩让两个班的学生各自领了护具弓箭,之后列队站好,“五十米外射靶,共射五轮,每轮十箭,后计中靶数量,不中红心三分之二者,今日留下加训。” 话音一落,除了几个明显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其他学生都是面露苦色。 他们大多被锦衣玉食的养大,就算家里教些武艺剑道,那也不过是养身行乐之举,那会真的天天练到满身臭汗,手中起茧的,要说真下功夫,还得是读书才是。 虽然他们读书本事也不怎么样就是了。 可甘君浩却像根本没看到他们苦涩表情似的,挥手就让远处的下仆将靶子摆好,自己站在一边,看着这群学生一列列的排队射箭。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一轮了了,开始报数。 “一号靶,两中。” 站在一号位置的学生脸都绿了,这才第一轮,就只射中两个,下面得每次射中至少七箭才行,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人物,这加训是加定了。 “二号靶,八中。” 这名学生面色好些,只重重地松了口气,甩着两只手,不停地给其他人挑眉毛。 “三号靶,全中。” 三号位置站的便是高鹏举,他射完最后一箭,便就转身离开,全无丁点忐忑之色,是对自己全中有着必然的把握。 甘君浩点了点头,又示意下仆继续报靶,结果这一轮下来,射箭之人总共十人,可射中五箭以上者却是只有四个。 五十步,就五十步而已,大盛朝武举要射一百五十步,就算这是群文人士子,那也实不至于五十步都射不中几个红心,实在太使人气愤。 眉头皱了死紧,甘君浩眼见的脸黑,可他没说话,只抬了抬手,示意下一轮的人准备。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咻咻咻” 第二轮结束,但中红之人也仅比刚刚多了一人。 “第三轮,自己站过去!” 这怒气炽盛,站在前头的学子无不缩了脖子,还没开始射呢,手都开始抖了。 樊嘉瑞站在最后一个,他抬了弓来,缓缓拉开,刚要瞄准,后头就是传来幸灾乐祸的声音。 “樊嘉瑞,我看也不必单独相比了,不如就以这五轮所中红心来定输赢如何?” 沈凌微微侧头,见说话之人乃是早上所见之红衫青年,心中微有不喜。 他虽是不中意樊嘉瑞此等嚣张跋扈的模样,但却更不喜此人三番两次地背后拱火,总觉得是给人一种恶意满满之感。 第四百零一章 指名 被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挑衅,樊嘉瑞维持着举弓的姿势,也是不肯落下气势。 他身为国公府的独孙,看上去嚣张跋扈,可脑子也不全是一团浆糊,纪晁选择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就是看准了不管自己答应不答应,最后难堪的都是他罢了。 哼,这阴险家伙,前两日受了他的算计,丢了大丑,今日还当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让自己难堪,如何又能如了他的意了?! “呵呵,纪晁,你总撺掇让小爷我同高鹏举比,莫不是你自己是个银样镴枪头不成,偏要姓高的帮你出头?” 这话算是诛心,大庭广众之下说来,红衫男子一脸阴沉地没有回话。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樊嘉瑞见他吃瘪,手指一松,弓弦一震,箭簇飞快往前一蹿,“咄”的声,正中箭靶红心。 “小国公爷威武!” 一帮狗腿应声叫好,忙的又是抽了箭簇双手奉上,樊嘉瑞眉角一抬,接了箭簇,也不着急上弓,而是挑衅看向红衫青年,说道:“不如这样如何,要么你我之间以射术论高下,要么你我各出一人,代为比试?” 纪晁心里不禁暗骂,前日见这小子轻松上当,早上一番相激又是副没头脑的冲动样子,谁能想到偏到这档口倒是精明起来了,怕不就是看了高鹏举刚才本事,心里怕了吧! “哼,小国公爷之前可不是这么与我约定的,怎么,现在是想反悔了?” 又是出言再激,可这回樊嘉瑞就跟突然通了七窍八脉似的,根本就不上他的当。 “谁说小爷反悔?小爷可没说不比了,只是你纪晁这么急着让高鹏举上,难道承认了自己就是个不中用的?” 樊嘉瑞这么说着,嘴角又冲对方一勾,本来白白嫩嫩还有点个婴儿肥的脸上显出个别有所指的怪模样,纨绔子弟的派头彰显十足。 众狗腿适时轰然大笑,是让红衫青年恼得脸都涨了有些发红。 与高鹏举相比,樊嘉瑞那两下子还不怎么够看,可对比自己,那也是强了多了,要真是他们两个当众比试,到时候出丑的定不会是对面那个人。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纪晁一向心思迅捷,知道现在这情形是不能按着自己的想法走了,当即便应承下来。 “既然小国公爷都这么说了,那不如就各出一人代为相试便是,只不过小国公既不出马,那还当尽快在贵班选出一人来,免得平白耽误甘教官的课程。” 这时候倒是想起甘君浩了,红衫青年微微一笑,看向教官的眼神全然不带畏惧,他本就乃大盛长公主之独子,天生的皇亲贵胄,这教官就算于老国公面前再有分量又是如何,根本分毫不入他眼。 而甘君浩能沉默至今,目的就是为了给樊嘉瑞好好上上一课,好教他知晓不是这大盛每一个人都是对老国公生有敬意的,便如这朝堂之上,派系林立,稍有不慎,就会行差踏错,届时如坠泥淖,是想脱身都不行了。 万幸小国公爷今日头脑清醒,没被这纪晁几句话绕进去,还晓得个轻重,没答应亲自下场,否则不管是输是赢,最后轻则招人嘲笑,重则给老国公带来麻烦。 “既在我课上,那便当按我之规矩,不管你们打算怎么比,谁来比,都是不能乱了课上的安排。” 虎目精光缓缓将一众学子看了个遍,忽略纪晁浅浅勾起的嘴角,最后定定落在樊嘉瑞身上,“继续射箭!” “呿,射就射。” 本感觉自己还占了点上风呢,可给这‘甘大人’几句话一说,眼神那么一瞪,樊嘉瑞丁点都没感觉到什么口舌上胜利的爽快,甚至纪晁那等阴不阴阳不阳的笑意是更戳了他的肺管子。 气哼哼地嘀咕一句,国公独孙又拉起弓来,这回一箭射出,箭头只擦着红心而过,之后再射几箭,有的中了红心,有的又是偏了快要脱靶,可见第一回那番正中红心的准头实在是不怎么稳定。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一轮射下,共计十箭,中了红心的堪堪六支,勉强够得上甘君浩的要求,下了场,樊嘉瑞作势拍了拍双手,转身要走,但纪晁哪又会让他走的这样轻松了。 “小国公,高鹏举已是射完,之前我们可是说好的,你这儿也得选了人出来,一决雌雄才是。” 纪晁心思极快,刚刚稍落的下风一转了眼就是想的通透,自己不同姓樊的较量是好事,而且那个班,每个人几斤几两,他是一清二楚,根本是寻不出一人能同高鹏举想比的。 他自信了很,哪怕就是整个国子监在读的都给拉出来,能与其相较的,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樊嘉瑞闻声重重‘哼’了一记,眼神往自己一众跟班处扫了一圈。 之前这些狗腿子起哄有多神气,现在就有多鹌鹑,个个缩了脖子垂着头,不是玩手指,就是看脚尖,好像突然地上搭了个戏台似的,专注的不行。 偶有几个蠢笨的,还抬着头憨笑,可小国公一瞧那熊样,就知道是个靠不住的,是全不可能选了他们做这比试的重要之人。 “小国公爷,要不……” 此时左弘盛眼珠一转,心灵神至。 “要不什么,你要说便说,何至吞吞吐吐,一副小家子气!”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正烦着,樊嘉瑞语气也不好,可左弘盛倒是并不介意,而是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他的身边,伸了手去,叽叽咕咕讲了两句悄悄话。 没人晓得这位吏部侍郎的庶子讲了些什么,但见小国公爷渐渐舒展的眉眼,却都是明白这家伙定是出了什么主意,还很合了对方的心意。 纪晁丁点也不在意左弘盛说了些什么,只是站在一旁抱臂浅笑,神色笃定。 在他看来,左右不过是些自作聪明的馊主意罢了,他们班级就那么些人,就这点子时间,倒还能寻出个小李广吗? “你,出来。” 食指微挑,樊嘉瑞指向了立于人群之后的沈凌,姿态高傲跋扈至极。 “今儿个就予你个机会,给小爷挣一挣面子。” 众人闻声都是转头,只见一灰袍青年静静站着,面上并看不出什么喜怒,似是对国公之孙突如其来的赏识全无触动。 “如何,只要赢了这局,那便赏你白银一百两,若是输了,小爷我也不会追究。” 站在樊嘉瑞的角度,他这算是开了天恩了。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这人刚刚在上课之时不给自己面子,现在自己不仅没有根究,反而给他这样大的脸面,是个识相的,都该感恩戴德。 可青年此时偏偏没应,只是按照之前列队的顺序走上前去,取了弯弓拉开,捻箭就射,其站姿挺拔俊秀,腰背紧绷,手臂舒张,眼神冷静自若,一番动作行云流水,纤长手指微微一松,那箭簇带着破风之声,‘咄’地下,便入了红心正中之处。 五十步外核靶的下仆巴巴地跑了过去,伸头一看,压下心中震动,张嘴便喊:“正、正中红心!” 这中靶可不像着其他学生,虽是中了红心,但多多少少都有些偏开的,这根箭可是真真正正的钉在靶子红心的正中央,上下左右都未曾偏离了分毫,且看箭簇入靶三分的力道,这五十步的距离对此人来说还当是轻轻松松的。 “好!好!好!” 樊嘉瑞如今也是没心思追究沈凌的无礼了,就这手射箭的好本事,若是下面都能这么发挥,那高鹏举又算什么?最后赢的,还不是小爷自己? 其他旁观之人此时也是手托下巴,惊了个目瞪口呆。 这家伙,是真行啊! 第四百零二章 全中 左弘盛知道自己这回是瞎猫碰到死老鼠了。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他本想着此人来历不明,不论背后站了何人,但就能这身打扮来国子监上学,想来也是没个人教导的。 现在国公之孙同大公主独子杠了上,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倒还将火烧到他们这些无辜之人头上,不如就拱了这人出来挡枪。 赢了,自然皆大欢喜,纪晁也记恨不到他们头上,要输了,总归这人是才插班的新生,根基不稳,届时樊小公爷有什么怒火定然也是全数发在他的身上,与他们又有何干。 至于什么背后大佬,如若这人真就有什么本事请得,那总还是纪晁和樊嘉瑞的惹的事,他们从头到尾两不相沾,干干净净。 可现下歪打正着,此人倒真有两把刷子,这射箭本事竟是不输了高鹏举,甚至还有隐隐超越的势头,对于他这样出了主意的人来说,何尝不是个好消息。 就左弘盛脑中转了这么两息,那处沈凌弯弓射箭,一根再接一根,全然没有停顿和间歇,双眼只紧紧摄住箭靶处,张弛之间,破空之声阵阵,须臾便射完第一轮的所有箭簇。 不消他人来问,看箭靶的下仆脑袋一伸,便是知道这靶子是中的不能再中了。 何为中的不能再中? 还不是那些箭簇一根根的,几乎全扎在一个点上,后射的将前射的挤了开来,箭靶的红心之处,就如盛开了一朵羽花似的,让人又奇又惊。 “全、全中!”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狠狠地捶了记站在一旁的左弘盛,樊嘉瑞兴奋的整张脸都涨的通红。 这可比自己亲自上场比赛带劲多了,哼,什么高鹏举,什么纪晁,就等着做他的手下败将吧! 而此时甘君浩也是将沈凌的表现看在眼里,惊讶之余又是生出些惜才之心。 这样的好苗子,若是能跟着他练上几年,必是百米之外能将敌将射至马下的神射手! 他将青年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眼,压下心中赞赏之意,肃了面孔,淡淡说道:“射术尚可,师从何人?” 闻言,沈凌放下弯弓,躬身一揖,答道:“学生在沁缙州府,曾幸得一军中教头指点。” 军中教头? 那便说不上什么名师了,照此说来,此子能有这样好的射术,还当是他自己略有天赋,又加勤勉才当如此。 “嗯。” 点了点头,甘君浩也未再继续问下去,而是让剩下学生继续射靶,他只旁观,不做任何点评。 首发&:塔>-读小说 第四组射完,还剩最后一组,其中站在第二位的赫然就是红衫青年纪晁。 他刚刚被沈凌一番表现惊乱了心神,再加上本身就是个只知打马闲晃,好美食宝器,又养尊处优的少爷,那点射术本领,不说难比樊嘉瑞了,都是不如当场站着的大部分学生。 空长了副高挑身材,四肢却是细瘦无力,此时不过弯了四五下的弓来,额头都是渗出些细密汗水。 十箭射完,二箭虽是中靶,却离了红心十万八千里,其余八箭,都是脱了靶的,甚至有几箭,还是擦着旁边那个靶子飞过,差了些许就要订在上头了。 “哈哈哈!” 樊嘉瑞这回笑的毫不掩饰。 怪不得纪晁这家伙总在后头拱火,撺掇他与高鹏举比试,原是自己真的不行,就这射术,就是大街上随便拉一十岁小儿,都能比他射的准了。 果真是被长公主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娇儿,真真丁点儿男子汉的气势都没有。 “纪兄好箭!” 不忘挖苦一句,一字带谐音,一语带双意,其他众学子是想笑又不敢笑,具是低了头,发出“嗤嗤”之声,如此情状,纪晁原本维持的一丝清明理智都是要消失殆尽。 首发-:-塔读小说@ “高鹏举!” 他怒喝一声,身后高大壮实的青年便抱拳而应。 “你再去射,定要赢了,若是敢输,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是。” 高鹏举微一低头,直接从一旁站着的学生手上夺了把弓,取了箭来,还未站定,就便射出。 不教纪晁来喊,他都是被沈凌之前一番表现激出了点好胜心。 此人之前从未见过,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但看教官都是难得一见的出口问他是从何人,高鹏举如何不知教官这是上心了。 他爹不过是秦王府的一名副典军而已,区区从五品,在京城这样大员遍地走的地界,实在就如护城河中的小虾米一般不值一提,就他现在能入国子监,还是他爹舍了老脸,求了上司帮忙,才就成事。 进学之前,爹还特特嘱咐他在国学当寻一靠山跟着,对以后前途定是有用。 他自己其实对入这国子监根本没什么兴趣,这里本是读书人的地方,他这从小就爱舞刀弄枪的,要不是爹娘不许,甚至还想走了武举光耀门楣。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可如今既然进了来,自然不能荒废爹的一番良苦用心,他自一入学,便尽力交友,直至前些日子,才得人牵线,识得了长公主的独子,又幸运的于前两日与小国公的赌约中小赢一局,这才入了公子的眼。 要问他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得罪了小国公爷? 怕也是怕的,但总归现在已经上了长公主这边的船,自然一条道走到黑,哪有半路改换门庭的,若真这般,反是要教人看不起。 “刷刷刷” 几箭连珠而出,瞬间订在靶子上,下仆凑前一看,额上汗如雨落,张口喊道:“全、全中!” 又是全中! 将弓往旁边的学子身上一扔,高鹏举转过头,朝沈凌的方向睨了一眼,眼神之中挑衅之意有如实质。 可青年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一无所动,只静静站着,等着其他人全部再射一轮,轮到自己是才就上场。 眼沉、手稳,心境亦未动摇,又是十箭而出,全中。 此番五轮下来,两人各中五十箭,竟是没有一箭射偏的,足可见其都是体力充沛,心性沉稳之人。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轮番射箭,再加上整理箭靶的时间,等全部学生五轮射完,时间也将将过了一个时辰,甘君浩看了眼面前列队的学生们,沉声说道:“今日到此为止。” “未有射中三十箭的自行留下加训,其他人,散了。” 无视大部分人如丧考妣的倜然面色,他走向了沾沾自喜的樊嘉瑞,一个眼神将围绕在小国公身边的人吓走,才又言道:“今日小公爷此举,我会如实报与老国公。” “什么?” 刚刚还就计划着过会要如何嘲讽纪晁,再就下学了去要去哪个酒楼好生庆祝一番呢,这会子突然听到这话,实在有如晴天霹雳,是将他满心的喜意全给霹了个干干净净。 “甘大人,您可别……” “纪晁乃长公主独子,是为皇亲,老国公虽有功勋在身,又简在帝心,但小公爷如此四处树敌,实在也不是聪明之举。” “虽是可以年轻人意气之争搪塞,但长公主最是护短,真要龃龉过盛,被告到圣人那处,便是没有什么实质的处罚,对老国公的名望,也是玷污。” 此番话可谓语重心长,樊嘉瑞也不是那等不识好歹之人,他粗中有细,被这样一劝,也是知晓其中利害,只是他幼失怙恃,祖父又是威严,少有人教他这些罢了。 “甘大人,那我……”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你自不必过于烦忧,但再不可过于狂妄,万事记得与人留有余地,至于今日赌约,以后不必再提。” 抬头看了一眼甘君浩,樊嘉瑞是将话听进去了,他低声应了一句是,又瞥了眼站在远处,满面愤愤之色的纪晁,垂头默不作声。 “不过你今日推举那人,当适可笼络一番,我观其临危不惧,冷静自若,又身手上佳,若是这样的人在你左右,老国公亦能放心。” 顺着甘君浩的眼神往旁一瞧,樊嘉瑞果见沈凌一副神色淡然之相,再联想之前此人所为,不禁疑问:“他?” 第四百零三章 忠告 “不错。” 甘君浩点了点头,他说话点到为止,之后便未再言,只是挥了挥手,让此次通过射术课的人离开。 密码伍陆彡74彡陆7伍 樊嘉瑞似懂非懂,心里虽还是有些疑虑,可再又一想,‘甘大人’是祖父爱徒,总是不会诓骗自己,甚至能在此说这样的话,应该还是有提点之意了。 “多谢教官,我知晓了。” 低低应了声,樊嘉瑞态度十分良好,甘君浩见他这般乖觉,面上表情松了松,放下些心来。 这小国公爷总算也不是块朽木,他这般解释一番,不管是听没听懂,但至少是听进去了,至于能不能放下身段与那人交好,还当再看往后。 “嗯,你回去吧。” “是。” 樊嘉瑞转头要走,可后面纪晁却显然心气不顺。 这回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人,射箭本事倒是不差,能与高鹏举打了个平手,直将他的计划打乱,没能杀了姓樊的威风。 “呵呵,今日你我较一平手,贵班真当是卧虎藏龙啊。” 阴阳怪气的一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在说话。 读者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原本看在‘甘大人’说了那番话的面上,樊嘉瑞已是不打算再趁着机会讽一讽纪晁了,可现在他都是放下,结果那边偏偏还要撞上来。 少年人热血上头,又不是事事都能三思而后动的,再者樊嘉瑞到底是国公独孙,在这大盛朝,论家世地位,少有人能与其匹敌的,周围平日围着的都还是些溜须拍马的狗腿子,如何还能忍得人来挑衅。 “那是自然。” 站定了地方,樊嘉瑞微微侧身,咧了咧嘴角,恶劣一笑,出言讽道:“纪兄有空惦记这个,不如先想想今日要加训到何时才能脱身吧。” 众人皆是看的明白,高鹏举与这不知名姓之人打了一平手,可大公主独子与国公爷独孙这两个,却是明明白白的国公这边完胜。 樊嘉瑞话音一落,围在他周围的跟班们无不应是,而纪晁那边众人都是憋了满面涨红,吱唔了半天,才有一人出言辩道:“射术比试不过武夫行为,我等身在国子监,该是以才学论高下。” 这话一出,甘君浩脸色都是沉了几分,说话那人一见教官脸色,当即缩了脖子,嗫喏不敢再言。 可这倒是给了纪晁一个提醒。 那不正是么! 好好的,比个什么射术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大盛以文为尊,就该当比文试,这樊嘉瑞一家子从祖爷开始就是个带兵打仗的莽夫,到了他爹那辈人都给打没了,剩下这根独苗,成日舞刀弄枪的,射术比自己厉害些不是理所应当之事么。 想到此处,纪晁面上阴沉之色散去些许,转而笑道:“不知樊兄如何作想,我倒是觉得此话很有几分道理。” 纪晁身边的学生也不是傻的,听着世子爷这么说了,眼珠一转都是明白其中意思,都是纷纷应声,说是国子监学子就该以文试相较高下的,以武艺论不免太过粗俗。 樊嘉瑞被逼的有些烦。 这人怎么没完没了,他好像也没做了什么吧,为何总是针对了他来,狗皮膏药似的,丁点没有天潢贵胄的胸襟,反是小肚鸡肠的紧。 “哼,要比就比,又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小爷今日没空了,以后再说!” 甩下句话,樊嘉瑞头也不回地走了,那大摇大摆的拽样,是让纪晁面色又沉几分。 “世子殿下,稍安勿躁,姓樊的既说那话,便是应下了,我们从长计议便是,总归能教他长些记性。” “此话有理,只待我们全部安排好了,再去寻他,给他个好看。” 几人未在纪晁身边,左一言又一语的,甘君浩看在眼里,心中极为不喜。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眉头紧皱,怒斥一声,“归位站好,每人射箭一百,不射完,不准离开!” “一百?!” 教场上顿时哀嚎遍野,这些个公子哥儿,刚才射个五十都已经臂酸手抖了,再叫射上一百箭,这胳膊回去还不得废了? “甘教官,你不过一武学教官而已,却是动辄处罚我等,未免太过严苛!” “家父乃御史台监察御史,你若再就如此过分,我便是求了父亲在朝参上你一本,也非难事!” 学生们一个个叫嚣的厉害,可甘君浩只如煞神一般,皱紧了眉头,一双虎目狠狠摄住那个叫了最狠的那个学生,沉声说道:“再就废话,另加五十箭。” “你!” 众人在他的威压之下不敢再行辩驳,可心里已是将他骂到祖宗十八代也不肯松口了。 “射!” 怒吼一声,这群留堂的学生还是乖乖抬了弓来,垂头丧气的开始射箭,只不过个个都是手软似面条,没了几箭能好好订在靶上的。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见着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甘君浩心中着实为大盛的未来担忧。 一群人留着加训,那边樊嘉瑞一帮子倒是威风的回了教室,且不论最后纪晁又是出言挑衅什么,今日这一手平局都是让他心情颇佳,如果忽略‘甘大人’那番话的话。 笼络了那人? 一个平民子弟,无非在射术上有些天赋,他祖父先前的大营里,这样的人多了去了,还用的着特地笼络? 思及此处,樊嘉瑞是微不可见地侧了头来,用余光打量自己斜后方的沈凌。 平静、冷淡、难以接近。 甫一观之,只给人这样的感受,而实际上,也确实是难以接近。 “喂,这回你虽然没能赢了高鹏举那厮,但好歹打成个平手,小爷也不是个吝啬的,说到的事自然做到,这是一百两银票,你收着吧。” 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青年的面前,樊嘉瑞从随身的锦袋里取了一张银票来,“啪”地一声,拍在了案桌之上。 黑潼眸子从书册之上移开,转到盖着京城票号的银票之上,淡淡一瞥,转瞬即离。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是复又沉浸书册,一息之后,甚至还翻了一页,直将那银票和桌前站着的小国公爷当了个空气。 狗腿们是谁也没想到还有这等不识相的,能得小公爷赏识,可是他们日思夜想的,这人倒好,一副穷酸样,还在这儿摆什么清高派头,给谁看呢? “大胆!” “无礼!” 樊嘉瑞还没什么反应,旁边几人都是忍不住的呵斥出声。 “你可知面前站的是谁?” “这可是魏国公之独孙樊小公爷,我劝你还是乖乖收了银票,跪谢吧!” 这几人狐假虎威惯了,见小公爷只冷了张脸,一目不错地盯着青年,似是在酝酿怒气,顿时更是上蹿下跳的,就要上前压了沈凌就范。 谁想青年不无所动,只是缓缓地合上书页,又将书册归置在案桌之上,这才站起身来。 他身姿挺拔俊秀,立如青松,虽只细布灰衣,但周身却是环绕一股天生的矜贵气质,倒将他们这些通身锦缎绫罗的官宦子弟比了下去。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魏国公征战一生,几经生死才为我大盛换来和平安宁几十年,其忠君爱国之心,沈凌感佩不已。” “小公爷既是魏国公之孙,那便该当明白如今这等优渥生活是由何而来。” “是应存居安思危之心,还是该耽于享乐,你需自明。” 说罢,青年转身即离,背影飘逸洒脱,只留一群人在教室之中目瞪口呆,讷讷无言。 这话什么意思? 是在教小公爷做人吗? 他怎么敢的?! 但樊嘉瑞听他一席话,心中却是不知何种滋味。 别人不知,他却是明白,每每阴雨,祖父便要招请名医入室,只因当年在战场上落下那一身的陈年旧疾,且近几年来,老人家确实不如从前精神矍铄,是头发全都白了的。 今日‘甘大人’与他说那番话也便罢了,毕竟对方是祖父爱徒,可现在一个可以称的上是陌生人的,又再说了相同的话,实在是不容他不深深思考。 第四百零四章 思考 要是其他官宦子弟这般狂妄跋扈,沈凌是根本不愿与之多说一句话的,但此人是魏国公之孙,便是大有不同。 魏国公此人,出生簪缨世家,自小勤奋好学,武艺诗书样样精通,成年伊始就前往边塞,一驻守便是七八年,直到年近三十之时,西戎人再次进犯,要求朝廷增加岁供,还要求娶嫡出公主,张狂至极。 那时还是魏小候的国公爷自请出战,带领将士两万人于漠北大胜西戎,就此一役,才将西戎赶出漠北边关,之后又是征战数年,直将北边异族全数逐出胭脂山以外,给大盛带来了优质的马场,让边关百姓得以喘息。 可惜这样的忠臣良将却是子嗣不丰,魏国公只有一独子,领兵作战之时惨死塞外,据说其妻恸哭三日亦是随夫而去,只留下一根独苗,安稳成长至今。 故而对于樊嘉瑞,沈凌是带了一丝包容的,只因魏国公为国之功勋,于百姓之大恩,无人可敌。 “小公爷,可要我等将他捉回来?” 沈凌就这么施施然的走了,而樊嘉瑞还是维持了原来的姿势,盯着那张银票默不作声,众狗腿以为他这是气懵了呢,都是围着,一阵叽里咕噜的,出些主意,说要拿了那人回来,好好给小公爷赔罪。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回来!” “谁让你们去了!” 斥了一声,樊嘉瑞收起案桌之上的银票塞回锦袋里,转身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双眼放空。 是该居安思危,还是该耽于享乐? 这点道理他难道不懂吗? 但身在这样的环境,又有许多事是在身不由己。 就如他如今的地位,说起来是众星拱月,但这都是因为祖父还在,若是哪天祖父不在了,他一无功勋,二无才学,到时这身边捧着哄着的,又还能留了几个? 而纪晁那家伙呢,有长公主撑腰,面上看着文质彬彬,其实里头蔫坏,要不是趁他没注意设了套来,自己又如何会应了那赌约,以致现在脱不开身? 罢了罢了! 我小公爷也不是怕事的,大不了比完这场以后就同纪晁那厮离了远些,为了祖父清明,他惹不起,还能躲不起吗!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边樊嘉瑞是想了通,那边沈凌则是去了国子监的食堂,打了份午食,静静吃着。 国子监不愧是国家级的大学,那饭菜水准是比州学要好了多,还就不收银钱,一人一份喷香的白米饭不说,蔬菜肉类各就一半,比寻常百姓家里年节吃的都不差了。 花了两刻钟吃完餐盘里的饭食,沈凌站起身来,准备回了教室稍事休息,等着下午开课。 可就在他要出了食堂门口时,前面纪晁却是领了一群学生走了过来。 只见他们个个都是弓腰塌背,面露苦色,可见甘君浩那番加训全没让他们讨得好处。 这帮人心里是怨声载道,要不是那武夫耽搁了时候,他们早就出了国子监到外头吃去了,谁还来这食堂,吃些难以下咽的粗糠烂菜的。 沈凌与这群人擦肩而过,快要远离之时,却是被一人喊住了。 “等等。” 青年停下脚步,微微回头,果然见出声之人是上午与他一行射术比试的高鹏举。 “你射术不错,以后再就一较高下!”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你只射术亦是不差,只是做人鹰犬实非明智之举。” 点了点头,沈凌言尽于此,转头便走。 “这家伙到底什么人,穿的穷酸,嘴倒是硬。” “鬼知道,以前可就没见过,是个生面孔。” “哼,要不是他突然出现,今日世子如何会输了。” “呸!你瞎说什么,明明就是平手,什么输了!” 前头说话的人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纪晁的方向,见对方阴沉面孔和黑沉的双眼,顿时身子一抖,就要跪下求饶。 “站起来!午食时刻,周围来往司业、博士,你这是故意要使我难堪?!” 此话一出,那人是跪也不敢跪了,只以拳捣嘴,垂了头去,不停告饶。 “世子爷,您可不要同他计较,不过一个六品小官的儿子,没见识的。”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就是就是,您可是饿了,我们还是快些进去用饭吧。” 其他几人笑嘻嘻地劝慰着,总算哄了这尊祖宗进了食堂,而高鹏举却还在站在原地,看向沈凌离去的方向,沉默不语。 “姓高的,发什么呆呢!快进来伺候着!” 里头又是一阵催促,容不得高鹏举再行思考,他低低应了一声,举步踏入了食堂之中。 国子监下午只上一堂课,到得申时便就放学,学生到时自可选择回家,抑或是留在学堂学习。 但官宦子弟在此处上学,多是来镀金的,又有哪个是真的有什么向学之心,下课了无不连跑带跳的,一个个蹿了比兔子还快。 下课钟声响了三响,须臾之间教室便没了人,沈凌将课本收拾进了书袋,又把椅子笔墨归置好,才就出了教室,往藏书楼走去。 在二李村时,想要看本县城里传来的书,都得再松陵镇与人抢着抄写,如今这么大座藏书楼,收尽了天下好书,沈凌又如何舍得放弃这样的机会呢。 进了藏书楼,与何夫子招呼一声,青年便一下扎进书海,直到天色渐黑,才就选了一本书离开。 沈凌在学堂上了一天的课,庄可卿在家也未曾闲着,她趁着早市出门买了些菜蔬,之后就去了趟城东的五福记。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京城的五福记算是总店,铺面位置好不说,还是上下三层的楼阁,瞧着是比州府的富贵多了。 这店里卖的也不仅止些油盐酱醋的了,说是杂货,但却有些像后世的百货商店,吃的,用的,玩的,能想了到的,基本都能买到,只除了成衣和布料,当说是应有尽有。 店里掌柜姓林,大概早就得了左进的关照,庄可卿进门,甫一介绍自己来处,那中年人就攒了满脸的笑来,呵呵地将她往里请。 “姑娘来的正巧,咱东家也是刚来。” 掌柜边说边往楼上走,一边走又一边说:“为了等您呐,他老人可是成日待在这儿呢,是教我们这些下头干事的天天吊着个心呢。” 这林掌柜显然是个善言的,就这几句话,又是卖乖又是卖惨的,表情且是逗趣,是将庄可卿引得直乐。 “那早知我便早些来了,也好教掌柜轻松些个。” “谢姑娘体谅了。” 两人说话间就上了三楼,这里明显与楼下不同,地方宽敞,装饰也是雅致,还隔了雅间出来,就是为了给贵人们方便谈事的。 “东家,庄姑娘到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停在上书花间阁的雅间门口,林掌柜收敛了笑意,站在门口垂首通报。 片刻,一阵衣料窸窣之声传来,接着雅间木门就被从里拉开。 左进身着一身苍色帛锦圆领长袍静静站着,面上笑意斐然。 “庄姑娘可算到了,可教我好等。” 侧身一让,伸手一请,左进礼数周全,庄可卿闻声未语先笑,点了点头便就大方进了去,全无扭捏之态。 “上茶。” 朝外嘱咐一声,左进也进了去,他一拂衣摆坐了下来,笑而言道:“为了姑娘此番前来,我是早早就将银票兑了,还望今日咱们合作愉快。” “那是自然,左公子言而有信,且我们都是老伙伴了,小女子自然放心的很。” “既如此,那就先签契如何?” 第四百零五章 相谈1 左进不愧是个老练商人,说着话的辰光就站起身来,走到雅间侧面的一排如意八宝柜前,翻手打开一个门脸上镶了螺钿的柜子,从里头取了两张叠了整齐的纸来。 想来便是关于窨花茶配方的契约了。 “庄姑娘请看,这契约之中的条款,列的可还详尽?” 将两张薄纸展开,轻轻推到庄可卿的面前,左进语气和缓,神情却是笃定。 那日饭局之后,他回去又深思了一日,不光考虑到庄姑娘本人的价值,更是将沈凌极其背后的韶伦纳入考量。 于买卖上,庄姑娘本人前不仅琢磨出薯粉、薯酒这等好物,后又是想出窨花之法,往后还不知会冒出多少奇思妙想,其中又有多少是能为他,使五福记更上一层的? 至于沈凌,那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主,出生虽是贫寒,可品性能力都是上乘,更何况拜了韶伦为师,而天下读书人皆为韶伦拥趸,他这大弟子的名号,以后只要能中进士,必然也会被圣人看中,届时便是入得翰林也非难事。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般有潜力的夫妇二人,他自是在契书中完善了许多细节,更是又添上了许多好处,是以庄可卿一拿在手,浅浅浏览,便知晓此契约,绝非那日酒席上所约定的契约了。 “左公子,您这是?” 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庄可卿将契书轻轻放在铺了牡丹纹案桌帔之上,看向一桌之隔的左进。 “庄姑娘明知故问。” 左进浅浅一笑,左手摩挲着另一份契书的光滑边缘,手指在自己墨迹已干的签名处碰了碰。 “自是在下有意对姑娘示好,但愿姑娘往后若再有慧心巧思,还当头一个考虑我五福记的。” 他话说的实在,全无丁点遮掩的意思,将自己的意图说了明明白白。 庄可卿听在耳里,心中也甚觉妥当。 到底是生意遍布整个大盛的巨贾,说话做事自有一套风格,确实让人倍感真诚,又不觉冒犯。 纤手又将桌面上的契书拿起,庄可卿灵动双眼闪烁着微微的笑意,说道:“那小女子便在此谢过左公子了。” 读者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既然对方有意要多给,那她便恭敬不如从命,再者说来,自己往后也不是真不打算就在这京城闭门不出了,总归还是要做些物事,也好将脑中的一些想法落到实处。 这些,都还累仰赖左进和他的五福记才行。 “姑娘果然爽快。” 左进见对方应下了,面上未显,心中还是稍稍松快了些。 说是他这边主动加了筹码,更显诚意,可这举动,要是在平时与其他商人谈生意时做了,恐怕是要引了人的疑虑,反倒会扰了生意,弄巧成拙。 还得是他与庄姑娘多次合作在先,才能得了人这样的信任吧。 “东家,庄姑娘,茶水来了。” 雅间之中,庄可卿将两份契书都拿在手中详看,此时林掌柜泡了茶来,在外头唤了声。 “嗯,进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易招人非议,且女子行商,独自出门与人谈生意原就惊世骇俗,左进心思敏捷,头脑清醒,自是体贴,不会让人留下把柄,故而自庄可卿进来之后,就是没有关过这雅间的房门。 口口 只要任何人一上得三楼,都能将室内情形一目了然。 林掌柜躬身进来,托盘中一把树根形状的古朴紫砂茶壶,另有两只雕琢成木桩模样的小茶杯,瞧着一股古朴拙意。 与两人面前放了杯子,左进略一抬手,林掌柜便明白东家意思,先是提壶给庄可卿倒了一杯。 “庄姑娘且将就一下,这是去年的玉露芽。” 倒了茶来,林掌柜没急着走,而是笑眯眯地介绍。 “今年明前新茶还未采摘,东家说了,招待姑娘还得用如今最好的玉露芽才行。” 说完,见庄可卿举杯浅浅饮了一口,又赞了句好茶,林掌柜才笑呵呵的转身离开了。 掌柜的走了,左进也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觉口中微苦回甘,一股清新之意自喉间传来,使人周身舒畅。 “左公子确实是大方之人,这等好茶,就算是去年的,那也是茶中极品了。” “庄姑娘乃在下贵客,我又如何能用那等粗劣之物?”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左进笑着说道。 “此茶难得,一亩茶园当出不了十斤,若是有姑娘的窨花之法,那稍显次之的茶叶,便也能卖出上好的价钱。” “公子过奖。” 庄可卿自然知道窨花茶是大盛所没有的,且因其对茶叶品质要求并不严苛的缘故,只要能制的出,那必然会在百姓之中风靡,亦会受到权贵的追捧。 饮尽茶水,她将茶杯放在一旁,问左进取了笔墨来,提笔轻书,须臾之间,便在契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左公子,你可再行确认一番。” 另边左进接了自己那份契约,却只是吹干墨迹便就收起,转身又是收到了那个镶了螺钿的抽屉里。 “不用确认了,庄姑娘做事,在下放心。” “那左公子也请收下这个吧。” 从随身荷包中取出写有窨花法的纸张,庄可卿递了过去,左进收下,这回没有收进抽屉,儿子直接放进了宽大的袍袖之中,可见慎重。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如此,我也不多久留,家中还有些事情,小女子便就先告辞了。” “且让在下送上一送。” 左进跟着起身,庄可卿不无不可,只率先出了雅间,往楼下而去。 下到二楼,里面四五个衣饰华贵的女子在伙计侍奉之下低头看着柜中展示的物件,时不时点头细语两句,看样子是对里面的东西很是中意。 “贵人可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我们五福记从西域番商那里重金购得的玫瑰精油,此油有滋润、祛斑、美白、益肤的功效,若是时常闻一闻,更还有疏肝解郁之效。” “我们五福记虽不是姑娘们专门置办胭脂水粉的地方,但总有些其他铺子没有的渠道,就如这精油,整个京城,您是再找不出第二家卖的了,且就实话与您说了,现在整个铺子里,也只剩了两瓶。” 伙计是个机灵的,客人只一个眼神,就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溜话下来,那贵客竟是没再多问,便拿下了那瓶巴掌大瓷瓶盛装的玫瑰精油。 庄可卿将这一幕瞧的清楚,在后世来说,精油并不算什么稀奇物事,但若真像这伙计说的这样稀奇,那…… “左公子,你这一瓶要卖多少银子?” 她停下脚步,侧了头去低声问道。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左进跟在她的后面,只见她纤细瓷白的脖颈在衣领下若隐若现,身姿娉婷之态,又与世家大门养在深闺之中的女儿家门别有一番不同的味道。 让他有些晃神。 “姑娘说什么?” 左进突地撞进对方灵动的双眼,他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轻声问道。 庄可卿是担心自己问的声音太大了,教这些贵人们听了觉得冒犯,于是又凑近几步,紧挨了左进的身边,压低声音。 “你那玫瑰精油,一瓶要卖多少银子呀。” 春衫不算单薄,但左进就是能感觉的到对方手臂上隔着布料传来的隐隐暖意,鼻尖竟似乎闻到比玫瑰香味更加使他迷醉的芳香。 他强稳心神,压下心底升起的陌生感觉,浅浅笑了笑,说道:“这一小瓶,本店售价一百两。” 一百两!!! 简直不可置信! 读者身份证- 只不过女子巴掌大的小瓶,再如何精细着用,一个月也便差不多了,竟要一百两?! 他们租了套房,一年不过也才三十两啊? 庄可卿这回是实实在在感受到阶层的诧异了。 只观刚刚那位贵家女子拿下那瓶精油时的表情,就同自己路边买个肉包一般,全无什么纠结心疼的表情,就知这一百两再她眼中,是根本算不得什么的。 第四百零六章 相谈2 一时间庄可卿也不知是该羡慕那贵女太过富有,还是该谴责左进定价太过夸张了。 一百两…… 简直天方夜谭。 这厢庄可卿震惊之色全无遮掩,左进是瞧了清清楚楚,青年唇角一弯,对着墙角站着的另外一个伙计招了招手。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你去将另外一瓶玫瑰精油取来,送予这位庄姑娘。” 他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故而买了精油的那位贵女还特特转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庄可卿不过是惊讶于这精油卖出的天价,本身对着东西倒没有什么感觉,如今左进随意就要送出这么贵重的东西,实在让她有些讶异。 “左公子,实不必如此,我不过是有些好奇。” 伙计已将精油取来,放在托盘之中,躬身候着。 那瓷瓶本身就是瓷质细腻光润,上有茜草纹样,雅致非常,撇去其中盛装的精油不谈,只这瓷瓶,一眼见之,就知道价格很是不菲。 她只与左进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且刚才那份契书中本就在得利方面偏向于她,此番是没有理由再收这等价值的物件了。 “这也不过是在下少许心意,也还是希望姑娘以后能在有新的巧思时,第一个想到我五福记。” 左进笑容谦和,又是将之前的话再就重复了一遍,语气却显坚定。 听他这般说,那伙计也是乖觉,直接又将托盘往庄可卿面前送了送。 读者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姑娘且就收下吧,也是东家一份心意,还望往后再有合作呢。” 林掌柜出现的及时,他笑呵呵的,接过伙计的托盘,直接递到庄可卿的手边,大有你不收我可要硬塞了的意思。 身在店里,又有其他客人在,庄可卿推拒不过,又怕影响了他人,只得收了,心里却是记下这份善意,想着以后得从什么别的地方还回去才行。 左进和林掌柜一路送到五福记的门口,临走前,庄可卿又是笑说:“左公子,若是往后我能做些妇人用的香膏、精油,你们五福记可否代销?” 她这话说的轻松极了,瓷白脸颊上漾着浅浅笑意,平白让人觉得她口中所说的那些香膏、精油等物,是随手便可所得的。 可今日从头到尾淡定从容的林掌柜却是震惊了。 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头? 精油还能说做就做? 还有什么香膏,他如何听也未曾听过! 可复又一想,如今五福记最为受人追捧的‘玉瑶’便是出自这位姑娘之手,至于前两刻,她还又与东家签了份契书,虽不知内容是什么,可就从东家又随手送出这最后一瓶玫瑰精油的举动来看,怕也不必那‘玉瑶’的买卖差到哪里。 读者身份证- “姑娘所言可是真?” 左进倒是显得比林掌柜镇定多了,从薯酒开始,这女子就是不停的在给自己惊讶,不光是于商业上的奇思妙想,更是感叹于她对村中同乡的关照与看护,这样心性敏慧,又存善意之人,现今当真少见。 “自然是真,只不过可能到时还会要拜托左公子寻些物事,打造些器具出来。” “那倒不是什么难事,姑娘有求,我必应之,届时你只管寻到五福记来,我若不在,自有林掌柜处置。” “那我就放心了。” 庄可卿笑着应道,“时候不早,你们且不必送了,我也当今早回去才是。” 转身离开之前,她又是巧笑倩兮,拜谢了左进一番:“多谢左公子今日相赠的精油,我回去定当好好研究。” 说罢,她便挥了挥手,行了远去。 “东家,这庄姑娘……” 林掌柜躬身站在左进身旁,话中未尽之意,有震惊亦有犹疑。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震惊不光是对庄可卿,更是对自己东家这般无条件的答应对方一件尚未有可能成功的事,犹疑则是在怀疑那姑娘到底是何来头,倒真无所不能一般。 “你不必多问,只要她来,你按她的要求置办东西就是。” “是,东家。” 不敢多问,林掌柜低低应了声,才扶着左进回了铺子。 庄可卿做成笔大买卖,如今银票揣在荷包里,又得了瓶难得的玫瑰精油,心情着实不错,回家的路上巧又路过个点心铺子,便就买了四五样小点和蜜饯,等回去好给阿满甜甜嘴儿。 到了家里,庄可卿刚关上院门,阿满便小牛犊一般的冲过来,往她怀里钻,之后就是一口一个‘想阿姐了’‘阿姐抱抱’,整个一牛皮糖似的,粘人的不行。 被粘的没办法,庄可卿只能将手里点心盒子晃了一晃,捉了小宝肉肉软软的小爪子,问道:“阿满可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家伙一个鬼灵精,阿姐这般问了,又闻到盒子里传来甜丝丝的香味,如何还不知道里头就是一匣子糖果点心呢,于是更就不依,是求了马上就要吃上一块解馋。 “好好好,都给你,不过我们说好,点心只得吃两块,蜜饯只得吃两个,明白吗?” “阿满知道。”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那就勾勾手。” 一大一小蹲在院门边上,就这么弯了小拇指拉钩钩,之后庄可卿又抱了小家伙狠狠的香了一记,才把盒子往他怀里一塞,任由他进屋去吃。 “可儿,你又买这些,可要将这小子惯坏了。” 秦蔓枝从灶房里出来,早上女儿买了新鲜的羊排,她早早下锅,拍了几块生姜先炖了,算算时间,等着女婿回来,差不多正好就炖了好的。 “娘,阿满正是馋的时候,小孩子嘛,你越是不让他吃,他就越是想,要是平常时时有的吃,以后便就不会馋了。” “也总好过以后走在外头,被坏人用些点心糖果骗了去的好。” 秦蔓枝本是担心孩子这样吃要坏了牙,但女儿这般说来,好像也有些道理,于是也不再阻拦,倒就随小的去了。 “今日那契书签了?” 说到底,还是同五福记的买卖重要些,秦蔓枝擦了擦手,满来希冀的问道。 只要那左老板真的言而有信,那家里这下子就又有了不少积蓄,至少这四五年,就是松着手,都能过的很好了,到时凌哥儿的笔墨都能买了更好些的,衣服也能置上几件绸缎的,省的那国子监都是些达官贵人之后,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瞧不起人。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嗯,签了,左公子厚道,不光是当场付了两千五百两的银票,另外还有给了我一成的抽头。” 说着话,庄可卿将荷包里塞了紧紧的契书拿了出来,随意地塞到秦蔓枝的手中。 “抽头?” 心里想着别不是她想的那个抽头吧,秦蔓枝抖了双手,将契书展开,就着午后的阳光,看了又看。 可她又不识字,看了半天是什么关窍都没看出来,还得女儿跟着解释。 “就是以后只要他们五福记卖出一份茶叶,那收益就有我的一份。” “啥?!” 没想到是当真如自己所想一般,秦蔓枝一个惊讶,是手都松了,那契书飘飘荡荡的,差点落到地上吃灰。 这给妇人吓的一个激灵,立时蹲了下来,一把将契书抄在手中。 “真的还能给抽成?而且还有一成?!” 读者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娘,这我哪好骗你,这契书上明明白白的字写着呢。” 庄可卿哭笑不得,上了前来,接了那契书来,将其中分成的那段用手指了一字一字的念了,这才让秦蔓枝真的相信。 “那左公子如何这般好说话?” 第四百零七章 这是甚的精油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秦蔓枝虽是个普通乡野妇人,但也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女儿不过卖了个窨花的方子,他花巨资买断了便罢,如何还要主动抽成? 这可是之前席面上没说的。 莫非是别有什么企图? 可他们这小门小户的,又有什么好教别人有企图的? “娘,您这可就是不知了。” 庄可卿将契书叠了整齐,又塞回荷包里,母女两边说边就走进灶房之中。 “左公子这举动实为‘投资。” “投资?” 后世的词语显然让秦蔓枝不能理解其中含义,于是疑问道。 “嗯,所为投资,就是看中您女儿这颗能有时常有了新点子的脑瓜了。”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庄可卿答了句。 她这一解释,秦蔓枝便就明白了。 所以这左公子是想借着买这窨花茶的买卖,同女儿达成的是往后也许会有的数笔交易,其看中的就是女儿聪慧的头脑和各种奇思妙想了。 当真是个大商人,眼光果真长远。 秦蔓枝自是觉得自家女儿独一无二,从二李村琢磨出豆腐这物事以来,后面所做的桩桩件件,又哪个是普通人能想到的了,也真不知她这小脑瓜里平日都装了些什么,倒教人如何也猜不透的。 “嗯,那既然人家给了十足诚意,那往后你要是真有了什么新的想法,还当是与他合作才好,我看呀,那左公子也是个靠得住的,不像有些商人,就是见利忘义,短视的。” 将水里浸着的酸菜拿出来稍稍挤了挤,又使劲攥了下,秦蔓枝说着话的功夫就提了刀来,啪啪啪得将酸菜切成细丝,说是过会用来炒个肉丝。 庄可卿一点都没有今日谈成笔大生意的得意,只是同往日一般,往灶膛后头拉了个小板凳坐着,拿了几根细枝就往另一个灶眼里塞,等着火烧得大了些,就转到灶台前头,取了浆好的生肉,热了油就开始滑肉丝。 “娘,那是自然,我是已同左公子说了,过几日我还得请他帮忙做些东西的。” “你是又有主意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到底是自己女儿,一听这话的意思,秦蔓枝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嗯,就签了契书临走的时候,巧的见了店里伙计给一贵人推销了瓶玫瑰精油,我就生了点子想法。” 不及细想女儿口中的‘推销’是啥意思,但身为妇人天生的偏好,是立马就对玫瑰、精油来了兴趣。 “玫瑰精油是甚的物事,难道是花做的油?” “这花还能做油了?” 又是好奇,但又却是想不清楚这花做的油是个啥味了,不过想来,芝麻油有芝麻的香味,那玫瑰的油必定是要香的醉人了吧。 几下滑炒好肉丝,庄可卿取了碗来盛了,转身就从怀里将左进送的那瓶玫瑰精油往桌上一放,这就摆在秦蔓枝切菜的砧板边上,要多随意有多随意。 “娘,您看看,就是这个,左公子送的。” “就这点子,他那店里还要卖了一百两银子一瓶,贵人们拿了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原是没在意那个巴掌大的小瓶,秦蔓枝手都没擦,就要上手拿来,可女儿轻飘飘的一句‘一百两’是将她惊的手都顿住了。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一、一百两?” 就这点? 眼中的不可置信之意满溢出来,妇人登时不敢妄动,只小心翼翼地将砧板移了开,还立时出了灶房,去了屋内取了张干净柔软的帕子,又再净手之后,才敢用帕子将那瓷瓶托了,借着日光放在掌中细细端详。 “那左公子,随随便便就送了你这等金贵物件?!” 尽管是东西已经捧在手上了,可秦蔓枝还是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感觉自己简直白活了这些年,是什么时候见过这等漂亮的瓷器,更不消说这细腻的胎质和上面繁复精巧的纹样了。 “您可别一直端在手上啊,可开了盖子闻闻,香不香?” 庄可卿把灶门关了,又挖了一瓢水倒进大锅里,免得余热糊锅,之后才走了出来,见秦蔓枝还是愣着不动吧,便挽着妇人的胳膊,笑着撒娇:“娘,我还没闻过玫瑰精油什么味呢,您快打开吧,也给女儿尝尝鲜。” “什么尝尝鲜,这精油哪是用来吃的。” 笑着轻拍了记女儿白嫩的脸颊,秦蔓枝此时也是压抑不住心底的新奇了。 她又将手在软帕上擦了擦,长长的呼了口气,才小心的将瓷瓶盖子周围密缝的腊块揭掉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接下来握着瓶身,一手捏了盖子,轻轻向上一提,瓶口只将将开了条指尖大小的细缝,可须臾之间,那馥郁的花香便充斥于母女二人的鼻尖。 “这……” 显然是没有闻过这等浓烈的花香,秦蔓枝显然一时失语,而庄可卿则是默默将这瓶精油与后世的悄悄做了个对比。 结果显而易见,这精油虽好,可似乎还掺杂了点其他说不出的味道,没有后世的那般纯粹。 “娘,您要不要试试?就是当了发油或者抹在脸上,该都是不错的。” 说罢,庄可卿作势就要拿了瓶子来往下倒精油,给秦蔓枝吓的立马将盖子塞了死紧,又是用软帕把那瓶子包了个结实。 “给我擦头抹脸该是多浪费了,娘都是个老婆子了,用这个岂不浪费,还是该你年轻女儿家用得。” 说着,也不等庄可卿再劝两句,就端着瓶子进了小两口的房间。 这屋子她这个做丈母娘的平日根本不进,可今日凌哥儿不在,又是怕女儿再就糟蹋东西,这才去了。 将小瓶搁在案桌之上,秦蔓枝也没细想,转身便就出了门。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可儿,这精油既是左公子相赠,你拿了用就是,不用留着给娘了。” 既然娘这么说,庄可卿也就没再勉强,总之后面她是要自己想法子来做的,届时成品的品质当是比这个要好,花样比这个还多,就是如何用都不会心疼的。 这番插曲过后,两人又回堂屋照看了记阿满,庄可卿见他果然没有多吃,便又多奖励了一块糕点,喜的小家伙抱着她的腰,埋头又是一顿亲热。 酉时刚过,天边晚霞漫天,云彩绵延天际,黄的、橙的、红的、紫的,层层叠叠,将天空都映照出不同白日的绮丽绚烂。 而沈凌便是披着一身晚霞归家的。 青年背着书袋,走在尚且陌生的街巷中,到得家门口,见到小院里头飘散而出的烟火气息,脸上浮起了清而浅的笑意。 推门而入,果见灶房和堂屋的门大开着,岳母在堂屋之中置菜,妻弟则是迈了短腿,高举了一个瓷碗,像是要帮忙的样子。 “阿凌,你回来了。” 灶房里,庄可卿端着炖了一下午的羊汤出来,见了沈凌,面上尽是欢欣的笑意。 “回来就快些洗手吃饭吧,就等你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娘子的面颊在这漫天彩霞之下显得比往常红润些,那双杏眼水润润的,只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这让在国子监进学一日的沈凌心中倍感妥帖。 任他达官显贵,世家大族,再就权势滔天,又与他何干,他只要守着这小小的院子、守着他的娘子,守着这来之不易的安乐小家便好。 青年唇角微翘,轻轻点头应了,又是走上前去,接了娘子手上的锅子,进到堂屋,走进那属于他的那份温暖和幸福。 第四百零八章 一日见闻 “阿凌,今日进学如何?” 庄家用饭时间一向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反是大家交流一日所见的好时候,庄可卿忙了一天,成果斐然,自然也是好奇沈凌在国子监是否顺利,里面是不是真的如韶师所言,全是些京城的权贵子弟。 若真是那样,阿凌这冷淡性子,便是他本身无意,怕是少不得要引了一些人的记恨。 “尚可。” “国学占地广大,授业之师皆是饱学之士,今日只听了两堂课,便使我受益匪浅。” 青年神色淡淡,只将国子监的情形大致说了,并未提及樊嘉瑞和纪晁的挑衅以及周围同学的排挤。 毕竟于他说来,读书才是第一要务,至于要主动迎合谁来,讨了对方的喜欢,是万万不可能的。 “国学之中还有一藏书楼,我今日放学进去看了些时间,确实州学不能比之一二。” 青年不想多说,庄可卿自然不会在饭桌上多问,免得追根问底反是引了娘的担心。 读者身份证- “有这藏书楼倒是不错,其中所藏定是经过筛选的经典,倒也省得再去书铺寻书来读,那质量还就参差不齐,平白浪费时间。” 庄可卿替秦蔓枝舀了勺羊汤,又夹了块羊排,转而对着青年笑着说道:“既有藏书楼这样的便利,你休沐之时倒可默些书来,一是复习,二可将这些书寄回州学和村里,想必李夫子也会很高兴的。” “嗯,我正有此意,百姓人家读书难,读好书更难,我既有此机缘,自然该惠及大家才是。” 说罢,青年夹了筷子酸菜肉丝,文秀地送入口中,接着点评一句:“可儿手艺越发好了。” “那是自然,不过主要还是娘积的酸菜味道好,不然我可炒不出这般浓郁的酸香味。” “辛苦娘了。” 沈凌放下筷子,郑重谢了一句,倒教秦蔓枝有些不满。 “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如何还谢来谢去的,这积酸菜又不是什么体力活,哪还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你这孩子,就是礼数多,反倒见外的很。” 岳母这话却是罕见的让青年不知如何回答了,他转头看了眼一旁的娘子,眼底竟有些求救的意思。 庄可卿是被这遭逗的直乐,娘难得强势倒真的制住了阿凌这番多礼的毛病,她只揶揄地与青年对视一眼,才就说道:“娘,您可就饶了阿凌吧,他这就是天生的。”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说完,她自己倒先忍不住地“噗嗤”下笑出声来,秦蔓枝一愣,随即也是笑呵呵的眯的眼睛。 阿满不晓得娘和阿姐笑个什么,但大家都笑了,他也就跟着傻乐,一时堂屋中气氛欢快非常。 晚饭之后,沈凌收拾碗筷,洗碗刷碟。 这是自成婚之后就形成的习惯了,开始秦蔓枝还要拦,说哪有让男人刷碗的,但庄可卿坚持,沈凌虽不多言,但却日日抢了活来做,时长日久,她也是习以为常了。 古时晚上没有什么文娱活动,就算是在京城,出了上元节等几个大节有通宵的活动,平日却都是有宵禁的,若有人在此期间随意出门,被巡防兵士抓住,至少得蹲个四五日的大牢。 索性出不了们,大家晚上吃完饭便就烧水各自洗漱,秦蔓枝带着阿满回屋休息,沈凌则是点了油灯,想将今日所借的书读完。 庄可卿还在外间,青年先就在桌案之前坐下,余光一瞥,却是见到桌上摆了件陌生物事。 一个女子巴掌大的小瓷瓶。 照了灯罩的油灯光线并不明亮,这般暖黄的光线之下,那瓷瓶泛着一股温润柔和的光彩,上面的茜草纹在微微颤动的灯光之中明暗交迭,仿佛活了一样,乍见之下,就知并非凡品。 片刻之后,青年敛下眼睫,并未伸手去动那瓷瓶,而是翻开书册,顺着未曾读完的那页继续翻看。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庄可卿洗漱完毕,回了房间,见青年端坐桌前认真读书的模样,心下不想打扰,便轻手轻脚地坐到床沿,先拆下顶了一日的发髻,松快松快。 “可儿。” 背对着她的沈凌却是唤了一声。 “阿凌,怎么?” 青年看书时少有分神,更遑论这样读了一半来喊她的,庄可卿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自己商讨,便趿拉着鞋子,搬了张凳子坐到了案桌的一边。 沈凌还是维持着双手持书的姿态,但眼睛却已是移了开来,顺着他的视线,庄可卿看见了那瓶左进所赠的玫瑰精油。 心下霎时明白了个八九。 “阿凌是想问这是哪儿来的对吗?” 拂了记垂落腮边的长发,庄可卿一手托腮,毫不扭捏的将瓶子拿在手中,又当着对方的面拔了上面的口塞,将瓶口放在了青年的口鼻之下。 “阿凌闻闻,可知这是什么味道?” 密码 青年从前身为县令之子时,也曾见过不少好东西,又兼养在周氏膝下,对于妇人常爱用的香花、膏脂也是有些印象。 可这瓶里装的是什么,香气馥郁,但却既熟悉又陌生,像是月季,但又比月季更添一分娇柔,似又有和缓人之情绪的功效。 “像是月季、抑或野蔷薇?” “竟也有阿凌不知道的。” 庄可卿微微一笑,将瓷瓶的口塞塞了回去,之后便随手放在了案桌上。 “这是玫瑰精油,今日左公子相赠。” “左进?” 光是一听这个名字,沈凌心底就无端泛起股不悦之意,眉头都是微蹙了些许。 敏锐的察觉青年的不虞,庄可卿却是丁点不见心虚,而是伸手将对方手中的书取了过来,合上以后放在了一边。 她收敛了面上浅淡的笑意,端正了坐姿,又掰正了青年的肩膀,两人相对而坐,大有促膝长谈之意。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阿凌可是不喜左公子?” 青年并不说话,可面上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阿凌倒真不必将此放在心上。” 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庄可卿眼儿都不曾眨了一下,全可见其慎重之态。 “左公子一个商人,与我种种接触,不过全是利之一字。” “而我之所以愿意同他合作,不光是看中他言而有信,更感谢他为村中兴建学堂一事,不管这其中他有多少打算,只二李村如今孩子都有学上这一点,我都对他只有敬意,一介商人,能行此举,不光是有钱,还更是因为有心。” 此言一出,青年面色稍显和缓,但还是捉了自家娘子的手来,沉声问道:“你与他之间所议的买卖我不会介意,但此般妇人闺房所用之物,他竟就这样用予你手,实在孟浪。” 闻言,庄可卿回捏了捏对方干燥的手掌。 “阿凌真是想多了,我刚刚所言,与左公子就只有生意上的接触,你又如何知道这精油不是下一个生意呢?” 沈凌天生敏慧,娘子这般一说,心思电转之间,已是明白这话中的含义。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那就是说这妇人之物,是可儿接下来要用在京城立足之物了。 “我这样坦诚,阿凌可还恼了?” “是为夫关心则乱。” “既如此,那我还当罚你。” 灯火掩映之下,庄可卿的面颊泛着温软的暖光,就如那细腻的瓷瓶一般,沈凌以手抚之,只感觉柔软滑腻,心口都有些发酥。 “娘子旦罚便是。” “可是阿凌说的。” 浅笑倩兮,女子站起身来,越过青年身后取了几张宣纸,不过短瞬一时,沈凌却是感觉鼻端萦绕着一股使人迷醉的香氛,比刚刚所闻的玫瑰花还要惑人。 晃神之间,庄可卿已经又是端坐,只是稍倾着身体,露出一截白腻的脖颈,对着他浅笑说道:“制这精油并非易事,你我还当好好研究一番,将这提纯器具做出来才是。” 本是满脑绮思,可谁想却是要开始做功课了,沈凌微微愕然,随即看向对面认真写画的女子,满面却是宠溺。 第四百零九章 小公爷的思考 靠在椅背上,樊嘉瑞端着本书册,目光看向讲台之上摇头晃脑说文解字的直讲,可心思全没在这上面,他竖着耳朵,只凝神捕捉身后案桌之上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他已经默默观察沈凌好几日了。 此人说怪,确实是怪的很,射术绝佳,但却又非莽夫,只观他平日上课,对直讲、博士们的提问对答如流,甚至有时还能提出些问题,让这些平日里自持学问,颇有些倨傲的夫子们不知如何应对的。 只此一项,便可明白此人定非凡俗。 可这样的人能入国子监,定是得了某位大人的青眼,是要有意培养的,就如纪晁身边那几个跟班,受的是公主府的资助入学,平日也都是穿绸着锦的。 但如若真有某位大人在其身后,又如何会这般吝啬,连身像样衣物也未曾置得,甚至读书人最是在意的文房四宝,都还用的都是国学所发的制式用具,很是上不得台面。 便是他这样不喜读书之人,平日也好在这方面寻些上好的松墨、端砚,紫毫,与旁人炫耀比拼一番,好证明了自己是真的醉心书本,别爱舞文弄墨的。 所以此人到底什么来头? 樊嘉瑞心里猜测的同时,两眼发直,讲台上的直讲从教多年,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这学生是在神游天外,根本没听自己说些什么。 能在国子监教书的夫子都是进士出身,不说政治手腕如何,但只论才华和学识,都还是颇有自傲的,自然觉得这等心非向学的学生是在虚度光阴。 要说着往日,他大概还会顾及着这些人显贵子弟的身份默不作声,任凭他们荒废人生,可如今突然有一敏而好学、专注勤奋的学生与之相比,便是突然一下就忍不住了。 “樊嘉瑞,你可来解释一下何为‘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 直讲声音突然拔高了些,放下手中讲了一半的孟子,锐利眼神看向了下方坐姿端正,仿佛认真听讲的青年。 “小公爷!” 周围几个狗腿碍于讲台上的夫子,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提醒依旧神游在外的小公爷,无不歪嘴斜眼的小声提醒,可这行为全被直讲看在眼中,却是更激起了一丝怒意。 国学乃培养国之良才的地方,为何收的都是这些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实在让人心有不平也! “樊嘉瑞。” 又是提醒一声,这小公爷依然没什么反应,总算有一狗腿还有几分胆气,是斜斜伸出一脚,往他的椅子上踢了一记。 坐了好好的,椅子突然一抖,樊嘉瑞一个醒神,面上带着些被人打扰的不悦,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干什……” “樊嘉瑞,你可来与我解释‘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是为何意?” “啊、啊?” 樊嘉瑞这才是察觉到教室之中气氛的不寻常,原是直讲提问到他头上了,这老头什么情况,平日里是正眼都不瞧上自己一眼的,就连考评都是糊弄,如何现在倒要在课堂上提问他了? 什么人有不有的,他听都听不懂,更遑论解释其意了。 这是故意给他难堪?! “可能解释?” 黄直讲见他并不回答,且脸上表情又是不屑,全无丝毫尊师重道之意,心下甚是不喜,眼神一转之间,已是落在其背后的青年身上。 “沈凌,你来!” 闻及夫子提问自己,青年站起身来,樊嘉瑞惊怒之间转头回望,只见对方静静而立,身姿清隽,腰背挺直如青松,一双古井般黑潼的双眼,既清且浅,薄唇微张,孟子那句‘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的释义便脱口而出。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此意是为人需有所不为,而后才能有所为,是以舍弃一些,才能专注一心,有所为之。” 他声音清朗,语调不疾不徐,又似蕴含某种韵律,虽是在解释枯燥的书本,但却让人无端凝神,只将他说的话全然听进耳中。 “好!很好!” 黄直讲抚了抚颌下稀疏的胡须,看向沈凌的眼神尽是赞赏之意。 可谁让樊嘉瑞就坐在沈凌前面,青年才就一坐下,直讲就不可避免的又瞧见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顿觉世事不公。 如何每遇这般好学的学生,都是寒门乃至平民子弟,他们无甚家资,日子过得贫寒又拮据,往往为了些更好的资源而依附这些豪门大族,时长日久,以致迷失本性,失了最初进学的本心。 只此子甚是出众,若真陷入此等泥淖之中,实在可惜、可惜啊。 不如就此激他一激,让这小公爷当众失了面子,那便定当不会起了收其为已用的心思了。 思及此处,平日里还算好说话的黄直讲突然变得尖锐起来,语气带着训诫之意,言语之中字字句句皆是直冲樊嘉瑞而来。 “人生而不同,贫贱者有之、富贵者有之,但贫贱者敏学、勤奋,又有出众德行,那自必往高处而行,富贵者不思不虑、只耽于享乐,此必生后忧,樊嘉瑞,你可明白?” 扣扣 此话一出,教室里静悄悄的,众学子都是惊的呆住,面色又青又绿。 这黄直讲今日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全对着小公爷发了,可是得了失心疯了?! 小公爷再如何说也是魏国公的独孙,直讲不过一芝麻大的七品官,他怎么敢的? 樊嘉瑞怎么不晓得自己是被这迂腐老儿针对了,要搁着平日,他定是心中愤恨,回家还要大闹一番,哪怕不弄的这直讲丢官走人,至少也要出言反驳几句,杀杀对方的威风,给好自己捞回几分颜面。 可也不知是之前‘甘大人’所言,还是比试当日沈凌那席话,此时对着这直讲可说是指着鼻子的训诫,他却是升不起丁点怒意。 “黄直讲教训的是,学生记住了。” 倒是站起身来,躬身一揖,态度直就恭谨非常,是将教室里所有学生都惊掉了下巴。 黄直讲发疯,这小公爷怎的也魔障了,竟都不生气,还就真如一个普通学生似的,低头认错了? 不少人是转了头就往窗外看,可别今日太阳是从西边升上来的吧? 可宇宙运行的规律怎会真的因为这个有所变化,外面日头明晃晃的挂着,眼见正是巳时时刻,全然不带偏差。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黄直讲也是给樊嘉瑞这出给闹的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实话说来,他刚刚那句确也有些冲动了,若真被有心人听来,拿去大作文章,必会在朝廷上掀起清流与张党之争,后果可不是他这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可以承受的。 细思恐极,黄直讲后背一身冷汗,他看了眼颇为谦恭的樊嘉瑞,清了清嗓子,才就找补说道:“小公爷心思纯善又勇武过人,自当不是老夫刚刚所言之辈,以后必是能承老国公之衣钵,为大盛争荣护边的。” “好了,你等其他人,还当都多与小公爷和沈凌学一学这忠君爱国之心,不论文武,都是能为我大盛繁荣出力的。” 这话圆的颇有些勉强,可到底下头一众都还是些涉世未深的学生,且他们背后的长辈皆为一派,相互之间并无利益冲突,自然也就少了些勾心斗角,只当黄直讲是年纪大了,今日又抽了野风,脑子糊涂,不顶事了。 下头学生表情都是呆呆的,黄直讲心下松了口气,也没什么心思讲学了,正巧下课钟声一敲,他便收拾了书本,也未再多言一句,这就出了教室。 他这背影才过拐角,教室里突然就闹哄起来,一群狗腿都是起身走到樊嘉瑞的身边,好言好语的捧着哄着,就差点没将那老夫子批成个耳聋目瞎的残障人士了。 第四百一十章 挑衅 “他那是年纪太大,脑子不清爽了,我看小公爷您也可问一问国公爷,这般迂腐的直讲,是不是该有留在此处的必要了。” 狗腿一顿输出,以为必是能得了小公爷的青眼,毕竟往日他就是靠了这般背后出些主意,才能在这儿站稳脚跟的。 谁想樊嘉瑞却是抱臂不言,面色瞧不出喜怒,一时间倒真有点上位之人天生的气派,是将众人震的不敢轻举妄动。 “你在教我做事?”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良久,他才微阖了双目,沉声言道。 那狗腿本来笑眯眯的,一听这话,是吓的‘咚’的声就跪下了,抱了他的鞋子不住求饶。 “小公爷,这话可不能的,小的不过是为您抱不平罢了。” “哼。” 踢动了记被抱住的脚,樊嘉瑞心里不知为何都是冒出一丝不耐。 本都是清高读书人,可自接受了国公府的资助,便就如此轻易与人下跪,还自称了‘小的’,当真是自甘堕落,全无一点文人风骨,根本就是根软骨头。 自己以前怎么就允了这样的人跟在身边的? “别在这儿碍眼,该干嘛干嘛去。” 见那狗腿还是抱着自己的脚不放,樊嘉瑞狠踢了一记,直接将人揣了个仰倒,后脑正刻在一旁的案桌脚上,痛的是涕泪横流,但又讷讷不敢出声。 看他这窝囊样子,樊嘉瑞更是心生厌烦,他解下自己腰间的锦袋,站起身来,直接甩在犹自躺在地上的狗腿身上,说:“拿去看大夫。” 扣扣 说罢便气哼哼的走了,也不许其他人跟着。 “陈兄,你可还好?” 小公爷出门头也不回,良久之后,一众狗腿同僚见人真是没有回来的意思,才就围拢上来,关切问道,可那语气神态,也不知是怜悯还是羡慕。 怜悯吧,怕是因为这丢了面子,又受了些伤的缘故,那羡慕吧,就必然是因为小公爷扔下的锦袋了。 谁不晓得这锦袋里头平日少的便就装上几百两的银票,多的时候还就有些小件玉器和金银馃子,就光这锦袋本身,那也是江南织造局出品的缂丝织锦所制,都是专供了宫里的,外头可就有价无市。 要是换了自己,那倒也愿意就被踢这一脚,好换下这意外巨财了。 “还好、还好。” 陈元纬此时已经坐起身来,龇牙咧嘴的点了点头。 他感觉脑子有点晕乎,但这并不妨碍了他将那锦袋攥的紧紧的。 小公爷刚刚扔过来的时候,他就感觉这锦袋砸在身上还有些肉疼,想来里头不光有银票,定然还有些其他好东西了,这伤受的不亏! 密码伍陆彡74彡陆7伍 “陈兄,这锦袋……” 果然有人眼馋,都是迫不及待的问出口来,陈元纬干笑一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袋子塞到怀里,众人只见绣着锦绣安康花纹的钱袋一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顿觉胸口一股闷气,恨不得刚刚自己聪明些,以身代之,受了这点皮外伤去。 沈凌坐在后面,翻看手中书册,本无意关注这些人的举动,可他们的行为实在有失读书人的气节,便是他,也听不下,看不了。 索性站起身来,走出教室,行到不远处的梧桐树下,静静回忆夫子课上所授。 他早有定计,是要将这四书五经的释义内容重新编汇,如今正是要多听多问多想的时候,实在不得将精力花在这些人的身上。 此时远走的樊嘉瑞却是心中郁闷,他也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好像自从那日射术比试之后,他就不得已的长大了,全没了往日那等没心没肺的潇洒恣意,反是多思多虑起来,一件普通小事都能翻来覆去地琢磨许多遍,甚至只要看到祖父苍老的面目和布满伤痕的双手,心中都要泛起些愁绪。 实在都有些不像他自己了。 “喂!樊嘉瑞,我们之前说的比试,你可有准备了?” 背着手,垂了头,狠狠地踢了路上一块碍事的小石子,樊嘉瑞正心烦着,后头又是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满含挑衅之意,不用回头,他也能猜到是哪个烦人精。 这长公主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小家子气的玩意,跟个牛皮糖一样,就是要粘着他,是非要压了自己一头才就罢休吗?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比试?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比了?” 回过头来,果见纪晁站在他身后五六尺的地方,后面还跟了六七个跟班,想来也都是些曲意奉承的狗腿角色。 “怎么比?小公爷你可是贵人多忘事了,之前不是说好以文试定胜负的么?” 似乎是笃定自己必胜,纪晁仰着下巴,那股子矜傲之气直冲的樊嘉瑞一阵撇嘴。 哼,几日不见,定是寻到什么帮手了,不然就他脑子装的那些草包,怕是连后头那些狗腿都是不如。 “那比便比,不过总还该有一章程,这文试又不与射术一般,瞬时便能高下立见的,还得有个像样评审才行。” 樊嘉瑞虽是被烦的有些恼火,可他终归也是老国公之后,行事自有一套,也不是怕事的,甚至想着这回比就比了,只要赢了这场,狠狠下了对方脸面,往后教那纪晁一见自己,就掩面而行的才好。 “此事自不必樊兄操心,本人不才,已是让母亲请了国学祭酒出面,来做这评审之人。” 纪晁满面得意,此话说出口来,不掩其傲慢之意,看向樊嘉瑞的眼神都带着些睥睨之色。 “祭酒大人做这评审?”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饶是小公爷对这比试并不生惧,但此时听得这样的消息,也是难免生出些惊诧之意。 国子监祭酒是朝廷从四品的官员,说起来在这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因国子监地位超然,所以这祭酒的职位,也显得颇为清要了。 毕竟是为国培养人才的所在,又有这么多的达官显贵之后受其管束,不谈祭酒这个官职,就是其人本身的家世,在朝廷之中,也是少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此番纪晁竟能说动长公主出面,就为这年轻人之间的小小赌约请动祭酒大人,可见对这个独子是有多骄纵了。 “自然,我才与母亲一提,她便应了,前日都是招了祭酒前去,将此事定下了。” 只观樊嘉瑞惊讶的表情,纪晁心中就是一阵舒爽。 整个国学之中,只有此人身份能与自己一较高下,平日又一副无脑莽撞,嚣张跋扈的模样,对他之前的有意交好视若无睹,这倒如何能让他咽下这口气了,故而才会寻了由头,好就挫一挫对方的锐气。 也能教他明白,谁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祭酒大人应了?” “自然应了,哼,不过区区一个从四品,他有什么资格不应了?就是首辅阁老们见到母亲,还得恭恭敬敬跪拜行礼,称上一句大长公主呢。”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此话骄岑无比,可见纪晁最大的依仗便是他那身为圣人亲姐的长公主了。 “怎么,你倒是还想反悔?莫不是怕了?” 见樊嘉瑞闭口不言、皱眉沉思的样子,纪晁又是出言相激。 他就不信话都说到这样份上,这家伙还能临阵而拒,若要真是如此,那也倒省了他一番心思,明日就好叫身边这些小的,好好在国学之中宣扬一番了。 “怕?我小公爷还有怕的时候?” 樊嘉瑞抬眉轻嗤,“只不过你要比些什么?” “是要亲自上阵,亦或让他人代之?” 他勾了嘴角,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话间意思直指射术比试那日,纪晁自身十射只能中二的旧事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激言 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纪晁面色一阵扭曲,而跟在他身后的跟班们一时也是想不出什么托词,都是无不摸鼻低头的,全然没个应对。 “呵,小公爷果然是魏国公疼爱的独孙,倒还真是什么事都愿冲在前头。” 侧头嗤了句,纪晁沉了脸色,又再嘲道:“我可与你不同,自小母亲便就教我,身在皇家,万事自是只要掌握大局即是足矣。”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讽刺,意思就是在说你小公爷乃至老魏国公再如何风光,曾经就是再为大盛立下什么功勋,即便子嗣凋零,死了儿子只留独孙,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只要这天下还是姓容,那国公也就只能做一条在皇权之下冲锋陷阵的狗。 而他,作为长公主独子,身份不凡,亦有皇家护持,自是不必以性命相搏,这便是天生的阶级之差了。 说完,纪晁面露得色,显然对自己反驳的这番话很是满意,而刚刚跟在后头还只言不语的跟班们,此时也是看准了机会,奉承的话不要钱般的往外冒,是更让他微抬了下巴,就等着看樊嘉瑞被驳斥的面红耳赤,有口难言的模样。 要是从前,樊嘉瑞恐怕就会被他一言相激,动起手来,做出什么后果严重的事来,可如今,他听了对方这番沾沾自得的话,心底甚至升不起一丝愤懑。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确也说的不错,天下本就是容家的,这满朝文武,一品大员,就是首辅阁老,再就如何权倾朝野,风光无限,但只要圣人一句话,是不必罢官夺爵,抄家流放,都自是有人揣摩圣意,落井下石,群起攻之了。 甚至,就算深得圣人之心又有如何,那前吏部尚书,如何风采卓越的人物,连他祖父都要赞不绝口的,最后不也落得辞官远游,不再入朝的下场么。 要说当时,若是圣人一心袒护,又怎么会是那样的结局? 说到底,还不是天子自己动摇了改革之心,所以才说圣人之心深不可测,天家恩宠无常无久。 臣子,终归不过只是臣子,还当摆正自己的位置才对。 樊嘉瑞脸色未变,似是对纪晁的话全无反应,倒是让纪晁有些讶异了。 怎么,这莽夫如何没像往常那般急得跳将起来,若真是那样,自己还正可借题发挥,好好与他个教训了。 真是可惜。 纪晁没有特特掩盖了表情,脸上的失望之意明眼人是一眼就能看的清楚,稍有些头脑的,是不必细想,都能猜出他在想些什么。 樊嘉瑞亦是。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他刚刚就如突然通了灵窍一样,将天子,臣子的关系看了个究竟,而面前来自纪晁的幼稚挑衅,如今再他眼中,全就是个被养废了的无知小儿在用他浅薄的见识与高傲的自尊闹了别扭。 只是这别扭实在使人厌烦就是。 哼,祖父确是为人臣子,但他纪晁又算得什么真正的天潢贵胄了,他姓的可是纪,又不是容,说到底,不过就是他老子略有些能吟诗作对的才华,又生的颇为俊俏罢了。 当朝谁又不知这驸马爷家族权势不显,还是靠了长公主才在京城权贵圈子里站稳了脚跟,不然哪个真有治国之心的读书人会为了尚公主而放弃真正在朝中大展拳脚的机会呢? 樊嘉瑞从前糊涂,惯会惹事,但现在有人招惹到头上,那也不是怕事的,他咧了咧嘴角,笑着回道:“知子莫若母,长公主所言不虚,以纪兄这般身娇体弱,确实事实需得他人代劳。” 这是话又转回到最初那句上去了,是讥讽了纪晁连射箭都能脱了靶的。 “你!” 纪晁没想樊嘉瑞还有这等伶牙俐齿的时候,是一时都没转的过弯来,本还想看对方笑话,没想倒是自己先涨了个面红耳赤,无言反驳。 “不过纪兄即使心心念念要同我比,那我也接了就是,毕竟之前我与你战一平手,如今也好真的较个高下,分出胜负。” 樊嘉瑞并没有步步紧逼,而是话锋一转,又答应了纪晁比文试的要求。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不过这既要分了高下,那自当还有彩头,也不知纪兄可有成算。” 纪晁以为樊嘉瑞同他掰扯这么久,是意在推脱,可谁能猜到这是一下又答应了,心里不免暗骂了对方一句疯癫。 “彩头自然是有,只不过就看樊兄你愿不愿意了。” 这两人一个纪兄,一个樊兄的,是连之前客气的小公爷,世子爷也不提了,互相之间叫的这般亲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什么至交好友呢,都是让几个跟班又惊又怕。 这二位的长辈,一位在朝中地位超然,简在帝心,一位是圣人亲姐,自小感情深厚,不论哪方,都是在不是他么能够惹得起的人物,这个时候,还是闭嘴安静点的好。 “我又有什么不愿意的,纪兄说来一听就是。” 樊嘉瑞应的爽快,心道这彩头无非就是些金银玩器,至多是从前圣人赐下的宝贝罢了,这些东西家里要多少有多少,又有何惧。 “呵呵,既然樊兄答应,那我便说了。” 纪晁撇嘴一笑,心里暗暗讽道,还当这莽夫转了性子,其实就还是同原来一样,是个有勇无谋的。 自己还没说着彩头,倒是答应的这么爽快,也是活该。 身份证- “你我皆是出生非凡,寻常玩物都是见怪不怪,便是宫中御用也非稀奇,不若此次就不以物为彩,而输的人要为这赢的人做上一月添茶倒水,磨墨捧砚的书童如何?” 没想等着自己的是这个,樊嘉瑞略略睁大了眼睛,看向纪晁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 这小子没疯吧? 他们的身份,不管是谁输,真要按这彩头所定去做了服侍对方的活,那以后可就没脸在这权贵圈子里混了,怕就以后是成亲生子,都要免不了要被人以此相讥,更遑论此事若被圣人得知,必会斥责他们胡闹,丢了天家和朝廷的脸面。 长公主就真的能纵着自己儿子这么胡来? 莫不是,莫不是长公主根本不知道彩头是这个? 枉他之前还觉得纪晁甚是精明,怎么能想到对方却是个绣花枕头草包芯子! “怎么,樊兄这是惧了?是还没比,便怕输给我,做了这下人的活,以后无脸见人?” 纪晁快意的紧,他观樊嘉瑞眉头微皱,似有举棋不定之意,心下畅快无比。 这文试他筹谋几日了,也特特去寻了高手相助,是敢打了包票对方赢不过自己的。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现在的情况便是,姓樊的小子接了比试,那就等着给他做一个月的下人,若是不接比试,那明日整个国子监都会知道对方身为魏国公之孙,有那般在战场勇往无前的祖父,自身却是个胆小瑟缩,不成大器之辈,连个文试的邀约都不敢接下,最后只会声名受损,甚至还要污了老国公的名头。 “如何不敢,既是比试,那纪兄也该明白,这输赢不到最后一刻,都是无有定数,你在这些时日也该当同这公主府的下人们学一学如何伺候人了。” 樊嘉瑞知道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已是容不得他再拒绝,那不如就此接下,至少也不会给人安上个畏首畏尾、不堪大用的名头。 “呵呵,与其担心我,不如就担心担心自己吧。” 纪晁见人上钩,对那点子直白的嘲讽也就没那么在意了,总之只要对方应了比试,自己总有教他做人的时候。 说罢,他抬手挥了挥,招了身后一种跟班张狂离去,与樊嘉瑞错身之时,傲气的连个眼神都没分过去。 第四百一十二章 发愁 比试应下,果然没过几日,是闹的整个国子监的学生都知晓了,大家都在猜测着这比试的内容,至于纪晁最看重的彩头,却是没几个讨论的。 能在国学读书的,家里长辈要么是皇亲,要么是就是朝中官员,身居要位的自不必说,最是能拎得清轻重,听闻儿子、孙子报来此事,都是叮嘱万万不要背后议论,至于那些不入流的五六品小官,则更是明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千万叮咛自家小辈,不光不能背后议论,更是不要掺和到任何一方的势力进去,免得最后枉做了替死鬼。 可不管旁人如何,与樊嘉瑞同在一个班级的学生却是怎么都跑不掉,他们是被自动划分到此人的势力范围之内,不管从前是否都是他的狗腿,如今在别人眼里,都与他是同条绳上的蚂蚱了。 这就包括沈凌。 首发-:-塔读小说@ …… “世子未免太不厚道,这要比试便比试就是,怎么题目倒教他全出了?” “就是如此,出题也就罢了,还规定不许请了国学之外的人来参加比试,他自个儿倒好,是将学中几个能请的都请走了。” “也不知他私底下放了什么风,我们小公爷现在就是亲自上门寻人,都是没个答应的,真是给他们脸了!” 教室内,一众狗腿忿忿不平地围着樊嘉瑞怒斥着纪晁的行为,前几日那边派人送来消息,说是此次文试一比三项、乃诗、乃书、乃策,还美其名曰诗比才、书比韧、策比治国安邦之能,目的不光只是为意气之争,更是为了在国学之中选拔良才。 简直笑话,要真选拔良才,谁会来国子监? 当大盛的科举是摆设吗? 可人家不管你信不信,却是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樊嘉瑞心里清楚,纪晁此举也是为了造出些声势,若是真的被人捅到圣人那边,他也好有些借口搪塞几句,好教圣人不忍责罚。 也算是用尽心思了。 “都别说了。” 首发-:-塔读小说@ 樊嘉瑞没想到接了个比试而已,后头还有这么多麻烦事,心里真是焦灼又烦躁,此时又听狗腿们左一句又一句的,除了说些无用的泄愤之语,根本连个像样的应对之策都说不出来,面上更是显出几分不耐。 “我观你们从前也都是勤奋好学的,怎么现在都是这般不中用,就你,陈元纬,你不是很有诗才吗,不如这次诗比就是你上了!” “我?!” 狗腿陈元纬一听小公爷点名指了自己,顿时慌的脸都绿了,他从前确实好学,也有几分急才,能一炷香内应题作诗,可这都是从前!自从巴上小公爷,他可满脑子都是怎么讨好了这尊大爷,哪还真有那心思读书了。 现在再让他作诗,别说一炷香了,就是一刻钟都做不出来一首的。 况且,他是听说世子那边请的可是国学里有名的才子夏学林,那人成名甚早,元日咏梅那首更是入了阁老的眼,而自己这个无名小虾米,就是全盛之时所作之诗也不能比之一二,更不消说现在了。 “小公爷、小公爷您可饶了我吧,我这作两首打油诗还成,要真同那夏学林比试,就是输,也定是会让您输了颜面全无的!” 樊嘉瑞一时也不知是赞此人很有自知之明,还是气此人没有才学胆气,看了他哭丧着脸哀求的样子,是一口气就这么硬生生的别在胸口不上不下,心口堵的发紧。 陈元纬也是全不敢抬头直视小公爷的目光,只能微微偏头,想请了周围的狗腿二三四五为自己说说情,可许是前些日子他独吞了锦袋的缘故,平日关系还算和睦的‘同僚’们都是对他视而不见。 怎么,有好处时想不到我们,现在倒是要我们给你讲情了?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想的美了! 众狗腿也不是傻的,眼看着小公爷都已经在气头上了,他们又帮不得一分,自是不敢再往枪尖上撞,不然臭骂一通都算是轻的了。 “那你们说,如今倒要怎么办?” 樊嘉瑞也是被逼的没办法,病急乱投医地都开始问这些平日只知应和的跟班了,可理所当然的,这些人自然不能给了什么好的建议,只都支支吾吾地杵着,是教他越看越心烦。 “滚滚滚!养你们都有个屁用!别站在这儿碍眼,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他这一通怒吼让众人如蒙大赦,连连应道:“是是是,小公爷,我们这就滚!” 点头哈腰一记,樊嘉瑞声音还未久落,这些人都逃难似的,一个比一个跑的快,行到门口,还就挤了一通,差点就没推搡起来。 见此情形,樊嘉瑞是脑袋嗡嗡响,只觉自己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招惹了纪晁这个牛皮糖,又是瞎了哪只眼,寻了这么些狗屁跟班,真遇了事,竟没一个能为主子分忧的。 左弘盛是将此情此景看了个清楚,他与小公爷同班,自是被分做**,若是小公爷真的输了,以后在这国子监,自己也是要抬不起头来,心里亦是着急。 可现在这情况,真是没办法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世子是将国子监中诗才第一、书法第一、策论第二的人都寻了去,小公爷如今就算招揽了策论魁首,那也是无济于事。 更何况,那魁首世一流,清高自傲,比试不可能参与到这样的闹剧里来,便是小公爷主动上门,来上个三顾茅庐的戏码,人家怕是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教室里除了樊嘉瑞,此时也就左弘盛心有忧烦,他不免抬头看向门口那群闹哄哄的狗腿子,心里沉沉叹息。 这事,当真是到绝境了吗! 此时门口一群人你挤我搡的,好容易都出了去,可不消片刻,又是有一人影出现在门口。 那人身材挺拔高瘦,行走之间身姿雅秀,他从门口进入教室,肩头甚至都带着午间阳光的耀目光彩。 左弘盛脑中灵光突然一现! 对了! 他如何就没想到此人! 他一个激动,站起身来,椅子发出“嘎吱”一声老大的噪音,引得烦躁的樊嘉瑞怒目而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可他此时却是丝毫不惧,只是从案桌之前穿行出来,几步走到犹自带着怒意的锦袍青年身边俯首,只以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小公爷,您可有考虑此人?” 侍郎庶子的声音轻飘飘的,可在樊嘉瑞耳里顿如平日惊雷,他微微侧过脑袋,视线一直跟着从门口走近的沈凌,直到对方路过身边,在他身后静静坐下。 是啊! 自己怎么就把这人给忘了! 只要在他们班上授课过的夫子,不论助教、直讲,亦或博士,都是对其才学赞不绝口,那各个脸上的爱才之情,是个人都能看的清晰明白。 他可真是打着灯笼找蜡烛,这等优秀的人才,虽不知是不是真能与纪晁找的那几个相比,但恐怕就算是输,也不至于让自己输的太难看了。 抬眼看了记旁边的左弘盛,是在对方眼中见到如同自己一般的想法,樊嘉瑞心中更是笃定。 就是此人了! “喂,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 小公爷转过头去,一只手肘撑着椅背,勉强支起个全不在意的轻松表情。 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可面对着青年既清且淡的神色,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有多担心对方那双薄唇吐出冷淡的“不愿”两字的。 “如果你愿意帮我,金银珠宝、玉石玩器,就是名人字画,哪怕是宫中御用,我都能应了你,如何?” 明明是求人,可偏要一副施舍人的样子,旁边左弘盛心里急的直翻白眼,是对小公爷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无了大语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答应 空气一时仿佛凝住了,垂首端坐的青年放下刚刚执于手中的书册,缓缓抬起头来。 在他眼里,面前这个魏国公的独孙兀自强装镇定,脸上是硬生生凹出骄傲与矜持,下巴微抬,可隐藏在座椅背后的手却是隐隐捏着拳头,显然整个人非常紧张,甚至他从中都还能看出些忐忑之色。 “怎、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樊嘉瑞被沈凌那清淡眼神一瞧,满腹底气突然就泄了些去,再就问出口时,脸上的骄矜之色渐收敛了。 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中满是希冀,樊嘉瑞只恨眼前之人为何能如此沉的住气,对自己的利诱竟是丝毫反应也无。 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哪有不能被收服的人,若有,那也定是价码开的不够罢了。 “如果刚刚那些你都不感兴趣,那要什么,你尽管说来,我这国公府的小公爷,在京城怎么都算是有些脸面和手段,自是能帮你寻到。” 这橄榄枝递的,差点就得杵到沈凌鼻子下头了,在旁静候的左弘盛甚至觉得,如果此时这人能一口应下,小公爷都得喜的直接挤出两滴眼泪来。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小公爷此话当真?” 青年薄唇轻启,浅浅一句问话,瞬间让对面一站一坐的两人心如擂鼓。 这、这是,答应的意思?! “自然当真!” 樊嘉瑞倏地站起身来,胸口拍的邦响。 “我何时食言过,你尽管放心就是!” 说罢,又是侧头给了左弘盛一个眼神,让他从旁帮着说项两句。看书溂 侍郎庶子也是人精,自是明白此事若能成,自己定能在小公爷面前露脸,他平日虽是看不上那群狗腿,但终归还是对樊嘉瑞背后魏国公的势力甚是看中,此番说来也正是他的一个机会。 “沈兄大才,小公爷亦是慧眼识珠,您二位若是合作,定是能有一番作为的。” 他脑子转的极快,一句话的功夫,就给樊嘉瑞以利诱人的行为套上了个爱才惜才的美名,又再称此举是为合作,是一下就将这求人帮忙的行为拉高到了全然不同的档次。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樊嘉瑞此时闻言,也是略带惊讶地看了眼左弘盛,心下暗道,这人倒还中用,口舌尚且伶俐,以后还当能用上一用。 沈凌聪敏非常,自然听出对方话中给小公爷找补的意思,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回道:“沈某不才,小公爷若是愿纡尊降贵,某不敢不从。” 这却让樊嘉瑞与左弘盛有些意外了。 就只之前此人入学之后的种种行为看来,便是那种清高自傲,自恃才学的寒门子弟,平日最是不屑与他们这种高门子弟往来,仿佛说句话都要污了他们高洁的品性似的。 可现在这沈凌倒是客气,回话之间甚至还将身段放的低了些,此番举动,不可谓不奇。 但再观他之面色和表情,又是云淡风轻,端正自持,全无什么献媚巴结之色,又是无端让人怀疑刚刚那句话是否真是他说的了。 “那、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来,我也好早早准备。” 樊嘉瑞是想不通这人怎么和之前观察的结果不大一样,但到底现在比试的事迫在眉睫,还当尽快笼络了对方才是,便才又急急追问一句。 此话一出,左弘盛是立马竖了耳朵。 且看此人会要些什么,是金银抑或珍宝?甚至名贵字画?只要他能说的出口,自己便能摸清他的路数了。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小公爷不必麻烦,沈某不求其他,只需小公爷一个承诺。” 沈凌微阖的眼睫,神态淡定自若,倒是樊嘉瑞升起些警惕之心,他毕竟不傻,并没有因为事态紧急而立马应下话来,而是知道先行问上一问。 “什么承诺?你且说说。” 他祖父虽是在朝中地位超然,还被封了异姓国公的头衔,但自古文臣武将天生不合,这些年来与主和派相争,树敌亦是不少,若是这人在此让自己立下什么不妥的承诺,被人抓了把柄,那祖父一世清明可就毁的干干净净了。 明白樊嘉瑞顾及些什么,青年浅笑言道:“小公爷不必忧心,沈某自是不会要求小公爷立下什么过甚的承诺。” “只是在下乃非京城人士,为读书才行至此,初来乍到,心有惶惑而已。” “此番求一承诺,也只是想请小公爷往后能够在沈某一家遇事之时帮上一把罢了,但决计不会置小公爷于不仁不义的境地,还请放下心来。” 闻及此言,樊嘉瑞显然松下口气。 一介平民而已,就算遇事,那还能遇了什么顶天的大事么,他这小公爷要帮忙,还不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简单! 可一旁的左弘盛却是低下头去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你还心有惶惑? 进班第一天就与人比试射术,来了个平手不说,还当面与小公爷难看,他可是桩桩件件都没忘了呢,这种人怼天怼地,又能将夫子问个哑口无言的,你说你心有惶惑?谁信? 可樊嘉瑞偏就信了。 ‘甘大人’所言在先,他自己又是观察此人多日,心中其实早就明白对方的脾性,是个不会主动惹事,但也不怕有人寻事的,再加上确有才华,正是此番与纪晁比试的最佳人选。 “我应了!” 樊嘉瑞一掌拍下,于案桌上发出好大声响,之后又是仰面畅快大笑,神情舒爽至极。 有此人愿意帮他,至少比那些个无用的跟班强的多了,便是输,那也不至输成个笑柄才是,他这面子多少还能维系一二。 再就冷静下来,樊嘉瑞看向沈凌时也是笑容不落,连连催到:“你如今既是我之得力战将,那便不能亏待了。” “走走走,随我同去一鸣楼,好好摆上桌酒菜,吃他一顿再说!” “你也去。” 读者身份证-伍陆彡74彡陆7伍 转头又是招呼了记旁边的左弘盛,樊嘉瑞此时心情正好,是根本忘记了下午还有课程,是要准备就好好喝个畅快了。 “小公爷抬爱,沈某已在食堂用过午饭,此番便不打扰。” 青年浅浅一句,竟是好似刚刚那番对话全没发生过一般,又是拿了书来看,其神色之冷静淡漠,实在与樊嘉瑞激动的模样一天一地。 “你……” 哪能想到前脚才聊了好好的,连帮什么忙都没问就爽快应下的人,是转瞬就变了脸,此般只顾读书而置自己邀请于无物的态度,实在让人不知作何表情。 樊嘉瑞是愣在当场,而左弘盛还算有些眼力,从旁找补道:“小公爷,沈兄这是为了比试苦读呢,您可最好不再打扰。” 又是看了眼已然沉浸书册之中的青年,小公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也好,既是如此,我们比试之后再行庆祝亦是不迟。” 说罢,他便起了身,抬手招了左弘盛来,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教室。 可他们都是清楚,什么比试之后再行庆祝? 明明就是必输之局,只不过是输的好看与输的难看之差罢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两人走了远去,直到教室里只余沈凌一人,他才放下书册,抬头望向窗外。 实话说来,樊嘉瑞今日之举实在出乎他之意料,但人既有所求,那他自当顺势而为,以此能换得国公一个承诺,于他来说并不吃亏。 京城水深,可儿又有心继续经营生意,其后所遇种种,还当提前筹谋才是,否则若又遇到府县瑞安楼那样的事情,可就不是他去寻一寻通判把柄就能顺利脱身的。 第四百一十四章 劝说 “世子果真料事如神,这回这姓樊的可是急得没招了,前两日我还见着他跟个没头苍蝇般的在国子监内乱转,那脸色,可就别提了。” “就是,不过一区区莽夫而已,如何能与世子相提并论。” 几个跟班围拢在纪晁周围,捧着哄着,是将樊嘉瑞批的一文不值,言语间讥讽嘲笑之语频频而出,实不像是些读圣贤书的文人学子。 “慎言。樊嘉瑞再如何,那也是顶着小公爷的名头,你们这些蝇狗之辈还没这资格背后议论他。” 居于中间的座位之上,纪晁靠于椅背一手托腮,神情却全不像他话中所言那般严厉,反是透着股讥诮的味道。 “是是是,世子爷说的对,是我等没分寸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众人嬉笑道。 “不过世子爷,这离比试还有五日时间,您说小公爷倒能不能请动那位出手帮忙?” “那位?何必说的这般隐晦?不就是张阁老之孙张善泽么。” 轻嗤了一句,纪晁一脸不屑,“你刚说樊嘉瑞倒是肆无忌惮,怎么提起他就这样畏首畏尾。” 那跟班一脸尴尬模样,可纪晁根本懒的再看一眼。 “放心吧,张善泽这样的聪明人是不会蹚这趟浑水的,再者,首辅阁老同国公爷之间的龃龉,你们竟是全然不知么?” “这……” 一众跟班都是无言,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受了公主府资助的百姓罢了,那些朝堂上的事,他们哪能有资格知晓个一星半点的。 正当他们冥思苦想如何接了世子爷的话时,外头又匆匆进来个人,他步履疾快,几步走进教室,跟班们回头一看,认出这是纪晁最为看中的程元驹,立时都是退后一步,给他让出条道来。 果然那青年附了手去,弯腰弓背地在纪晁耳边嘀咕了什么,便眼见着世子爷蹙起了眉头,原先闲适的面色都是罩上一层阴云。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倒还真有人敢应了樊嘉瑞? 他可是在整个国学放了话的,谁要敢接,那便是同他过不去的,这里可都是聪明人,即便不惧公主府的背景,但也具是明哲保身之人,且老国公久不上朝,影响力本就日渐低落,而大公主每月逢十都还要进宫伴驾的,可见隆宠不衰。 只要不是什么眼睛被糊住的蠢物,自是知道该如何去做。 可这半路杀出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愿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应下樊嘉瑞的请托,难道是有什么他都不知的深厚背景? “你可打听过了,此人学识如何,家境背景又是怎样?” “世子,说来奇怪,此人姓沈,但非那个沈家之人,却是前些日子刚刚入学,说起来,此人您应是有些印象,便是射术那日与高鹏举战一平手的。” “是他?!” 纪晁倏地直起身来,面上颇有凝重之色。 他对此人何止有些印象,正可说是有些没来由的厌恶和恐惧之感,那日比试之后,梦中都曾有过对方身影,实在诡异至极。 “那他之才学如何?”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倒确不清楚,但我曾在食堂听到两位直讲夸赞于他,说他才思敏捷,又刻苦勤奋,以后中得进士乃是理所应当之事。” “世子,您说此人可是威胁?” 陈元驹问了一句,纪晁没有回应,众跟班不敢多话,都是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你去会会他,能说服他拒绝樊嘉瑞最好,要是不行,那也便罢,我就不信这名不见经传之人还能真的胜过国学之中的佼佼者了。” 说罢,纪晁复又坐下,还是维持了之前以手托腮的姿势,可是心中不知为何总是有些隐隐不详之感。 陈元驹得了他的指示,转瞬只见心中便有定计,只言‘世子放心’,之后转身就出了教室。 …… 申时下课钟声敲响之时,夫子一就离开,班级中的学子也是安耐不住,他们鱼贯而出,三辆结对的相约着是晚上的聚会,而沈凌也是站起身来开始整理自己的书袋,对前面小公爷希冀的目光视而不见。 樊嘉瑞有心拉他出去放松放松,在他看来,总归几日后就得比试了,也不急着这两日再学些什么,都说临时抱佛脚,可这诗、书、策,哪样都不是凭着几日恶补就能有什么成效的,何必又如此认真呢。 这样感叹的同时,他却又是觉得沈凌此人果然是个靠得住的,为了自己的比试,还就这般埋头苦读,后面就是输了,他这朋友也是交的定的。 口口 “沈凌,你倒真不愿同我出去吃酒?” 即便如此作想,小公爷还是不想放弃,日行一问,果然青年眼皮都没抬得一下,拒绝的话顺口就出。 “多谢小公爷抬爱,沈某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了,不过就是去藏书楼看书罢了,那书倒有什么好看的,通篇之乎者也,还能比外头的话本子有意思么。” 一句话说的畅快无比,可再一抬头,看见青年那深沉淡漠的眸子,樊嘉瑞却是呼吸一滞,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读、读书就读书呗,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从来都是怼的别人无话可说的小公爷,此番也终是体会到了一丝无力之感,可面对沈凌,他又实在是说不出那等天大地大、玩乐最大的话来,只能挫败地垮了肩头,讪讪离去。 收拾好书袋,青年步出教室,行走在国子监的步道之上,才终于获得了难得的清净。 可往往便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沈凌才要步入藏书阁,斜后方就突地横插出支手臂来,一名身着浅青绸缎圆领长袍的青年拦在了他的面前,沉声说道:“兄台且慢。” 沈凌微微抬头,淡漠双眼倒映着对方五官平庸的脸孔,身上难得地显出些被人打搅不悦来。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何事?” “兄台还请借一步说话。” 此处是为藏书阁的门口,虽然国学的学生对这里并不感兴趣,可里面毕竟还有一位专职管理的夫子,实在不是合适对话的地方。 陈元驹态度很是强硬,那只拦住青年去路的手臂自始至终未曾放下。 观这架势,沈凌知道对方这回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索性往后退了一步,点了点头。 两人顺着藏书阁门口的小路往后行了一段,来到一片竹林之前,才就停了脚步,陈元驹先是浅浅一揖,自我介绍道:“在下姓陈,乃世子身边听用之人,此番前来,便是给沈兄一个提醒。” “你我不过今日相识,并无情分,直呼名姓便好。” 听闻对方是纪晁派来的,沈凌心下就是一沉。 若没有刚入京城那次当街纵马之事,他还就对世子此人不抱偏见,说不定亦是不会掺和进这次比试,可自那纵马事件之后,他便对纪晁、乃至他身后的长公主都是心有不喜。 此人心思非为良善,又行小人行径,否则樊嘉瑞身为堂堂小公爷,根本不会落到在国学之中连个帮手都请不到的地步。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而此番对方派人前来,不用猜他也知道,无非也就是警告自己,让他放弃比试罢了。 沈凌回话并不客气,陈元驹见他表情冷淡,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出言劝道:“兄台乃有大智慧之人,自是已经猜到在下前来的目的。” “只不过兄台还是误会了在下,更是误会了世子大人,你可知世子此举,便是有心予你留一余地。” “予我留一余地?此话怎讲?” 沈凌淡淡挑眉,语意兴味。 陈元驹以为他是将自己之前的话听进耳中,暗自放下些心来,才就继续说道:“世子宽容大度,于国学之中甚有威望,只早前与小公爷有些龃龉,但此非一时之间能够说的清楚,你只需知道,世子,毕竟皇亲。” 第四百一十五章 失败 见青年静静站着,面容冷淡,静默不语,陈元驹又再上前一步,低声言道:“魏国公,空有国公之名,却是早已是不涉朝政了。” “而小国公身无功勋,能否袭爵还未有可知,这孰轻孰重,想必兄台心里该是清楚。” 说完这句,陈元驹又退回原来的位置,心下笃定面前之人必是动摇。 国子监读书的显贵子弟暂且不提,就此人这般平民出身,即便才华横溢,以后中了进士能够入朝为官,但就算是殿试一甲,也不过得先进了翰林这清水衙门苦熬,运气差的,考上个同进士,也就是个外放的料,下次进京还不晓得是猴年马月,运气好些又有关系的才能进了六部的实缺。 他就不信,这等聪明人会看不清其中利害,宁愿舍了长公主府这颗参天大树,而去依靠国公府这样随时便会倾颓的高厦了。 “你是在同我许诺吗?” 沈凌微微抬眼,看向对方的目光竟是带了些审视之意,无端让人心中一凛。 “聪慧之人闻弦而知雅意,有些话,却是不好说的太明白,否则反而……” 陈元驹在纪晁跟在身边已有好些年了,自是知道以世子性子,是不可能真的给这无名小卒什么允诺。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此回派他前来,不过是想威逼利诱一番,以势压人罢了,若是此人确实天真地应了,后头寻上门来讨要什么,怕也不过只是许些金银打发,至于什么朝堂之中实职的许诺,是全无可能的。 所以他的话,也不能说了太过明晰,最好是教人自己猜的才好。 “反而如何?” 可谁想沈凌却是不按理出牌,反倒步步进逼,就同一全无眼色、不识时务之人一般,在此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这实在是让陈元驹进退两难。 此人为何如此难缠? “兄台再问,便是不美了。” 讪笑一句,陈元驹又后退一步,他避开青年好似看透一切的目光,片刻之后再就抬头,之前面上维持的温和假象全部消失无踪,显然是无甚耐性,脸孔上皆是狠厉之色。 “奉劝兄台一句,万勿敬酒不吃吃罚酒,得罪世子爷,得罪公主府,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说罢,他的视线与沈凌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却只是发现对方眼中一片冷淡漠视之意,刹那之间便就明白,今日这是白走一遭了。 密码伍陆彡74彡陆7伍 小公爷到底给此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既应人所求,自当竭尽全力,你若愿意,便就如实转告便是,至于你所言之后果……” “我亦不惧。” 陈元驹被这番话气得又急又怒,急是急回去不好同世子爷交差,怒是怒此人不识好歹,还就死鸭子嘴硬。 不惧后果? 那他们就走着瞧! “好!好!好!”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既这般嘴硬,那我亦不劝了,好自为之吧!” 怒言一句,陈元驹一甩袍袖,转身就走,袍角裹挟着十足的怒火翻滚在他脚边,却是不能让沈凌的表情有分毫的动摇。 良久之后,竹林之前只余青年一人,他静静而立,阖目凝神,细听微风吹过竹叶的沙沙之声。看书喇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 傍晚,沈凌踏着夕阳归家,才一进门,就见自家娘子在堂屋中不知摆弄着些什么,而妻弟阿满则是站在一边,满面好奇惊艳之色。 穿过院子,进了堂屋,只见平日一家人吃饭的饭桌上摆满了杯、盏、盘、碗,与寻常不同的是,这些器具皆是琉璃所制,华美异常。 “阿凌回来了?” 庄可卿取了一个青色琉璃杯盏,迎着外面快要落下的夕阳照了照,瞬间,屋内便透出一道带着花纹的浅青光影。 小阿满哪见过这个,当即兴奋的不住拍掌,小短腿又是努力再往凳子上爬,是想再让阿姐换上一个红色的杯子试一试。 “阿满勿急,让姐夫给你照照。” 浅笑一记,庄可卿又将桌上的红色杯子往沈凌手中一递,接着努了努嘴,是要他帮着哄一哄这调皮的小家伙。 压下心中的疑惑,沈凌拿了杯子,照着娘子的方法,又是在屋内照出个红色菱形图案,与原先那个青色的光影交叠在一起,美轮美奂。 “可儿,别玩了,快些收拾一下,马上吃晚食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外头灶间门口,秦蔓枝微笑地看着堂屋里面的两大一小,出声提醒。 “哎,马上。” 应下一声,庄可卿从堂屋角落取了一个木箱来,将桌上的杯盏之物一件件的往里收。 收拾好了,空出桌子,她又出了堂屋,去帮秦蔓枝端菜,沈凌则是带着阿满洗手擦手,待全部忙了好,热腾腾的饭菜也都上了桌。 “凌哥儿累了吧,白日在学堂用功,晚上就不要点灯读书了吧,免得也伤了眼睛。” 从前在州府之时,沈凌每每下课便就归家,总是不会超过申时三刻,可自来了这京城,倒要天天日落才归,是让秦蔓枝也有点忧心他是否太过辛苦了。 “可儿,你也说说凌哥儿,这般拼命倒也不值当,到时伤了身体,还是自己吃苦的。” “娘,阿凌自己知道的。” 庄可卿笑嘻嘻地应道,面上却是一点都不担心。 她是知道阿凌的,读书于他来说并非负担,而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又怎么会觉得累呢?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你做了人家娘子,自是要上心一些,最近你可是天天往外头跑,家里连药膳都不做了,这可不行。” 还是板着脸说了一句,秦蔓枝又再看向沈凌,慈爱说道:“凌哥儿,可儿最近因为那精油之事奔走,确实家中顾及的少了些,不过你也知道的,她这性子就是这般犟的,没忙出了成果,都是不愿罢休。” “可儿做她喜欢的事便好,我都是支持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庄可卿颇有些得意地看了眼自家娘亲,那小眼神,明明白白就是说了阿凌是站在她这边的。 秦蔓枝这下真是哭笑不得,弄了半天,就只她一人在旁白担心了,这小两口好的很呢,根本不消自己说些劝慰的话,反倒显得多余了。 “好好,都是娘多事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今日带了这箱琉璃物件回来做甚?” “这东西可是天价,你在五福记看看便是,带了回来又却是不该,明日还得尽快还了去,仔细阿满碰坏了。” “阿满才不会,阿满很小心。” 听娘这般说了自己,阿满抗议地挥了自己的小拳头,又是再求阿姐,说明天不要送了杯杯走,他还想玩。 “阿满放心,阿姐明日不还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点了点小家伙圆翘的鼻头,庄可卿安抚了幼弟,之后抬起头才就说道:“这琉璃盏是我借的,过几日便还回去,娘您不用担心,此事我自有分寸。” 见女儿已是心有定计,秦蔓枝便放了心,话间又是劝了沈凌多吃些,说他最近都有些瘦了的。 一家人用完晚饭,之后各自洗漱,沈凌照例点了灯来读书,直到庄可卿一头湿发,带着水汽回了房间。 青年站起身来,转身取了巾架上的干帕子,静静站到了庄可卿的身后,手指轻缓地为她擦干头发。 “阿凌,可是不理解我为何要从五福记那儿拿了琉璃盏来?” 沈凌动作一顿,没有回话,是顺着发尾轻轻揉搓,动作之轻柔,仿佛在侍弄一件无价宝物似的。 “你可记得那日我与你所说的玫瑰精油?” “这两日我已想过好些方法,思来想去,总是担心如铁、铜之类的器具会影响了花露的成品,所以才想着是不是可以以琉璃代之。” 说完,庄可卿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青年,举棋不定地问道。 “阿凌,你觉得呢?” 第四百一十六章 蒸馏器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想法到底对是不对,只是后世蒸馏器具大多使用不锈钢,但如今这大盛生产力还就低下,又能从哪里寻得不锈钢去? 青年手上动作未停,只缓缓说道:“琉璃此物极为难得,且制作之时损耗极大,你今日带回这套器具更是有价无市,可儿若是想请工匠做出这套器具,恐怕耗时甚久,耗金更巨。” 密码 沈凌并没有一味地顺从自家娘子的想法,只是将所知所得慢慢道来,他这般冷静的陈述,是如一兜冷水,将庄可卿泼了个透心凉。 单薄纤瘦的肩膀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少女微蹙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青年见她这般,也不打扰,只是用布巾继续搓干头发,之后又取了梳子来,顺着发尾将及腰长发轻轻梳顺。 手中的发丝轻盈细软,柔顺垂坠,好似上好的绸缎,在蜡烛的光晕中显得分外光泽。 初遇可儿之时,她还是个营养不良的乡村丫头,那时的头发干枯毛躁,发尾甚至浅浅发黄,可如今,只这头乌黑顺滑的头发,便好教许多闺中女子欣羡不已了。 回想起两人经历的种种,从走出二李村,再到一年的府县生活,表面上看,确实是因他考中秀才,再又考中举人的缘故。 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若无可儿背后支持,自己怕是当初在那沈家老宅便就丢了性命。 可儿怜他、敬他、爱他,可他却是又因为这小小的嫉妒之心让其陷入这样困惑的情景,实在也是不该。 想到此处,沈凌略略有些后悔,其实琉璃虽是贵重,但若真如可儿所说,能以此制出精油,那就是一本万利之事,真到那时,这些琉璃器具又如何及此得利的十之一二呢? “可儿……”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阿凌……” 沉默良久,两人不知对方心思,却是同一时间开了口来,唤起相互的名字,这番默契,倒是逗的庄可卿‘噗’地下笑出声来。 少女眉眼弯弯,白日水润的杏眼此时就如两个弯弯的月牙,映衬着温黄摇弋的烛光,再加她发丝未干,全然拢在身后,打湿了一小片衣领,这般情貌,却是平添了一副惑人之感,是教一向冷静自持的青年片刻失神,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但庄可卿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再沈凌眼中是什么模样,她只浅浅而笑,婉转嗓音顺着朱檀小口流泻而出。 “阿凌说的对,之前是我钻了牛角尖了,这琉璃器确实难得,造价高昂不说,还需延请手艺纯熟的工人,在未能保证一定成功之时便就做下如此投资,实在对左公子也有些不公了。” 闻及此言,饶是沈凌聪慧非常,也有了点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要做这独一无二的生意,自然是要有些投入,而他本意也不是为了左进省银子的。 谁能想可儿倒真把他的话听到耳中,反是倒帮了那人呢。 不过沈凌却也并不真是那等心思狭隘之人,前些日子那番剖白,他是实实在在的明白,可儿对左进的态度,不过就是一普通的生意伙伴罢了,自己这些无谓的嫉妒心和独占欲,皆是只是他心中不可告人的阴暗面罢了。看书喇 面对自家娘子一无所觉的娇俏脸颊,青年心头忽地释然,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捉狭笑道:“若是左公子知晓可儿这般为他着想,定是感激涕零。”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庄可卿被他这难得的不正经逗了直乐,沈凌见她这般开怀,便也柔和了脸色。 “只不过可儿刚刚所说,担心铜、铁器具有碍花水提纯,可据我所知,铜之一物最是稳定,又与青铜全不一样,只要纯度够高,便是绿矾油都不能腐蚀于它,更何况这由花中提纯之精华呢。” “绿矾油是为何物?” 庄可卿不解问道。 “绿矾油即是石胆所出的产物,是能腐蚀世间大多数的物件,古时多有道士取其炼丹。” 沈凌这样一解释,她便明白了,原来这绿矾油就是稀硫酸么。 那照此说来,稀硫酸都不能腐蚀纯铜,那自可是用于精油提纯了! 真就如此,倒真是帮了她的大忙,这铜价虽贵,但与烧制琉璃比起来,所用花费可就接近于无,且铜器制作工艺相对成熟,只要解决密封的问题,那这蒸馏器便就成了! “阿凌,多谢你!” 思及此处,庄可卿是一刻都不能等得了,她倏地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案桌旁的书架前,取出前几日两人讨论了一半的蒸馏器设计图,之后又拉了凳子坐下,对着沈凌招了招手。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其实我这几日多有思考,阿凌,你可还记得在二李村时我们用竹筒冷凝制酒吗?” 青年不知娘子口中‘冷凝’是为何物,但全程参与了制酒的他,却是一下就明白了其中含义。 “记得。” “其实蒸花水和精油同这蒸酒亦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还就更加精细些,刚刚阿凌所说以铜制具,那此番我们正可将这图纸再就改进一道,若是得成,我明日就去寻了匠人。” 庄可卿兴致盎然,沈凌如何舍得打扰,只浅笑着摇了摇头,拂了衣摆坐下,看向少女的眼中一片宠溺之色。 研究了大半晚,直到月上树梢,幸有之前蒸酒的成功经验,两人才总算得了蒸馏器的粗略器型。 便如个八宝葫芦一般,上细下粗,顶端有细长管子伸出接入另外一个稍矮的罐中。 图纸共有七八张,除了整个器品组合在一起的样子,还另有各部件的分略图纸,上面是将尺寸、长度、高度等都标识的清楚明白,任是随意一个工匠,不需沈凌在场,都是能将设计者的意图了解的明明白白。 次日,沈凌早早出门上学,庄可卿在家中用了早食,又陪阿满玩了一会,与秦蔓枝招呼一声便就出门。 她兜里揣着那几份图纸,步履匆匆,到得五福记时,才不过巳时而已。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寻了林掌柜来,庄可卿不及寒暄两句,就将图纸交予对方,还千叮万嘱必须要用了上好的纯铜才行。 “庄姑娘哎,您之前不是还说得用琉璃打造这器物么,咱东家这几日可就为了您这句话,走了不知多少地方,才就堪堪寻来几个得用的匠人,您这怎么,怎么现在又说用铜便可了。” 林掌柜没说的是,左进为了这事,是已经专门在城外租用了个庄子,都将匠人们安置好了,所应烧制的器具和土窑都是立了起来,只这十来日便做了这么些准备,又谈何容易? 他可听说,只挖一熟练匠人,东家便就花了上百两,更不消说其他的花费了,恐怕上千两都是不止。 可现在这庄姑娘说变就变,是又言这黄铜可用了,这不就等于东家之前的心血全部白费了吗! 那庄子倒还好说,匠人呢?难道是要遣了回去吗? “林掌柜,之前是我想岔了。” 庄可卿有些不好意思,现在造成这般局面,全是自己思虑不周之过,这又何止是给人添了麻烦,想来左进为准备这些,应是也花了不少心思和金银的。 想到此处,她更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抱歉,言语之间,面上尽是赧然之色。 “庄姑娘且不必挂怀。”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内间门帘缓缓掀开,左进一身锦袍从中而出,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掌柜,显然是对他刚刚略带指责的话语甚是不满。 “姑娘此前从未与在下明言这蒸制精油的器具必要琉璃不可,全是在下心急所为,此与姑娘并无任何关系。” 挥了挥手,让欲言又止的林掌柜退下,左进伸出右手,浅浅做了一邀请的姿势,是要邀庄可卿进了里间再就相谈。 第四百一十七章 花茶 两人没有去上回签契书三楼雅阁,可这设置在一楼不起眼角落的内间装饰也是颇为风雅,迎面墙壁之上左书右画,书乃草书、画乃绘竹,此二者神韵相合,便是庄可卿这样并不懂草书的外行,大概也是能猜出这草书多半便是首咏竹诗。 书画之下一张乌木案几,左右两把官帽椅,皆是色泽内敛、线条流畅,房间一角置了个一人多高的仿瓶状八宝格,上面错落摆放着各类瓷器、玩件、甚至还有一株赤火红色的树型珊瑚。 大盛最南绵延两万多公里的海岸线,自是盛产海货,可那处与京城相隔甚远,只有珍珠、珊瑚这类用来观赏的物件得以远距离的运输,但即便如此,贵人们依然是对这些海中珍品趋之若鹜,只因它们得来皆是不易。 越是品相好的珍珠和珊瑚越是生长在深海区域,在只靠人力的情况下,为了采集这些,不必细想,也知道需要花费多少的精力,甚至失了人命也并不稀奇。 左进这株赤火珊瑚价比万金亦不是稀奇,可他就这么大咧咧的放在一楼的这么个小屋里,可见财大气粗到什么地步。看书溂 顺着庄可卿的目光,左进的视线也在这珊瑚树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笑道:“庄姑娘若是看得上这珊瑚,过两日我便着人送到府上。”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其态度之随意,好似个不值钱的物件似的,说要送人就要送人,眉角是都未曾抖动一下。 这却让庄可卿有些受宠若惊了。 今日她原本只想将这设计好的蒸馏器图纸送来,谁想无意中知道对方是连琉璃作坊都备置了,心里本就带着歉意,哪知她这儿道歉的话还没来及说出口,那儿倒又要莫名其妙送她这样的豪礼。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她如今的想法还未能给左进赚上一分银子,又如何能收这样的东西的,再者说来,便是赚了,那也只要按照合同上的利益分红就好,只以二人私交来说,也实在当不得这样贵重的珊瑚树。 “左公子万勿如此,我只不过从未见过这等赤红无暇的珊瑚树,一时心中惊讶罢了。” 庄可卿收回落在八宝格上的目光,看向左进的面容带着浅淡但又不过分亲昵的笑意。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是女子,但也深明此意,且此物贵重,若是真要送我,反倒让我寝食难安了,毕竟家中不过一四方小院而已。” 这话说的客气有礼,虽是拒绝了对方好意,但又没有让他难堪的意思,左进眼尾一挑,也未强求,而是缓步走到八宝格前,从上头取下一个并不起眼的白瓷圆罐。 “姑娘言重,刚刚确是在下莽撞了,只不过这个,你可不要再行拒绝才是。” 说罢,左进将小瓷罐轻轻放在庄可卿身边的案桌之上,接着又回到八宝格前,拿了套一壶两杯的饮茶器具来。 扣扣伍陆彡74彡陆7伍 茶杯、茶壶轻置,八宝格对面的圆桌之上,琉璃烧制而成的小炉上清水恰恰煮沸,热气蒸腾而出。 左进不紧不慢地打开瓷罐,一阵暗香袭来,正是冬日腊梅宁静悠远的味道。 “这是……” “不错,正是姑娘所授之窨花法所制的腊梅花茶。” 浅笑着用竹夹将花茶取出置于茶壶之中,左进又执方巾将琉璃水壶提来,清水高冲而下,不过须臾之间,之前还就些许含蓄的花朵香气竟是瞬间丰盈,便如梅花开在枝头,附近闻馨一般。 “这水亦是城郊而来的山泉活水,最是适合泡茶,姑娘稍待片刻,便可试上一试。” 左进整套泡茶的动作不疾不徐,行云流水,姿态娴雅端正至极,但此番嘴角含笑的模样却是称的眼角一点墨痣莫名带了些蛊惑之意。 庄可卿不得不感叹一句,不愧是这左老板,物件、气氛拿捏的手段着实一流,便是这窨花之法从自己这处而来,给这一通操作下来,都是折服,更不消说旁人了。 器美、茶香、人俊,也许根本不用走老百姓的路子,就如薯酒一样,只光是走贵人们的高端路线就是足够赚的盆满钵满了。 满屋茶香氤氲之间,庄可卿垂首眼前茶杯之中淡青色泽的茶水,不禁疑惑。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她来京城可都是三月时候的事了,便是左进动作再快,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腊梅窨茶?这是早该过了花期啊? “庄姑娘,何不尝尝你我合作的成果?” 被这一提醒,庄可卿才端起细瓷茶杯,闻香、饮茶。 浅浅一口,舌尖先是触到些微的甜,混合着鼻端的花香,瞬间便能使人沉醉其中,再就入口细品,清幽花香升至鼻腔,口中却是茶叶本身微苦而回甘的清爽口感,比之自己所窨的桂花茶,又是完全另外一种味道。 “此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左公子当真了不起。” 笑赞一句,庄可卿将杯中剩余的茶水饮尽,又是自添了一杯,捧在手心慢慢品尝。 左进见她这般在自己面前全不做作的模样,心下不知为何升起些莫名的喜意,更是愿意同她再多说一些制茶的历程。 “早在得了姑娘应允之时,我便四处寻找制茶之人,至于这腊梅,也是在京城郊外的凌香寺所得,万物皆备,只是今年新茶未下,只能用去年陈茶窨之,实乃憾事。” 闻言,庄可卿微微一笑,明眸纤睫,笑靥如花。 “左公子倒不必为此遗憾,花茶本就独此一家,又是以腊梅所窨,冬日已过,繁花皆开,但未经寒冬哪有茂春,若是公子能出上冬梅花茶套装,想必也是有许多贵人会感兴趣的。”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花茶套装?” 这四个字是都认识,全部合在一起又却不甚明了,但他敏锐的直觉似乎又摸到了什么,左进一时之间也是微蹙了眉头,露出些许沉思的神情。 要说这花茶套装,庄可卿也是灵光一闪。 左公子既窨出这腊梅花茶,那自然要卖上个好价钱,但只单单卖茶,这新鲜玩意还不定能让人一下接受。 可所为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商品也是同一道理,没见了后世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礼品套盒吗,就算里面的东西一般,可只要有个好的设计,那身价立马就成倍的往上翻,而在他们暂时只做贵人生意的情况下,那便更是要多花些心思在这上面了。 “刚刚林掌柜所说,左公子已是请了琉璃匠人,那人既已到,不用亦是浪费,不如就请人设计四套不同茶具,连与花茶一同售卖,且切记起个风雅名字,也好让人觉得不落俗套。” “姑娘意思,在下已经明白了。” 到底是能靠着薯酒就将生意作大,又安然游走于各个达官贵人之间,将人情世故处理到滴水不漏的五福记东家,只稍稍一个提点,左进就是将庄可卿所要表达的东西理解的清楚明白。 甚至,他的脑中已经有了关于这腊梅花茶的具体营销之法了。看书喇 见对方一点就通,庄可卿放下心来,却是又是突然想到之前她在二李村时那对为他们立烘干窑的黎姓父子,他们是同自己提过会些不同寻常的手艺,只是苦无机遇而已,若是左进信的过,不如真倒教他们试试,许是还能得了些意外的惊喜。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思及此处,庄可卿便将情况说了,照理说来,这么含糊其辞,也不知这所谓的不同寻常的手艺是个什么,左进该是不会考虑,可哪想对方却是应的干脆,是说今日稍后就去信二李村,让那边的掌柜代为处理。 第四百一十八章 梅香 这足可见了左进是对庄可卿有多信任了。 两人边就饮茶边就聊些生意,又是说到蒸花露和精油的事上来。 “刚才图纸我已交予林掌柜,左公子还当尽快寻了匠人才是。” “庄姑娘所言,左某必当尽心。” 左近笑道,又是为庄可卿添茶一杯,周到至极。 他微抬眉眼,悄悄地注视着不远处细细品茗的姑娘,心中感慨不已。 从认识庄姑娘开始,自己已是不知清惊喜过多少次了,薯酒不说、窨茶不提,只谈这做生意的门道,对于贵人们心思的把握和洞察,却都不比他这个浸淫商道数十年的差了,甚至还可说更胜一筹。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什么样的环境可以养出这样的人来?什么样的家庭可以养出这样的眼界和见识? 难道真还会是因为那个在沁缙州都籍籍无名、甚至算是破落的二李村的缘故? 不、必然不能。 莫不是这世上还真有那等生而知之之人的存在吗? 恍然间,左进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住,而庄可卿却还犹自思考着刚刚送到林掌柜手中的几张图纸。 小小的内间之中静悄悄的,直到良久之后,外头陆续迎来了入店的客人,才就让二人醒转过来。 相视一笑,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尴尬之意,可之后两人之间竟又莫名平添一分亲近之意。 “既是图纸已经送到,那我也不多留,只待成品做好之后,左公子差人寻我一趟便好。” 放下茶杯,庄可卿站起身来就要告辞,左进也不强留,也笑着起身,一路周到将人送到店外。 “只要东西做好,自是速速送到府上,届时姑娘只要将成品带来予我瞧瞧便是,后面之事,你我再可详谈。”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就是还要继续合作的意思了。 庄可卿点了点头,笑言一句不用相送,这便离开。 她走了没多久,林掌柜从店内出来,行到左进身后,躬身问道:“二爷,城外那庄子,您瞧……” “却还说你是个晓得轻重的。” 左进还站在远处,视线追着那道渐行渐远的人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就转过头来,面色已不见刚才面对庄可卿时的温和。 “往后,你只要将她看做五福记另外半个东家便好,至于怎么做,该当清楚了?” 林掌柜弯腰弓背,汗如雨下。 他们这东家,平日好说话的紧,便是店里伙计都能在前露上一脸,说上一句,可今日却因为自己与庄姑娘着急而发了这么大的火,还就再说以后要将这姑娘看做半个东家?!看书溂 庄姑娘确实厉害,他亦心服口服,可就算如此,东家此言也未免、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可东家就是东家,他不过店里一个小掌柜而已,又不是潘仁潘大掌柜,是跟着东家走南闯北的身边人,遇到不妥,还能劝上一劝,人贵有自知之明,这点他活了这么些岁数,还就是有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想到这里,林掌柜打定主意以后见了庄可卿就得跟尊大佛似的供起来,再是不敢开口说笑,更不消说如之前那番略有抱怨的话了。 “东家,那城外的庄子您打算怎么处理?” “那处无需你再跟着,我自会派人。” 转身回到店内,左进在一楼内间的门口停留了一瞬,说道:“你尽快寻了匠人将那物事做好,记得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林掌柜躬身应是,才就要退下,又见东家微一抬手。 “东家?” “你进来,将这套茶具和腊梅花茶包好,送到庄府上去,就说是今日冒犯的赔礼。” 指尖轻点了几样刚刚才就用过的琉璃和瓷器,左进只将刚刚两人用过的两只杯子拿走,又示意林掌柜换上另外几只,这才满意离去。 至于林掌柜,此回是根本不敢再问,为何要将这价逾千斤的琉璃器和难得的官窑瓷器就这么轻易的送了人。 毕竟名义上不还是说为了陪他自己冒犯的礼么。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乖乖小心收拾的物件,又仔细清洗,打理干净了,次日,林掌柜特地亲自跑了趟,就将东西送了过去。 庄可卿自然不肯收,在她看来,昨日林掌柜说的本就是事实,此时该当是自己道歉才对,怎么对方倒却要拿了赔礼上门,哪还有什么道理了。 可林掌柜坚持的很,再三说道这并非什么贵重之物,只是他的一点心意,如果姑娘不收,只会让他心中不安,是求了庄可卿给他个机会的。 对方言辞恳切,面色又颇是焦灼为难,见此木箱不过是普通的桐木所制,上面也无甚雕花刻纹,就是个百姓家常用的木箱,想来里头也不会放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庄可卿索性收下,之后又是请林掌柜进去饮了杯茶,又吃了两块小点,才就送了人出去。 没想回到堂屋一开箱子,里头正是昨日在左进处吃茶所用的整套器具,稍稍转念一想,她便明白这所谓的赔礼,到底是出自谁人只手了。 “这左进,真是教人难办。” 这回庄可卿是要愁死了,左进这送的哪里是赔礼,明明就是个烫手山芋,要再叫阿凌瞧见,必是不会再如之前那般轻轻放下了。 可东西收了便收了,又怎好在提着追出门去,真要那般,反是让林掌柜不好做了。 只将那罐茶叶取出,庄可卿便合上箱子,之后干脆抱着它出了堂屋,往旁边空置的厢房走去,抬手手费力地开了门来,满屋转了一圈,寻了床底这样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地方随意这么一塞,就算完事。 这样阿凌总该不会发现了。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 时间转瞬而过,不知何时开始,整个京城的上流圈子里都在讨论一种名为‘梅香’的清茶来,据闻此茶闻之如置身梅林,饮之身心俱净,更因梅花其原本的高洁的品格和精神,更是教文人追捧。 甚至,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在有幸饮了一次‘梅香’之后,更就即兴作诗三首,是将其夸的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机会闻。 待到众人好奇之心达到顶点,五福记才将那四套琉璃茶具以及‘梅香’置于三楼雅阁之中,传闻价格甚至开到了千两之巨。 这样的奇事不免成了京城百姓口中的谈资,在他们眼里,那些贵人挥金如土,都是花钱不眨眼的主儿,不过这五福记倒也真敢开价,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只买区区一斤茶叶。 这谁还不晓得,今年的头批新茶都还么下来呢,店里卖的,那不必然就是去年的陈茶了? 他们也真敢的! 京城里的贵人可不光是有钱,那还都是个儿顶个儿的有权,这要在他们眼皮子地下耍什么小心眼,别说一个五福记,就是你五福记背后所立之人恐怕都要受了波及。 可处于风浪之中的左进根本丝毫不惧,只待这舆论发酵起来,可更好为他的‘梅香’四件做足声势,往后,也正为他其他品类的窨花茶打响名号。 公主府中。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世子爷,后日那五福记可要开始售卖‘梅香’茶了,这长公主的生辰就快到了,您看……” 陈元驹侍身而立,站在纪晁身边,他上回没能劝得沈凌收手,是让世子发了好大的脾气,这几日正想着办法找补,这不,就正巧让他得了这茶叶的消息,便忙不迭的递了话来,就是想将功补过的。 “什么‘梅香’?” 懒洋洋地回了句,纪晁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娘亲要过生辰的事他又没忘,怎么左一个、右一个的都要来提醒,倒弄得他像个不孝子一样,真真使人厌烦。 “就是五福记出的新茶,据说久饮能使人身带梅花香气,最近好些人都在打听。” 这话引了纪晁一点兴趣来,喝茶还能喝出体香? 有意思。 作者君先就九十度鞠躬致歉,前两天实在一一团乱麻,分身乏术,无奈断更两日还请各位大大见谅! 后面作者君依旧每日更新,新的一年,还请继续支持,感谢! 第四百一十九章 金波酒 “你刚刚说什么,这茶是后日开售?”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斜斜依在软塌之上,纪晁从一旁的玉盘中堆了小山高的果子里取了枚红彤彤的樱桃来,捏了碧绿的梗儿往嘴里一送,轻嚼几下,脸上露出丝惬意的神情。 陈元驹适时躬身抬手,将瓷碟送到纪晁嘴边,接了核儿和梗儿,这才又退到一边,回道:“世子爷,事确如此,我已打听清楚,此回这‘梅香’拢共只出四套,据说每套皆以琉璃器具盛之,难得非常。” “嗯,倒是有趣,那你便安排安排,后日去上一趟瞧瞧,若是还能入眼,那本世子定是要收入囊中。” 说罢,纪晁换了个姿势合上眼,陈元驹安静退下,行到外间,又挥挥手上外间的丫鬟进去侍候。 这‘梅香’茶必是不差的,只不过开春这会正是京城的贵人们闲极无聊的时候,五福记趁着这时候弄这一出,怕是要引了不少人的动作,那到时候世子能不能抢下一份,还就难说。 别是到那时又被人抢了先去,火气又冲着自己来了。 这时陈元驹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明明本该是个清高的读书人,现在却是做着这等媚骨奴颜之事,实在,实在是,哎! 再又想到那日的沈姓书生,自己当时还就嘲他跟着小公爷没有前途,现在想来,那人挺直的腰背和清淡冷静的眼神,却是早就洞察了他如今的处境了吧! 胸口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羞愧之意,陈元驹在曲廊上驻足良久,才就离去。 两日后,巳时。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五福记门口果真停满了宝马香车,是将原本并不狭窄的街道都堵了个严严实实,可周围来往的百姓却是不敢有半分怨言,反是伸头伸脑的,就是想瞅了机会瞧一瞧这些个贵人到底都长的个什么模样呢。 “香儿,扶我下去。” 马车之中,一名衣着华贵,满头珠翠的年轻女子檀口轻启,轻声说道。 “小姐,此处闲杂人等太多,您又只带了两名护卫,我担心……” “香儿,京城乃天子脚下,你不可妄言。” 名为香儿的婢女不敢再言,她侧了身去,先就下车,接着又取了轿凳置好,这才伸了双手,扶着自家小姐下来。 玉足轻点,云头翘履浅浅踏在轿凳之上,其上浅粉荷花秀样雅致精细,再往上看,罗裙层叠,飘逸清灵,周遭众人皆是屏息,只想见这绣鞋主人,到底是怎样一般的京城贵女,又该有如何使人惊艳夺目的容色。 可终是要让大家失望了,马车里伸出的素手都是戴着锦绸手衣,更遑论一身织锦斗篷,是将头面都遮的严严实实。 不过贵女就是贵女,饶是看不见容貌,只从那抹纤瘦身姿以及娉婷步态,众人便能脑补出个天骄国色的面孔,想来无须两日,京城之中便要沸沸扬扬的传出关于其身份的猜测了。 在侍女的搀扶下,余佳惠在掌柜的引领之下走进五福记中。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此时店内大堂早就焕然一新,盛放服饰杂货的货架已全部撤下,取而代之的,是原先只有在二楼才就售卖的商品。 精油、香露、脂膏、秀扇、香帕,诸如此类妇人所爱应有应有,而‘玉瑶’仙酿亦是不缺席位,除此之外倒还有多了一款名为‘金波’的佳酿,以玉瓶盛着,教人摸不透其中滋味,很是引了几位贵人的好奇心来。 “这‘金波’又是何时出的,我怎么全未听说过,你们出了新玩意都想不到国公府,难道连我的钱都不屑赚了?” 身着殷红底团花锦衣的青年背手问道,态度倨傲,林掌柜不敢怠慢,躬腰笑道,刚要出声解释,后面便传来一道清丽婉转的声音。 如果忽视话中的讽刺之意的话。 “你的钱?我倒还不知你樊嘉瑞何时出去挣钱了?真就说笑,你一无爵位,二无公职,倒是哪儿还能挣来钱了?” 樊嘉瑞闻言额头青筋一跳,倏地转过身来,差点连小公爷的架子都没摆的住。 旁边林掌柜适时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夹在这两位贵人之间,以免做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我就知是你,怎的,你母亲能舍得放你出来?” 迎面而来的女子身上的斗篷已经脱去,露出下面蓬松的云鬓,饱满的额头,以及微尖的下巴,一双美目光华流转,朱唇微微翘起,若是教刚刚外头那些百姓见了,就是称上一句天仙下凡也不为过。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可小公爷面对这美貌却是丁点惊艳感觉也无,甚至面上尽显烦躁,还嫌刚刚嘲讽力度不够,又添巴了两句,“还是说,你是不守家中规矩,偷跑了出来的?” 世家大族最重家规,他以为自己这么一说,对方肯定要又羞又怒,谁想余佳慧根本没把他当对手似的,只斜斜睨了他一眼,便领着丫鬟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是教小公爷好一顿气闷,这妮子在自己面前摆个什么派头,真要这么瞧不起他,就去求了自家亲娘去把婚约取消啊! 当他想娶似的! 樊嘉瑞是给这出气的不行,胸口起伏之间,门外又是进来一个死对头,纪晁。 “哟,小公爷来的倒早,但这气色,可不怎么样啊,莫不是被人堵了嘴了?” 纪晁来的确是时候,他马车刚停,才就下车,就看到前面余家的马车,上面下来的正就是礼部尚书嫡孙女余佳慧。 此番进了五福记,一打眼又见了樊嘉瑞绷了张脸,他如何还不知道这二人刚刚定是又不痛快了。 他正乐得看好戏,只可惜来迟一步,不过这也没妨碍了他出言嘲笑几句,也好顺一顺前几日被落下脸面的那通气了。 “干你屁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樊嘉瑞本就被余佳慧恼的不清,现在又被纪晁戳中痛点,头脑一热,登时也维持不住小公爷的架子,直就斥了一句市井粗语来。 这让周遭在大堂停留一二的其他贵人皆是皱了眉头,面露不喜之色。 纪晁眼见情势如此,心中畅快不已,也没再出言反驳继续纠缠,而是嘴角噙了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转头就在接待的引领之下上了二楼。 全就是不将樊嘉瑞看在眼中的,是与余佳慧的作态无甚差别。 这下小公爷一张脸是又青又白,而旁边侍候的林掌柜更是汗如雨出。 他这做掌柜也几十年了,何时遇到过这种情况,贵人难堪的时候全教自己看的清楚,可还有命能活?他不会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到吧! 林掌柜躬身站着,正想寻个什么由头遁了,谁料前面年轻人出声问道:“你且说说,这‘金波’酿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语意出乎意料地平静。 “啊?” 微微一愣,战战兢兢之间抬起头来,林掌柜只见刚刚还就要气到发飙的小公爷已是淡然了面色,神态坦然地细观着面前盛酒的玉瓶。看书溂 密码 “噢、噢!” “这‘金波’乃是以金秋稻谷酿之,其口感绵软、又味带谷香,且因稻浪翻滚之时形如金色波涛,故才以此得名,此酒亦有祈求丰收之意,是我们五福记新上佳品,还未曾有人饮过。” 林掌柜心中虽是惊叹于这些贵人们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本事,但对于自己本身的工作,却是丝毫不赶怠慢。 今日这局说起来是为了窨花茶造声势,可这‘金波’酒也亦是东家花了心思的,现下若能售出,想来以后必是不会比‘玉瑶’差到哪里。 “既如此,你且有多少‘金波’酒,便给我来上十坛,也好叫我孝敬祖父。” 第四百二十章 激怒 开口便是十坛,是让林掌柜惊讶之余又很是为难。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沁缙州那边拢共不过送到五坛,其中三坛东家还要留着有用,如今能做售出的不过两坛而已,这小公爷好大口气,是连价也不问,一下就要十坛,是让他到哪儿找去。 “小公爷,实不相瞒,这‘金波’实在难得,如今小店亦是凑不出十坛。” “十坛没有,那倒是有多少?” 樊嘉瑞眉头一皱,心里好不容易压下些许的火苗又是有点往上蹿的势头。 今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来与来不痛快,便是这五福记也来凑热闹,库存不够的酒还摆出来做甚?只教人干看的吗! “小公爷勿恼。” 一道谦和声音传来,林掌柜顺势低头,退后一步,让出空位与自己东家。 身着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的左进行到近前,浅笑言道:“此酒小公爷若是好奇,鄙店稍晚便就送到府上,至于您说的十坛,若是试饮之后觉得合意,再就来定亦是不迟。” 青年眉眼疏阔,声线柔和,缓缓而言全然给人一种妥帖恰当之感。 樊嘉瑞闻言,心道此话有理,若是这酒空有其名,自己还花了大价钱买了回去,岂不成了傻子,到时说不定还要挨了祖父一顿臭骂,不如就等着五福记送些尝尝,好喝再买不迟。 讨论群伍陆彡74彡陆7伍 “嗯,你却是晓理的。” 点了点头,樊嘉瑞又在大堂逛了一圈,没见着什么能引他兴趣的,便就上了楼去,而停留在此的其他客人,左进亦是表示会送了‘金波’上门,是让众人甚觉舒适。 都说这左老板是个会做买卖的,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上得二楼,此处与一楼布置大相径庭,四周原先的摆台全部撤走,只余中间的红木镂空雕花台几,其上四套琉璃茶具在隐隐浮动的天光下显现出瑰丽的色彩。 樊嘉瑞是一下就被眼前闪现的流光溢彩给吸引了,他快步上前,只想走近一观究竟。 “这琉璃物件不稀奇,只是做成茶器倒是颇有几分巧思。” “确是,我最喜这青色一套,色泽清爽淡雅,若用此器,便是普通山泉怕是都能品出一二清雅茶香。” “青色是好,可我倒是更偏爱这雾色的,很有些冬日冰雪之韵味,且今日五福记所售乃是之茶乃是‘梅香’,若要论其相配程度,还当是它了。” 能在今日进了五福记的门,又有资格上得二楼的,身份地位自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其眼光和见识都不会弱到哪里,此番一轮评价,在场众人都是将目光放在了那套雾色琉璃所制的茶具之上。 此般再就细细观之,众人都是发现那雾色琉璃茶具上隐隐有冰裂痕迹,真似冬日坚冰凿就一般,与其他几种颜色想比,更添一份自然之意。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这套我要了!” 还未来及品鉴一番‘梅香’本身,纪晁便就高声一句,是要将这套雾色茶具收入囊中了。 他这语气十足狂妄,周遭众人有些地位虽是不逊于他,但也不想在此地为了区区一套茶具同他起了什么龃龉,倒不是惧其身份,只是真要这般,落的可是自己的格调。 但也有人就是瞧不顺眼他那放纵、骄狂的模样。 “你要?” 余佳慧纤巧的下巴微微抬起,目光在茶具之上停留一瞬,又看向了一旁伸手招了伙计前来的纪晁,说道:“你凭什么要?” 她的意思是此处非你一人,且都身份尊贵,他这样上来就拿的,未免太不讲规矩了些。 “我凭什么?” 谁想纪晁根本不顺着她的意思往下回答,反是嗤笑一声,又环视了一眼周围众人,最后才将目光放在余佳慧的身上,回道:“我凭的什么,你不是最该清楚了?” 他此话回的颇不正经,兼之语气又带了些调笑的意味,一时间,本还有些窃窃私语之声的二楼瞬间安静到针落可闻。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你!” 余佳慧没想到纪晁能这么不要脸,众目睽睽之下还就隐射自己与他关系不一般,自己再就身份高贵,但也毕竟是一闺阁女子,若是今日就这么让他走了,明日这权贵圈子里,还不知要传出些什么闲话来。 可她又不好教纪晁说个明白,若是再就纠缠,说不定对方还能混不吝的说出些什么腌臜话来。 而且…… 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樊嘉瑞的方向,余佳慧贝齿轻咬朱唇,面色已是激怒难言。 “纪晁,我劝你管好自己那张嘴。” “噢?若我没能记错,刚刚楼下,二位倒似唇枪舌剑了一番,如何现在樊兄却起了英雄救美之心了?” 纪晁讽道。 实话说来,他原也是有意请母亲求娶余佳慧的,只是对方祖母以孙女年纪尚小回绝了,结果时隔半年,转头就同国公府定了亲,如何教他不气,如何教他不恨? 长公主皇亲国戚,难道还比这江河日下的国公府来的差了?这些人不过还是嫌弃自己的出生罢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都是该死的东西! 纪晁性格阴暗至极,他原本见这两人不对付,心里还就有些快意,觉得就算他们成了亲,那也定是对怨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闹到合离的地步,到时自己只要瞧了热闹便是。 可现下,这樊嘉瑞也不知吃了什么疯药,倒是维护起余佳慧来,再看那贱人,面上哪还有平日那等嫌弃,都是脸颊泛起些红晕了! 其实这真是纪晁想的过火,误会了,余佳慧的脸哪里是羞红的,明明就是气红的。 “我与她之事不劳你费心,我只劝你莫要逞些口舌之快,为自己招祸才是。” 樊嘉瑞皱紧了眉头,对纪晁这般行为厌恶至极,他心里虽是厌烦,但余佳慧到底是自己订婚的妻子,有人欺负,他身为男子,总也该维护一二。 “呵呵,我今日就只是看中这套茶具而已,却是余小姐先就出言挑衅,怎倒还是我的不是了?” 纪晁见他二人这番模样,心下更是翻腾着妒火,句句皆是不曾饶人,是让周围其他宾客都暗自摇头。 权贵圈子,就算仇人见面,哪个不是点到即止,可未有这般胡搅蛮缠,紧咬不放的,实在有失身份。 长公主这独子,实在是纵的有些过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众位,这琉璃茶具可能入眼?” 就在此时,五福记东家左进上了二楼,青年面带微笑,对此处剑拔弩张的气氛全无所见,只是问起这茶具如何,是让众人心下顿时一松。 左进看了眼眉头紧皱的小公爷,亦是瞧了记面带得色的世子爷,视线又是在礼部尚书嫡孙女余佳慧的身上一扫而过,须臾之间,心下便有定计。 “不过这茶具虽美,却是不能喧宾夺主,众位此次前来想必还是为了‘梅香’,既如此,在下也不好教各位白跑一趟。” 说罢,青年双手轻拍,几名环髻少女从两旁鱼贯而出,手捧木盘,其上各色琉璃茶盏五光十色,而随着她们的出现,整个二楼都是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梅花香气,让人仿佛置身梅林,赏梅观雪一般。 “这、这是……” 众人这时哪还记得刚才几个小辈之间争执了什么,是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香气蛊惑了。 “众位猜的不错,这便是‘梅香’。” 左进淡淡笑道,微一抬手,环髻少女便轻举托盘,将茶盏送到各位贵人面前,待他们伸手取了,这才送到下一人面前。 余佳慧亦是拿了一盏。 身份证- 离得近了,杯中奇香直冲鼻端,是让她难以自持地抬起手来,将杯盏凑到唇边,浅饮一口。 第四百二十一章 得意 齿颊留香。 腊梅香气馥郁清雅,茶叶本身的清苦回甘亦是很好的保留,并未有喧宾夺主之嫌,而茶汤清澈透亮,盛在琉璃茶盏之中,盈盈水光更是使人迷醉。 大盛饮茶之风颇盛,上至皇室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有饮茶习惯,无非所用茶叶的存有优劣之分罢了,至于有人偏爱发酵茶的浓香,有人偏爱清茶的淡雅,便是从前强迫大盛缴纳岁币的北戎,亦是要求每年万斤茶叶的供给。 余佳慧生在高门世家,从小非但锦衣玉食,书画皆通,于香道、茶道也有涉猎,她是早前听说了这‘梅香’的消息,心中难耐好奇,这才央了祖父出来的。 她来之前本还猜想着此茶因何得名‘梅香’二字,如今却是觉得此名再就贴合不过了。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昨日潇湘小雪来,冰魂玉魄掩尘埃。今朝西苑霜枝上,几朵梅花次第开。” 浅浅吟诵一首咏梅诗,清丽婉转的语调之下,屋内众人耳边似乎都是听到白雪落下的簌簌之声,眼前又仿佛真的见到了庭院深深之处,那枝头腊梅绽放,幽香萦绕。 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隆冬时节,与三两友人,品茗赏梅、谈天论地之时。 余佳慧又细细品味一番手中清茶,这才笑道:“我原以为这琉璃茶具已是难得,没成想这‘梅香’才是真的超群绝伦。” “承蒙夸赞。” 左进笑容和煦,招了招手,又是让一旁环髻少女捧了木盘来,为她换上一杯,这才环视众人一番,说道:“今日众位能够前来,实乃我五福记之荣幸。” 他之语气不疾不徐,可周遭宾客却已是安耐不住,出口问道:“左老板无需客气,我们现在能在此处,便本因为我等都是爱茶之人,而左老板你也确实未曾辜负我等期盼,这‘梅香’亦花亦茶,独一无二,之前更是闻所未闻。” “只是左老板如今你倒有多少‘梅香’?” 左进抬手略略往下按了按,面上带了些许歉意:“这便是我要与众位所言之事了。” “腊梅凛冬而开,可如今已是春季万物生长之时,此等梅香,可遇不可求啊。” 读者身份证- “实不相瞒,此茶乃今春三月所制,众位久居京城,当时知道,如此时节,只有城外宝刹凌香寺外的梅林才仍有腊梅盛开。”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包括纪晁,都是更显激动,只因这凌香寺是为京城地区最为灵验的菩萨道场,香客众多,便是宫中贵人都是时有前去,若是那处梅林,想来日日在这香火繁绕之处,定是比寻常梅花更多一丝佛意。 想到此处,众人皆是觉得饮下这‘梅香’之后神清气爽,都且都些灵台清明之感,心下更是骚动。 “左老板请需直言,今日这茶,到底是准备了多少?” “实在抱歉,此茶制一两,便需腊梅一斤,这回我五福记不过也仅制得区区五斤而已。” 五斤? 虽是不多,那且也够分一分了。 众人心下松了口气,具是觉得若能带回去哪怕一两,也当是不需此行,更何况五斤? 这里在场不过七八人而已,照这样算,还能多分得些。 “既是如此难得之物,那左老板还当忍痛割爱才是。”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谁想这时纪晁却是横插一脚,行到左进跟前,倨傲说道:“家母不日生辰,我生为人子,还当尽一尽孝心,想必左老板是能允上一些吧。” “世子仁孝,在下理所应当,那便请世子先挑吧。” 说罢,左进侧过身来,请他在案桌之上的四套茶具中优先遴选一套。 纪晁做足了姿态,他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指尖在各色琉璃茶器上缓缓滑过,最后才慢慢悠悠地停在了那套雾色琉璃器上,嘴角一勾,傲慢眼神在樊嘉瑞和余佳慧身上一一扫过,这才得意笑道:“就这套吧,堪堪入眼而已。” “世子好眼光,这雾色琉璃乃琉璃中的极品,其色通透、亦雪亦冰,与这‘梅香’最是搭配。” 左进赞道,温润疏阔的眉眼尽是真诚,全无半点逢迎之色。 “左老板实在人。” 纪晁本在众人面前与樊嘉瑞闹了龃龉,虽是没丢面子,但总归心头不爽,此时有人这般赞他,是当即觉得左进身为商人,却是个识得大体,晓得轻重的。 “这套多少银子,你且说吧。” “世子说笑,长公主生辰贺礼,鄙店如何好收银子。” 讨论群 若是纪晁不说之前那话,左进还好报个价来,可现在这样的情况,要是他再收了钱,虽是没什么道义上的问题,可总归就是目光短浅了。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长公主乃大盛的长公主,五福记不过一小小杂货铺子,能为长公主献礼,实乃三生之幸。” 左进垂首答道,给了对方十足面子。 纪晁心中得意至极,问话之间,眼神都是未曾看向左进,而是挑眉斜睨着樊嘉瑞,仿佛在说‘你倒是再同我争?’。 樊嘉瑞置于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面色涨红,强忍怒意,但他越是如此,纪晁越是快意。 另边左进可不管这些贵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只命人将雾色茶具收起,双手奉上,好快快送了这尊大佛离开。 “既然左老板如此热情,那我便收下了?” “世子言重,这不过是我左某小小心意。” 纪晁这样几次三番的问道,确认左进是不是真的要将这套茶具和‘梅香’讲究赠予自己,为了是在此打了樊嘉瑞和余佳慧的脸,谁想却是反而让在场其他几位不住摇头。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这世子,实在太过了。 长公主如何说来,也是他之母亲,自己母亲生辰,儿子费心寻些礼物自是应该,这所花所费,该当就是这个做儿子的出了,才可显些孝心。可如今他却是收了五福记这份不要钱的用来充作自己的礼了,实在是从来没见过这般做事的。 更就让人莫名的是,他似乎还颇为自得,也不知长公主到底平时是怎么教导的,怪不得京中高门都是不愿与公主府结亲了。 这般短见的,往后只要失了长公主的护持,颓败之日瞬息可至。 “恭谨不如从命,左老板好意我领了,日后若有需要我长公主府相帮一二的,只管道来。” 说罢,纪晁也不再留,只让身边下仆捧了东西,这便下了楼去,临行前,嘲讽目光又在樊嘉瑞的身上转了一圈,意味深长。 他人一走,二楼是又恢复了平静,左进才又对着众人笑道:“还剩下三套茶具,每套茶具配有一斤‘梅香’,一套售价千两,众位可还有兴趣?” 已是被纪晁抢了先,其他人此时怕再生变,都是不再犹豫,纷纷抢言。 “我要这青色一套。” “橙色一套请予我留下。”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赤色我要了。” 樊嘉瑞与余佳慧没有出声,只静静站在一边,此处几人他们识得,说起来都是长辈,他们又不是纪晁那等没规矩的,自然知道小辈不好与长辈争抢。 但其他人只见可没什么辈分之差,除了一两个身份低些的,另外几人皆是身份相当,又是叫价一番,最后三套琉璃茶具才分别以三千两的价格售出了。 贵人们得了好物,自是心满意足地离去,至于没能买下茶器套装的,左进也未让人空走一遭,而是每人送了一个精巧的瓷罐。 余佳慧在香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待到行出一段路程,她才轻轻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瓷罐来。 果然瓷罐上梅花花纹隐现,想来里面装的,便是这‘梅香’茶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精油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 ^。>-^ “小姐,今日这纪晁真是无妄,他必是怀恨当初祖父不曾允婚,才就这般胡言,万幸小公爷身在一旁,亲见了他这般嘴脸,此番必是不会误会小姐了。” 香儿坐在一旁,接了主子递来的盒子摆好,嘴里叽里咕噜的一顿,是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香儿,此时不必再提,今日我们不要再出门了,只待在家中便好。” 余佳慧面色冷静,但心中知道,这次虽有樊嘉瑞出言维护,又有左进及时介入,但纪晁此人言行无状,权贵圈子里也皆有好事之人,此番众目睽睽之下,对方说出那等话来,恐是会引了什么流言蜚语出去。 虽说她对和国公府的联姻心中不喜,但终归已经互换了庚帖,是如何都逃不过去的,且祖父在朝,身属清流一派,若因此事受累,她实在万难其咎。 如今,还当闭门不出,只待风平浪息再说。 至于这‘梅香’,自己得了一两,还当给祖父送去,也好让他老人家品上一品。 而樊嘉瑞这边则是气哼哼的回了去,到家之后,是取了宝剑就寻来武艺师傅对战一通,直打的满身大汗淋漓才就罢手。 他对茶从来没什么特别爱好的,只今日听说这里有个新鲜玩意,临时起意才过了来,没想又被纪晁那小子在众人面前下了面子。 余佳慧那妮子也是,好好的为何还要出言挑衅,真当自己是个贵女,就人人都会如他一般退了、让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纪晁还就真就不是个玩意,女儿家的闺誉也是他能放在嘴边随意调侃的?要是那妮子回去有什么想不通的,生了病、起了怨的,管他是长公主独子,他必打上门去,教他一个好看! 过了几日,万幸那日去了五福记的贵人们都是知道分寸的,没人去嚼长公主府、国公府以及尚书府的舌头,四处没传出什么闲话,但五福记那‘梅香’茶的名号,却是一下就叫响了。 这成日都有贵人家的家仆上了门去求购,可任是再如何说,掌柜都咬定这茶叶已经售罄,几番下来,众人遗憾之余,便也开始琢磨,这冬日腊梅能就入茶,那春日这么多种类的鲜花,难道还能一样能入了茶的? 果不其然,清明将至,正是每年第一批明前茶要采摘的时候,五福记放出了新品花茶的预告,此番未有说是何花所制,但就凭之前‘梅香’所造声势,这消息才一出来,铺子的大门就差点都要被人踩了平。 不说达官显贵之家,便是江南豪商也是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具是闻风而动,早早的就来拜会左进,是想凭借往日生意的交情,前来分上一杯羹了。 于此盛况,庄可卿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就前头那点茶叶,就足给她赚了五百两,而现在她这边的精油蒸馏器也调试过好几回了,除了蒸精油,连带着副产品的花露每日都是能够出产不少,这些日子,家里小院日日花香飘散,就连沈凌出门,每日身上都是会带了不同的香花味道。 “左公子你且看看这个。” 五福记三楼的雅室内,庄可卿与左进隔着圆桌相对而坐,桌上一字排开数个瓷瓶,这些瓷瓶呈灰白色,大肚细颈,皆以腊封口,外观普通寻常至极。 可左进却是不敢怠慢,他知晓这些瓶子里头装的,大概就是庄姑娘研究了一段时日的精油了。 只是,为何有这么多?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心中犹自犹疑,可左进还是顺着方向,从最左边取了一个瓷瓶过来握于手中,又用早已准备好的小刀轻轻一划,拨开上方封蜡,稍稍用力,拔开了最上方的木塞。 馥郁香味顷刻之间弥漫整个室内,左进先是一愣,再就微阖双眼,细细感受着鼻端传来的馨香。 “若是我未猜错,这莫非是栀子花所制?” 庄可卿笑意吟吟地回道:“正是栀子花,此花花香清新淡雅,又有一定安神功效,若能用于香薰,定是上上佳品。”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左进将木塞塞回瓶中,又取来第二瓶攥在手中。 还是同刚才一般,揭蜡拔塞,这回里头的香氛却是与之前全不相同,香氛浓烈奔放,又带股天然麦香,甚是奇特。 “此乃山茶花所制,这精油若是做护肤之用,可是面色光泽,肌肤柔滑,所以我才特地选用了香味浓烈的品种‘香妃’。” 只浅浅解说了两种精油,左进便从庄可卿的只言片语之中看到了无数可能。 原本他从西域番商处购得精油,就是如何买来,如何卖出,从未曾想过还能再行加工,可庄姑娘所言,却是让他有茅塞顿开之感。 “庄姑娘不必再言,左某心悦诚服。”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放下手中的瓷瓶,左进站起身来,对着庄可卿深深一揖,郑重说道:“五福记能有今日,全有赖庄姑娘之巧思。” 这番举动实在出乎庄可卿的意料之外,她再就如何厉害,没有对方支持,怕也只能空想,换句话说,左进这样的又哪里是寻常商人,便是能在京城置下这么大的买卖,身后必是有所依仗的。 而自己不过还是一普通百姓,虽说阿凌现在有个举人身份,但在这京城,举人又算的了什么,便是进士也不稀奇,多少候官、选官的,哪个没点功名在身,与此处根深蒂固的豪门大族,世家勋贵相比,全然不能相比之。 可左进竟对自己行如此大礼,实话说来,她亦是有所触动。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无非‘真诚’二字,既然左进待她至诚至善,那自己必也该报之以琼琚,从前还就有所保留的庄可卿,此时才是真的将左进的身份从合作伙伴转变至友人了。 “左公子不必如此,你我相交时日非短,都是知道对方为人如何,自无需行此虚礼。” 又点了点桌上剩余的几瓶精油,庄可卿言笑晏晏道:“不如我们将这些精油看完再说如何?” “自是应当之事。” 左进一点就通,顺势坐下身来,又是将第三瓶精油拿到手中,细细闻之。 庄可卿此番一共带了六个小瓶,每瓶皆是不同香花所制的精油,其中香味或清新淡雅,或热烈奔放,或甜软缠绵,或清幽静谧,而香味有异,功效亦是不同,有的安神、有的清心,有的润肤,有的美白。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单单一样拿出去,便是能教京中贵女为之疯狂,更不消说这香味更可调之,进而达到比单方精油更加出众的效果。 若是再如庄姑娘所言,将这精油再行加工,那京城可还有其他香粉铺子的立足之地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想法 “不过精油虽好,但左公子还需知晓一事。” 庄可卿见左进将桌上的小瓶全部检看过,这才又说。 “庄姑娘请说。” “因这制作工艺的缘故,精油的保存期限相对较短,是不能与西域番商所售相同,我已略略估算过,如现在这般天气和温度,若是密封良好,不过也只能保存两月有余。” “若是公子想做这精油生意,这保存期限一项,便是个阻碍。” 左进既是待她至诚,那她亦不会有所遮掩,精油万好,但若是因为想延长保质期而在里头加些别的成分,恐怕也会因此影响了效果,反倒不美。 首发:塔.读~小<说 放下手中轻持的瓷瓶,左进小心以木塞塞住,笑而言道:“姑娘所言我记下了。” “不过这精油之事不必着急,如今五福记还需将精力全部放在窨花茶上,且我观姑娘刚刚所言,想是心中已经有了定计,既是如此,在下又有什么可急的。” 左进倒是比庄可卿信心还足,在他看来这保存期限短根本算不上什么缺憾,贵人所用,自然是要求新、求真、与众不同。 再就换而言之,鲜花盛放长不过一月,短则更甚,便如昙花,更是一夜而败,而他们这精油能存花之精华,又能留存两月之久,如何还能说是缺憾了? 左进所言,庄可卿听在耳中,不消沉思片刻,就是想通了。 确实,饭得一口口的吃,事也得一件件的做,现下窨花茶刚打响些名头,正是推广的关要时刻,若是此刻再耗费精力去忙精油的事,最后恐怕得不偿失。 而且她虽做这精油,但也无意只做这精油生意,与她而言,更想拓展的是个护甚至是美妆产品,可这又哪是一朝一夕可以研究出来的。 实话说来,她是刚到京城就注意到了,这里的娘子们不管是年轻的还是上了些年纪的,白日出门可都没有几个是素面朝天的,最次也要按些口脂,是比旁的地方都要讲究许多。 平民尚且如此,贵人更是不用说了,就那日在五福记二楼偶遇的那位贵女,便是面若凝脂、眉似远黛,桃腮粉面,樱唇含朱,以大盛眼光看来,实在是位不可多得的盛装佳人,可在庄可卿眼中,那粉底却是略有些干浮,是让整张脸看上去妆感十足,很缺了些自然美的韵味。 况且她是有听说敷面香粉虽好,但用久之后会有面色晦暗枯黄之忧,那想来这香粉里头该是添加了铅的。 口口 这样重金属的材料,用久了是人颜色颓败,这还是小事,只这样的东西透过皮肤被吸收进身体,才叫真的伤人。 她既将精油捣鼓出来了,那少不得也得弄出几个纯天然的护肤品、化妆品,造福一番大盛朝的女子才是。 只不过这些都不必心急,一切慢慢来就行。 “左公子所言甚是,刚刚倒是我有些操之过急了,那此事就不提,后面若有新的进展,我自是第一时间通知与你。” 庄可卿笑了笑,执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添了一杯茶水,隐隐梅香萦绕口鼻,她略略挑眉,唇角微翘,明知故问打趣道:“坊间不是说这‘梅香’已然全部售罄?” “姑娘说笑,你为我之挚友,又乃我之知音,这梅香自要予你留些的。” 言道挚友二字,左进浅浅而笑,眉尾舒展,看向庄可卿的眼神带了了莫名温柔缱绻的意味,他戴着燮石戒指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杯盏,眼下的泪痣都是多了一分缠绵之意。 那眼神并没有带着什么浓烈炽热的侵略之感,却是让庄可卿喝茶的动作一顿,瞬间脊背紧绷,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左进这眼神…… “左、左公子,也不知保儿他们到哪了,潘大掌柜可有来信?”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侧过头,避开那道视线,庄可卿故作镇静地饮了口茶,又才问道,一是真的担心她这堂弟,二却是要缓解下这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氛。 心知对方已是嫁做人妇,左进收敛住自己不小心外泄的情绪,又是恢复了往日清明又淡定的神情。 “姑娘不必忧心,出发之前潘仁就已来信知会过我,他们从二李村出发,一路过来,不光赶路,沿途还要视察各处的五福记分店,所以时间会耽误些个,不过想来再过几日他们就能到京城了,皆是我自会安排人送保年过去。” “那便多谢左公子。” 放下饮了一半的清茶,庄可卿不想继续尬聊,索性站起身来,“那今日事情既已交代,我便不多留了,告辞。” 左进敛下眼睫,遂也起身,面带微笑地将人一路送到门口,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面上浅笑才就渐渐淡了。 “东家,广阳侯府管家来了,小的刚刚探了探口风,是说想求购些新出的花茶。” 刚刚左进在三楼与庄可卿谈事,林掌柜不敢打扰,如今才好不容易瞅着机会问上一问,人广阳侯府管家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他可不敢再就怠慢,这会火急火燎地通报东家,可望着他老人家别生气吧。 “嗯,知晓了。” 左进口上应着,眼神却还是望向远远的街角,面色平静,心里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 “潘叔,咱这是不是快要到京城了啊。” 庄保年猴儿似的在马车里根本坐不住,早就蹿到前头跟着车夫坐在一起,他年龄小,又机灵,这一路上是连赶车都学会了,这会子正一手接了鞭子,一边扭头问了后边坐在车里的潘仁。 “嗐!你这小子,看路啊!” 庄保年这不靠谱的举动给老于头吓的一头汗,连忙的屁股一拐,抢过鞭子,“祖宗哎,你就到后头同大掌柜一起吧,可别在这儿添乱,车都要翻沟里了!” 可庄保年哪能听得进去,这外面眼见的景致就不同了,前头隐隐约约就有高大的城廓影子,是让他兴奋的不行。 赶了这么久的路,总算是要到了。 这就是京城了啊! 可儿姐还在等他呢! 第四百二十四章 保年进京 从护城河上的拱桥走过,又在城门处稍等了会,潘仁一行顺利进了京城,这回庄保年被各色铺子和眼花缭乱的新鲜玩意吸引了注意,眼睛都是不够用了。 “潘大掌柜,咱这就回五福记吗?” 相较于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车夫老于头淡定许多,只拉了缰绳,转头问道。 “嗯,这就回,今日恐怕东家也会在店里。” 潘仁掀开帘子回了句,便又坐回车中闭目养神,庄保年依然是东瞧西望,睁着的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京城的街道宽阔,他们从城门口进来就一直走在主路之上,只待转过前方柳芳街的路口往城东去,五福记总店就是坐落于此。 可就在老于头扬了鞭子要加快些速度时,后头传来一阵喝骂之声。 “让开!都给我让开!闲杂人等别挡路了!误了吉时拿你们是问!” 怒斥声此起彼伏,庄保年转头一看,身后原本熙攘的人群早不知什么身后四散开来,七八个豪奴叫嚣着将还挡在路上没来及走远的百姓推搡开,眼看着就冲自己马车这儿来了。 “于叔……” 到底还是没经历过什么事的,被这一咋呼,庄保年眼神无措地看向老于头,似是在求问如今这般情形,到底是该怎么办了。 老于头常年来往京城,是明白这儿的达官显贵数不胜数,就算东家的主家也是不定能惹得起的,他是连忙扯的缰绳来,又给拉车的马匹甩上结实一鞭子,才迅速地让马车掉转了方向,往路边靠的死死的,没敢再动弹。 那群豪奴见前头这些碍事的庶民还算识相,气焰更是狂妄,明明就也只是个自由身都没有的下仆,却个个仰着下巴趾高气昂,从马车旁经过之时,眼皮是翻都懒的翻上一下。看书溂 豪奴气势汹汹的开道,后面跟上的马车亦是华贵非常,两侧悬挂着‘广阳’字样的灯笼,迎风摇摆。 马车之后,又是数名婢女紧跟其后,手上端着、捧着各种规格大小的木盒,无需近看,就知道这木盒选料上乘,做工更是精美,里头必然放的不是寻常物事。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这等阵势是给庄保年都看愣了,他以为自己一路从二李村走出已是长了不少见识了,哪想到这才刚到了京城,就见到这般情景,一时都是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直到马车远行而去,街道又恢复了喧哗,他这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转头问道。 “于叔,刚刚过去这是哪家的马车?” “保哥儿,这个老于头可不知,不过瞧着这么些下仆穿的不甚寻常,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官宦之家。” 老于头不识字,可眼力见儿也不差,能在京中这般招摇的,八成是些皇亲国戚,那些个朝中官员可不敢这般,否则御史可不是白领了俸禄的。 “那是广阳侯府的人。” 潘仁掀开车帘,解释一句,接着冲着庄保年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这京城显贵多如牛毛,皇亲亦是不少,便如当今圣上的亲子韩王、定王殿下,都是出了皇宫开了府的,以后你若外出遇到此等情况,记得速速远离,以免惹了祸事上身。” 他从来就不是个傻的,知道潘仁这是在提点自己,像他这样乡下来的小子,啥都不懂,若是没人在旁关照,就刚刚那情形,被那些个跋扈的豪奴一吼一吓的,怕是早都给惊的定在当场,到时就是给直接拎到街边揍上一顿也找不到地方伸了冤去。 “多谢潘叔教导。” 口口伍陆彡74彡陆7伍 潘仁嗯了声,便不再说话,只嘱咐老于头快些赶车,等到了五福记,他还有事情要同东家汇报。 他们是早上进城的,被广阳侯府的车队堵了一会,到得店里的时候已经快要午时了。 左进不在店里,潘仁便也没多留,只在店里转了一圈,了解了些许年后的近况,又将庄保年介绍与林掌柜认识,这就打算去别院面见东家。 “保年,待会儿林掌柜派人送你去庄姑娘那里,等到了地方,你且修整几日,之后再来店里,这段时间我都会留在这儿。” 交代两句,潘仁就离开了,庄保年水都没及喝上一口,又是上了另外一辆备好的马车,行了小半时辰,才拐进一处僻静巷口。 “保哥儿,这处就是庄姑娘家了。” 五福记的车夫帮忙将为数不多的行礼放到门口,之后就在旁等着,庄保年也是一刻都不耽误,“啪啪”地就扣起门上的铁质门环来,一边扣还一边扯了嗓子喊:“伯母、伯母可在?!我是保年啊!” 庄可卿此时正在厨房里捣鼓猪板油,她自前几日与左进会面之后,就想着得先琢磨出个什么简易上手,又确实好用的玩意儿。 她倒是想做些香膏、面膜呢,可自己是空有超前的想法,却无相应的手艺,身边又没人相帮,一时全无头绪。 直到今日早上,娘说家里胰子没了,让她有空去买些的时候,她才灵光一闪,想出制皂这主意来。 讨论群伍陆彡74彡陆7伍 大盛洗衣洗澡多用胰子,说起来好听,可其实就是猪胰腺清洗处理后混着草木灰做的,味道很是不雅,可就这样的东西,条件差点的人家都且用不上,多是直接从树上采了皂荚来使,只有讲究些的高门,才会在胰子里添加些香料遮掩那味道,可就做的再怎么精细,哪又能有后世的香皂润滑好用了。 前世手工皂很是风靡了一段时日,万幸她也入过一段时间的坑,别的不提,就这制皂流程她可是清清楚楚的。 这不,大早的出门,出了买些皂豆回来,又称了几斤好板油,回来就先炼上油了。 外头庄保年扯了嗓子喊了几声,没见着里头有应声,是转头疑问地看了眼五福记的车夫,那车夫倒是淡定,只笑了笑又躬了记手才说:“庄姑娘就住此处,刚刚恐是在忙,没听得见您唤了,要不换小的来叫门吧?” 说罢,就是两步上前,伸手就要扣了门环。 第四百二十五章 到家了 伙计没同庄保年一般火急火燎的扯了嗓子就喊,他是晓得,在这京里可是什么都是要讲规矩的,若是城南城北这样贫贱百姓聚居的地方叫唤两声也就罢了,这城东城西可不兴这样,谁晓得你家院子旁边是不是住了个什么有官身的,到时可别得罪了人。 秦蔓枝此时正在堂屋里带着阿满摘豆子,但屋子大门关着,声音隐隐约约的,听的并不真切,只以为是巷外喧闹,直到这门环声有节奏的啪啪响,才惊觉这是有人拜访自家呢。 她家在京城无亲无故,左右街邻又不如沁缙州那般,是些做生意的百姓还会没事串串门子,在这儿,除了凌哥儿上学放学或是女儿出门办事,平时根本不可能有人来。 到底是谁呢? 秦蔓枝心里揣着疑问放下手上忙着的活,又牵了阿满来,叮嘱着不能乱跑,这才起身出了屋,穿过院子开了门来。 结果院门一开,就见门外站着个龇了一口白牙,笑的春光灿烂的少年,见了她亲亲热热地唤道:“伯母!是我!” “保哥儿?!”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这下秦蔓枝是又惊又喜,庄二就这么个独子托付给自家,可年后都这么些时候了,总还见不着人,就是怕出事。 还就是左老板安排的妥当,人齐整的到了不说,还派了车夫伙计来送,实在也不知怎么感谢才好。 “快快快,快进来。” 不光招呼庄保年,秦蔓枝也是有心让五福记的人进来歇个气喝口茶的,可那伙计只帮忙提了行礼来,却是根本不受这礼,只说店内还忙,要紧着赶回去。 见人推辞,妇人也不勉强,连连道谢之后,将车送出巷子才就回来。 “保年,一路上可有累着?伯母瞧着可都是瘦了。” 拉着庄保年,秦蔓枝絮絮叨叨个没完,没管院子里的行礼,只带着他先去寻女儿。 “可儿,保年来了!” 炉膛里灶火正旺,热气蒸腾,甫一拉开灶房的门,熬猪油的浓烈香味直冲鼻腔,差点没给庄保年当场馋出口水。 他这一路,潘叔虽也待他甚好,但到底不是亲近的家人,又且出行在外,吃喝都没个条理的,他个半大小子,还最是能吃的时候,肚里一顿吃些个油水,是根本顶不到下顿,可也不好意思提,只能生生忍着,确实难熬。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 这会子才到伯母家,眼见了熟悉的亲人,胸口绷着的弦一下就松了,再被香味一激,还没来及叫声堂姐,肚腹就先抗了议,发出声荡气回肠的‘咕~’。 “保年饿了吧,去洗洗手休息会,堂姐给你下碗面。” 庄可卿前两日就从左进处得知堂弟不日便到的消息,此时见了他也不觉惊讶,这份淡定,倒是让庄保年有点不好意思。 自己好像也没同可儿姐差了几岁,咋就感觉对方是把他当了小孩一般的? 索性猪油熬了差不多,里头只有油渣还在刺啦作响,庄可卿熄了灶火,用漏勺将油渣捞出盛在碗里,又撒了好些白糖,先就端到堂屋给两个小弟解解馋。 剩下的猪油则用大盆装了放到一旁冷却,锅里的底油也不涮洗,直接下些菘菜肉片炒了,浇上瓢水煮开,把下了八成熟的面放进去,再烧一滚,一碗热腾腾的猪油菜肉面就好了。 堂屋里,庄保年被烫的直吸气,可也舍不得停下筷子,唏哩呼噜的,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干完一海湾的面条,吃完还就不停咂么嘴,显然意犹未尽。 “还得是可儿姐,这面舍得下猪油,就是香!” “喜欢的话,让你可儿姐明日再做。” 秦蔓枝笑眯眯地应了句,转头看向一旁的庄可卿,说:“可儿,既然保年喜欢猪油做菜,那明日我就再买些个板油回来。”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一听这话,庄保年却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伯母一家三口人,就再加自己一个,拢共不过四个,就算天天、顿顿都用猪油炒菜,刚才熬的那么一大锅油,也该够吃一个月了,怎的还要急吼吼的去买? 以前在村里,可没谁家是这样的…… 他这小表情纠结又尴尬,秦蔓枝一瞧就明白了,怕他多想,才就解释一句。 “保哥儿可别胡乱琢磨,你可儿姐今天熬这油可不是用来吃的。” “不是用来吃?” 这不解释也便罢了,一解释反而弄了庄保年更是懵神。 现在村里条件好了,家家户户舍得弄些猪油来吃,可也都是买了泡囊的肥膘来炸,可儿姐家倒好,上好的猪板油炸的油,还不用来吃,那倒是用来做什么了? “娘,且先不讲这些了,等回头我再同保年细说,他在路上走了这么久,就先好好休息休息,家里厢房还得打扫的。” “对对对,是这话。”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给这一提醒,秦蔓枝是连忙站起来火急火燎的要去整理屋子,庄可卿则是收拾了碗筷去清洗,堂屋里一下就空了,只留了阿满缠着少年好奇地问东问西。 说了一半的事儿就被这么吊着,是弄的庄保年抓心挠肝的,但可儿姐既是没说,那便不好再问,他是年纪小,但又不是缺心眼,谁晓得这回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点子了。 小院里久别重逢,另一边,城西长公主府的门庭亦是热闹非凡。 朱门豪阔,左右一对石狮姿态雄健,气势逼人,门头上硕大的‘长公主府’四字描金画红,以锦缎装点,外头光是接待的上等仆人就是站了三四个,具是面带喜意,一见有车前来,就有人迎上前去,来者甚至不必自报家门,就得了妥当的接待,可见这公主府的下仆都是调教有方,眼界非凡。 广阳侯坐在马车上,不需掀了车帘,就能猜到外处是何喜庆热闹的模样,心中不禁喟叹。 长公主当真圣眷不衰,平平一个生辰,都是这般大办,着实让他这样空有爵位而无实职之人欣羡。 第四百二十六章 生辰宴1 “广阳侯到!” 马车缓缓停下,两侧上书‘广阳’二字的灯笼还就就犹自摇弋,公主府门前所立的仆人已经高呼一声,躬身上前迎接了。 侯府马车车架宽大,内部亦是空阔,广阳侯与其夫人同坐在铺了锦缎的软垫上,对面二人独女满头珠翠垂首而居,中间四角雕花茶座上,清茶果盘样样不缺,除此之外,竟是还熏了难得的白鹤香。 “侯爷您请。” 迎宾仆从腰背微躬,虽是行的随侍之举,但姿态并不显谦卑,反是笑意盈盈,骨子里却透出份与寻常勋贵人家家仆不同的傲气来。 塔读@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关爱蕊自是不傻,她今日已经到此,其实是避无可避,刚刚一番作态,不过是想让母亲心软些罢了,免得进了后厅将自己直往长公主面前推,显得急躁又失礼,在众位夫人、小姐面前丢了面子。 “女儿知道了。” 轻持锦帕按了按眼角,关爱蕊不消半刻便重整仪态,转眼又恢复成了高贵娴雅的侯府嫡女。 “嗯。” 广阳侯这才满意地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心中笃定,只要长公主见了,必是心喜。 恭迎的仆人已是垂手在车架外候了快有一刻钟了,只这么短的时间,后头又是来了几辆马车,一辆更比一辆华贵,可见主人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京官。 这广阳侯怎么回事,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过个没落贵族而已! 仆人正要再请,却见马车的车门由内而外的缓缓打开,一阵白鹤清香扑面而来,直让他心下大震。 白鹤香! 府中驸马最爱此香,他们这些下人随侍在旁之时也能品上一二,自是对这味道甚是熟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可这侯府竟还用得起白鹤香? 京城谁人不知这白鹤香是为贡品,极为难得,光是有钱可是买不着的,还得有权有势才行,再说这样难得的香品,除了底蕴深厚的长公主府,谁还不是只在招待贵客之时使用,以示恭谨之心,哪还有在马车里就点了的?! 莫不是说,这侯府根本不像外界传言那般,只余了个锦绣繁华的空壳,而实际上却是深藏不露? 这仆从之前面上的矜傲之色顿时一敛,眉目都低顺了三分,广阳侯步下马车,见此情形,心下畅快不已。 不枉他耗费心血花了重金寻了门路求得的贡香,只此一举就使人刮目相看,实在值得! 侯府三人下得马车,在仆从引领之下进了长公主府的大门,侯府马车则由车夫赶至专门的停靠点,好空出位置让下一辆马车停占。 好巧不巧,跟在广阳侯府之后的便是礼部尚书家的马车,与其极尽招摇不同,尚书家的马车低调内敛,车架也非宽大,但整体装饰古朴却不失大气,着实给人一种不同寻常的厚重感。 长公主乃皇亲,本与朝中大员无甚干系,未免着人口舌,此番前来的皆是尚书府的女眷,余佳慧甫一下车,就闻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白鹤香。 这是…… 她自幼于书画无心,偏爱捣鼓些女儿家的小玩意,祖父心胸宽广,从不介意她做弄这些,甚至还会时常寻了难得的香品送予自己,故而白鹤香,她亦是闻过。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只是京中哪户人家竟如此豪奢,能用此香熏车? “方才是哪家贵人在此停留?” 年轻女孩的好奇心是如何也拦不住,余佳慧跟在母亲身后,踌躇许久,还是问出声来。 “回贵人话,先前来的是广阳侯一家。” 这并无什么好遮掩的,仆人垂首笑道,有问必答。 此话听在余佳慧耳中无甚特别,可令氏常年身在京城贵妇圈中,一听此言,不消片刻,就是将广阳侯的打算猜了个一清二楚。 这广阳侯,为了权势荣华,独女的一生幸福都能充作筹码,还真就的不择手段。 令氏暗自摇头,她出自书香世家,甚是鄙夷此等趋炎附势的做派,心道自家之前婉拒了长公主府的求亲,此番还当内敛些个,免得无端被广阳侯这样的短视的人家视作对手,惹了麻烦上身。 第四百二十七章 生辰宴2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长公主乃当今圣上同母而出的亲姐,端庄识体,深受先皇喜爱,幼年常常伴驾左右,因先皇后早逝的缘故,更是对胞弟多有爱护,两人姐弟情深,故而即便圣上登基之后,依然允其唤自己的乳名,而不像其他姐弟一般,称了皇帝的尊号,可见圣眷之隆。 此番长公主三十八岁生辰,虽不是整寿,但京中无一人敢轻慢待之,就连朝中一众清流都是上疏奏贺,这般态势之下,更是让旁人心思蠢动。 仆从领着广阳侯府三人进到公主府中,穿过繁茂的花园,之后便停在了曲廊之前,在此待候的丫鬟迎上前来,向几人行礼之后,便退至一旁。 “夫人、小姐,请随女婢前往花厅。” 京城不比旁处,最是讲究男女之别,饶是今日主角乃是长公主,但也没有就让其立于前厅,取代驸马迎接男客的道理,而男宾、女客自也是前厅后院,分而待之,才不显失礼。 广阳侯闻言点了点头,转头又看了眼夫人郑氏,说:“你且去吧,记得我说的话。” 说罢,不待夫人回答,就一甩袖子跟着男仆往曲廊的方向走去,郑氏自然明白夫君所言为何,心下无奈,只牵了女儿的手,跟着女婢前行。 前厅之中,驸马身着靛蓝团花暗纹长袍,面带微笑的安坐尊位,周围已然来了许多宾客,虽是没有什么朝中大员,但显然是有不少皇室勋贵的影子。 广阳侯甫一踏入其中,只简单的环视一眼,就见到了裕王、齐伯候等许多熟悉的面孔,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感叹,何时他广阳侯府能够有这般昌隆,好教显贵齐聚呢。 想到此处,他心中与长公主府结亲的欲望更是强烈,看向驸马的眼神都带了丝格外的火热。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激动之下,他急急向前,一撂衣摆,众目睽睽之中,竟是对驸马行了个出格的大礼,直教在场众人侧目。 “广阳侯何至如此,快快请起!” 驸马纪成荫为人谦和,接待了这许多的皇亲国戚,不论地位高低,对谁都是谦逊有礼,可哪能想到这广阳侯突然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让他着实尴尬不已。 被人这么一点,广阳侯才惊觉自己失态,他慌张站起,不及拂一拂衣摆,讪笑说道:“久不见驸马,胸中激动,一时失态,还望见谅。” “我等确是见广阳侯之真情意切了。” “驸马定是不会介意。” 一旁众人笑着打趣,气氛为之一松。 广阳侯只当他们真是为自己开脱了,还就想拱手致谢一番,谁知这一抬眼的功夫,周遭众人早已是转过头去,显然不想再与他有什么干系。 他一下愣在当场,面色难堪至极。 还是驸马心慈,见其这般模样,又是温言与他交谈了几句,直到韩王来到,才起身迎接。 首发&:塔>-读小说 没了主家关照,这之后广阳侯就一直被冷落在前厅的角落,他是有心与一众贵戚攀谈,可人家一是嫌他刚刚行为失矩上不了台面,二是弃他侯府败落没有结交价值,皆是几句就将他打发了,丁点面子也不给,连眼底的不屑都是懒的遮掩,直教他心中一阵气闷。 几位王侯,有的是圣上兄弟,有的是天家外戚,身份贵重,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他们在朝中虽无实职,但身上也有一二闲差,领了些许俸禄,在圣上面前还有几分脸面。而他呢,自之前办坏差事被罢了职之后,到现在都是没能官复原位,这朝中之人个个都是人精,这种情况之下,便都是各个拉踩,以致他空有侯爵头衔,却是混的一日不如一日了。 旁人既不愿搭理,他又恃身份,不能真如市井无赖一般缠上去,只能坐在一边憋闷的喝茶,一杯又一杯。 “你可知最近北边又有异动?” 广阳侯闻声望向声音的来源,见说话之人乃是裕王,当即低下头去装作饮茶的模样,耳朵却是悄悄竖了起来。 裕王是先皇惠妃所出,是当今圣上的异母弟弟,在朝中颇受重用,从他口中说出的事,可信度大多很高。 不过,北边不是安生多年了么,怎么又要起了异动? “你这是从何得知?” 显然问话之人也有疑惑。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前日北边八百里加急的奏报到了,说是关隘驻军发现对面行迹与往年多有不同。” 恐怕此处并不是谈论朝堂政事的地方,裕王话中多有保留,广阳侯还想再细听,可谈话的两人已经被刚到的韩王拉走了。 周边又是安静下来,广阳侯一手端着茶盏,见厅中高谈阔论的众人,身份无不显贵,心里既是羡慕又是妒忌,连百十金一两的茶叶都是品不出香味,只能暗自咬牙,盼了夫人那边能有些进展,一时间是将刚才听到的事又抛在了脑后。 而后方花厅之中,不同于前厅男人们的阔步高谈,此处花香阵阵,入耳皆是柔声细语,几名衣着华贵的妇人如众星拱月一般围在长公主面前,口中的吉祥话儿流水似的往外冒。 “长公主有福,如今世子也大了,又是如此孝顺,听说前些日子还特地在五福记寻了一套琉璃茶具,说是要以此作礼来贺您的生辰呢!” 说话的贵妇容长脸、春心眉,狭细的双眼,从面相看就是个有心计的,此番众妇人都在夸赞长公主本人的时候,却是独树一帜的赞起世子孝心,实让在场其他命妇神色一僵。 这昌茂伯的夫人头脑果真灵光! 谁不晓得长公主最是疼爱这个世子,如今当了众人的面夸了他,岂不比夸了本人更是高明,怎么能不让长公主开怀? 果然长公主听了昌茂伯夫人的话后,看向她的眼神都是和煦许多。 “晁儿确实是个孝顺的,送来那套琉璃茶具也是甚得我心。”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语毕,竟是招了招手,换了婢女过来,让人将纪晁奉上的雾色琉璃茶器端过来与众人观赏。 这等举动,倒不知是得意于那套茶盏,还是有意向众妇人炫耀自己的好儿子有多孝顺了。 此时众贵妇也是转过弯来,追着捧着的又是笑道:“早间便是听说这五福记的琉璃器天下难寻,没想今日还能沾了世子的好处一饱眼福。” 不多时,琉璃茶具被端了上来,置于厅中的乌木圆桌之上,只见其雾色清透,器型精致秀雅,确实比寻常琉璃器皿要来的养眼许多,可也并非外间传言那般独一无二。qqxδnew 但此时却是无人会说这等没眼力见的话,只是将这琉璃器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生怕被人抢先了一步,自己落了后去。 昌茂伯夫人严氏此时见着她们这般情态,心中不由轻嗤一声。 奉承都奉承不到点子上,果真是一群蠢妇。 “世子为寻这样难得的贺礼想来必花了不少心血,其孝心日月可鉴,我家那不成器的明明与世子年纪相当,却无世子一半体贴,实在让我这做娘的心生惭愧。” 这一高抬,一自贬,明的是抱怨自家儿子,实际上却是称赞长公主教子有方,一番话下来,长公主更是觉得与她说话轻松惬意,还就多聊了两句。 “昌茂伯夫人何必自谦,听闻你之长子才学相貌俱佳,也是到了该就说亲的时候了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蒙长公主关心,我家长子年纪确实已经在议亲了,只是他之双生姐姐眼高于顶,是说定要寻个才德俱佳的才肯出嫁。” 严氏又一掩唇,故作一番忧心之貌,皱眉说道:“哪有姐姐未曾出嫁,弟弟就先娶亲的,我这正是犯愁呢。” 第四百二十八章 生辰宴3 首发&:塔>-读小说 严昌茂伯夫人话一出口,在场稍稍有些脑子的都是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 好你个严氏,原来打的这个主意,什么姐姐不嫁弟弟不娶的,话说的好听,实则就是打着同长公主府结亲的意思呢! 呸,也不看看自家是个什么身份,公、候、伯中位列最低的伯爵而已,同长公主这样的天皇贵戚相比,怕是提鞋都不够,还想攀亲?! 花厅中气氛顿时一凝,有些沉不住气的,都是飞了眼刀出去,直刺严氏,可严氏恍若未觉,还犹自在长公主面前做着一副忧心苦恼的模样,是让众人十足不齿。 有人上赶着巴结,自然也有然淡然旁观。 令氏在刚刚众人齐齐上前观看琉璃器时就只落在外围,没有拥上前去,也未曾说了什么花团锦簇的话来,在她眼里,这些奉承吹捧都是无用之举,长公主人情练达,岂会因为这一两句而就对人另眼相看,引为知己? 而余佳慧更是在众妇人夸赞纪晁之时垂下头去,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世子仁孝? 简直泼天笑话! 她可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日五福记的掌柜是将这套琉璃器相赠予他的,是一分银子也没花得,可现在听长公主的口气,却是对此事分毫不知的模样。 首发&:塔>-读小说 细微之处见人心,只此一点,就是足见此人心性不佳,与其相比,樊嘉瑞虽算不上什么青年才俊,但就待人真诚这一方面,就是胜出他不知多少了。 思及此处,她不禁暗叹,幸好祖父慧眼识人,拒了公主府结亲的意思,不然她真是无法想象自己如何能与这等虚伪又傲慢的人相处了。 余佳慧是深觉幸运,但广阳侯夫人郑氏却是心焦不已。 她们一家今日为了祝贺长公主的生辰,特地掏了家底,重金从番商手中购得一套海蓝宝石的项链和镯佩,之前呈上来时还就引得公主多看了两眼,可谁想还未待自己将恭贺的吉祥词说了两句呢,那话头就被昌茂伯夫人抢去了,一炷香不到的功夫,所有人都去赞了世子的贺礼来,谁还记得她们花了大价钱准备的礼呢? 这应氏,坏我好事,真真气人! 但是如今情景,她倒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默退至一边,暗自恼恨。 应氏的举动说起来并不怎么高明,长公主养于宫廷,前朝的阳谋阴谋都不知见过多少了,怎么会看不出她之所求为何。 但她只是浅浅而笑,视线只在应氏脸上一扫而过,并不搭话,而是抬了抬手,转而向着众人说道:“今日虽是我生辰,但众位也无需拘谨,正可摆脱了前院的男人们,说些体己话来,饮些茶,吃些果子,稍后还可听戏看耍,就像咱们当姑娘的时候一般,轻松恣意一回罢。” 话音刚落,应氏反应最快,脸上丝毫没有被人无视的尴尬,反是露出满腔喜意,好像真的对长公主的提议万分感激似的,连连赞道:“多谢长公主体恤,我等平日困于后宅,少有此等相聚时刻,还当尽情欢快才是。” 她一出声,其他妇人才都反应过来,纷纷感谢起长公主的仁善大度来,一时间,花厅之中又是一片锦团花簇之相。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妇人们你做一堆,她做一伴的,自都有各自的圈子,要么夫君是友人,要么相互之间是有姻亲关系,她们的女儿也都各有闺中之友,此时皆是围在一起,说起了小话。 “佳慧姐姐,你这儿最近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听说之前五福记的‘梅香’茶你也得了?” “是得了,不过只一两而已,并无许多,我早就送到祖父那儿了,你若是想尝鲜,不如等最近他家发售的新品,想来亦是不差。” 余佳慧端了手中茶盏饮了一口,细细品味之后又冲对面礼部侍郎家的嫡女肖婉和眨了眨眼,笑着打趣:“公主府今日用的可是绿毫,今春贡茶,你倒不愿尝尝?” “哎呀,你该知晓,我就爱些甜味的饮子,对这些苦涩涩的东西不敢兴趣的嘛。” 肖婉和年纪稍小,余佳慧一直拿她当妹妹看,从没什么官家小姐的架子,见自己一句话就将人逗急了,不禁“噗嗤”一笑。 “姐姐自然知晓,只是那‘梅香’再就如何,到底还是茶,总归不如桂花蜜、紫苏饮,你还是别就惦记了。” “不过且不说这茶饮,听闻最近五福记又要出个什么花露,也不知是什么物事,却是颇让我有些好奇。” 肖婉和歪了歪脑袋,也是一副想不明白的模样,“花露?莫不是采集了清晨花朵之上的露珠而制?” “不知,总之这消息是才就传到我这儿,至于什么时候开售,也是没个定数。”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那姐姐何必着急,总归到时派人买来瞧瞧便知,又不是什么难事,不如先就帮帮我吧。” 说道这儿,肖婉和倾了倾身子,朝余佳慧的方向凑了凑,悄声道:“五月上旬便是探春宴了,姐姐你也知晓,届时京城的好男儿皆会前来,听闻此次张公子亦是会去……” 名门贵女与官宦之女平日遵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交友也仅限于自己的小圈子,而只有在探春宴时,她们才能齐聚外出踏青赏花,春游观景。 未婚的年轻女子多了,勋贵儿郎自然不会缺席,姑娘们斗花、斗草,他们则是比箭、比诗,此等情形之下,各家长辈正也可趁此机会相看儿媳与佳婿,可以说着探春宴就像个小型的相亲会一般的存在,也不怪如今才四月出头,肖婉和就心中焦灼了。 余佳慧是知晓这丫头心系于谁的,但她却是并不看好,张阁老乃一朝首辅,地位超然,嫡孙张经赋人如其名,诗词策论无一不精,早早扬名于京城。 这样的人家,权势已是如日中天,如何能看的上礼部这样清闲衙门官员的子女,就算是皇亲国戚都不会考虑,要配也只会配个大儒之女,以期巩固自身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地位。 不过她心里虽是清楚,却不会在这儿败了肖婉和的兴,小姑娘嘛,少女怀春罢了。 “那你要姐姐帮你什么?” “唔,姐姐你调香手法素来高超,我想探春宴那日姐姐为我调一清雅出尘的熏香,也好让我赠予张公子做个礼物。” 肖婉和说着说着就红了脸颊,眼帘颤颤巍巍的,都不敢抬头看上一眼余佳慧,显然是知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唐突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熏香? 不知为何,余佳慧突然想到了在公主府门前闻到的那股白鹤香的香味,她微微侧头,看向了不远处一人独坐,颇显落寞的广阳侯之女。 郑氏早就走开了,她略带心焦地与人攀谈,是合计着今日哪怕得不了长公主的青眼,但此处这么些公候世家的主母,只要有人能看上自家女儿,也就不算白来一趟。 关爱蕊就这么被撇在一边,她其实对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应,面上虽是维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情,可内心实在惴惴不安。m 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和环境,不巧正与余佳慧的投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两个少女都是一愣,面上都是有些尴尬,一个是长辈婉拒了长公主府求亲的,一个是长辈巴巴的盼着能与长公主府结亲的,两相较之,关爱蕊立时羞赧地垂下头去。 余佳慧倒是没有她想的那样多,只是觉得这姑娘生的娴静温良,若是真教配了那个世子,才是可惜。 “姐姐?” 肖婉和见余佳慧良久不应自己,不禁抬起头来,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 第四百二十九章 生辰宴4 “那是?” “广阳侯之女。” 余佳慧解释一句就收回了目光,她与人不熟,也不好总是盯着看,便转过脸来正色道:“你还未曾说亲,便是心有所喜也不能贸然以物相赠。” “熏香虽不算贴身之物,但若此事传扬出去,怕是要影响你之闺誉,况且,张公子那般持礼的人物,即便是你硬要相送,恐也不会收下。”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见自己一席话下,肖婉和面上的红晕瞬间褪去,神情冷静许多,余佳慧心中一松,又是耐下性子安慰,“姐姐自会为你调一出众香品,好让你在踏春宴那日一鸣惊人如何?” “婉和多谢姐姐提醒,那熏香,还当拜托姐姐啦。” 到底是大家闺秀,饶是年龄小些,起了些不合时宜的旖旎心思,只消稍一提醒,便能醒转过来。 余佳慧放了心,两个小姐妹又是聊起些别的趣闻,而此时前厅之中,世子纪晁正对着樊嘉瑞阴阳怪气。 “小公爷到的可正是时候,这眼看着就要开宴了。” 这话实在不像是个颇有教养的世家子弟该说的,可现在驸马不在此处,只有几个勋贵子弟聚在一起,但他们都是各有各的圈子,并不愿掺这浑水,只都冷眼旁观,想看小公爷到底如何应对。 樊嘉瑞今日出门之前,是被祖父耳提面命了无数回,让他在长公主府不要惹事的,如今被人当众挤兑,也只硬生生忍了,没像在国子监时一般,与对方不留面子。 可他不想惹事,纪晁却是不愿放过,又是对着他呈送的贺礼吹毛求疵起来。 “这株赤火珊瑚看着确实不错,只是却比不得母亲房中圣人亲赐的,而且,若是我没记错,五福记的二楼摆着的那株,貌似也是比你这个更精巧些。” 这就是又踩又贬了,若是只听前半句,虽是难得却比不上圣人所赐,倒还能与人留些脸面,可后半句,又是说连个商号里放的摆件都不如,就属实有些侮辱人的意思了。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周围几个原本存着看好戏心思的勋贵子弟瞬间明白此二人之间必有嫌隙,顿时互视一眼,四散开去。 见人都走了光,纪晁便连装也不打算装了,细长眼角往下一拉,对着樊嘉瑞就是一堆讥讽。 “怎么,平日在国学逞威风,到了此处倒像鹌鹑似的,你小公爷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如何今日连句话都不回,莫不是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通晓了?” 樊嘉瑞已是忍了多时了,这株火珊瑚是祖父遴选多日才挑选出的礼物,现在却被纪晁几句话嫌弃成那般,这让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世子皇亲国戚,身份不同寻常,什么奇珍异宝未曾见过,这珊瑚树自然是难入贵眼,当然比不上左老板所赠的那份琉璃茶具的贺礼。”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可他们一个是世子,一个是国公独孙,身份特殊,总是有人暗自注意着他们这块地方,自是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听在耳中。 左老板? 琉璃茶具? 贺礼?相赠? 可刚刚驸马不是还说,那琉璃茶具是世子千方百计好不容易寻来的吗,如何在小公爷口中就成了个商人所赠的了?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在场皆是人精,转瞬之间就是将其中关窍捋了清楚。 原来就是这世子爷得人所赠,借花献佛,将这礼直接收了,转而再向长公主卖乖。 此举真是、真是上不得台面…… 纪晁突然被这反将一军,脸色都变了,当即反驳道:“你胡说些什么!” 可他色厉内荏的表情却是让众人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果然就是这么回事! 纪晁还待再辩,谁知此时正巧驸马走了过来,见他们背对自己站在一起,还就靠的颇近的样子,以为两人是什么知交好友,便笑着问道:“晁儿,你在同小国公聊些什么?” 纪晁猛地一惊,回过头来,见是父亲,忙的摆手,“不过闲聊而已。” 樊嘉瑞也知做事不可过火的道理,他没再提及那套琉璃茶具的事,而是对着驸马行一拜礼,问了声好。 驸马打量了一记眼前的樊嘉瑞,见他身姿矫健,要被劲直,不禁沉声赞道:“小公爷果然才俊,你既与晁儿同在国学读书,为友的同时,还当互相督促学业才是。”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说者无心,可听在两人耳中,却是十足讽刺。 为友?督促学业?同他? 开什么玩笑?! “父亲所言甚是,所以我与小公爷才就要与文章之上一见高下。” “噢?此话怎讲?” 驸马自是知道自家儿子学问几斤几两,而这小公爷祖上也是武将出身,刚刚那番话也不过是勉力而已,谁能知晓晁儿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让他讶异。 纪晁心中不爽,有心教樊嘉瑞难堪,索性顺着父亲的话接了下去,将后几日与他比试之时和盘托出。 “竟有此事?” “自然,我早同母亲说了,她还答应请了国子监祭酒来做这裁判!” 驸马一听这话,面对众多在场的宾客,脸上上登时有些挂不住了,心里也是有些气闷。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虽身为驸马,但好歹也是这一家之主,怎么这事从头到尾他竟全然不知? 还有,晁儿又是怎么这样不懂事,非得要在这时候提出来,是要教全天下人知晓他长公主府的驸马屈居妇人之下吗? 他就是再就谦和仁善,此时也是难压心中不满。 可事已至此,纪晁已是将此事宣扬的众人皆知,他这时候要再制止,却是不能了。 既如此,不如顺水推舟便罢,也好显得他这做父亲的开明宽厚。 “祭酒既愿做这裁判,那我倒有些兴趣了,不如届时为父前往一观如何?” “父亲愿来,儿欢迎之至。” 这下子,在场宾客皆是凑趣,都说要前往一观,正也一观这有国之大学的国子监都是培养了什么样的人才。 樊嘉瑞见此情形,不禁紧蹙了眉头,他实在是没想到纪晁能这样自大,将两人的意气之争闹的这般引人瞩目。 此次比试,无论输赢,于他来说都是无一丝益处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公主生辰宴直就热闹到戌时,期间圣上派身边的公公又送了贺礼前来,更是让气氛为之高涨。 长公主,果真圣眷不衰! …… 而回程马车上,广阳侯一改之前的威严的姿态,连连追问郑氏,今日所获如何。 郑氏以帕遮口,笑着回道:“侯爷心急了。” “快快说来,到底如何?” 不耐烦夫人迈关子,广阳侯直将视线落到自家女儿身上,急急逼问,“到底如何?长公主可有同你问话?” 关爱蕊被他惊的一凛,迟疑地点了点头。 “都说了些什么?!” 广阳侯闻言,眼神登时一片火热,恨不得掐了女儿手臂,让她快些回话。 塔读@ “侯爷,长公主宽和仁善,将蕊儿叫去,问了些平日的爱好,还有生辰呢!” 见相公神态激动的有些过分,郑氏怕她吓着女儿,便就结果话头,答了一句,“而且不光长公主,此外还有不少主母都拉了蕊儿说话呢。” “我看呀,就算攀不上长公主,咱们蕊儿也能寻个不差的,我瞧裕王世子也是不错。” 本以为听了自己的话,相公能够开怀些,谁想广阳候却是呵斥了一声“蠢妇!” “裕王与圣上乃是同宗,眼光何等之高?我让你今日带着蕊儿好好在长公主面前表现,谁料你却不知轻重,还去巴结什么裕王妃,简直不知所谓!” 第四百三十章 琉璃珠 郑氏被广阳侯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短暂的惊惧之后,心底不免又是泛出一些怨言。 要不是侯爷行为不端,被圣上撸了官职,又性喜奢靡酷爱攀比,何至于能将祖产败光,现在侯府还能维持表面的光鲜,还就靠她的陪嫁苦苦支撑,要不是几处铺子和田庄出产还算争气,否则便是此次前来的贺仪都凑不齐。 今日花厅女眷众多,各家主母身份高贵的又不知凡几,如何自己忙了一整日,连张笑脸,连句好话都没得了,反还要被斥蠢妇?! 郑氏心中不舒坦,刚刚还就掬起的笑容瞬间冷了下去,关爱蕊夹在父母二人中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广阳侯见郑氏面色不虞,晓得这是话说重了,可有不想拉了面子下来道歉。 他倒不是真怕了这妇人,只是现下府中一应开支还都出自对方之手,就是自己外出一趟,用些花销都要受她拿捏,不得不暂时低头而已。 “哼,罢了罢了,且就说说,除了裕王,可还有其他人家问了?” 首发&:塔>-读小说 夫君给了台阶,郑氏也不痴傻,是知道顺坡下驴的,便将今日在长公主府内,前前后后有多少位主母相看了女儿,又有几家问起婚配的事宜都说了个清楚明白。 关爱蕊坐在对面,垂了头去,一张绣花帕子早是被攥了皱巴巴的。 父亲母亲如今所言,看上去句句虽是为她婚事着想,可在她眼中,自己就如同肉摊之上,被敞开四肢内里,待价而沽的生猪一般,不堪入目。 难道她的人生,她都不能做主吗? …… 长公主的生辰宴已经过去月余,仍旧被京城百姓津津乐道,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消息,说世子奉上的‘梅香’茶世间罕见,就连宫中圣人饮了都是赞不绝口,还就夸赞世子孝心,日月可鉴。 如此,本就被五福记一番造势引得众人好奇的‘梅香’到了此时,更是被贴上了皇家二字,引得整个大盛的商人为之疯狂,许多人天南地北的赶来,就是想碰碰运气。 左进也是未曾料到事情能够发展至此,不过他即为商人,自然不会将此等商机白白浪费。 ‘梅香’为圣上御品,众人自然求而不得,但如今春意正好,百花齐放,各类鲜花窨制的花茶应有尽有,浓香淡雅各应所爱,商人们退而求其次,自然愿意选购些其他品种的花茶,不教空走一遭了。 况且,这样新鲜的物事从前哪里有过,此番只要尽早运回当地,必然能够三五倍的赚回,若是胆子大些,从海上走船卖到南洋,那可就是百十倍的利润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京城的春日竟至此竟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每日来往的客商数不胜数,五福记周围的街道日日人满为患,连带着客栈食肆的生意都是红火不少。 清晨,庄家宅院。 “伯母,可儿姐,今儿我在店里吃,晚上不用等我了。” 着急忙慌地啃了两大口包子,庄保年嚼吧嚼吧就囫囵个地往肚子咽,哪想吃的太快,半道卡了嗓子,噎得捶胸顿足直翻白眼,将秦蔓枝惊的脸都白了,忙不迭的给盛了碗米汤塞过去。 接了碗来,仰头灌下一口,庄保年才好歹顺了气去。 “你这孩子,上工时候还早,你倒是急什么。” 秦蔓枝刚被吓得不清,此时语气略有些心疼,“这潘掌柜倒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最近连晚饭都不回来吃了,又是日日弄到戌时宵禁前才放你回来,这么着下去,我瞧着还不如直接住在店里算了。” 她这本是抱怨一下,哪想庄保年一听倒是咧了张嘴,笑得一口白牙,“伯母,我真能住过去?” “瞎说什么呢!你爹将你托付给我,伯母自要对你负责。” “就是,保年弟弟,你就别想着在外头溜的不归家了,阿姐我还瞧着你呢!”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可卿笑眯眯地调侃一句,转头就往阿满嘴里塞了块糖糕,见小家伙吃的香甜,又怜爱地抚了抚他毛绒绒的小脑袋。 “可儿姐,你这可是冤枉人了,五福记日日那样忙,我哪有空出去闲晃了!” 庄保年知晓这是拿自己开玩笑呢,嘴上喊冤几句,做了个求饶的模样,故意逗趣。 “知道、知道,阿姐晓得的。” 庄可卿笑了笑,没再作弄这个小堂弟,只是低头琢磨着,近日五福记这样忙,她那批熟成了差不多的冷制香皂这时候送了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就这么犹豫了一下,庄保年已经喝完了米汤,三两口的解决了手里剩下的包子,一抹嘴就准备出门了。 “伯母,可儿姐,我就先出门了,晚上给留个门就行。” 说罢,他又从兜里摸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珠子出来塞到阿满手里,让弟弟拿去玩。 秦蔓枝还没待及细看,他人都蹿没了,再就转头要从小儿子那儿拿一个来瞧瞧时,阿满却是攥的紧紧的,如何都不愿放手。 “阿哥给阿满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娘就看看,就看一眼。” 保哥儿年纪小,没个分寸,那潘掌柜又是真拿他当个正经徒弟来看,这些日子都没少往家里拿东西,秦蔓枝是怕这回对方又给了什么物事,这小子拿习惯了,以后养出什么坏性子来。 “娘,只是些烧坏了的琉璃珠而已,不必担忧。” “琉璃珠?!” 见女儿面上一副无甚所谓的神情,秦蔓枝整个一阵无语。 琉璃珠,还而已? 当她真还是二李村那个乡野妇人呢,这可是琉璃啊,就算是烧坏的,那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随意拿来玩的,这潘掌柜也真是,如何这样贵重的物事就这样随手送了保年? 不行,可还得还回去!m “娘,这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你要从阿满那儿抢了来,小家伙嚎上了,我可不帮您哄啊。” 玻璃弹子而已,还不是很圆的那种,真就是些下脚料,给阿满瞧个新鲜就是了,反正小孩子兴趣变的快的很,今日宝贝的玩意,明日说不定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 要说一家之中,除了女婿,就是女儿的话最有道理了,可儿既然这么说,那也许这琉璃珠真是什么残次品,不值钱的? 趁着秦蔓枝犹豫的功夫,庄可卿一把抱起阿满,脚底抹油,去了院子,两人将琉璃珠子一个个的排开,迎着阳光,观察下方映照出来的颜色,快活得不亦乐乎。 “这孩子……” 两个蹲着的背影一大一小,神情专注非常,秦蔓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慈爱地叹息一声,自己忙事去了。 “阿满,这琉璃珠只能在家里玩,不可带出门,你可知晓?” “阿姐,为何?” 阿满尚小,还不明白小儿持金过闹事的典故,只是想不清,这么好看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同别人分享呢。 庄可卿总不好说是怕歹人见之起了恶心,若人只抢东西倒是罢了,要是连人都掳走,那还真就诉苦无门,这年代又没什么监控摄像的,就算是金吾卫,她也不信,否则,阿凌当年又是怎么从父母身边弄丢的? “琉璃珠是保年哥哥予你的,你该好好保存,万一带了出去,不小心弄丢一颗,保年哥哥可是要伤心的哭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阿满最是愿听阿姐的话,阿姐说什么都是对的,既然阿姐这么说了,那他定是不能让保年哥哥伤心,总之这儿也不同沁缙州,周围没那么多小伙伴可以一起玩,他住了这么久,可都还没见过同龄人呢。 “嗯,阿满晓得了,阿姐放心。” 小家伙眼睛睁的大大地点了点头,还嫌不够郑重似的,又勾起小拇指说道:“我们拉钩钩!” “好,拉钩钩!” 第四百三十一章 香皂 哄好了阿满,庄可卿将小家伙送到房里休息,自己则寻摸着去瞧瞧那批香皂到底熟成的如何了。 冷制皂要存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左右家中人口简单,还没雇了下人,她索性腾了间耳房出来,摆了数个架子,将皂块都摞了好好的,门窗关紧,只留了小小的通风口。 庄可卿从主屋内取了钥匙,才就打开耳房的门,其中就是一股幽香扑面而来。 温和、清浅,但又不容忽视。 刚制出的精油味道浓烈奔放,如今倒是淡雅宜人,庄可卿甫一入屋,悬着的心便是放下大半。 至少添加精油的这个方向没弄错。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架子左起开始,第一排是蔷薇皂,接着便是是玉兰、海棠、桃花,不同的香皂用不同颜色的油纸包着,在就细看,形状似乎也有不同。 她将每种香皂各捡了一块放进准备好的蓖萝里,这就出了耳房,唤了秦蔓枝来。 “这就是你说的,香皂?” 端详着眼前玉润天成的各色花朵,鼻端淡香隐隐,即使再三同女儿确认,这就是用来洗手洗脸的胰子,秦蔓枝依然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打来一盆清水,庄可卿顺势帮娘卷起袖子,之后又递了块上面印有玉兰花形状的香皂过去。 “您试试就是。” “这、这……” 秦蔓枝有点不知所措。 她将才刚刚杀了条鱼,又是去肠又是刮鳞的,手上还沾着些粘液和血水,尤是泛着股土腥味,可面前这甚的香皂,那么白,那么香,要是给自己用了,岂不都要把这皂熏臭了。 “您就试试吧,看看与胰子和皂豆相比如何。”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庄可卿看出娘亲犹豫,索性拿了香皂往秦蔓枝手里一塞,这下子,润白的香皂之上霎时沾满了黏糊的血迹,瞬间便脏污了。 “呀!” 见弄脏了这金贵的香皂,秦蔓枝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将手里的东西放进水里洗一洗,谁料这香皂一入清水,就滑溜的像条游鱼,越是用力越是抓不住,急得她出了一头细汗。 “娘,我来。” 说罢,庄可卿伸手进了水盆轻轻一捞,没花什么力气就将香皂取了出来,又放回秦蔓枝的手里,示意她拿着搓上一搓。 果然,只消浅浅几下,手和香皂之间就冒出许多细密的泡泡。 惊奇之下,秦蔓枝又使劲搓了两下,力道一个没控制好,香皂噗叽一下飞了出去,落在了小院正中央。 “哎!” “无事无事,我过会去捡,您继续搓呀。” 心疼地瞧了眼远处躺在地上的香皂,秦蔓枝还是听了女儿的话,缓缓地搓了搓手掌。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掌心、指缝传来滑润细腻的触感,三两下的功夫,皮肤上黏着的血液和腥味便就消失殆尽,只剩玉兰花香甜、爽朗的香气萦绕不散。 不可置信地将手沁进水盆,须臾之间,浮沫盈起,清水变浊,而再抬了手来,却是只见莹白之色,瞧着仿佛都是比之前娇嫩许多。 秦蔓枝一时失语,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若说在二李村过苦日子那会,自家不曾有什么机会吃鱼割肉,便是采了树上皂荚也是足够用了,后来生活渐好,鱼肉不缺,皂豆也能合用,待去了沁缙州,又是使上了大户人家才能用的上的胰子,可就算是胰子,要清洗杀鱼的这一手污糟,也得至少来回用上两三次的,就是她也总舍不得。 可女儿制的这个,光是外观,就不知比胰子要好看多少,香味更是出众,而且她只搓了这么几下,便是脏污尽去,甚至隐约还感觉到些许美肤之效。 这、这真是那些猪板油做的? 秦蔓枝虽是农妇出身,但时长日久,买卖做的多了,也是不缺生意头脑,转瞬之间便明白女儿从制作精油的初始怕就是早有了诸多打算。 “这确是比胰子好用许多了!” 轻轻甩脱水珠,秦蔓枝将手凑到鼻端闻了闻,:“还有股玉兰花香。” “可儿,这真是你之前做的那些?”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自然是真。” 庄可卿将剩下几块香皂放在院中小桌之上,一字排开,笑意吟吟地说道:“蔷薇、海棠、山桃,精油不多,又是第一次做,怕浪费了材料,就先制了这几种。” “本以为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这皂才能成,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正和时候。” “可儿,你可是着急要将这皂送到五福记左公子那儿去?若是这样,也不急于一时,不如让保年明早带去,省的你再特地跑一趟。” 以为女儿又要出去谈生意,秦蔓枝忙的一拦。 “最近京城人多口杂,特别是东边那块,听说最近胡人番商都是不少,那些人可不如咱大盛的百姓讲规矩,娘担心你一个小丫头独自出门不安全。” 庄可卿被秦蔓枝逗的“噗嗤”一乐。 也不知娘这几日买菜的辰光又道听途说了些什么,这般忧心,西域番商是来挣钱的,都骨子里透着的精明,在大盛地盘哪会去行那作奸犯科之事,况且就因为近日京城人流突增的缘故,保年说街上都是增派了巡逻的兵士,个个配刀带枪的,威风了紧。 再说了,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出趟门就出个什么意外的。 “您放心,我暂且不到远处去,只不过是想去趟镖局,看看有无往沁缙州方向的队伍,好将香皂送些回去与韶师和师傅,来京城这么久了,除了最开始寄了封信报平安之后,我和阿凌连个特产都没捎过,实在有点不像话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闻言秦蔓枝眉头一松,放下心来,连连应道:“那是该当的,这却是我这做娘的疏忽了,没尽到礼节。”仟千仦哾 “那今日时候还早,你便早去早回,若是近日有镖队,娘明日就同你一起送了香皂过去。” 拦了女儿要帮忙的手,秦蔓枝催了她快走,庄可卿也不扭捏,放了袖子脆生生地答应一声,又回屋取了银钱,这便穿过院子,准备出去了。 谁料门刚一开,她就被结结实实堵在了门口。 自家院子门外站了一个高大的陌生青年,生的眉目温朗,气质和煦,一手高抬,显然是正打算敲门。 庄可卿愣了一愣,面上有些尴尬与莫名。 而青年却是淡淡一笑,微微躬身,作了一揖,温润嗓音缓缓问道:“请问庄可卿庄姑娘可是居于此处?” “您是?” 青年面容和善,又是一口地道京城口音,身上所穿的浅青直裰乃是江浙一带特产的麻棉所制,用料称不上华奢,针脚却是细密,做工不俗,光看外表,该当不是什么歹人才是。 可自己却是也不认识啊……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可卿打量对方的时候,骆玉宸也在观察面前的姑娘。 乌发云鬓只以一枚银簪装饰,柳眉弯弯,乌压压的睫羽下,杏眼水润,琼鼻樱唇,下颚秀丽,一身嫩黄春衫,是压不住的青春俏丽,只是,看向自己的眼神颇带了一丝毫无遮掩的警惕和犹疑。 这便是师傅在心中所言,收的那个关门弟子吗?怎么总觉得与想像中的不甚相同,丁点没有大夫该有的沉稳气质,是能使人一见安心的。 “在下骆玉宸,乃严师首徒。” 骆玉宸…… 严师收徒…… 大师兄?! 庄可卿这下才是反应过来,怪不得师傅说来了京城也不会教她懈怠,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大师兄 “大师兄?!” 青年温和浅笑,微微颔首,“小师妹,在下初次拜访,略显唐突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不不……” 庄可卿连连摆手,退后一步,侧开身体,作势请了对方进来,骆玉宸也不推辞,又一拱手,这才跟着进了院子。 目之所及,庄家小院清净平和,四方形制,是京城中最为普通的一进宅院,虽是不大,但打扫的颇为整洁,又不失些人间烟火的生活气息。 再进屋内,不过是普通百姓人家的陈设,倒是看不出主人有任何学医的端倪来。 他自幼入得严师门下,七八岁起就开始学着辨析药材,之后熟读医书,研究经方,再由师傅带诊,十几年后才得出师,之后又被派到京城主事,到如今已是快有二十个年头,便是如此,他亦是不敢懈怠,每日仍旧拨出时间亲自炮制药材,研读医方,从未放松过,可这师傅新收的弟子…… “大师兄稍待,我去取壶水来。” 庄可卿面上淡定又大方,实则颇为心虚。 她到了京城这么久,大部分时间都是忙着捣鼓生意上的事,医书虽是每日翻看,但却并未用心,原本拜师时说的豪言壮语此时便同笑话一般,让她着实不敢面对这个陌生大师兄略带审视的眼神。 “无妨,你且去便是。” 骆玉宸端坐靠椅之上,细细观察着不远处忙着取了茶叶落荒而逃的庄可卿,淡笑不语。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灶房内,庄可卿心不在焉地取瓢装水,又同母亲知会一声师兄来访,最后直到磨蹭不过去了,才期期艾艾地提了水壶回了堂屋,冲着这新出炉的大师兄讨好一笑。 “师兄,我窨的花茶,您尝尝。” 说罢,便手脚不停烫盏泡茶,待滚水入壶,与茶叶交相碰撞,须臾之间,满室桂香弥散,转瞬吸引了骆玉宸的注意力。 传闻最近市井传闻五福记之香花茶天下冠绝,其中‘梅香’更是让圣人为之一赞,来往商贾皆是冲此而来,却是千金难购,如何他这小师妹,普通人家却能以此待客呢? 不、不对。 骆玉宸能得严则收徒,勤奋天资是一方面,其人聪颖亦是原因,五福记之香花茶乃今春首出,是以春季花香为引,此间时刻又哪里去寻这金秋之桂呢,方才这小师妹又是提及此茶乃她所制,莫非…… 他心如电转,立时就是有了联想,不过对方既是不言,那自己也当不问。 压下心头的好奇之意,骆玉宸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果然桂香四溢,有花之清甜却又不失清茶之鲜爽,花与茶之间平衡极好,全无喧宾夺主亦或是本末倒置之感。 “小师妹这茶不错。”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放下杯盏笑赞一声,骆玉宸点了点桌面,示意庄可卿勿要拘束,坐下说话。 “前日收到师傅来信,心中言及小师妹一事,今日我贸然前来,还请小师妹不要责怪师兄唐突才是。” “不不,师兄前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庄可卿双手置于膝上,心中惴惴,不知怎的,面对师傅之时她都未曾这般,为何这只见了第一面的师兄确是给她这么大的压力了。 “既如此,那我便考考你,也看一看这些日子,你可有遵照师傅的话,好好读书了。” 果然,在这儿等着呢…… 眼前姑娘神情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骆玉宸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笑的开怀。 这丫头,一看就是没好好看书,怕是心思都花到别的地方去了。 “师傅说你基础不错,那……” 庄可卿实在不敢想象自己一问三不知的画面有多不忍直视,索性开诚布公,垂头丧气地坦白,“大师兄,您别问了。” 首发&:塔>-读小说 “为何?” 强压下嘴角的笑意,骆玉宸问。 “我承认这些日子懈怠了,没有好好读医书,不过,不过我保证,从今日开始,我定当日日苦读,悬梁刺股。” 没想这丫头还能说出什么悬梁刺股的典故来,青年至此再也忍不住,以手掩唇闷笑不已。 师傅那么严肃的人,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儿。 那心上明明说了,这师妹心怀百姓,于医之一道颇有见解,又头脑灵活,敢于创新,可自己今日所见,明明就是个还未长成,害怕长辈责怪的小姑娘。 如此反差,如何让他不觉有趣? 骆玉宸并非十足意义之上的板正君子,他心思细腻又聪慧过人,于人之情绪感知尤其敏锐,平时在外为了维持大夫的形象才就装作一副沉稳之相,实则内心略带了一丝叛逆和革新之意,这从他往日对疑难杂症尤为兴趣便能窥见一二。 严师所收弟子,从他之下,包括亲子严广元,皆是一门脑筋死读书的,看诊开方也多是在经方之上略作调整,一遇难病便就束手无策,在他看来,做这样的医生又有什么意思了? 不过现在这小师妹倒是有点意思,师傅所言之药膳、养身糕点皆是出自她之手,小小年纪就能将医理融入生活之中,实在是前所未有之角度,便就是他也没有想到的。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悬梁刺股倒也不必。” “只是你这般懒散,若是教师傅知道,怕是他老人家要伤心落泪了。” 骆玉宸话虽如此,语气却并不严肃,庄可卿本是心有惭愧,此时抬起头来,想要自悔几句,谁想见他捉狭表情,才就知道是被这家伙给揶揄了。 师傅收的什么徒弟这是,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 庄可卿端了茶盏饮了一口,放松些许,又不着痕迹地斜睨了眼对方的表情,见其笑意吟吟,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与之前端方谨慎的师兄情貌大相径庭,原先那般紧张顿时便烟消云散去了。 搞了半天,原来大家都不是那种刻板之人,那她便能放心了。 “未免师傅伤心,那还得要请师兄帮忙美言几句了。” “噢,帮忙这倒好说,只不过师妹要如何谢我?” “师兄尽言便是。” “听闻师妹在州府之时甚是会做点心,也不知师兄可有幸一品?”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 庄可卿一阵无语,严博文严小公子一个不够,老天这还又给她送来个吃货师兄? 罢了罢了,不过做份点心而已,正巧阿满吃不惯京城点心,自己便做上一些,带着师兄分些就是。qqxδnew 想到此处,庄可卿浅浅一笑,“这却不是难事,只不过今日是来不及了,还得请过个两日才行,师兄您且将地址留下,到时我亲自送去。” 她是答的干脆,骆玉宸也甚是欢喜,青年点了点头,又将随身带来的布袋打开,取了两本薄薄的册子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为谢师妹相赠点心之谊,师兄我也不能空手而来,这便送你两本医案,你且好好看一看吧,下次来时,里面的问题我是全要考教的。” 两本册子,合在一起不过一寸而已,封面左侧只有‘医案’二字,右下方则是单独一个骆字,想来便是这位大师兄的姓了。 “好了,今日前来不过是来看看师妹,时间不早,我也不再打扰了。” 送完医案,骆玉宸也不久留,站起身来便要告辞,庄可卿急急站起,一路将人送出正屋。 一前一后,两人穿过院子,快到行到门口,青年却是被什么东西滑了一下,险些摔倒。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小心!” 庄可卿反应慢些,正要去扶时,对方已是站稳身体,两人莫名相视一眼,垂头一瞧,只见石板之上一块圆形的物事静静躺着,上面还沾着块漆黑的鞋印。 这、这不是刚刚娘亲挤脱手的那块香皂吗,倒是忘记捡回来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关心则乱 空气一阵尴尬的沉默。 娘怎么只收了桌子,倒是忘了这个,还好师兄不是什么年老体迈的,不然就这给肥皂滑一下,摔个屁股蹲,可不得躺个十天半月的下不来床。 庄可卿心虚的立马蹲了下身来,取了随身的帕子将地上的肥皂包起藏到身后,这才站起,关心了一句,“师兄你没事吧。” “倒是无事,不过你手上的又是什么?” 骆玉宸心中好奇的不行。 这几日并未下雨,院子里干燥的很,石板路面又是干净清爽,连根杂草也无,自己穿的鞋子亦是棉布纳的底,最是防滑。 可刚才地上那东西到底何物,他踩着怎么感觉都比小溪边日日顺水冲刷的鹅卵石还要光滑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苦主问了,庄可卿倒也不好不答。 “这、这是我新制的香皂。” “香皂?那是何物?莫非同皂豆差不多?可否与师兄一观?” 骆玉宸一句急似一句,好奇宝宝的眼神全无掩饰,火热视线全往庄可卿的身后飘。 本就是同门师兄妹,自己以后若是做这香皂生意恐怕也是瞒不住的,此时遮掩倒没必要,与他看了也是无妨。 想到此处,庄可卿伸了手去,摊开手掌,只见里头一方浅绿帕子已经润湿了小半,皱巴巴的粘在香皂上头,看上去并不怎么像样。 可青年的鼻端却隐约嗅到些许若有似无的玉兰香味,他很确定,这附近并无任何一棵玉兰花树,那此等香气,定是这香皂散发而出的了。 伸手便要拿起那块皂来细看,谁想庄可卿倏地收回了手。 “师妹这是何意?” 以为庄可卿改了主意,青年不禁急道。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块脏了,实在不雅,我那儿还有其他的,不如送给师兄几块,你回去再用。” 说罢,不待对方回应,竟是转了身去,风风火火的回了屋子。 骆玉宸没等上半息,又见她出了门开,手中多了个扎了严实的纸包。 “师兄请拿好。” 双手奉上,庄可卿笑呵呵地说:“这香皂用法与皂豆相当,洁面、净手、沐浴皆可,用来洗衣亦是得用,师兄用的若好,我下次再给送些。” 她是大方的很,这却弄得骆玉宸有些不好意思了,想到方才还给师妹留了那么多的‘作业’,不禁略有些后悔,连忙出言找补。 “师妹不必费心,师兄这就走了,那两本医案,你有空读之便好,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可来城西医馆寻我。” “告辞。” 说完,青年转头便走,倒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 庄可卿没有在意,她关了院门,回到正屋准备收拾,目及桌上放着的薄薄册子,拿起一本翻阅起来。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果然是份医案,其中详细记录了患者的脉象、症状以及所开的诊方,更为难得的事,每张诊方旁边还标注了得方的思路和心得,可见所花精力之深。 这样一份医案所蕴含的价值,全不亚于书生眼中大儒所注释的经典,可说是有了此册,就等同有名师在旁教导一般,其所用心,是全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庄可卿顿时心中感动不已,心道定要将这两本书册之中的内容吃透,也好不枉师兄一番苦心。 这确是没有猜错,骆玉宸今日所赠两本医案,其实全是这几日特地为了这个小师妹赶制而成。 他在收到师傅寄来的信后,便将自己平时看诊的记录取出,从中挑选了一些常见病誊抄出来,又怕师妹不能尽懂,还在旁标注了思路,很是花了两日休息的时间,是比严则这个正经做师傅的还要上心。 晚间,庄家正屋。 一家四口,除了仍在五福记上工的庄保年之外,皆是围坐桌前,用了晚食。 “阿凌,你今日回来的又比平日晚了些,国学的功课很忙吗?” 庄可卿状似不经意之间问了一句,但却私下注意着沈凌的表情。 国子监每日下午申时就放课了,便是阿凌有再藏书楼读书的习惯,平日酉时正也就能到家,可这些日子不知什么原因,每每都是日落西山,天将要黑时,对方才就迟迟归来,这不免让她有些担心。 塔读@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青年眼中倒映着庄可卿讶异的表情,他笑意浅浅,带了些许微凉的手指抚上了对方的脸颊,温声言道。 “可儿聪颖,又有大才,但京城不比旁处,虽是极尽繁华,可权贵势力交错复杂,你若经商,必会引来有心人的觊觎,到得那时,小小一个左家,根本不能护你。” 闻及此言,庄可卿先是一震,接着又是一股莫名的怒气窜到胸口。 “那左公子的五福记呢,如今花茶生意蒸蒸日上,再就有原先薯酒做引,难道这京城,就不曾有人动过心思?” 沈凌静静看着面前略带了些情绪的姑娘,眼中受伤之色一闪而过。 “可儿如何知道左家背后无人可靠?” 庄可卿不禁一愣,呼吸都是一滞。 “左家背后的靠山其实是当今圣上的弟弟,裕王。” “若是无有裕王在后,左家之前的薯酒生意都是做不了的,更遑论如今。” 说到此处,庄可卿的气势已经明显弱了下来,“可,可大不了我便不去做买卖就是,卖些方子也没关系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沈凌闻言,并未急着回答,而是伸手将她落于颊上的发丝拨开,语气坦率又纵容。 “但我明白可儿志向远大,是想做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不是吗?” “而且,我也不想再发生沁缙州那样的事了……” 青年沉声入耳,庄可卿自是知道阿凌所说就是那次自己被通判邹城抓走威胁之事,一时心口翻腾,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第四百三十四章 书香苑 阿凌为自己着想,未雨绸缪以致牺牲至此,但她又何尝愿意阿凌赌上未来,只为满足自己的愿望呢? 月色如水,凉风徐徐,小院之中一片静谧。 “阿凌知我。” 庄可卿浅浅而笑,樱唇微启,细语呢喃。 “但夫妻既为夫妻,有事便该共同承担,以阿凌之慧心,该是明白,今日我气的不光是你应这比试,而更是因你隐瞒于我。” 夜风缓缓,推着云朵隐隐遮住了高悬的明月,庄可卿侧过头去,避开沈凌轻抚他颊边的手,任由微风吹乱她鬓边的碎发。 月光黯淡下来,只余院中一点油灯的火光颤颤巍巍、忽明忽暗。 青年只觉指尖一空,细腻温软瞬间不复,他面上一怔,良久之后微微浅叹。 从小到大,他皆一人独行,早已习惯任何时候都要居安思危,与可儿成亲之后,好不容易得来这平淡满足的日子,他才更是倍加珍惜。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自己如今不过白身,便是中得进士入朝选官,在这京城之中也非入流,若想凭借一己之力护得家人周全,实非易事。 只是,此番还是他错了。 夫妻之间该当坦诚,同进共退,可儿所言,才是至理。 青年目光越渐柔软,似是想通了什么,缓缓说道:“可儿,以后任何事,我不再瞒你。” 清风阵阵,拨云见月。 …… 三日后,国子监休沐日,京郊公主府别院。 “沈凌,此次你尽力就好,就算输了,小爷也不怪你。” 小国公樊嘉瑞立于假山一角,对着眼前的青年低声嘱咐。 他面上沉稳,可眼神深处却是显露出一丝烦躁之意,显然对今日这比试的结果并不抱有什么希望。 塔读@-读小说 樊嘉瑞才到会场,刚饶了一圈与长辈拜礼,这才坐下,就听一旁有人小声议论。 “文渊阁主人?” 他低语一句,顺着旁人的目光往主座看去,左侧裕王,他认识,居中国子监祭酒,亦是熟的不能再熟,可右侧那面带浅笑的老者,却是从未见过。 “小公爷,那就是文渊阁主人。” 左弘盛适时解释一句,“听说长公主为请他出席,都是寻了一卷青莲居士的墨荷图送去。”qqxsnew 青莲居士乃前朝名士,极善书法,一手丹青更是出神入化,只是大多画作毁于战火,遗世之作十不存一,可见其之珍贵。 而愿以此画相请,那文渊阁主人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除了已经远去归隐的韶伦,当世之中,只有他可被尊以‘大儒’之名。 “不过个寻常比试而已,何至于请了这位过来……” 樊嘉瑞一阵无语。 当日纪晁趁着长公主生辰之日把他们比试的事捅出来的时候,他就预料不好,哪晓得长公主还能爱子心切到这种地步,竟用千金难换的墨荷图换这位老先生做一评判? 首发&:塔>-读小说 而且,他们怎么就这么确定自己一定会赢? 与之相比,自家老爷子从头至尾可就没问过一句,甚至今日都是不愿前来。 都是长辈,怎么就人比人气死人了! 在场显贵众多,可与樊嘉瑞相同想法的并不在少数,一边惊叹长公主如此大手笔,一边又觉长公主溺爱无度,心里是嫉妒又羡慕。 日上三竿风露消,时候不早,虽然不知为何长公主的位置一直空着,可时间却是耽误不得。 书香苑中,驸马立于正中,感谢众位宾客前来,言道此番只是年轻一辈之间以文会友,其胜者不该骄,败者不当馁,只需坚定向学之心,自然有展示才华的机会。 此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是让纪晁这边参试的三位选手暗自欣喜。 驸马大人这话,可是隐晦,若是在此比试胜出,于众人之间崭露头角,那往后入朝为官、荣华富贵都非难事了? 这样一想,几人都是激动的不行,本来以为这回不过是赚些钱财,哪知还能平白得了此等机遇,一时之间,看向对手沈凌的目光都是不善起来。 纪晁坐在驸马身边,挑眉得意地看向樊嘉瑞的方向,眼中挑衅之意尽显无意。 第四百三十五章 小胜 在大盛朝,世人爱诗,不分老幼,开国初期,太祖皇帝尚未完善科举制度之时,更多人是以才名入仕,而诗赋,则是最快向世人展示个人才华的方式。 今日这第一场便是诗赋之比,为显公平,主评三人各出一题,应试之人以此作诗,三局两胜才为胜出。 “却教本王出题,实在为难啊,不若就你二人就各做咏竹诗一首,且看如何?” 裕王呵呵一笑,出了个极为寻常的题目,是让在场众人不免遗憾。 这世间,只要是个文人,哪个腹中不是有个十七八首咏竹、咏花、咏春诗的,出这题目,哪还有什么看头? 下方的金明旭一听此题,更是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 咏竹?不是吧,枉费他之前耗时日久做足了准备,没想如今竟是这种题目,他便是一口气十来首都是做得,又有何难度? 心下带着不屑之意,金明旭颇为自傲了挺了挺胸膛,朝着裕王的方向行了一礼。 “学生不才,已得一首。”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噢?你且诵来一听。”m “新春花吐绿、嫩笋渐添高。节直身姿傲,心清气势豪。” “嗯,以竹喻人,又明自身志气,甚是不错。” 裕王赞许地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落在不远处的沈凌身上。 这一细瞧,他不禁心中微微一跳。 此子容貌,为何莫名让他有种熟稔之感? 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裕王再就和煦问道:“你呢?” “学生亦已得了。” 沈凌轻作一揖,沉稳回道:“节操岁寒心,风霜雨雪深。谁知千载后,独由此君林。” 青年声线清朗,面容俊逸,又着一青蓝直身,立于场上,其清隽身姿,正如他口中所诵之竹一般,挺拔非常。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若说之前金明旭所作之诗体现了他之高志,那沈凌此诗则是将青竹淡泊隽永,但却四季长青,凌霜傲雨的品格描述的淋漓尽致,其后,独留千载之语更是使人胸膛隐隐鼓动,生出豪迈之气。 “好好好!” 裕王眼中流露欣赏之意,笑赞之余又是转头看向另外两位评审。 “此诗合我心意,只是不知二位是何想法?” 文渊阁之主捋了捋颌下白须,呵呵一笑,“老夫亦是认为此诗稍胜一筹。” 三位评审,两位都是偏向沈凌,这番即便祭酒有不同的意见,也是难改,更何况,祭酒苏光霁同是认为沈凌之作要比金明旭的要出众甚多。 三人意见一致,自然第一小局就是沈凌胜了。 樊嘉瑞没想到胜利来这这样快,又这样轻松,一时间欢喜表情都无一个,还是副不能置信的模样。 他这儿惊喜来的太突然,纪晁那儿可是差点没捏碎了杯盏。 这金明旭怎么回事!不是说诗才不俗,自比小子健吗?怎么这才第一局就败个彻底,这要教他面子往哪里放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他恨不得这便将人拎到面前狠狠质问,可现下比试还未结束,而且才就第一小局而已,要是这般沉不住气的大发脾气,岂不叫人看了笑话。 纪晁恼怒的目光有如实质,火烧一般,直教立于场中的金明旭从心底升起一股惧意,几息之间,后背都是湿了大半。 “接下来是谁来出题?” 裕王笑问一句,祭酒苏光霁自认不敢居于文渊阁主之前,便请老者先行出题。 阁主亦不推辞,只呵呵一笑,端起杯盏饮了一口清茶,笑着说道:“那老夫便请二位以茶为题,作诗一首,如何?” 话音一落,下方私语之声顿时嗡嗡而起。 “不愧是文渊阁主人,这题目起的可是刁钻了。” “确实,这咏竹诗甚是平常,就是我这胸无点墨的,每年文会也要作上三四首,其中总有一二得意之作,此时拿来一用,也是方便。” “话正如此,这题一出,倒是没人能取了巧的,且看这二人,到底谁文采更甚吧。” 金明旭刚刚败于沈凌,心中本就不安,现下又被在场宾客之声相扰,之前自傲早就烟消云散,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他口中咀嚼着茶之一字,脑中却是纷乱无比,平日里信手拈来的诗句好像全然消失一般,磋磨甚久,根本全无头绪。 反观沈凌,面容冷静,态度沉稳,只微微一揖,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便又作诗一首。 “玉液和云泡,香茶润骨茅。清魂融肺腑,惬意自逍遥。” 同之前的咏竹诗的傲然气魄相较,这首诵茶诗字里行间自有另一种潇洒、悠闲的意蕴,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它们都为一人所作。 按比试规定,每人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用来作诗,沈凌诵诗之后,全场目光自然都是落在金明旭身上。 他能被纪晁笼络,自然只是个没有后台,亦无靠山的普通书生,此番情势倒转,让他完全慌了神,情急之下,竟是回望世子所在的方向。 可这不看还好,一看更是惊到汗毛倒竖。 他现在非常肯定,若是今日输了这局,自己以后怕是都不能在京城过活了。 “学生、学生也得了!” 线香马上就要燃烧到底,金明旭被逼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喊道。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你且诵来。” “这、这……” “何故吞吞吐吐?若是未能作出,此局便是沈凌胜了,你可考虑清楚?” 祭酒苏光霁见其面露惊惧恍惚之态,哪还不清楚这是被吓的乱了方寸,心中不免摇头叹息。 这金明旭他是晓得的,此子确有诗才,文采亦是不错,所做策论虽无甚新意,但也中规中矩,只要肯沉下心来,好生专注于书本,往后中个进士入朝为官当不是难事。 只可惜其人心性不坚,入了国子监没有多久,就与权贵之子相交,平日只顾吃喝奉承,于学业是早就荒废了。 看来,国子监改革势在必行,否则便是再多的好苗子,只要入了这染缸,都会从根上烂个精光。 想到这里,苏光霁眼神更是锐利,金明旭被这一看,顿时怔忪,支支吾吾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既如此,这局便是沈凌胜了。” 苏光霁一锤定音,他话音才就落下,金明旭就同被抽了脊梁一般,身体一软,跪坐在地。 首发&:塔>-读小说 他是至今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连诗都不会做了,这不是他最拿手的吗? 在场宾客都是未曾想到这场比试竟然结束的这样迅速,本该一试三场才就能决出胜负,却是以一方问无所答而终结,实在使人诧异。 “来人,给我将他拖下去!” 纪晁简直一口牙齿都要咬碎。 到底是谁给他推荐了这么个囊货? 真要作诗的诗比不过沈凌那小子也就罢了,怎么到头来连句口水诗都没能作出来? 简直丢尽自己的脸了! 金明旭就这么垂着头被两个健仆架了下去,模样之凄惨,就跟挨了十来个板子似的。 比试进行到此处,第一场已是小国公胜了,中间休息之时,樊嘉瑞难掩兴高采烈之色,拉着沈凌,一张嘴叭叭说了个没停。 “沈兄,没想到你如此厉害,连作诗都是这般行云流水,这要搁着是我,怕是烧完一把香,也半句都作不出来!”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他这是高兴的狠了,自贬至此,说话没了分寸,沈凌闻言却是淡淡一笑,“小国公谬赞,沈某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对对对,尽力而为,哈哈!” 想到刚才金明旭被拖下去时纪晁气急败坏的表情,樊嘉瑞胸中一阵畅快,比试之前的忐忑和憋闷一消而散,恨不能立时置上一桌酒席,好好庆祝一番才是。 另一边,世子纪晁坐在父亲身边,阴恻恻地看着对面几人,隐忍怒意。 但知子莫若父,驸马如何不知儿子这是气的狠了,但刚才输的确实难看,便是他想要安慰几句,也是无从开口。 谁让儿子找来的人这么不中用,只被一激一惊,就吓的心神大乱,连句诗都作不出了? “世子,往后交友还当谨慎。” “是,父亲。” 纪晁口中乖乖应着,袍袖之下攥紧的拳头却是青筋毕露,牙冠紧咬。 就在此时,一声轻柔语调响起,香风盈盈之下,一只手缓缓抚上纪晁的额顶,宠溺道:“是谁欺负我儿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长公主 “母亲!”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纪晁闻声抬起头来,一见眼前之人,登时十分怒气都化作八分委屈,一声‘母亲’唤的长公主心疼不已。 “我儿这是怎么了?” 来者身穿梅红凤鸟纹衫,系天青色葫芦纹样长裙,身披枯草色水纱披帛,发髻高耸,其上簪花佩钗,鎏金镶嵌红宝石步摇随着她缓缓俯身的动作,在日光之下闪耀着夺目光华。 “莫是有人让你受了委屈?” 妇人面颊饱满如月,斜眉飞鬓,一双美目乌沉如水,鼻梁高挺,唇角含笑,却全无普通女子娴静柔弱之态,反有种高高在上的天生气质,教人立于近前不敢妄言。 这正是此间书香苑的主人,当朝圣人的亲姐,长公主容安慧。 “母亲!” 纪晁先前输了比试,于众人之前丢了十足的脸面,此时正是气闷无度但又不能发泄之时,长公主如今一到,软语相询一句,倒让他不知如何开口了。 见爱子嗫喏不言,只红了眼眶强作镇定的样子,长公主凤眼一睨,看向了一侧的纪成荫。 “驸马,刚刚比试可是输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如此情境,自然一目了然,听闻这句,纪成荫微微点了点头,便将刚才比试情况大概说了一说。 纪晁暗道不好,他刚才强忍着没说,就是因为这输也未曾输的光彩,若金明旭真是才不如人也便罢了,可实际却是不战而败,这要让母亲知道,必是……qqxsnew “我儿周围的人确实该换一换了。” 果然,长公主爱怜地抚了抚爱子发顶,这才缓缓坐了下来,端起桌前茶盏,浅浅饮了一口。 纪晁见母亲唇角带笑,眼神却是凌厉,原本微微曲着膝盖都是有些发软。 母亲平日并不过多干涉自己,对他的要求可说有求必应,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但即便如此,却也对他交友分外严格,从不允他与朝中大臣之子相交,故而在这国子监内,他身边尽都只跟了些寒门子弟罢了。 可现在就这输了一遭,母亲就要把他身边的人再换一批,这倒是教他往后有何脸面在国学里呆了? “母亲……” 他试图让长公主收回成命,可妇人只递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便让纪晁住了嘴,熄了声。 “来,坐下喝茶。”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容安慧食指轻捻着茶盏润滑的边缘,笑意清浅。 “不过比了第一场而已,后面两场还未可知,你之心性啊,还是太过浮躁了。” 纪晁讷讷应是,不敢再言,只乖乖坐下,抓了块糕点往嘴一塞,麻木地嚼着。 说实话,长公主虽是亲手把他养大,也倾注许多关心,可自己总还是有些怕的。 这大概还是天家与常人血脉非亲的缘故吧。 “晁儿,你之前所说,这第二场要比的是什么?” “回母亲,第二场将要比‘书’。” “书?” “正是,为此,儿还亲自寻了望山先生的凤泉铭贴前来。” “凤泉铭贴?这比试,你倒是真的用心了。” 首发&:塔>-读小说 笑赞一句,容安慧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只静静品茶,但周遭应邀而来的宾并不会放弃这个拜会长公主的机会,纷纷趁着中场休息,离了坐席,前来问安。 还没一刻功夫,樊嘉瑞周围的座位都空了,反观对面那处变得热闹起来,远远听着,各种吉祥话层出不穷,不是感谢长公主相邀,就是赞了世子聪慧的。 隔着奉承的人群,纪晁远远瞥了眼樊嘉瑞樊小公爷,只见他周围只有沈凌与个姓左的小子两人人孤零零的站着,实在冷清的不行。 两厢对比之下,纪晁自信瞬间恢复。 便是你们赢了又能如何?此番情景,难道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再说,不过赢了一场而已,他就不信,那姓沈的还能样样出众,连书法这样要花苦功的都能一战而胜。 毕竟,他可是早前一月就将凤泉铭贴交予了简兴生,这般日日苦练临摹,难道还能像金明旭那个不争气的一样输了? 可惜纪晁却是不知,金明旭被拖出去之时,简兴生与邵嘉玉正于苑外等候,两人又不知里头到底发生什么,情况如何,只亲眼见到同学如此凄惨的情貌,早是又惊又惧了。 他们应邀来此,一不过是为财,二也是为了攀上点公主府的关系,是打算就靠着这个露脸呢,可没想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啊。 “简兄,你说刚才里面到底怎么了,那金兄……可还好?”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策论之试为最后一场,邵嘉玉暂时还不用进去,可他在此时问出这话,实在是让简兴生更为焦虑。 “这、这我如何知道?!” 他跟炸了毛的公鸡一样,惊叫出声,苑外把守的兵士哪能容他在此乱嚎,当即怒瞪一眼。 “闭嘴,休要吵闹,惊了里面的贵人,有你好果子吃!” 被这一吓,两人一句废话不多说,只如鹌鹑一般,缩了脖子等在外面,内心之煎熬却是无能能知。 早知便不应这比试了! 书香苑中,一众宾客同长公主问安之后心满意足的回了座位,此时中间场地也已经布置完好。 两张案桌左右齐置,前方立一乌木书架,只是上面空空如也,也不知是要做什么用的。 “第二场,书法之试。” 裕王拿起手边一个长条形的盒子,不待旁人开口询问,就是走下台来,于众目睽睽之下揭开盖子。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其中是一卷精心装裱后的帖子,展开之后,其上显露而出的‘凤泉铭’三字霎时让场上空气一静。 竟是凤泉铭贴! 不论在场宾客如何,就连居于评审席位上的文渊阁主人都是微微前倾了身体,显出些许讶异之色。 长公主果真乃皇室宗亲,出手便送自己一张墨荷图便罢,谁想还又能如此轻易地拿出凤泉铭贴! “今日书法之试,第一场便是要临这凤泉铭贴。” 裕王话音一落,之后便亲自将手中卷轴置于书架之上,这才回了席位安然而坐。 “竟是临帖?” “我就说这公主府非同凡响吧,临帖便罢,竟然还舍得用凤泉贴!” “既是要临帖,自然要临一不传于世的,否则如何能显出比试之人的书法功底?” “这话倒是,只不过书法一道,光靠临摹,若是无有个人风骨,总归还是缺了些许意趣。”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见场下众人议论纷纷,裕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长公主坐席的方向,轻捋了记胡须,笑着解释道:“众位不必疑虑,既为比试,自当是有考验,这临帖不过其中一场而已。” 在座众人也非不识气氛,裕王既然都出声解释了,当即都是笑着应是。 第二场这便开始。 两张案桌之上,笔墨尽备,纸是上好的旬阳纸,光洁如玉,质地绵韧,墨是上好的松江油烟墨,墨色鲜亮、富有光泽,笔则是晋州狼豪,软硬适中,最是合适凤泉铭贴这样瘦硬书风。 场中万事俱备,只待两位选手上前。 沈凌静静立于右侧,沉静不语,而简兴生是纪晁的人,自然站得靠着他这边,好巧不巧,正将长公主兴味的视线遮了个正着。 容安慧已是从驸马口中听闻那两首即兴诗了,此时反复浅吟之下是越发觉得作诗之人心性甚佳。 这樊小公爷,一介武夫,没料相人的本事倒是比晁儿高出一截来,她且就再观上一观,若是此人真就诗书俱佳,那倒是正可请来,伴于晁儿左右,也总好过他结交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书法之试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比试开始,简兴生与沈凌二人同步向前,几步之下便只留与长公主一个劲瘦挺拔的背影。 容安慧也不着急,只是红唇微勾,食指轻点于桌面,安然而待。 姑且先看看此人书法如何。 简兴生之前被纪晁单独拉到一旁宽慰了几句,想到自己已是在沈凌之前临了此贴一个月了,当下心情已是平静下来。 有何好怕的? 这书法又不同作诗,还需一些急才,是只要肯花功夫,肯耗时间就定能有所成就的,他都练了这么久了,早就将此贴之中关键几处默然于胸,怎么可能还会输与今日头一次临帖之人? 想到此处,简兴生自信满满,俯身磨墨,又是做出细观铭贴的架势,好一阵装模作样之后才就落笔于纸。 而相较于他这般胸有成竹之态,沈凌则是静静立于场中,视线流转于每一句、每一字、每一笔画之间,是到简兴生都快临完了,才敛下眼睫,研墨提笔。 场中安静,针落可闻,但樊嘉瑞不知为何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忧虑之感。 这简兴生,一张铭贴不过只看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开始临了,怎么这般成竹在胸?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观其运笔一气呵成之态,好似练过无数次似的。 心中电光一闪,樊嘉瑞不禁往对面看去,果见纪晁冲他歪嘴挑眉,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原来如此! 真就是这家伙能做出来的事! 说了好听是专为这比试去寻了凤泉铭贴来,其实私底下早就给人临过了! 那这还比的什么?! 樊嘉瑞心里气愤,越发是见纪晁那嘴脸不顺眼,未及考虑,作势便要站起身来。 “小公爷,你做什么?” 左弘盛一直跟在樊嘉瑞的身边,就是怕这小公爷脾气冲动,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他这根弦可一直绷着,自然敏锐察觉身旁之人情绪的变化。 “哼,做什么?自然是拆穿纪晁的作弊行径!”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作弊行径?” 左弘盛本还有些不明就里,正要再问,就听场中简兴生昂首挺胸,朗声言道:“学生已临完了。” 这就临完了? 场中众人如今都同左弘盛一样不可置信。 第一次临帖,怎能如此迅速? 更何况,这可是凤泉铭贴啊! 莫不是此人为求速度而忽视了质量,照猫画虎,只得其书之形而非有其神了? “且呈上予我等一观。” 文渊阁主人头一回主动出声,可见迫切。 简兴生亦是激动,他双手捧着手书,恭谨奉上,心道,自己这临的这幅字,若能入得老先生的眼,哪怕只被赞上一句,明日之后,他都能扬名京城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他的自信并非无中生有,文渊阁主接过他的临帖,才就浅扫一眼,就是微微颔首,面上显露出些许笑容来。 左弘盛一见此景,哪里还不明白小公爷说的作弊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虽不虞,但仍有理智,晓得此处不是他们能够想什么就说什么的地方。 “小公爷,还当冷静啊。” “你我一来并无证据,二来倘若在此处质问世子,岂非是与长公主难堪?” “老国公若在,也定不会多言一句。” 他一句急似一句,恨不得立时打消樊嘉瑞的冲动念头。 “况且,对面已是输了一局,我们就是让他赢上一场又能如何?要真两场连胜,下的又哪里是纪晁的面子?” 说罢,左弘盛又意有所指往左侧瞟了瞟,那厢,长公主正饶有兴味地观看着场上的比试。 樊嘉瑞也非全无头脑之人,只是他毕竟年轻气盛,说好的公平比试,结果背地里对方还搞出这些花样,实在教他不齿,刚才是一时气愤难忍才差点冲动了,现在冷静下来,也是很快想清其中要害。 罢了,就让这一局又是如何,只希望沈兄心性坚韧,不要因此受了妨碍才是。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评审席上,文渊阁主人对简兴生的临帖很是赞赏,甚至破例问了他几句,诸如几岁开始习字,师从何人,每日练习多久之类,直让简兴生激动的呼吸急促,眼看随时都能兴奋的晕厥过去。 裕王与祭酒苏光霁亦是凑在一起细看这张临帖,见其所书果然笔力劲透,骨肉匀均又兼秀丽温润,亦是不住点头。 确实是个功底扎实,又有灵气的好苗子。 此时,沈凌还就凝神静气、奋笔疾书,他右手曾经受伤,握笔不便,如今换用左手不过也才三年有余,就算天赋异禀,练就了一手漂亮的馆阁体,那也不能同旁人从五六岁练起的相比。 他知自己此局必输,但仍旧尽心书写,笔锋所过之处,圆笔温厚含蓄,长笔笔势绵延,婉转秀美,刚柔并济,专注之间,灵魂都仿佛蕴于手中之笔一般。 良久之后,他笔尖微顿,轻灵一提,置笔于架,才就抬起头来。 “学生临成了。” 他这浅淡一句清清冷冷,险些淹没在宾客们传阅简兴生临帖的赞赏声中。 还是国子监祭酒苏光霁应了一声,叫他呈上一观。 沈凌此子他有印象,是乃礼部尚书所荐,入学前日还单独为他准备了份卷子,考教学问。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能得推荐入学,自然是有几分真才实学,此人策论上佳,算学更是突出,这样的璞玉,只消细细雕琢,自然成就美玉良才,但为何却是卷进小公爷和世子只见的意气之争了? 枉费之前自己还对他另眼相看,有所期待,真是,可惜了…… 京城繁华迷人眼呐! 犹自感叹之余,苏光霁才将目光落在沈凌所临的铭贴之上,他见此贴虽不如简兴生的优秀,但也不乏为一上佳之作了,毕竟国学之中,简兴生的书法还算小有名气,便是作为祭酒的自己,也是曾又耳闻。 “这张如何,我也看看?” 裕王对沈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此时见苏光霁放下手中临帖,便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粗粗浏览一通,笑着说道:“我观此贴也是不俗,而且此子不是还用左手?” 他这一说,苏光霁这才想起,刚刚沈凌确实用的是左手。 世间万事,以右为尊,行书之事亦是如此,小童自开蒙持笔之时,便就惯用右手,若是哪个夫子纵了学生使用左手,是要被斥不堪为师的。 可这沈凌怎么回事,这样重要的比试,竟还用了左手? 评审三人坐席相邻,裕王的话自然也被文渊阁主人听在耳中,他方才注意力全在简兴生和他所临之贴上,并未分了一丝心神在沈凌身上,自是不知他是以左手临帖,此时一听,心中顿时有些不喜。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书之大道,该当郑重其事,行书之前,便是沐浴焚香都不为过,而自古以右为尊,此子竟是狂妄,还以左手来临凤泉铭贴这样难得的经典,实在使他不快。 “呵呵,只以其左手持笔一条,他所临之贴,老夫便是不屑一观。” 文渊阁主人地位崇高,自是有一批拥趸,他此言一出,在场不少宾客都是朝沈凌投向惋惜的目光。 被这位老先生如此点评,这书生往后必是要成人笑柄了。而简兴生闻言,则更是心中雀跃,心道此回自己是必胜无疑。 谁料裕王不禁亲手从苏光霁的手中取过帖子,其后更是饶有兴趣地说道:“老先生不看,本王却是好奇,这左手所临之贴到底如何了。” 众人没想如此峰回路转,一时间都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裕王身上,想看这位王爷到底如何评判。 “圆洁如珠,温润如玉,此贴不差。”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裕王便笑赞一句,话中甚至流露出一丝欣赏之意。 难道这贴真也这般优秀? 第四百三十八章 左手书 在场宾客无不好奇。 倒不是说好奇这帖子到底临的如何,而是裕王态度之微妙,实在使人捉摸不透。 文渊阁主人于文人之中地位超凡,他既说了不观此贴,若是换做旁人,十有八九是要付和,更有甚者,落井下石也不为过,可现下裕王这语气,似乎对这书生又有一丝维护之意,这到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裕王所言极是。”文渊阁主人胡须一捋,面上虽是带着笑容,可笑意却全未到达眼底,“但不差便也只是不差而已。”qqxsnew 裕王没有接话,只是淡然一笑,缓缓放下手中临帖,温煦视线落在场中青竹一般的青年身上。 “你却说说,此等场合,为何弃右手而用左手?” “莫不是有什么苦衷?” 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此言差矣,老先生未曾一观这张临帖,何故这般妄下评断?” 裕王今日不知怎么了,好像真就同文渊阁主杠上一样,非是要在沈凌这字上辩出个一二三来,甚是亲身下场,将这张临帖递到了长公主和驸马的座位席上。 “皇姐、驸马,既然老先生心有成见,不如就请您二位做个评议吧。” 驸马闻言面有难色,他虽身为皇亲,但更以读书人自居,自然不愿拂了文渊阁主的面子,于是只端起茶盏浅饮一口,迟迟不愿取了案桌之上的临帖来看。 倒是长公主,秀长乌眉一挑,饶有趣味的与裕王对视一眼,稍倾,便是伸手拿起了沈凌的临帖。 纪晁坐在旁边,原见父亲不观此贴,心下一阵畅快,谁想还没乐上半刻,母亲却是接了帖子,细细而观了。 “母亲?” 荣安慧没有答话,她的目光尽被眼前这张帖子吸引。 她虽未仔细观阅过凤泉铭贴的原本,但此临帖在她看来,也真是‘不差’,甚至,还能称的上一句上佳之作,再想到这乃为左手所书,又是仅练三年便能有此成果,可见此子不光天赋甚好,心性也是坚韧。 晁儿平日只知跑马欢歌,身边正缺了这等可做榜样之人,不如就让她来问上几句,且试一试此子心志如何。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沈凌,且进前来,本宫有话问你。” 容安慧放下临帖,端坐于席位之上,面容声色不动,一时在场众人难以捉摸。 这场比试总归是由长公主邀请众人前来,她的看法自然重要,只是不知这回她是会偏向裕王,还是文渊阁主? 在场之人屏息以待,只看这青年又会怎样应对。 沈凌立于场中,此刻听见长公主召唤,也未有任何惊惶之色,而是先向三位主审行了一礼,才转过身去,往容安慧的近前走去。 青年身姿劲瘦,着一直身却不给人文弱之感,他剑眉飞鬓,一双眼睛幽黑沉静,仿若古井无波,高挺鼻梁下一双薄唇,颜色浅淡却形状姣好,下颚线条更是清晰明朗,正是一副刚刚长成的青年模样。 他并未走的太近,只是站在案桌三丈以外,恭谨一礼。 “学生沈凌,见过长公主。” 青年礼数周到,可回应他的,却只有长久的沉默。 场中气氛莫名紧张,纪晁见此情形,嘴角笑意渐浓。 这是有意要与这姓沈的难堪呐,果然母亲还是心疼他的! 书香苑中,清风徐徐,竹影婆娑,发出飒飒之声,良久之后,沈凌依旧躬背弯腰,行那大礼,长公主一声未允,他便一动不动,这般情境之下,樊嘉瑞再也顾不得什么,按耐不住就要起身。 沈凌是他请来的人,自然是要相护一二,就算对方贵为皇亲,那也不当如此以折辱他人为乐! “免礼。” 万幸长公主没再为难,只见她浅浅俯身向前,手腕微抬,沈凌顺势直起身体,目光正与眼前之人撞在一起。 青年心中倏地一顿,一股莫名情绪从五脏六腑中缓缓升腾起来,他只觉眼前这盛装妇人似曾相识,但在哪里见过,却又是丝毫记忆不起了。 他自小过不不忘,养母就是不喜他这异于常人之态,才在收养之初便心有隔阂,之后更因生下亲子,对他多有厌弃。 而沈家之事,桩桩件件他都记忆深刻,就连沈德书房之中哪些书放在第几排都是一清二楚,且他自小便未出过远门,那又是在何处与这当朝长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呢? 第四百三十九章 似曾相识 沈凌心中诧异,面上却未露端倪,反倒是长公主,一眼不错地看着不远处的青年,眼底情绪翻腾,长久的沉默之下,不止驸马,是连在场宾客都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说要问话吗,怎么却只使人站着,偏又只言不语呢。 众人现下猜测不已,甚至有些惯是风流的,见沈凌模样俊秀,又观公主怔忪之态,都是有了些暧昧的联想。 可无论是谁,此时都是想象不到荣安慧心中的震惊与忐忑。 这、这是她的璟儿吗? 老天,是又将她的璟儿送回来了么? …… 文会比试已过了两日,自那天见到沈凌之后,容安慧便日日不得安眠,每每午夜梦回,都来到多年之前宛若梦魇般的那晚。 容安慧面色晦暗地坐在梳妆桌前,任由贴身女婢攥了温热的布巾与她敷脸,之后才就抹上玉膏,敷粉涂脂。 “这儿多沾些。” 乳媪齐氏乃是容安慧的乳母,是整个公主府中最受公主信任之人,她隔空点了点公主眼下的青黑之处,让女婢多涂些粉来,好掩一掩这憔悴之色。 “公主这几日可是未休息好?可要唤了太医来?”齐氏关切道。 摇了摇头,容安慧显然无心回答,她只闭上眼睛,眉头轻蹙缓缓开口:“不必,都是老毛病了。” 齐氏闻言心疼不已,长公主是自己亲自带大的,自然明白她这说的老毛病是什么。 哎,这心病最是难医啊! 可齐氏也没法子,只能在梳子上沾了些香花油,一下又一下地梳拢着公主的满头乌发,盘好发髻之后,再又打开妆奁盒子,试图以满匣金簪美玉吸引对方的注意。 “公主,今日就插这支绿松石凤钗可好?配上这对驸马心送来的如意百宝花钿,正是端庄大气的。” “先且放着。” 只浅浅盒子里扫了一眼,容安慧没有显出任何兴趣,而是挥了挥手,待屋身边女婢全部退下,屋门重新合上,房内只剩主仆二人之时,才转过身来,一双美目水光盈盈,看向齐氏:“乳媪,那日你可也瞧的清楚了?”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甚是突兀,可齐氏却是一下明白公主话中所言何意。 “这……” 可她表情显然有些犹豫,毕竟这么多年了,有过多少次希望,便就有过多少次失望,谁又能知这回是不是又一次要教人大失所望呢。 “无事,你且说上一说,我总怕,总怕是自己看错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身为长公主,容安慧自小心性便如男儿洒脱,少有这等茫然无措之时,此时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向齐氏求证,便是想给自己些许信心。 “仆不敢妄言,但以仆之所见,那人是与公主有着七八分的神似。” “乳媪,你恐不知,我那日一见此子,心中便是鼓动,又隐隐与他有心绪相连之感,我能肯定他亦有此触动。” 容安慧说这话时,面容不似之前苍白委顿,一双眼睛透出惊人神采,齐氏见了,沉吟片刻,定了定神,沉声说道:“既然公主有这等感应,那仆便派人去查。” “我亦有此意,只不过此事不好教驸马知道,免得他又忧心。” 得了齐氏的应诺,容安慧暂且按下心来,叮嘱一句,这才转身看向镜中自己。 十五年了,自璟儿失踪之后,她日日煎熬,饶是如今有晁儿相伴左右,但也从未真的在心中放下过。 齐氏默默为容安慧攒上头饰,转瞬之间,腹中已有定计。 那沈凌是小公爷带来的人,既都是在国子监读书,又是庶民出身,那便好办,只消先打听出他的来处就好,之后顺藤摸瓜,自然能查个水落石出。 只是,还望这回不要白寻一趟才是。 首发&:塔>-读小说 齐氏这样想着,但其实心里并不抱了什么希望。 长公主府皇亲国戚,这些年来,就是冒名顶替的都不知打出去多少,失望的多了,就是她都觉得此回恐怕十有八九又是一场空。 而与长公主的焦灼忐忑不同,最近庄可卿心情可是轻松极了。 自那日阿凌同他说了要帮小公爷与世子比试之后,她一颗心就终日悬着,一刻不敢放下。 无他,只因偶然之间忆起,他们进城第一天时,那打马狂奔于闹市之中,又险些撞伤自己之人就是公主世子。 与这样目无法度又娇纵跋扈之人比试,若是输了,还倒好办,若真赢了,才是棘手,就算阿凌这边还有小公爷维护一二,但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对方真要对阿凌有意为难,那他们确实毫无抵抗之力。 好在这比试结果出乎众人预料,也不知中间到底发生些什么,最后竟得一平局。 这下不论世子,亦或是小公爷,两厢都未落了面子,自然不会再有任何人追究到阿凌头上了。 “阿凌,这比试事了,你该轻松才是,如何这般满腹心事?” 晚间,庄可卿洗漱完毕,进了屋子,眼见沈凌一手持书、一手扶额,当即心有所感,不解问道。 “可儿。” 青年眉头微蹙,难得显现出些为什么事烦恼的模样。 庄可卿缓步上前,微微俯身,素手轻探,抚上了对方隆起的眉头。 “阿凌,你之前可是答应过我,有事一定坦诚的。” “嗯。” “即使如此,那你又有何顾虑?” 浅浅一笑,庄可卿以掌拄腮,靠在案桌边缘,跳动的烛光之下,一双杏眼水润润,亮晶晶的,里头是纯然的信任与坦然。 沈凌敛下眼睫,心中思绪纷乱驳杂。 他不是不想与可儿说,只是此事于他亦是缥缈朦胧,一时真倒不知该从何讲起。 “可儿,若是我说,我对长公主有似曾相识之感,你可愿信?” “似曾相识?” 若是旁人说了这话,庄可卿定是会一笑而过,只当对方是记岔了的,可此话从阿凌口出说出,却是让她不得不谨慎以待。 “阿凌的意思是……” 庄可卿面上清浅的笑容渐渐隐去,显出一片凝重之色。 “正是你想的那般。” 迎上娘子惊诧的视线,沈凌微微点了点头,视线飘向月光洒满的小院,轻声说道:“被掳之时,我约莫三四岁年纪,虽还未到今日过目不忘的程度,但许多事情还是略略有些模糊印象。” “那日我一见长公主,心中就觉,此人必然与我之身世有关。” 青年面容平静,徐徐道来之时声音清冷,仿若置身事外,但庄可卿知晓,阿凌并非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淡漠。 被摈弃的幼年时光,被厌恶的少年岁月,都是让他对亲情有种发自骨子里的渴求,如果这回长公主这里真是一个线索,那自己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阿凌,我……”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庄可卿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被青年的手掌轻轻按下,沈凌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可儿,往事不可追,我如今既已与入庄家,又得此安乐怡然,已是幸福之至,满意至极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自己身世到底如何,他都不将主动寻觅,只会专注眼前之人,尽力护佑现有的一切。 青年语气婉转柔和,尾音缠绵,带着几分清浅笑意,将身侧妻子揽入怀中。 他微微垂首,看向庄可卿的眼睛微微弯起,眼眸深处情谊绵长,与平日对人的淡泊与隔膜截然相反。 第四百四十章 拜访 夫妻二人一夜长谈,次日晨起,已是心结解开,从容淡定之貌。 不管长公主是不是真与阿凌身世有关,如今自家的小日子还是得继续过着,读书的读书,上工的上工,和泥巴的和泥巴,至于她么,自然也有需要操烦的事情。 塔读@告^在线免。费阅&读! 阿满这段时日已经同庄保年处的很好了,两人之间颇还有点兄弟意气,这回小家伙得了点心也不吃独食,主动分了一半出来,说是要留给他的好大哥。 儿子这般奶声奶气的说着大人话的样子,是给秦蔓枝都逗了笑个不停。 次日,庄可卿起了个早,点心一提出了家门,就往济世堂走去。 京城四方,俗语有说,东富西贵,南贫北贱,意思便是东面住的都为富裕商贾、普通官员,西边则是皇亲国戚,朝廷大员,南北多为普通百姓所居。 京城医馆林立,甚至还有专为豪门勋贵服务的大夫,而济世堂偏就选在南边,自是用心良苦。 一路走来,穿街过巷,庄可卿打听着,好容易才在一僻静街角寻到挂着济世堂招牌的医馆。 她定了定心神,将这几日在医案之中不甚明了之处又在脑中过了一遍,才就举步踏入。 医馆内空间并不宽阔,打头右边人高的整排药柜,上方一块木匾,上书“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无疾苦”,其下,一名年轻学徒立于柜台之后,正拿了块抹布,抹台擦桌,细致的很。 他见有人进了门,忙的丢下手中活计,笑容满面地招呼一声,“姑娘,您是抓药还是看诊?” “若是抓药,还需盖印药方,若是看诊,您还就得稍待一会,我们骆大夫出诊去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对方热情,庄可卿也便客气,她微微颔首,笑着回了句,“我是来寻骆师兄的,他既不在,我就在这儿等一会吧。” “骆……师兄?” 学徒嘴里咂摸着,看向庄可卿的眼神不禁带了丝探究和好奇。 师傅前头几天是说会有同门来寻,但可没说这同门是一女子啊? 而且,这世间,难道还真有女大夫不成? 莫不是专门学的千金科? 学徒是怎么琢磨都想不明白,就这晃神的功夫,庄可卿都是已经坐下了。 医馆里一个病人也没有,空落落的,弥漫着一股干燥药材的苦肃味道,学徒回了后堂,没多时端了杯茶来,递到桌上请她慢用,之后便没多话,又是回到了柜台后面擦起桌子,只不过时不时那探究视线就隐隐的飘过来,直教庄可卿哭笑不得。 大师兄怎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这小学徒都该把那漆柜子给擦秃了。 好在没等上一刻,骆玉宸就背了药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菖蒲,快打盆水来,我要洗手!” 他只顾埋着头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到医馆里头还坐了个人。 “大师兄。” 庄可卿站起身来,唤了声。 “哎、哎?” 骆玉宸步子一顿,这才猛地抬头,只见小师妹笑意冉冉地站在不远处,当即惊喜交加,面露急切之意。 “小师妹啊小师妹,你终于来了,可是让师兄好等!” 他这跟见了亲人似的热情,全无第一次见面时的泰然架势,是让庄可卿一时转不过弯来。 什、什么情况? 自己好像也没做干啥吧,怎么几日不见对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莫不是她这师兄真就是个吃货,只为几块点心,就能激动成这样? 严小公子可都还比他矜持些呢。 骆玉宸哪晓得小师妹心底在吐槽些什么,只顾兴高采烈的迎上前去,看那架势,走路都是带风,这般殷勤劲,是惊的庄可卿眼角一跳,尴尬往后退了一步。 菖蒲傻愣愣地站在柜台后头,都是懵了,他在济世堂也算做了小两年了,平日见的师傅都是冷静持重的,什么时候这样失态过。 这姑娘,到底什么人物? “菖蒲,还不去打水,我要净手。” “噢噢、是,师傅。” 哎哎地应了声,菖蒲醒过神来,忙不迭的往后堂冲,不消一会,就端了个铜盆出来搁在架上,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捧了个精致的木盒,合着手巾放在一起。 庄可卿是闹不明白她这师兄到底唱的哪出,只静静等在一边,看他到底会说些什么,也好解释解释为何见到自己这般激动。 哪料这水盆端出来之后,骆玉宸倒是不急了,他慢条斯理的卷了袍袖,将手浸在水中沾湿,稍倾,才啪地声打开那个精致木盒,从里头取了个圆白的物事出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庄可卿定睛一瞧,顿时满头黑线,一阵无语。 这盒子眼瞧就是上好的红木质地,外头雕了朵栩栩如生的兰花纹样,连锁头都是上好银质,结果里头就放了块肥皂? 岂不暴殄天物? 也不怕这沾水的皂块把这盒底给泡烂了。 还是说她这师兄人不可貌相,看着普普通通,实则是个财大气粗的,连肥皂盒都要非贵不用的。 “师兄,你这盒子里头……” “装的可是那日我送你的香皂……” 庄可卿正想提醒一句,她那香皂多的是,实在不当得用这么好的盒子来装,免得平白糟蹋了好东西。 谁晓得她不提还好,一提这个,骆玉宸就笑了跟朵菊花似的,彩虹屁一句接了一句,直砸的她晕头转向。 第四百四十一章 新的打算 “是师兄眼拙了。” “没想到师妹如此聪慧,竟能做出这等好用的皂块来,滑润不说,香味亦是独特,比胰子不知好用多少了!” 骆玉宸的夸赞全就出自真心,他自小爱洁,旁的孩子撒尿和泥,他从来就不参与,身在家中之时更就夸张,做事之前要净手,做完之后还要净手,人家半月才就沐浴一次,他却恨不得一日早晚,就着用饭的次数洗浴。 万幸是家中殷实,不然光是烧水的柴钱都受不住,更不消说用的皂豆、胰子,是比吃饭的盐巴用了还快。 他几乎用遍了市面上所有的品种的皂团,甚至自己想着法子亲手做过几种,可全都不能与那日从师妹家中带回的相比。 用时凝滑、一冲即净,滋润不燥,久久留香。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简直惊为天人! “师妹,你这到底是如何做的?” 骆玉宸用布巾擦干双手,急切地问道,稍倾又惊觉自己过于冒昧,白净面颊都是隐隐透出丝红晕来。 “师兄非是要探你秘方,只是这,实在好奇,日夜难寐啊。” 庄可卿听到这里才算明白,她这师兄瞧着沉稳,其实不过表象罢了,而且还有洁癖,更是个好奇宝宝。 “师兄若是好奇,那下次抽得空来,去我那儿,与你详说便是。” “你我既为同门,这点小事又有什么好遮掩的。” 她应的爽快,实在让骆玉宸高兴之余又颇为讶异。 说到底,自己与这小师妹也才第二次见面,她便就如此坦然大方,真心相待,实在难能可贵,师傅他老人家,果真一双慧眼呐。 骆玉宸心中感叹,面上更显热情,伸手一请,是邀庄可卿坐下再说。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今日前来,其实还是给师兄送些点心,此外,关于上次那本医案,我还有些不明之处,想要求得一解。”m “那两本医案你都看过了?” “嗯,不敢相瞒师兄,我已略略翻看过。” 庄可卿回道,接着便将这几日汇总出来的问题一一问出,之后又取了案桌上的纸笔,将骆玉宸的回答细细记了下来。 见她这般好学,骆玉宸这个做师兄的也是开怀,两人一问一答,不经意间便过了大半时辰,已是快要午食的时候了。 时间不早,庄可卿也是答应了娘要回去用饭的,尽管师兄盛情相邀,她还是婉拒了,临走时还不忘嘱咐,这糕点若是一时吃不完,还得重新包好,免得干掉,口感不佳。 骆玉宸自然点头应是,直到人都走了半刻,才一拍脑袋,遗憾叹道:“我这脑子,倒忘了问她什么时候才要再做那香皂的!” 庄可卿却是不知他那大师兄如何捶胸顿足,回了家中匆匆用了午饭,可还没待整理一下医案,那边左进又是上门了。 自之前自己拿了精油与他相看之后已经过了快要一个月,如今对方选在这时候来访,恐怕与前两日保年带去的香皂脱不了干系。 真就巧了,早上师兄才就天花乱坠的夸了一通,现在这边生意就主动上了门。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庄姑娘,冒昧来访,还望见谅。” 左进坐在桌边,身着藏蓝暗纹澜衫,腰束玉带,乌发宝簪,通身矜贵,他修长双手接过庄可卿亲手泡制的清茶,饮了一口,笑着说道。 “左公子乃我之至友,至友前来,何有冒昧之说。” 庄可卿笑意盈盈,端了茶盏浅饮一口,只待左进继续往下说。 “庄姑娘如此说来,倒教左某受宠若惊了。” 呵呵一笑,左进没再绕了弯子,直接开门见山,说起了香花皂的事。 “实不相瞒,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昨日保年带来的那个花皂。” “庄姑娘与我合作甚久,自然明白我五福记的信誉,不知这回,姑娘可还愿将这配方转售予我。” 若是昨天之前,庄可卿必是想也不想的答应,可现在,她却不得不犹豫一二。 因为娘,也因为自己。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她还是想有份属于自己的事业。 左进何等精明人物,庄可卿微一沉吟,他就察觉到了什么,白皙手指摩挲这杯盏边缘,缓缓说道:“姑娘可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 他问的笃定,庄可卿索性也不犹疑,便直截了当说了自己的打算。 “左公子,实在抱歉,这香花皂的配方,我暂时不打算卖予任何人。” “噢?那姑娘是准备自己开铺子了?” 左进闻言也不失落,反而兴致勃勃,他五福记经营的货物众多,前有‘玉瑶’酒,后有香花茶,在这京城已是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红,要不是主家后头还站着那位,这买卖恐怕早就做不成了。 贪多不烂,树大招风,庄姑娘不愿卖这方子也好,他正好也可趁此机会沉淀一番,先把茶酒生意铺开才是。 庄可卿并不意外左进能够猜到自己的打算,就算对方不来问,她也是要明说的。 “不瞒左公子,我是打算开个脂粉铺子。” 闻言,左进心道,脂粉铺子……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向,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只是京城广大,每家铺子又都有自己的秘方,各有拥趸,庄姑娘若想只靠这香皂就分上一杯羹,怕是有些艰难。 “姑娘这香皂确实新奇好用,但仍是过于单一了。” 左进沉声说着,话风又是一转,“且不说这个,你来京城之后,可有逛过这里的胭脂铺子?” 他这一问,倒让庄可卿语塞了。 前世她倒是也爱化妆,甚至颇有心得,但自来了这里,先是忙着解决温饱问题,之后又专注挣钱,且周围来来去去都是市井妇人,也没识得几个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的,自然是对这儿的市场情况不得而知。 所以,她难道是又犯了自大的老毛病? 左进看出她的尴尬,也不在意,而是笑着劝道:“那今日先不提这开铺子的事,时候还早,不如我陪姑娘逛一逛这京中有名的凝香阁如何?” 这提议让庄可卿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头应了。 要去考察市场,自当去最销量最好、知名度最高、种类最全的铺子,这样只消看上两眼,问上几嘴,就能知道个大概,总好过自己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的好。 “那就麻烦左公子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庄可卿笑着谢了句,回头又同娘招呼一声,这便取了钱袋同左进一道出门。 凝香阁位于城西与城东交界的地方,离庄家院子不算太远,她之前来来回回也是路过不少次了,可就从来也没注意到过那硕大招摇的匾额,真就奇怪。 “就是这儿了。” 到了地方,果然进进出出的人流不少,庄可卿稍稍观察了会,发现来的多是些打扮的相对体面但又不过分奢华的女子,想来该是些大户人家跟在小姐和夫人身边的丫鬟。 进到店内,果然淡香宜人,说不清是什么花朵的香味,只觉轻轻软软,柔柔绵绵,让人心神都是放松不少。 左进穿着不俗,一进来便吸引了掌柜的注意,这又见他身边站了位娇俏可爱的姑娘,就自以为是的迎上前去,笑着恭维:公子可是要为姑娘挑些胭脂水粉,鄙店新上了一批香兰粉,可需试试?” 掌柜热情非常,又未明言二人关系,是让庄可卿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倒是左进笑容更盛,侧了身来,温言问道:“我听闻这香兰粉乃凝香阁的招牌香粉,细腻幽香,最是得闺阁小姐们的喜欢。” “公子真是识货,鄙店这香兰粉制作繁琐,产量极低,每月只月头、月中上架两回,回回都是三四日便被抢的干净。” 掌柜人精一般,这边刚赞了左进,那边又对庄可卿笑道:“姑娘要不抓紧,再想来买,怕是就得等到下月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芳草牌 掌柜这自信也的确不是空穴来风,庄可卿就这么犹豫了一瞬,旁边就来了个姑娘,点名来要这香兰粉的。 “胡掌柜,今日这香兰粉可到了,我家小姐可等着用呢。” 她挎了个精巧藤篮,环髻素钗,浅绿襦裙,外罩了件月白半臂,身材高挑,面庞却是稚嫩,见了掌柜满面笑意,脆生生的开口问道。 “哎哟,玳瑁姑娘,老朽还想着你什么时候来呢,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胡掌柜肉眼可见的殷勤起来,他抱歉地冲着左进拱了拱手,又从旁招来个小伙计待客,自己则是笑呵呵的带着那刚来的姑娘往楼上走了。 看来这位姑娘的主子还是位贵人,这楼上想必也是个贵宾室,只是不知里头还能卖些什么精巧物事。 “二位想买些什么,尽可跟小的说,若有合适的,小的定会推荐一二。”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小伙计候在一边候着,颇为周到热情,庄可卿见状,便顺势问了句能不能去楼上看看。 “这……”伙计面露难色,“实不相瞒,楼上是为接待贵宾的房间,所售之物,皆是名贵……” 左进闻言眉头微蹙,面色有些发沉。 他一身锦衣华服,伙计自然也不是不识货的,忙的找补道:“公子万勿误会,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两位若想去二楼看看,可也得有鄙店的芳草牌才行。” 庄可卿刚才不过是好奇一问,也没什么一定要上去的意思,此时听伙计如此说来,却是没有丁点被人拒绝的怒意,反而对对方口中的芳草牌颇有兴趣,“芳草牌?那是何物?” “不敢相瞒姑娘,鄙店诸如金桂丸、点绛唇、琼花露等,都是不轻易出售的,只有持有此牌的客人才能选购。” “那如何才能拿到这芳草牌呢?”左进沉声问道。 他亦是个生意人,商场上诸多手段都是门清,听到此处已是有点明了这伙计说的是个什么意思了。 芳草牌,无非就是筛选客人的手段,估计能得此牌者,非富即贵。 现在他如此相询,就是打算看看这凝香阁到底能有多大的胃口。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公子,实在抱歉,鄙店芳草牌每年只送出十二枚,分到每月便只有一个名额,都将为当月光顾最多的那位客人呈上。” 这话说的委婉,什么叫光顾最多,明明就是花钱最多的吧,庄可卿心里门清,面上安然,笑意不减。 伙计也知他这番说辞让人不快,又观左进面色不虞,便转头顾了圈左右,见无人注意自己这块,才又悄悄凑近了,小声嘀咕:“小的就与您实说了把,这个月已经过去一半了,现在侍郎家的千金已经在鄙店买了近五百两的胭脂水粉,如无意外,本月这块芳草牌,该是就那位小姐的囊中之物了。” “而且公子您一看就是京城人士,该晓得来月便是踏春宴,咱整个京城的贵女们可都攒着劲呢。” “不过您既是问了这芳草牌,那想来也是有这能力,只是若是想为这位姑娘攒块牌子,不妨就再等等。” 庄可卿在旁听的是啧啧称奇,一是惊叹这京城贵女们真就挥金如土,二是好奇伙计所说的踏春宴又是什么,再来更是感叹,在这大盛竟还有如凝香阁东家这般头脑灵活,思维超前之人,说到底这芳草牌就是个身份的象征,普通百姓和富户可没这等能力拥有。 “无事,既然二楼上不去,那还就劳烦你给我们介绍些其他的吧。” 笑了笑,庄可卿也不打算为难人家,只说要看看一楼卖的最好的香脂水粉,让伙计带她瞧瞧。 她刚刚不过就是一时好奇罢了,真要让她砸个百千两银子到脂粉上面,还是舍不得的。 伙计如释重负,侧过头悄悄吁了口气去,他刚还担心这位公子要对自己发难,万幸同来的姑娘通情达理,没教他难做,于是说话间更见几分真诚热情。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小逛了半个时辰,饶是庄可卿有着前世挑剔的眼光,也是不得不心服口服。 凝香阁果然是整个京城最出名的胭脂铺子,其中所售产品种类繁多,光是敷面用的香粉就有七八种,更不要说什么香膏、口脂,相信任何一个跨进店门的女子都不会空手而归。 她饶有兴味的选了两盒不同味道的香粉,一色水红胭脂和茉莉香膏,没再多要,便交给伙计说想结账。 “承惠二两二钱。” 这价格其实算不得便宜了,就算京城百姓经济状况相对其他州县好上一些,但二两银也至少能买上两三个月的菜蔬米面、肉鱼盐巴,是能过上不错的小日子。 可现在只就换了几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提在手上都是轻飘飘的。 付完钱,两人出了凝香阁,走在街上,行了几步,左进问道:“看这一圈,姑娘可有何想法?” 庄可卿视线往手上拎着的小包裹上扫了一眼,沉吟了几瞬,回道:“左公子提醒的是,之前还是我想的简单了,若真要开个铺子,只靠香花皂倒真是不够。” “观姑娘意思,可是有什么主意了?” 左进与庄可卿合作多次,每每惊喜,意外不断,自是知道对方异于常人之处,此时笑说一句,语气都是笃定。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主意倒不能说是主意,还待我回去看看买的这几样东西用的怎么样才行。” 说到这儿,庄可卿也没心思在外闲逛了,当即与青年告歉一声,扭头就往家走,背影风风火火。 左进一愣,随即摇头微微失笑。 这庄姑娘,从前还真没发现是个急性子呢,看她这般模样,自己是不是又可以有所期待了? 一路急急而行,庄可卿才一到家,就洁面净手,敷粉涂脂,一番操作下来再出房门,正与从灶房出来的娘亲撞个正着。 “可、可儿?” 自家女儿之前养的不行,面黄肌瘦的,可这两年日子好了,也是逐渐丰润了些,说是个美人胚子也不为过,可现在面前这个俏生生的丫头又是谁,粉面桃腮,唇如点朱,与可儿七分神似却是又多三分美貌,倒让秦蔓枝有点不敢认了。 “娘,是我啊。” 庄可卿笑意吟吟地应了声,“娘可是不认得女儿了?” “唔,倒、倒也不是,你这是敷粉了?”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她反应算快的,随即探了手指来,轻轻在女儿脸颊上抚了抚,果见细致柔滑,但又有点微不可查的粉腻感。 “刚刚去了趟凝香阁,正巧买了香粉和胭脂回来,就想着试一试。” 秦蔓枝不疑有他,笑着打趣:“我们可儿终成了大姑娘,还知道爱俏了。” “娘,您这是拿我说笑呢。” 说着,庄可卿又去井边打了水来,就着凉水又要洗脸。 这是给秦蔓枝弄的有点不理解了,可儿这画的挺好看的,怎么也不留着,好歹也等了凌哥儿回来瞧瞧啊,不都是说女为悦己者容,怎么赶不及的这就要洗掉了? “可儿,你这是……” “娘,您可是想岔了,我买回凝香阁的香粉,就是想看看效果怎么样。” 擦了把脸,庄可卿看向娘亲,面色郑重些许。 “其实,我有打算在京城开个铺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开铺子!在京城?!” 秦蔓枝惊呼出声,面上没见喜悦,开口就不赞同。 “不行,别的地方就罢了,京城,绝对不行!” “娘?” 庄可卿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激烈,可她若没有猜错,明明前两日娘与她做糕点的时候,还是对过去开铺子的日子颇有怀念的样子啊。 如何现在又要这样斩钉截铁的拒绝呢? 殊不知,她有她的想法,秦蔓枝有秦蔓枝的担忧。 从前在州府,开个豆腐铺子就要招来酒楼的觊觎,官府的黑手,而那还只是个豆腐方子而已! 女儿聪慧,又是诸多奇思妙想,薯酒花茶信手拈来,要不是都转卖五福记专营,如果都捏在自己手里,早不知引了多少黑心人来抢夺。 她是村妇没错,可也不是什么道理都不懂的,有过那样担惊受怕的经历,她又怎么会让女儿再就冒险去开什么铺子,而且还是在京城这样遍地权贵的地方? 第四百四十三章 以药入皂 “可儿,开铺子的事情不要再提,总之娘不同意!” 秦蔓枝少有这样态度坚决的时候,庄可卿见娘正在情绪上,便也没再继续强求,总归她想开铺子,也要徐徐图之,且还得多琢磨出点不一样的新鲜玩意才行,总不可能是一块花皂打天下的。 今日听凝香阁伙计的口风,那什么踏春宴倒是有点意思,若是能混进去考察一番,该是能有不少收获。 安抚了娘亲,时候也不早了,庄可卿跑了一天,现下略有所得却不急于一时,索性进了灶房生火做饭,先做回她的小厨娘去。 几日之后,骆玉宸终是按耐不住,寻了个艳阳好日,让菖蒲看店,自己循着路就来拜访了庄家。 庄可卿哪料师兄来的这样快,是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可人来都来了,还都是提了礼的,倒教她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之前是自己主动答应了要教对方如何制皂的,如何也不好反悔,干脆就把菜篮子往这好师兄手里一塞出了门去。 骆玉宸文质彬彬,一身道袍(男子常服),挎了个菜篮跟在个姑娘后面的样子颇有些好笑,行到菜市这一路都不知引了多少妇人好奇的目光,可他却是淡然从容的很,直到庄可卿让肉摊老板割了块超大超厚的板油…… “走,回吧。” “?”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骆玉宸满脸问号。 什么意思,不是要买菜请自己吃饭吗,怎的买块板油就完了? “师兄,回吧,咱做皂的材料可备齐啦。” 板油、做皂、材料? 三个莫不相关的词语在骆玉宸脑子里频频打转,最后乱成一团乱麻。 板油做皂?可板油这么油腻的东西…… 眼见小师妹几息之间都走出几丈远了,他才着急忙慌的跟上去,还差点把篮子里的肥板油给颠落了地,这手忙脚乱的狼狈样子,又是不知引了多少媳妇、姑娘的笑话。 回了小院,庄可卿同娘招呼一声,空出厨房来,起手就是烧火热灶,骆玉宸一个从没进过厨房的大夫,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是好。 “烦劳师兄坐下看火。” 笑着打趣一句,庄可卿起身让路炉门前的位置,自己则麻利的给板油去皮切丁,处置好了,就给锅里浇上瓢水,把板油丁全部倒了进去。 首发&:塔>-读小说 小火慢熬,渐渐的,水被蒸发之后,锅中油丁‘滋滋’作响,浓重油香飘散出来,竟是把阿满都引了过来,直闹着要吃糖油渣。 “好好好,阿满先去玩,好了阿姐叫你。” 小家伙虽是犯馋,可也听阿姐的话,知道阿姐从不骗自己,倒也乖乖出去了,反而是骆玉宸,一直闷不做声地看着灶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熬猪油不是什么难事,再加上今日本来也没买上多少板油,这只才过了小半时辰,便成了。 铲了油渣,洒上白糖,庄可卿先送到师兄面前给他捡了几个,之后才送到正屋给阿满做零嘴。 等她回了厨房,只见师兄怔怔地瞧着那大碗盛出的清亮猪油,恍然大悟道:“师妹,我懂了!” “以猪油代替猪胰、以油制皂,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师兄猜的不错。” 庄可卿笑着点头,心道他这师兄果然智慧通达,举一反三,只见一猪油就能想到这个,实在厉害。 “只是,我之前也是做过胰子皂,加了生碱之后,无论怎样,用起来总都觉得干燥,有时比例掌控不好,还教手都洗的蜕皮。”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骆玉宸皱了个眉头,自顾说着,显然有些地方还就没琢磨了透彻。 “我也曾经往里加过一些润燥败火的药材,虽有缓和,但还是不如师妹你那花皂滋润芳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骆玉宸只困惑一言,在庄可卿耳中却似闪电一般,瞬间大明大悟。 对啊!她若开店,自然要与旁人不同,若要与旁人区别,必然是要另辟蹊径,那这药妆,不就正是个好想法吗! 也真是自己狭隘了,沁缙州时,还能想到做养身糕点,开个与众不同的铺子,怎么到了京城,放着济世堂和大师兄这现成的老师,倒还要舍近求远,去想着如何与凝香阁这样的老字号一争高下? 想到这儿,庄可卿温润乌黑的杏眼亮了一亮,面上笑意冉冉。 “师兄,且先让我为你解惑吧。” 她如此直接,骆玉宸更是求之不得,恨不能拉了人就此坐在灶房里一探究竟。 “我这香花皂以猪油做基,猪油本是油腻,但与生碱混合之后,可以很好的去其燥性,而猪胰子却是没有这种效果,此外花皂之中还添加了我特制的香花精油,以及上好牛乳,此番混合之后,自然滋润柔滑。” “而且最重要的,这花皂制好之后不能立即使用,还需静置一到两月,以待生碱燥性尽退,才算大成。”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庄可卿解释的细致无比,将其中几个要点都说的清楚明了,骆玉宸一听既明,当即恍然大悟。 “其中竟有这等讲究,原来是我每次制皂之后心急就用了,才教如此燥烈。” “师兄,我既与你明言这制皂关窍,你可否也能教我一二?” 骆玉宸此番解了心头疑惑,正是畅快之时,又听到师妹有不解之处,当即胸脯拍的邦响。 “师妹请问,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师兄刚才所言,曾经在胰子皂里加入药材,那是加的是药液,抑或粉末?哪种效果更好些?” “若我想制些不同效果的药皂,可是难事?” 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难题,结果竟是这个,骆玉宸闻言当即笑道:“此非难事。” “只不过胰子皂非如这猪油皂,它的皂基乃是固态,是加入生碱之后捶打而成,所以当时我以药末合之,使用之时还有些细微颗粒,手感并不十分舒适。” “而师妹之前又说你那香花皂中曾是加入牛乳,师兄若想的没错,如果以药液代替牛乳,当即能成,效果和手感该是比胰子皂要好上许多。” 塔读@ 骆玉宸自信道,庄可卿见他模样,心知自己的方向该是不会错了。 不过可惜今日缺了药材,否则就能制上一批药皂了。 不过庄可卿也未心急,中药药性各不相同,外用益肤的又何止两三种,其中搭配更是千变万化,等此处事了,自己还要再多研究一番,选出几个不同功效的方子来,等给师兄看过,再行制皂不迟。 骆玉宸不知她打算开铺子的事,更不晓得这铺子是要打着药妆的名头,此时只光顾着跟在师妹的身后,又是取精油又是和牛乳的,忙的一头劲。 精油不能久存,上次制皂剩下的不过蔷薇花精油和玉兰花精油,庄可卿也不心疼,全就给加到这批新做的花皂中去,到了冷却脱模之时,整个院子都是花香盈然,是让隔壁邻人都显莫名。 这附近什么时候又有卖花郎来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出城踏春 京城位于大盛偏北方向,春日比南方来的迟些,但随着第一批大雁的回归,春天也就回来了。 正是春花烂漫地,草长莺飞时。 自听闻京城有踏春习俗之后,庄可卿出门之时就好打听,这几月几日才是踏春的好时候。 “丫头你是才来京城不久吧,咱这踏春可不是一日、两日的,前后合计着可是差不多得半个月呢!” 菜市卖鲜蔬的阿婆是城外来的,五十来岁的年纪,最是欢喜庄可卿这样嫩生生的女伢,听她问起这个,笑呵呵的答了句。 “到时候那个热闹,你到曲河边上一瞧就知道了,男娃女娃可多着咧,每年少不得百十对相中的。” 阿婆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脸上褶子都堆叠在一起,又说一句,“就我这样的老人家,也能趁着这个时候采些山花、鲜果,拿去卖了,好赚些重孙的饴糖钱咧。” 原来这踏春就同江南过端午节差不多,赛龙舟看热闹的同时,就是广大人民群众休闲放松的好时候,顺带着还就允许些小商小贩的贩卖些饮料点心的,搞活搞活经济。 既是这般,确实可趁着这个机会一家人好好外出游玩一番,娘和阿满成日闷在家里,憋的久了人都没什么精气神,阿凌也是,功课也好放一放,劳逸结合才是正道,至于保年嘛,还得提前让他请个假,潘大掌柜该是会批,实在不批,她倒要厚着脸皮去同左进说说了。 很快过了清明,一连多日的阴雨之后,天日放晴,又过了十来日,早春微带着冬日冷冽的寒风一改脾性,变得柔和起来,混合着温暖阳光以及青草繁花的香味,街道上的百姓连夹衣都脱了去,换上了春日的薄衫,面上笑意冉冉。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国子监每月逢十休沐,庄可卿老早计划好,给庄保年请了假,前头几日就开始准备踏春的吃食和用品,到了休沐那天,全家早早起床,吃了顿丰盛早食,这就将大黑牵了出来,套上板车。 大黑自从年后跑了趟从沁缙州府到京城的长途之后就天天歇着,成日就是嚼豆吃草,饮水睡觉,养了一身膘,这回重新开张,高兴的打了好几个响鼻。 这也是呢,从前开点心铺子的时候还有点个拉磨的运动量,到了这儿没几个月,成日歇着,好吃好喝的,时间长了总不干活,都是难受的哼哼唧唧。 这人要是天天吃了就坐,困了就躺,还不运动,也得弄出些三高、腰椎间盘突出的,更何况这骡子,中间有回庄可卿给刷毛的时候,还发现它那蹄子总不走动,蹄甲都是有别长的变形了,还又专门花钱请了打马掌的匠人来,给修了修。 庄保年快活地将外出吃的点心,浆饮往板车上搬,小一会又放了纸鸢、沙包这些小玩意,沈凌则把垫毯、碳炉准备好,庄可卿和秦蔓枝就将前夜沁在井水里腌制好的肉片、肉串放在盒子里一并装车。 等出门的时候,小小板车上,除了阿满一个胖娃娃,其他地方都给塞了满满的,知晓的明白他们这是要出城踏春,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出远门探亲呢。 大黑拉着板车,四只蹄子修得干净又漂亮,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加之少有它这般毛色光滑水润,体态肥壮,眼神明亮的牲口,一路走来,都不知道引了多少路人新鲜的目光。 这谁家的大骡子,养恁肥! 一家行到城门口,路上都没什么意外,只是踏春的不光是平头百姓,高门大户,勋贵皇亲也在一同凑热闹,他们这小骡车就在城门那处被兵士赶到了一边,直到一队豪华车马先行通过之后,才许放行。 耽搁的不过两刻钟而已,一家雀跃的情绪都没怎么被影响,倒是庄保年嘴巴不停,一直感叹着京城就是不一样,这大户人家的车马都是如此豪奢,也不知供养下来,一年要花上多少银子。 出了城门走上一段,跨过护城河的石桥才算真的出了城,放眼望去都是大片的青苗田地。 京城雨水不丰,多种小麦,去年雪大,正是瑞雪兆丰年,麦杆长的绿油油的,粗壮的紧,甚至一些田地里的都开始抽穗了。 自离了二李村之后,秦蔓枝是多久没见过这等景象了,一时都是有些感怀,连连叹道,也不知村里今年收成如何,大家过的怎么样。 “伯母,您可放了心吧,咱村好的很呢,就去年隔壁州遭灾都没怎么影响到,我来的时候,地里雪正化着呢。” 庄保年牵着大黑走在前头,笑眯眯地回了句。 “大伙还都听了可儿姐的,去年收成之后都没忘记了烧荒的,养殖场里的鸡肥猪粪也全攒着,就等着春日追肥搏个好收成。” 秦蔓枝一听这话,知道大伙儿日子都好,心里头感伤少了些,脸上也显出几分笑意来。 骡车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一路来来往往,也有不少百姓同走,热闹的很,步行的,手推板车的,像他们这样有牲口代步的也不在少数,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小贩的身影,是在路上都做起生意来了。 沿途风光不差,野花丛丛,鸟语阵阵,阿满在车上坐的烦了,下车跟着走了段,之后又看旁边有男子背了小儿的,又是羡慕,举了双手是撒娇,硬要姐夫也来背他。 “凌哥儿,莫理满宝,小家伙太敦实,可别给你累着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秦蔓枝没及拉住往沈凌那边蹿的小儿子,只能要女婿别惯着,可一家难得出门,再就平日自己回来的迟,少有陪妻弟玩耍的时候,沈凌倒是一点也不介意,面上带着浅笑,蹲下身来,一下将阿满搂住,笑闹两句,就将小家伙举了往肩膀上放。 “哇哦,好高,好高,哈哈!” 阿满的视野一下高了许多,往日只有他抬头仰视别人的份,现下看人到要低头了,实在新奇,一时兴奋的不行。 “你就纵着他吧。” 庄可卿睨了眼难得放松的青年,柳眉轻挑,笑着打趣了句。 哪想沈凌扶着妻弟短胖的小腿,面上笑意温软,丁点也没有被逗趣的恼意,反而回道:“可儿若累,我也愿背的。” 青年语气婉转柔和,尾音缠绵,颇带了这促狭的意味,教庄可卿有种青天白日被当众调笑的羞意。 她赶忙转头看了眼落在后头的秦蔓枝,又瞄了眼前头牵着缰绳吹着口哨的庄保年,确认他们都没听到阿凌的话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可从沈凌的角度,正是一眼瞥见小妻子朝霞映雪般微带薄红的脸颊,低敛的长翘睫毛以及略带羞涩之意,不敢与他回望的湿润杏眼。 不知怎么的,他的心口微微升起一股甜滋滋、香软软的感觉,像面前摆了块新出炉的松花糕,甜香氤氲,又像饮了口甘爽阮浓的甜酒酿,醉意升腾。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可儿姐,凌姐夫,你们瞧,前头是不是好多人了!” 庄保年一嗓子将沈凌从这奇特的情绪中拉扯出来,他抬眼一瞧,果见前方远处的曲水边有车马停留,人声隐隐。 “那儿该就是踏春的地方了。”秦蔓枝上前两步,面上也露新鲜之意,“咱这过会可得选个好地方。” “那该是的。” 庄可卿笑应一句,也是手搭凉棚,远远看了看。 那些马车停在道路两边,周围又有人群簇拥,想来应该是些贵族大户的仆从罢。 正想着,后头又是传来一声高喝,几人回头一瞧,原来是自家骡车行的太慢,挡住了后头来的华贵车架。 那马车宝顶华盖,雕花镂树,前头两马并辔,护卫开道,后方还跟了两辆稍小些的马车,旁边亦有侍女随侍,想来里头所坐之人,不仅大富,还当更是颇有权势。 不过这家人倒不跋扈,前头护卫虽是高喝一声,但也只是请他们靠边稍待,并没有强势压人的意思,语气还算客气。 人家没有霸道,自家当然谦和,庄可卿浅浅一福,从旁拉了把大黑的嚼头,示意庄保年把骡车往边上靠靠。 车队停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才又缓缓前行,除了沈凌背上坐着阿满不好动作,其他几人都是微微垂着头,不看前行的马车一眼。 这却都是没见到那华架之上垂坠的纱帘撩动了些许弧度。 第四百四十五章 烧烤飘香 马车内,好容易休沐一日的纪晁还想着寻着狐朋狗友茶楼一聚,好好聊聊上回比试之事,哪想出门前不巧给母亲抓了个正着,说是父亲临时有了公务,让他陪着去一趟踏春宴。 他原是不愿意的,但想到自己亲事还未曾议定,踏春宴又是贵女小姐们齐聚,相伴外出的时候,若是去了,正也可跟在母亲身边,相看一番。 纪晁美滋滋的坐在马车上,一路对着长公主撒娇卖乖,逗得妇人笑意连连。 这便好了,能哄得母亲开心,自然记着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好,也好早些忘记那次比试的不快。 哼,真不知樊嘉瑞寻来的那个姓沈的到底什么来头,还能与他千挑万选来的人比了个平手,自己虽是没输了难看,可也没大赢,这不光是弄得他心里憋屈,瞧娘亲那般失落模样,想来也是心里不痛快的。 要不是樊嘉瑞后来没再上赶着说些讽刺的话,甚至老国公还私下给公主府送了份礼来,是请母亲勿要见怪他那孙子无礼,否则自己早就借着磋磨那姓沈的,打一打对方的脸了。 庄可卿这时不晓得是老国公在后头帮了大忙,还以为公主府的世子当真有些贵族子弟的气度呢。 让了车队先行,等人家远远走出一里地了,他们才又赶着骡车前行,快到曲水边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到远处一片桃花盛开之处,歌声隐隐,笑声连连,不少年轻人结伴而行,其中亦有拖家带口举家出行的,小贩穿梭期间,售卖些浆饮、果子,好不热闹。 “保年,再把车往前赶赶,寻个僻静些的地方。”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庄可卿嘱咐一句,侧身避过一个跑跳的孩童,她看了眼阳光之下曲水之上的粼粼波光,心头惬意又舒适。 “好嘞。” 庄保年干脆地应了声,也没对这块热闹的所在有多留恋,转头赶着车就往前头去了。 曲水说是河流,其实更准确的则是京运河的支流,因其婉转迂回得名曲水。 它滋润了两岸无数草木繁花,时长日久,这才成为京城百姓贵族们踏春的首选之地。 远远的走离喧闹的人群,庄保年将骡车停在一株桃树下,他指了指不远处临河的一块草地,笑着说道:“伯母,就那块地儿吧?过会咱还要烧烤,离水近些个比较好,免得不小心烧着了还得跑得过来提水。” 秦蔓枝一瞧那处,绿草茵茵,花树漫漫,微风一吹,落花飘水,景致着实不错,而且此处游人不多,正可一家人闲聊放松的。 “嗯,就那处吧。” 应了一声,他们就开始从骡车上卸东西。 沈凌将扛了阿满一路,小家伙也新鲜够了,这时候见着有河,又是快活的不行,闹着要去玩水。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秦蔓枝拘着不许,庄可卿顺势从车上取了点心匣子和垫毯,铺到树下,招呼着阿弟过来。 “阿满快来,看阿姐给你准备什么了!” 说着话,就给最上层的匣子打开,只见里头各色团子,裹着喷香轻薄的糖粉挤挤挨挨,可爱又精巧。 阿满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点心,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小手没及擦擦,伸手就抓了一个往嘴里送。 雪球似的外皮软软糯糯,里头包的不知是什么馅的,黄橙橙奶乎乎的,最中间还有蜜了沙沙的红豆,直教他吃了第一个还想再来第二个。 “别急,听阿姐话,不能靠近河边,不然落下去了,阿姐可不会游泳的。” 为了口吃的,小阿满连连点头,葡萄似的大眼粘在糕团上,根本舍不得离开。 见阿弟应了,庄可卿这才又捏了块团子放在幼弟手上,让他坐在垫子上吃,吃好了喝口饮子,别着急噎着了。 照顾阿弟的这会子,庄保年已经把玩乐的小玩意都取了来,沙包、纸鸢、鸟牌,应有尽有。 就着徐徐的春风,行了小半日路程的庄家几人都坐在垫子上,吃糕饮水,好好休息了一阵,之后保年带着阿满抛沙袋玩,其他三人闲来无事,便就打起了鸟牌。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水声潺潺,孩童清脆稚嫩的笑声阵阵传来,庄可卿惬意极了,一时都是放下琢磨了许久的药妆事业,松弛下来,沈凌看向自己的小妻子,不自觉的唇角含笑,细碎阳光之下,满眼温柔暖意。 几人打了会鸟牌,各有输赢,那边阿满和保年一大一小也是玩的满头大汗,眼见日上头顶,到了午时十分,庄可卿便放下手里自制的纸牌,招呼了沈凌一起从车上把碳炉搬下来。 带来的那些糕点不过是甜甜嘴的,正午可还得是大餐才行。 他们带来的碳炉两尺长,一尺宽,模样板正,与时下圆形的泥炉大相径庭,这是庄可卿前些日子寻了匠人订做的。 碳炉里头浅浅的铺了一层木炭,庄保年自告奋勇的跑来点火,等碳全烧着了,热度稳稳上来的时候,沈凌就将个铁质的网架朝上一搁,俨然一个后世的烧烤炉子。 他们今日带来不少食材,细长竹签串好的羊肉,片成薄片的猪五花,另还有酱好的猪蹄、鸡脚,以及成条的茄子、蘑菇和自制豆干。 肉是提前腌制的,刚一放上铁架就滋啦作响,再就撒上庄氏秘制调料,更是香飘十里。 这回庄可卿没有出手,而是站在一边看着沈凌双手翻飞,不停的调整着烤串的方向,她抓了把扇子,时不时扇一时碳炉,时不时又给沈凌扇上一扇,两人不时相视而笑,是叫庄保年一双眼睛都要闪瞎。 还好没听老爹的娶个媳妇回来,不然就光看可儿姐同凌姐夫这腻歪样子,他都要受不了,更何况是亲身上阵了。 烤串香味实在刺激的不行,烟熏火燎之中,阿满只顾留着口水嗦手指,就是秦蔓枝都感觉有点饿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来,阿满的烤馒头,再来串羊肉!” 馒头金黄酥脆,上头洒了白糖蜂蜜,又香又甜,羊肉串咸香四溢,肉汁丰盈,小家伙吃的头也不抬,肉乎乎的小脸蛋都要贴上盘子了。 羊肉串烤了一半的份,又换上猪五花,之后沈凌又丢了三个卤好的猪蹄上去,炭火忽明忽暗,烤物滋啦冒油,香味越飘越远。 二里之外,樊嘉瑞正与几个朋友射箭玩乐,比试了一上午,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他们刚准备吩咐仆人准备些吃食,就鼻子一耸,闻到了远远而来的烧烤浓香。仟千仦哾 “这是什么味道?” 其中一个友人体阔面胖,射术不怎么样,对吃倒是很有一番研究,整个京城就没他不了解的馆子,饶是这般,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香味勾的三魂丢了七魄。 樊嘉瑞也是闻着了,心下不禁好奇,当即笑道,“走,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美味无匹 几人顺着香味飘散而来的方向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不多时,便在前方曲水边的桃花树下看到正在露天烧烤的庄家人。 “就是那儿!” 韦元忠是被馋的不行了,才远远瞧见就两步并做一步的走上前去,速度之快,实在想不到是他那样宽胖的身躯可以做到的。 “这位兄台,冒昧打扰,敢问你这炉子上烤的是为何物?” 庄家几人边烤边吃,现下已经半饱,烧烤大师傅也从沈凌换成了庄保年,他被这陡然从树林里蹿出来的胖子吓了一跳,手上翻串的动作都顿住了。 晓得自己这体型颇是与众不同,又是贸然相问将人惊住了,韦元忠当即攒了个笑脸来,脸上五官都被挤作一团。 “勿要惊慌,只是你这烤的东西实在太香,引得我腹中饥饿,也不知是否能予我一些,银钱自不必担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说罢,竟是伸手往腰间一抓,摸出个暗青色的荷包来,又从里头捏了块银子出来。 庄保年这才搞了明白,原是自家烤串香得让人循了味儿就来了,心下又是得意又是自豪。 那可不是,可儿姐准备的,能不香嘛! “银钱倒是不必,若是饿了,便坐下一同用些吧。” 庄可卿在旁逗着阿满,刚见此人原也有些戒备,但看他身形虽是高大宽胖,衣饰不俗,但人有礼数,还愿主动掏钱来买,便也晓得不是个跋扈的世家子弟。 这样身家的人,自家招惹不得,请对方吃上两串烤肉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凌在旁并无异议,只站起身来,递了个盘子,让庄保年夹了两根肉串和一块猪蹄过去。 韦元忠颇有些讶异。 这家人真是有趣,观这男主人气质不俗,但做主的竟却是个女子? 不过人家怎么都好,递到面前的烤肉才是实在,若是好吃,他还当再感谢一番这家主人才是。 首发&:塔>-读小说 他这儿接了盘子,抓了签子刚要开始撸串,那边樊嘉瑞几人也走到近前了。 “沈兄?!” 没想在这儿碰到沈凌,小公爷惊讶之余又是哑然失笑。 怪不得自己昨日邀请沈兄出来踏春游玩,对方拒绝的干脆,原来是早有准备与家人同游了。 眼见树下坐着得中年妇人、年轻女子与一小儿,樊嘉瑞不禁猜测,这妇人该当是沈兄之母,那这女子便是沈兄之妻了,那小儿,难不成还是沈兄之子? 沈兄与他年纪相仿,娶妻便也罢了,如何孩子都这么大了,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樊嘉瑞的眼神肉眼可见的从惊喜又转为惊叹服,一番脸色变化是教人想不注意都难。 沈凌是不晓得这人又在胡想些什么,可从他的表情里,就猜出定是又在胡乱猜测,不禁眉头一皱,站起身来,微作一揖,言道:“小公爷。” 可那微蹙了眉角的神情,明眼人一看,都是知道这位是有点不耐烦了。 自上回比试搏一平局之后,樊嘉瑞不仅是将沈凌完全划到自己这边,更是将他当成个不错的朋友,早没了最开始的嚣张之态,反而因为青年出众的才华和品性,几欲将其引为知己,只可惜每每谈到自己那点个心事,对方都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好教他失望。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这回不过巧遇而已,对方又是这般表情,小公爷难免尴尬失落。 跟着樊嘉瑞而来的一帮朋友也不晓得眼前这人什么来头,再加又不认识且无人介绍,一时只能站着,也不知道到底接下来该如何动作。 “原是阿凌同窗吗?” 其他人不认识沈凌,但庄可卿却是知道小公爷的,对方到底是个勋贵之后,能与他在一起的,自当也是不是什么普通百姓,自家小门小户的寻常人家,还是躬谦一些比较好。 “既是同窗,现下时候又是不早,不如一起用上些吃食吧。” 她客气的很,声音又是轻缓雅顺,语调带了点其他府县的柔软口音,听在这几个土生土长的京城公子耳里,顿觉心中舒缓不少。 “就是就是,快来吃点吧,这猪蹄可真香的很!” 韦元忠重来不是美食置于眼前还能将忍之人,他在樊嘉瑞说话的功夫,早就撸完了肉串,抱了猪蹄啃的尽兴,这回见他们相互认识,又得人邀请了,更是高兴的不行。 自己又能有理由留下多吃上两口了!仟仟尛哾 有庄可卿一句话,几位公子爷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樊嘉瑞凑到沈凌身边聊着些国学之中的事情,其他人则是好奇的将烧烤炉子围了。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这是炉子好生奇怪,如何做成这般长长扁扁的四方模样。” “管他什么模样,只要东西烤了好吃就行。” “那是,那是……” 几个年轻的世家子弟平时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可就没谁进过厨房,见过这烟熏火燎的样子。 可偏是烟气越大,那香味就越足,这小厮也不知用了什么调料,只随手一撒,那肉香直接都要冲了天灵盖去。 庄保年生怕怠慢了这些贵人,一时忙的手脚不停,肉串,肉片轮番上场,猪蹄、鸡脚翻动不歇,不消多少时间,就将今日带来的肉类库存全清了。 “快教我来尝尝这个。” 刚才韦元忠吃的喷香,其他几人也都是饥饿的状态,拿了烤串之后,也顾不得什么餐桌礼仪了,围着烤炉就开始撸串,一个个吃的面目狰狞,甩头仰脖的,大呼过瘾。 可惜肉还是不经吃,剩下的猪蹄还倒够分,可鸡爪却是无人问津。 他们这些个养尊处优的,平日里鸡腿都不稀得吃,更何况这没几两肉的鸡爪?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还是韦元忠犹疑地拿了一个,往嘴里一塞,才是瞬间明白其中奥妙。 外皮酥香焦脆,内里软糯但又不似猪蹄一般油腻,只消轻轻一嘬,骨肉便就分离,而鸡爪中央那块软骨,却又柔韧脆口的恰到好处,实在妙极! 旁人与他多年好友了,自然晓得他能赞好的,必不是差,于是纷纷抢了鸡爪下手,须臾之间烤炉上就已是空荡荡的了。 庄保年哪能想到这些少爷就跟三年没吃过饱饭似的,饿虎扑食一般,几下就解决了自己辛苦的成果,面对着他们冒了绿光的眼睛,一时有些犯难。 荤腥可都没了,难道让贵人们吃菜蔬吗,可不是慢待了。 庄可卿这边安置好了娘亲和阿满,却是丁点不急,她是晓得,肉有肉香,但菜蔬亦有独美之处,这些贵人们平日里油水十足,也该是时候清清肠了。 她这就从板车上取了茄子、蘑菇等等蔬菜过来,在众人好奇目光之下,就将它们囫囵个的铺到了烤炉的铁网之上。 蒜泥烤茄子,烤蘑菇,烤豆腐,烤韭菜…… 这些后世烧烤摊上必点的明星产品,就不信满足不了你们挑剔的舌头! 烤了着菜蔬的功夫,庄可卿又分了浆饮来,给每位公子去去油腻,之后又将之前剩的团子端来,权给他们塞塞牙缝。 塔读@ 刚吃了油香脂润的肉来,这会喝上一口酸甜的果汁,几人眼前眼前一亮,再咬一口软胖的团子,又是被这凉丝丝、奶香香的点心征服了。 这女子什么来头,怎么这随便端来个一二三的,都这么好吃。 吃口点心的功夫,那边炉子上的菜蔬也好了,茄子蒜香四溢,蘑菇鲜美无匹,另还有种方正软糯的物事,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惊艳之处,可吃在嘴里,就是舍不得停口。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正是胃口奇大的时候,加之庄可卿这烧烤实在又对胃口,几人吃起来风卷残云一般,待到樊嘉瑞与沈凌‘沟通’好感情之时,竟是一点剩的都没给他留。 这就很尴尬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邀请共聚 他们几个都是老国公手下将领的子孙,平日皆是领了差事在军营之中做事,没同樊嘉瑞一般入了国子监镀金,今日相聚,还是因他召集才有机会请假,故而很是珍惜。 上午寻了个不错的地方玩闹一通,又是比箭又是相扑的,着实累了,正要用上午食,偏又巧遇了小公爷的同窗,还得人想请吃了顿烧烤。 千好万好,可谁都没料这烧烤之物实在美味至极,吃了没了分寸,竟是半点都没给人留下。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不提主人家,也许之前已经用上一些了,可小公爷,可还是连块点心都没蹭着呢! 樊嘉瑞也是无语,这帮小子吃相怎的这么差了,全给自己丢人! 可他肚中确实空空,又被香味一勾,一阵腹鸣传来,直让他羞愧的想要钻了地底。 这都、这都什么事了! 庄可卿此时也是无法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下就是想要钓鱼,那也是缺了钓竿的。 还是韦元忠脑子好使些,他本就肚大,没吃的尽兴,如今大掌一挥,笑着说道:“这有甚的,咱们那儿不是还有许多酒肉,不如就请沈相公借了你家小厮一用,去我们那儿帮忙烧烤,如何?” 他是哈哈一笑,可给庄保年气够呛。 什么小厮?谁是小厮?你个胖汉吃这么多也堵不住嘴,胡说些什么呢! “保年乃为我之妻弟,还请勿要妄言。” 一家高高兴兴的出游,原本什么都好,结果一遇见樊嘉瑞就没出好事,吃光他们的饭菜便罢,现在还要大言不惭,沈凌面上瞧着冷清,但实际却是护短,庄保年是可儿堂弟,又待阿满极好,与岳母也是尊敬,如何还能被人唤作小厮?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韦元忠闻言登时一愣,不过他倒也没什么架子,当即都是弯腰作揖,告歉不已,反而是教庄保年不知如何应对了。 瞧人家这一身打扮,虽是身体宽胖了些,但外穿的锦袍,护手的皮腕,腰间的革带,哪样不是精巧,自是有些身份的,便真是误会,哪还真能与他个平头百姓作揖了? 可对方不仅道了歉,那态度还就真诚的不行,让他拒绝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来。 沈凌面色沉沉,心里全是被打搅的不悦,但樊嘉瑞一行确实又没什么做的过分的地方,甚至对方与自己一直以礼相待,颇还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 局面一时胶着,庄保年没个主意,他见姐夫面色不好,只能频频将求救目光投向堂姐那处,以求解围。 庄可卿不是不知道阿凌在气些什么,可看小公爷这样子,的确是对阿凌很有好感的,而在这京城,多一个朋友便少一个潜在的敌人更是多条路子,不过是帮着料理些菜肴,又能有什么麻烦的。 “多谢公子的喜爱,只是这烧烤酱料乃是提前腌制的,想要马上再做出相同口味却是有些难了。” 她话音刚落,韦元忠一双眉毛都是耷拉下来,显然很是遗憾。 “不过,各位若是信的过,我倒愿过去帮忙看上一看,配些调料来,不说味道能有十成相似,但也该不差。” 峰回路转,一帮年轻人都是喜笑颜开,樊嘉瑞更是高兴的不行,他忘形的拍了拍沈凌的肩膀,故作深沉道:“果真娶妻当娶贤,沈兄有福之人呐!”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本是不愿可儿辛劳为这一群人做吃食,但奇异的,小公爷这句话却是让他心情好上不少。 可儿自然贤惠,不光贤惠,还就聪颖善良,种种优点,又岂是你能知道的? 庄可卿要去帮忙,沈凌自然不好让她一人独去,庄保年年纪不大,又还有阿满个小娃娃,光是秦蔓枝一人看着也不安全,索性全家就收拾了东西放上板车,直往樊嘉瑞他们的地方去了。 走了两三公里,穿过一片不算茂密的林子,骡车在一处扎了营帐的草地停了下来,那厢候着的国公府老仆急急迎将上来,口里连连念叨:“小公爷您可回了,时候不早,可是饿了,老奴准备了炙肉,您先将就吃上一口?” “六伯,可快让厨子停手,别糟践吃食了!” 韦元忠生怕厨子已将带来的食材全部做了,忙的说道。 “小公爷请了同窗,又带了位大厨来,快快将调料和鲜肉都搬出来再说。” 六伯给这一顿抢白说的有点懵,出去一趟,遇到同窗正常,带回大厨又是几个意思? 老人这么想着,不禁将目光放到了小公爷身后的那辆陌生骡车上。 不过赶了骡子的人家,哪里能聘的上大厨? 首发&:塔>-读小说 “别愣了着了,就按元忠说的来罢,我可饿的不行了。” 到了自己地盘,樊嘉瑞放松不少,他热情的伸手端了个杌子来,邀请沈凌坐下,之后又一挥手,自是有识了眼色的仆人端茶倒水,安置秦蔓枝等人。 东西很快抬了上来,好家伙,整只的去皮小羊,还有大块的牛肉,瞧那花纹,一看就是精心喂养了谷子长大的,油脂十足。 大盛以农为本,而牛作为重要的生产劳动资料,当然不能随意宰杀,不过这都是对于平民来说,贵族和官宦之家自然不在其中,他们平日食用的牛肉是有专人养殖的,并非耕牛。 庄可卿看到这儿也是被勾了些馋虫,这可是上好的雪花牛排啊,稍稍煎制一刻,洒些青盐和柠檬汁就是完美无比了,可惜此处有柠檬的几率却是不大…… 勋贵出游,也不能全带了肉类,自然也有成筐的瓜果蔬菜,庄可卿翻翻找找,竟还给他寻到了西红柿! 她可没从没在世面上看到过这个! 见她手里拿了那串鲜红的果子,六伯笑着解释:“这是去年小公爷出门特地从番商手里买的种子,说是能种出奇花异草的,本是准备种了出来搏国公爷开心,哪想奇花没有,倒是结了这种新奇果子。” “厨房试了,酸甜可口,柔软多汁,今年就在庄子上多种了些。” 见自家少爷对那年轻公子多有亲善,六伯自然对他身边的那位‘大厨’知无不言。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多谢六伯。” 庄可卿兴奋极了,有了西红柿,以后真能做了不少好吃的。 说罢,她选了几样合适的菜蔬,又接着凑过去看调料。 国公府家大业大,连西红柿都有,可相对而言,这调料就有点不够看了。 只简简单单的盐、糖、豆酱而已,了不得还有些胡椒,其他竟是空空如也。 好在自己之前配的烤肉料还余下些,也能将就做个小半扇的羊肉了。 请了国公府的厨子帮忙将牛肉切厚片,羊肉按部位分解成羊排、腿肉,庄可卿就着有限的材料一展身手,炖羊排,烤肉串,煎牛肉、小半时辰不到,营地之中就是浓香不断。 韦元忠一张胖脸笑呵呵的,这边食物刚成,他就不知从哪儿寻了个漂亮的四层食盒,将最精华的部分装了进去,临了还不忘摆个盘,整得漂亮些。 “你这胖子,打的什么主意?” 同来的其他人早都等急了,都是想着那口呢,哪能让他这般吃了独食,纷纷不满嚷道。 塔读@ 谁想韦元忠一尊门神似的体格,面上竟是飞起来红云来,扭扭捏捏道:“我这不是听说柴主事的家眷今日也来此赏春么……” 他这一说,众人当下起哄。 愿来他口中这柴主事便是兵部主事柴文敬,其长女已与韦元忠定下婚事,想来此番他抢先下手,便是要去献了殷勤的。 “那哥哥们倒是要支持你的,快且去吧,再迟,人家恐怕都用完午食了!” 韦元忠笑着与这帮好友作揖,连连应承回头定要请顿好酒,这才提了盒子匆匆走了,余下的人吃吃喝喝,还没放松一会,就见他又两手空空地回了来。 “这么快?” “都没说上几句暖心话吗?” 众人一阵调笑,韦元忠却是无心搭理,而是冲着樊嘉瑞说道:“小公爷,长公主请你前去。” 第四百四十八章 斗草 这就奇了怪了,明明是给柴主事的千金送吃食,又怎么与长公主相干了。 一时间,营地上欢快吃喝的众人都是满脸莫名,就连沈凌都是微微蹙起了眉角,只有庄可卿坐在火堆旁边,不时拨弄着汤罐里炖着的西红柿牛腩,饶有兴味的看向回来的韦元忠。 “柴家小姐被礼部侍郎家的小姐请走了,我刚寻了去,结果一到才知,那是长公主府的围帐。” 樊嘉瑞完全闹不清楚长公主是唱的是哪出,可以说在与纪晁比试之前,他都是见也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不过如今既是派人来请了,那他这个做小辈的,自当前去拜礼,省得到时被姓纪的抓了把柄,又做文章。 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便要离开,又见韦元忠期期艾艾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便问道:“还有什么话?\" 韦元忠一脑子糊涂账,还是没琢磨明白怎么长公主就认得自己,还晓得他是小公爷的朋友了,更诡异的是,竞还因为他呈上的这点炖排、烤肉,就说还要见一见这沈凌夫妇了。 这烤肉是美味,可也实在没有那等魅力吧? 他没将心中想法说出口来,可是长公主的话还是当要传到的。 “长公主言说这食物做的实在美味,又得知是出自沈凌夫妇之手,特请他二人与您一同前去。” 庄可卿正瞧着热闹呢,哪晓得这瓜一下就掉到自己头上来了。 她是对自己厨艺很有信心没错,可今日调料有缺,做出的食物也实在没到让人惊艳的地步,长公主此番要求,又是何意? 想到前些日子阿凌同她说过的话,庄可卿心下微微一动,又是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青年,果见对方面色凝重,望向自己的目光带着犹疑之色。 “既是如此,那便同去。” 樊嘉瑞自是知道这回是避不过了,还不如直接过去看看再说。 沈凌此时也站起身来,走到庄可卿的身边,细心地为她理了理鬓发,整了整裙角,这才说道:“可儿不必忧心,随我一起。” 三人这便出了营地,临行前,庄可卿安抚了记幼弟阿满,又让秦蔓枝安坐,说道自己去去就回。 公主围帐内,长公主居于正中首位静静地出神,不知正思考着些什么,而她右侧,却是几位丽装少女聚在一张桌案之前斗草。 斗草原是民间百姓的玩乐,只不过民间是斗的真草,而贵女们斗的则是各种奇珍异宝,其中胜者,还能从所有败者的物品之中选一带走,作为彩头。 平日这些贵女们虽也随母亲出门访友,可大多数时间还是待在家中,也少有如此这般聚在一起的时候,人这一多,自然就开始相互攀比起来。 “我今日带来的是块汉朝的蟠螭纹玉佩,你们快且瞧瞧,可是出众?” 一身粉衣的娇俏女子浅笑着从荷包里取了一枚椭圆形的玉佩出来,置于案桌之上,邀众人观看。 只见那玉佩润白含光,其上蟠螭纹饰古朴有拙,虽不显精巧,但却大气非常,确有汉朝遗风。 “蟠螭玉佩有何稀奇,而且谁又知这到底是不是汉朝的?何不看看我这五彩琉璃璧,其上风荷鸳鸯,于女儿家来说,寓意才是最好!” 青色襦裙的女子五官明艳,拿出的琉璃壁造型乖巧可爱,又是玲珑剔透,再被阳光一照,端的是五光十色,闪耀非常,一下就将刚才那枚玉佩比了下去。 可在场的谁又不是高门贵女了,谁手里还没有点好东西了? 她能拿出精巧物件,旁人又怎会甘落其后,亦是争先取出自己带来的巧物,想要-较高下。 余佳慧与肖婉和也在其中,只是她们胜负心没有那么强,虽知今日必会斗草玩乐,可也没费心去寻了什么贵重精妙的物事来,只是各自从首饰盒里取了根上等的珠钗和宝钿,权做应付之用。 贵女们拿出的物件一个赛一个的精巧,其中更以青衣少女的琉璃壁与另一枚手指大小的金蝉为翘楚,两者一个色彩明丽,光彩夺目,一个薄翅鲜活,栩栩如生,众人评断许久,都无法争出个一二来。 “既是分不出个高下,那不如便请长公主殿下一观罢。” 青衣少女身为次辅善阁老的独孙女,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什么样的古玩字画、华贵宝器没见过,她能拿的出手的,自然也不是什么货色,只是今日那金蝉确实当得精巧二字,可若是余佳慧这样身份的拿出来倒也罢了,但偏偏是广阳侯之女关爱蕊带来的。 区区一个广阳侯,也配与她祖父相提并论? 也不知长公主如何会想起召她前来。 这金蝉就是镶了珠翠宝石又怎样,又凭什么能与她的琉璃壁放在一块相较了? 善月明此时深觉关爱蕊不识气氛,在场众多贵女,哪个身份不比她高了,谁又这般没眼色的,想要盖过自己的风头? \"善姐姐这琉璃璧光耀夺目,难得一见,而我这金蝉不过寻常,是万不能与之相比的。” 众人之中,关爱蕊脖颈低垂,一派低顺柔软的情态,意思便是承认自己带来的物件不如对方,是要主动认输,至于送至长公主面前一做评判,还是尽免则免吧。 善月明眉眼一挑,红唇微勾,明知却还要再顾问一番,好似确认自己的地位一般。 \"关妹妹这是认输了?” 关爱蕊如何能不认输,她今日本就不想来,可也不知是不是上次生辰宴中自己是不是真的入了长公主的眼,公主府竟是送了邀请她参加踏春宴的请帖来,是将父亲母亲高兴坏了,提前好多日就为她制了新的春装,胭脂首饰眼也不眨的置办,知晓到时还要斗草,更是花了重金不知从哪儿购得了这枚金蝉,就指望着她能在长公主面前一鸣惊人。 殊不知这公主府的踏春宴中,名门贵女何其多也,如她家这般空有头衔的,就该当做陪衬的绿叶,而不是与那些真正的贵女争锋夺目。 “姐姐说的是。\" 关爱蕊微微一福,垂头应是,善月明这才环视周围一眼,笑着说道:“既然妹妹如此说了,那今日这斗草魁首” \"自然是善姐姐。\" 旁边其他少女适时恭喜,善月明面上表情终是和缓些许,但看向关爱蕊的目光还是带着不屑与轻蔑。 “那关妹妹这金蝉,姐姐我便却之不恭了。” 说罢,就将那枚金蝉与自己的琉璃璧一起递给了在旁的侍女,其随意之态,是根本没将这点小玩意放在眼里的意思。 其他小姐们见没选中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是浅浅的松了口气去,只有关爱蕊有苦说不出。 贵女们斗草便是这样,胜者可以挑选一件败者的物件拿走,善月明此举,并无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 这不过是个小小插曲而已,并不算得什么,长公主居于上座也未出声询问,众人也便各自寻了小姐妹来,讨论起衣裳、首饰、妆面、熏香来,更有几个年岁稍大些的,以帕遮唇的咬着耳朵,时而娇嗔一句,红了面颊,想来该是提起说亲的事了。 樊嘉瑞一行三人行动长公主围帐之处,只见外围健仆豪奴无数,内围侍从婢女静立,里头阵阵娇俏笑声传来,无需细想,便也晓得里头客人不少。 他最是不耐烦与这些女儿家相处,只想快些应对之后好回去大口吃肉,便三两步走了过去,让婢女通传一声,在外等候。 第四百四十九章 面见 “贵主,外面樊小公爷到了。” 婢女进得帐来通报一声,容安慧微一怔楞之后,才反应过来许人快快请进来。 语气都是带着微不可见的急迫之意。 乳媪齐氏自是明白自家公主到底因何急切,但她还是不露声色,只俯身倒了盏''梅香''来,端到容安慧的面前。 “公主,饮些茶水静静神。” 知晓这是乳母在提醒她一切未有定论之时,勿要露了情绪,免得引起他人胡乱猜测,容安慧点了点头,接了茶盏,浅浅饮了一口。 冷冽梅香混合清茶的甘苦,让她心中一静,待到樊嘉瑞等人进来之时,已是又恢复了平日端庄大气的公主姿态。 帐中贵女们早在女婢通报之时就已坐回自己的位置,现下只略带好奇地看向进来的三人。 为首之人身材高大、浓眉虎目,一身锦衣,腰系玉革带,端的是英姿勃发,一进账内,当先就与长公主行了一礼,尊道:“樊嘉瑞拜见长公主。” 这自然就是魏国公府的小公爷了。 肖婉和与余佳慧的座次离的很近,此番小公爷一进来,她就往余姐姐的边上靠了靠,轻轻碰了碰对方置于膝上的纤手,面上笑嘻嘻的,尽是揶揄之意,\"姐夫来了。” 余佳慧给挤兑的脸上腾起两朵红晕,羞涩地撇过头去,低低佯怒一声:“快些坐好她虽开始并不中意这门亲事,可自上回五福记中樊嘉瑞对她多有回护之后,一颗少女心也便软了,此番再见他这般英姿勃发,心中更是羞怯。 善月明正坐在余佳慧的对面,是将她的情貌看了一清二楚,不免微微翻了个白眼。 哼,不就是个小公爷么?身无实职不说,家中人丁亦是单薄,也就堪配你这尚书孙女了,自己祖父可是次辅,全京城的青年才俊还不都是任她挑选? 这样想着,便不想将视线在分了一毫在对面的坐席之上,而是顺势看向场中的另外两人来。 那男子生得眉骨挺秀,面容沉静,墨色眼眸如寒夜点星,身姿清售又挺拔俊秀,与樊嘉瑞那等武夫相较,气质沉稳之中又显一丝锐利,虽是一身普通的水色书生长袍,无有任何挂饰,叫人一眼难忘。 刚才那些计较瞬间全部抛在脑后,善月明只能听到自己一颗芳心砰砰跳动之声这倒是谁? 沈凌相貌出众,气质又与普通勋贵子弟迥异,如今只是静静立于帐中,就是吸引了所有贵女们的目光。 而庄可卿站在他身旁的庄可卿,则是被众人齐齐忽略了。 长公主与樊嘉瑞闲话几句,便转向青年那边,目光和善地说道:“我还记得你。\" \"诗书俱佳、策论尤胜,是个有才之人。” 闻言,沈凌躬身一揖,郑重回道:“学生才学浅薄,不堪长公主如此盛赞。\" “本宫一向直言,你之才华确实不凡,若有机遇,自然能够扶摇直上。\" 容安慧面上带着些许浅淡笑意说出这话,让樊嘉瑞心里都是一惊。 沈兄才华横溢不假,但亦不过是个国子监的普通学生,还未能参加科举中个进士,长公主此言又是何意,难道现在就要抬举了他? 庄可卿站在一边,此时听长公主如此看中沈凌,心中却是没有丁点自豪喜悦之意。 她现在虽然垂首,但早在刚才进帐和行礼之间将上首的妇人瞧了个清楚,那眉眼、那神态,阿凌当局者迷,而她却是瞧的清楚。 这长公主必与阿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有甚者,便是阿凌的亲生母亲也不一定压下心头震惊之意,庄可卿难耐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只盼时间快些过去,好让他们快些离开。 可长公主显然不这么想,今日再就一见,她是越发感觉自己与这孩子之间有种莫名的联系,只是如今还无证据,否则她都恨不能当场认回对方了。 乳媪齐氏眼见自家公主情绪不对,忙的又端了茶盏,趁着双手奉上之时靠近说道:公主,事情尚无定论,还当沉下心啊。” 经这一提醒,容安慧这才发觉自己情绪过于外露了,当即敛下眼睫,接过茶盏,作势饮茶,遮住了眼底的心思。 乳媪说的没错,派出的人没有回来之前,一切都还未知,自己还当沉住气才是,倘若此子真是璟儿,那往后母子相处时间还长,她亦会加倍补偿回来,也不急于这区区一时。 思及此处,容安慧再将茶盏放下之时,面色已是恢复正常,与沈凌勉力一番之后,又同樊嘉瑞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最后才笑说一句烤肉不错,赏了两锭金元宝。 明明刚才韦元忠是说公主想见一见有这巧手烹制了美味食物的人,可从进帐到出帐,庄可卿这个实际的大厨却是除了最开始的见礼之后,便被一直冷落一旁。 樊嘉瑞显然也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要说吃食做的好,那也确实是赏了沈兄妻子,但刚刚长公主明显就是在拉着沈兄不放,一直与他说话不停,其态度之亲善,都是对纪晁还有所过而不及。 实在奇怪。 可小公爷也不爱总考虑些想不明白的事,既是想不明白,便就不想了,省的白白耗费心神。 “咱快回去吧,我可都要饿死了。” 他笑说一句,走在前头,全不知身后那对夫妻相视一眼,沉默不语。 围帐之中,贵女们各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显然都是在讨论与小公爷同来的男子可到底是个普通出身的,便是相貌不俗,气质出尘又是如何,没有进士出身,又无家族靠山,她们这些贵女是绝无可能倒贴的,这年代最讲究个门当户对,好看总可不能当了饭吃。 众人讨论了一会,也就失了兴趣,转而又聊起现下时兴的妆容来,而关爱蕊还是愣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望着刚才青年所立之处喃喃自语。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经了长公主的召见,三人回来时已经不早了,锅子里炖的番茄牛腩已经酥烂入味,樊嘉瑞早是饿的狠了,端了六伯递来的碗,张嘴就是一口。 “没想这番茄与肉同煮竟能有此好味,庄姑娘果真一双巧手。” 其余少年吃的肚皮滚圆,亦是不忘连连应和,庄可卿笑道平常,并欢迎他们下次再聚。 不过一句客气话,倒给几人当了真,纷纷赞她豪爽,还有约定了下回再聚的日子。 一众吃饱喝足,已是申时,沈凌见时候不早,便出声告辞,考虑他携家带口多有不便,樊嘉瑞便没挽留,而是让仆从将没有用完的鲜肉菜蔬全往骡车上搬。 他们吃了人家那么多烤串,又劳烦庄姑娘辛劳,总也不能白吃白喝,可若要以金银答谢反倒生分,还不如就送些肉菜合适。 沈凌见状也不推辞,道谢一声,坦然收了,之后便就道别离开。 回城的路上,庄保年赶着车好奇地问起自家堂姐,这贵人到底生的什么模样,可有与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庄可卿听在耳中,往沉默的青年那处瞧了一眼,才笑着回了句,“哪有什么不同,也同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 保年听了,一路大呼失望,咋咋呼呼的倒也热闹。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几人走了一天也是困乏,秦蔓枝随便弄了些面条疙瘩的对付了一下晚饭,便招呼他们早早回屋休息。m 小院灯已熄了,但主屋卧房之内,沈凌却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第四百五十章 相伴 “阿凌,可是还在思考长公主之事?” 庄可卿支起手肘,侧身面对着沈凌的方向,轻轻问道。 卧室的窗户微微押了一条细缝,冷白的月光透进来,浅浅地在地上洒下些许光亮。 借着这些微的光线,庄可卿可以看到青年微蹙的眉角、密长的睫毛以及高挺的鼻梁和纤薄的双唇,是俊极,但也像极了今日那位高坐的矜贵妇人。 \"嗯。\" 青年良久才应一声,语气之中明显可以感觉各种情绪相互交织的纷乱复杂。 庄可卿理解,亦是心疼。 若只光论长公主的容貌,阿凌与她便有七分相似,那对方今日的态度,就更是教人不得不多思多想了。 恐怕对方也与他们有着同样的猜测,只是碍于些身份、地位亦或些什么自己不得而知的东西,才未直接表达出来。 “阿凌,可还记得你之前与我怎么说的吗?”仟千仦哾 静夜之中,窗外花木幽香隐隐,伴随着青年清浅的呼吸声,庄可卿不禁也有感叹。 阿凌心性淡然坚韧,只因年少经历使然,而显得比同龄人更加沉稳,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困惑、犹疑和茫然。 少年亦识愁滋味,但至始自终,他也只如竹林之中刚刚长成的一管青竹,虽经春雨夏雷,但未历秋霜冬雪,相对于此,自己连活两世,虽是年寿不丰,但于亲情、爱情、友情、都是已是有不同的感悟,这般情境之下,只盼相伴于他身侧,直到他摆脱困扰,明心见性。 庄可卿轻轻将手覆于青年宽阔的胸膛之上,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缓缓说道:“你曾说过''往事不可追’。” “不管长公主是与阿凌有关系也好,无牵涉也罢,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的妻子,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她之言语既轻且柔,缓缓道来,奇异地抚平了沈凌心中难言的焦躁。 是啊,往事不可追。 少年时光晦暗无明,恶毒杀心之下,是可儿救他于水火,当时他便如是所想,不论将来怎样,都将穷一生为之守护。 如何现在却要为些许虚无缥缈之事困扰,而让她为自己担心、忧烦呢。 青年心脏阵阵鼓动,原本如迷雾笼罩的思绪瞬间豁然开朗。 种种困惑,不过庸人自扰罢了。 温热大掌顺势捉住在他胸口轻拍抚慰的素手,放到唇边浅啄一记,沈凌复而叹道:“可儿说的是。” “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我还有你。 踏春宴之后,庄家各人又都忙碌起来,庄可卿连着几日埋首医书,拟了七八个方子出来送到大师兄处,请他帮忙指正。 上回制皂之后,骆玉宸就对他这师妹灵活的脑瓜子心服口服,这会人家有事相求,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师妹你这方子拟的不错,只是细微之处还欠缺些许经验。 拿起毛笔将几处药材的计量改了改,又各自增减几个,确认之后才又把方子递还回去。 \"说起经验,我予你的那两本医案看的如何了,若是已经吃透了,我这儿又编了一本来,你尽可带回去看看。” 庄可卿拿了改好的方子细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骆玉宸见她这般模样,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师傅明明说了要我好生监督你不要落了功课,哪能想到我如今倒还与你同流合污,做这等不正经的事了。” 不正经的事庄可卿看方看得好好的,甫一听师兄如此说话,登时一脸黑线,看向骆玉宸的眼神一言难尽。 她怎么之前还就觉得这师兄一派君子端方呢,能说出这种“不正经”的话来,到底谁才是真的不正经了。 骆玉宸没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样的虎狼之词,只是抬头一眼瞥见师妹的眼神,便也懒得再维持人前的那套老成持重的假象了。 他一把凑到庄可卿的面前,好奇问道:“师妹,我一直不甚明白,你之前做了那么多的香花皂,已是用也用不完了,为何如今又要花许多心思制这药皂?” \"我观你这次拿来的方子,有润肤去燥、亦有养血美白的,功效种种,皆尽不同,这做好了你倒还能用的过来吗?” “哎?我竟从未与师兄说过吗?\" 故做讶然地抬头看想对面一脸茫然的骆玉宸,庄可卿暗笑不已,心道师兄可终于憋不住要问了,还以为他能再忍个一两回呢。 “说、说过什么?” 垂头冥思苦想了好一会,骆玉宸却是始终记不起师妹到底与自己说过什么,而他本就好奇心旺盛,哪经得起人这般吊胃口,不免心急火燎的抬头来问,谁想却是一下瞧见了庄可卿眼角的捉狭笑意。 “师妹,看在我还帮你修改药方的份上,可勿要作弄你这师兄了。 扶额一声长叹,他这回总算是摸清了小师妹的脾性。 聪颖、敏慧,但又带了点小女儿的古灵精怪,自己这说起来是个师兄,可就仅有的几次接触下来,哪回不是被牵着鼻子走了,也不知师傅那样正经的大夫到底从哪儿寻来的这个活宝收在门下。 也知玩闹不好过分,庄可卿收起手中的药方,想到今日是有求而来的,这才正了正声色,对着骆玉宸郑重一拜。 “我欲开一商铺,不知师兄可否助我?\" 庄可卿一语言毕,刚才室内活跃轻松的气氛为之一僵。 \"开商铺?\" 下意识的重复一句,骆玉宸一双俊挺眉头随即皱了起来,拒绝之词几乎脱口而出。 但他眼见庄可卿躬身长拜而不起身,心下又是犹豫了一瞬,这才伸手轻轻将人托起,打算一问究竞。 \"师傅信中所言,你药理基础扎实,只是经验不足,我本打算待你看完那几本医案之后,便让你来这济世堂同我一道看诊,可你如今却是何意,开商铺?” 说道此处,骆玉宸心里微微升起些不满。 \"世间本无女子行医的先例,师傅破例收你做了弟子,不知将来会受了多少医门同道的诟诘,我若是你,自当发奋努力,好教旁人看看女子何处不如男,可你却好,不思进取便罢,竞还想要开商铺?\" 骆玉宸不说还好,越说却是越气,他之前多有看中这个小师妹,现在就有多么恨铁不成钢,如今再看对方还就没有副虚心受教,诚恳认错的模样,一时之间说话也没了分寸。 \"若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入济世门下,也省的在此听我说这般不中听的话了。” 明白师兄这是误会了,庄可卿连忙俯身告歉。 \"师兄勿气,且先听我说完呐。” 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骆玉宸心道,便看你还能编出个什么花来,只是无论如何,这次定是要替师傅治一治你这浮散性子,好长一回记性! “先不说这铺子,且先问师兄一句,上回送来的糕点可还合胃口?\" 以为这小妮子被自己一吓,就要垂泪认错了,没想倒是问起之前点心的事,骆玉宸一阵无语,心下也是猜不透对方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不禁迟疑道:“就、还行吧。\" 其实何止还行,京城的点心铺子都没有这样好味道的糕点,松软绵弹不说,还就有种谷物的清香和药材的甘香.药材的甘香?! 骆玉宸原就聪敏,此番师妹一提,他便记起之前一直想要求证的事来,只是上回前去被制皂岔了心思,才就一直落下了。 “这糕点看似与普通糕点无异,但却又并非普通。” 眼见师兄面上的迟疑之色,庄可卿趁热打铁。 \"想来以师兄本事已是猜到了,我在糕点里头添加了许多药材,诸如茯苓、芡实等等,皆是补脾益身,但又性味平和的。” \"你...\" 骆玉宸心道果然如此,面上神色缓了一缓,忍住相问的心思,看她到底还要说些什 第四百五十一章 坦白想法 \"我在州府未曾得师傅收徒之前,就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其中便是售卖这等养身糕点,我本意是将药材与食材相互结合,达到以食相补的效果,也期以此做法,让百姓顺应天时,知医明医。” “而师傅也是赞同我这做法的。” 说到此处,庄可卿微微停顿了下,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师兄的脸色。 果然,肉眼可见的,骆玉宸的表情松动了些,不再如之前那般严厉,只见他喃喃自语道:“师傅也知?” “自然是知,而且他老人家还很赞同我的做法。\" \"师傅也?\" 骆玉宸显然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可他再一细想,便知师妹所言不虚。 师傅严则乃杏林圣手,一生所创诸多经方,活人无数,这般名医,自然不会墨守成规,故步自封,而作为他的弟子,自己更是深有感触。 师傅既是知晓,那此回师妹所说的开商铺,莫不是还想同之前一样,开一个糕点铺子? 可若是糕点铺,那还有什么需要自己相帮的?那糕点明明口味已是一流了。 原以为猜出对方所想,可再要深思,又总觉哪里不对,骆玉宸索性不再胡乱猜测,直接问了出口。 “师妹是要开什么铺子,又要师兄帮什么忙?” “若是寻个地段,租个门面的,自可去寻牙人,若是开旁的铺子,那我也得弄个清楚,之后再决定帮是不帮。\" 庄可卿明白师兄这话就是有些松口的意思了,立马狗腿地添茶倒水,趁热打铁。 “租门面这种小事哪消师兄费心,我一个人就能搞定,至于开的什么铺子,以师兄才智,更是不用我再多言。\" 说罢,是将刚才揣了好好的药方取出来抖了一抖,意味分明。 药皂?! 骆玉宸恍然大悟。 这妮子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怪不得跑的这样勤快,就为让自己帮忙改方。 不过,若是真开个香皂铺子,说不定倒真能让她把这买卖做起来,而且,有自己从中相助,药皂的制作也当不会出得什么差错。 只是看出师兄犹疑,庄可卿不用多想,也是明白对方的顾虑。 毕竟医道才是正道,如自己这般性喜经商,钻营买卖,必是要占用习医的时间,荒废了学业事小,若让师傅失望,他身为师兄,却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师兄所忧我亦明了,不过不必担心,我本就没有抛头露面亲自经营的打算,只是想将医药之道融合进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罢了。” 骆玉宸听她前半句话还挺像样,不禁心下点头,可听到后半句又是有点似懂非懂了一块药皂而已,若说融合进百姓生活,那也有理可循,但要讲方方面面,怕也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既是想不明白,骆玉宸也不是那等纠结之人,便直接问出声来,庄可卿闻言微微一笑,心道师兄终于讲到点子上了,这才将之前的计划说了个明白透彻。 \"面膜、药香、药浴.?\" 青年一阵讶异,药香倒还好说,他是明白许多药材也有凝神安心,升清降浊的效果,用来制香当是不错,可面膜又是何物?做这东西真会有人买账吗? “师兄想必有许多地方不甚了解,不过不急,这只是师妹初步的打算而已,后面到底该就如何进行,还待这药皂做出来再说。” 庄可卿明白万事不能急于一时,今日与师兄说了这么多,对方肯定需要一些时间消化,毕竟人家从来就是个正经大夫,可没搞过产品研发的。 大盛朝中,医道正统乃是汤药,医圣有云,天地造物无尽藏也,吾等取之以正身之气。 骆玉宸师承严则,自然也是走的这个路子,往日与人治病,大多是以内服汤药为主,丸剂、膏方为辅,少有将药材外用之时,如今从师妹口中提出的这些奇巧思路,直让他心神一震,仿若打开一扇新的未知大门。 得了修改后的药方,庄可卿也未让师兄马上答复,而是在医馆内搜刮了一通药材,这才满意离去,待到第二日,便就马不停蹄的开始制皂。 成品第一批的药皂有消炎祛痘的、有美白嫩肤的,有祛斑滋润的,有单方亦有复方,做好之后全部贴好标签入了耳房,只待一个月后来看成果。 忙完这个,歇了几日,樊小公爷也不知从哪打听出庄家小院的地址,派人送了一筐番茄来,说是答谢上回的烧烤美味。 这可给庄可卿高兴坏了,这可是番茄啊,市面上想花钱买也买不着的好东西! 笑呵呵的收了东西,可她也不白拿人家的,转手就送了几块之前熟成好的香花皂回去,言道自家做的小玩意,与小公爷净手用的。 国公府的仆人教的有礼,当即谢了,也没多问便回去复命,到了晚上,樊嘉瑞才就归家准备净手用饭,那厢小厮就捧了个圆圆白白又带花香的物事送到手边。 “这是何物?\" 捏起那块花皂,樊嘉瑞颇有兴趣的端详了一番,再又凑到鼻端闻了闻,只觉甜香馥郁却不刺激,便笑着问道。 “回小公爷,今日小的奉命去沈相公家送番茄,这是他家娘子的回礼,说是净手用的小玩意。” “净手用的?” 樊嘉瑞再就如何不好奢靡,可到底也是个国公府的少爷,衣食用具无一不精,往日用的胰子也是老字号的出品,半两银一块的高级货,自是不像普通百姓一般没什么见识可饶是他,此时拿着这块花皂,都是有些疑惑了。 这么香,这么白,能洗得干净手吗? 拿着那块花皂往水盆里一沁,他想着索性用用再说,沈兄娘子那般巧手人物,特意相送的东西也该是不差的。 哪想花皂才一如水,就变的细腻光滑,几欲脱手,要不是他用了些巧劲,还就从水盆里取不出来了。 接着他又试着用洗胰子的方法轻轻搓了两下,结果几乎是瞬间,他的手上便起了许多泡沫,触感丰满轻盈,再浸水中,竟是一下都将满盆清水弄浑了。 我手,有这么脏吗面对着盆里泛着灰白的皂水,樊嘉瑞不禁有些怀疑人生,他今日好似也没做什么吧,也就骑了个马、射了回箭,再又出去游荡了一会,怎么就能脏成这样了? 不过自我怀疑再也不能掩盖这东西的好处,小公爷是当即就爱上了,只可惜这花皂太过香甜了,洗完之后手上尽是腻腻的花香,得显得他个七尺男儿娘们兮兮的。 不行,这还是不太适合我。 樊嘉瑞心中不免惋惜,可好东西也不能就这么浪费了,他家没有女眷,但自己不还有个未婚妻呢么,韦元忠那家伙得了好吃的都要给柴小姐送去,他这小公爷也不能太落了后的。 “剩下的皂还有几块,尽且送到礼部尚书府上去吧。” 取了仆从递上的巾子,樊嘉瑞琢磨着到底该如何跟沈兄开口,好让对方劳烦庄姑娘做几块不那么香的花皂了。 而庄可卿所赠的香花皂就这么从国公府转了个弯,被换了个精巧非常的盒子送到了礼部尚书的府上,递到了余佳慧的面前。 第四百五十二章 小公爷的礼物 一日已至戎时,华灯初上。 尚书府中,小姐闺房,余佳慧正命人取了自己的调香匣子,侍女香儿就从外捧了个盒子进了门来。 “小姐,小公爷刚刚差人送了这个。” 盒子一尺见方,其上没有任何花纹装饰,连锁头都是普通的黄铜所制,一看就是樊嘉瑞的手笔。 余佳慧不掩面上讶异,心道对方这是何意? 自两人定亲以来,他是从未主动送过任何东西给自己的,怎么今日不年不节,又日落近晚的时候差人送来,可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饶是她心思巧慧,可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只好先看看这送来的到底是个什么物事纤细玉指轻轻拨开铜制锁扣,盒盖一掀,登时花香扑鼻。 “这是……” 香膏? 余佳慧心中猜测。 她原就爱调香、制香,手艺不说与京城名士相较,但也颇有个人的独特风格,否则肖婉和也不会求了她帮忙,调出一款踏春宴上用的熏香了。 大盛爱香者众,百姓质朴,好用干花香囊,而贵族豪奢,则偏用沉香、龙脑等等,便是以重金求购龙涎香也非奇事。 干花香囊胜在随手可得,但香味浅淡亦难持久,熏香香味绵长,更复层次,但却调制复杂,还需燃烧之后用以熏衣才能达到留香的效果。 而香膏则是不然,自古有以油沁花取其芳香的,香味淡雅可人,取用也是方便,无论置于香球之中随身携带也好,亦或取之涂抹也好,都是极适合女子使用的。 可这香膏到底算是隐私之物,她二人虽已定亲,但以此物相送,总归不合礼数。 真真恼人。 余佳慧不免有些气闷。 前些日子踏春宴上偶见对方一面,观他身高体健、英姿勃发之态,还以为经了与世子比试一事已是变得沉稳些了,谁想做事竟还是如此任意妄为。 可鼻端花香阵阵袭来,余佳慧一时又是挣扎不已,心中虽是埋怨,但又隐隐有股甜蜜泛上心头。 无论如何,他倒还是知晓自己爱香一事呢。 可这香膏若留下,恐要招人非议,若送回,不免又显得自己冷酷不留情面,余佳慧犯了难,一双秀眉微微蹙起,明艳五官都是蒙上一层苦恼之色。 香儿侍立一边,见自家小姐望着匣子久久不言,便接着刚刚话头回了句:“小姐,国公府的人说了,这个是小公爷新得的净手皂,特特送来予您一试的。” “净手皂?” 余佳慧面上倏地腾起两朵红霞来。 原来是净手胰子! 香儿这丫头,讲话如何还这般大喘气了,教她好一误会,真是羞人! 愤愤地睨了眼身边的大丫头,余佳慧羞怯之余,不免还是被匣子中的花皂引起了浓浓的好奇心。 闻之花香清雅、观之洁白细腻,与往日她常用的净手皂实在大相径庭。 “香儿,匣子放下,取盆水来,我要净手。” 吩咐一声,余佳慧最终选了块乖巧可爱的玉兰花皂,静以待用。 药皂入了库,暂时只能等待,但庄家院子也没就此歇着。 前头小公爷送来的两筐番茄成熟度极好,皮薄汁多,酸甜可口,只可惜并不耐放,她一家五口是如何也来不及吃的,庄可卿索性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用冰糖熬了几罐番茄酱出来,用坛子封好了存进耳房,剩下的又挑了些品相好的,取了籽来,清洗晒干,等着天气合适了,在灶房旁边开出块地来种了。 剩下的就轮番做了番茄菜肴,什么糖渍番茄、番茄炒蛋、番茄炖牛、番茄锅子等等,阿满年纪小,最是爱这种酸甜的口味,怎么吃都是吃不腻味,还闹着和娘一起开地,好种了番茄种子去。 院子里开块菜畦也不是难事,秦蔓枝就当带着阿满玩泥巴了,庄可卿无人打搅,正可趁了白日梳拢一番自己的计划。 香皂已是成功了,药皂估计也没什么大问题,面膜的话,只要方剂合适,更是没有什么技术上的难度,药浴和药香异曲同工,关键点都在药方的制配上。 她是有些个思路,但总觉得还是有些地方不怎么对劲。 就同在沁缙州一般,百姓于医药一事非常忌讳,就是煎药炉子都得泥瓦匠在上面加上''药到病除''亦或是“身康体健\"等等吉祥话语才有人来买,要是自己这铺子一开,里头尽是些与药相关的产品,就算是效果拔群,恐怕人家也不会给了机会试上一试。 毕竟谁没毛病还用药了,也不嫌晦气的。 花皂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可仅凭花皂却又是过于单调了,那倒如何是好呢。 创业大计一时陷入胶着之中,庄可卿撑着下巴坐在小院的屋檐下,看着前头撅了屁股玩泥巴玩的一头劲的阿满,心中不禁感叹,小孩子就是好,快乐简单又纯粹,大人这心啊,想的太多,欲望太多,便是难得一乐了。 这儿发散着人生感悟,那厢秦蔓枝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却是笑睨一眼,打趣说道:“可儿可是无聊了,你若无事倒就出去转转,娘知道你这性子,成日闷在家里,是要难受的紧。\" 百无聊赖地应了声,庄可卿心头琢磨着娘说的这话也对。 既是要开铺子了,自然得多了解市场,明晰客户需求,这大盛到底不同后世,自己的诸多点子和想法,还是有水土不服的可能,总之不好再犯之前自大的毛病了。 想到这儿,她便起了身来,回房拿了荷包,同秦蔓枝招呼一声便出了门。 先去外头闲逛,瞧瞧再说! 庄家院子离了闹市并不算远,拐过几个街口就能到了东市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了。 食店布庄首饰铺子、杂货典行,茶社酒肆,招牌幡旗各色招摇,并不比后世的繁华商业街差到哪里。 街上行人交织,于店铺之中进进出出,庄可卿边走边瞧也是颇有兴味。 这时忽地前方传来一阵骚乱,竟是两位年轻女子于一铺子门前唇枪舌剑,仿佛是为争个什么东西。 男子当街吵架不是稀奇事,就是吵到气急还有动手的,但当事人是两个女子,那可就难得了,更何况还是年轻貌美的姑娘。 老百姓发现八卦的嗅觉极其灵敏,还没等庄可卿上前两步一探究竟,那二人就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 \"我家小姐说了,她后日要在裕王府献艺,必是要用这丹霞赤火,你如何还要来抢? 说话的是个黛眉俏目的姑娘,心形的巴掌小脸,唇粉面嫩,一身荷粉襦裙,头疏十字髻,上簪一根珠钗点缀,又以艳色珑纱装饰,靓丽可人。 \"你家什么小姐?当我不知,不过是个官伎行首罢了,在我家主人面前,何敢称一句小姐?\" 答话的女子穿的比那粉衣姑娘素淡许多,装扮不显颜色,但仔细一看,衣料却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的起的,而从她口中所言来看,怕还是个贵人仆从。 她面上带了丝不屑鄙视的笑意,正眼都没一个,只斜斜睨着,直教涵菡肺子都要气炸了。 \"你!\" \"你什么你,在这和京城还没我家小姐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便回去告诉你家行首,凝香阁这丹霞赤火她就别想了!\" 涵菡还想再辩,但见对方气势这般笃定,一时也是有些拿不准了,心里不免暗道,那人到底什么来头,倒教如此狂恣。 此时还是凝香阁的掌柜排开围观众人,连连躬身告歉不已。 这两位姑娘背后的人都不是自己好惹的,但要真的对上了,还是“涵菡姑娘,承蒙贵主人瞧的起鄙店这丹霞赤火,但可惜此物难制,本月只得一品,不如就先让了这位姑娘,小老儿保证,下个月的那份,定是给你留着!” 第四百五十三章 二女相争 作为一个名店掌柜,能说出这话也实在是为难他的老面皮了,可如今两个姑娘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还就站在铺子门口,又引了这许多人的围观,实在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尔容本就看不起这等行院出身的,哪能与自家这般出身的贵女相提并论,更惶说挣这丹霞赤火了。 现下在众人眼前,掌柜这般识相,她自然得意非常,下巴高高昂起,全是一副傲气娇然的模样。 涵菡也是个火爆脾气,被对方这样子一激,刚才的琢磨全就抛到脑后,怒气更盛。 她家姑娘便是个行院出身又怎样,从前谁还不是个官家小姐,要不是父亲犯事被抓,哪能流落如此,还受你这贱婢口舌?! 姑娘人美心善,待她们这些小伶极好,这回裕王府的献艺是难得的机会,自己定要帮她买到这能增人颜色的丹霞赤火不可! \"凭什么就卖她不卖我?我出两倍价格就是!\" 涵菡憋不住心里火气,张口就是抬了两倍的价钱。 人群里也有知晓这丹霞赤火名头的,当即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两倍?!我的天,这一品就是三百两,两倍岂不是要六百两了!” 围观百姓本都是瞧个热闹,还琢磨着这玩意到底值个什么价呢,谁想竟是三百两! 可三百两也就罢了,这姑娘还一口气又加了三百两,行院的姑娘们真都如此财大气粗吗。 众人惊叹出声,涵菡自觉扳回一城,得意眼神看向对面,挑衅意味十足。 可尔容只是轻嗤一声,根本理也不理,只转过头去对掌柜笑道:\"乔掌柜,您可听见了,这位姑娘可要出了双倍的价钱呢,您可要考虑考虑?\" 她说话间轻声慢语的,可却让周遭围观之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一时之间都是将目光落在了凝香阁的大掌柜身上,想看看他到底会怎么处理。 明明是暖融的春天,天晴气朗,微风拂面的舒爽季节,乔掌柜的额头却是无端渗出些细密的汗珠来,小老头捉了袖子揩了一把,心里头叫苦不迭。 这两位简直大庭广众之下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涵菡姑娘之主乃是京城四大行院中乐院的魁首,一声清亮歌喉莺啼燕啭,不知教多少文人墨客为之倾倒,只愿为她填词作诗,而行院姑娘的装扮更教京城女子争相效仿。 凝香阁本就做的妇人生意,此等活招牌,自是不愿得罪,若是旁的时候,他早就将这丹霞赤火双手奉上了,但今日,尔容姑娘的主子自己可得罪不起啊! 当朝次辅的嫡亲孙女,勿说是个行院的卖笑女子,就是寻常二三品的大员之女,又哪是能与之相比的。 这,就算是涵菡姑娘把价格开到两倍、三倍又能怎样,他敢卖吗? 今几个他要卖了,明日这凝香阁说不定就要关张,还就没处说理去,谁让你没个眼力见,连这等实权人物的亲眷都要得罪? 乔掌柜又擦了把汗,掬了满面的笑容来,行到涵菡身侧,躬身讨好道:\"姑娘,今日是我凝香阁对不住了,小老儿保证,下个月的丹霞赤火一就制好,定当送到贵处,届时再就奉上一瓶金花露,权作赔礼。” 涵菡眼儿一瞪,她家姑娘后日就要献歌了,自当要打扮的光艳照人,东西贵急不贵精,错过了裕王府这次机会,就是再送百瓶、万瓶的金花露又有何用?再说了,这玩意儿姑娘还稀罕吗! 可没等她怒道不满,对面尔容都是笑出声来,“还是乔掌柜明明白轻重,就这么着吧,快给我们小姐把东西包上,我且就在这儿等着。” 说完之后,竟是犹自抱臂,待到乔掌柜取了东西来,才往自己随身带的盒子里一装,姿态随意至极,仿佛这不过是什么不起眼的小玩意一般,直要教涵菡银牙咬碎。 \"走了。\" 丹霞赤火到手,尔容也不多留,此处人多口杂,还是早些回府交差的好。 两方相争,走了一个,闹剧顿时没了什么看头,围观众人一下作鸟兽散,只余乔掌柜不停躬身道歉,说话间还想将人往凝香阁里请。 可涵菡也有气性,她当众被人落了面子,此时哪还能再听得这小老头说些废话。 “哼,枉费我家姑娘平日对你们的关照,都是良心喂了狗了!\" 说罢,就是转身要走,乔掌柜有苦说不出,只哎哎叫着,妄图拦了人下来,好私下里单独解释自己的情非得己。 涵菡根本不给他这机会,只回头怒视了一眼乔掌柜,恨恨丢下一句:\"今日乔掌柜这般相待我家姑娘,以后可别怪了我们另寻他处了!” 完了头也不回,跟阵风似的走远了。 乔掌柜见着人的背影,一时也无言相回,只想着过两日重新上门拜会一趟,好将事情说了清楚才是,否则得罪了这位花魁,往后自家铺子生意肯定不会再如现在这般红火庄可卿在不远处将这出好戏看了个真切,一时也对二人相争的丹霞赤火来了兴趣,便三两步的行到落魄掌柜身边,问了一句:“这位掌柜,刚刚那两位姑娘口中的丹霞赤火到底是为何物,为何竟要争到如此地步?” 乔掌柜心里头正是又忧又虑,烦恼不已的时候,此时又有人来提这事,当下情绪都是不好,根本没个心思解释,只摇头叹气的回了铺子,根本没再分了一丝心神到这陌生姑娘身上。 观她这一身不过是个普通百姓的寻常装扮,想来也不是什么贵人家的婢女丫头,再就说了,京城稍稍大户些的人家,只要有了女眷的,谁还没听过丹霞赤火的名头,哪还有这样平白问了出口的? 也就是个不知哪儿来的乡下姑娘罢了! 乔掌柜问话不理,径自回了铺子,庄可卿虽有不解,可也全没放在心上,只当这掌柜是被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戏码弄得累觉不爱了。 对方不回话来,也不妨碍她进店一逛,总之自己是打算开了药妆店的,怎么说以后同凝香阁也算是同行相争,此番有空,又碰巧她为些事情苦恼,不如就进去瞧上一瞧,说不定还能有些新鲜的思路来。 在里头绕了一圈,上回的小伙计虽是没认出她,可依然是热情非常,不停的介绍着香膏口脂的,没经的住推销,又打着知己知彼的想法,她这回又是提了三四样东西才出了店门。 外头太阳斜斜地挂着,再过个把时辰就要落山,庄可卿便没再继续闲逛,而是提了东西往家走去。 那厢涵菡回了弄玉小筑,一见了自家姑娘,在外受的委屈是一刻都忍不住了,''哇地声就哭了出来,是教聂清吟惊了一惊。 “涵菡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不问还好,一问出口,涵菡哭的更是激动,一时半会竟是安抚都安抚不过来。 聂清吟微微摇了摇头,心里清楚的很,这丫头平日在小筑的时候脾气就是既直又燥,大伙儿知晓她这性子,又怜惜她年纪小,都是哄着让着,这回自己要买了胭脂,这小妮自告奋勇的就出了门去,这回哭成这样回来,八成就是事没办成,一半真是气的哭了,另一半怕是担心自己责怪,心虚的哭吧。 第四百五十四章 试用 “姑娘,这凝香阁的掌柜太欺负人了!\" 涵菡见自家姑娘只是坐到自己身边,问了一句之后就没说话,心里头也是隐隐发慌,不禁急着想为自己寻些理由开脱。 她又气又急,被眼泪鼻涕这么一呛,都是抽噎着打出嗝来。 \"姑娘..…嗝!\" 状告了一半,姑娘还没言语一句,自己倒是这般狼狈,涵菡一时也是闹了个红脸,手忙脚乱的四处在身上寻帕子,想着至少把这眼泪擦了,鼻涕擤了再说话。 可身上都摸遍了,愣是没找到张帕子,还是聂清吟拿了自己的秀纱巾帕过去,轻轻碰了她的脸蛋,为她擦净了泪水。 “你看你这小脸儿,跟个花猫似的。” “姑娘~\" 下意识地撒了声娇,涵菡转瞬又想到今日的任务没有完成,一时眼神都是不敢与自家姑娘对视。 聂清吟自她进门说了那句话后,便早就猜到结果,此时只是浅笑一记,柔声说道:\"可是没买着丹霞赤火?\" 是被说中心事,涵菡心头一紧,垂下头去,嗫喏几许,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姑娘,我、我” \"这不怪你。\"聂清吟持了帕子将丫头眼角挂着的眼泪擦净,又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丹霞赤火本就难得,只要凝香阁一放出制成的消息,定然会引了全京城女子的关注。” “我们消息收到的虽早,可也不是独一份的。 “可、可是那小老头实在欺人太甚,我都说了愿以两倍价格来买,他竟还执意卖予他人,叫我好丢一番面子!\" 涵菡见姑娘没有怪罪,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可又想到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受到的羞辱,燥脾气又是上来,将乔掌柜好一顿数落。 “你啊你!” 纤纤玉指轻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聂清吟微微叹道:\"说了多少回了,你都不听。 \"在这京城之中,贵女何止一二,我们不过行院之身,如何能与她们相争?今日你提价两倍,乔掌柜都没将东西卖你,那定是因为另一买家位高权重了。” 涵菡往日多在弄玉小筑活动,少有出门的时候,所见所闻具是豪门公子、文人卿相为姑娘神魂颠倒,就连天上星星都要试着一摘的样子,哪还能想到于外人来说,仅是身份一项,自家姑娘便是落人于后了。 此番一被提点,她一颗心当下又是提了起来,不禁志忑相问:“那我可是给姑娘招麻烦了?” “哎………” 聂清吟叹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向外面从树枝上飘落的繁花,良久不再说话。 其实真要说来,与涵菡相争的女子既然未报家门,那就是不愿教人知道主家的身份,而又因这回乔掌柜干脆的举动,对方挣了面子,自然更是不会将她再放在眼中。 此番当是无碍。 可涵菡这丫头,还是该要长长记性,往日在弄玉小筑恣意惯了,要是不敲打敲打,以后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将小丫头晾在一边,聂清吟却是丝毫不曾担心后日的献艺。 她自天生丽质,又何须外物相衬? 庄可卿在凝香阁里头转了一圈,提了好几样东西归家,可回去之后天色暗了,她估摸这阿凌和保年过会子就要回来,便将东西往房里一搁,去了灶房帮忙。 待到次日,一家人该上学的上学,该上工的上工,她才得了空,将那四样昨日买的小玩意拿出来,同上回带回来的那几样摆在一起,瞧个究竟。 香膏两种,一个茉莉味儿的,一个海棠花味儿的,另还有妃色唇脂一罐,真朱胭脂六张,香粉两饼、眉黛一块。 几样都显小巧,最大的也不超过普通女子的手心,用来盛装的瓷盒圆润光滑,上有青色花卉纹样,再翻过来看,底部亦有凝香阁的篆字刻印,十足精巧。 都说后世女性的化妆品种类繁复,花样众多,但在庄可卿眼中,大盛的美妆产品也根本差不到哪里,毕竟这儿的原料都是纯天然的,并没什么化学原料的加持,全靠匠人一双巧手,和自身对审美的把握。 取了一盒茉莉香膏来,她凑近鼻端闻了闻,清香淡雅,没有鲜花的浓烈奔放,却是柔软的没什么攻击性,手指轻沾了些许涂在手腕处,再就一嗅,香氛已经淡了一些,估计再过没一个时辰,就会彻底闻不见了。 心里大概有了底,庄可卿又拿起口脂、香粉,各试一试,只觉香粉轻薄,上脸舒适,口脂顺滑,颜色鲜艳,就使用感来说,还是非常不错的,只是面上若有瑕疵,靠这香粉,大概还是没办法遮盖的干净,只能稍作修饰罢了。 至于胭脂,凝香阁使用的蚕丝做底,以花汁浸染,用起来是有些许不便,而这眉黛上色黑中带青,实在有点个不符合她这个后世的眼光。 逐一用过,又各自点评一番,庄可卿已是将凝香阁颇具代表性的妆品都试了一遍,心中有数了。 古法妆品制作复杂,各家铺子又都雇用匠人,而匠人对自己这身吃饭手艺极其看中,轻易不会教授与人,光是这点,于普通人来说便是存在着不可逾越的技术壁垒,她是见过、用过后世的化妆品,可那又如何,这些不都是建立在上百年的科技和工业发展的基础上么。 贪多嚼不烂,想要从凝香阁和京城其他胭脂铺子的生意里分一杯羹怕是难了,估计自己还是得靠着之前制下的精油、花露和花皂来打开市场。 正这么琢磨着,屋外院门响了几声,她从支起的窗户看出去,见娘牵着阿满从灶房出来,穿过院子开了门,不多时,就见着左进笑容和煦的走了进来。 左进,他来做什么? 虽是一时捉摸不透对方的来意,但贵客来访,不论如何她都是要起身相迎的,庄可卿''啪''地下合上窗户,笑意冉冉地走出房间,这就招呼说道:\"左公子今日如何有空来了,可是有事与我相商?” 左进礼数周全,是先将手上拎的点心递予秦蔓枝,这才抬起头来打算笑应一句。 哪想举目之间,就见一位姑娘俏生生的立在不远处,眉似远黛,唇若点朱,粉颊若霞,一双美目水润光泽流转,甫一见到自己便微微弯起,笑意灵动可人。 这是,庄姑娘? 微敛眼睫压下眼中的惊艳之色,稍倾再就抬头时,左进已经恢复了往日淡定从容的笑容。 “左某以庄姑娘之友人自居,如何无事便不能上门拜访了?” 说罢,又是捉狭一笑,“不过这次倒还真教姑娘猜了个准,左某今日前来确实并非单纯的访友。” 这话一说,庄可卿也差不多猜出他的言下之意,恐怕又是有什么买卖上的事要同自己商量,只不过不知是上回拒绝的花皂生意,还是精油的独家销售呢? 请人进屋,泡茶相待,左进坐下饮了一口,开门见山。 “姑娘上回说了是打算开个铺子,也不知最近思考的如何了?” 庄可卿与他合作多次了,既然对方问的直白,那自己也当干脆些,便将这两日琢磨出的问题说了,末了还提了提凝香阁的妆品。 左进静静听着,浅浅饮茶,笑而不语。 庄姑娘果真如他所想一般,奇思妙想甚多,竟还能想到以药入皂,以药制妆?可以大盛百姓生活中对医药的忌讳,此番怕是不会那么顺利。 不如,就让自己来帮帮她吧。 第四百五十五章 相赠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幼稚和浅薄,但医药可为国之瑰宝,并非只能治病救人,生活之中许多惹人烦恼的小问题,皆可以此解决。” 庄可卿也知道自己是过于激动,末了平复了心情,微微叹了口气来:“不过人的观念又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扭转的。\" \"之前我在沁缙州时开的养身小铺,那也是因为民以食为天,才就让人愿意一试,长久下来才就积累了口碑,可现下诸如药皂之类,却都是外而用之,确实有些难了。” “我所知的庄姑娘聪慧非常,从来都是迎难而上,这回亦该如此。 左进放下茶盏,如是说道,眼神中全是笃定信任之意。 “而且,这回我亦是为姑娘请来了这个,想来该是能与你有些启发。”看书喇 说罢,他从袖袋之中取了一块巴掌大的木牌来,轻轻放在了案桌之上,推到了庄可卿的面前。 只见那木牌是以上好红木所制,漆光色醇,正面雕琢了一株窈窕多姿、长叶飘飘的兰花,背面则是刻了''芳草''二字。 这是芳草牌?! 庄可卿讶异无比。 上回她同左进前去凝香阁,那掌柜可说了,芳草牌等闲人不能持有,是每月消费最多的那位客人才能拿下,所以一时间,庄可卿看向左进的目光不免带了丝痛心疾首的意味。 左公子,你一男子,就为得这芳草牌,你到底买了多少胭脂水粉回去? 真就财大气粗也不至如此啊! “姑娘且就收下,得了空便去凝香阁楼上看看,许是能给你些灵感。” 左进前来不过也是想弥补下上回的遗憾,现下东西送到,也不便多留了,这就起身告辞。 庄可卿说不出推拒的话,毕竟这芳草牌得了就得了,也全没有退回的道理,店家更是不会回收,若她真要这样做了,反倒辜负了人家一番好意。 将左进送到门口,又是感谢一番,待回了屋子,她才将这芳草牌拿回房间,与旁的胭脂水粉放在一起,默默思索。 这凝香阁二楼,到底是卖的些什么,倒让这么多贵女追捧了? 开铺子的问题还就搁置,暂时也未有什么好的想法,不去再就拿这牌子去一趟,瞧个究竟。 庄可卿是个十足的行动派,想到这里便也不待再寻个什么良辰吉日的,是将牌子一揣,取了荷包出了门。 秦蔓枝只在灶房门口看见她一抹急匆匆的身影,还没来及问上一声,人都早跑没了“这孩子,成天忙个什么,风风火火的。” 笑嗔一句,她转头又摸了摸幼子的发顶,说道:\"还是阿满乖乖,娘给你拆糕糕吃昨日凝香阁门口好一通热闹,引了许多人围观,今日却还是一如往常的顾客盈门。 庄可卿刚一脚踏进店内,小伙计就忙不迭地迎了上来,见是昨天买了不少东西回去的姑娘,面上更是热情三分。 这姑娘看着穿的一般,出手可没什么扭捏的,他可还记得昨天买的那几样,合起来也小四两银呢,不是小数目的。 “姑娘,您又来了,今几个可是想买些别的?\" 小伙计是个机灵的,眼睛一瞅就看出庄可卿今几个是敷了粉涂了脂的,那夸赞的话不要钱似的就往外冒。 \"姑娘原就生的好,如今用了咱家的脂粉,那真是颜色更盛,便是赶西施赛貂蝉了一通赞美,七分真心三分卖力,只要是个女子都能被伙计这根灵巧舌头给捧得飘飘飘欲仙。 便是庄可卿这般经过后世疯狂推销洗礼的,也没曾被这样直白的吹捧过,一时面上都是尴尬地腾起两片红晕,是比涂了胭脂效果更好。 “麻烦小哥且带我上楼一观。\" 小伙计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词一下打了个顿,面上攒着的笑容一僵。 “上、上楼?\" 进了他凝香个的客人谁还不晓得这二楼不是随便就能上的,可得有芳草牌才行,而他眼前这姑娘一身淡青襦裙,用料既非上乘,头上是连珠钗坠饰都无一根,只在发髻上浅浅插了支银质蝶钗,瞧着做工也并不是多好的。 “姑、姑娘,你可能有所不知\" 小伙计想着兴许这姑娘是外乡人,不晓得他们店里的规矩,还准备又要解释一番,谁料就眨个眼的功夫,对方纤手一翻,便亮出了一块芳草牌。 “小哥可是要看下这个。” 庄可卿笑吟吟的,忽略了伙计面上哑然的表情,笑着说道。 “啊、啊,是,姑娘稍待。” 大概真的因为她是个生面孔,又真穿的过于素淡了,伙计没有立时收了牌子,而是躬身一礼,转身就走,不多时便在柜台旁边寻到了掌柜。 “掌柜,就是那位姑娘,拿的芳草牌,想要上二楼一观的。” 楼上不是他们这些小伙计可以上的,若是有贵客前来,都是得由掌柜亲自带上去。 乔掌柜顺着他隐晦的目光往庄可卿的方向一瞧,原本十分的笑意登时淡了几许,皱了眉头问道:“真是芳草牌,你没看错?\" 元思哪敢没事烦劳掌柜,他非常确定以及肯定,那姑娘手上的牌子就是他们店的,而且刚刚他还特意瞄了眼兰花右下角,上面刻了“葵卯、戊午\"几字,正巧说明了是上个月新发下的。 他是记得清楚上个月店里的小五说过呢,接待了个奇怪客人,砸了一千两什么都没要,直接领了牌子就走的,那撒钱的气势,可是潇洒无匹的! 如今这牌子竟到了这姑娘的手里,如何能不教他吃惊? “掌柜,小的可没看错,而且\" 元思凑到乔掌柜身侧,耳语一番,将刚才的发现说了,肉眼可见小老头脸上的笑意就又回了来。 他凝香阁的芳草牌之前也不是没人造过假,只不过他东家手段了得,好生惩治了一番,现在是无人敢做这等事了,他刚观这丫头面生,且又不像大户人家的婢女,有股子傲慢的味儿,还以为是又有人不长眼的作假了,现在看来,倒是他误会了。 不过,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手里竟拿的是上个月的那块芳草牌了? 想到这儿,乔掌柜挥挥手让元思下去,自己则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小老儿教姑娘久等了,实在对不住!” “掌柜的,无妨,我今日就是想去二楼瞧上一瞧,还请劳烦了。\" 庄可卿不是没看见小伙计同掌柜的举动,但她向来宠辱不惊,而且观掌柜这架势,该是早就忘了昨日自己相询于他,又被他无视的事了,简单来说,就是根本没认出她来不过这都不甚重要,现在她只对二楼的东西好奇。 将芳草牌往掌柜捧着的双手上一放,庄可卿坦然自若的任对方查验。 乔掌柜刚听了元思那么一说,心下早已是信了大半,如今只瞟了眼牌子的侧边,那里有他凝香阁的独特标记,眼见为实,这才真的确认了这牌子真的就是上个月发出来的\"姑娘这边请。\" 将牌子递还到庄可卿的手上,乔掌柜呵呵一笑,伸手一请,就领着庄可卿往楼梯的方向走。 凝香阁一楼铺面在后世来算大概一百平左右,宽敞、霍亮,商品摆放繁而不乱,便是再多客人都容得下。 可上了二楼就是截然不同,少了一楼的敞亮,布置却是更加华贵,左右两侧各是两个包厢一样的所在,此时纱帘拉下,可隐约看见里面的相谈的人影。 这大概就是贵宾室了,方便贵女们亲自上门试用的地方。 绕过楼梯正面摆着的玉石假山,庄可卿在心里点了点头,这凝香阁的东家,果然还是有点东西。 第四百五十六章 镇店之宝 二楼之中,除了左右的贵宾室,空出中间一块地方,便只放置了三五个红木雕琢高脚桌案,上面装饰用的长颈花瓶线条流畅,瓷釉细腻,其他各处又以鲜花点缀,屏风相隔,端的是处处雅致。 “观姑娘是第一回上来二楼,小老儿便就为您介绍一番,姑娘看了合适的,也好挑选。” 乔掌柜说的殷勤,但他并不认为庄可卿真的能掏了银子来买这二楼的东西,毕竟能放在这儿的,都是他凝香阁的镇店宝贝,价格不菲的。 \"还要拜托掌柜了。\" 庄可卿客气一笑,落落大方,面上丁点没有局促之意,仿佛就是来了此处不知多少回了的随意坦然。 乔掌柜接待过的高门贵女不知凡几,面对自己的殷勤,她们大多语气疏离,而随身的婢子则多是趾高气昂,像这位姑娘这般有礼但却恬然自若的,还真是从来都没遇到过一个。 当下又是回想起上个月那位拍下芳草牌的神秘客人,再计较起二人之间的关系,心里顿时不敢再就小觑。 “姑娘,且先看看这个。\" 乔掌柜压下心中的胡乱猜测,稳了稳神,行了两步,停在一张案桌之前。 只见其上摆了一个雕着碧波荷叶的圆形架子,顶端托了一个荷花造型的精巧瓷盒,仿若仲夏池塘之景,惟妙惟俏。 “这里面装的是碧莹膏,涂之清凉,有润肤之效,正适合夏季使用。” 乔掌柜不动声色地瞧了眼庄可卿,见她对这盒子颇有好奇的样子,连忙笑道:“姑娘您恐怕不知,咱这京城的夏日呐,可不比旁的地方,既热且燥,日头无时无刻不晒在头顶,若是出趟门子,便是戴了帷帽也要被晒伤的,而鄙店的碧玉膏正是用在这个时候,最得小姐们的喜欢。” \"您尽可打开看看。\" 既然掌柜都说能开来瞧瞧,庄可卿当然不会扭捏,正巧她也是好奇这碧玉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捏了瓷盒之上的半片荷花叶,她轻轻揭开盖子,只见其中一汪翠绿,莹润动人,鼻端浅香幽幽,清爽宜神。 光看这呈色、香味、质地,庄可卿便在心里点了点头。 刚才掌柜所言,她大概可以猜得出这碧玉膏到底是个什么类型的产品,恐怕主要的效果就是晒后修复和美白。 大盛以白为美,不论贵女百姓,便是男子也都注重仪表,武人倒也罢了,若是哪个读书人也是黑黄皮肤,光是这点缺憾,在授官之时都是不占什么便宜。 所以,这种晒后紧急补救的产品自然广受欢迎。 她没提出要试一试的要求,只将盖子盖了回去,又往旁边走去,显然还是想看看其他的。 乔掌柜还没探清这姑娘的底细,自然陪同一旁热情无比,一样样的将二楼盛放的东西都做了番详尽介绍的同时,也在观察庄可卿的表情。 他在凝香阁做了大半辈子的掌柜,可以肯定整个京城之中都找不到另外一个同自家卖了同样东西的铺子,就算是一楼的花样给旁人学去的,这二楼也是万万不能的。 可这姑娘如何半分惊讶亦或是好奇的表情都无,瞧着也不是故作冷静的模样,反而是他每次介绍完一样物事的时候,面上都带了些若有所思之态,仿佛并不是真心要来为自己置办东西,倒像那些同行假意观察的。 “姑娘,您瞧的如何,若有看的上眼的,与小老儿说来,这就帮您包了。” 乔掌柜试探一句,他且要看看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庄可卿在这儿走了一圈,心中已有定数,她没在意掌柜询问语气中更深层的意思,只是随手一点,指了案台之上一尊指长的青玉瓷瓶,笑着说道:\"就这瓶金髓露吧。” “姑娘好眼光!” 本以为这姑娘今日不会在二楼掏了银子,谁想不仅掏了,而且买的还是最贵的金髓露! 这金髓露制作工艺复杂,所用材料更是难得,这小小一瓶就值百两,便是普通官宦家的小姐,也不是日日都能用的起的。 “小老儿这就为您包了,敢问还有无其他需要的?\" “其他倒也不必,我且回去先试试这金髓露,看看到底是不是真有掌柜您说的这么神奇。\" “小老儿以咱凝香阁的招牌做保,定是不会教姑娘失望。” 乔掌柜笑呵呵的,庄可卿也没搭话,只浅笑着睨了他一眼,便没留恋地下了楼去。 到了柜台前头付账,她直接从荷包里取了张银票,递到伙计手里,等对方核对了票号印章,才从乔掌柜手里将东西接了过来。 临出门时,庄可卿仿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侧头看向乔掌柜,问道:“掌柜的,我听闻前日有人在贵店门前争抢''丹霞赤火,且问一句,那究竟是个什么,好教人这般中意?\" 刚完成了一单销售业绩,掌柜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这姑娘出手这样爽快,以后说不定还就能成了常客,自然是要维护好相互的关系了。 “这''丹霞赤火''乃是一抹胭脂,其艳似丹霞,红似赤火,故而得名。 说起铺里的镇店之宝,乔掌柜面有得色,滔滔不绝。 “姑娘可别小瞧这抹胭脂,它可是连宫中贵妃都爱用的!” 说罢,小老头还故作神秘地凑到庄可卿的耳边,悄悄说道:“便是圣人最是宠爱的娴妃,据说便是因为用了鄙店这''丹霞赤火'',才圣宠不衰呢!\" 原是走的名人效应。 庄可卿心中了然,这宫中贵妃都喜欢的,又有这等故事流传出来,怪不得引了人来争抢,她估计这东西确实也是好,可更多的却是卖个噱头罢了,这等销售手法,在后世也是见怪不怪的。 \"多谢掌柜解惑。\" 庄可卿笑着应道,之后也未多留,这便离去了。 到她身影已是走的远远,乔掌柜才一拍脑门,怅然叹道,刚才怎么尽说了店里的事了,好赖也没探上一句这姑娘贵姓,到底与上月那位客人是个什么关系了。 走了趟凝香阁神秘的二楼,这回庄可卿心中安定许多,她刚刚看的清楚,楼上所售,净是昂贵的护肤用品,与一楼的妆品全然不是一个档次。 而依她后世所见,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彩妆品牌千千万,争奇斗艳,可女性们真正肯花了钱的,还是在护肤品上。 就是彩妆再就大牌,那也卖不上海蓝之谜的价格,都是同一个道理。 所以,她之前的思路还是对的,不与胭脂铺子比妆品,而是用现有的精油、纯露等等,制些养颜护肤的产品打开市场,等有了一定的顾客群了,再行推广药妆,此后两者相辅相成,不说霸占市场,但至少也能独占鳌头了。 心思已定,庄可卿就开始手痒。 之前蒸出的精油和花露已经在最后一批花皂那儿用的精光,现下要再琢磨些新玩意,可也得先准备些材料才行。 寻了专做香花生意的卖花郎,先定了几十斤的当季蔷薇花,庄可卿脚步轻快的归了家,之后就把自己往屋里一关,计划书写了个昏天黑地。 秦蔓枝知晓女儿性子,虽不知她在忙些什么,可也不贸然打扰,只拘着幼子不让他去烦了阿姐,又一个人将晚食做了,等外头上学的、上工的都回了来,才就一起围坐用饭。 第四百五十七章 小公爷的请求 小公爷樊嘉瑞最近有些烦恼。 自上回纪晁那家伙抽风,非要将两人的比试大张旗鼓,还请了祭酒前来做评审,现在这国子监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三日一小考,六日一大考也就罢了,最近竞还有消息传出来,说苏祭酒上了份折子,是提议在国学内进行体制改革,将要将他们这些勋贵子弟与寒门子弟分做两部分,隔开教学。 这是什么意思了? 国子监多少年的老传统,都是混班而编,入学的寒门子弟多是走门客路子而非正经科举,这要一分,将勋贵与寒门隔开,那寒门学子岂不是就此攀不上豪门,只得走这科举一条路子? 于世家高门来说,扩充自己实力的机会也是少了大半,这哪还能愿意的? 可他们部分人便是叫的再凶也没法子,听闻圣人已经批了苏祭酒的折子,这改班换编势在必行了。 想到这儿,樊嘉瑞堵了耳朵,不想在听台上直讲啰啰嗦嗦的废话,无精打采地摊在桌上干巴巴的翻书。 要是沈兄,该是会为这改制高兴吧。 心知对方一心向学,之前帮自己的忙也是不得已为之,樊嘉瑞总是觉得有点难言的惆怅。 怎么这样的人,就非与不愿同自己真心相交呢。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白胡子直讲哆嗦着手将书本抬了,走出课堂,樊嘉瑞就转了个身,直接趴在自己的椅背上,直愣愣地看这后方的青年,那眼神,是教其他狗腿看的嫉妒的不行。 这姓沈的不就是会做两首诗,能些两个字吗,这么能干,怎么不见同世子的比试赢了的,最后不还是个平局结尾。 可他们在这儿妒忌的时候也是没想想,就算自个儿才学真就不凡,真到了大佬齐聚的场面,是不是都能各个处变不惊,对答如流,没落得同那金明旭一个下场。 金明旭早就不在国子监了,据说是被世子赶出京城,现在也不知流落在哪儿,若是长点志气,回了老家发奋读书,凭他才学,倒也还有考中的可能,只是他惹恼了世子,到时候真就中了进士,估计也就是个发配边远县城做个七品芝麻官的命了。 樊嘉瑞这眼神实在火热,饶是沈凌这般不被外物所动的性子都是有点受不了,青年从书册中抬起头来,轻轻瞥去一眼,示意他有话快说。 小公爷为国子监改制的事情烦心不假,可今儿个这般也确实是有别的事相求。 只是、只是大庭广众之下,总也不怎么好开口。 他这儿一张嘴开了合,合了开,吞吞吐吐的样子,教沈凌蹙起了眉头,开口问了句\"有事?\" “哎、对对!” 樊嘉瑞忙不迭的应了句,可又见周围不少人看着自己这边,不免尴尬又烦躁。 啥,女人可真烦,那什么香花皂用了就用了,哪还有用完了还同自己要的?没个丁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不过这也是怪自己,好端端的非要多此一举,累的现在还要舍下面子来求沈兄。 凑了上半身过去,樊嘉瑞冲着沈凌低声说道:“上回我送去那些个番茄,沈兄可还满意?\" 不知为何对方突然提起这个,沈凌略有些莫名,但还是答了句“不错\"。 \"那这样,我明几个再给你送上两筐,你看是不是能贵娘子再匀个几块花皂给我? 还以为又是有什么难为的事相求,原来竟是这个。 沈凌闻言,蹙起的眉头舒展了开,竟是显出点些微的笑意。 他昨日已经在卧房看到可儿所作的计划书了,其中条条框框列的明明白白,虽然自己并不能对面膜香粉的了解个明白,但上面赫然所写的花皂他却是记得清楚。 可儿是已经准备要开铺子了。 既是这样,那自己何不帮上一把? “小公爷既是喜欢,这有何难?” “真的?沈兄果然爽快!” 被余佳慧三日一传烦的饭都吃不好的小公爷当即笑开了颜,大呼沈凌讲义气的同时,又道自己绝对不会亏待了他。 当晚归了家,沈凌就提了樊嘉瑞想再用番茄换些花皂的事,庄可卿倒是不无不可,只是师兄做的那批花皂数量有限,倒是药皂存货很多。 “不如这样吧,花皂还有二十块,尽数送给小公爷,至于药皂,也送些过去,就说是与花皂一起做的,虽无芳香,但一样能洗的干净。” “嗯,明日我去同他说。” 沈凌笑应一声,又是问起了计划书的事。 “可儿此番可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之前蒸花露和精油的蒸馏器是他二人一同研究出来的,如今她观那计划书上品类众多,自也知道不是那么容易,若有他能帮的,自然不想可儿再将心力耗费在上面。 \"多谢阿凌关心。\" 庄可卿笑嘻嘻地往青年的肩头一趴,翘起嘴角。 “都是女儿家的东西,我一个人能行的,不过要说阿凌能帮的,倒还真有一个。” 捉了小妻子在耳边作乱的纤手,放到唇边轻啄一记,沈凌脸上的线条柔和了几许。看书溂 “可儿说来,为夫自当尽力。\" “我要开铺子的事,还得请阿凌出马,说服娘亲。” 她之前偶然一次与秦蔓枝透露了自己的想法,结果遭到强烈的拒绝,当时她是想着总归八字还没一撇,时间尚早,自可从长计议,可如今计划书已经列的差不多,自己这儿思路也差不多定好,接下来就是要各种试验、配方,这都不是能瞒了人的。 娘的脾气她清楚,平日好说话,可真要什么事情打定主意,其实都可用固执一词来形容,她这做女儿的,实在不好再说什么,但阿凌不同,他既是举人,又在国子监读书,眼界广阔,还与小公爷为友,若他开口相劝,想来娘该是会松口的。 “这却不是难事,只是可儿要如何谢我?” 知晓阿凌这是有意调侃自己,庄可卿也不示弱,旋身就是往后一躲,捉狭笑道:“你我都老夫老妻了,还谈什么谢的?\" 说罢,纤手游鱼一般滑脱青年的桎梏,巧蝶似的几步跃到门外。 “等阿凌事办成了再说!\" 次日樊嘉瑞就从沈凌那儿得了准信,说家中还有许多花皂,让他有空派人来取,这可给小公爷欢喜的,等不到放学,中午的时候就招了小厮来,让六伯准备两筐番茄到庄家院子,取了东西来。 庄可卿以为大户人家还当矜持些,至少要等个三五日的才就上门,谁想第二天就有人来访了,看着院子里又多出的满满两大筐番茄,她一时是好笑又苦恼。 脑壳痛,这倒该怎么才能消耗的完呐! 不过人家礼数周到,自己答应的事也万不能疏忽,她将事先准备好的花皂和药皂分了两个盒子来装,又叮嘱了对方家仆一番,这才放了人走。 晚上樊嘉瑞得了禀报,听说沈兄娘子还送了另外一种不香的花皂,当即是来了兴趣,又打水试用一番,只感觉香味微苦清爽,比甜腻腻的那种要适合自己多了。 他当即就将这部分留作自用,其他的全就在次日着人送到了尚书府上。 余佳慧得了送来的花皂,二话不说就将其分了好几份出来,一一送了平日几个玩的要好的姐妹,还没过了两日,竟是引得她们上门相问。 “姐姐哪里寻得这样好用的胰子了,花香浓郁不说,还就柔滑细腻,比我平日用的不知好了多少。\" 几个年纪相当的少女围在一起,肖婉和捧着脸蛋好奇问道。 她们这些官宦人家的姑娘平日吃穿用度都是上乘,京城里有什么新鲜的,必是第一时间就摆在案头了,如何这胰子却是从来没见过,莫不是余姐姐亲制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闺中相聚 余佳慧本是打着好东西就要好姐妹一起分享的心思,哪能想到竟是能让她们不约而同的齐齐拜访,一时哭笑不得。 而自肖婉和问出那话,其他几人也是都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热切之意是教她都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可东西是樊嘉瑞送的,自己怎么知道他是打哪儿弄来的? 你我几个姐妹性子相合,姐姐便也不瞒你们。 余佳慧浅浅笑着,心道今儿日不坦白说了,妹妹们定是不会罢休,“这花皂乃是小公爷一友人所制,他用着甚好,便送些与我。\" 她本意就是想将这花皂的来路解释一下,谁这回来的几位皆是闺阁姐妹,一听这样好东西竟是樊嘉瑞所赠,话题一下就歪了。 “小公爷可说是半个武人,我还当他也是个粗心汉呢,没想到却是个心细会疼人的这还没成亲呢,得了好玩意就巴巴的往姐姐这儿送。\" 肖婉和说的真情实意,一双眼里竟是羡慕。 最近母亲正在为她议亲,是相中了工部郎中独子,说对方才貌具佳,已有举人功名来年参加会试不定就能搏个进士出身,家里人口又是简单,只父母二人与一祖母,自己一嫁过去就是要做主母的,也没有妯娌掣肘,日子当是顺心顺遂。 可她又哪看得上什么工部郎中的儿子,她心仪的明明是小姑娘面上略带了些落寞,可其他人都只顾着打趣,全没注意她的情绪,只余佳慧看到了,但碍于现在情形,却是没办法开导于她,只能在心中微微摇头。 首辅嫡孙张翰廷玉树临风、虹霓吐颖,样貌和才情都是绝佳,再加上祖父在朝中的地位,往后定下的亲事定是强强联手,必然不可能考虑礼部这样在六部之中没有实权的衙门。 她这妹妹,怕是要打碎一颗芳心了。 “小公爷一片真心,余姐姐真是好福气,我的亲事后面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肖婉和又是一叹,颇有些心哀神死的意思,而旁边谭敏清不知她的心思,还又故作神秘地招了招手,让众人都围过来说话。 \"说到亲事,我这儿可听说了个大事。\" \"什么大事?快就说来。\" \"可别藏着掖着,也叫我们听听。” 谭敏清见大家都是好奇的不行,索性也不卖了关子,她转头看了眼四周,确认婢女小厮都站得远远的,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善阁老有意把善明月许配给张阁老的长孙呢!\" \"什么?!\" 肖婉和惊呼出声,可讶异的并不止她一人,周围几个到此的小姐们无不讶然,所以也没显得她的反应有多明显。看书喇 余佳慧担忧地看了对面一眼,见小姑娘满面木然,失魂落魄,不禁心中担忧。 另边几个姑娘还在七嘴八舌,她们有的定亲有的还未定亲,但闺中少女谈论的最多的也就是这些话题,此时听闻谭敏清的消息,各个都有猜测。 \"可朝中不是都说首辅和次辅并不和睦,两人之间早有嫌隙,而且一个首辅、一个次辅,都是权利至高之人,便是官家又怎么可能同意这件婚事。” \"那谁能知道,又或许是善阁老有什么把柄被张阁老抓在手里?\" \"这却是谁都猜不出了,不过敏清,你这消息到底真是不真?总感觉不太靠谱的样子。” “我是照实说了,你们爱信不信。” 谭敏清见有人质疑,心里也略有不虞,心道我好心来同你们分享趣事,你们倒还怀疑我了。 “前几日裕王府办了宴会你们当是知晓吧? \"我等都未有机会被邀请,但善月明可是去了,张翰廷也在应邀之列。\" \"而且你们怕是不知,善月明为了这宴会,还特地从凝香阁买了''丹霞赤火''!\" 谭敏清话音一落,见众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下颇有快意,一时更是没控制的住,又将得来的消息抖了个干干净净。 \"那日裕王还请了弄玉小筑的聂清吟来,据说她面容娇艳,婉转浅笑之时仿若琼花盛放,可将众人好生惊艳了一把,那善月明就是用了''丹霞赤火''也全不能与其美貌相较。\"” 善月明为人高傲,与她们这些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不是一个圈子的,平日多有不善之言,只有余佳慧,因其祖父在士林之中的超然地位能与其相比。 在场几个姑娘都是不怎么喜欢她,所以此次听说她精心打扮之后还不如一个行首,都是又些快意。 \"好了好了,不管如何,这善小姐的婚事没传出准信来之前,你们可都不能再乱传消息了,若是教人听到,还不知又要传出什么话来。 余佳慧说完,有意看了一眼谭敏清,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爱说些八卦,这习惯说坏不坏,说好不好,但总归容易招惹是非。 “知道了余姐姐,我不就是同你们玩的来,才就一说嘛,要是旁人,我哪会透露一个字的。” 点了点头,余佳慧才算放下心来,她看了圈周围几个小姐妹,有意暂停这样敏感的话题,便笑着说道:“你们都来了这么久了,只才喝了几口茶水,不如我让婢子奉些点心上来,大家边用边聊。” “余姐姐真好,那我要玉蹄糕。\" \"我要杏子酥。\" \"我要雪云片。\" 被这么打了个岔,几位姑娘注意力转瞬就被点心吸引,叽叽喳喳地又聊起美食来。 用了个午后点心,各家小姐们陆续离开,肖婉和也是要起身告辞,却被余佳慧一言留下。 \"婉和,你且稍待,姐姐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肖婉和大概猜出对方是要同自己说些什么,一时面上愁绪满盈。 “余姐姐,你倒不用劝我,此事我本就没有任何希望,全部都是一人痴心妄想而已听她如是回答,余佳慧放下些心来,但见肖婉和这般黯然模样,也是有些心疼,不禁劝慰道:“张翰廷虽好,可他如此身份,以后定是要三妻四妾的,且首辅门第,规矩死板,便是嫁了,恐怕一辈子也不得欢颜。” \"至于善月明和他之间婚事的传闻,你听听便可,在我看来,倒是并无什么可能。 \"余姐姐,你此话当真?!\" 第四百五十九章 说服 原是想为肖婉和消解一番愁绪,余佳慧便将自己猜测和盘托出,谁知小姑娘话刚入耳,便一改之前黯然神伤之态,一双眼睛粲亮之中,竟又是隐约升起些许希冀。 “余姐姐,你真的这样想?\" 见她如此神情,余佳慧心中一凛,暗道自己不该多言,反是让这丫头又抱了什么侥幸心思。 思及此处,她眼神灼灼地注视着对方,正色说道:\"婉和妹妹,你该知道,不论他二人婚事是否能成,其实都与你并无干系。” \"且不论家世并是否相称,便是张翰廷本人,如今怕都是不知妹妹生的何等模样。 这话说的无不伤人,肖婉和一听,面色瞬间苍白下来。 她长相自不如余姐姐大气明艳,更不如善月明热烈张扬,只皮肤较常人白腻些许,标准的鹅蛋脸颊,眉眼小巧却是并无什么特点,全是教人一见忘之,光论外貌而言,只能算的上清秀而已。 能对张翰廷芳心暗许,她自然也是见过那人的,甚至说来当面相遇也有过几次,可每次再见,对方神情都是寻常,甚至有一回连自己名姓都是未曾忆起。 余佳慧这话不甚中听,可确实说的不错。 肖婉和自是知道余姐姐的用意,可闺中少女春心初萌,又是如何放的下的。 “余姐姐,你说的我都明白,不必再劝了。\" 嘴上虽这样说,可她还是心中暗含一丝期望,只要那人未曾定亲,自己是不是也有一丁点的可能? 余家慧观她面色,自然知道肖婉和并未将她的话全然听到耳中,心中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妹妹,平日瞧着温柔可人,性格绵软,没想到一遇情感之事,竟是如此执拗,也不知到底好是不好。 只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婚姻之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全凭一腔爱意作准可如今再劝也是无用,她这妹妹根本听不进去,若是强说,反倒激了逆反心理,不如往后再行开导吧。biqμgètν 抿唇沉吟几许,余佳慧复又抬头笑了笑,几言之间岔开话题,就将刚才两人间的不愉快悄悄抹去了。 碧空如洗,春花烂漫之季,整个京城都是一改冬日的肃静,变得热闹喧腾起来,街上人流如织不说,城外亦是生机勃勃,但这大好时节,庄可卿却是没再出门,除了前月头去了趟城外踏春,其他时候竟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只有卖花郎隔个三两日的就来上一趟,送些盛开的新鲜花朵。 “姑娘,城外桃花开的正好,这回给送些过来,您看可还行?\" 卖花郎站在门外,肩上挑了个扁担,两头各坠了个筐子,里面成把的桃枝排了整整齐齐,淡粉色的花朵挤挤挨挨,香气扑鼻。 \"多谢小哥,劳烦了。” 庄可卿看了眼筐子,心下满意。 这桃花不比蔷薇、玉兰之类,本就生的小巧,长在枝头,若是只送花而不摘枝,恐怕从城外行来的这一路上,埋在下头的花就得枯败了。 对方心细的很,还晓得连枝子一起送来,争取最大程度的保鲜。 同之前一般爽快取了铜钱付账,卖花郎接了沉沉甸甸的钱串,黑黢的面孔笑得更是殷勤,口里连连谢着,又帮她把筐子抬到院子里头。 结果一进院子,眼瞥就见不远处立了个人高的奇怪物事,瞧着通体紫红,该就是个纯铜铸的,地下还有个巨大的底托,里头似乎还燃着柴火,若有似无的花香淡淡飘来,却不是今天他送来的桃花,倒像是前日的茶花。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这姑娘在煮花? 但不容他细看琢磨,庄可卿就走上前来,指了指铺在地上的布巾,让他将筐里的桃枝堆在上头。 \"便放在此处吧。” “哎哎!” 卖花郎忙的应下,不敢再往那奇怪的物事上看一眼,他拖了托兜里的满盈盈的铜钱串子,心道管她是蒸花还是煮花,反正银钱给的痛快,要货量又大,自己有的赚就行,可别到时候因为多了两句嘴,倒教主人家不快,平白丢了这难得的好买卖去。 “姑娘,城外阳南山上的红蔷薇已经打朵了,姑娘可要些?” 临走前,卖花郎还不忘再拉波生意,笑呵呵地问道。 紫蔷薇? 莫不是玫瑰? 庄可卿心里不是很确定,但若真是玫瑰,那倒可以要上一些,不说蒸些精油、花水的,这样好的天气就是晒个花茶也是很好的。 “那便劳烦小哥,明日送上一篮来,我且先看看,若是好,那就再要些。” 她话说的客气,卖花郎一听有戏,面上更带了三分热情,\"好嘞,姑娘您就在家等着,明日一早我就去采了最新鲜的给您送来。” 庄可卿笑着应了,随后招呼一声便关上院门,正巧秦蔓枝听了动静带着阿满出了屋子,小家伙一见这地上的桃花,当即就兴奋的欢呼一声,挣脱了娘的手心,飞奔而来。 \"慢些个!” 庄可卿蹲下身子一把拦了,差点被小家伙撞的坐在地上,她笑着点了点幼弟挺翘的鼻头,说道:“阿满又敦实了,快去,帮阿姐个忙,到灶房桌上拿个蓖萝来,咱们一起摘花。” 转头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桃花枝,阿满有些不情愿,但终归阿姐的话还要听,便点了点头,迈着小短腿去了灶房。 秦蔓枝见女儿还给幼子安排上活计,难免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弟那么小,能做什么事了,你还给他当个大人看呢。” 话音刚落,没想到那厢阿满还就真从灶房里拖了个椭圆形的蓖萝出来。 小家伙不过两岁多,人还没长得有蓖萝高,这会抬也抬不动,只能笨拙地拖着走的模样,是教庄可卿忍俊不禁。 “娘,您瞧,阿满不是很能干的?” “男孩子小时就该多做些,免得长大了成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在家靠阿娘,成亲靠媳妇的,没个男子汉的样子。” 秦蔓枝闻言一愣,她哪听过这般道理了,一时心里只觉怪怪的。 男人是一家的顶梁柱,女人伺候不是天经地义之事? 可女儿说的又似乎有些道理,之前州府陶婆家的,自没了瑞安楼的活计之后,不就天天在家吃喝,一大家子尽心伺候着,还端碗吃肉,放碗骂娘的,没个像样人型。 “你就总拿阿满开心吧。\" 笑嗔一句,秦蔓枝心里其实已经是站在女儿这边了。 起身两步,帮了阿满把蓖萝拿过来,庄可卿笑眯眯地捏了捏幼弟圆润的脸颊,“阿满以后可要做个会心疼人的男子汉呢。” 小家伙没听懂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但却一点没觉得阿姐让自己做事有什么不对,反倒还很骄傲地挺了挺肉乎乎的小胸脯不停点头。 “你这丫头,惯是乱说,阿满才多大。\" 秦蔓枝被女儿这话逗得无奈,却也纵了她继续指挥着幼子摘花分枝。 一家三口就这么一人般了个小机子坐在院子里,晒着上午暖融融的阳光,将桃花摘下,放到一旁的蓖萝里去。 “可儿,你可是想好了,当真就要开这铺子?” 手里忙着,秦蔓枝不经意间问了句。 前几日女婿与她有过一次长谈,便是说的在京城开铺子的事,她原是强烈反对的,可凌哥儿耐心地分析利弊,却也层层打消了她的顾虑。 实话说来,自从在州府尝试过开糕点铺子之后,如今她又何尝愿意日日闷在这四方的小院子里,成日为些柴米油盐的操劳,就如见识过外界繁华的人,又有几个真的愿意回到出生的破败山村呢。 第四百六十章 一山两虎 她现在再就问来,只是心中仍有疑惑,为何放着好好的糕点铺子不做,反而又要去弄些精油、花水的,这还真能卖的出去吗? “娘,这你不必担心。” 庄可卿知道娘心中担忧什么,她浅浅一笑,轻声解释道:\"来京城之前,我便有做买卖的想法,只是未曾想到该做什么。\" \"当时心里计较着,实在不行,便就开回糕点铺子,索性我们都有经验,产品种类都是定好的,只要照着原来的方法来就行了。” \"直到左公子送了那瓶精油。\" 秦蔓枝若有所思,她还记得女儿之前带回的那瓶甚的玫瑰精油,据说是西域番商的货,小小一瓶便要白银百两,端的贵价,就是这般,还被贵人抢着要。 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燃着柴火,浅浅飘出馨香的蒸花器,她心口渐渐鼓动起来。 \"养身糕点虽好,可不耐储存,您做过这个买卖,也是明白,放到第二日的点心口味就不好了,咱若售卖,那生意也仅止于京城一地。” “但精油不同,您瞧我做的花皂,只消加上这个,便是比市面上寻常的胰子,皂豆要好上许多,又是耐放的很,若是做这个,比糕点省心不说,便是卖到整个大盛,亦或是塞外都不是什么难为之事。” 庄可卿说的笃定,而秦蔓枝确实也对花皂爱不释手,平常的胰子是早就不用了。 “至于您之前忧心的,自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已同左公子说过,新开的铺子就挂在五福记下,我只做个幕后的老板,而依他在京城的根基,想来也不会再发生州府那样的事了。\" 秦蔓枝心知女儿说的是什么,这般解释下来,确实是让她疑虑尽消。 “嗯,你既有成算,那娘也不多言了。\" 得了娘的支持,庄可卿这才真的放下心来,没有前几日阿凌的帮忙,恐怕娘根本不会这么平静的听自己分析。 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她得将产品计划书上的几样东西尽快制作出来,送予左进瞧瞧,若是无误,便能寻门面,开铺子了。 整整一个月,庄可卿忙的脚打后脑勺,终是将面膜、香水、脂膏做好,送到了五福记的潘大掌柜处。 不巧左进有事外出,不在京城,潘仁却也不敢怠慢,又是亲自跑了一趟庄家小院,将情况说了,只教庄可卿稍待些时日,言道东家大概半个月左右必会上门拜访。 既然左进不在,那倒暂时不用着急了,索性一应产品的制作流程和前期少量的货品都是备好,庄可卿便给自己放了个小假,没事出门逛逛,也好提前看看哪里的街市人流最密,适合开铺子的。 而此时,圣人也批了国子监祭酒的折子,应下改制的事,着苏光霁全权处理。 国学内一时怨声载道,想走捷径的寒门子弟长吁短叹,深恨祭酒断了他们的路子,权贵子弟虽是没什么相碍,可学内不准带书童小厮的,没了之前贴上来的狗腿,岂不是事事都要自己动手,这些大少爷们又哪吃过这种苦头。 可再如何不满也是无用,祭酒执笔之手一挥,国子监就被分成东西两院,东边乃是权贵子弟进学之处,西边乃是寒门子弟进学之处,两院泾渭分明,就连午食用餐时间也是岔开的,完全杜绝了两院学生的交往。 改制还不仅如此,连考试的频次都是增加许多,原来一月才考一次,不过时文、策论,如今一旬就是一次,名次张榜公示,头三名红榜,每人奖励文银五两,而末三名白榜,累积十次末流,就要于国子监内除名,惩罚不可谓不重。 寒门子弟家资不丰,能入得国子监读书,自也是有廪米的,但若能额外挣些钱财,五两银子于普通家庭来说,就算是在京城,也实在不算什么小数目了。 勋贵子弟倒是看不上区区几两银子,可要是自己名字被贴上白榜,岂不是面子里子都要丢尽,再教家中长辈知晓,手板还不被打烂。 一时间,摩拳擦掌者有之,测测发抖者有之,啧有烦言者亦有之。 但祭酒苏光霁决心坚定,改制便是改制,对这些学生的抱怨全不放在眼中,端午休沐之后,分班已成定局。 这日樊嘉瑞一进国学,就见大门处乌泱泱的人围拢在一起,他好一阵费力挤了进去一瞧,才晓得这里是贴了分班告示。 他在东院率性堂寻到自己的名姓,而另一个他关注的友人沈凌,则是被分在了西院修道堂,两者相隔之远,恐怕往后在学中是根本见不着了。 抬头往周围看了一眼,樊嘉瑞试图在人群中寻到青年的身影,可现下四处围着的尽是勋贵子弟,他这才想到,自己每日进学都是卡点才到,人家沈兄可是早早就坐在教室之中早读的,如何能叫他在这个时候碰到了? 这下心中不禁郁闷,他只埋着头就往率性堂走,进了教室,打眼就瞧见纪晁翘了个二郎腿坐在正中的位置,胸口更是一股闷气憋在了嗓子眼,直叹晦气。 这什么狗屁运道,竟和这家伙分在一个班了,往后还不得糟心死? 万幸左弘盛也被分在这里,眼瞧着小公爷面色不对,忙的迎将上来,将人请到了之前自己留好的座位上。 纪晁眼睛斜斜睨着,眼神最最这樊嘉瑞,嘴角似笑非笑,明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在打好主意的。 他翘起的脚一点一点,蹬在前面的椅子上,可前头那人却不敢叽咕什么,毕竟就算大家都是勋贵、官员子弟,那也得分个品级高下,而世子又哪是他可以惹得起的,只得默默忍了吧! 樊嘉瑞自是看不上对方做派,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归两人梁子早就结下,往后日日相见,少不得还得再起冲突,自己倒真不至于这般上赶着。 纪晁亦是如此,之前比试不说丢了大丑,可只要未能全胜,对他而言就是耻辱,原本还想借个由头在母亲面前好好发作一通,不说给樊嘉瑞些难堪,至少教那姓沈的好看,哪想事事顺遂自己的母亲此回却是严厉的拒绝,之后竞还斥责于他,让他往后行事不要再如此骄纵。 他骄纵? 也不知是谁曾经说过“我儿乃公主府唯一世子,身份尊贵,行事不必拘束\"? 现在倒嫌了他骄纵了? 前有礼部尚书拒婚,后有母亲为一微不足道之人责备于他,桩桩件件,都教纪晁无法忍受。 今日这般挑衅地看着樊嘉瑞,便是有意想找对方个不痛快,哪想那小子倒能沉得住气,竟还忍了。 切,孬种! 樊嘉瑞哪知晓电转之间纪晁给他做了个''孬种''的评价,若是晓得,必然给他点颜色瞧瞧,好让他知道谁的拳头更硬些,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孬种。 课程本就无趣,一教室的学生睡的睡,玩的玩,博士们也不敢多管,好容易熬到放课钟声敲响,樊嘉瑞书袋也不收拾,提脚就往外冲。 纪晁见他这般般样,不屑地嗤了声“粗鄙\",教室中人听得清楚,却是无人敢就多言一句,都是装作整理东西的样子,屁都不放一个。 神仙打架,可别为难他们这些小鬼才是。 那边樊嘉瑞一路疾跑,果然在藏书阁附近拦到沈凌,他看向青年,气喘吁吁地说道:“沈兄,分班之事来的突然,我还未与你好好一叙。\" 面对沈凌淡然的目光,小公爷显然有些不自在,他挠了挠头,没好意思说是担心两人分到不同书院,以后碰不到面,还望以后要多聚上一聚,不教感情生疏了的。 沈凌虽是冷清,但也不是全不通晓人情世故,不说樊嘉瑞品性不差又是真心相交,便是为了可儿,他也得好好维护这份友情。 \"小公爷请说。” 第四百六十一章 拜访 樊嘉瑞小国公的身份,纵是心有所想,倒也没将身段放的很低,说些什么肉麻空话,只言上回踏春宴上,他的那些兄弟对庄可卿的手艺念念不忘,想着下回休沐,沈凌可否赏脸来家中一聚。 \"届时食材齐备,又派厨子帮手,贵夫人只需指导几句,必不劳动手的。” 他语气陈息,沈凌自然也不推脱,两人定下八日后的聚会,樊嘉瑞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晚间归家,沈凌说起此事,庄可卿一听,心道正好,这可不就是个宣传自家产品的好时候吗? 只不过小公爷的朋友上回一见,都是些身高体健的武人,若是向他们推荐,如今现有的几样可不行。 无论花皂、亦或香水、面膜、皆是以花朵精油为基,味道自是甜香,于男子来说,特别是武人,那就更不合适了。 到底,到底该用什么呢? 沈凌见自家娘子一言之后陷入沉思,也不介意自己就此被冷落了,只将烛台往庄可卿的方向挪了挪,自己拿起本书看了起来。 离着聚会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晃眼就过去了,待到当日,庄可卿早早起床,简单吃了个早饭,将昨天准备好的烤肉酱料和粉料装好,又取了十几支本次宣传的秘密武器,这才回了房间梳妆。biqμgètν 这回去的是魏国公府,不同于平常素面朝天,总要稍作装扮,否则倒是被人瞧着没什么礼数,正巧家中还有之前在凝香阁买来未动的胭脂水粉,就且用了。 颊上淡淡敷上一层香粉,眉黛轻扫,腮红浅晕,唇脂点涂,未曾浓妆艳抹,却更显明眸皓齿,肤白如雪,颊似朝霞,也让沈凌一见神动,心中难免后悔。 后悔自己为何莽撞答应了樊嘉瑞,要带可儿应约。 “阿凌,东西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庄可卿亭亭立于屋前,清晨淡金色的温软阳光落在她脑后盘起的发髻之上,一支蝶簪隐在其中,蝴蝶翅膀随着她微微抬眸的动作闪现出一道耀目的银光。 是自己亲手制作的银簪。 这一瞬之间,沈凌便释然了。 可儿原就如此出色,不同于世间寻常女子,只要她心中有我,又如何还要因为这些微末的嫉妒之心而阻碍了她高飞的愿心呢。 \"嗯。\" 青年淡淡而笑,上前两步接过了妻子手中的提盒。 大盛朝的京城建筑以一条纵贯南北的中轴线为依据进行布设,城廓的最中心乃是圣人所居的皇城,皇城之外依次分布亲王、贵族、朝廷大员的府邸,身份越高,越是靠近皇城,而魏国公府,就更是其中翘楚。 异性国公,御赐府邸却是紧邻裕王的亲王府,遥在朝廷一干内阁阁老的府邸之前,可见圣眷之隆。 京城广大,庄家小院虽在东城略微繁华之地,可这儿离国公府,还是有些距离。 夫妻二人迎着朝阳出发,一路走过热闹的早市,穿过密集喧嚣的人群,越往前走,却是越发清净。 入眼所见,皆是一眼看不到头的高墙大院,仰首望去只能远远地瞧见院墙里头偶尔漏出的尖尖亭角以及其中飘散而出的若有似无的清淡花香。 \"国公府正门便在前头。\" 说着话的功夫,沈凌转过一条巷角,庄可卿定睛一看,果见不远处两座石狮立于一座朱漆大门之前,从她的角度看去,光是那石狮的气势就让他心生感叹。 不愧是以武定边得赐封号的魏国公,门口的石狮子都是如此威武霸气,比之州府衙门门前的,都要招眼许多。 行前几步,两人来到国公府的大门之前,沈凌轻扣门上铜环两下,不消片刻,里面就出来了个满面带笑的门子,他见来者是对年轻夫妻,当即便将府门大开,殷勤请道:\"二位可是沈相公一家,主人正就等您,已是催了小的来门口看了几回了,快请进吧! “多谢。\" 沈凌道谢一声,门子连道不敢,躬身领路。 三人从正门而入,甫一进府,眼前便是副巨大的勾连纹石质照壁,其上高山流水,繁花绿树,纹刻线条流畅、简洁优美,再要细看,只见山花深处,一亭一室一人,面目娴静,姿态适然,与庄可卿所预料的权贵之家常用的彰显权利与吉祥的云龙纹路大相径庭。 只从这照壁一处,就足可见魏国公其人,非是好名趋利,只一心大爱国之山水,且亦有退隐之心的。 两人互视一眼,都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讶之意。 门子躬身候着,并不过多催促,只在他们的目光从照壁之上移开,才又笑请一句二位请随小的来。” 绕过照壁,穿过青石板铺就的院落,门子竟未在正厅停留,而是一路将他们领到了后花园中。 许是府中没有女眷的缘故,园中的假山池塘都是潦草,花木也非名贵,倒是不远处专门辟了块浇了桐油的平坦场地,里面箭靶垛子一应俱全,想来该是个特地改建出来的小教场。 此时教场之中,几个青年跨鞍跑马,尽情恣意,笑声张扬,其中当先之人便是小国公樊嘉瑞了。 他一见远远而来的沈凌夫妇,便是径自直冲而来,又于几步之外翻身下马,露了一口白牙,笑的爽朗。 “沈兄你终于来了,可教我好等!\" 说罢神情一敛,又是与庄可卿一揖,礼数周全。 沈凌自也回礼,远处几人见了,这时都是下马迎了上来,面上热情非常。 \"小公爷说请我等聚聚,没想竟还请了沈相公和庄娘子,这回可是有口福了。” 韦元忠当先赞了一句,表情真诚无比,他可是惦记这美味许久了,只是自己与沈相公并不相熟,上回虽说了要再聚聚,对方虽是应了,可若自己唐突邀请,终归不妥。 不过樊嘉瑞这小子倒是上道,不仅是没忘了,还就不吃独食,能记得他们兄弟几个,有福同享。 众人边寒暄边往教场一侧搭好的凉棚处走去,旁边侍立的仆人乖觉上前,垂首接过了沈凌手上提着的两个盒子。 “这该是庄娘子亲制的调料吧,离午食还有些个时候,我着人拿下去,先给厨房料理了。\" 挥了挥手,樊嘉瑞就要吩咐仆人把东西端下去,谁想沈凌却是出声一拦。 \"且慢。” “这黑色盒子尽可拿下去,但这黄色的,还需请小公爷留上一留。” 青年点了点仆人捧着的浅色柳木方盒,淡笑说道。 “初次拜访,略备些薄礼,还请笑纳。\" “沈兄如何这样客气,我请你来,可不是要你特地破费的。“樊嘉瑞一听,嘴上客气着,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沈是兄当真把自己当做友人,上门还特特备了礼来,那他更该打开看看,不管里头装的什么,都要做出付欢欣至极的模样,才不落他们这难得的友谊。 “不过既然沈兄有心,那我便就收下了。” 说罢,他从仆人手中取过盒子,置于石桌之上,于众人之前,打开了盒子上的锁扣沈凌见他所为,面容镇定,一派淡然之色,是教韦元忠等人好奇的不行。 他们围成一圈,都是伸了脖子来瞧,心道小公爷簪缨世家,何等珍奇异宝没有见过,这沈相公瞧着不过一普通百姓,到底是会送些什么,竞表现得如此坦然,实在使人猜之不透。 柳木盒子轻巧无比,樊嘉瑞略略一掀,盖子就被打开,露出其中整整齐齐的瓷瓶来不过手指长短,细颈圆肚,釉质普通的寻常小瓶,就是大街上花上几文铜钱便能买到的便宜货色。 这一时间,空气尴尬的沉默。 第四百六十二章 男士香水 韦元忠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原先涌到嘴边的赞美之语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这都是个啥? 我到底该怎么夸?! 其余几人也是讷讷不语,原本他们就都是武人,与旁人拼拼武力倒还可以,嘴皮子就实在不是什么利索的,这种时候,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免得多说多错,两边都得罪了樊嘉瑞此时亦是无言。 沈兄这是何意? 送自己一溜瓷瓶? 或者是说,这瓶内另有乾坤? 想到之前从庄家得来的那批花皂,小公爷心神定了一定,笑着问道:“沈兄,这瓶里装的什么,这般神秘?\" 沈凌转头看了一眼自家娘子,之后淡淡一笑,修长手指略抬,依次点过木盒中的瓷瓶,说道:“此乃我妻亲手所制之''香水''。\" \"香水?\" 众人皆是不解。 香膏他们见过、熏香亦是常用,可香水却是何物,虽是从名字便能猜出大概是与熏香差不多的物事,但如何从未有所耳闻? “小公爷若有不解,只消一试,便是可知。” 庄可卿浅浅一笑,语气婉转亲和,樊嘉瑞闻言,也不再矜持,随手取了其中一瓶,转瞬之间就将其上蜂蜡揭了开去。 霎时,一股混合着松木和柑橘的微苦但又清新爽快的香味从瓷瓶之中溢散而出,缠绕在众人的鼻端,活泼又张扬,沉稳又优雅,与从前他们所接触过的任何一种熏香都截然不同。 “这、这就是香水?!” 樊嘉瑞惊叹出声。 他其实并不喜熏香,一来熏香繁琐,二来整个贵族圈子,都以自己制香蔚为潮流,若是谁在出门的时候熏了个外头店铺里卖了的普通货色,是要被嘲笑其人全无格调的。 国公府本无女眷,只祖父与他二人,老人家深居简出,当然对这些身外之物并无兴趣,偶有外出,也是从不熏香,而他自被纪晁嘲弄过几回之后,也是全无此心了,索性就与祖父一般,不再以香薰衣,倒也乐得轻松。 而其他几位公子,虽不像樊嘉瑞这般无人相顾,可到底家中制香手艺一般,时日一长,也懒的再在这方面花什么心思,总归他们都是武人,就是再就用了如何雅致的香氛,这马场一跑,持剑一挥,浑身是汗,哪还有什么熏香能遮的住这一身''男子气概''了可到底世间之人谁不爱美,若有用之方便,香气又是与众不同的,他们这些看似粗糙的武人,自然也愿成其拥趸。 庄可卿眼观众人面色,微微一笑,已是放下心来。 看样子,自己这几日的辛劳没有白费,做的这款男士香水是要一鸣惊人了。 \"如小公爷所见,这瓷瓶之中所盛之物便是''香水'',是我以松木、丁香、佛手柑等物所制而成,其留香持久,更有前调、中调、尾调之分。” 说到一半,庄可卿又指了指樊嘉瑞手上捏着的瓷瓶,浅笑说道:“就如小公爷这瓶,前调是为柑橘香,清新、活泼,最是适合青春少年,中调则以以橙花为主,又调以生姜,让花香中略带辛辣之感,尾调选用上好松木佐以丁香,凸显沉稳之感。” 众人说来都不是什么市井粗鄙之辈,但面对庄可卿的句句所言,却都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 他们原就连熏香都是不懂,更不消说这个香水了,再一听什么前调、中调、尾调的,光是这些词,就足让他们不明觉厉。 再加上瓷瓶之中的香氛源源不断的飘散出来,很是遮盖了他们身上之前因为跑马而生的汗味,一时心思都是活络起来。 “小公爷,这可是好东西啊。” 韦元忠最先反应过来,眯了双眼睛笑着赞道,“你从来都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得了庄娘子这好礼,如何都该有咱兄弟一份吧?\" 笑呵呵地说着话的功夫,一双肥厚大掌就往木盒上探去,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勾了一瓶揣进胸口。 “哎?!你这家伙!” 樊嘉瑞一个没小心,就被顺了一瓶走,正是心疼的时候,其他几人眼见韦元忠得逞了,都也不客气地一人抢了一瓶。 “你、你们!” 樊嘉瑞没被气个倒仰,自己好心请他们来吃好吃的,结果现在骑着他家的马,喝着他家的茶,吃着他家的肉,到还要来抢他的礼,是何道理了? “小公爷何至如此小气,我等可不就是兄弟么。” “就是就是,有了好东西怎能不思分享,我观你月余不见,面皮都是白净许多,说,是不是又还背着我们用了什么好东西了?” 几人原只是出声调侃,可这话一说出口,又见樊嘉瑞确实比之前白了,心下不禁有些嘀咕,难道这家伙真的在偷偷用什么新鲜玩意了? 都是武人,平日风吹日晒,打熬筋骨,自都是健康的小麦肤色,可如今大盛以白为美,肤色只要深上一度,那就是让自己在求亲市场上降下一等。 他们之中除了樊嘉瑞与韦元忠是定了亲的,其他几个都还在议亲之中,自然是千方百计的想让自己更加仪表堂堂了。 一时间,众人目光灼灼,视线全不汇聚在了小公爷樊嘉瑞的脸上。 “什、什么好东西?我能用什么好东西?\" 樊嘉瑞简直不知如何解释,他这一月可什么都没做,平日进学读书,下学跑马,也没少在外头玩了,怎么可能就白了呢,这群家伙是眼睛都长在脑壳后头了吗。 “不对,你肯定用了,莫不是偷偷派人去了凝香阁,买了什么香粉来敷吧?\" 这话小公爷简直半句都听不得。 男子敷的什么粉,像话吗?他可不是纪晁那娘娘腔! “莫跟我胡乱掰扯,小爷说了没有,那就是没有。” 被缠的烦了,樊嘉瑞难免也来了气性,众人见他不悦,一时面面相觑,不再多言。 但他们心里对这话是根本不信的,明明瞧着就是比从前白了。 庄可卿将几人对话听在耳中,面上淡笑不语。 小公爷为何能有如今这般,若是猜的不错,想来该与她之前所赠的药皂有关。 与师兄共拟的方子中就有一剂是用于美白的,她还记得是由白术、白芷、白芨等药材所制,效果自然不俗。 她原以为只有女子才好面白,没想此处男子亦是不遑多让,如今看来,店铺未成之时,说不定倒要靠他们来做口碑,打开市场了。 “小公爷自是不必动怒,依我来看,您确实是比前次相见之时肤白些许,几位公子所言并无错处。\" 若是他那几个兄弟再说这话,樊嘉瑞定是要气的,可此话从庄可卿口中而出,却是让他不好分辩。 “哎,庄娘子,如何你也不信我!” “非是不信,而是小公爷最近是否一直在用我之前所赠的药皂?\"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啊,这些时日,自己作息虽无变动,可净手洁面乃至沐浴都是换上了庄娘子送来的药皂。 他原还不知这为何是叫药皂,原来竟是有此等功效?! 樊嘉瑞震惊的表情已是说明一切,在场众人哪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必是那所谓的药皂有美白养肤的功效了! 那可还有什么好拘泥的,皆是放下身段,与庄可卿好言相求.\"庄娘子,没想到你一双巧手竟还能制了这等稀奇物事,不知我等可否有幸购得一些,放心,价钱绝对公道!” 第四百六十三章 筹谋开店 国公府一趟全是没有白走,送出去一小盒香水,转头回来就得了批订单,回程路上,庄可卿一副志得意满的娇俏样子,引得沈凌心尖发痒。 青年的目光温柔缱绻,比暖金的夕阳还要轻柔,落在女子的发顶,抚过她光洁的额头,挺巧的鼻梁和丰润的嘴唇,最后停留在那双水润润的杏眼之上。 “阿凌,怎么了?” 庄可卿还沉浸在做了笔大生意的欣喜之中,她扬起眉尾,唇角微翘,编白贝齿若隐若现。 “可是今日有何不妥?” “并无。”摇了摇头,青年浅浅笑道:“可儿做的很好。” “嘿嘿,我也觉得。” 塔读@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她是想把每文钱都花在刀刃上。 “那门面离姑娘这儿倒也不算太远,而且我只消一说,你便知在哪儿了。”左进笑的意味深长,“只不过不知道庄姑娘是否有此胆识,敢将铺子开在那里。” 这话可是挑起了庄可卿的好胜心,只见她唇角一勾,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左公子莫不是不信我?” “岂敢岂敢。”左进呵呵一笑,“说来不便,不如姑娘随我一观便知。” 说罢,竟是起身往门口走去。 庄可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正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要,二话不说放下茶杯就跟了上去。 出了巷道,转过两个街角,没行多久,就来到了一处热闹的街市。 站在一处不起眼的布庄门口,眼见着不远处招摇的硕大招牌,她才明白左进何出此言。 原是要与凝香阁打对台么? 有意思。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再就转头看看身后的这个布庄,门面虽是不大,可这里人来人往、繁华至极,怎么说来生意都该不错,但奇怪的却是里面只有零星一二的客人挑料子,而且都是看了两眼,摸了几手就摇摇头的离去了。 掌柜送走客人,抬眼就见东家站在门口,心里一惊,额冒冷汗,点头哈腰的迎上了上来。 “东家。”ъiqugetv “此处没你的事,我就随便看看。” 挥手遣退面色忐忑的掌柜,左进走进布庄。 庄可卿紧跟其后,进到店中,入眼所见,不过五十来个平方的大小,只独一层,加了柜台和货架之后,两人站在其中都显逼迭。 地方大是不大,倒也够用了。 在她看来,商品贵精不贵多,当务之急,是该先用花皂打开百姓市场才是。 “庄姑娘观此处如何,最近我本有闭店打算,若是你相中了,我便转手于你。” 布庄掌柜脸色惨白,东家这意思,是要辞退自己了?可怜他一把年纪,没想老来晚节不保,还要失业。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背着手在店内转了一圈,瞧了瞧格局和采光,庄可卿心中已有定计。 “左公子既是如此热心,那我们便谈谈?” 左进闻言,知晓她这是同意了,不免抿唇而笑,“姑娘请。” 两人转场布庄内堂,再出来时,日头已是夕斜。 “这些事还道拜托左公子了,若是一切顺利,赶在乞巧之前开业,当是不错的时机。” 临到门前,庄可卿微微一福,话中所指,左进听的分明。 乞巧节又名女儿节、七夕节,可说是大盛有情男女之间最为钟情的节日,届时女子皆要盛装打扮外出参加灯会,而选在这之前开业,便是想借一番节日的东风了。 想到此处,左进不禁感叹,庄姑娘真就聪慧不说,于生意上的天赋也分明不亚于自己,只是这样优秀的女子却是早就嫁做人妇,便是他心有所慕,也只能暗自压抑。 第四百六十四章 水阳府事 水阳州下桐昌县,县尊府上。 天气渐热,主母周氏最不耐得暑气,是早早就命人在花园中搭了架子,栽上旁处移来的老藤,做了个绿荫凉亭,如今花叶繁茂,正巧遮了正午的日头,只余清风徐送。 周氏斜斜依在软塌之上,手边小几上茶香袅袅,混合着一股清雅花香,让她神清气朗。 今年总算是过了几天像样日子,口有香茶可品,身有绸缎可穿,欢儿又比从前长进许多,知晓安坐读书,若是没有西厢那个贱人碍眼,真当是无一不就舒心。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翘着小指端了茶盏浅抿一口,眼珠一转,心下正计较着今日用什么借口哄得老爷歇在她的屋内,那边乳母林氏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娘子!” 她语气急促,面上神思不属,一派惊慌模样,是让周氏眉头微蹙,保养得宜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烦躁之意。 也是跟在身边的老人了,如何这般没有端重之态,要与西厢的人见了,还不得笑话死? “什么事值得你急成这样?” 颇有责怪地轻嗤一声,周氏慢慢悠悠地将茶盏放回小几,身体却还躺在塌上,根本没有起来一问的意思。 “娘子,大事不好……” 林氏许是记挂着心里的消息,根本全未注意主母的面色,不光没有收敛神色,反是大呼一声,当下就被周氏怒斥一句。 “休要胡言!” “是……娘子。”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林氏这才知晓自己是撞上娘子的不痛快了,谁让如今府中小妾怀了身孕,正是得宠呢,也无怪娘子这般心烦。 可现下这事却也耽搁不得,若是不说,往后要是怪罪下来,定是有自己好看。 “娘子,其实,其实老奴有事相告。” 空气平静了些许时候,林氏还是忍不住靠近周氏身边说道。 “可是与西厢那处有关?” “这、不是……” 磕磕绊绊地回了句,林氏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刚刚她一得了消息,心觉怪异,一时没有多想,就咋咋呼呼地来寻娘子,如今娘子若要问来,她又该怎么讲了? 听她这样回来,周氏却是微微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西厢那贱人又作妖就行,不然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要被人坐在头上拉屎。 “既不是西厢的事,那难道是欢儿那边有什么问题?是闹着要休息,还是闹着要新鲜玩意了?” “回娘子,都、都不是……” 首发&:塔>-读小说 “都不是?那你倒是说说急个什么劲的?” 抬起指甲上染了鲜红的蔻丹,周氏漫不经心,全未将乳母的心焦看在眼里。 林氏纠结不已,想来想去,脚板一跺,就一手遮嘴,凑到自家主母的耳边。 “娘子,其实……” 她声音不大,说的也快,可不过几息之间,周氏的脸色就变了三变。 “你说什么?真就有人来打听这个?!” 拔高的嗓音尖利无比,林氏惊的浑身一抖,直接一把跪了下来。 “娘子,老奴所言句句属实啊!” 看了眼俯身在地,脑门都磕上青石搬砖的乳母,周氏缓缓从软塌上坐直身子。 “你说的那人如今可还在此处?” 首发&:塔>-读小说 “回娘子话,我儿听人牙子说,那人明日就要离开这儿了。” “快,快将人留住,晚上想个法子套些话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打听那灾星!” “是,娘子!” 林氏得了命令,转头就下了去,独留周氏一人颤抖着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难道那灾星,倒还真是什么富贵人家的种子不成?! 想到此处,周氏不免回想起多年之前,老爷将这孩子领到自己跟前的样子。 五官小巧,肤色白皙,称的上玉雪可爱,举手投足也全无一丝市井粗鄙之色,原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样貌,如果不是那双潼黑的眼睛太过冷清的话。 她不知道牙人是怎么说的,但许是不想在子嗣上教他周家占了上风,老爷对养下此子的态度非常坚定,而她本就婚后多年一无所出,若不受了,老爷便是以七出之一的无子,就能一举将她休了。 于是只能咬牙认下这个儿子。 不是没想过索性自己生不出来,教养个贴心的也是不错,哪知这孩子倒是养不熟一般,无论她刻意讨好些什么,只消被那眼睛一看,就像冬日野外被泼上一盆凉水,从头冷到脚。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后来终于有了欢儿,她更是无法容忍对方的优秀,生怕将来夺了家产,这才寻了个游方道士做了出戏,是教老爷有所忌惮。 本以为之后设计将他逐出家门,除了族谱,就是甩了包袱,没想后头又从朝廷邸报和爹的来信中知晓这灾星的所为,不知多少个日夜,她都为此忧烦,想着遮掩而无心府中事物,才叫西厢那贱人钻了空子。 好容易事过一年,该是风平浪静的时候,谁能想到竟又有外乡中人前来打听那灾星的身世,要不是那牙人欠了林氏儿子不少赌资,否则哪能让她得到这个消息! 方才乳母说了,来打听这事的人并非本州口音,她儿子听着不熟,但那牙人见多识广,觉得与京城口音甚是接近,而且来人出手阔绰,但又分外小心翼翼,似乎并不想在此招摇。 不消乳母来说,便是她自己都要好猜,莫不是那灾星就是京城人士,如今对方家里已经有了线索,特意查过来的? 周氏越想越是心慌,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是连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都未发觉。 偏就这时还要有人往枪口上撞,西厢的柳姨娘挺了个凸肚,由个美貌丫鬟扶着,缓缓地进了后花园。 她见了周氏也不行礼,只装模作样地屈了屈膝,不胜娇羞地说道:“主母在上,恕妾有孕在身,不能做礼了。” 周氏本就又慌又急,现在被这么一激,本来还能忍她三分的脾气是丁点也受不了了,当即冷哼一声。 “老爷不在,又同我做什么样子,妾给妻行礼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未教你晨昏定省已是恩德,我瞧你这肚子又不是很大,如何行礼还要推三阻四?!”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你!” 柳姨娘还没说话,边上的美貌丫鬟倒是沉不住气了。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周氏眼神在她面上一扫,嫌恶斥道:“主子是个贱人,婢子也是个爬床的货色。怎的,倒还以为你这主子真能好心抬你身份,同她一样做个姨娘?真够天真的!” “不过是她如今大着肚子,要靠你的美色拢住老爷罢了,且等这孩儿生下来,可还有你什么事了。” 柳姨娘被说中心事,一时脸上笑容都要维持不住,那丫鬟见自家主人面色都变了,自然也明白周氏所言非虚,心里暗恨柳氏诓骗她,扶着对方的手都有点控制不住力道,将人掐的疼了。 眼见面前这对纸糊的主仆情谊轻巧被自己三两句话给扯的稀巴烂,周氏心里才就松快些个。 不提晚间柳姨娘又在沈德那儿吹了什么枕头风,周氏根本全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罢了,自己之前倒是担心个什么? 如今更是重要的,该还是端看那事乳母探听的到底如何了。 次日一早,林氏满面喜意地匆匆而来,给周氏带了个绝佳的好消息。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娘子可安心了,昨日我儿让牙人请那人吃酒,酒桌之上聊得兴起,将他灌了不少酒去,是什么都说了!” “何故还要与我卖了关子,快快说来。”周氏急道。 林氏呵呵笑着,竹筒倒豆一般,“那人根本不是京城人士,而是庆陵府人,家中老爷不过是个小小校尉,多年前丢了一子,家中妻妾又再生不出来,才就急着寻人呢!” 听到此处,周氏悬了一天的心才就放下,快慰地笑出声来。 “呵呵,原就是个武夫之子……” 第四百六十五章 美人诗 “娘子这回不必忧烦了,校尉不过一个芝麻小吏,与如何能与老爷这样的一县之尊相提并论。”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林氏见自家夫人面色缓和,面皮一展,奉承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而且当初这孩子就是他们自己不小心才被拐了跑的,沈家好吃好喝供着,又得娘子这般照顾,已是仁至义尽,便是寻上门来,咱的腰杆子都是硬的,可没人能说一句您的不是。” 周氏双眼微眯,唇角勾起,频频颔首,显然觉得这话很是中听。 事实便是如此,要没他沈家,要不是她周献仪,说不定当初那灾星早就被卖到什么山沟子里去了,哪还能好吃好喝的养着,衣食无忧的? 都说生恩没有养恩大,便是现在那灾星认祖归宗,校尉一家寻上门来,那也是该来道谢的! 周氏此时仿佛忘记了从小到大她是如何苛待沈凌的,更是将二李村曾经发生的一切抛之脑后。 “娘子,此子之事是虚惊一场,您现下尽可宽心了。” 小心地为主母捏着肩膀,林氏笑呵呵地说道。 “哼,宽什么心,什么时候西厢那边消停了,我才能真的宽心。” “您这倒不必心急,如今那孩儿肚里月份还小的很呢,而且,娘子您不是还说,那贱人的丫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么。”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你是说……” “娘子慧心,其实于您来说,老爷爱在哪儿歇着就在哪儿歇着,只要您还是这县尊府的正头夫人,只要欢公子还是老爷唯一的儿子。” 林氏忠心,又甚是心毒,此时靠在周氏耳边说起这话,意有所指。 “您何不作个好人,与柳贱人那丫头许些甜头,倒看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去,若是真的如夫人所愿,那便是您做主抬她做了姨娘也不为过。” “到时不光能手上干干净净地除了那肚子里的孽种,老爷还要夸赞夫人体贴、大度呢。” 林氏一番话说得周氏心思活泛。 是啊,与其同西厢那边呈些口舌之快,不如让她主仆二人自行相斗,她来坐收渔翁之利。 “嗯,此事你想的不错。” 周氏轻轻地点了点头,面上难得带了些笑意。 “就如你所说去办,至于人牙子那边,让你儿子同他好说,勿要走漏了风声,毕竟那灾星如今是举人功名,若教老爷知道,又是一桩麻烦事。”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说到此处,周氏虽是松了口气,可心底不知为何总有感觉隐隐有股不妥之意,但再细想,又觉进士哪是那么好中的,自家供着老爷考了近十年,不也根本没考上么。 罢了,如今还是先将心思放在西厢,无论如何这府上只能有欢儿一个正经少爷! 与此同时,乳媪齐氏的长子站在街角,紧了紧背上的包袱,深深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县尊府衙,转头便往城门之处走去。 他已从人牙子那儿知晓当初拐带之人的样貌和名姓,只消回到京城,报于长公主,自会有人再将线索理清。 …… 春末夏初,暖风徐送,作为大盛的国都,京城百姓重复着热闹喧嚣的生活,番商往来,客似云流,新鲜事物一样接着一样,层出不穷,但百姓们早都是司空见惯,泰然以对。 可城东却有一处与众不同,半月之前便就吊足了附近商家和居民的胃口,凝香楼的掌柜更是一日三回的派了伙计前去打探。 街角原先是为布庄的那处,如今周围都被遮挡的严严实实,里面不时有些动静传来,但却是什么都看不到,着实然人心焦。 若是普通的铺子,哪怕重新装修换个买卖做,那也不过是下了招牌,重新招了匠人修整,都是临街生意,又有什么好避了人的,来往百姓伸个脖子就能瞧清,就是有些好事的,还会进去问上两句,打听打听回头这儿都会卖些什么,以后也好来照顾生意。 可现在这儿倒是新鲜,门前遮拦个密不透风不说,那巨幅的幕布上还绘了个绝世美人的小像。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只观那小像上的女子侧身回首相顾,云鬓乌黑蓬松,颈项白腻修长,峨眉如柳入鬓,一双凤眼润泽含情,红唇微勾,全是副欲语还休的羞涩之貌。 且还不知这画师到底用的什么技法,路上行人,不论站在何种角度,却都能感到这画中之人一双美目瞧着自己,全是有种深深折服之感。 可这铺子主人还嫌不够惹眼似的,甚至又在这小像旁边作诗一首。 “红颜倩影婀娜姿, 美人香气漫远驰。 清新淡雅如花香, 细腻温柔似梅檀。” 这下不光是来往的贩夫走卒、平民百姓,就是些自诩清高的文人墨客都是来了兴趣,对此画此诗评头论足,一时之间,是将整个京城之人的好奇心都激发到了极致。 五福记一楼的会客小室中,左进此时正坐在红木镂空雕花宽椅上,笑意满面。 “庄姑娘好一记‘引人入胜’之法,这铺子尚在装修,就是激起众多讨论探究之意。”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可卿被赞了一句,面上虽是带笑,但显然并无什么自满之色。 “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并算不得什么,所有一切,还得等铺子开业之后,才可一见真章。” 她心里清楚,如今她这法子,不过是也就是占了个新奇的意思,若是往后东西不合人意,那也只能算作的个无用之功。 如今倒是能有什么法子,能为她再造一造这铺子的声势呢? 见对方应了自己一句之后就沉吟不语,左进笑着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困惑之处,若不介意,尽可与我聊聊,说不定能有什么解决之法。” 庄可卿心想,确实,自己钻牛角尖的,不代表左公子这个本朝土着、商业巨子也想不通,总之现在两人算是利益共同体,便是说上一说,也是无妨。 “不瞒左公子,其实我这铺子临到开张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现在虽是引了些许路人的好奇,可终归时长日久,人的兴致是会消退。” “京城这样繁华,最不缺的就是新鲜玩意,我是担心待到开业之时,关于铺子的话题已经泯然于众了。” 她的担心无不道理,其实以后世的营销手段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造势,但如今她这铺子的任何一样产品,都是百姓前所未闻的,这又能怎样做呢? “此事不难。”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左进端了茶盏浅抿一口,感受着清雅花香顺喉而下,口齿留香。 “姑娘所制,我皆有一观,相信只要身为女子,必然见之心喜。” 这方面庄可卿自是很有信心,也很感谢对方这样信任自己,可现在她要的却并非只是嘴上两句肯定。 “不知姑娘是否知道,如今京城风之中,风头最盛的女子乃是哪位?” 风头最盛的……女子? 脑中灵光一现,庄可卿瞬间便是明白左进所言是为何意了。 “若是此人能用上姑娘所制的香品,那我想,姑娘现在所忧之事当是迎刃而解。” 是了,名人效应! 就同后世商家都愿斥巨资寻当红明星代言是一个道理。 可,现在她倒还真不知能称得上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子到底是谁,而就算知晓了,以对方之身份,又如何会见自己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老板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庄可卿眉头微蹙,抬眼看向对面的青年,不确定地问:“莫非左公子,可帮我引荐?” 左进眉目舒展,笑而应道:“姑娘所求何难,左某自然愿意。” 第四百六十六章 引荐 首发&:塔>-读小说 弄玉小筑之中,聂清吟端坐于窗侧的梳妆台前,任由侍女涵菡梳拢着自己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 窗外花园之中,假山亭廊,小桥流水,花木错落,繁茂馨香,清静绝尘之余,又有一丝女子的娴雅婳祎。 “姑娘,左公子已是许久未来了,如今难得递了帖子,却说有什么要事相商,真是搞不懂,再有什么要事,难道还比姑娘重要了?” 涵菡撅着嘴唇,一下下的将手中长发梳得整齐,接着又轻轻挽在头顶,翻手之间就盘了个清雅的流云髻。 聂清吟抿唇浅笑,只用纤指点了点妆奁盒子里的一套海棠碧玺头面,缓缓说道:“就你话多,等人来了,可要注意些个。” “哼,姑娘就可劲儿偏心吧。” 涵菡心里很是气闷,她家姑娘人美心善,又能歌善舞,还就通晓诗词文章,不知多少书生才子拜倒在这石榴裙下,甚至勋贵子弟都不在少数,如何就专是钟情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 要是自己有这条件,不提做个侧室,便是寻个深情种子,做个官宦人家的体面继室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真是,这些个商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一张嘴惯会哄人,也不知姑娘这样的聪慧之人到底怎么想的,竟就还吃他这套。 自己这回可不能让那姓左的再就迷惑姑娘了!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弄玉小筑外,左进与庄可卿一前一后地从马车上下来,两人身边除了潘仁潘大掌柜,另外还跟了个庄保年。 庄保年此时手里提了个巨大的方盒,落在最后,颇有些忐忑地瞧着眼前这个仿若世外桃源一般的门庭。 “保年无需紧张,稍后你便与大掌柜在外稍等,我们谈完就会出来。” 庄可卿安抚地看了眼自家堂弟,笑着说了句。 其实今日本该是只有左进与她二人前来的,但考虑到后面铺子开张,还是做女子生意多些,她便想着带了保年过来见识一番何为锦绣,何为雅致。 毕竟她已是知道这弄玉小筑里住的,便是曾经在裕王府上献艺过的那位聂姑娘,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奇女子,她所居之处,自是非同一般。 “这便进去吧。” 左进笑言一句,执起门边挂着的竹枝,击打了几下挂在门上的刻有梅兰竹菊的四块竹板。 竹板长短不一,厚薄不均,被人这么敲,发出的声音竟如一首轻快短乐一般,十足使人惊叹。 果真巧思,不愧有才女之名。 塔读@^> 若她是个国君,能有这等美女子环绕身边,怕早就是昏的不能再昏了。 “不不,没事没事,我不介意的。” 庄可卿红着脸连连摆手,手足无措之态是逗得聂清吟掩唇轻笑。 “庄姑娘率真。” 说罢,她玉臂轻抬,素手执壶,先为庄可卿倒了一盏清茶。 “进郎与我说了,此梅香乃是出自姑娘的慧心与巧手,我感叹多时,今日才得一见姑娘真容,甚感快慰。” “左公子与你说过我?” “自然,进郎身上事务繁杂,时常出了远门,但既是如此,我二人间也常有书信想通。” 聂清吟皓腕轻点,行了一招龙点水,清澈茶水从壶嘴流泻而下,尽入左进面前的茶盏之中,无有一滴漏出。 “前些时日,他特特派人送了封帖子与我,其中谈起姑娘之事,引了我十分的好奇,这才请他帮忙引荐。”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闻言,庄可卿不免抬头诧异地看了眼对面的青年,心道不是我们有求于人么,怎么你这一番操作猛如虎的,倒成了人家姑娘来请你了? 左进端了茶盏,老神在在地饮了一口,却是但笑不语。 第四百六十七章 作弄1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聂姑娘谬赞。” 庄可卿饮茶一口,谦虚说道:“从来佳铭似佳人,我这不过微末之技,实不能与姑娘盛名相比。” 聂清吟闻言,掩唇而笑,“庄姑娘真是个妙人。” “我说的可没错吧,庄姑娘实与旁人不同。” 左进唇角微勾,应了一句,之后放下茶盏,修长手指于桌面轻点了两下,又说:“如今你二人已是见过,不如就且谈谈别的?” …… 另边,涵菡攒了一肚子的气,是没胆子对着自家姑娘道什么不满,可一路走来,却是越想越气,那舔着脸跟着左公子一同前来的到底是谁,如何就这般登堂入室,还让姑娘这般以礼相待? 谁不晓得这弄玉小筑,非豪客巨贾,高门贵戚不得而进的,她又算得哪根葱了? 不过既是跟在聂清吟身边,又是她最亲爱的随侍婢女,涵菡自是知晓潘大掌柜在左进身边的地位,就是再有什么不快的,也只能闷闷憋着,只不停的用眼风扫着庄保年,心中胡乱猜测。 穿过雅致曲廊,领了两人走进花房,涵菡微微屈膝,垂首告歉一声。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潘大掌柜稍待,涵菡这就去取您最喜的见春来。” “便麻烦姑娘了。” 潘仁呵呵一笑,抬手作了个揖,而一旁庄保年拎着大盒,不便行礼,只手足无措地红了张脸,等想到还能躬身相谢时,对方姑娘早就只留一道背影了。 “潘、潘掌柜……” 庄保年有些挫败,他以为来了京城,又在五福记历练许久,已算是见多识广了,谁想今日跟着来此,没说给堂姐长脸不说,还好似给人看低了去。 虽说这儿美景美人确都是他十几年来全无所见的。 潘仁走南闯北数十年,跟着公子谈生意时,什么酒楼雅室,秦楼楚馆没去过,各色美人,环肥燕瘦早是见怪不怪,现下只哈哈一笑,拍了拍庄保年的肩膀,“少年人无需拘束。” 掌柜都这么说了,庄保年低头讷讷一笑,这才松了口气,余下些心神环视了眼周遭情况。 这花房小几一张,座椅两把,其余各处全是各色鲜花,花团硕大,姹紫嫣红,全与从前二李村时路边野花迥然而异,可见是专门用来待客清谈的。 就是没处地方好放下这带来的箱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一时间庄保年也不知是站是坐才好,坐着吧,那必然要将堂姐的箱子放在地上,站着吧,又好似过分拘谨,倒是恐怕又要被那娇俏姑娘看轻。 潘仁见此情形,也不多说,只摇了摇头,低笑一记便就坐下,侧身研究起旁边一盆娇艳的赤色月季来。 而涵菡一进茶房就吩咐玳瑁煮了壶活泉水,自己则一手打开宝阁柜子,取了上书见春的青瓷茶罐,之后又端了一对蓝金色的建盏和配套的茶壶出来,用了竹镊子往里头放茶叶。 “涵菡妹妹,这见春可是送去给潘大掌柜的,我记得姑娘说过,掌柜的喜欢稍稍清淡些的口味,你这茶叶是不是该少许放些?” 玳瑁正提了铁壶过来,里头煮开的泉水咕噜冒泡,热气从壶嘴喷涌而出,她之前就察觉这妹妹颇有烦闷,也不知是刚刚在哪儿受了委屈,此时倒还没消了气,依旧气鼓鼓的,连带这夹了茶叶的动作都有些愤愤之意。 她倒不是担心浪费了这点茶叶,只不过姑娘待人向来周到,只要一次,必然记得对方的习惯,而这潘大掌柜又是左公子的人,自然更要上些心了。 被这一提醒,涵菡才恍然觉察出自己这都快夹了半罐茶叶进去,不免更是恼怒。 可她那意肚子的不满一不能对姑娘撒,二不又不可因此慢待了潘掌柜,如此这般,那只有对着那张生面孔撒一撒气了。ъiqugetv 回想起对方一路上畏畏缩缩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而且此人以前从未在左公子身边看到过,莫非,还就是今日那不速之客的下人? 想到此处,涵菡作弄之心顿起,面上不忿之色瞬时消减,嘴角一勾,抬眼笑着说道:“玳瑁姐姐说的是,刚还是我记岔了,还要劳烦姐姐帮忙取张帕子来,我好将这茶壶里头的茶叶倒出来,免得同茶罐中的混在一起,糟蹋了好东西。”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玳瑁不疑有他,笑着数落了句,“你呀,还说免得糟蹋,早知如此,刚刚还不打起精神来。” “是是是,姐姐说的对,妹妹还请你在姑娘面前帮着遮掩一二。” 涵菡年纪小,撒了个娇,也知道错了,玳瑁便也不抓着不放,笑看她一眼,就转身出去取帕子了。 而茶房中,涵菡趁着没人一通捣鼓,等到泡好了茶水,进得花房,见到庄保年局促的身影之后,心中得意一句。 ‘哼,这回教你有苦说不出。’ 她娇娇俏俏地端了托盘进来,故作讶异地看了眼还就站着的少年,一改之前满腹怒气的样子,热情笑道:“公子如何不坐下休息,还道站在这儿,莫不是嫌小婢待客不周?” 庄保年哪有过被人尊称为公子的时候,一听这话,没就细想,脸上登时‘腾’地就红了,促狭之间结结巴巴地解释。 “不、不是,不怪姑娘,是,是我……” 涵菡有意看他这样忐忑拘谨的样子,粉面之上笑意吟吟,心里却是唾弃不已。 瞧这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对着她这个丫鬟还就这般情态,可见那主人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巴结上左公子,倒来此处教姑娘难堪。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公子如何?” 涵菡长的不差,椭圆脸蛋,头梳双髻,眼儿圆圆,说话时唇角翘着,庄保年觉得她真像自己从前喂过的那只小猫,亲人时亲亲热热,凶人时张牙舞爪,一应举动,全凭心情喜好。 “不不不,不如何。” 少年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垂下头去,可就这般,他还紧紧提着手里木箱,没有放下一瞬。 涵菡唇角一勾,在心里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不接话,只是越过他的身边,将茶盘安置在了小几之上,又提了茶壶,往其中一只茶盏里冲了一泡茶水,对着潘仁殷勤道:“潘掌柜,今年明前的新茶‘见春’,我家姑娘不过得了一小罐,今日您可得尝尝。” 潘仁一双眼睛何等锋利,自然瞧出她对保年不甚看得上眼,不过世间之人大抵如此,保年身性淳朴,没什么弯弯绕的心思,前头虽是在五福记里历练了些许时日,但庄姑娘是有心往后将新铺子交予他的,若是一直这般不会看人眼色,总是不行,此番倒是正好,也该让这小子长长心眼了。 “多谢你家姑娘好意,我便却之不恭了。” 笑着道了句谢,他便端坐饮茶,并不再接庄保年投来的求救眼神。 “好茶,色碧且清,香气悠远绵长,入口微苦回甘,全无生涩之意。” 饮了一口,潘仁阖目赞道,涵菡一见,心中微喜,转而看向身侧不远之处的少年。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公子何不前来就坐,也品上一品?” 庄保年手上提着箱子,心道这箱子里都是可儿姐今日的成败所在,可不能脏污了去,想到此处,他便摆手推却。 反正他往日都没有喝茶的习惯,就是给他喝了,估计也品不出个什么好赖来,毕竟家里头那些个花茶都是可以随便拿来泡的,就这他都是嫌个麻烦,只在可儿姐泡茶的时候蹭上一杯,而且也确实没觉得比桂花酸梅饮子好喝到哪儿去,闻着是香,可喝着不甜呐。 见对方不上钩,涵菡心里急了。 我辛辛苦苦准备的好料,你怎的可以不尝?! 第四百六十八章 作弄2 “公子为何一直提着这个箱子,若是不方便,不如让小婢帮你。” 涵菡还期待着对方出糗,自是不愿放过庄保年。 她转身上前两步,伸手就要接了箱子过来,直把少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不、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您提着这箱子,又能如何饮茶?莫不是小婢有何冒犯之处,引了公子不快?” 一招以退为进,涵菡使得娴熟无比,还又蹙了眉头,侧过脸去,一副忧心忐忑的模样,是弄得庄保年不知如何是好。 “没、没有,姑娘误会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既是误会,公子为何不饮上一口待客茶,小姐特特嘱咐过我,若是公子不饮,之后我还不知该如何受罚。” 涵菡一张粉面泫然欲泣,少年哪见过这阵仗,一时手脚都不自在,可偏偏潘大掌柜就对此情形置若罔闻,真是让他心中讷讷难言。 二李村时,莫说有什么姑娘这般娇然地称呼自己叫公子,便是同龄的小丫头们,哪个不是在田地野道上胡奔乱跑的,皮肤晒了通红,为了口零嘴扯头发拽衣服的常见了很,根本是无这位涵菡姑娘十之一二的秀美有礼。 但可儿姐嘱托自己的东西又不能随意处之,这倒该怎么办了。 “公子?” 涵菡见他还就将那箱子做个宝贝似的提在手里,自己三请四邀的都不来喝口加料好茶,心里不免气闷。 这到底是那个旮旯里出来的呆头鹅,美人在前,屡屡相邀,有谁还能拒了这盏茶不成? 庄保年也实在不好意思,人家都请了几次了,他又不是什么贵客,还劳动对方这般,今日可儿姐毕竟是来求人办事,自己可别添麻烦才是。 “多谢姑娘好意,我这就喝了。” 说罢,少年将手里提着的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花房中仅余的一张椅子上,又对涵菡作了一揖。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他是想着不管怎样木箱总不好随意乱放,免得坏了人家规矩,赶快喝完应付了事,也能快些提回手上。 于是双手端了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这举动被在涵菡眼里,心中暗道果然粗鄙,与这加料好茶确实相配的很。 庄保年茶水入口,又苦又咸,哪儿有半点潘大掌柜称赞的香气悠远,根本难以下咽,眼角不经意地瞥见眼前姑娘那般笑意冉冉的面容,他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不得那般热情周到,原是下了套让自己跳的。 勉强咽下口中的苦咸茶水,庄保年垂下头去龇牙咧嘴了一通,再抬头时,额角都是细汗。 “我人笨不会说话,但多谢姑娘,这茶确实跟掌柜说的一样好。” 少年人表情真挚,一双眼睛虽不是特别大而有神,但也十足陈恳,一下子倒让涵菡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可能啊,在茶房里,未免下的盐卤不够足量,她可是点茶亲自尝过的,那味儿可别提了,苦咸的能让人挤出泪来,怎么这家伙倒还谢她了? 但这人的神情又不作假,她是不信有谁能在喝了那样的茶水之后还能面如常人,开口相谢的。 塔读@点&~为@:塔读小说app 涵菡本还想再劝,可潘仁此时开口,话间虽是客气,但让她离开的意思却是不容置疑。 “那便不再烦扰掌柜,若是有和需要,您只需摇一摇这小几上的铃铛便可,小婢自会速速前来。” 说罢,涵菡压下心头疑惑,便垂首退了下去。 她这人才转身离开,那边庄保年脸色立马就苦了下去,恨不能张了嘴吐了舌,将刚才喝下去的那盏茶给呕出来。 “可是那涵姑娘给你这茶水里加了什么?” 潘仁心中有数,又见自家徒儿有苦说不出的样子,不免觉得有趣,还要调侃两句。 “刚刚不是还说这茶很好么,如何,为师给你再倒一盏?” 庄保年这时候哪还顾得上什么体面,连忙将手里箱子往椅子上一放,不停地用手给嘴巴扇风。 他这可怜样子逗得潘仁好一阵乐子,待笑够了,才将自己的茶盏倒满,递了过去。 “多谢师傅!”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一口喝尽盏中茶水,庄保年还嫌不够,又是连倒了几盏下去,直将壶中茶水喝完了,才算稍解了口中的苦咸之感。 “你刚刚做的不错,这涵姑娘最是鬼灵精怪,又跟在聂姑娘身边多年,主仆情谊非同一般,你之前若是因此恼怒失态,想来必会让她心有不满。” 见自家徒儿缓过劲儿,潘仁便笑着解释一句。 “可,可我应该也没做什么好让她生气的事吧,为什么好端端的都要来捉弄我,枉我之前还觉得她人美心善呢。” 庄保年丧气一句,是怎么都想不通人家怎么就看自己不顺眼了。 “你这小子,刚是夸你一句反应得当,现下却又不肯再动脑子。” 潘仁笑着摇了摇头,他这徒弟,还是憨气了些。 “方才在花园之中,你可发觉她对庄姑娘的到来非常不悦?” “是、是有些……” “这便是了,庄姑娘是公子带来的客人,她纵使心里不快,却也不能做的太过,可你是个生面孔,又是一直提了个箱子,她便当你是庄姑娘的下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不过是个仆人,捉弄也就捉弄了,她是料你不敢报告给自家主人才就如此行事,就算你真的告了,她只要同自家主子说两句软话,滴上两滴眼泪,自然会被聂姑娘轻轻放下。” 庄保年听完这一番解释,饶是他一向粗神经,此时都有些气愤了。 “没想到她竟是这种人!” “而且堂姐来访,她又好有什么不快的?” 这话一问,倒让潘仁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了,他总不好说,人家小丫鬟以为你家堂姐是来跟着公子耀武扬威的,做这一切,都是为自家姑娘出口气吧。 等了半天,庄保年都没等到师傅的回答,还欲再问时,潘仁都是调了屁股去看花了。 知晓师傅这是不想理他了,少年只能挠挠脑袋不出声,好在没过了过久,之前开门的姑娘进了花房,告知他们花园内几位已经谈好了事,这便请他二人过去,要离开了。 “有劳玳瑁姑娘,我们这便过去。” 潘仁道谢一句,又给庄保年使了记眼神,少年乖觉跟在他身后,两人跟着玳瑁出了花房,顺着与来时不同的一条小径行到了弄玉小筑的大门。 那处庄可卿与聂清吟正微笑着说些什么,左进立在一旁浅笑不语,而涵菡则是站在稍稍落后的地方,微垂了脖子,一副乖巧模样。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见自家堂弟来了,庄可卿热情招呼一声‘保年’,让他走到近前。 “聂姑娘,我与你说的东西尽都在此了,还请务必一试。” “自然,我亦对庄姑娘之巧思迫不及待,定是要好好用上一用。” 聂清吟笑着应了句,两人又再客套几句,才就侧身唤道:“涵菡。” 第四百六十九章 闺中传闻 小丫头上前一步,对着聂清吟微微一福。 “且去接了这位公子的箱子,仔细些个,勿要磕了碰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是,姑娘。” 说罢,她便转过上身来,一双白嫩小手伸出,冲着庄保年柔声一句:“公子,我来吧。” 要不是之前才喝了那盏加了料的苦茶,这会子少年定然又要红脸,可现在他却没有任何表情的,直直就将箱子把手往涵菡手里一塞,唯恐避之不及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木箱不算很大,但里头装的是各类瓷瓶、瓷盒,满满当当,重量不算轻的,涵菡甫一接着,双臂都给坠的一沉,乖巧神情差点维持不住。 “那今日便就不再叨扰,日后若还有什么需要,姑娘尽可差人去五福记里寻潘大掌柜。” “亦或是我这堂弟也行。” “庄姑娘放心便是。” 聂清吟在门口目送几人上了马车,等到马车消失在街角,才转头回了弄玉小筑。 跟在她身后的涵菡提了个沉沉的箱子,心里的不快已是到达顶点,趁着玳瑁还在关院门,她急走了两步,凑到自家姑娘身边,忿忿不平地抱怨着。 “姑娘,左公子今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为何还带了那么个女子一起?”ъiqugetv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明明许久不曾前来了,不说带上些正和姑娘所用的头面首饰,怎的连时兴的点心果子都没一盒?” 努力抬了抬胳膊,涵菡把双手提着的盒子往前现了现,压着嘴唇说道:“反倒是这丑东西,倒还能送出手了。” “涵菡,不可胡言。” 停下脚步,聂清吟微带失望的看了眼身旁的小丫头。 “庄姑娘非是一般女子,你切不可将她与旁人混做一谈。” 涵菡没想到姑娘竟会为了个摸不相干的人这般严厉地同自己说话,一时伤心又气愤,说话也口无遮拦起来。 “什么非一般的女子,她定是知道左公子与您的关系,这才使了龌龊手段,央了公子带她前来,好与姑娘难堪的!” “甚至还拿了这盒丑东西来膈应人!” “也就姑娘心善,不把人往坏了想,可我却是不能忍的!” 说罢,又见聂清吟非但没来安慰自己,反是颇有责备的表情,更是怒上心头,竟是将盒子往地上一撂,掩面离去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跟在后头而来的玳瑁远远就听到涵菡这一顿抢白,心里无奈的不行。 这丫头,平日里就是给姑娘惯的,现在是连尊卑都不分了。 “姑娘,这……” 聂清吟望了眼涵菡离开的方向,轻轻叹道:“就随她去吧,只盼她这性子能早早该过才是,不然总有吃亏的时候。” 同为婢女,玳瑁实在也不好说些什么,便弯下腰去,想要打开木盒上的盖子查看一番里头的东西是否有损毁,谁料才就掀开一角,一股浓郁香气便扑鼻而来,是引得聂清吟都微微讶异。 这庄姑娘所赠…… “玳瑁,将这盒子提了,且送到我房中去吧。” …… 时日渐移,京城中那处挂了美人图的铺子接连换了两次挂画,于百姓之中话题依旧不减,而贵族圈里,也因行首聂清吟所用之物,引得许多命妇贵女们的好奇和打探。 礼部尚书府的后花园中,余佳慧与闺中密友又在小聚,姑娘们聊了会子女红,又吃了点心饮了茶水,心神放松开来,便又不知觉地说起京中趣闻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你们可听说了,前些时日,那行首聂清吟又被越王请去献艺,席后竟是被越王妃请去,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 谭敏清闲来无事,平日最喜听些八卦,此时又是难得姐妹相聚,就如何都忍不得了,想要将得来的消息同大家分享。 “哎,婉和,我可记得,你叔母的堂妹可是嫁予越王做了侧室,怎么样,这事你可有什么内幕消息?莫不是越王看中了聂行首的美貌,但又不好开口,故才请了王妃探一探口风?” 实话说来,便是闺中之友,此话问得也实在过于直接了些,不说越王是不是真的看上了聂行首,就算是,这出面的可是王妃,又与王爷侧室有什么关系了。 肖婉和闻言心里也是困窘,但她知道谭敏清速来性子直爽,根本没什么心机,只摇头回道:“据我所知,事实非是如此。” 众人一听,都是叹气,面上不免失望。 “不过……” “不过?哎呀,好婉和,你倒是快说呀,如何吞吞吐吐,倒让我们心焦难耐了。” 谭敏清急得不行,连连摇着肖婉和的手臂,让她快说,其余几位姑娘也是满目好奇之色,连连应是。 被众位小姐妹这么一看,肖婉和此时也是骑虎难下,她垂首想了一想,觉得那事又不是王府中的秘闻,说出来该也不妨碍什么事的。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其实,王妃寻了聂行首,与越王并无关系,只是想就一询她所用之香品。” “啊?就这?” 众人难免失望,搞了神神秘秘的,原来只是为了一品香而已。 这香又有什么好问的,那聂行首就算再怎么厉害,所用之物难道还比得过皇亲国戚么。 “不该啊,越王妃自己就是个调香高手,我还记得她曾亲自为越王调了一品香,都是得了圣人的称赞呢。” 余佳慧原就对香品最是感兴趣,平日也喜调香,越王妃于她来说都是高手,如何这样的高手还会特地请了行首过去问香? 除非聂行首那香真的与众不同。 “哎哎,说这香又有什么意思了,在我心里,佳慧这调香手段才是厉害。” “就是就是,我到现在还对婉和踏春宴上所用之香久久难忘呢,真是轻盈婉约,秀雅脱俗,若是没猜错,这当是出自佳慧手笔,你说对吗,婉和?” 谭敏清又是提起踏春宴来,肖婉和想到当日为了远远一见的张翰廷而与姐姐求香,如今对方未曾知晓自己情谊,却是快要定亲了,心中难免神伤。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余佳慧此时却是没有察觉到肖婉和的情绪,她好奇到底是什么香,竟让王妃也生了兴趣,想要一寻究竟的。 两人一个垂首沉默,一个支肘出神,谭敏清着实是问了个寂寞。 好在她心神旷达,也不在意,她见这二人各有心思,便拉着另几位姐妹闲聊吃茶,不亦乐乎。 “说起这聂行首,最近似乎风头很劲,听说这个月是想请她来府上献艺都请不到了。” “这倒怎么说了,难道她真当如此美貌?” “这你们可是不知了吧,据说请她的多是后宅命妇,就连……” 几位小姐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意会之中,都是齐齐聚首附耳过去,待出声之人说完,才个个都是捂唇惊叹。 “不是吧,连善明月都请了她?” “之前不是说就为了‘丹霞赤火’,两人的丫鬟还在凝香阁前好一顿争执,怎么现在那位还能拉下脸去请了人进府,莫不是有意折辱人家行首?” “这我可不知了,不过听闻最近善小姐似乎非常热衷于京中的后宅聚会,就连我娘见了,都是赞她肌肤如雪凝如脂,满头秀发乌似黛呢。” 塔读@ 几位姑娘聊得火热,这话被肖婉和听去,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而听在余佳慧的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深意。 莫非,这越王妃与善明月,甚至京中的命妇们,请这聂行首上门献艺,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四百七十章 露怯 经历了快一个月的装修,庄可卿的京城小铺已经完工了,如今工匠已经结清工钱撤了出去,只剩里头的摆件货架还需要自己安排。 塔读@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田婆子被这一阵辩白冲得也不生气,说着话的功夫就在那堆豆苗里爽快了抓了两把,说道:“咱老婆子一不嫌弃二不挑拣,老万你价钱算得便宜点就是。” 摊主老万一噎,心想好你个田婆,原来在这儿等着呢,什么自家菜蔬不新鲜,全就是想讲价的。 “不行不行,我老万价格一向公道,这豆苗一斤三文钱,一文都不能少!” “那你就给我搭些个葱蒜。” 田婆子眼皮撂都不撂,枯瘦手掌抓了把旁边的香葱和蒜头,直接就往身边媳妇挎的竹篮里一塞,臊得儿媳妇一脸通红。 “娘……” “娘什么娘,菜给装好啰!” 训了句儿媳妇,田婆子又转头过来,与那摊主说:“快给称称,多少文,我老婆子可不少了你的。” 老万整个无语,可人搭头早就塞篮子里了,自己哪好再抢回来的,只能悻悻地给两把豆苗称了重量。 不过七两三钱而已,不足三文。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凑足一斤,你给三文得了。” “这些正够了一顿,不添不添。”说罢,田婆子从荷包里摸了两文钱出来,往称盘上一放,“没得一斤,两文你也不亏了。” 摊主老万没给气炸,做生意的,最怕这种他占你便宜还说成是你占他便宜的,可这田婆出名的难搞,他心里琢磨一番,未免麻烦还是没多计较,想着大不了往后再不做这老婆子生意便是。 一条早市街从头走到尾,田婆子和儿媳的篮子里都装了满满当当的,有菜有肉亦有鱼,本该是欢欢喜喜的归家去,可儿媳来娣一张脸就没冷静下来过。 这一手倚老卖老、不要脸面的还价法子实在让她不好意思,以后可不敢在同婆母一起上街了。 “来娣,可就学着点儿,咱家现在住城里,可同以前不一样了,事事都是要花银子的。” 回家的路上,田婆子还不忘同儿媳说道两句. “虽说德祖出息,能得了掌柜的看中,每月也能有个一两银子的入账,可咱大孙马上就要定亲了,还不得多存些个。” “我老婆子这一趟下来,就是尽省了七八文去,可不比你那面子实在?” 田婆子苦口婆心,试图将儿媳也训练成她那般的讲价高手,可人人不同,媳妇来娣本就是个沉闷性子,莫说讲价了,就是教她与人多说两句话,都是不能的。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嗐!算了算了,同你说简直是浪费口水。” 恨铁不成钢地瞅了眼自家儿媳,田婆子瞧了瞧周围,见没人注意自己这块,便把人往街角一拉,又把篮子往对方手里一塞,接着低下头去,在腰带中间摩挲翻找了几下,半晌才从里头翻出块指甲盖大的碎银。 不舍地将银子放在稀疏地牙缝里咬了下,确定没啥问题,她这才连带儿媳挎着的篮子一起接到自己手里。 “喏,这块银子是我老婆子存的,你去那啥、就咱京城最大的脂粉铺子,去买些个胭脂啥的,马上七月初七,也好让大头给掌柜家姑娘送点个像样的玩意。” “娘……” 儿媳来娣原是对婆母的行为颇有羞赧的,但如今见她老人家爽气地掏了块银子出来,就为自家儿子给未来媳妇置些个礼物,心里也是感动,当下眼眶都有点个红了。 “娘啥娘,赶快去,去了早点回,家里头还一堆事呢!” 压了压眼角,来娣点了点头转身要走,田婆子站在街角不放心地又唤了声,“那啥,也别紧着这银子狠花,能省还得省些。” “嗯,儿媳知道了。” 眼见着儿媳走远,田婆子这才提了篮子往家走,越走心里越是后悔,心道早知合该同人一起去的,总好盯着些,免得没个分寸乱买一气,倒将银子浪费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手里提的菜蔬鱼肉颇有气味,人家脂粉铺子定是不会给她进的。 算了算了,不如就等儿媳回来,若是买的东西不合她老婆子的心意,到时上门退了便是,她就不信,自个儿出马,还有哪家铺子敢不还银钱的。 那厢来娣出了城南早市,直往城东街道走去,饶是她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可大多都是在城南城北活动,东西二处却是从未来过。 她越往城东走,越是觉得周遭景致与自己平日居住的城南大相径庭,便是身旁经过的行人,好似衣着穿戴、言语谈吐都有不同,更勿说不时还能瞧到官宦人家的马车和轿子了,那华丽,那气派,真是从前想都没想过的。 娘说了,给自家未来孙媳妇买胭脂得要去最大的铺子才行,来娣知道如今京城脂粉铺子名头最大的就是凝香阁,她一路打听过来,现下站在那硕大招摇的招牌下头,见着里头人来人往的,不说都是一身绫罗绸缎,便是普通布衣,那也比自己身上的粗布料子好了不少,就是剪裁和款式,看上去都有不同。 闻着鼻端若有似无的脂粉香气,来娣攥着碎银的手心全是湿汗,人还没进了去,都是先露了怯。 她带的银钱,可还够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趋之若鹜 来娣往前挪了两步,还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要进去,进去了又该问些什么,好教人不看轻、诓骗了她去,就听后头传来一声娇斥。 “让让,让让,不进门可别堵着门口,晦气!” 她转身一看,原是个身着彩衣的娇俏姑娘,圆圆脸蛋,细眉大眼,瞧着该是可爱乖巧的面相,但说话却是实在的不客气。 来娣愣了一愣,没意识到对方就是冲着自己发火呢,人还立在原处没动,哪想这就好似触了那姑娘的逆鳞一般,登时眉眼倒竖,破口指责起来。 “看什么看!好狗不挡道,可是听不懂人话?” “还是说你偏就是个聋子、耳背的,听不见本姑娘说的什么?!” 说罢,竟是行前一步,重重推了来娣一把。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来娣到底是个干惯了家务的妇人,虽是在城里生活了不少年,可早前在村里还是干过农活的,身板子看着不壮,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小丫头一推就能推倒的。 那姑娘是使了狠劲,可就这还没将那粗鄙妇人推开,一时又气又怒。 “让开,不然我可给你好果子吃!” 来娣本也没心和她争执,只是对方来势汹汹,说话又急,她一时没得反应过来,才就站在远处没动弹。 现下那姑娘又是喝骂一句,直将她吓得醒了神,心惧惹祸上身,连忙后退几步,不停鞠躬道歉。 这处动静不小,早是引了一些人围观,小姑娘怕是难堪,这才恨恨地瞪了眼来娣,又怒斥一声晦气,愤愤地进了凝香阁去。 在旁众人见人都走了,一时也没了热闹可看,顿时作鸟兽散,凝香阁门口只余来娣一人,微微躬身,仰望着硕大的招牌出神。 这,自己可还能进去买胭脂不…… 而凝香阁内,伙计迎客,一见圆脸姑娘,就是笑得殷勤。 “罗姑娘,您来了,这回要给您家小姐挑点什么,咱家尽可满足。”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罗芊芊此时还是满腹火气,早上被二房的大丫鬟明理暗里的挤兑一顿也就罢了,临到门口还遇到个不长眼的挡路,开口语气便颇有不佳。 “尽可满足?!口气这么大?” “那是自然,您也知道咱的招牌,可是算是京城的这个。” 伙计竖了跟大拇指,自信满满的笑道。 “好,那我便问,你这儿可有面膜?” 冲着伙计翻了个白眼,接着又是‘嗤’了一声,罗芊芊撇了撇嘴,面上尽是不屑之意。 “啥、面、面膜……” 这回轮到伙计无话可说了,犹犹豫豫、结结巴巴地问出声来,又是给面前的圆脸姑娘好一顿嘲讽。 “连如今贵人圈子里最是风靡的面膜都不知道,你这凝香阁还能说是第一?也不怕笑掉了人的大牙!” 伙计在凝香阁干了几年,用后世的话说起来就是还有几分企业荣誉感,听了这话,当下就想辩解,可面膜这东西他是真没见过,更就讲的明白些,他也是今日才从对方口里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首发&:塔>-读小说 “呃、这……” “这什么个这,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何故这样吞吞吐吐的。” 罗芊芊丁点面子没给,口气冲的很,伙计就是想套话,都是套不出口,只得连连告歉,说是请掌柜的来。 “哼,要去快去,别浪费本姑娘时间。” “哎哎,您稍待,您稍待。” 请人在大厅一角的客座坐下,伙计马不停蹄地跑到后堂寻了乔掌柜,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什么面膜,我怎的从未听说过?” “掌柜的,可不是嘛,但那罗姑娘说,如今京城的贵人们可都对此看中的很呐。” “不急,你先去将人请到二楼雅间,再泡壶好茶送去,我马上就来。” 乔掌柜到底老道,他知晓罗芊芊的主子不过一个普通六品京官的女儿,没有那个财力拿下芳草牌,现下主动将人请到平时只有芳草牌之主才能上的二楼,必是能满足对方的虚荣之心。 塔读@点&~为@:塔读小说app 他原来当是入了夏,贵人们都为避暑出城去了,哪想竟是因为这个缘由! 两人聊了半晌,罗芊芊将最后一口点心吃完,又饮光杯中清茶,估摸着时候不早,说自己此番出来是要采买胭脂的,如今事还没办完,倒是耽搁许久,便要告辞,乔掌柜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也就从善如流,送了人下楼,之后又招呼伙计过来,将一应胭脂水粉尽数打包好,连同之前的点心一起送到她的手上。 掌柜这番举动不可谓不周到,他甚至还亲自将人送到大厅,临行前低声言道,“若是姑娘之后再有什么新的消息,自可来凝香阁,小老儿必有重谢。” 第四百七十二章 开业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罗芊芊说到底不过一个普通官宦人家小姐的婢女罢了,往日虽有粗使的巴结,可从来没有像罗掌柜这等有些身份的人相求于她,再加上今日又是上了二楼,吃了一肚子的好茶好点,此时都是有些膨胀了。 她笑着点头应是,下得楼时眼风不禁一扫,见是之前挡了她路的粗鄙妇人正拘谨地立在一处柜台边上,顿时面上笑容就是一敛。 乔掌柜人老成精,察觉她的表情,又顺她眼神一看,见是个粗衣布衫的中年妇人,不说面黄肌瘦,一脸愁苦,但浑身那股子畏怯劲却是没法骗人的。 就是个普通百姓,估计还就不是城东这块地界的。 “姑娘这是怎么?” “哼,不过是见了个脏东西而已。” 罗芊芊冲着来娣的方向翻了个白眼,转而笑着对乔掌柜说道:“凝香阁开门做生意是没错,可没想赚着贵人们的银钱,还就许这等人进门。” “也不知贵人若是知晓了,以后还会不会再愿光顾。” 要是以往,乔掌柜能有万般口舌化解小姑娘这轻飘飘的讽刺,可如今,特别是得知京城还有那样的新奇物事之后,他也是没多自信了。 想想也是,贵人们要是知道自己与这样的粗鄙妇人在同间铺子购得妆品,必觉掉价,往后不再来都有可能。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思及此处,乔掌柜皱起了眉头。 “这位大婶,你可是要买些什么?” 大厅一角,小伙计见有人进门,笑着迎了上去,谁让这会日头起来了,店里客人变少,否则搁了往日,他也不爱去招呼这样打扮的妇人,一瞧也就是没几个银钱,只能买些最次等的水粉胭脂的。 “我、我……” 来娣以前哪来过这样的大铺子,此时被问一句,是话都不会说了。 她吱唔半天,终是嗫喏着嘴唇,想先问问伙计这儿最便宜的胭脂是有多少银钱一盒。 可就这时,旁边走来一个老者,对她笑着说道:“客人抱歉,鄙店胭脂颜色娇嫩,恐不适合您用,不如您且去隔壁那条街的杂货铺子瞧一瞧,该是有您合用的。” “不、不是……” 来娣张口就要解释,想说这胭脂不是自己要用的,是买来给新媳妇的,人家女娃年纪正轻,就适宜用些娇嫩的颜色,可她抬头一瞧,见不远处站着的那位圆脸姑娘,正是之前在门口与她起了争执的,而人家旁边,又有个小伙计殷勤侍立着。 她是穷,但又不傻,如何不知自己这是被有意针对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那、那多谢老丈……” 灰头土脸地出了凝香阁的大门,来娣回头一望,果见掌柜正与那姑娘谈笑之间颇为客套,心知这回该是没办法在这儿买到胭脂水粉了。 没能想到有一天竟是手中有钱都花不出去,来娣灰心丧气,她原本来担心在这凝香阁里银子花多了要被婆母计较,可现在看来,自己只能去隔壁那条街去碰碰运气了。 只希望未来儿媳不要嫌弃那家杂货铺子的水粉名声不大才好,否则这门亲事本就是他们高攀,要再不得女娃喜欢,说不定就要告吹。 手里攥着碎银,来娣不敢放松,琢磨着时候不早,还得尽快买了东西赶回家去帮婆母做活,脚下步子都是快了几许,埋着头就往前急走。 碰巧此时,只听前方突地一阵喧闹,也不知是发生什么,竟是引了周遭行人都涌上前去。 “开了开了,那铺子开了!” “真的假的?快去看看!” “嗐,你这人咋的站在路中间了,快快让让,别挡了我!” 来娣还没弄清什么情况呢,就被人群裹挟着往前挤,直是来到街尾之处才就停下。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闻香识美人?” “这铺子名字好生奇怪,不过真就好听。” “那可不了,之前没见铺子外头挂了都是美人图吗,我早就估摸着,这恐怕就是个胭脂水粉铺子。” “乖乖,这家掌柜的莫不是失心疯了吧,前街便是凝香阁,难道还想同他们打擂台不成?” “这谁能晓得,不过要我来看,搞的再花哨也是没得鸟用,人家凝香阁可是老字号了,谁家媳妇姑娘的不认那牌子的。” “嗐,别吵,都别吵,里头出来人了!” 来娣被拥在后头,听了一耳朵周遭之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心里头云里雾里,还没计较个清楚,就又被挤的往前一冲,差点把手里的碎银都给挤掉了。 可围观之人哪有心思看她,只都伸了脖子,想就瞧一瞧这闻香识美的铺子掌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众人引颈期盼之间,只见雕了朵兰花的木质招牌之下,玲珑门扉缓缓打开,从里头走了位艳装丽人来。 她身着一袭五色襦裙,身披烟色半臂,臂弯之处,一拢菱花纹的霞色绸缎披帛,阳光之下端得华贵。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又见她云鬓高耸,其上以钗环点缀,发髻正中,一朵硕大的粉色牡丹娇艳欲滴,鬓发之下,额头饱满,柳眉如墨如黛,眉心又有一点赤红朱砂,一双杏眼乌黑清亮,眼尾轻扫上翘,又晕轻粉,称得娇俏惑人。 围观众人一阵心摇目眩,赞叹之余纷纷可惜,为何这女子还要以一轻纱遮面,不能让他们一堵真容。 只不过那轻纱虽不透容,但微风拂来,却是将她脸颊的清丽轮廓一显无疑,不必再猜,也是知晓,这定就是位难得的佳人。 “鄙店闻香识美今日开业,店内一次限客五人,还望大家体谅。” 艳妆女子脖颈微垂,与在场之人福了一福,一句话后就要转头回去。 有好事者心急,慌忙出声问道,“不知姑娘店中所售何物,也好教我等了解一二。” 众人皆是点头,纷纷应是。 可谁想那女子并不接话,只巧抬纤手,轻拍两下,须臾之间,竟又有四个花龄少女从铺子之中走了出来,两两而立。 “百闻不如一见,公子即使好奇,不如就与你第一个入内一观便是。” 她这席话一出口,围观的其他人哪还乐意的,都是嚷嚷着“凭什么,我也要一同入内。”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那小女不才,便就再点上四人与这位公子同入,至于其他众位,还就抱歉,需要稍待片刻了。” 来娣挤在人群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被不甘心的人往前一拥,差点没摔了去,可也就这么巧,偏是她这儿动静大,引了那女子纤指一点,“也请这位婶子上前吧。” 她这莫名其妙的就被选中,愣头愣脑的行上前来,畏畏缩缩地站在那人身边,只觉对方身上阵阵馨香,便是同为女子,都是心荡神摇。biqμgètν 随即周遭又有三人被选中,其中女子两人,男子一人,这下没再有多余的名额,不禁让未被选中之人心有不甘。 “不过就是个新开的铺子,也不知故弄什么玄虚,不入也罢,浪费我时间。” 有人斥上一句,愤愤走了,不过更多人还是好奇的,此时都是乖乖排了队去,想着总归瞧个热闹,管他里头卖的什么,回头同人闲聊,也好有点说头。 见无人闹事,庄可卿心下松了口气,微一福身,便就请了五位客人入了铺子。 没错,于众人之前面覆薄纱的艳丽女子便是庄可卿,为了这番亮相,她可是着实费了一番心思,甚至早早就起了床,去到聂清吟那里,请她帮忙。 如今铺子是否能在这京中一炮而红,还是端看今日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迎客 古时并无什么城市绿化的概念,除了坊间民居各家院子中自行栽种的树木,街市之上,是全无任何树荫遮挡的。 日头渐移,阳光正盛,虽还没进入酷暑时节,但就京城这样的位居偏北的大城来说,百姓入夏便是难熬,这也怪不得每每京中勋贵皆要拖家带口,行车出城,往更北的地方而去,寻个避暑之地休憩了。 可今日却就奇怪,明明空气中泛起丝丝暑气,但位于城东的一条街市却是自街角处起始,便排有一条长长的人龙,且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怎的头前五个人进去到现在都没出来?” “我说也是,都是过了小一刻钟了吧,这等排到我们,可不得到日落了。” “嗐,要嫌这排的时候久,不如早早离去,也好空个位置让我等往前行上一步啊!” “呿!说什么呢,我就是随口说说,既是都排了,自然是要看个究竟的。”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人龙之中排队的多是年轻人,甚至还有几个书生打扮的,想是被之前的美人图和美人诗所引,才来此等候。 他们在外心急又好奇,而被庄可卿最先请进铺子中的五人,此时却是恨不能多长了一双眼睛,好将里头这与京城之风迥异的景致看个够。 此间入目所见,一片江南特有的秀丽典雅,白粉刷墙,柳木做案,其上青色梅瓶之中,却是伸出几支艳丽牡丹,翠叶相称之间,让整个室内多了几分生机勃勃之意。 再看宝阁之上,各色瓷瓶,细长者有之、敦厚者有之,又非密密摆放,错落之间,亦有精巧木架,其上团团花朵形状的玉润之物,无需凑近,鼻端都是殷香萦绕。 更无须说这窗扉之上,雕花镂空,以淡青琉璃相饰,午前热烈的阳光照来,未显丝毫炙热,反却在粉白墙上留下一朵与怕铺外招牌上如出一辙的兰花来。 此等怎可能说颇有巧思,简直是惊为天人,而此间主人的财力,想来也是相当雄厚了。 来娣心下惴惴,只抬头畏缩地看了一眼,便就低下头去,结果又见自己一双粗布破鞋,上面尽是泥点灰尘,踩在光可招人的地板上,只印出她一身粗布衣裳和蓬乱头发,心下不禁生出退却之意。 刚刚就该早早出了街巷寻那杂货铺子才是。 她这身打扮,都叫凝香阁给请出来了,更别说这神仙所在,可别要给这地板踩上几处脚印,污了才是。 “众位且就随意一观,本店宝阁之上皆为售卖之物,若有兴趣,尽可一询。”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可卿轻言慢语,纤纤手指缓缓一点,当先进来的男子便压不住好奇之色,走到多宝架前凑近细看。 其他几人见他行事没有拘束,也是放松了心神,四处寻看起来,而旁边侍立的四位少女,则是在他们有所疑问之时迎上前去,轻声细语地介绍。 来娣还在盯着自己脏污的布鞋发呆,想说她是不是该有些自知之明,速速掉头离开,可谁想之前那位带了薄纱的艳装女子却是不知何时走到近前,对她柔声相问。 “这位婶子,可有什么需要我为您做的?” “我、我?” 猛地抬头,一下对上那双美目,来娣惊讶、意外,但更多的则是忐忑与自惭形秽,局促之间,脚趾都是狠狠缩了起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正是,您既是进店,便是我的客人,若是有什么需要,还当直说无妨。” “我、我……” 来娣吱唔许久,可一句连贯的话都没说得出来,面色涨红之余,狠心闭眼就要拒绝,可此时却只听之前那位男子惊呼一声,“何来此物,竟是如此价贵?!” “明明只作净面净手之用,如何倒要卖到五十文一块?”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那男子之前有多好奇,现在就有多激动,他高声嚷道:“李记的胰子不过也才十五文,人家老字号开了多少年了,价钱一直没变过,你这儿不过样子漂亮些个,味道好闻一点,却是贵了几倍的价钱,真是当街明抢呢?!” 侍立于一旁的少女显然没料到开业之际还有如此客人上门,心中不禁腹诽,你觉得贵,不买便不买就是,如何还要出言诋毁? 掌柜这花皂她们都是用过,既香且滑,又有美肤之效,不知比那胰子好用多少,价钱贵些岂不再就合理不过了? 少女张了张口,刚要出言辩解一番,就见东家就微压了压手,将她满腔怒意压了下去。 “花皂工艺独特,又调以花香精油,虽是作用相似,但公子未曾用过,还是不急下此定论才好。” 庄可卿软语轻柔,但言语之间,意思却是明确的很。 没有用过,又怎么能有发言权了? “你!” 众目睽睽之下,那男子被这话一堵,登时也不知怎么驳斥才好,只能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大步走出门去,行到门口,还嚷嚷一句,“装的与众不同,其实不过是间黑店罢了,区区一块胰子竟是叫价五十文,欺我是个无知小儿还是怎的!” 说罢,便推开外头拥堵的人群,愤愤走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什么?一块胰子五十文?” “这店主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想赚钱也不是这么赚的,走了走了,枉费我在太阳下头排了这么久,真是倒运!” 外间百姓听闻男子所言,排着的队伍一阵骚动,前头不少人都是骂骂咧咧的离了队去,转头走了,只后头还有些不明就里的,还有些想瞧个新鲜、不在乎那五十文的,才就留了下来。biqμgètν 来娣身在店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呆住了,她有心趁着乱声随那男子一同离去,可刚才那艳装姑娘对自己这般客气,倒是让她一时不忍,抬起的脚步迟疑了半拍。 “菱香,你且去后间,取了那雕花木盒来,将里头物事到外分发,务必让还在排队的众位人手一份。” “是,东家。” 少女脆生生地应了一句,转身绕进屏风之后,不多时便捧了个两层的木盒出来。 “快去吧,不消教人多等才是。” 等少女出了门去,庄可卿才旋身立于铺子中央,清声说道:“几位不必为刚才之事挂怀,今日不论如何,您几位作为鄙店的第一批客人,我都将奉上谢礼一份。”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说罢,在众人未及反应之时,她便微微一福,来到宝阁架前,抬手轻拂,“此架之上,几位尽可选上一件喜欢的带走。” 啥、啥? 一时之间,不说来娣,其他三位客人都是对这意外之喜有些不敢相信。 不花一文钱就能拿了东西走? 他们刚刚可是听的真切,托架上的花皂便罢了,那甚的香水可不是几十文就能拿下的! “姑娘所言是真?” 几人面露不可置信之色,愣愣问出口来。 “自然是真。” 庄可卿眉眼弯弯,颔首轻点,“荷香,取盒子来,且为客人安置。” 见这店的东家是真让人去拿盒子去了,一名便女客试探地指着多宝架上的一枚手掌高的细颈长瓶说道:“那、那我就要这瓶。” 塔读@ 她记的清楚,之前那名为荷香的少女说过,这瓶子里头装的便是茉莉香露,要价可足有三两银子。 这般贵价,若是这铺子主人所言不虚,那自己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没有任何犹豫的,庄可卿抬手便将瓶子取下,安放在荷香奉上的木盒之中,而为免瓷瓶碰撞,这木盒里还铺了块红色软缎,更是让这客人心中鼓动。 不是吧,光就这块缎子,怕都是值个几十文,且好让她回去拿来作个绣花的底料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以礼相送 其他两人见庄可卿真的白送,登时也不扭捏,哪个看上去贵就指哪个,是将多宝架上最漂亮的两个瓷瓶都选去了。 三人心满意足,连连道谢,轮到来娣,她磨磨蹭蹭的走到前面,犹豫了半晌,才指了个多宝架上摆了最不起眼的一块花皂。 巴掌大小,乳白色、桃花形,与旁的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您确定是要这个吗?”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庄可卿见人选了这个,也是颇有意外,不免再问一句。 “我、我拿这个就行了……” 来娣老实,她虽不懂什么大道理,可从来都是知晓万事不能过了分寸,人家老板愿意奉送是一回事,可她也不能失了本分,太就贪心。 从前娘可说了,贪心最易惹出祸事,今日她能白得一块五十文的花皂,已算是走了几十年积攒的大运了,至于那些花露精油的,又哪是她这等人能够用得的。ъiqugetv “那便与您这个。” 说罢,庄可卿浅浅一笑,执起柳木托架,连同那块白桃香皂一起放进了盒子,递到妇人手中。 待到来娣双手捧着小盒出了店铺之时,菱香也正在为排队的众人分发雕花木盒中的东西。 拇指大小的纱袋,以彩色丝线缠扎,里头一朵香花,颜色浅淡,似桃花又像海棠,却是看不真切。 “这是甚的物事,这点子大,拿来做个什么用的,香倒是香,但我个大老爷们可不兴给自个儿弄得这么娘们儿兮兮的。” 队伍之中,一个糙汉粗喉大嗓的,用手指捏着那袋对他来说堪称是迷你的小东西,满面的不解和嫌弃。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嗐,一看你就不是个识货的。” 后头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捧着香花,凑近鼻端嗅闻一记,眼中尽是陶醉之色。 “不说这里头装的东西,就是外面这盛装所用的轻纱,便是二十两银子一匹的轻容纱,可是水乡江南独产的!” 他这话一出,是让前后众人心中一凛,将才被发到手里的小纱袋攥的更紧了些。 开甚的玩笑! 他们不过是些平头百姓,到了年节之时,就是再舍得,那也不过扯上几尺细布来做上身衣裳,便是知晓贵人老爷就爱用绸用缎的,但谁能听过偏还有种名贵料子是叫轻容纱的,还得二十两一匹。 这铺子到底什么人开的,怎的自己在这儿排个队,还有人白送了这东西?这东家真是银子多到这份上了,烦愁怎么花了了? “诸位来客,暑热难耐,我且特奉东家之命,为众位送上香花皂一枚,以解烦热,此物味香,可做净面、洁手、沐浴之用,于此夏日,正当是好。” 菱香派发了半匣子的迷你花皂,面对众人惊叹、讶异、不解的目光,心中泛起股股骄傲之意。 东家果然将所有事情都料到了,今日之后,‘闻香识美’怕是要名扬京城!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凝香阁中,不久前乔掌柜才回了后堂,他记挂着之前罗芊芊所说的面膜,不知该是从何处下手为好,这会儿屁股刚挨上凳子,唤了伙计过来上壶好茶去去心火,就被外头喧闹之声所扰。 “大白日的,吵什么呢。” 嘀咕一句,小伙计乖觉地应了声道:“掌柜的,可要小的去瞧瞧。” “嗯,且去看看,别是有人在外街闹事,扰了咱家生意,若是情况不好,你就去衙门寻了差役过来,将人绑了便是。” “哎,小的知了。” 伙计答了句,躬身转头就走,可一去半柱香的时间,外头嘈杂之声未歇不说,还更有鼎沸之势了。 肚里搁着事,心头本就不爽利,乔掌柜这时不免埋怨小伙计做事拖沓起来,又想着他凝香阁往日没少给府衙衙门的差役好处,怎的临到有事,倒是个个不来相帮。 正要起身亲自出马,那头店里伙计便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口里念叨不停。 “掌柜的,掌柜的,开了,开了!” 一句话没头没尾,恼的乔掌柜一阵烦躁,手掌于案几之上重重一拍。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什么开了开了?说清楚!” 伙计被这突来的声响一惊,人顿时一个打抖,跟只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吱声不敢再出。 看着下头人不停瞥眼瞟自己的这股子怂劲,乔掌柜深感一阵无力,不禁扶了扶额,叹口气道:“说说说。” “掌、掌柜的。”伙计咽了口吐沫,“街尾那个铺子开张了……” “开便开了,又算什么大事,我是问你外头吵个什么,可去请了差役过来。” “不、不是,掌柜的,外头人群聚集,都是为了那家铺子而来,人龙都排到咱铺子外头了!” “什么?!” 乔掌柜这才醒神。 街尾那铺子他是晓得的,甚至可说是花了些精力关注,可派人去了几趟,那处总是以布遮拦,瞧不清状况,再者时长日久没个动静,他才渐渐去了防备之心。 谁成想竟是今日就这么悄声无息的开业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那,那做的可是胭脂水粉的生意? 同他凝香阁又是不是有些歌妨碍? 不得不说乔掌柜做了这么多年的掌柜,还是有点个商业直觉,他听伙计这么一说,连忙站起身来,将人拉到身边,一句快似一句的问:“那铺子卖的什么?” “你可见了?” “可是与咱家相仿?” 伙计愁眉苦脸,他哪儿知道那铺子卖的什么,便是外头那些个排了队的,也都无一人知晓,掌柜这般心急,真是难为死他了。 “掌柜,小的先前去瞧了眼,听说头几位客人进了半晌也没出来,这里头到底如何,咱也是不知啊。” 这番对话下来,乔掌柜已是冷静些了,“这样,叫上刘五,你二人换了衣裳,一个排队,一个到那铺子门口等着,若有人出来,便去相问,有了什么消息,速速来报。” 伙计得令,转瞬就走,后堂之内,乔掌柜坐在椅子上,上好的清茶也是没心情喝了。 一件件的,都叫个什么事,真是烦也烦死! 第四百七十五章 套话 凝香阁伙计得了掌柜的差事,不敢怠慢,出了大厅就寻来刘五,两人换了套自己的外衫,这就从后门溜出来,特地绕了一圈,才缀到队伍的最末端。 “你就在此排着,我到前头看看去。” 交代刘五一声,伙计就装了个普通行人的样子往前走,行到街尾,正巧见了来娣几人从铺子里头出来。 他忙的走上前去,状似好奇地问了打头男子一句,“兄弟,这儿排了这么老长的队,里头都卖的啥?”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更遑论刚刚这几人正是从庄可卿那儿得了天大的便宜,一见有人来问,都是抱紧了怀里的盒子,生怕有人来抢似的,颇是戒备。 “怎的,要知道自己不会排队去?” “就是就是,别来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可给凝香阁伙计弄了个莫名其妙。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都什么人呢,我就问问,怎么,现下是连话都不能问了? 但掌柜的差事又是要紧,刘五可还在外头排着呢,瞧着架势,没个两三时辰下不来,要是自己现下问不出什么东西,回头少不得要吃挂落。 “哎哎,兄弟我就是好奇罢了,你们就算行行好,与我说说可成?” 他这样追着不放,反是让那三人更加警惕,一个个的跑了比兔子还快,只有来娣一人后知后觉,还愣在原地。 伙计见那几人跑了这么快,心里一阵无语,正是发愁不知该如何同掌柜的交差呢,转头发现还有一人没走,顿时心下一松。 还好还好,没全走了,待他再去好言相问,就不信摸不出个门道来。 “哎,这位大嫂,您这也是刚从那铺子里出来?可能与我说说里头到底卖的什么新奇玩意,倒引了这么些人排队?” 笑呵呵地躬下身,伙计凑到来娣的近前。 这不凑还好,一凑近才发现,这不是之前才被掌柜的请出凝香阁的那个妇人吗。 伙计心中一惊,登时以袖掩面,怕是被对方发现什么端倪。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坏了,这可怎好,当时自己可是接待了她的,这还不得被认出来?人家前脚在你家受了气的,后脚你求上门去,没啐你一身吐沫星子都是好的了。 此时他已是心生退意,可又哪知来娣自进了凝香阁之后,就根本没怎么敢抬头,自然是对他长相没有丁点印象。 也是来娣性子老实,她心中感谢这铺子东家对自己以礼相待,还又送了块花皂与她,现下见有人好奇来问,自是愿意为人多说几句好话。 况且,这铺子里的东西确实是当得一句赞赏的。 “这铺子里是卖的许多花皂,另外还有香露、精油,全是我以前重来都没见过的。” “花皂、香露?那又是什么东西了?” 没想这妇人倒是心大,还就回了一句,伙计眼珠一转,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并无甚特别之处,当即胆子又大了。 他眼神往下一飘,见来娣胸前护着一个小木盒,便猜这里头装的是不是就是从那铺子里买来的东西。 想到这儿,伙计语气更是亲热,抬着哄着的,就要让来娣把盒子打开给他看看。 “这、这……”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来娣心里并不想将东西给旁人看了,但面前这年轻人生的面善,说话又是和气,心下一软,便就迟疑地点了点头。 伙计一得她首肯,哪还有所顾忌了,连连催促着,急切之意让来娣一阵后悔。 可应都应了,总不好临时反悔,只能将盒子捧出,当了对方的面打开。 一袭清淡桃花香气幽幽飘入鼻端,伙计神色霎时一肃。 他在凝香阁做了好几年了,虽是对工匠的制粉工序不甚清楚,但鉴货的眼光还是有些的。 光说水粉,首当便是要色白,细腻,再者还需馨香宜人。 就眼前这块花朵形状的润白物事,他可以肯定,并非就是姑娘寻常所用的水粉,可这香味又是怎么回事? 如何就真如一支春桃般的,甜香自然了? “这、这是……” “这就是那铺子里卖的花皂,主人家说了,是同胰子差不多的用法,但是要比胰子更好用的。” 首发&:塔>-读小说 来娣见这年轻人皱了眉头,以为对方是看不明白,便是解释一句,这却让伙计更疑惑了。 “花皂?洁手用的?几文一块?” 这回来娣终是长了个心眼,她没直白说是店家主人相送的,而是将店里听来的价格报了一声。 “啥?这小小一块竟要五十文?!” 饶是成日卖着几两银子一块香粉的伙计,此时也是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 五十文?!都好买上三块胰子还有剩,皂豆更不知是能买多少了! 这、这家主人到底哪儿来的自信了! 他不禁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眼来娣,心道你是真傻假傻傻,还就这样给人诓骗了? 不过这又与他何干了。 片刻的震惊之后,伙计迅速地回过神来,此番从这妇人口中得知,这铺子所售一应之物,与自家凝香阁并不冲突,自己现下回报,该是能让掌柜的放心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索性事情打探的清楚,他又急着回去表功,此时他也懒得再应付来娣一句,甩袖转身就走。 见这年轻人风风火火的来了,没说上两句又急匆匆的走了,来娣却是没放在心上,只计较着是不是先把这花皂带回去给婆母瞧瞧,若是用着好,明日便带了银子过来,买上几块,好做七夕的定亲礼送过去。 这边伙计回了凝香阁,将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乔掌柜提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面色多有缓和。 “刘五还在那儿排队?” “回掌柜的,还在那儿排着呢,要不要小的唤他回来?” 乔掌柜沉吟些许,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不必,就让他排,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 “你虽是看过那什么花皂了,可人口中的香露、精油却是未曾得一见,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放下茶盏,乔掌柜若有所思,他食指轻点在案桌之上,发出规律的哒哒之声,伙计躬身站在一旁,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就该趁时退下,但又唯恐掌柜还有指示,一时都是僵在原地。 “你,去前头柜台那儿支上二两银子,送去给刘五,就让他进那铺子的时候,将这什么香露和精油都买来,我倒要看看,这家店子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是,掌柜的。” 首发&:塔>-读小说 伙计作礼下去了,乔掌柜坐在后堂,刚刚放下的心总是又觉有什么不妥,但要真的深究,却是寻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只能暂时罢了,心说等到刘五回来再讲。 那厢刘五排了大半日的队,等排到他的时候,日头都是微微夕斜了。 “这位客人,万分抱歉,鄙店今日在售的花皂和香露都已售罄,只余精油,您可是要一观?” 得了伙计从账房那儿支的二两银子,刘五底气足的很,一听店中少女这么说,忙就阔气回道:“那就来给我瞧瞧,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他说话颇是粗俗,引得店内其他客人都是皱眉,只庄可卿面色不改,浅笑着取来一管食指高低的细瓶,当了他的面打开了上面的塞子。 “精油极易挥发,抱歉不能每支都与您一试,这支蔷薇花的权作展示之用,其味香馨醇厚,您且看如何?” 小小一只细瓶,送到鼻端,刘五只觉香气馥郁,如周身百花环绕一般,差点醉了。 “这,这倒是多少银子,我买了!” “精油所制不易,此一瓶需文银八十两,客官可是需要?” “八、八、八十两?!”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以前从未见过精油此物,刘五只想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还能卖出什么贵价玩意? 此时听到这个报价,眼珠子都是没给瞪出来。 不说他了,铺子里的其他客人听之也是心中一惊,有将精油瓶子拿在手里的,都是抖抖索索的又给放回原处了。 “不过精油虽是价格不菲,但鄙店所售,无论香露,亦或花皂,甚至面膜,其中都是有所添加,众位购入,必是物超所值的。” 庄可卿一双杏眼弯弯而笑,语气徐徐轻缓,让在场客人心中一舒。 就是说嘛,这精油开口就是八十两,非权贵富户不能买之,又哪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得消受的。 可若真如这店主所言,便是那小小的花皂之中还有加了精油,那这样算来,一块售价五十文,岂不也是划算至极? “店家,那明日是有多少花皂在售了?可不能同今日一般,教我们排了这么久的队伍,又是白遭一趟了。” “就是这话,不说别的,我虽讲没见着大块的花皂长个啥模样,但方才那小姑娘所赠可还好好揣着呢,就打算今儿个回去使上一使,若得真如店家你说的这般好用,我明日必是再要前来的。” 在场众人你言我语的,早把刘五从庄可卿身边挤开了,他是没得法子再抢白一句,只能干站一边,看这店主又是能有什么法子应对。 第四百七十六章 气颓心散 “这非是什么难事,在场之中,只要是明日有来此购买花皂的,稍后自可从鄙店中取一签子,以作凭证。” 之前在州府做糕点铺子的时候,庄可卿也对求购不得的客人用过这招,现下使来,驾轻就熟,根本无需多加思考。 在场众人也觉此法甚好,总免得他们明日再来排队,耽误时候不说,万一轮上自己又没货了,可不是要恼死个人。 塔读@点&~为@:塔读小说app 能在京城这样的地界做妇人的妆品生意,甚至在二楼还搞了个芳草牌出来,售卖贵价保养之物的,眼界又怎么会低了。ъiqugetv 精油此物,从来都是由西域番商跨越沙海千里迢迢的贩来,可说是价比黄金,而他刚从伙计之处听闻此店竟有精油可售,当下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那精油……你可有一试?” “试,倒是没试……” 闻言,乔掌柜略松了口气。 想来那铺子不过是用精油做个噱头,开价八十两而已,要是真的精油,哪能如此价贱了? “但那店主给我闻了。” 刘五不知掌柜为什么情绪又是缓和,但想到之前在那铺子中所见之物,又觉必须得说个清楚。 谁知他这平平一句,倒让乔掌柜倏地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上双目圆瞪,都是有点骇然之意。 “什么,与你闻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是、是啊……” 刘五给惊的后退一步,当即不敢再有任何拖延,几句话就将情况说了个清楚。 乔掌柜闻言踉跄了两步,腿下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还好刘五眼尖上前托了一把,才将人扶回座位。 可就这样子,也是十足狼狈了。 “掌、掌柜的……” 乔掌柜垂着头,气息散乱颓唐,哪还有往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模样,此时他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遣了刘五出去。 精油、花皂、香露、面膜…… 枉他先前还在琢磨要使了什么法子去探一探这面膜背后之人呢,原来竟是近在眼前,何等可笑! 且不论这精油是不是西域番商那儿得来,只对方那狂妄所言,就是十足让他心生恐慌。 区区五十文的花皂,里面也舍得加精油?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转头又看了眼案几之上落在碎银旁边的那个轻容纱袋,乔掌柜抖着手取来,但无需放在鼻下,他都能闻到其上散发的丝丝幽香。 确实就是精油无错…… 想到此处,乔掌柜更觉无力,这番商穿过沙漠,来回一趟何止千里,更不消说路上还有无数的盗匪、豺狼,能将货物安然带到京城,自然价格极贵。 他此时实在是想不通,如何还有人能舍的下这血本,只为做这几十文的生意,莫不是,莫不是那铺子竟是摸清了如何制作精油不成?! 可若真教人掌握了这精油的制作方法,那以京城这样繁花处处的所在,金银岂不是俯首便得了? 而他凝香阁,又还能同以往一般,独占鳌头么。 乔掌柜心中焦虑,又急又气,一边深恨怎么好法子都让人想到了,一边又觉那铺子的主人胃口甚大,与贵人做生意还不够,竟还将主意打在平头百姓身上了。 可他也没想想,自家凝香阁不也如此,一楼迎了普通客人,至于二楼,却是非权贵不得而入。 …… 来娣揣着盒子,一路恍恍惚惚地回了家,还没进了院门,就听见婆母同人炫耀的声音,那嗓门,生怕了邻人不晓得她孙子是要定亲了。 首发&:塔>-读小说 “哟,田婆,照你这么讲,这亲事怕不是铁板上钉钉,没跑的?” “那哪有假的,还是我家大头出息,人能干又勤快,不然咋的能让掌柜家的姑娘看上眼?” 说起这个大孙,田婆是哪哪都满意,话间得意的模样让邻居心下羡慕又嫉妒。 “那人家掌柜的家里条件可不一般,这回子七夕礼,你家倒是准备送个什么?” 田婆子的抠门在整条巷子里头是人尽皆知的,邻居这时候问来,就是有意要看出好戏,堵她个难堪。 可哪想这回田婆子一点都没吱唔,干干脆脆地回道:“年轻姑娘家喜欢啥,还不就是脸面上的那些个?” “我已是给儿媳交了银子,让她去凝香阁买了。” 这话一出,邻居也是一讶,心道这还能舍得在凝香阁花银子了? 那儿东西可不便宜的,这老货从来都是见不着兔子不撒鹰的,难道这门亲事是真有戏? 邻居这回心头信了大半,但嘴上还是阴阴阳阳地,赖着不走,拐着弯地说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非得留下来看看这凝香阁的胭脂水粉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田婆子巴不得对方留下来呢,她那几分银子可不是白给儿媳的,总不也得让人瞧瞧她这做阿奶的多疼孙儿呢么。 来娣站在门口,看了眼自己怀里的木盒,耳里尽是婆母的炫耀之语,心下忐忑,一只脚抬了又缩,是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 “这来娣,人给跑哪儿去了……” 正为难着,院子破败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田婆子站在后头,数落了一半的话‘戛’地就停下了,转而亮这嗓子笑道:“回来啦,快来给你邻家婶子瞧瞧,都买的什么了。” “娘,我……” 来娣一时不知从哪儿说起,但田婆子着急嘚瑟,哪还注意到她的脸色了,只见她怀里护了个木盒,就理所当然地一把抄到手里,直往院里走。 邻居先前话里有话,可现在人东西都买回来了,又怎有不好奇的,是伸了脖子就凑上来,视线死死粘在小木盒上,吹捧的话张口就来。 “我虚长这么些年岁了,可都还没踏进过凝香阁一次呢,听说这里头卖的胭脂可不一般,都是贵人们喜欢用的,今日真就运气,还能在老嫂子这儿开个眼。”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一场误会 “那就教你瞧瞧,这凝香阁的脂粉。” 田婆子被这一捧,更是快活的不行,也不待寻个地方,就将盒子拢在手里,“啪”的下就掀开了盖子。 塔读@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七夕将近,孙子大头的七夕礼还是未曾准备,这凝香阁是去不成了,要是买了其他杂货铺的水粉,又是担心对方姑娘家看不上眼,田婆子别提了有多犯愁。 再加上邻居那个嘴碎的,是将前日的事添油加醋地在巷子里头宣扬了个遍,弄的现在到处都在传她老田家惯吹牛皮,儿媳痴傻,被人骗了的。 最后是闹的没有办法,只能又添了几分银子,扯了几尺花布,连同那盒白得的玩意一起让孙子大头给掌柜家的姑娘送去了。ъiqugetv …… 花皂价格说便宜不便宜,但说贵,京城百姓想买,却又是能省出些铜板的,加之七夕临近,街角那间名为‘闻香识美人’的铺子前是日日人头攒动,生意一天还要火过一天,称的这条街上另一端凝香阁的硕大招牌都有些寂寥了。 面对这冷清的大堂,几个平日里忙的脚不沾地的伙计此时都是闲的直打呵欠,眼见这好容易门口来了位客人,一下都跟苍蝇见了肉似的,“哄”地下就冲了上去。 “客官可是要买胭脂水粉?” “咱凝香阁,京城老字号,只要您想要的,都能在这儿寻到。” 来客也显然被这过于热情的阵势吓了一跳,不禁脚步瑟缩了一记,退后了两步。 “哎哎,客官您可别走啊,先同小的说说想要些什么呐!”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生怕人跑了,伙计团团将人围住,左一句客官,又一句客官的,那面上笑容看着都是有点个扭曲。 “真、真的什么都有?” 客人给这围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了想,索性开口,打算碰碰运气。 “那是当然,您也知道,咱凝香阁可不是什么普通胭脂铺子的。” 伙计见人问了,顿觉有戏,互视一眼,脸上笑得更是殷勤。 “那、那可有、可有香露卖了?” 此话一出,先前还胸口拍了邦响的伙计嘴角一僵,呵呵讪笑了一记。 “没有吗?” 客人有点失望,但他回头望了眼外头凝香阁硕大招摇的招牌,又不死心地问了句:“那面膜可有?再不济,花皂总也要有吧!” 可回答他的只有伙计冒汗的额头和尴尬的沉默。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这就是,没有了? “呿!还敢说自己是京城头牌的老字号,连花皂都没有,那还开个屁的店了!” 客人深觉自己是被消遣了,气得一甩袖子,推开围着他的伙计就往外走去,乖乖的行到对面,排在了街尾的长龙之后。 这不耽误他时候么,早有废话这几句,他早能排前几个位置了! 凝香阁伙计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愣愣地瞅着对面排了整条街道还要拐弯的长队一阵无语。 他们这生意还要不要做啊? 这个月的月银还能发不? 第四百七十八章 心生一计 这不说伙计担心,乔掌柜这些时日又哪能睡上一个好觉了。 以往每年七夕之前,都是他凝香阁一年之中生意最好的时候,可现下倒好,不说能如去年相当,便是连之前三分一的银子都没赚到。 枉费他前头几月还不停地督促了作坊为了七夕赶工,这回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那么些香粉胭脂,虽不像吃食几日就会坏了去,但照现在对面那生意的红火程度,想来没有一两个月是消停不了的,到时候这香粉摆久,色暗质黄,脂膏香气溢散,又还能卖上什么价钱,岂不赔死! 回头倒该怎么同东家解释啊。 不行,不行,还当想个法子,不管怎么样,至少不能让对头的生意再火下去了。 但那家铺子所售之物,确又是与众不同,听闻这日日排队的,许多都是回头客,可见东西确实是真的好。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那真是麻烦,不能从卖的东西下手,那他还能有什么法子在这七夕之前搅一搅对方生意了? 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乔掌柜睁眼到天亮,大早的顶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来了自家铺子门口,见对面又是不出意外地排了条长龙,不禁心有忿忿。 这时,队伍里一个婶子许是见了熟人,一嗓子声音喊的贼高,引了后头还在排着的人一顿不满。 “哎,秦家嫂子,你可也是来买花皂的,快快,来我这儿排着,给你空个位置。” “咋的还能插队啊?” “就是,自己排自己的,要都像你这么着,那我们啥时候才能轮到了?可得讲些规矩!” 那大婶也不是省油的灯,胳膊往腰上一插,“呸”的一声张嘴就要同后头几人一站雌雄。 乔掌柜见这情形,哪里不知是因为对面生意太好才会让人争执么,不然自家凝香阁不用排队,怎不见人进来的。 气氛又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他是懒得听这些市井泼妇当街叫骂,便转了身就要往店里走,谁料那大婶口中的秦家嫂子却是没往队里加塞,而是笑着谢了对方好意。biqμgètν “多谢刘婶,只是我昨日已经拿到签子,今日不必再排队了。”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说罢,就在一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走到前面,就这么进了闻香识美的铺子。 什么签子? 乔掌柜心中一动,直觉这就是个坏人生意的突破口,当下连忙进了凝香阁,招来伙计询问。 这一问才知,原是对面那铺子是生意太好,以防有人买不到花皂而闹事,便每日发上几十支签子,只要持签上门,便可不用排队,直入店内购买。 “你们可知,那签子长的什么模样?” 乔掌柜搓着食指,沉思之后开口问道。 众伙计你瞧我,我瞧你,都是无人知晓,只刘五眼看左右无人应答,才回一句,“掌故的,那日我瞧见了,就是头顶有个云纹,写了个铺子名称的签子,也没甚的特别。” 听他这一说,是差点没教乔掌柜气歪了鼻子。 这么重要的事,上回怎么不讲,偏要留到现在,问了才说,真是坏他大事! 罢了罢了,现在也不消花这个气力责骂刘五,不如寻个机会,高价买了这签子回来,仿上一仿,到时候再寻些地痞流氓前去闹事,他就不信,对面的生意还能做的下去!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想到此处,乔掌柜正了神色,将事情吩咐下去,只待伙计回来,端看那签子到底长个什么模样。 而闻香识美的铺子里,庄可卿根本没有意识到正有人眼红自家买卖,想要从中作梗。 …… 又是一日忙碌,直到夕阳西下,天边晚霞红艳似火,从窗棱之中映照进来,透过淡青色的琉璃片,在粉白的墙上透出一抹奇异的紫色,是让兰花倩影更多一份魅惑之意。 “庄姐姐,今日花皂所售两百六十三块,面膜所售三十张,海棠香露两瓶、桃花香露一瓶。” 庄可卿坐在铺子一角,冲着一旁站着的几位少女笑着招了招手,说道:“不急盘点,你们且来,与我说说这几日下来,可有什么感受?” “庄姐姐,我觉得浑身都是干劲,可比往日在家做活有力气的多。” “我亦是一样,在这儿工作,我才觉得自己不是像阿奶说的那般无用。” 四个少女皆是豆蔻年华,寻常百姓人家中,这个年纪也差不多是该相了亲事的,只是她们几个家中穷困,还有幼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为免多口人在家浪费粮食,他们才得幸让爹娘松口来此处做活,否则要以如今的观念,哪个正经人家会放了为成婚的女儿在外抛头露面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是与庄可卿表了衷心,一边又是感叹自己走了运气,才能劳她相帮,现在才能有这好日子。 塔读@ 庄可卿闻言面带微笑,微微颔首。 她深知此地女子之不易,所以在当初打算开这铺子的时候,就决定不论店员亦或是作坊的员工,全部只聘女子,好与她们有一依靠。 而这些时日,不管是铺子里这四个丫头,还是在作坊里工作的妇人们,都是尽心尽力,勤勤恳恳,从没有过叫苦叫累的时候。 这般表现让她更是有了些许信心。 毕竟她可是从来就不信什么天生女子不如男的。 “你们既有此感,便安心在这儿做活,家中之事无需再就烦忧了。” 嘱咐一句,庄可卿笑着接过了菱香手中的册子看了一眼,见其上一排排的正字,虽是写的歪歪扭扭,可排列的整整齐齐,是足可见这丫头的认真了。 这几人并不识字,但都颇为灵巧,特别是菱香,对数字非常敏感。 庄可卿是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若无问题,便要教她们如何记账的,至于其他,暂时先不着急。 “今日又发出多少签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今日比昨天少些,只有三十支,不过说来奇怪,倒是前日有几根签子没能收的回来。” 杏香回道,她心里也觉奇怪,所以刚刚才一闭店,就与菱香算了一算花皂的数量,这才确定不是自家弄丢了签子,而是真的没能收回来。 她们姑娘做的签子是就别致,也可实不至于让人留着,不来换这花皂的,毕竟这签子也不过就是个凭证而已。 “竟是无有收回么?” 庄可卿沉吟几许,心中隐隐浮起一缕不安,此事表面来看只是失了几根微不足道的签子,但更深的原因,恐怕就是有人要在这之上做文章了。 “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桃香担忧地问出声来,几人之中,她年纪最小,性子最弱,但却最是敏感,此时见庄可卿沉默不语,心下已是有点忧虑。 “无妨,不过一些小事罢了。”庄可卿抬头安抚一笑,站起身来,说:“时候不早,我们尽快回去,明日还有的好忙呢。” 第四百七十九章 背后行事 乔掌柜以五两银子的价格,收了一根签子回来,拿到手里还没焐热,就火急火燎的寻了个木匠,让人仿制。 “这上面可有什么门道?” 木匠将签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两眼,回:“我是没瞧出什么,就是寻常木工手法。”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一听这话,乔掌柜当即松了口气去,心道可算让他找着机会了,这还不得趁这机会闹上一闹。 “那你便做,多做些个,到时自然短不了你的工钱。” 木匠有活就干并不多问,丁点不含糊的,一日之后就送了两捆木签来,乔掌柜拿来同之前花重金买来的一比,见根本分不什么差别,心中登时快意不止。 给了二两银子把人打发走,他立时就招来店里最信任的几个伙计,让他们去找些个地痞流氓的,用这些签子去对面搞事。 “掌柜的,您此举似乎有些不妥。” 伙计之中,有个生的特别瘦削的,接了签子人也不走,反而凑到乔掌柜身边提了一嘴。 “怎么?拿着我发的月银,让你做点事还到推诿了?” “不不不,小的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乔掌柜是一刻都等不得了,恨不能马上见到对面乱起来,语气自然没得耐性。 首发&:塔>-读小说 “小的认为,那些地痞不可信,让他们去闹事,万一给对面识破,估计只消吓上一吓,三两句的就要把咱凝香阁供出来,不如就由我几个寻些外乡人,让他们兜售这木签与百姓。” “到时候就算对面铺子的主人知道其中有问题,也是寻不到我们头上来,毕竟拿了签子的,可都是真心要去买花皂的普通百姓。” 原还有些来气,现在一听这小伙计的话,乔掌柜是眉毛舒了,胡子翘了,他赞许地瞧了眼对方,笑斥一句,“你小子倒是有点个鬼精头。” “那行,这事就交你去安排,记住务必不能让人抓着把柄。” 长舒一气,乔掌柜坐在后堂之中,身子往高椅后背上一靠,轻巧地捋了捋下巴上的一撮短须,心道,且走着瞧吧,看你们还能得意到几时? 这边伙计得了掌柜的指示,马不停蹄地就从后门走了,直往城北奔去,专就寻了个生面孔,但瞧着又是油滑的人来。 “你确定这就一根签子能卖上一二十文?” 这人是城外进来找生活的,很有几分警觉,想着哪来了这种好事,给了银子让他卖东西,卖完了的银钱还许自个儿留着的? 见人面上还有些不相信的模样,凝香阁伙计有点急了,连忙说道:“嗐,这多的话你别瞎问,总之事情办的好,往后要是还有这样的好买卖,必还寻你,怎样?” 他越是表现得心急,对方越是犹疑,“我能信你?”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那怎的不能信了,你想是不知吧,这签子如今在城里可是火的很,只有凭这个才能买了美人香铺的花皂的。” 怕是人再犹豫,伙计才凑过去悄悄地讲,“那花皂店里五十文一块,外头可都炒到快一百文了,你这签子这时候拿去卖了,岂不是纯赚的!” “那有这好事你怎么自己不去,偏是寻上了我?”那人也不是傻的,琢磨两下就回过味来,“噢!想来该是这家铺子坏了你们生意,才……” “别胡说!!” 伙计高声一喝,阻了那人再猜,作势就要抢过那把签子,“不愿就算了,恁多废话,给我给我,我寻别人去!” “哎哎,别别,谁说我不愿了,这般好挣钱的买卖,傻子才不干了,不过……” “不过什么?” “你倒再要多许我一两银,这我才能把嘴给闭紧啰,你说是不?” 没想寻人办事,还能被这倒打一耙的威胁的,伙计又气又怒,可掌柜的差事不能办砸,他原还想着外头来的人眼皮子浅,自己少许些银钱出去,还能截下些的,现在看来,是一分也留不了了。 “罢了罢了,总之你这事办好就行,记得,嘴可严些,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说着,伙计又从兜里掏了块指甲盖大的银子,往那人手里一塞之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后又两日,庄可卿的铺子生意一如既往的红火,只是每日晚上盘点之时,花皂的数量都是不对。 “姑娘,这花皂我数来数去,总是少了许多。” 菱香捧着册子,秀气眉头紧皱,似是想不明白为何点了四五次了,但数量怎么都是不对。 “是当日售出的数目不对,还是以签换皂的数量对不上?” 闻言,杏香、荷香几人脑中灵光一闪,立时凑到账册边上,再就一对,便即确认,“姑娘,是签数不对。” 庄可卿接过账本,粗略翻看一遍,瞧出确实这两日是收回的木签比他们原先所备还多,心下明晰。 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 “今日且要劳烦你们忙上一忙了。” 说罢,她便合上账册,亲自取来这两日所收回的木签,摊开在荷香等人的面前。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姑娘?” 小丫头们不明白木签中的玄机,但此时也是隐约猜出恐怕是有人在这上头做了手脚,才让她们这两日的帐对不上了。 “不必着急,你等且先帮忙找一找,这些签子里头,可有下端数字相同或是奇怪之处,若有,便就挑出来,过会我自有法子一试。” “是,姑娘。” 闻香识美的小铺之中,烛光足是亮了半夜,待到次日朝阳升起,庄可卿却又是精神满满地出自家院门。 “可儿,遇事不必着急,若有人为难,可拿了我的帖子去镇国公府上,届时自会有人相助。” 沈凌有些不放心,说话间便往庄可卿的手上递了一封薄薄的信来。 京城水深,外处林立的各个铺子背后,又不知是站着什么样的贵人,可儿最近风头太盛,他恐是有人从中作鬼,才弄出这等事端。 而他也知可儿性子不是那等忍气吞声的,昨日忙了半宿,就为寻出木签之中的端倪,想来今日那幕后之手要再动作,必然会被可儿捉出来,并将此事公布于众。 若是对方爱惜脸面,有些分寸便罢,但要真的仗势迫人,他恐怕仅凭可儿铺中几个小姑娘是根本应付不过来的,到时他又远在国子监中外出不得,想要相帮一二,却是根本无从下手。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庄可卿看向沐浴在清晨金色阳光下如松而立的青年,清隽面容全无平日洒脱清净,一双古泉般潼黑的眼眸中尽是隐隐担忧之色。 “阿凌放心,我自有分寸。” 接了那张薄薄的帖子,庄可卿扬起自信的笑容,“有人想坏我生意,但怎有那般容易?” 旋身一步向前,一双玉臂圈住青年的脖颈,她在青年耳边轻声笑,“不过还要多谢阿凌关心,这帖子,小女子且就收下了。” 软玉温香在怀,沈凌气息一阵恍惚。 这些日子,可儿终日忙于作坊和铺子,留在家中的时间甚少,便是他休沐之时也不曾得歇,两人已是很久没有这般亲昵过了。 双臂搂紧怀中纤腰,青年微垂了颈项,鼻端嗅闻着自家娘子发间温润的清香,一时竟是有些不能舍得。 庄可卿又哪儿没发觉自己最近这段时日是冷落了相公,但心知是归心知,铺子没走上正轨之前,她却是暂时无法脱身的,还不如早些将事情解决,也好让些暗中观望之人心有忌惮。 等一切不如正轨,自然有他们过上清净小日子的时候。 贪恋了青年身上的一丝温柔,庄可卿这才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脊背,退后一步,笑靥如花。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好啦阿凌,铺子快开了,我得早些过去,你安心上学便好,其他无需担忧,万事我自能担当。” 第四百八十章 投机取巧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再过一日便是七夕,京城之中的青年男女们肉眼可见的春意满面,不论是情有所托的姑娘,亦或是心有所属的男子,皆是铆足了劲头,想要在心上人前搏个好的,便是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都得趁着这个时候,回忆一把少年往昔之情。 因此缘故,闻香识美人的铺子外,迎来了节前的最后一波汹涌人潮,是连负责京城治安的五成兵马司都被惊动,特特派了差人衙役前来维持治安。 “今儿这队排了这么长,轮到咱的时候,可还能有花皂可买了?” “这谁能知道呢。” “你说这妇道人家咋的就这么多事了?要是之前没这美人香的铺子,我便是去杂货铺买上块香粉也好交差了,可现在哪还能成,我家那婆娘是念叨了几日,就说七夕要这花皂做礼呢,要是今儿再没买着,明天我这日子可不当好过,铁定是要被指着鼻子嫌弃没用的。” “嗐,老兄你这真是个实在话,不说你家的,我家那位不也一个样儿了,还说甚的我舍不得与她花银子,真是老天爷了,我百十文的脂膏都舍得买,怎么就还掏不出这五十文了,还不是因为这玩意实在难买嘛!” 长龙尾端,几个中年男子相互诉苦,言语之间都在抱怨自家妇人事多讲究,颇有些无奈又烦躁的意思。 此时从街尾闪出一个人影,大热天的戴了个草编的宽沿帽,遮了顶头炽烈日光的同时,一张脸隐在其下,教人看不清楚。 “嘿,老哥,我这儿可有个好东西,你可要瞧瞧?” 他说着话的功夫,往说话的几个汉子身边一站,从袖子里飞快地掏了什么物件出来,在他们眼前一晃,还倒没让人看清呢,就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什么玩意,神神秘秘的,要拿就拿出来,做这样子干啥。” “就是就是,要排队就到后头排去,别站这儿碍事。” 几人本来大早的被打发来排队,心里头正不爽着,现下见这人又一副鬼祟样子,更是不愿搭理。 “我说几位老哥,你们今日来的虽早,可瞧瞧,前头比你们来的更早的人还有的是呢,待是排到了,还能买着想要的东西么?” 戴了草帽的人嘿嘿一笑,跨了一步过去,用身体遮住前面人探究的视线,左手微捻,袖口一垂,又将个细长的物事掏了出来,让这几人瞧个清楚。 “这是……” “不错,就是那铺子里的签子,怎么样,老哥可要来上一支?” 排队的几位男子颇有心动,毕竟谁还愿意在这大太阳底下被晒了一身油汗了,可眼前这人看着油滑,自己还能相信么。 “不过十文一支,您若不买,自也有人愿出价来要的。” 说罢,草帽男子嘴角一努,示意几人往前头看,果然见有一人越过排着的长龙,走进了铺子里,不多时便从里头出来,手上还提了个淡粉色的布袋。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瞧见没,就是从我这儿拿的签。”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汉子当即心动,但却又担心被骗了这十文钱去,故而还是面带犹豫。 “算了算了,那算你们便宜些,八文一支,我这儿可就剩下这最后几支了,卖完也没货了。” 草帽男作势要走,几个中年汉子一下急了,忙的出手拉了一记。 “那、那你可能保真?” “保真?”草帽男子嗤了一声,“这位老哥,世上哪有这等好事呢,要是这签子是真,我能卖你八文一支?” “不过你却放心,这两日我都是卖了许多出去,那铺子可一次都没发现过,可管放心吧!”ъiqugetv “那、那五文一支我就买了,怎样?” “嗐,行行行,总归最后几支了,卖完拉倒。” 想着尽快将东西托手,草帽男子也没计较,两句便就答应了,几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收了铜板,他不再废话一句,转身就往巷子后面一闪,瞬间人就没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看着手里的木签,几名汉子霎时有些后悔,可眼看这排了的长队半晌都不往前挪挪,当下便互视一眼,握了签子,脱出队伍,鼓了气往最前头的铺面走去。 …… 知晓这七夕对于大盛百姓心中的意义,庄可卿没有松懈精神,昨日还特地让保年去了城外的作坊,从库房里又调了几百枚的花皂来,以免今日不能人人尽售,引出什么骚乱。 杏香、荷香站在铺子门口,一个维持秩序,一个看验零星客人递上的木签。 小几之上,已经摆了好几个签子,几个汉子原是有些忐忑的行上前来,现下伸眼一瞧,见这上头的签子与自己手里的生了一个模样,登时放了一二安心。 “大叔可是要换签?若是换签,请劳烦将签子放在这块托盘中吧。” “快些个,我们赶时间。” 到底知道自己这签子不是真的,担心教人瞧出什么,几人粗声粗气地催促,就想快些换了东西走人。 荷香见这粗壮汉子语气不佳,面上也不胆怯,只笑了一笑,说:“暂且稍待,我还需验看一番。” 说罢,她便从托盘里取了根木签来,之后又从小几旁拿了个本子翻开,不知相对着些什么。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几人以为只要签子生的一样便能蒙混过关,没想里头竟还有别的门道,不禁有些慌神,眼见对面这小丫头眉头越皱越紧,又是将这几根签子翻来覆去地看,顿时急了,色厉内荏地怒道:“对了这许久,怎的还没个结果,莫不是你家铺子根本没了存货,有意消遣我们?” “就是,这签子是我昨日排了许久才就拿到,怎么,今日过来,倒不认账了?!” 他们声音粗厚,又生得健壮,几下一喊,都是引了后头排队的人纷纷张望。 “大叔万勿心急,鄙店花皂备货充足,必不会让您失望而归的。” “快些快些!我等还赶时间,你不要误事!” 姑娘本就生的小巧,站在几个汉子跟前细瘦可怜,两相一比,不免更显得几个中年汉子无礼又欺人,是教后头排队的百姓心中都生出些不屑。 “换签就换签,倒是同人说话客气些。” “便是如此,要是我做这老板,遇到这种客人,宁愿是不做他生意的。” 三两个婶子就好打抱不平的,这时候皆是出言帮着荷香说话,倒让几个汉子没办法再强装声势了。 荷香见此情形,心知不能逼的太过,于是冲着几人福了一福,安抚道:“且就稍待,我这便进去取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说罢,她便给杏香递了记眼神,转身进了铺子。 “姑娘,果然如您所料,外面来人了。” 庄可卿正给一客人介绍香露,此时听闻荷香所言,便告歉一声,随她来到了铺子外头。 几个汉子以为小丫头是进去拿花皂了,没想这会子没见着手里提着东西出来,倒是又引出了个蒙了面纱的女子来,当下心知此事怕是要露馅,不免心慌意乱起来。 “怎、怎么,我们的花皂呢?!” “花皂暂且不急,只是这木签,我还倒想问问几位,是从哪儿得来的?” 庄可卿语音清朗,虽非高亢,但却让前面排队的不少客人听得清楚,霎时便都交头接耳的,开始猜测店家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第四百八十一章 暗藏玄机 “什么从哪儿得来的,你这话问的好笑,难道不是你家发的?” 汉子心头自知理亏,但还是不想灰溜溜地走人,毕竟为了这根签子,自己还是白掏了五文钱的。 “可以我所见,这签子却非鄙店所制。” 垂下头去,庄可卿取了托盘中的一根签子,摩挲着下端弯曲的纹路,冷静回道。 “哼!你、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大家且好好看着,这些签子哪里生的不一样了,分明就是这铺子自己做了不认!” “今儿个我们要是用这签子换不到花皂,难道你们以后还能凭这签子换到了?呿,还不都是想让咱排着队的,给她家挣个人气?!” 汉子所言颇有几分道理,这时不少排队的百姓心里也是嘀咕。ъiqugetv 这话说的没错啊,这头日拿了签子的,次日就不必排队,要是这店家信口雌黄,发了签子又不认,岂不就是故意要让了大伙再去排队?这一来一往的,平白耗费的是他们的精力,人气名声倒都教这铺子得去了。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刚才那几个为荷香说话的婶子此时也是闭口不言,众人都是将目光投向了庄可卿的方向,看她到底如何分说。 “众位无需担忧,鄙店发这签子,本就是为了方便大家,但若有人想从中赚些好处,投机取巧,我却也不能让他得逞,白费了诸位的信任。” 说话间,庄可卿便高高举起手中木签,朗声说道:“此签非为普通木签,虽不是说材质有什么不同,但其上花纹却有玄机。” “我呸的,什么玄机?我看是你故弄玄虚才对!” 汉子外厉内苒,啐了一口,就要劈手来抢,但庄可卿一个闪身,往后退下一步,将这签子藏到了背后。 “这位叔叔,还望冷静些个,且我非是有意说你故意以假乱真,只是担心你们恐遭歹人诓骗。” 她这话一出,几名汉子心下一紧,随即又是侧眼瞧到远处匆匆而来的一队差役,想到自己一时鬼迷了心窍,花了五文钱买来这木签,现下没换到花皂不说,恐怕还要被人以行骗之名拘了,不禁后悔不迭。 庄可卿见对方没有更进一步来抢夺的意思,稍稍松下一口气去。 还好荷香机警,刚刚就示意杏香去寻差役前来,不然若是这男子真的恼羞成怒,就算自己之后真的将事情解释的清楚明晰,怕是也要吃上不少苦头。 那边五成兵马司的差役来的很快,当头一人挎了腰间长刀走过来,看了一眼铺子门前站着的几个粗黑汉子,皱了皱眉头。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青天白日,且就不要闹事,若是伤人,必拘你进牢!” 说完,他见几个汉子垂头讷讷不敢再言的样子,便对着庄可卿拱了拱手,客气说道:“姑娘且忙,我便在这条街处巡视,若有需要,如这般差人寻我便是。” “有劳了。” 心下似是奇怪这差役为何这样客气,但庄可卿深知事有轻重缓急的道理,只冲对方笑着一礼,言道暂且还有事相劳,请他不要急走。 这差役之前就得人打了招呼,此时自然乐意效劳,他应下一声,又对身后跟着的其他差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在稍远之处待命。 庄可卿心中有底,这才又将手中木签高高举起。 “众位且看,此签之上,头有云纹,身有小篆不假,但其下这串编码却有古怪。” “编码?” 在场百姓识字的都没几个,更不消说能听的懂编码二字了,当下都是副云里雾里的模样。 “不错,此码乃鄙店设计,不同组合即能表现不同数字,这支木签上所写的,便是二十三的意思。” 首发&:塔>-读小说 为教众人一观究竟,庄可卿便将手中木签递到差役手中,教他确认。 “此签其下所刻,确实从未见过。” 有差役一言,在场百姓哪还有不信的,都是伸了脖子想来看看上面那个所谓编码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既是如此,诸位恐也要问了,便是只有这编码,如何又能确认此签是为伪造?” 庄可卿不提这茬,众人倒还没想到其中关窍,她一说,却又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之色。 “是啊,那姑娘倒是说说,你又是如何分辨的?” “这且并非难事。” 说罢,庄可卿伸手接过差役递来的木签,又将托盘之中另外几支一同抓在手中,纤长手指在木签下端的‘编码’处缓缓滑过。 “首先,这几支签子上的数字皆是相同。” “其次,编号二十三的那支木签,鄙店几日之前便就未曾收回,若是众位不信,自可依此册比对。”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为证所言非虚,她又将册子交给差役,让人来看,直到对方再次点了点头,才浅浅一笑,看了眼那几个汉子。 “想来大叔必是不解,为何二十三号木签本就遗失,我又是如何断定这几支木签之中没有一支是真的吧?” 几个汉子嗫嚅几许,当下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以他们的脑袋瓜子,能跟的上眼前这位姑娘话中所言已是不易,是根本不可能再多细想哪儿又来那么多为什么的。 面对几人的无语,庄可卿不以为意,只转身对着身后的丫头吩咐一句,“菱香,且去店里,将装了木签的盒子取来。” “是,姑娘。” 菱香应了一声,不多时便从铺中出来,手里捧了个小巧的木盒。 庄可卿当了众人的面打开,又在其中挑拣一番,从中取了四支木签出来。 “诸位且看,此四支木签,便是二十一至二十五中的其余四支。” 之后,她便回身来到小几之前,将其上杂物清空,将这几支签子按顺序摆好。 “不知可有客人愿意来此做番见证?”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这话音一落,当场就有许多人要脱了队伍上前一观,万幸有差役在旁震慑,才没引了乱子。 从众人之中选了几位年纪稍大的婶子,庄可卿让开些许地方,又从那伪造的几支木签之中随意抽了一支出来,插在了余下四支木签的中间位置。 “请几位上前,可能看出什么不同?” 几个婶子早是等不及了,屁股一磨就挤了过去,前前后后好一阵相看,最终得出个结论,除了下端那甚的编码不同,其他倒真的没有丁点差别。 这姑娘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我看没什么不同,姑娘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些说说,也好教我们知晓个清楚。” 大婶一言,是得了在场百姓的一致赞同,庄可卿闻言,笑了一笑,才又开口。 “今日一解鄙店木签玄机,想来往后若是有人以此法伪造,我也没有别的办法验证了。” “所以万分抱歉,自明日起始,鄙店不再接受以签换皂之举。” 没想到一出明辨真伪的好戏还没得出个结果,倒是引来这等坏消息,众人一阵呜呼,看向几个汉子的眼神不免带上怒意。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我、我……” 那几个汉子见势不好,转身想要跑了去,可差役在旁,哪能容忍他溜了,当即眼风一扫,便有差人将他几人团团围住。 而此时庄可卿并不在意这处动静,只一心解开木签玄机,好断绝往后再有人从此做了文章的机会。 她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一些。 “此番还劳婶子将这五支木签翻面。” “翻面?” 不疑有他,围在小几周围的婶子们闻言照做,待这木签全部按了顺序翻面排列整齐之时,顿时心中敞亮,随即叹服不已。 这铺子老板,真是生的一副玲珑心思! 第四百八十二章 真相大白 只见排列整齐的木签背面,正是合成一副飘逸动人的美人图,其中左右各两支的木签之上线条婉约,细致柔美,只有中间那支签子上的曲线生涩坚硬,根本不能与其他几枚相合,生生将个美人的脸蛋搓的畸形了。 原来关窍竟在此处! 普通人若是得了这签子,必然第一时间被其上雕刻细腻的云纹和书写流畅的小篆所吸引,至多还就对下端那所谓的‘编码’生出些许好奇之心,而木签背后的线条,甫一所见,只如一些莫名凌乱的划痕,会教人以为这恐怕不过店家保存不当所致罢了。 谁又能想到,其实这些看似没有头绪可言的曲线,只有在与其他相邻的木签组合在一起时,才能拼出一副美人图,以此相互印证真伪呢。 其中巧思,简直不得不让人叹服! 几位婶子看的清楚,面上震惊之色全无做假,其他排着队的百姓此时还都不明就里,但见她们一副讶异到无法言语的神情,具都是好奇的抓心挠肝的。 “到底是看到啥了,到是快些说啊!” “咋地,这签是真是假了,倒是给个明白话!” “真真急死个人!”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这几个婶子都不过是些目不识丁的平头百姓,现下亲眼见证木签之中玄机不假,但要她们当众将所见条理分明地说个清楚却是不能,情急之下,只能对着庄可卿不停地竖着大拇指。 “姑娘确实厉害,我们信了,这几个签子就是假的!” 有她们这一肯定,在场众人不管心里之前如何评断,如今却都是信了八九成。 本来就是么,这铺子老板说话有理有据,就连账册等物都愿于众人之前打开看验,又能做什么假? 倒是那几个粗黑汉子,现在畏畏缩缩、眼神游移,一看就知道心中有鬼。 可恶!好好的规矩就是给这些老鼠屎给坏了的! 为让今日发生之事落下定论,这时庄可卿又请差役上前,将这几根签子复看了一遍,待到五成兵马司的人都言之凿凿这木签是为伪造之实,在场百姓早是深信不疑了。 所以当务之急最重要的就是该当众盘问一番,好知道这些签子到底是从何而来了。 “几位大叔,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辩驳的么。” 庄可卿缓缓上前,来到被差役压下的几个汉子面前,微微弯了弯眼睛,语气轻柔舒缓,并不像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此时这几人没想到这铺子主人到这时还能这般轻声慢于,心下生出些愧疚之意,没了先前的虚张声势,具都是垂了个脖子,瞧着蔫头耷脑的。 “辩驳啥了,都是我们一时鬼迷了心窍,轻信了那家伙的话。” “那家伙?” 敏锐地察觉汉子口中所言之语,庄可卿心道果然是如此,这一切都是背后有人故意做鬼。 面纱之下,她敛去一直挂在唇边的清浅笑意,肃然问道:“几位意思,难道这签子并非由你们伪造?” 几个汉子闻言都是一愣,之后便再也控制不住地,呼天抢地起来。 “姑娘万勿误会!” “我等不过是受人蒙骗,哪真有这个胆子,做下这等恶事了?!” “姑娘明察,我不过一个城里卖力气的,就算想要造假,可也没那本事啊!” 他们这时头脑各个清醒,辩解之语一句接一句的,你争我抢,就怕落人一步,教庄可卿误会。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毕竟再如何无知之人也是晓得,被人蒙骗与故意制假前来行骗,所犯之罪完全就是两个量级的。 前者只要得到主家的谅解,说不定还能被人同情一番,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可要是后者,故意坏人买卖,光是用心便就恶毒,且看差役与这铺子主人如此客气的样子,恐怕对方很是有些权势,又岂是他们这等蝼蚁小民可以相抗的。 一番抢白之下,不光在场差役,便是排着队的大部分百姓,都是将他们所言听了个清清楚楚,霎时之间,议论之声嗡嗡而起。 “瞧着这几人生的粗陋,也不是真能干些手艺活的。” “莫不真是被人骗的?那照这么讲,他们倒还是受害者哩!” 有人见他们神情不似作伪,当下泛起些同情,可更多人却是全不赞同这种说法。 “啥受害者了,我却不信,你们倒是忘了最开始这几人来换签子的时候都是什么语气态度了?蛮横的很咧!” “要是不知道自己拿的签子是假的,干啥要这么着急心虚了?” 这话听在几个汉子耳中,正中心中胆怯之处,他们抬头瞥眼,望向眼神一片冷清的庄可卿,目光过处,又是扫到站在她身旁那位差役挎着的长刀上,霎时汗如雨下,丁点不敢再瞒,便将事情首末说了个明明白白。 “所以,你们是未曾看清那人相貌?”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是是是,本来这太阳就大,他戴了个草帽,我们也没多想,只当那人是怕这日头的。” 闻言,庄可卿蹙了蹙眉角,微微叹下一口气去。 果然还是问不出什么,想来也是,要真是有人隐于背后,又怎么能轻易教她抓了把柄? 罢了,总之今日震慑目的已经达到,再就纠缠下去反倒不美。 此时她在心底已经不太想追究这几人的过错了,但差役还立在一旁,见这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已是大致明了,便有心要卖庄可卿一个人情。 他瞪了眼被下属按着俯首跪地的几人,转而躬身笑道:“姑娘你看,是否要我将这几个拘了走?” “待到了牢里,必能教他们再吐些个什么出来,好一解姑娘烦忧。” 这话一出,几个汉子如遭雷击,也顾不得被人反压着胳膊,当即就冲这庄可卿告饶起来,呼喊之声听在耳中,颇是可怜。 “可不能饶了这等人!” “要不是人家店主自有一套法子辨明真伪,不然就要叫他们钻了空子,那我们这些个乖乖排队的又算得什么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该当给他们些教训才是!” 任是几个汉子哭嚎求饶,在场的一众百姓却是并不买账,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的在日头下排许久的队才能买到一块花皂,而这些个人倒是拿了跟伪造的玩意就能堂而皇之的插队,实在是可恶至极,恨不能一人上前啐上一口,才能消解心中怨气。 群情激奋,场面一时有些失控,这并非庄可卿所乐见,便是抬手压了压,示意大家不要激动。 “多谢诸位抬爱,真要说来,此事皆因鄙店所起,而这几位大叔,虽有过错,但也实不至被收于监牢之中。” 转身走回店铺门口,庄可卿向众人微微一福,声音和缓又安然,在场众人一听这话,一时又急又叹,都劝着她千万不要心软,对着恶人就该使下雷霆手段。 “店主作何这样讲了,这几个不长眼的黑了心的来诓来骗,又有你们什么错处?” “要我看,莫不是因为你们这闻香识美的铺子生意太好,教人看了眼红,才使出这等下作法子的。” “这话不错,那卖签子的人藏头露尾,要真是木匠为了伪造这玩意挣钱,怎的又会只卖这区区五文了?” “还不就是有意来陷害的!”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杂乱议论之中,竟是将庄可卿未曾明言之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甚至有人发散思维,更就往前推想一步。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要我看呐,这哪个铺子最近生意最是惨淡,哪个铺子就是嫌疑最大,不然谁还能平白冒险出这了这恶毒主意,明摆着就是狗急跳墙了!” 话音才一落下,众人心有所感,皆是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只见远处凝香阁硕大招摇的招牌之下,门庭冷落至极,仿佛正是验证了他们的无心推测。 第四百八十三章 猜测一二 七夕之前,闻香识美门前的闹剧被人传的满城皆知,各种猜测、推想喧嚣尘上,竟是又演变出各种版本,但不变的,还就是这幕后黑手非为凝香阁不可了。 “怎么会这样?!” 乔掌柜在后堂之中俯首踱步,来回不止,情绪焦躁难言,而他身侧,之前派去办事瘦削伙计瑟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问你怎么会这样?!可是你寻的人嘴巴不牢靠,才惹出这等流言!” 大喝一声,惊的伙计眼睛一抽,当即腿软。 首发&:塔>-读小说 “不可能啊掌柜的,我是特地去了城北寻的人,且那家伙一瞧就是个外来的,还带了有些口音,是断不可能认识小的!” “那你说下现在外头这些谣言都是怎么回事?” 乔掌柜气不打一处来,深恨伙计办事不利的同时,也在后悔当初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非要去做下这等事来,弄的现在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坏了凝香阁多年来立起的牌子,以至于七夕过去都快十来日了,店里客人一日少过一日,一天下来也不知能不能做上两三单买卖。 再过些时日,他可就要面见东家了,到时该是如何交差才是啊! 乔掌柜面皮一紧,心中连连哀叹,是觉自己没得几天好日子过了。 “掌、掌柜的,您都说这是谣言了……” 伙计脑子也是活络,他眼珠一转,急于推卸自己的责任,辩解的话张口就来,“小的听说,当日对面那铺子的主人也没追究几个上门行骗之人的责任,是当场就放了人走的,想来手上也没什么证据。” “至于现在这外头传的风言风语,全都是些百姓胡猜的。” “要依小的来看,如果掌柜的能舍下一二分的面子,做个苦主的样子上门要个说法,这事情倒还能有转机。” 一听此言,乔掌柜焦躁的踱步瞬时停下,满面惊异之余,一双眼珠转了又转,目光在伙计身上打量许久,直到对方背上冷汗洇湿了衫子,才捻了捻胡须,行到高椅之上坐了下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我之前怎的没有发现你这小子花花肠子这么多了?” 乔掌柜此时语气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愤恨,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之上,冲那伙计挥了挥手,示意人下去。 “记住,嘴给我闭牢些个,要是再透出什么风声,东家问起,我可不会保你。” …… 五福记三楼雅室之中,左进端着茶盏,浅尝了一口沁人心脾的花茶,稍稍上翘的眼尾带着丝丝笑意,看向对面端坐的庄可卿。 “没想到庄姑娘还有这等本事,为了防人伪造,竟还制了一套‘编码’来,实让在下佩服。” “不过微末之技罢了。” 所为编码,不过就是阿拉伯数字,只要捅破那层窗户纸,便是路边随便寻个懵懂小儿,教上些许时候,都是能够运用自如。 至于木签背后的美人图,那就更没什么说头了,与后世的各种防伪办法相较,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她这回能成,也仅是胜在此处百姓淳朴,没得将心思放在为非作歹之事上。 庄可卿心知此番较量之下,敌在暗,我在明,而她不过是幸运地掌握了百姓的舆论,才让事件迅速平息。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幕后之人,姑娘可有想法了?” 左进敛下浅笑的眼眸,嘬饮了一口茶水,其中幽香沁入鼻端,心神放松至极。 “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我不会做下任何猜测。” 捏了块切成菱形的豌豆黄,庄可卿笑了笑,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在她看来,胡乱臆测并没有什么意义,现在事情暂时了结,不如还是将更多心神放在铺子接下来的生意上。 只不过,若真教她知道是谁在后头做了手脚,她倒也不会就这么默默受了委屈。 没有深思为何左进是要提起这幕后之人,庄可卿此时倒是想起她还没像对方道声谢意。 “还当感谢左公子当日相助,不然那差役也不会这般相助于我。” 五城兵马司的差役非是州府衙门那种普通的差人,不是随随便便使些银子,给些好处就能托求办事的,没有一点权势,休想劳动他们,当日那差役对自己的态度堪是称的上客气、随和,之后甚至要提了人下牢以示巴结,这其中缘由,庄可卿无需思考,便是一清二楚。 至于是谁出手相助,在京城之中,除了左进这个优秀的合作伙伴,其他还能有谁?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姑娘客气,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有人寻衅在先,那差役所为,也是职责之内该为之事。” 左进放下茶盏,他见庄可卿一口一口将那豌豆黄吃的香甜,不禁口舌生津,也是取了一块,拿在手中,却是浅尝辄止。 “不过话又说回,若我说寻到一些证据,姑娘又会有些什么打算?” “你找到证据了?” 心下微震,庄可卿差点被最后那口糕点噎了一噎,手忙脚乱之中,接了左进及时递来的茶水,仰头灌下。 喝的太急,清澈的茶水顺着她的唇角溢出一丝,沿着纤巧的下颚线条滑落进紧束的衣领之中,而对面端坐的青年眼睫蓦地低垂,只觉喉头微紧,竟生出些口干舌燥之感。 没有察觉青年的异样,庄可卿几口喝完杯中茶水,顺了顺胸口,好容易才喘过气来,开口第一句话便问:“可是凝香阁?” 左进这时已经恢复了寻常的神态,他咬了一口手中的豌豆黄,细嚼慢咽而下,之后才慢条斯理地笑着问道:“姑娘为何就认定是这凝香阁?” “我记得咱这美人铺中,引人争抢最盛的便是这花皂,而当日那几人也是在换花皂的木签上作了手脚,如何你未曾猜测是做胰子的老字号李记呢?” 见对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意思,庄可卿也不遮掩,便将自己的猜测缓缓道来。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李记虽是做的日杂,也颇在胰子上下功夫,又是多年的老字号,按照常理,我这花皂出品之后,第一个生意受到影响的便是它。” “但左公子该是清楚,李记一块胰子要价十五文,于普通百姓来说都是日常起居用的起、也不心疼的,与之相较,我这花皂价格昂贵,虽是自带花香,品质胜过胰子许多,百姓却舍不得于平常浣洗所用,此回能在城中引起这番热度,全是因为我这开业时间选的讨巧而已。” “其实真要细究,我们与李记的目标客户根本完全不同。” 左进从商多年,甫一听此陌生但又让人当下了然的词语,顿时心生趣味,“目标用户?此造词倒有些意思。” “左公子必是能够懂我,究根结底,便是我这花皂卖的再好,那也分毫碍不上李记的生意,而凝香阁却是不同。” 庄可卿眉头微微蹙起,心中泛起一抹忧虑。 “闻公子所言,凝香阁以妆品起家,十几年前于京城之中异军突起,又别出心裁地弄出芳草牌这等物事,专是做了贵人们的生意,要教我猜,相比于一楼售卖与百姓的普通胭脂水粉,那掌柜必是更加看中二楼所售之物。” “而劳聂姑娘相助,我们这铺子所制的一些产品已是在贵人圈子里小有名气,以凝香阁这般敏锐的嗅觉,当是早就察觉了。” “此番花皂不过就是个掩人耳目的靶子,对方更想做的,是败坏了我这铺子的名声,就等客人失了信任之心后,他们便好棋行狠招,断我生路,届时,便是我想要辩白,恐也不会有人愿意一听了。” 第四百八十四 上门试探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左进闻言,敛下眼睫,沉默之余不仅是对庄可卿敏锐的直觉,更是对她这调理清晰的分析叹服不已。 这样聪慧的好女子,为何不是他先与之相遇? 若是自己有机会相伴她于左右,必会对其处处呵护,那时,又该是过着如何快意悠然的日子。 但现实却非一如人意,他初与庄可卿相遇之时,对方便早就嫁为人妇,而当初那个普普通通的书生,如今不过短短两年多的日子,便是得中举人,又入了国子监中读书,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全不是他这个满身铜臭,一无功名的商人可比。 压下心中的欣赏与惋惜之意,左进神色中透出几丝不甚明晰的怅然,三两口用完手中的豌豆黄之后,又持了茶壶为自己添上一盏茶水,嗅闻一记茶香,心绪才是逐渐平静下去,将神思转回刚刚的话题上来。 “庄姑娘着实让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确实那背后作梗之人,便是凝香阁的乔掌柜,我已找到当初伪制这签子的木匠,若是姑娘需要,我自可将人奉上。” 青年语气寻常,但这话听在庄可卿耳中,就好像木匠就是个随便可以拿来与人的玩意,不值一提似的,心下不知为何有些闷闷的感觉。 真正作怪的是这乔掌柜,木匠不过受人所托,挣个工钱而已,想来接这活计的时候,全是未曾留意,冤有头债有主,就是如今她要发难,也不该是对着此人行事。 左进浅浅笑着,左手垂于膝上,戴着紫色燮石戒指的食指有节奏地轻点着,他在等,等这姑娘下了决心,届时不管是要报官寻个公道,亦或挟人上门与凝香阁撕破脸面,他都愿助上一二。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这却不必了。” 谁料庄可卿却是淡淡回了一句,甚至情绪看上去都没有什么起伏。 落在膝上的食指顿住了,左进垂下的眼睫瞬时微抬,面上尽是意料之外的诧异之色。 “这是何故?莫不是以姑娘聪慧,还不知商场如战场的道理?” 他似是想要说服对方,但庄可卿丝毫不为所动,反是拨弄了记发髻之上的蝴蝶银簪,略略往椅背上靠了靠。 “公子说的自然是对,但不知还有一句话,公子是否曾有听过。” 皱了皱眉角,左进不解其用意,思忖片刻,沉声问道:“愿闻其详。”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19世纪英国政治家和作家本杰明·迪斯雷利的名言,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此时落在青年耳中,电转之间,他便明白了庄可卿话中用意。 “莫非姑娘是要……”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庄可卿狡黠一笑,嘴角勾起了个瞧上去灵动可爱的角度,应了一句。 “是。” 雅阁之中,女子闲适地背靠椅子,男子诧异却又赞叹地将目光投向她之所在,两人之间,心照不宣。 “只不过,上赶着不是买卖,我倒并不急于一时,只想劳烦左公子好生照顾这位匠人,不教他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这是自然,姑娘所请,在下自然愿意相助。” …… 庄可卿不动声色,几日之后,才终于在一日傍晚快要闭店之时,迎来了凝香阁的乔掌柜。 小老头面色枯黄,一把小胡都是枯燥稀疏,脸上全是一副憔悴之色,教人看了不免有些担忧他的身体状况。 “这位老丈,您可是有些什么需要?” 荷香不知来人为何,只将他请进铺子之中招待,言道东家出门办事了,还要稍待片刻,谁想这一等就足等了一个时辰,待到庄可卿迟迟而归之时,眼瞧着这小老头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位可是乔掌柜?” 她迎上前去,热情却又不失分寸,乔掌柜强撑着萎靡的神色,原本的一鼓作气早就在漫长的等待中消磨的差不多了。 偏还就在今日这个时段客人很少,之前几个丫头许是太过空闲,又是给他倒水添茶,又是介绍产品的,一件件一品品的看将下来,他是心中越发没底。 这铺子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如何能有这等玲珑心思,做了这些不同寻常的物事来了,要真是比上一比,他凝香阁持了芳草牌才能一入的二楼所售之物,在这面前,根本丝毫不占优势。 更何况,这价格…… 不敢再想,乔掌柜浑浊的眼睛看向来人,只见对方身着一件綪红襦裙,身披浅变萼绿半臂,头梳朝天髻,其上只配一银簪,一双含笑美目,虽是以薄纱覆面,却是让他有种莫名熟悉之感。 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但不容他细想,庄可卿已经走上前来,吩咐荷香在后室摆上茶点,好来招待这位贵客。 乔掌柜早被灌了一肚子茶水了,这时候哪还能喝的下,可情势不容他推却,毕竟今日前来,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心有所愧,有求于人的。 他在凝香阁是个什么样的掌柜又有何相干,到了这儿,可还不得扮成个可怜的小老头儿,好再哭诉一番,让这年轻姑娘心软了? 首发&:塔>-读小说 想到此处,乔掌柜呵呵笑着,赞了几句庄可卿人美手巧,便跟着她入了后室。 待到坐定,他寒暄两句之后便默不作声,是想等着这铺子主人好奇开口相询于自己,可等到茶水都是蓄了两盏,对方却都只是闭口不言,教人好一阵懊恼。 “说来也是惭愧。”到底是憋不住了,乔掌柜打破沉默,干笑一记,“你我这铺子全在一条街上,如今小老儿倒还未曾上门拜访过。” “乔掌柜客气了,便是拜会,也该是我们小辈上门,老人家此言,实在是折煞我了。” 庄可卿语气和善又客气,但绕来绕去,全是些没有营养的废话,弄的乔掌柜暗自恼怒。 这黄毛丫头,还跟我在这儿打起太极来了。 你倒还知道该来我这儿拜会呢,可怎的从头到尾,连个人影都没瞧见的? 哼,要不是今日真是有求与你,我老乔这般人物,如何还能来此受你这闲气?! 乔掌柜到底是个老人精了,心里想归想,脸上表现出来的却完全是另外一种真诚表情。 “这却都是小事,其实小老儿今日上门,实乃有一不情之请。”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懒得再同这小辈虚伪以蛇,乔掌柜索性直接开口,将今日前来的目的直接抛出。 “噢?是有什么事情,竟能让乔掌柜这样的前辈无能为力,是要寻到我这小门小户里来呢?” 庄可卿微微睁大了眼睛,全是一副讶异神色,问出的话,倒真跟不知对方所为何来似的。 “实不相瞒,这最近有些流言……” “什么流言?我怎不知?” 不待乔掌柜一句话说完,庄可卿蓦地打断了他的话,是将小老头诉苦的神情一噎,脸上憋了个涨红,差点没将一口保养得宜的牙齿给咬碎了。 但为了今日目的,他还是咬着腮帮强忍,面上硬是掬了个笑来,一脸皱纹挤在一起,活像朵锈黄的老菊。 庄可卿下颚一偏,根本看都不看一眼乔掌柜略显殷勤的眼神,而是转而打量起了手上新染的鲜艳蔻丹来。 “还不就是关于我凝香阁的流言,那些无知百姓……” 谁料此时庄可卿又再一次的打断了他的话,“百姓是说什么了?我怎的不晓?不如乔掌柜与我学学,也好教我明白个清楚。” 首发&:塔>-读小说 “还不就是……” 正要张口顺着这话解释一句,乔掌柜却倏然察觉对方好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哇!你这丫头,胆子不小,倒是故意看我笑话? 他登时也不想强装这和睦气氛了,当即杯盏往小几之上重重一跺,怒斥道:“姑娘不要明知故问!” “噢?明知些什么,又故问些什么?小女子不懂,还望乔掌柜明言。” 庄可卿简直要被气笑了,她还未曾发难,对方倒先没了耐性。 她还以为此人能在背地里想出这样坏人买卖的法子,该就是个老谋深算,知晓轻重的,这种关头是能忍气吞声的主儿,谁想竟是这么不禁逗的。 “你且不要装傻,就因为你这铺子,任由谣言发酵,不曾辩说一句,这才让让凝香阁的招牌蒙羞,我这京城的老字号,何时受过这等污蔑了?!” 乔掌柜色厉内荏,一串怒喝之后,呼哧带喘,他以为这样一吓,便是能从气势上将这年轻丫头镇住,到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怕对方不应下自己的要求。 但庄可卿又怎么会如此容易就被拿捏住了,此时只是冷冷淡淡地挑了眉角,微眯了双杏眼,轻嗤一声。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一示证据 “乔掌柜说这话,真就不怕闪了舌头。” 庄可卿面上覆着的面纱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真实表情,但嘴唇吐出的话语,却是满含嘲讽与讥诮。 一下就将乔掌柜镇的愣住了。 什么意思,这丫头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难道说,她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不、不对,不可能,凝香阁的这些个伙计他是知道的,绝没胆子漏了口风,自己暗地所为,根本就不可能被人知晓。 强压下心头纷乱的猜测,乔掌柜眼神瑟缩了一记,但还是硬挺着跺下茶盏的姿势,怒喝道:“你个丫头好生狂妄,竟是如此不晓规矩!” “规矩?” 塔读@^> “乔掌柜是要走?” “哼!你这般污蔑与我,难道我还要留在这儿继续受你这黄毛丫头的指摘吗!” 强装气势,乔掌柜斥了一句。 “噢,那小女子便不送掌柜了,只不过……” 庄可卿的话音顿了顿。 没听到她未尽之言,乔掌柜咬牙忍了一忍,回过头来袍袖一甩,愤愤怒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这儿倒是认识一位木匠,也不知掌柜的您是不是也认识。” 踏出后室的半只脚顿了一顿,乔掌柜如遭雷劈,愣愣表情之下,心中全是自己暗地所为被人知晓的恐惧。 “什、什么木匠,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乔掌柜当真不知?”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放下手中茶盏,庄可卿弯了弯眉眼,站起身来,行到左侧的案桌边,从上面摆的一个漆黑木盒之中,取了一根细长的木签出来。 “不认识这木匠不要紧,只要掌柜的认识这支签子就行。” 乔掌柜在对方提了木匠的时候就心道不好,现在又见她拿了木签出来,心中更是一沉,说话之时虚张声势,却不知自己稀疏的胡子都是颤抖。 “你这丫头倒是好笑,这木签谁不晓得是你家铺子所制,怎的还来问我?” “看来掌柜的是不打算承认了。” 收回递了一半的签子,庄可卿也不勉强,只是嘴角浅浅一勾,转身将木签放了回去。 乔掌柜刚准备松下一口气,岂料她又回过身来,这回手上捏了一张折叠了整齐的宣纸。 “要不,您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我没兴趣!只劝你不要再故弄玄虚!” 乔掌柜这回是真的想走了,他总觉得要是再待在这里,今天恐怕就要晚节不保。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是不是故弄玄虚,您看上一眼便知。” 见人并不接下这张宣纸,庄可卿也不勉强,只淡淡一笑,当着小老头的面将其展开了。 上面字字所言,全是那日凝香阁伙计从哪寻到木匠,乔掌柜又是以多少银子的价格让人制下木签、要求何时交货的,条条桩桩,一清二楚,而最下方,正是木匠的名姓和一枚鲜红的手印。 这是白纸黑字的一张切结书! 乔掌柜头皮一阵发麻。 有了这个,只要这丫头拿着一上官衙,他还能有好果子吃?!不要说求助于东家了,若是东家晓得自己之前所为,怕是更要罪加一等! 该死的,他如何就把这木匠给忘了! 这等疏忽,简直要命! 可如今再就懊悔也是来不及了,看着那张薄白的宣纸,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恨不得劈手夺过,直接塞到嘴里,吞下肚去,全部毁尸灭迹才好。 “我劝掌柜的不要打什么奇怪主意,毕竟,这切结书我要多少张有多少张,就是当饭吃,都能填的人肚胀腹满。”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说完,庄可卿便将宣纸往乔掌柜手中随意一塞,全是证明她刚才所言句句皆实。 切结书仿佛烫手一般,乔掌柜先是手指发颤,接着手臂开始发抖,最后半边身子都是哆嗦,他先前强装的气势这时早就泄的一干二净,脑子里全是事情败露,把柄教人抓在手中,任人鱼肉的畏惧。 “你、你倒还想怎样?!” “掌柜的如何还问起我想怎么样了,小女子倒才是真的想不通,堂堂一个凝香阁,怎么还能行此下作手段?” “莫不是贵店能有如今的规模,都全是掌柜的私下打压同行所制?” 这帽子扣的不小,却是有些冤枉乔掌柜了。 自凝香阁开业之日起,凭的就是真材实料,花样新颖,便是身后有着非同一般的背景,但如今地位全是踏踏实实挣出来的。 只是这回美人香铺的出现实在太过出乎意料之外,得京中许多贵人关注,又致凝香阁生意一落千丈,乔掌柜这才失了平常心,想要寻些歪路子来解决问题。 否则若真是做的多了,做的惯了,哪还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容易就被人寻到证据,捏了自己七寸的?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乔掌柜许是惊的过的,惧的过了,又甫一听此污蔑猜测,当下怒吼一句,之后突地呼吸急促,胸口起伏,脸色发紫,全是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 这意外变故让庄可卿心中一紧,眼见小老头爆瞪双眼,捂着心口,直直往后倒下,她哪还顾得上之前还要再吓一吓对方的计划,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一把将人托着,大声冲外唤道:“荷香、菱香快些来人!” 第四百八十六章 施救1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四百八十七章 施救2 骆玉宸在济世堂京城分店坐了一天的诊,正是体乏骨松,他眼瞧着外面晒了一天的日头没了力气,便就吩咐菖蒲收拾收拾,准备关店。 小学徒打了水把柜台椅子擦了一遍,又点了艾草熏过,再给师傅打了盆水之后人才离开。 骆玉宸没走,他就是住在铺子里的。 就着徒弟打来的水浸了浸手,接着他便拿起一块黢黑的药皂,细细抹了抹,打出一手的细腻泡泡来。 也……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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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四百八十八章 探望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四百八十九章 浅谈合作 被人一句点破,乔掌柜也懒得装了,反正他现在人躺着,哪儿都去不了,就是给报官了,那也得等他养好了病再说旁的。 他索性眼睛一翻,浑身一松往躺椅上一倚,全是副破罐子破摔,你能拿我如何的样子。 庄可卿见乔掌柜直挺挺地躺在躺椅上的模样,没觉棘手,只觉好笑。 您老人家装也得装得像样些,怎的眼皮直颤,胡子狂抖的? 罢了,总之今日也不是真来……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四百九十章 莫名其妙1 若不是身为老掌柜的最后一点自尊扛着,乔掌柜恨不得就此给这姑娘竖上两个拇指。 这都是何等玲珑心思? 若是自己有这一半的筹谋之能,何苦又去行那等下作之事! 对了,既然是要两厢合作,那自己的把柄…… 临到终了,乔掌柜还想着要再再争取些对自己有利的条件,至少,也得先把木匠所写的切结书拿到手才是。 “姑娘想谈合作,也并……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四百九十一章 莫名其妙2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四百九十二章 送礼之人 京城,长公主府。 夏日暑热,蝉鸣恼人,府邸后院之中,芭蕉密植,肥绿宽阔的叶子舒展,在地上遮挡出大片清凉的阴影。 门扉敞开着,正可看到院中盛夏斑驳的光影,长公主容安慧斜斜依在铺了玉石凉席的金丝楠美人塌上,一双凤眼微微阖着,将睡未睡,姿态慵懒,身后两个美貌丫鬟手执羽扇,徐缓而动,角落一个硕大铜盆,其上雕龙刻凤,里面堆满冰块,凉气如丝如缕。 蝉鸣……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四百九十三章 保和殿中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阿凌,你可有些头绪?” 吃完晚饭,面对着塞了半个院子的木箱,庄可卿问了一声。 青年点了点头,但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招呼了保年一起,两人将这些箱子暂时先移到了先前用来放花皂的耳房里。 待之后他们回了卧房,沈凌才将自己猜测和盘托出。 “我们在这京城不过初来乍到,连居住都未曾满有一年,平日也从不行那高调之举,依可儿所言,那老者前来之时,便是说他家主人以礼相赠乃是为表谢意,而这所谢之人,也只是你。” “我想,能得如此贵重之物相赠聊表谢意的,除了那位贵人,该当无有他人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许是长公主送的?” 庄可卿杏眼圆瞪,全是难以置信的模样,沈凌见她像个受惊的奶猫似的,不禁心下柔软,双臂一展,将她搂在怀中。 盛夏的夜晚凉风习习,自半掩的窗棂之中吹拂进来,庄可卿这么被圈在青年胸前,不觉燥热,只感心境平和,先前惊讶激起的一丝莫名慌乱都被压了下去。 “嗯,若我猜的无错,当是如此。”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沈凌应下一句,之后便将下巴轻轻靠在庄可卿的肩头,缓缓说道:“可儿,不必多思,亦无需心惧,不管她是否真是我的亲生母亲,你都永远是我唯一的娘子。” “谁说我是担心这个了!” 轻轻哼了句,庄可卿略略侧头,面颊与沈凌触碰在一起,耳鬓厮磨间,放了几句狠话,“我不做你娘子,难道你还想娶了别的娘子吗?” “为夫不敢。” 笑言一句,沈凌轻啄了一记自家娘子的面颊,两人依偎相靠,彼此间似乎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月上梢头,清辉薄洒,片刻温情之后,庄可卿总还觉得哪里不妥。 “那这些箱子,我们该怎么处理,总不好就这么放在家中。” “无碍,便就在家中放着便好,但可儿需得记得,在一切明晰之前,不可妄动箱中之物。” “这我当然知道,属于自己的东西,用的才是坦然,其他的,便是送到面前,求着我用,我理都不会理呢,明日我就去买把新锁,把那门给锁上……” 夏夜苦短,情人细语之间,日月既逝,春华秋霜。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时间转眼而过,又是一年丰收之季。 许是有了打谷机和稻鱼肥田之法,待到各地上报税收之时,户部发现,今年的秋粮足比往年多收了两成。 自去年多州遭遇大水涝灾,百姓流离失所之后,百官还是头一次得到这样的好消息。 简直举朝震惊! 朝中大臣,无论品阶,无论文武,皆是上表贺奏,一时之间,内阁之中处理政事的政事堂中,都是专门设了盛放此类表贺的案几,次辅善阁老更是每日都要从中选出一二写的特别花团锦簇的,呈到圣人眼前。 “你等做的不错。” 宣景帝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本就是春秋鼎盛之年,此番下来,精气神态更盛以往。 保和殿中,首辅张阁老,次辅善阁老,以及户部尚书顾元白三人立于下首,闻言齐齐恭贺。 “此乃陛下之功,微臣不敢冒功。” 宣景帝心情正好,他摆了摆手,走下阶来,笑着拍了拍首辅张阁老的肩膀。 首发&:塔>-读小说 “你们都是朕的老臣,有些场面话就都不要再说了。” “陛下此言差矣!” 张阁老退下一步,躬身言道:“若非去年陛下传令全国,令各州、府、县勘察自身情况,使用稻鱼肥田之法,又如何能有今年的丰收盛景呢?” “张阁老所言,老臣亦是赞同。” 善阁老不甘居于人后,拍马屁的话张口就来,“去年多州大雨,以致决堤,数万百姓无家可归,若不是陛下当机立断,派了太子斩杀怠政官员,平了民怨,又许百姓归乡,分田追耕,如何能为今年春耕打下基础?” “呵呵,你们这般夸赞,倒教朕有些难为情了。” 宣景帝捋了捋颌下清须,说的话虽是自谦,但他满面笑容,表情很是受用。 “不过总的说来,能有今年丰收,还多是靠着各地基层县官的尽力施为,此番,不得不赏。这样,便许增收各县的县令、知州一月俸银,以示朝廷天恩。” “陛下英明。” 三位大臣具是躬身而拜,宣景帝见此君臣相合之貌,心中更是舒畅。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对了,你们可还记得,之前献出这稻鱼肥田之法的是为何人么,朕连官员们都赏了,此人不赏,却是说不过去。” 张阁老一听,不待善阁老反应,便笑着说道:“陛下仁德,老臣记得,这提出稻这稻鱼肥田之法的,乃是一名女子。” “噢?还有此事?” 宣景帝日理万机,平日处理的,皆是军国大事,这一年前的一件小事,早是记不得了,如今再又听来,闻及献法之人竟是个女子,不禁面露奇异之色。 “确是如此。” 善阁老这回没再叫张阁老抢先,连声应道:“此事还非奇特,更有趣的事,此女夫婿,乃是秀才出身,竟是发明了打谷机。” “陛下可还记得,去年您可是命各县急备此物,以待秋收的,也正是因为这打谷机,今年的稻税才能收的如此之快,都比从前早了一个多月入库。” 提起这个这个,宣景帝若有所思,似是想起来些什么。 “善爱卿此话提醒的正是时候,既然这夫妻二人所献之策都是利国利民,那正可一并奖赏,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话音刚落,善阁老便上前一步,躬身言道:“老臣愿代陛下一行,且示天恩。” 首发&:塔>-读小说 “喔?善爱卿此言何意?难道是这夫妻二人如今竟在京城吗?” “陛下一言即中,老臣佩服。” 善阁老马屁拍的啪啪响,直教一旁当着背景板的户部尚书一阵汗颜。 堂堂次辅,平常在我等百官面前官架十足,没想在圣人跟前,倒是这副佞臣模样,实在让他叹为观止。 可偏宣景帝还就吃这一套,分毫没觉对方是在奉承,又或是知道,但却很是享受这个过程。 张阁老一下疏忽,让老对头抢了先去,此时正是是不甘,便皮笑肉不笑地讽了一句。 “没想到内阁诸多事务缠身,善阁老倒还此等闲心去关注一个秀才,真是老当益壮啊。” 善阁老扯了扯嘴角,肚里暗骂一句“老狐狸”,面上却是和和气气。 “内阁之中,张阁老恐是多将目光放在军备贸易之上,心力多有不怠也实属情理之中,身为次辅,老夫自当分忧。” 一句话语气真诚,却是明褒暗贬,意思直指首辅把控朝政,不愿放权。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张阁老一听这话,心道你也够阴的,当着我的面,在圣人面前给我上眼药。 可还没等他张口再来辩,那厢善阁老又是呵呵一笑,“况且,此事又如何能说是小事呢,一国之本乃为农事,陛下圣德,才能得此夫妇献法,若是我等不加关注,不行嘉奖,往后又如何能让更多人为之效仿献策呢?” 户部尚书眼见着首辅次辅两个加起来都快一百三十岁的人在陛下面前明争暗斗,你一刀子我一棍的,细汗都是出了满背。 同这二位相比,自己可还是太嫩了。 “呵呵,不错不错,善爱卿所言极是。” 宣景帝当是看不见两位老臣的明争暗斗,此时又听善阁老先前所言,当下起了兴致。 “该是重重嘉奖才是,也好教百姓知晓朝廷重农亲民之意。” “是,老臣必为陛下将此事办妥!” 善阁老趁机深深拜下,全不管张阁老如何暗自咬牙。 第四百九十四章 议定 可还没等善阁老翘起胡子,宣景帝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不不不,善爱卿误会朕的意思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陛下?” “此事无需善爱卿代为,既是要向百姓宣扬朝廷之恩,鼓励献策献计,那更该由朕亲自而为,才能更显诚意。” 闻言,张阁老、善阁老,就连户部尚书顾元白都是大惊失色。 “陛下,不可啊!” “这却有何不可,刚才善爱卿有言,此夫妻二人如今不是在京城么?” 也不知宣景帝是真的想亲自与百姓施恩,还是找了借口想要出宫一游的,此时一听三位大臣都是阻拦自己,当下面上笑意都是敛了三分。 “若是不在京城倒也罢了,朕便就派个钦差前去,可他们既是在此,朕就亲临又有如何?” 听到此处,张阁老不禁瞥了眼去,狠狠地瞪了一眼善阁老,心道你这可好,想揽功去,现在倒勾起圣人出宫的兴致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善阁老却是冤枉,他哪能想到陛下突发兴致,还非去不可了? 这还不是往日陛下想要出宫,便是去避暑山庄消夏,你们这些老迂腐都是推三阻四的,如今被抓着这个机会,倒来怪我了? 塔读@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圣人出宫已成定局,善阁老此时也不会再说些不合时宜的话,他只躬身一拜,“陛下爱才之心,老臣感佩不已。” 这马屁顺嘴而来,行云流水,宣景帝捋了捋清须,笑而不语。 “自丰收消息传来,老臣便派人前去一查丰收缘由,以期明年亦能有此盛景。” 善阁老缓缓道来,不忘先给脸上贴贴金。 “这一查才知,只要是行了稻鱼肥田之法的,皆是稻谷丰产,在这之余,又有鱼粮丰收,此情此景,不得不让老臣想到去年沁缙州居固所呈之策。” “老臣猜到,以陛下之爱才之心,必会问及献策之人,所以才先行一探他们的消息。” 这来龙去脉算是解释清楚了,宣景帝点了点头,抬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这献出打谷机之人,之前还是个小小秀才,去年却已在乡试之中一举夺魁,被主考点了解元,此子学识广博,谦恭有礼,又得礼部尚书举荐,如今已是入了国子监中读书。” 说道这里,善阁老又是长长一拜,“这全赖陛下治国有方,才使能人辈出啊。” “如此说来,此子还真是个人才。”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宣景帝笑着赞了句,“他之妻子也是个好的,能想出稻鱼肥田之法,又甘愿献出,真乃为一知事识体的贤妻也。” “善爱卿,此番辛苦你稍作准备,待到秋分之后,朕便要出宫一行。” 闻言,善阁老连声应道:“谨遵陛下旨意,臣定是安排妥当。” …… 陛下要亲自出城嘉奖献策之人的消息转瞬传遍朝堂之上,百官有心一阻,可两位阁老都是不说话了,他们却也无从劝之。m 万幸听说那对沈姓夫妻就住京城之内的城东附近,从宫中出去,大抵半日就能回归,也该是不妨什么事。 去年朝廷下发的邸报上,对于献出打谷机的秀才名姓写的十分清楚,此番下来,只要是有心人,都能查出此人是谁,如今身在何处了。 好在如今国子监中官宦与平民子弟已是分区治学,平常没什么交流,除了旬考、月考的告示张榜的时候才能一见,不然以朝廷中消息传递的速度,早是会有数不清的人前来结交。 可就是这般,还是被沈凌察觉了些异样出来,但他只是不动声色,只静静而待,想要一观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玄虚。 这日国学放课之时,他依然在藏书阁呆到日落,当他合上书册,踏步而出之时,外头等着的青年便哈哈一笑,迎了上来。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正是许久未见的樊嘉瑞。 “樊小公爷?” 他来做什么? 沈凌心中默默一问的功夫,就见对方走上前来,自来熟地展臂一览,给他来了个热情的熊抱。 “沈兄最近都没来寻我,可教小爷我有些伤心了。” “樊小公爷,请自重。” 青年淡淡一句,轻轻一挣,樊嘉瑞心知他不喜人过分亲近,只好讪讪一笑,松开了手臂。 “沈兄还是如此冷淡。” 念叨一句,樊嘉瑞笑嘻嘻地跟上沈凌脚步,亦步亦随。 “樊小公爷此来,可有何事?” 塔读@ “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了?” “沈某学业繁忙。” “噢噢,我晓得,我晓得,所以你看我平时也不来找你的嘛,只不过今日就是知道了个消息,想来与你透个风的。” 沈凌脚步缓了缓,却是没有停下,樊嘉瑞好奇极了,心道我都亲自上门了,你小子还这么沉得住气,连问都不问一声。 “你都不问我是什么消息吗?” “小公爷想说自然会说,在下又何必急于一时。” “好吧好吧,真是服了你了。” 樊嘉瑞以手抚额,全是副无语至极的模样。 “沈兄可知,如今圣人都是知晓你之名姓了?” 沈凌身形一顿,脚步停了下来,他微微侧身,看向落后身边一个步子的樊嘉瑞。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樊小公爷何出此言?有关圣人,不可胡言乱语。” 说罢,他又抬眼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后,才将目光又放在樊嘉瑞的身上,眼神带着些许不赞同的意味。 “嗐,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 樊嘉瑞跟着沈凌的目光在身后看了一圈,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是沈兄担心他胡言乱语,给人听去,惹出麻烦上身的。 “这事整个朝堂都是知道,半个国子监都是传遍了,也就你们这儿,成日被夫子管束着,半个苍蝇都难飞进去。” 抱怨一句,樊嘉瑞随即正了正脸色,郑重说道:“其实今日来,我就是与你知会一声,今年稻谷丰收,圣人正要嘉奖之前献了稻鱼法和打谷机的人,你和庄姑娘,可要有些准备。” “到时候如何接待倒是不用你们操心,至于应对圣人,沈兄就该好好想想了,若是答的好,在圣人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到了殿试之时,依沈兄如此大才,难道还不能混个状元、榜眼的?” 沈凌面色微动,他是感觉最近身边多了不少窥探的视线,原只以为是那位身边派来的,可却未曾想到是因为这个理由,如此,真还是要谢谢樊嘉瑞了。 “多谢樊小公爷。” 青年深深一揖,拱手过膝行一大礼,直将樊嘉瑞惊的往后一跳。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沈兄这是何故,不过是个消息罢了,举手之劳而已,况且便是今天我不说,想来后面也会有不少人凑到你面前想要同你说呢。” “话虽如此,但小公爷一片真诚之心,在下感激之至。” 沈凌肺腑之言,倒让樊嘉瑞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支支吾吾一顿含糊。 “要是、要是沈兄真的想谢我,不如就让庄姑娘送我些养发液和药皂,面膜吧,我姨母最近进京了,正愁凑不出什么新鲜礼物呢……” 第四百九十五章 知晓 皇帝欲要出宫之事,朝堂之上人尽皆知,可长公主府之中却是静悄悄的,容安慧全将精力放在寻找证据之上,府中之人并不敢用这种不相干的事来烦扰主子。 这日,驸马纪成荫带着世子纪晁去京郊行猎,容安慧想着许久未曾活动,筋骨惫懒的,长此以往下去不行,便是一同前去了。 长公主府名下别院极多,亦各有特色之处,不同于上回举办诗文比试的地方,此处庄子豢养了许多小型动物,且占地广大,有水有林,最是适合公子贵女们游猎放松的。 管家早早准备好了兔子、小鹿等食草动物,又是安排了侍卫豪奴护卫着,根本不用担心世子和驸马会受伤。 至于长公主? 只求她别将林子里放下的动物全都猎了,教老爷和少爷难堪才是。 风清云淡,草木葳蕤,容安慧骑着兄长所赠的追云漫步于林间,她一身男装,腰别箭壶,背跨长弓,姿态松弛随意,直到惊鸿一瞥之间,看到远处略过的暗影,才就执箭瞄准,以决胜的姿态射中一只猎物。 一个上午,待到汇合之时,她的马背上已经栓了不下十来只鸡、兔之类的小型猎物,看这轻松随意的样子,怕要不是因为鹿獐体型过大,一人不好运回,恐是还有余力再猎上个五六头的。 相较长公主的巾帼之姿,驸马和世子就显得很不够看了,出行之时就是一群侍卫打马跟着,那来去动静可不会小的,好容易有个一两只笨头笨脑的兔子进了狩猎范围,这一位老爷、一位少爷,却都是没个射术精湛的,空射了几弦,连跟兔毛都没碰到。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最后还是侍卫出手,才叫成果没有那般难看。 “母亲,我猎了三只兔子,两只鸡,今日就让厨子料理了,与您尝尝!” 纪晁丁点没觉得困窘,面色不改的就拿侍卫猎下的当成自己的礼物献宝。 “不错,我儿长进了。” 容安慧慈爱一笑,摸了摸纪晁的发顶,说道,“且去休息,我去看看你爹那边如何。” 说完,长公主打马来到驸马纪成荫身边,见他马屁股后头光溜溜的,不禁打趣一句。 “驸马如何空手而归,莫不是不忍生灵之苦?” “慧娘说笑了,你也知道我技艺不精,是全不能与你相比的。” 驸马生的文雅,他本也是书香世家出生,极善琴棋书画的,但就在骑射一道上缺了根弦,但好在公主看中是他才华,多年来在夫妻相处上,又不曾以势压人,故而感情都比寻常权贵之家好的多。 要不是因为多年前亲子遗失一事在二人之间生了隔阂,现在她们的情谊该当更加牢固才是。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走吧,晁儿猎了兔子和鸡来,过会你倒有了口福,好吃上一回拨霞供了。” 容安慧翻身下马,笑着在下方迎着,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都觉身在京城的沉重抑郁之气为之一散。 厨子的速度很快,没等了多久,长公主一家三口便居于围帐之中,围着一个咕噜冒泡的清汤锅子了。 “父亲、母亲,快来尝尝晁儿猎的兔肉吧。” 纪晁来不及地献着殷勤,夹了两片切得晶莹剔透的兔肉就往锅里一放,接着又亲自盛了料碟,递到容安慧的手中。 “晁儿大了,也懂事了。” 纪晁垂着头在锅子上忙活,又是涮肉又是夹菜的,全是副一心为长辈服务的模样。 驸马纪成荫呵呵笑着,夸了一句,之后,又看了眼坐在侧面的妻子,顺着话头说:“晁儿如今比以往成熟许多,也该是定亲的时候了。” 容安慧见了,心里微微一叹。 璟儿之事还不知如何应对,晁儿却也年纪不小了,确实该是为他考量一番。 首发&:塔>-读小说 之前她本是看中礼部尚书的嫡孙女,可没想那老儿竟是拒了,倒教晁儿丢了大丑,如今,合该帮他再寻一门合适的才行,只不过,对方这门第也不可太高,毕竟往后家中还有璟儿…… 容安慧思量一番,心中有了一二成算,便笑着应道:“确该如此,我先前倒是有几个中意的,回头让人取了画像来与晁儿挑选。” 纪晁一听,心中高兴的不行,手上动作更是周到。 驸马纪成荫见公主应了这事,也是松下口气来。 他这养子,实在不是身有才学之人,往后承袭世子之位,虽是能够衣食无忧,但想要在朝堂之上位有一席,却是不太容易,还得再靠个得利的岳家帮衬才行。 夫妻两个表面达成一致,却是各有心思,纪晁不知其中深浅,兴奋之余,口中喋喋不休,开始说起学中趣事来。 “父亲、母亲,最近学中传闻,皇帝舅舅是要出宫对吗?” “出宫?” 容安慧夹了兔肉的筷子一顿,微有疑惑。 阿弟皇帝当的好好的,怎么要出宫了? 首发&:塔>-读小说 难道是朝中哪个佞臣在旁撺掇,是教他效仿先帝南巡,体察民情? 驸马纪成荫也是眉头一皱,此事晁儿学中都在乱传,如何他都不知,莫不是自己远离朝堂时日太久了? “是啊,出宫。” 纪晁还没听出母亲的语气变了,犹自说道:“据说今年丰收,皆是因为去年有人呈上什么稻鱼肥田之法,和什么打谷机的,皇帝舅舅好像是要亲自前去嘉奖。” “对了,做这打谷机的人您当时知晓,就是前头樊嘉瑞请来与我比试的那个沈姓举人。” 纪晁也不是痴傻,他虽对沈凌深恶痛绝,但皇帝舅舅都说了要亲自嘉奖的人,自己又何苦与他作对,况且母亲刚刚答应为他选门好亲事,他心情正好着,想到往后能娶个权臣之后,更是没心思与这区区举人计较了。 毕竟他们的身份可是云泥之别! “什么!” 容安慧压抑地一声惊呼,引来纪成荫不解的视线,她匆忙低下头去,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兄长是要出宫去见璟儿?!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那她,那她是不是该先进宫一趟,与阿弟言明此事?仟仟尛哾 更有甚者,是借住阿弟之力,寻出当年幕后作乱之手? “母亲也觉得惊讶吧,不过一个小小的举人,就因为发明了个什么打谷机,就能让皇帝舅舅亲自奖赏,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想必到时是要感激涕零,跪地难起了吧。” 撇了撇嘴,纪晁终还是没能忍住心底一丝莫名的妒意,说出的话听上去也有点阴阳怪气的。 可这话就跟雪花入水一样,没激起丁点涟漪。 容安慧心如电转,不停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要就此进宫,还是说再行隐忍,根本没注意养子的嫉妒言论,反倒是驸马纪成荫眉头一皱,怒斥一句。 “胡言!” “刚刚才说你有些长进,没想还是这般口无遮拦。” “农事关乎天下大计,是大盛之本,不论之谁,只要是献出了有利收成之策,便是圣人亲自嘉奖,又有什么奇怪的!” 说道这里,纪成荫又是双手抱拳,冲着皇宫的地方做了一揖,言道:“当今圣人仁德圣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有深意,又岂是你这毛头小子能够想到的?!”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纪晁没想到自己不过略略抱怨一句,就教父亲斥了个没脸,不禁将求助目光落在了母亲的身上。 可容安慧此时哪还有心力去管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垂目不言,连筷子上夹的兔肉片掉了都是未曾发觉。 第四百九十六章 相商 日暮西山,延和殿中,宣景帝正靠坐在软塌上批折子,此时外间行来个小太监,走的悄声无息,来到在旁侍候的大太监姜良身边耳语了两句。 “是谁来了?” 首发&:塔>-读小说 宣景帝头也未抬,眼神专注在折子之上,却是将殿中发生的事尽知于胸。 “陛下,是长公主来了,现在就在外头候着呢。” 姜良笑呵呵地回了句。 “阿姐来了?” 缓缓直起上半身,宣景帝放下朱笔,合上奏折,笑着说道:“快请进来。” “是。” 闻言,大太监姜良便转身离去,不多时,一位盛装华丽的妇人便走了进来。 她眉眼间与宣景帝有七分相似,正是长公主容安慧。 此时她的面色略带了些焦虑之色,与往常以往的端素温和截然不同。 “阿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首发&:塔>-读小说 宣景帝与长公主一母同胞,又兼因先皇后去世的早,于幼年之中是为姐亦为母,所以感情异常深厚,此时他见阿姐这般情茂,不禁生出些担忧之意。 “是,陛下。” “此处没有旁人在,阿姐就不要称呼我为陛下的,还同小时一样唤我聪儿吧。” 闻言,容安慧焦灼的面色缓了一缓,神情安定几许。 “聪儿,其实,今日阿姐前来,是有一事悬而不决,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阿姐请说,若有聪儿可以相帮的,定然不会教阿姐失望。” 宣景帝扶着容安慧来到软塌旁边,又命姜良搬来一盏镶了绒面的高凳来,之后便挥了挥手,让殿中侍候之人尽数退下。 “阿姐请说吧。” “聪儿,实不相瞒,我、我已是寻到璟儿的消息了。” 容安慧一言而出,泪水瞬时盈于眼眶之中,哽咽两声,抽了帕子出来,压了压眼角。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宣景帝闻言一愣,随即激动不已,刚挨上软塌的屁股一下就弹了起来,全没个天子圣人的稳重模样。 “有我侄子消息了?!” “嗯。” 见他这样真情流露,容安慧放心不少,还好,阿弟没忘了璟儿,还对璟儿有些感情。 “那我侄子如今在哪儿?生的什么模样,过的好吗,阿姐可有与之相认了?!” 摇了摇头,容安慧沉默不语,宣景帝一看,情况似乎不对,语气也小心翼翼起来。 “为何没有相认?其中可是有什么困难?” “困难却是没有,只是我如今还未找到当初的幕后黑手,担心若是就此认下璟儿,倒为他引来不不要的麻烦。” 宣景帝一听,不禁皱眉摇头。 “阿姐这实乃多虑了。”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十几年过去,就算当初的阴谋诡计,也只敢针对一个三岁幼儿,璟儿如今已经成年,我也已坐稳皇位,如今天下太平,异己尽除,阿姐又有何可惧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确实,当初璟儿失踪之时,正逢那关窍时刻,定是有人为争夺大位而行的阴险之招,而今时不同往日,阿弟早就坐稳天下,她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是我关心则乱了……” 叹息一声,容安慧闭了闭眼,再就睁开双眼时,她神态松弛,之前面上的焦虑之色已经荡然无存。 “阿姐倒是说说,我这大侄儿生的什么模样,如今在做什么,这些年有没有吃苦?” 宣景帝见阿姐情绪平稳了,压不住心头的好奇之意,句句声声的问道。 “璟儿龙章凤姿,生的眉眼与你我七八分的相象,又是有才,如今已是举人之身,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之前受了许多苦楚……”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容安慧眼神突地暗沉,她想到乳媪齐氏之子在水阳州和沁缙州打探到的消息,心头瞬时涌上一股滔天怒火。 这沈氏一家,定要好好收拾! 带着平静又冷肃的声音,她将沈凌所受的委屈与磨难一一道出,到了最后,是连宣景帝都捏紧了拳头,一下重重砸在龙案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引来外间大太监姜良探问的一眼。 “很好,我皇室血脉,竟遭此磋磨,很好,很好!”qqxsnew 宣景帝龙颜震怒! 容安慧也没想到阿弟怒成这样,一时有些怔楞,待醒转过来,忙的过去拉过对方的手,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伤。 “阿弟莫气,勿要伤了自己。” “我无事,阿姐你继续说。” 未免宣景帝再生怒意,容安慧便有意转移话题,笑着说道:“其实话且说来,璟儿不愧是我皇室子弟,便是身在乡野,也能教阿弟心生一见之意。” “阿姐这是何意?”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这回轮到宣景帝摸不着头脑了,阿姐这话说的可真是莫名其妙。 “我听闻你待秋分之日就要出宫,是要嘉奖沁缙州而来的一对夫妇,其二人一个掀了稻鱼肥田之法,一个现了打谷机的图纸,是吗?” “确实如此,难道……!” 宣景帝闻言一愣,不过须臾之间,便是恍然大悟。 “你说的那沈凌?!” 见自家阿姐微笑着点了点头,宣景帝不禁生出点造化弄人,又果该如此的感觉。 “果然是我容家血脉,定是要不凡于世的。” 哈哈笑了一记,宣景帝摸了摸刚才捶了红肿的手,暗自龇牙。 “那依阿姐意思,是准备何时认回我的好侄儿?” “我原是想等寻到当年幕后黑手之后在下决断,但今日一来,又听阿弟一言,心下已是想通了,璟儿在外受苦多年,我该将他尽快认回府中,给他应有的尊贵。”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那……纪晁又该如何?他已得了世子之位,长公主府内,只会有一位世子。” 容安慧这些日子心思都在亲子身上,哪曾有空想到这个,此时这问题被宣景帝说来,却是让她愣了一愣。 有了世子头衔才能袭爵,可纪晁早在几年前就被封为世子了,这下难道是要让她的宝贝璟儿顶着个没有继承权的公子头衔吗? 当然不能! 没有一刻犹豫的,容安慧便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纪晁本就是驸马纪家旁支的庶子,身份低下,资质平庸,养在长公主府多年,锦衣玉食,又得她悉心关爱长大,早已是福气满盈了。 不过养了这么久,到底有些感情,自己还是不会亏待了他,到时给他许门好亲事便是。 想到此处,容安慧深觉此法妥当,便顺势开口与宣景帝求了一句。 “我闻次辅善阁老有一嫡孙女,生的明艳动人,知书达理,不如就请阿弟帮忙,将她指给晁儿吧。” “有了这样位高权重的岳丈,想来晁儿便是没有世子头衔,也能过的不错了。” 首发&:塔>-读小说 宣景帝一听,也觉此法甚好,总归一个亲子、一个养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也总有亲疏之别,再如何亏,也不能亏了他的亲侄子,况且那孩子这些年是真的受了许多苦的。 要是这次认回,连个世子头衔都无,岂不是会教整个京城的权贵圈子看轻? 这群人都是惯会阿谀奉承、踩高捧低的,可不能给他们这机会误会了什么。 “阿姐,此事包在我身上,你就不要操烦了。” 容安慧闻言,心下更是安定,连道今日前来果然不错,姐弟又是笑着聊了几句,临到她要离开之时,宣景帝才又说:“阿姐且先不急认回璟儿。” “这是为何?” “我秋分一行嘉奖之事已经传遍朝中,阿姐若是在此之前认回侄儿,未免会在民间惹了非议,不如久等这事之后,我们再寻个好时机,让侄儿回归皇庭。” 宣景帝此言不无道理,容安慧心道总之自己也等了许久了,也是不差这会,不如就教这叔侄先行一见,也好让阿弟知晓,她家璟儿是有多么优秀。 “此非难事,便如阿弟所愿。” 第四百九十七章 圣人亲至 天高云淡,清风习习,与酷热的盛夏不同,秋日的京城之中自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秋分,昼夜等长的奇特节气,今年却是更显特别。 久居宫中的圣人竟然出宫了! 只为嘉奖一个平民! 皇宫之外,自内护城河开始,直至城东宁正街,披甲之士天还未亮便就齐集,手持长枪,五步一隔,十步一岗,是将看热闹的百姓全部阻拦在外。 首发&:塔>-读小说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太极殿顶端的金色琉璃瓦上之时,礼部大小官员早就已经到了庄家小院之中,为着接迎圣驾做起了准备。 “你家这骡子先牵走吧,放在此处实在不雅,陛下可闻不得这牲口的味道,到时候别是冲撞了。” 礼部的从事小吏一手端了本册子,一手拿了支毛笔,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勾勾画画之余,又是寻来秦蔓枝,做了一番交代。 说罢,也不管妇人是不是答应,挥了挥手,就招来个兵士,把大黑给牵走了。 “骡棚也给收拾收拾!” 小吏忙的溜溜直转,口里不停念叨着,“这畜生真是熏死人了。” 屋内屋外忙的脚打脑后跟,来往之人进进出出,手里端着捧着,恨不得是将这个普通的百姓小院,就此装饰成个王公相府的。 秦蔓枝和庄保年瞧的事目瞪豆呆,瞠目咋舌。 开什么玩笑,长这么大,可还没见着过这么多官呢! 而且这么多官,还就围着自家忙来转去的,这还不够稀奇呢?!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阿满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多陌生人来到自己家里,还将大黑牵走了,眼里蓄的两泡泪说掉不掉的,只能紧紧抱着娘亲的腿不撒手,看样子是吓着了。 而屋内,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二人居于堂屋之中,正与沈凌和庄可卿介绍过会见驾的注意事项。 “圣人亲和仁善,此来是为嘉奖你二人,届时若是有些关于农事的问题相问,你们如实回答便是。” 礼部尚书看了眼面前沉稳持重的青年,心下不禁点了点头。 此子遇事不骄不躁,不惊不惧,果然能担的上老友弟子之名,确实不错。 礼部侍郎见上官笑呵呵的,此时也不摆什么官架子了,也是颇为和善的关照几句,叮嘱他们不要惊慌,若是到时见了圣人,真的激动之下难以自持了,自也会有他们帮忙铺衬。 至于秦蔓枝几个,非是此次嘉奖之人,界时都只要在后方跪着便好,是头都不能抬的。 辰时,圣驾启程。 宽阔华丽的龙辇自大开的午门之中行出,金色的高顶之上,一尊九龙吐珠的雕饰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金丝楠木打造的车厢,花纹繁复,镶金嵌玉,人高的车轮以精铁制轴,光之拉车的骏马就足有八匹,皆是从头到脚无一丝杂毛的神骏。 龙辇缓缓前行,街边的百姓早就跪下了,整条街都静悄悄的,只有马蹄规律的踢踏之声。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宁正街并不宽阔,龙辇行到街口便进不去了,但礼部的官员早就准备好了二人抬的轿子,以供圣人出行之用。 “不必,朕还不至于连两步路都走不得。” 宣景帝急着见自家大侄子,哪还有心摆个皇帝的谱,他拒绝了随侍欲来扶他的举动,自己旋身下了龙辇。 姜良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迹,默默的跟了过去。 守护的卫兵一路排到庄家小院的门口,宣景帝无需人来领路,自己便寻到了地方。 院门大开着。 入眼是个不大的普通一进小院,石板铺路,里头只有块结了鲜红果子的菜畦,青砖黑瓦的屋子三间,后面水井一个,要不是礼部先前有人在院子里摆了接驾的科仪,这院子可以说是空空荡荡,乏善可陈。 宣景帝一出现在院子门前,礼部尚书等人就迎上前去,躬身拜礼,庄家几人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垂首而拜。 “草民、民女拜见陛下。” “无需多礼,且站起来回话吧。”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宣景帝抬了抬手,若说原来他是有十分真心,想要来嘉奖这献策的百姓,如今便是变成了十分的好奇心,想要看一看他那亲侄到底生的什么模样了。 “你就是沈凌?” “回避下,草民正是沈凌。” “你且抬起头来。” 宣景帝一话,直让垂着脑袋装鹌鹑的庄可卿牙酸。 这皇帝怎么回事,一开口就跟个昏君似的? 沈凌抬起头来,只见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着明黄龙袍,眉清目朗,几缕清须,儒雅和煦。 不错,倒还有些胆色,敢欲正视于我。 宣景帝看侄子是哪儿哪儿都好,却殊不知立在旁边的礼部侍郎正在不停的朝沈凌挤眼睛。 这小子怎么回事?就他这身份,如何能直视圣颜!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不错,不错,确实是个才俊。” 赞了一句,宣景帝没管旁人,只将沈凌招到近前,问了几句学业如何,生活怎样,在京城可还待的惯了之类没营养的话,待到最后,才像是想起今日所行的目的一般,问了句他是如何想到要制打谷机的。 “不敢欺瞒陛下,打谷机的想法实非草民所起,其实乃是草民之妻的主意。” 心知皇帝此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沈凌如此回道,引来了宣景帝颇有疑问的眼神。 “噢?此话何意,可否与朕一言?” “前年入秋多雨,草民之妻恐忧稻谷收成之后不能及时入仓,以致前功尽弃,故而心生制下打谷机的想法。” “且,打谷机的构思也为草民之妻提出,草民不过协助画了几张图纸而已。”qqxsnew “图纸设计也非易事,不过,你倒是娶了名聪慧的妻子。” 闻言,宣景帝目光一闪,视线又落在了一旁庄可卿的身上。 “庄氏,你所献之稻鱼肥田之法甚好,是让今年大盛百姓丰收丰产,朕便问你,有何想要的,只要是朕能做到的,必是应下。”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此言一出,在场无论大臣亦或内侍,甚至是秦蔓枝、庄保年,都听出了些不寻常的意味。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若真是嘉奖,便是赏些银两就足足够了,于百姓来说,足可吃穿不愁,且又有圣人之言,往后不说在街上横着走,那也是轻易无人敢欺负的。 可倒是为什么,要说出这等话来,好像是怕对方不提些过分要求似的。 众人皆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实在摸不着头绪,只都默不作声,看这女子到底能提出什么不着边际的要求来。 而此时,沈凌微微蹙眉,心下却是生出些怒气。 旁人猜不出,他却是知道的。 不管是长公主,亦或是圣人,他们都是在嫌可儿出生低贱。 长公主送来礼物,表面上是为了一谢可儿救他性命,其实便是想以这些财物抵消可儿于他的恩情。 而圣人此言,便是引诱可儿说出什么过为己甚的要求,往后更可以此为据,来斩断可儿与他之间的羁绊。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真是、真是如何教他不怒! “民女拜谢陛下圣恩。” 面对大盛朝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人,庄可卿却是朗声一谢,深深拜倒,抬起头来时,一双杏眼神采清亮,全无战战兢兢的诚惶诚恐亦或大喜之下的笑逐颜开。 “民女献策,是为百姓所献,是为圣人所献,只期大盛国强民盛,万朝来贺。” “至于民女自己,一个小院,一间小屋,有知心人相伴,有家人在旁,人生已是满足至极。”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面上皆是一片空白,他们能想到的赏赐,诸如金银、房产、甚至封号…… 这女子竟然一个都没提? 世上还真有这等……痴傻至极,亦或是……聪敏至极之人?!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一再推辞 宣景帝嘴角淡淡的笑意凝固了。 他是从来未曾想到,面对一朝天子,金口玉言之人,竟还真有人能忍住本性贪婪,什么都不求的? 此回,他才正眼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女子。 眼神清澈明亮,气韵超然…… 真能是个无知农妇? “你之所言,朕知道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淡淡一句,宣景帝便移开了目光,“但你有功于大盛,朕却不能不赏。” “便赐你金五十、银一百,外加水波绫、轻容纱各二十匹吧。” 自己不要,皇帝硬给,庄可卿也不是什么不识抬举的,当下便又一拜,干干脆脆地谢主隆恩。 “至于你。” 又看向了一旁的沈凌,宣景帝面上露了几分和善之色。 “朕知晓你乃举人出生,有心科举,便赐你在尚书房读书的资格,如何?” 皇帝话语余音未落,在场众臣便大惊失色,礼部侍郎更是出声劝道:“圣人不可!” “此子虽是于民有功,但尚书房乃皇子进学之处,闲杂人等怎可随意进出,更遑论与皇子一同学习了!” “噢?” 宣景帝没想到此时还有人这么不识眼色的要来煞个风景,脸上几丝笑意都是淡去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朕的皇子久居宫中,不识天下疾苦,也该是时候让他们与外面接触接触,在朕看来,沈凌心怀百姓,身正气直,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礼部侍郎汗如雨下,心道圣上今日是怎么了,对这着夫妻二人,频频广开鸿恩,这是何故啊?! 他心里琢磨不透,当下不敢再言,躬身退后两步,又缩回大臣的队列之中。 刚是摆平了礼部侍郎,宣景帝转而看向自己许久未见的亲侄,脸上泛着浅浅笑意,若是细看,都是有些邀功之色。 你看,大侄子,这家伙不会说话,我已经骂过他了,你就快听舅舅的,去尚书房读书吧! 谁料沈凌面色平淡,甚至可说是有些冷漠地,对着宣景帝拜了一记,回道:“谢陛下抬爱之心,但恕草民身份低微,不能受此赏赐。” …… 尴尬的沉默侵蚀了庄家小院的每个角落,现下,除了礼部侍郎偷偷的以袖拭汗,在场其他众人都是没好到哪儿去了,个个都是一口气吊在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仟仟尛哾 这都什么情况? 这对夫妇到底什么来路?! 塔读^小说[emailprotected]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怎么礼部之前就没派个人同他们好好说说,千万别就擅自拂了圣人的好意! 可圣人赏赐,普通人就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往外推的道理,谁能想到要同他们关照这个啊! 礼部众人在心底无声的咆哮。 简直是,就无语…… 宣景帝一时沉默,面色看不出喜怒,庄可卿此时一颗心也是提了起来,连连给自家相公使了眼色,想要他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如今这诡异的气氛。 至少也要让皇帝下的来台才行啊! 没想,沈凌无视了娘子规劝的眼神,闭口始终不言,倒是宣景帝,面上先是一松,淡笑说道:“罢了。” “既是不愿,朕也不强求便是。” 说罢,他转头冲着随侍一旁的姜良看了一眼,“今日出来时久,这便回宫吧。” 皇帝没有当场大发雷霆,是教众官员好生松了口气,此时又得了回宫的旨意,登时恨不得立时原地消失才好。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他们呼啦啦地簇拥着宣景帝离开,转瞬之间,小院中就只剩下庄家几口人和摆了一地的赏赐了。 “可、可儿姐,刚刚来的,那真是圣人呐?!” 庄保年的思绪还沉静在宣景帝亲临的那一瞬间,现在人都走了,才算找回自己的舌头。 他转眼往门外望了一眼,想看又不想看地缩了缩脖子,还是忍住了没去窥视圣驾的冲动。 “那可不就是圣人?” 庄可卿笑着回了一句,眼神却是看向身边的相公,她是不太能想的明白,为什么能在尚书房读书这样的好事,阿凌都要拒绝。 知晓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自己不清楚的缘故,她选择暂时不问,而是转身扶了一把母亲,又从屋子里拿了盒糖果来哄幼弟。 阿满天性活泼,憋了一早上没出声实在难为他了,这会子不补偿一下,她这阿姐做的就是不合格。 “娘,我去把院门子关了,你们先把这些赏赐拿到屋里去吧。” 庄可卿嘱咐一句,转身走到门口,关上了家里院子的大门,隔绝了巷子里头邻居欣羡的目光。 塔读@点&~为@:塔读小说app 被这一提醒,秦蔓枝立马盖上箱盖,神情一片虔诚谦恭,倒像宣景帝人还在跟前似的。 忙了一下午,将礼部来人装饰的绸布全部卸下,又去带了礼物去邻居家牵回大黑,等到一家人吃完晚饭,小夫妻两个钻进自己的卧房,庄可卿才寻着机会来问沈凌,早上为何那般应对皇帝。 “圣人让可儿随便提要求,可儿都没提,那为夫又为何会应下那等赏赐了。” 青年笑了笑,显然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庄可卿一看他不说实话,哪还情愿了,当即飞扑到对方身上,作势揪他耳朵,狠狠威胁道:“娘子面前,还不从实招来!” 沈凌本也只是逗逗她,怎会是真不想说,等两人笑闹一会,歇下气来,才将自己猜测说了。 “圣人恐是已经知道长公主与我的关系了。” 庄可卿一下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嗯?”了一句。 “今日他许你随意开口,许要赏赐,便是想为往后将你我切割做个准备。” “啊?他如何至于……”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下意识地想要辩驳,可在转念一想,庄可卿就明白了。 这是嫌她出生低,配不上这皇家尊贵的血脉呢! 狠狠地瞪了一眼沈凌,庄可卿转过头去,开始自己生闷气。 青年见她撅着嘴巴,微鼓了双颊,一副气呼呼地不肯自己的样子,心下又怜惜又好笑,不禁凑过手去,强行将自家娘子的脸蛋掰了回来。 “可儿何故要生为夫的气?为夫可已是拒绝了的。” “哼!” 庄可卿也知道自己这气生的没来由,全是迁怒于阿凌了,可她心里头就是有些不舒服,咋地,嫌她出身低微,血统不纯吗? 那你皇帝这脉难道在前朝还能尊贵非凡了? 都是泥腿子出身,谁高贵过谁啊,现在跟我这儿装什么大头蒜呢! 第四百九十九章 圣人相劝 沈凌知道自家娘子是个知事明理的,这回就是闹个小别扭而已,自己哄上几句也就好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果然,庄可卿这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还没个一炷香的时候呢,都是尽消了。 “阿凌,那你可有想过,若是长公主要认回你……” 现实摆在眼前,皇家血脉不容流落民间,况且还是天子同胞亲姐的孩子,更是应该认祖归宗。 庄可卿问出此话之时,不知为何,心下竟是生出丝丝缕缕的忧恐之意,也不知是担心阿凌离她而去,还是忧虑恶婆婆拆散他们这对有情人了。 “她若来认,我便认下也是无妨。” 青年的声音在秋夜之中显得清清的,冷冷的,但庄可卿的心绪却是随着他未几起伏的声线提了起来。 “只是……” “她若嫌弃你之身份,让我休妻另娶,那这个亲,我不认也罢。” 庄可卿悬起的心放下了,沈凌拢紧了怀中得之不易的幸运,微微敛下眼睫,于心中暗道。 他今世的妻,唯有可儿一人。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 宣景帝回宫不久,才换上宫中的常服,大太监姜良便领着长公主来了。 “阿弟,如何,我家璟儿……” 挥手屏退殿中的婢女侍从,宣景帝坐在踏上,对着容安慧笑了笑。 “我这侄子,真如阿姐所言生的龙章凤姿,俊秀非常,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顿了顿,激的容安慧心急问道:“只是如何?” “只是,他恐怕很有自己的主意,不是能教人随意摆布的。” “阿弟这是何意?生而为人,做事能有主见,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容安慧坐到高凳之上,隔了龙坐两步的距离。 便是如此心急的情况下,她都还是记得,阿弟已经贵为天子,不是小时候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奶娃娃了,再就如何亲善,那也身份有别。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宣景帝将她举动看在眼里,不禁涌上些孤家寡人的愁绪来,心下竟是有些佩服起他那侄儿了。 被圣人亲口邀请至尚书房读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何等殊荣,便让他说拒就拒了,随性潇洒如此。 “好事确实是好事,只不过,他有主见,而阿姐强势,两厢齐聚,定是有一方要主动退让的。” 见容安慧仍是不甚其解的样子,宣景帝在心底摇了摇头,她这阿姐,往日聪敏知慧,可在此事上,却是失了常心。 “朕便与阿姐直说了。” “我观璟儿对其妻子甚有维护之心,今日更是将发明打谷机的功劳按在那庄氏身上。” “若是阿姐认回璟儿之后,想要在他的婚事上插上一脚,看来并非易事。” 宣景帝说的含蓄,在他看来,这何止是并非易事,恐怕若是阿姐一提,他那侄子都能立时出言断绝关系。 他身为帝王,成日所见朝堂之上群臣明枪暗箭的,一双眼睛早是练得通达人心,今日一见此子,便知道不是个可以随意任人拿捏的。 容安慧坐在高凳之上,听了阿弟如此郑重所言,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小门小户,出身微贱,要不是心性纯善,救了璟儿于水火,自己这个做亲娘的,又怎么可能让她立于亲子左右? “这庄氏不是问题,不过是个农家子罢了,待教璟儿见过京中诸多名门贵女,自然繁花入目,眼光变高,倒时必不可能如现在这般了。” 容安慧笑得笃定,“况且,我这做婆婆的也不是不讲情理的,也知道糟糠之妻不该下堂。” “届时便许这庄氏一个妾室身份,再就不行,便是侧妃也可,真要璟儿不肯,就是平妻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长公主眼里,一个平民女子,能入得长公主府就是天大的幸运,更何况是做这世子的妾室? 到时候必是会感恩戴德,垂泪而谢吧! 至于侧妃、平妻,她可有那胆气去提? “朕劝阿姐勿要过于乐观。” 宣景帝见自己劝不动,便不再多言,只是言道:“不如阿姐先与璟儿见上一面,探探口风再说。” 长公主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塔读@告^在线免。费阅&读! 沈凌心知对方来意,也不推辞,干脆的应了,待到了望月楼的雅室门口,他才迟迟说道:“劳烦老人家跑上一趟,去到我家通报一声,就说我回来迟些,要留饭。” 容四闻言,一脸纠结。 这沈相公什么意思? 主子请他来这望月楼,都是叫了一桌珍馐美味,他难道还准备回家吃了? “您……” 可不容他再问,沈凌便是作势推开雅室门扉,进门前转头又言一句,是教他惊的一身细汗。 “我家所在,老人家该是知道,毕竟,您可是去过一次,不是么。” 容四在外是何反应,沈凌全不关心,他知晓对方此番必是按自己说的做,且就这回,定不会再像上次那般无礼、无状了。 望月楼雅室之中。 一张圆形桌,其上摆满佳肴,可说尽是山珍海味也不为过。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容安慧坐于桌后,此时见门打开,一时之间都是有些心慌意乱之感。 于上回别院相见,已是不知过了多久了,若是不知璟儿近在眼前便罢了,可自是有了猜测之后,她便每日活在懊悔、激动、纠结、担忧的情绪之中,从未有一日安眠。 如今璟儿就要来了,还会同她一桌用饭,这个时候,她又该怎么说话? 沈凌推门而入,当眼便见一成熟妇人坐在桌边,看向自己的眼神满含希冀与暖意,甚至再要细看,还能察觉她一丝不为人察的小心翼翼。 正是数月之前别院所见的长公主本人,只是褪去华服珠翠,原先那股高高在上的气势消减许多,看上去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妇而已。 “璟、璟儿……” 见人青年就这么进来了,容安慧急急站了起来,举止都是有些无措,口中断断续续地还这‘璟儿’。 沈凌闻言皱了皱眉头,冷淡回道:“在下沈凌,不知贵人所唤何人。” 恍若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地浇在容安慧的头上,她失魂落魄,口中喃喃而语,“沈凌、沈凌……” “不,你不是沈凌,你根本不姓沈,你是我的儿子,你姓容,是我的璟儿。” 塔读@ “对,你是容璟,你叫容璟。” 念着这个十几年前唤过不知多少遍的名字,容安慧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之前面上的惶然、凄切瞬间散去,只余坚定、刚强之色。 沈凌也未曾想到对方会这般直接,竟是没有任何缓冲的,一下就将事实抛了出来,这般情况,反倒是让他有些被动了。 “贵人恐是是认错人了。” 他推辞一句,不承认,也不接话。 “我姓沈名凌,不信,您尽可去官府调了档案来查。” 以为眼前的青年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容安慧强忍情绪,笑了一笑,这才端坐下来。 “不不、无需调了档案,一切缘由,我且与你慢慢道来。” qqxsnew 第五百章 母子相见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容安慧目光灼灼,贪婪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她的璟儿啊,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都长的这样高了,还又生得如此俊朗,是教她这个做母亲的骄傲又失落。 “你且先坐下吧。” 沈凌闻言不再推辞,斟酌一番,却是坐在了最靠近门扉,也是离容安慧最远的那张凳子上。 “家中妻子、母亲还在等我回去用饭,若是有话,还望贵人明言。” 母亲? 被这话语刺了记,容安慧有一瞬的恍惚。 什么母亲? 你的母亲在这儿啊,我才是你的母亲。 她饱含期望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触及对方冷淡的眼神时,心神不禁一凛,由心底升出一股怒气。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沈家如此待你,那周氏也配让你叫一声母亲?” “周氏?” 沈凌闻言稍愣,随即嘲讽地“嗤”了一声。 “我早就被沈家除出族谱,周氏如何还能是我母亲?” “况且,以她所为,她配吗?” 身体内处的疮疤被这么赤裸裸的一揭,饶是沈凌,神态、语气都生出些激烈的情绪,出口之言,全是不留余地,与往日的平静与沉稳截然不同。 “贵人既然知道沈家,想来也是暗地里做过什么调查了,只是在下不知,这又与贵人有何干系?” 容安慧被这一串诘问堵的不知如何开口,她明明只是想知晓璟儿口中的母亲是谁罢了……又哪能想到会惹得对方如此不快? 见长公主垂首不语,沈凌深知不能逼的太过了。 他此番态度冷肃抵抗,便是想要在他二人的母子关系间占据绝对的主动,这样一来,可儿将来才不会受到任何委屈。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至于长公主的情绪,他实在无暇顾及。 沈凌不知当初他是因何缘故落沈家,但幼年所受的苦痛,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清晰不已,他还记得那一个个漆黑的夜晚,幼小的自己是如何向神佛许愿,期盼着亲生母亲救他于水火的,可惜,等待他的尽是失望。 失望的久了,他便熄了心思,将对母亲的期盼埋在心底最深处。 容安慧此时根本不知沈凌已经猜出真相,还在犹自自责、悔恨,一边后悔自己刚才为何要冲动之下问出关于周氏的话来,一边又是不满除了自己,有谁还能被璟儿称呼为之母亲的。 “那,那既不是周氏,你,你又唤谁……母亲?” 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容安慧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之事的时候,但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就是无比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下已是成婚,自是称呼岳母大人为母亲了,贵人此言问的好生奇怪。” 原是岳母…… 容安慧松下一口气来,心情平静不少。 但,岳母? 塔读@点&~为@:塔读小说app “其实,你就是我的儿子,当今大盛长公主府的世子,容璟。” 往事如历在目,容安慧强自镇定,饶是这般,依然不能自已,看向青年的双眼中,早是泪水满盈。 沈凌依旧沉默,他微微敛下眼睫,他如今听到这些,只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心中无有感慨激动,只余一片平静。 幼年的自己是怨过,恨过,可那都早已远去。 新的自己,是在二李村、是在可儿抓住他的手、护在他面前时重生的。 往日重重,譬如昨日死,来日种种,皆为心之愿。 雅室之内安静异常,满桌菜肴热烈张扬的香味随着渐渐冷去的温度而变得油腻腥臭,就像曾经让人迫切渴求的东西,随着时间无情的流逝,也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璟儿、我、我可以唤你一声璟儿吗?” 青年垂头,沉沉不语,容安慧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良久之后,才是鼓了些勇气,踌躇问道。 “我知晓此事一经坦白,必会让你受惊,所以、所以我也不求你现在唤我一声母亲,只是,能否让我唤你一声璟儿?”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妇人希冀目光之下,沈凌缓缓抬头,与容安慧相似的一双凤眼之中,并看不出什么震惊、讶异、或是欣喜、欢快之意,他只冷冷静静地回了一句。 “依您所言,便是要将我认回长公主府么?” 这话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在容安慧耳中,却不吝于什么天籁之音。 璟儿此言,是愿就此母子相认,回归皇室吗? “那是自然,你乃我之独子,必要继承世子头衔,往后还是要承了郡王爵位的!” 大盛朝中,天子为尊,宗室之中按照爵位高低排序又有亲王、郡王、郡伯、郡候等,亲王自不必提,是为天子兄弟与子嗣,而郡王,则就是除天子与亲王之外最尊贵的人了。 寻常之人若是听到此言,便是当场兴奋到晕厥也说不定,但她话音落下,却是在青年面上看不到任何端倪。 心中犹疑踌躇之际,容安慧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些莫名的忧虑。 璟儿,这是…… 不愿?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她嗫喏几许,还欲再说,却在此时,沈凌开口了。 “想来以长公主的身份,必不会同在下开这等玩笑。” “只是,若是长公主真心愿我回归,还望答应我三个条件。” 原还有些担忧焦虑,现在一听事有转机,容安慧不禁面露喜色,忽略了对方冷静到有些诡异的神情,连连应道。 “勿言是三个条件,便是三十个、三百个,母亲也答应你!” 青年闻言,也不着急将这三个条件说出,而是淡淡一笑,“长公主无需心急,不如听我说了再讲。” “你说!” 期盼目光下,容安慧心道,我乃大盛长公主,天下财富皆尽我有,美人、权势、富贵,世人趋之若鹜之物,我信手便可捻来。 如今璟儿第一次与我提个要求,我不光是要应下,还当应得干干脆脆,毫不犹豫才是! “首先,我还想继续在国子监中读书,未到会试之后,不想与旁人知晓我之身份。”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却无妨,按你的意思来就是。” 容安慧应下了。 “其次,我之妻子庄氏,乃是与我相遇于微末之中,她平生最爱行商,还望长公主不要横加阻拦才是。” 容安慧闻言,眉头微微一紧。 行商?如何没有人与她知晓,这庄氏女子还在行商?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皆乃重利轻义之人为之,她竟还行商?! 心下当即生出些不满,可思及璟儿回归之后,自己必是会为他寻一门贵亲,届时,这庄氏合离也好,做妾也罢,终归都与璟儿干系不大,容安慧便就此忍下这些许不满,笑着点了点头。 “至于最后。” 沈凌语气顿了一顿,视线看向圆桌对面紧张局促的贵气妇人,浅浅笑道:“不管我是沈凌、亦或容璟,我的妻子,今生只认庄氏一人。” 第五百零一章 跪求 “什么?!” 容安慧凤眼圆瞪,面上净是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那庄氏,不过乡野村妇,饶是与璟儿有救命之恩,可那又如何,这出身怎能配的上璟儿了! 思及此处,心下顿时怒意满炽,容安慧性格之中强硬、固执的一面凸显出来,她眉头紧皱,双手指甲深深嵌入了掌中,几乎渗出血来。 我的儿子,未来大盛尊贵的郡王,生来就该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他会有极盛的权势,他会有世家出身,知书达理的正妻,如花似玉、娇美可人的侧室,会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富,活在无数人的尊崇与欣羡之下。 如何还要在乎一个无知浅薄的农家妇人? “璟儿,不要同母亲开这等玩笑了,那庄氏出身,如何能是你之良配?” 容安慧笑得勉强。 “在下未曾与贵人开玩笑。” 沈凌抬眼淡淡一瞥,旋即起身,毫无任何留恋。 “妻子、母亲还在等我,不便教她们久等,今日就到这儿吧。” 说罢,青年转身便行到门扉之前,临要出去时才又回过头来。 容安慧以为他这是改变主意了,脸上笑意都带着希冀与惊喜,谁料沈凌却只冷冷说道:“三个条件,缺一不可,还望贵人详加考虑。” 望着雅室紧闭的门扉,以及消失其后青年的身影,容安慧失魂落魄。 到得现在她才注意到,至始自终,自己的璟儿都是称呼她为‘贵人’或是‘长公主’,其态度生硬,未有一丝一毫应该的柔软。 璟儿,一定还是在气我。 喃喃自语着,气质超然的贵妇跌坐在花凳之上,黯然神伤。 沈凌离开望月楼时,月亮早已代替了太阳的位置,斜斜地挂在天空。 青年一人行在路上,月辉清冷地洒在他的肩头,亦是照在砖石铺就的街道之上,全是与白日的热闹喧嚣不同,尽显一片宁静与寂寥。 长公主的话句句回响在耳边,脑中不时闪过对方怜惜与希冀的表情,若说自己全无所动,却是根本不可能的。 只是,相较于一别多年,在自己前半生未曾有过位置的亲生母亲,拯救自己,又给了他一个温暖所在的可儿,才是他更想贴近,更想抓住的珍宝。 月辉星煜,青年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他垂手而立,静静注视着脚下那团模糊的影子。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血缘的羁绊深刻又悠远,面对长公主时,自己心底涌动的难言的情感,亦是让他生出些许困惑与烦恼。 “阿凌!” 忽地,耳边传来声带着笑意的呼唤,沈凌抬起头来,只见街边拐角之处,一名头上插了支银质蝶簪的女子静静立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手上轻执的灯笼中,烛火摇弋,散发出暖黄的光芒,在茫茫夜晚,在他心中困顿纠缠之时,照亮了他归家的方向。 “可儿。” 沈凌浅浅地笑了,向前急急两步,来到女子的面前。 “你来接我了。” …… 秋风之中,落叶缤纷,时间恍若流水,匆匆而过,京城一如往常的喧嚷繁华,而位于城东的闻香识美,此刻更是顾客盈门,生意火爆。 为何?看书喇 只因前月偶然,有人于铺子前头看见了绘有长公主府纹饰的车架停在铺子门前,其中更是下来位看不清面貌的贵人,还就这么走进去的! 这倒是开什么玩笑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长公主何等尊贵的身份,她若要的东西,既是遣人去买不就得了,如何还会亲自前来? 难道是说,这闻香识美的铺子主人,其实身份也非一般呢,再是联想到不久前她那一手回春仙术…… 各种没有边际的猜测喧嚣尘上,百姓摸不清真相,但并不妨碍他们想去沾一沾贵气的心里,这才引得铺子日日顾客满盈,直让荷香、菱香几个焦头烂额。 “姑娘,再这样下去,我们几个可是招呼不来了。” 明明已经快是入冬了,杏香依然忙到额有薄汗,倒不是她抱怨,只是铺子就这么大的地方,作坊也有固定的产出,似这般汹涌的客流,再是持续上一个来月,估计作坊的仓库都要清空了,不说乔掌柜那边定下合约的货供不上,便是她们这边也要守着货架干瞪眼拉。 “不急、不急,作坊那边我已经在招人了。” 庄可卿拍了拍杏香的肩头,安慰道:“只要熬过这段时日就好。” “真要能如姑娘说的才是。” 杏香摆弄着手上颜色各异的小瓶,大大的叹了口气,菱香见她这般样子,不禁用手拉了拉她的衣角,用眼色示意她不要再用这等小事与姑娘添麻烦了。 杏香一抬眼,见庄可卿强撑着副疲惫的神情,不敢再在后堂说话,脚步一转,便跟着菱香出去了,只留下她一人留在后堂之中。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依在加了靠垫的高背椅上,庄可卿无声地吁了出气去。 她最近很累,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前月长公主突然前来,与她直言不讳,便是说一待阿凌恢复身份之后,必然会为他娶上一名身份贵重的世家妻子,至于她庄可卿?最好有些眼色,早早自己选择提出合离才是,免得最后大家都是难堪。 她自然相信阿凌不会背叛自己,可想到往后会有这么一个婆母,她就头痛不已。 长公主这性格,瞧着就是个强硬派,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如何就是这般笃定,儿子那边说不通,威吓自己倒是有用了? 真是,当她庄可卿是吓大的? 阿凌早就与自己说过了,除非长公主答应那三个条件,否则不会回归皇室,甚至若有反悔,他必当众主动斩断母子情分。 虽然事情确不至此,但可见阿凌回护自己的真诚与决心了。 哎,真的好烦呐,就跟后世那些霸总小说似的,男主母亲甩出千万支票,冷冷一句,“离开我儿子,这些就是你的!” 脑海里自动将那贵妇模糊的脸换成长公主的容貌,庄可卿被自己逗得一乐。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估计还得脑补出一部至少八十集的狗血长剧,她可不想当这里头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主角。 大不了就此关了铺子,取出金银,带着大家出海去! 天大地大,阿凌定是愿与自己同往! 庄可卿不再犹自烦恼,而长公主府中,容安慧暂时也是抽不出什么多余的心力再行施压。 府中纪晁偷听了她与驸马的谈话,得知沈凌才是这长公主府真正的少主人,正是哭天抢地,寻死觅活的使劲儿闹呢。 他不想丢了世子的头衔,更不想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此时他正是双膝跪地,膝行至驸马纪成荫的身边,抱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实则为远房叔叔的人哭了个涕泪横流。 “父亲,你且劝劝母亲吧,不要就此舍了儿去!” 纪成荫皱了个眉头,只觉自己的小腿都快被这小子扒拉肿了,不禁弯下腰来,想要扶他起身。 “男儿膝下又黄金,你先站起来说话。” “我不!” 哪想纪晁激恸之下,脑子转了飞快,往日不曾会说的话张口就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上天与双亲,父亲,您是我父亲,我理当跪您!” 被这话一噎,纪成荫直接愣了个无语,良久之后,才拍了拍养子的垂着的脑袋,重重一叹。 第五百零二章 边城战事起 “我与你母亲将你养大,十几年的情分,怎会说丢就丢。” 纪成荫又拉了一把跪在地上的纪晁,温言说道:“你勿要自己吓了自己,在这长公主府上,你依然还是个少主人。” 纪晁又不傻,他当然知道长公主与驸马养了自己这么久,也是有些感情的,绝不会因为亲子回归就将他逐出门去,只是,待到那沈凌回来,他这雀占鸠巢的,又还能如之前那般潇洒恣意吗? 不说这府中,便是学中,趋炎附势、捧高踩低之人还少了? 他是养子这件事,本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这下要再被人晓得正主儿找着了,还要将原已安在自己头上的世子头衔摘掉,他岂不是就成了个活生生的笑料! 不行,得再求求父亲,无论怎么说,他可还都是纪家的血脉! “父亲的话儿自然明白,只是,只是这开朝以来,可还从未有过世子之位易主的先例……”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纪晁说的含糊,可纪成荫一听就是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了,还不就是个世子之位吗? 不过想来也是,便是亲兄弟之间,都会为了世子头衔挣得你死我活,又何况晁儿这般,得到之后又失去呢。 不就是与太子之位一样,历朝历代之中,废太子的下场总是凄惨,废世子虽不至于落得那般,但总归、总归是要教晁儿受了委屈的。 “哎……” 纪成荫一个成日弄花侍柳,舞墨弄笔之人,耳根子软的很,原是答应了长公主要好好安抚养子的,结果现在又快被对方一顿哭求弄的有些无奈了。 “不是为父不站在你这一边,只是世子之位,历来只传嫡长,璟儿既为嫡子又年长于你,这世子之位理应是归还于他啊。” 这话全在情理之中,纪晁一听,当即心如死灰。 父亲都说不动,更不消说母亲了。 就是父亲真的站在自己这边,那又能怎样呢,这府邸到底说来还是叫长公主府,而不是叫驸马府的。 “不过,晁儿,你也不必如此忧心,你母亲已是与我交过底了,会为你选上一门好亲事,而且到时,还是由圣人亲自指婚。”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见养子全就是副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的颓丧模样,纪成荫不免想到了前些日子从国子监拿到的月考卷子。 璟儿的月考卷子。 诗赋灵秀不说,策论更是一等一的好,便是拿到乡试、会试之上,也不失为一篇佳作,可被主考点中的。 与之相比,晁儿到底不是自己与慧娘的血脉,天资与心性都是差了一大截。 “晁儿且放心吧,这婚事定是会教你满意的。” 纪成荫话已说到这份上,纪晁也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他该闹的闹了,该哭的哭了,该求的也求了,总不好再同那些女子一般,上吊投河的,达不成目的不说,还徒留一桩笑柄,往后都是不要出门见人了。 灰头土脸地从房间出来,纪晁知晓自己世子的头衔是决计保不住了,不过,好歹也是意外得知圣人是要为他指婚,这也无不是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之事,只要岳家家族势大,有这层支持,想来他便是不做这个世子,往后在朝中也不会混的太差。 毕竟真要深究,他原也不过就是个从六品小官家的偏房庶子罢了,这些年在长公主府的日子,已经算是偷来的了。看书喇 要说纪晁此人,跋扈之时是真跋扈,但也不乏几分审时度势的本事,否则之前也不会哄得长公主对他这个养子极尽溺爱,现下他虽见世子之位与自己无缘,但偶然又得一指婚的好消息,当下就不觉有什么可惜了,甚至非常能屈能伸地决定,等着沈凌回来,定要做个好弟弟的样子,至少得保住如今的地位才是。 ……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日影渐移,秋季渐远,京城的风变得愈发冷冽,随着第一片雪花的飘然落下,冬季悄然而至。 这样的天气,最是适合吃锅子了。 冬至,又是一日国子监休沐之时,庄家小院门扉紧闭,屋内炭火烧的暖暖的,上面蹲着个陶制的鸳鸯火锅,里头一边椒麻锅底,一边茄汁浓汤,正是炖得咕噜作响,引得众人饥肠辘辘。 “来来,先给阿满夹块肉肉。” 新鲜片好的羊羔肉,又鲜又嫩,是樊小公爷昨日刚送来的,配上院子里现摘的菘菜和自己压的豆腐豆皮,一家人吃的满足又开心。 “预祝凌哥儿明年会试顺利通过!” 到了京城快有一年了,从去年沈凌高中解元,一家来到此处之起,秦蔓枝便从未有现在这般放松过,她如今喝了些酒,脸上蒸腾着热意,看向沈凌的目光全是慈爱与肯定。 “对对,姐夫明年就要考会试了,这回怕是还得再中个会元啰!” 庄保年也来凑热闹,他年纪不大,还没喝酒的习惯,只稍盛了些米酿,可此时也被这气氛激的就跟喝了酒一样。 庄可卿被他二人的情绪感染,心下松了一松,也是笑着举杯,深深地看了眼身边的青年。 首发&:塔>-读小说 自秋天得月楼那场相见之后,长公主便从未放弃从她这边打开突破口的意思,隔三差五便是派人上门,软硬兼施,实在让她烦不胜烦。 她是很想就这么躲在家中,闭门不出了,可也担忧那些人没个分寸,是在娘面前露了什么马脚,她只能日日往店里跑,至少让公主府的下人们不要扰了家人去。 “来,干了这杯,明年一定会比今年好!” 将杯中薄酒一饮而尽,庄可卿敛下眼睫,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去。 真的希望明年会比今年好吧,至少长公主这儿…… 沈凌放下酒盏,他察觉到妻子微不可见的愁绪,蹙紧了眉角,眼底深沉,晦暗不明。 就在这寻常百姓围炉而聚的冬至日子,朝堂上却是得知了一个举朝震惊的消息。 漠北,北戎再度来犯! 去年大盛遭遇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雨,以致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而今年,这样的灾祸降临在了关外。 大雪来的又急又猛,仿佛一夜之间,狂风便席卷了整个草原,雪花如同刀子一般,带来无尽的寒冷与绝望。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成批的牛羊冻死,围帐坍塌,食物耗光了,牧民就开始吃冻死的牛羊,等冻死的牛羊吃光了,他们便只能在寒风和雪地中等待天神的救赎。 直到大雪短暂的停歇,北戎王庭趁势聚拢早已溃散的人心,在这生死关头迅速召集各个部落中的勇士,挎刀上马,直冲大盛边陲而来。 早在十几年前,因为魏国公及其独子坚守的缘故,大盛边关十二城,城城固若金汤,将北戎人牢牢地拦在关外,但如今魏国公独子早就战死,而魏国公本人,也因年纪老迈,又有归权之心而回到了京城。 城池守将,虽还是当年魏国公旗下的兵士将领,但边关无战事久矣,自然懈怠许多。 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这回,北戎人齐聚兵马攻打边城,是为活,故而各个骁勇非常,这便与大盛的守边之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夜之间,边陲十二城外,便有八个小镇被尽数掳掠一空,人、物、牲畜无一留存,许是胜利来的太过简单,又或是多年前魏国公的余威不再,北戎人肆无忌惮,竟是开始攻城! 第五百零三章 大朝议 冬日对战乃是兵家大忌,以往便是北戎这等以凶残好战闻名的族裔都是默认冬天休战,但此回恐怕真是草原上情况太差,以致他们竟是不顾自身伤亡,于王庭的一声令下,直冲而来。 骏马奔驰,蹄声震天,雪尘飞扬。 弓箭尖啸,弯刀冷寒。 对于粮食、奴隶,牲畜的渴望,让他们统统变成了没有感情的攻城机器,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唯有杀意和掠夺。 面对这样疯狂的敌人,这样汹涌的攻势,边城三日告急! 太和殿中,群臣左右而立,兵部尚书手持急报,步列而出,满面焦灼之色。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陛下,北戎来势汹汹,我朝将士措手不及,如今新安城、白林城,皆已被围,直到飞马来报之日,已经过去十日之久!” 宣景帝临危正坐于皇座之上,还未表态,下方大臣就吵起来了。 “北戎来犯,皆因今年早降之大雪,否则,他们又如何会冒了此等风险,在这样的天气攻打城池,不如就教他们夺些牲畜牛羊回去,过完这个冬天罢了。” 吏部侍郎手持笏板,朗声言道:“臣乃听闻,他们之前已是掠过十几个小镇了,恐怕该抢也抢的差不多了,只要我新安成、白林城的守将再辛苦坚持些时日,这些北戎蛮子见久攻不下,定就退却了。” “黄大人此言差矣!” 兵部侍郎尤正诚显然并不赞同吏部侍郎的想法,在他看来,北戎此举不光光是劫掠几个镇子的小事,但凡此番大盛不作回击,照着他们那般渴血贪婪的秉性,定会得寸进尺,便是今冬耐不住严寒的退兵了,来年必会卷土重来,到那时候,声势必是会比现在大上好几倍。 届时,大盛再想胜之,就是极其困难之事了。 但吏部侍郎黄文石很是不以为然,北戎人,不过一群蛮夷罢了,就教他们抢些牲口钱财又能如何,这些对大盛来说,根本都是算不上什么,又何苦兴师动众。 “噢?尤大人莫不是有什么高见,不妨一言。” “黄大人所言,不过滋长了北戎的狼子野心,况且此番新安、白林两城现如今还在苦苦支撑,若无朝廷支援,就是被北戎就此攻破也不一定。” 首发&:塔>-读小说 “此二城一旦城破,那边关十二城形成的防守之势便一举溃散,那时候,又何来北戎退却之理了?” “尤大人的意思,便是不信我大盛守关将士之决心吗?!” “这不是决心不决心的问题,如今天寒地冻,便是城中……”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各有各的看法,又各有的主张。 而朝堂之上,赞同他二人的朝臣此时也是各自列队,针锋相对,气势汹涌之余,恨不能卷了袖子就此一决高下,一时之间,整个太和殿就跟个街边菜市似的。 宣景帝扶着额头,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的厉害。 关于北戎的战事,还是在他登基之前的事了,他为新皇之后,边关再无战事,国家商贸兴盛,农业发达,正是中兴之相,谁能想到,一场大雪,就要改变这一切。 何止是边关守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也是啊! “你们不要吵了。” 宣景帝压着太阳穴说了一声。 首发&:塔>-读小说 可朝臣们吵的正上头呢,全是没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犹自喷着口水互相指责。 “安静!” 一声怒喝从龙案后传来,朝臣皆是一愣,随即冷汗爬满后背脊梁,迅速地回归自己本来的站位,齐齐躬身。 “臣等冒犯。”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吵,张阁老,你是什么意思?说说看。” 挥了挥手,宣景帝按着额角,头也没抬。 张阁老年岁大了,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大冬日的,不管是筹集粮草,亦或训练士兵,桩桩件件,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马上就要年关了,还是消停些的好。 “陛下,依老臣所见,更是赞同黄大人的想法。” “噢?为何?” 宣景帝抬起眼来,看向这一朝首辅,居于首席大学士之位的老臣,沉声问道。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此次大雪忽降,实乃天灾,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而陛下又以仁德治天下,虽北戎不为陛下子民,但人命天授,皆为可贵,不如就由陛下派出使臣,借此机会,施恩关外,一来可解城池之困,二来,可宣陛下仁君之德。” “张阁老的意思……” 宣景帝的表情冷然,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众朝臣摸不清圣人的想法,便都不敢再言,只看首辅怎么表态。 “老臣所想,便是派出使臣,借物资之势与北戎和谈,让北戎王庭的可汗接受我朝册封,定下这君臣尊卑。” “只要北戎人应了,那自可从我朝得到大批的越冬之物,保障臣民的性命与生活。” “那要是不应呢?” 兵部侍郎尤正诚此时实在忍不住了,厉声问道:“北戎历来狼子野心,若非多年前王庭的继承人之争,便是凭魏国公,都无法将其赶出关外!”看书溂 “他们没有礼法,贪婪永不满足,想要以中原君子之道待之,根本是痴心妄想!” 张阁老闻言皱了皱眉头,不悦的眼神隐晦地从兵部尚书脸上划过,而后又对着宣景帝拜了一拜。 “北戎人不傻,现如今他们最重要的还是过冬的物资,只要我们能提供他们所求的一切,他们必也不愿花上人命来打这不一定能打的下来的城池。”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所以,老臣刚才的意思就是,恩威并施。” 张阁老说完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躬身站着,全没给尤正诚一个眼神,仿佛对方就是团空气似的,根本不值他看上一眼。 “众卿觉得这个议案如何?” 宣景帝放下了按在额角的手指,目光看向下方的大臣们,疲惫问道。 “臣附议。” 兵部尚书在尤正诚难以相信的目光中第一个站出来,手持笏板沉声说道。 他之后,又是数个大臣出列,皆是赞同这个提议的。 “那便准奏,如此,由张阁老、善阁老领着内阁几位爱卿尽快列出个章程呈上吧。” 宣景帝此言,基本定下了此回的应对之策,群臣不敢再言其他,皆是闭口不言。 北戎进犯的消息传的很快,不光朝中是为此事忙了起来,就连民间,百姓的闲谈之中,都多是议论此事的。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北戎都消失那么多年了,原是还在呢?” “且动动你脖子上的石头疙瘩吧,北戎是被赶到关外,又不是被灭族了,怎么会不在?” “不过今年这确实冬天来的早些个,雪落的也比往年早了,咱关内这般情形,关外情况肯定更可怜吧,不然这些北戎人也不可能这种天气还带兵出来打仗了。” “你这话说的真有意思,北戎他抢的可是咱大盛的百姓,你这是在可怜他们?我没听错吧!” 街巷、城郊,处处皆是讨论这个的,有人说就该趁你病要你命,派了大军将他们打回老巢,赶尽杀绝才是,也有人说老弱妇孺何其无辜,不好牵连弱小。 老百姓至此也分成了主站和主和两排,泾渭分明,一言不合动手的都不在少数,直到朝廷派人施恩的消息传出,才是暂歇了这场争论。 此后多日,街坊巷道之间便不时传出盛赞宣景帝的声音来。 “圣人果真乃仁德之君。” “此番定下君臣尊卑,看那些北戎人还得猖狂了?” 可就在百姓郎朗称颂,所有物资齐备,就连册封诏书都是准备好了的时候,使臣之位却依然空悬,迟迟无人自发领命,一言任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