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空间超市去种田》 恭喜发财 今天是大年初一,给各位亲爱的读者朋友拜年。 谨在此为各位读者朋友送上我最诚挚的祝福: 万事如意,阖家欢乐,健康幸福,好运连连,喜上加喜,恭喜发财! ps,有个好消息要分享一下:一不小心看了春晚的几个语言类节目,然后我对写作的信心,突然就回来了。 爱你们,(づ ̄ 3 ̄)づ! 第001章 穿越 夏稻花是被苦醒的。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了罪魁祸首——一个乌发如云,梳着双丫髻,长着一张白白净净的鹅蛋脸的妙龄少女。 少女眉目温婉,五官精致,看起来莫名地有几分熟悉感。 不过,这家伙正端着一个带缺口的粗瓷大碗,一脸担忧地轻轻皱着眉毛,一勺一勺地喂自己喝中药呢! 看了一眼粗瓷大碗里,那黑得仿佛墨汁一般的药汤子,夏稻花果断地闭紧了嘴巴,死活不肯再喝。 少女见夏稻花睁开了眼,却扭头闭嘴、躲躲闪闪的模样,“砰”一声,把大碗撂在了桌子上,“噌”一下站了起来,一转头,冲着门外大声喊道: “爹!娘!爷!奶!稻花醒了!” 声音清脆又响亮,听得夏稻花心里一哆嗦——这小姐姐,看起来脾气有点火爆啊! 不料,脾气火爆的小姐姐并没有抡起她的铁拳,而是一脸欢快地转过脸来,一叠声地关心着夏稻花: “稻花,你头还疼不疼?肚子饿不饿?想吃点啥?” 夏稻花听到这一堆问题,还来不及思考,厚重的旧棉布门帘子已经被掀了起来,一群人呼啦啦涌入,大踏步冲到她面前,带过来一阵冷飕飕的凉风。 为首的是个壮年汉子,身材高大、体格结实,国字脸、浓眉大眼,看着就是一副忠厚模样。 比他错后一步的,是个眉目温婉,肤色白皙的中年女人。 女人身侧,紧紧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半大小孩,一个扎了两个小鬏鬏,另一个还没有留头。 再后面,是看起来挺有夫妻相的一个方脸老头儿,一个圆脸老太太。 最后头,还跟进来一个细长眼、高颧骨、薄嘴唇,身材细柳高条,面相看起来有几分刻薄的中年女人。 每个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外罩蓝色粗布面衫裤,衣袖宽松、裤管肥大,拾掇得干干净净。只可惜都或多或少地打着几块大小不一的补丁,补丁的颜色,也不大统一。 不论男女,都盘着发髻。男人戴着素色的棉布方巾,女人插着雕花的桃木簪子。乍看起来,有点像是个服化道都比较写实的古装剧剧组。 夏稻花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长串的问题淹没了: “稻花,你醒了?” “稻花,你感觉咋样?身上有哪难受不?” “稻花,你头还疼不疼了?还记得是咋伤到的吗?” “稻花,我给你留了半块糖球,等你喝完药,就给你吃!” “稻花,……” 这一堆满溢着激动和关切的声音里,也有个不那么和谐的尖锐嗓音,十分突兀地响了起来: “哎呦,看看我们稻花,不过跌了一跤,头上破了个口子罢了,就成了千金小姐了! 那白花花的银子,流水样淌出去,不过换来几碗苦药汤子,一家人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怜我的二郎哟,都快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了,还没钱娶媳妇呢!” 闻言,一屋子的人,瞬间都安静了。 圆脸老太太拉长了脸,沉声怒斥道: “老二家的,不会说话就咬着草根眯着,哪凉快哪呆着去! 你不说话,也没人拿你当哑巴卖了! 稻花那是你亲侄女!莫非你当真狠得下心,为了给二郎娶媳妇儿,就眼睁睁地瞅着稻花后脑勺上啦啦淌血?” 那面相刻薄的女人,闻言十分不服气,气哼哼地回怼道: “咱们庄户人家,哪里就那么身娇肉贵了?谁家孩子磕了碰了,不是抹一把草木灰,止了血就完事儿?! 哪个像咱们家稻花这么金贵!不过是在井沿上磕破了头罢了,就巴巴地送到普济堂去!那种地方,是咱们这样土里刨食的泥腿子能去的吗?” 圆脸老太太的脸,不但更长了,而且还黑了: “稻花当时也不是没用过草木灰,那血不还是哗啦啦地往外淌,根本就止不住吗? 到了普济堂,人家王太医给扎了两针,血就止住了!这才喝了三天的药,人就醒过来了! 这会儿稻花没事了,你倒闹腾起来了? 咋地?稻花捡回来一条命,你心里不舒坦?既然那么心疼银子,不如那你去找王太医,把那银钱要回来!有本事你就去!去!去!你现在就去!” 圆脸老太太说着,还上手推了那面相刻薄的女人两下。 女人被推得连连后退,却不敢还手,更不敢真的去找那王太医,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了几分,但嘴里的抱怨却没停下: “娘,你说的这是啥话?稻花好歹也是俺亲侄女,俺咋能不心疼她?只是你这当老人的,一碗水总得端平了吧?啊? 大哥大嫂一家子住在镇上吃香的、喝辣的,那俺也不说啥。谁让咱们大郎,是那读书种子呢?咱们老夏家要改换门楣,要光宗耀祖,得指望大郎读书进学,将来中状元,做大官。 这些个道理,俺爹说过好多回了,俺心里也清楚得很,也服气得很。 大郎天天搂着热乎乎的胖媳妇儿,孩子都快出世了!俺们二郎却孤孤单单,打了这么多年光棍! 这些俺也都忍了。 毕竟俺们二郎不会读书,就是个土里刨食的命,自然不敢跟大郎这样的文曲星比。 可俺们二郎,俺们二郎,他也是咱老夏家的亲孙子哇! 俺们二郎比不起大郎,难道连稻花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比不过? 稻花虽然是个好孩子,但到底是个丫头。 俺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老夏家,丫头片子这么多,也不独缺她一个。你看看光是四弟家,就有三个闺女了! 光是这份儿给稻花治病花的银子,都够给二郎说个媳妇了! 俺这当二伯娘的,也不是不乐意给稻花治病,俺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凭啥给稻花治病,你老就掏得起银钱,轮到给俺二郎说媳妇儿,就掏不起银钱?咱们这十里八村,但凡跟二郎一般大的小郎,现在哪个还没娶上媳妇儿?” “老二家的”说着说着,嗓门就又高起来,震得大家伙儿的耳朵嗡嗡作响。 夏稻花一脸呆滞迷茫,整个人都懵了。 昨晚上她不过就跟朋友喝了顿酒,虽说喝的多了点儿吧,可也不至于穿越呀! 第002章 分家 然而,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刻薄女人吸引过去了,夏稻花已经仔细观察过环境和自己了——如果不是穿越,自己怎么可能变成一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儿? 她的心情瞬间十分复杂。 要迅速调整心态,适应新身份,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脑海中不停匆匆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应该是这身体原本的记忆。 只是这感觉,就像在看一部十倍速的电影,还是黑白默片。浮光掠影、蜻蜓点水,能捕获的信息,实在有限得很。 最让夏稻花意想不到的是,还没等她把新身份的几十个家庭成员都认全呢,这个枝繁叶茂的大家庭,竟然就干脆利落地分家了。 这事儿细说起来,还跟她的伤有几分干系。 老两口原本是打算,今年就给二郎说亲的。 但因为夏稻花意外受了重伤,老两口儿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亲孙女去死,就掏了些银钱,来给她治伤。 这一治,就花了足足二两八钱银子。 就这,还是王太医心慈,看稻花她娘姜氏哭得可怜,给减免了诊疗费的结果。 二两八钱银子,在北关地界,够普通庄户人家活上好几个月了。毕竟只要区区二十两银子,就够个普通十口之家,过上一整年吃喝不愁的殷实日子了。 当然了,要说用这二两八钱银子就能娶个媳妇儿回来,那纯属做梦。 大楚朝的婚丧嫁娶,都是很耗费银子的大事儿。 娶个正经人家的闺女回来做媳妇儿,不算其它花费,单单聘礼这一项,就得十两银子。 但是这二两八钱银子虽然不够娶媳妇儿的,请个好媒人来,却是绰绰有余。 像是什么茶酒钱啦、鞋脚钱啦、谢媒礼啦,有了这笔钱,就都有了着落。若是再精打细算些,甚至还能有几分富余。 老两口儿掏了这笔钱出来,原本给二郎说亲的计划,就只能再延后半年左右。 二伯娘就觉得老两口儿太偏心了,亏待了二郎。 夏稻花刚醒过来那会儿,二伯娘原本是跟过来看看情况的。 可一见到众人都围着稻花这丫头,一个劲儿地嘘寒问暖,心里头的那股子委屈劲儿,就再也压不住了。 一时心里不忿,就闹腾了起来。 原是想着,哪怕敲不出银钱来,好歹也能出口气。 只是,二伯娘越说越委屈,越说越觉得自家亏大了,当时便热血上头,忍不住喊了出来,要分家另过。 夏家老爷子脾气和软,好说话得很。 但老太太周氏,却是个脸酸心硬的主儿,脾气也倔强得很,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一辈子没被人拿捏过。 老二媳妇儿这样一闹,老太太顿时来了火气,当时就一口应了下来。 哪怕后来,老二在老二媳妇脸上挂了幌子,还扯着她的袄领子过来,按着她给老太太磕头赔罪,老太太都没松口。 任凭老二媳妇把脑门磕在地上,磕得当当响。 到底还是咬牙切齿地,把这家给分了。 夏家老两口儿已经成亲了四十多年,生了十几个孩子,最终站下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 目前除了小女儿夏玉娇之外,六个子女,都已经成家立业。 小女儿虽说还没出嫁,但也已经说定了婆家。 老两口儿至少在明面上,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家产基本上平均分成了六份,给每个儿子一份,老两口带着还没嫁人的小女儿一份。 家里的房子,各房头分到的,都是自家原来住的那间。 家里的土地,拢共有一百亩。老两口留下了三十亩做棺材本,给每个儿子分了十二亩,余下十亩,分给大女儿和小女儿一人五亩。 每个儿子每个月,要给老两口儿交二百文养老钱。女儿也要交,每个月一百文。 家里的牲口,一头牛和一头骡子不好分,就都留给老两口儿,农忙的时候,各房头可以过来找老两口儿借用。 两头猪,过年的时候宰了分肉。鸡正好十二只,每个房头分两只,老两口儿留两只。 …… 这样琐碎的条款,还有不少呢。 听得夏稻花都有些佩服老两口儿的心思细致,思虑周到。 因为老太太意志坚决,分得也还算公道,而且,虽然分了家,大家日后依然要住在一处,所以整个过程,基本上算是和和气气。 没怎么折腾,就结束了。 夏稻花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分家文书都已经签过了。 她还跟到家里来做见证的里正王大叔,和夏家老爷子的亲哥哥夏平康,打了个照面。 这两位,是做过老夏家分家的见证人之后,特意绕路过来四房,专程来看望夏稻花的。还安慰了夏有田和姜氏几句,说了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话。 稻花娘姜氏端出来两碗待客的红糖水,沏得浓浓的。 两位客人一边说话唠嗑,一边转着碗,吸溜吸溜地喝光了。 王大叔头发稀疏,紧紧扎着个可怜巴巴的小发髻,戴着一顶网巾,却有一把浓密的长胡子,梳理得溜光水滑,看得出胡子的主人很是爱惜。 夏平康虽然是夏家老爷子夏平安的亲哥哥,兄弟俩长得却不怎么像一家人,反而各有特色。两人最相似的,便是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好头发了吧。 夏稻花很满意地发现,还是自家祖父夏平安,长得更好看些。 两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只在四房略坐了坐就走了,走的时候,还跟夏稻花的父亲反复交代: “有田啊,你爹你娘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再硬朗,也难免有些头疼脑热的时候。 你大哥一家常年在镇上,指望不上。你二哥家孩子恁多,你二嫂也不是个贤良的,不提也罢!你三哥倒是个有良心的,但他自家的事情还顾不过来呢。你弟年岁还小,人也有些不着四六。 这么多子孙里头,也就顶数你最靠谱。 虽说分了家,但你们是分产不分居,大家伙儿都住在一处。平时你要多警醒着些,尽量照应着些你爹娘和你妹子啊!” 夏有田憨厚地笑着应下了,姜氏也站在一边应和着,低眉浅笑,笑容温婉。 夏稻花就是这样,听说了分家的事儿。 姐姐夏梨花听了这些话,却一脸不以为然,不屑地轻轻地哼了一声。 第003章 欢乐 夏稻花偷看了梨花一眼,梨花点了点她的鼻子:“别听他们胡嘞!咱爷奶身体好着呢!” 稻花笑着点点头。她又不是真的小孩,怎么会不知道,梨花真正生气的点在哪里? 不过,梨花既然不愿说,她也不会点破就是了。 送走了客人,夏有田和姜氏两人肩并着肩,慢悠悠地走了回来。 看得出来,两个人的神色都很轻松。 稻花突然意识到,也许想要分家的,并不只是二伯娘一个。 根据原主的记忆,夏稻花知道,分家之前,老夏家的钱都是集中管理,各个房头都是不许藏私房钱的。 不管是种田的收成,还是农闲时节去镇上做短工,或者做些编筐窝篓的手工活儿,各个房头赚来的每一个铜板,都要交到公中去。 老太太周氏管钱管得很紧。好话说尽,都别指望她手指头缝里,能多漏出来一分一厘。 不过,也多亏了周氏的这份精打细算。 老夏家别的不提,一大家子这么多口人,农忙时节两干一稀,农闲时节一干一稀,从来没有饿过肚子。每年入冬前,也都舍得扒炕掏灰,重垒烟道。屋顶茅草飞了,墙壁破洞了,也都舍得掏钱修补。每年到了该做冬衣冬被的季节,也都会添置一些新棉花。 比起旁的庄户人家,老夏家人吃得饱、穿得暖、住得舒适,长得自然就好。不但个头要高大些,就连肤色,都比旁人白净不少。 这样的人才,就连说亲,都比旁人家容易些。 只是,二郎确实耽搁了,年纪大了点儿,怪不得二伯娘会替二郎委屈。 然而,倘若不分家,二郎的婚事,还是公中出银子。而这回既然分了家,二郎的亲事,就只能归二房自己出银子了。 二伯当初反应那么激烈,在二伯娘脸上留下了好几处青紫的巴掌印,还押着二伯娘过来,给周氏磕头赔罪,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银子。 二房除了二郎大了要说亲,三郎、四郎再过几年,也都该娶媳妇儿了。桃花、杏花、梅花,也都得出门子。婚丧嫁娶,哪一项不要银钱? 周氏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清楚得很,所以,她干脆利落地把家分了。既然老娘吃苦受累,你们还不领情,那老娘干脆不受你们这份埋怨! 家里明面上的积蓄,拢共是六十六两。 周氏按房头分了出去,给每个房头分了十二两,零头分给了两个女儿,每人三两。 但老两口儿的私房银子到底还剩下多少,是没人知道的。 不过,如果按着每年种地卖粮食的收成来算,六十六两已经是个很惊人的数字了。谁来了都得夸老两口儿能省会过!各房头能分到这么多银钱,很是出人意料。 所以各房都有些喜出望外。 能够自己当家做主、说了算了,手头又有了几分起步的银子,怎么可能不开心? 当然了,大房除外。 大房是反对分家最激烈的,甚至比悔不当初的二房,还要态度坚决。 毕竟,如果不分家,全家人的收入都归公中,怎么分配,那都是老爷子老太太一句话的事儿。只要哄好了二老,大房的日子,就能过得轻松惬意。 如今分了家,大房总不能明目张胆地跟兄弟们要钱。而只靠老两口种着那么点地,大房就算再怎么哄着老爷子老太太,也哄不出来几个钱了。 然而周氏这个人,就是这么一副强硬的脾气。她既然铁了心,就没人能掰得回来。 大房虽然痛苦不堪,却毫无办法,只好借着抨击弟弟们不孝顺的名头,把几个兄弟大骂了一顿。最后因为骂得太难听,被老五给怼了回去: “大哥既然这么孝顺,不妨把爹娘和小妹都接到镇上去住,让咱爹咱娘,也过过那呼奴使婢的好日子如何? 反正小妹今年就出门子了,就算搬过去镇上住到大哥大嫂家,也抛费不了多少。 正好,还可以跟贤惠的大嫂,学学怎么当家理事,怎么伺候公婆。” 老大顿时涨红了脸,急忙辩解: “老五你这是又听哪个不靠谱胡咧咧了?俺跟你大嫂在镇上过得勤俭得很,哪里就呼奴使婢了?要说你大侄儿在书院里念书,必须得带个书童,这是人家那书院里的规矩,可不是俺们要讲排场!” 老五讽刺地笑道:“是不是胡咧咧,大哥你心里头清楚。反正你看我们这哥几个都是不孝顺的混账行子,那你咋不把爹娘都接到你们身边,亲自动手来尽尽孝心?也好给我们哥儿几个打个样儿?” 老大被老五怼得,彻底没了脾气,但他端惯了大哥的架子,也不可能低头认错,便把责任推到老两口儿身上: “当初搬到镇上的时候,我说过要接爹娘一起去的!但咱爹娘勤快惯了,离不开家里这几亩地,不愿意跟我们去。现如今正好分了家,若是爹娘乐意跟我们去镇上住,当然是最好的。” 老大虽然嘴硬,心里却有些打哆嗦,连带着嗓音都有些颤颤巍巍。 老五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笑得老大的脸,愈发涨得通红。 其他人也冷冷淡淡地看戏,懒得和稀泥。 老太太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各打五十大板: “老五少说两句,那毕竟是你大哥!有没有个长幼尊卑了? 老大你也给我住嘴,你爹你娘还没老糊涂呢,能不知道你们心里头那点小九九? 我跟你爹哪都不去,你也别在你兄弟们跟前得瑟,咋咋呼呼地逞威风!” 周氏板着脸一开口,顿时一片静默,几个儿子都不敢炸刺儿了。 梨花给稻花学经过的时候,却是一脸的眉飞色舞,学谁像谁、惟妙惟肖,逗得稻花和妹妹菱花,都忍不住咯咯直笑。 姜氏在一边听着,也抿着嘴偷偷地笑,不过笑过了,却还是忍不住要叮嘱梨花两句: “梨花,你在外头可千万不能这样啊!当晚辈的,怎么能笑话长辈呢?” 梨花脆生生地答道:“娘你放心,我省得!” 其实,不只是四房这样欢乐。 自打分了家,各个房头的欢声笑语,都多了不少。 然而谁都不知道,这里面最快乐的一个人,却是夏稻花这个魂穿异界的外来者。 倒不是因为分了家什么的,而是她意外而又惊喜地发现,自己上辈子经营得半死不活的那个小超市,竟然跟着自己一块儿穿越了! 第004章 秘密 夏稻花原本是个帝京土着,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创业公司做了个小白领,运气不错搭上了创业成功的老板的顺风车,人家吃肉她喝汤,跟着发了笔小财。 在那之后,她就潇潇洒洒地辞了工作,买了一套商铺、一套住宅,然后就把剩下的钱,都投进了自己的童年梦想——开一家要什么有什么的超市。 不过,超市这个行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做。 尤其是这几年,不但有大规模的国际连锁超市围追堵截,也要面临各种依托于线上购物的大公司的剧烈竞争。 虽然夏稻花的超市,做到了她梦想中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这经营状况,却一直不怎么样,基本上一直都在花式亏钱。 要不是实在亏得太狠,差不多把她的全部积蓄都搭了进去,夏稻花也不至于跟朋友随便喝顿酒,就把自己给喝挂了呀。 好在这间倾注了她全部心血的超市,竟然对她忠贞不渝,不离不弃。就连她穿越了,都坚定不移地跟了过来。 她其实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管它呢! 在一个随时可能兵荒马乱的时代,在一个随时可能陷入饥荒的时代,她手里有个超市,简直比什么都让人安心啊! 夏稻花仔细观察、认真研究了好几天,已经发现如下几条规律: 一,超市内的储物区,可以当做空间使用。既能把外面的物品轻松带进去,也可以放置从超市内部取出的物品。 二,超市内部的物品,每二十四小时会自动刷新一次,恢复原状。 三,储物区的物品不会刷新,会一直保持夏稻花上次操作后的状态不变,同时,具备保鲜功能。但储物区内的垃圾桶除外。 四,超市内的物品不能无偿取出,需要经过收银台结账,结账后,会从夏稻花的“超市账户”中扣除相应的“超市币”。 夏稻花发现,她拥有的“超市币”数目,跟自己穿越前日常生活用的那张银行卡的账户余额,一模一样。 五,现实世界中的物品,可以从超市服务台,兑换成超市币,并且自动存入夏稻花的“超市账户”之中。 目前为止,夏稻花只有这些发现。 也许超市还有别的好处,不过那得继续慢慢摸索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天夏稻花为了养伤,每天都在喝稀溜溜的,能数的清米粒的粥水。 这小米粥熬出来米油,虽然确实挺有营养的,但它毕竟不怎么抗饿呀! 夏稻花头一次发现超市跟了过来,就是因为半夜肚子太饿,饿醒了。 她就忍不住怀念起来上辈子的美食,又满怀伤感地怀念起自己折腾了五六年的那间小超市来。 万万没想到,只一个恍惚,就已经身在超市之中了。 一开始,夏稻花还以为自己想得太专注,出现了幻觉,或者是一不留神睡着了,陷入了梦境。 但很快她就发现,超市里的东西,她不但碰触得到,还能拿得出来。 而且,虽然超市里没有人,收银台和服务台竟然都能运转自如。 只不过结算方式发生了变化。 自打夏稻花发现,自己不但有“超市账户”,还能用这个东东在超市里“购物”之后,她第一时间,就美滋滋地从熟食区里捞了只浓油赤酱的烧鸡出来,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痛快。 原主没受伤之前,也不过只是将将能吃饱而已。连细粮和鸡蛋,都是原主记忆中的无上美味,更何况是这香喷喷的烧鸡呢? 养伤养了十几天,夏稻花一直没吃到什么油水,肚子里经常觉得空落落的。 这会儿别说烧鸡了,就算是平日里嫌油大的开封菜,她都能吃完一个囫囵个儿的全家桶,不带歇气的! 这不,她一个人,凭借八岁大的小身板,就干脆利落地吃掉了整整一只烧鸡! 连平时基本不吃的鸡脖子,都被她唆了个干净! 吃完以后,她把鸡骨头和擦嘴擦手的湿纸巾,都扔在了垃圾桶里,还认认真真地刷了牙,生怕带出去一星半点鸡肉的气味。 不过,夏稻花出了超市空间没多大会儿,就发现五岁大的妹妹菱花,闭着眼睛往自己的方向滚了过来,还呢喃着说道:“好香好香……” 夏稻花紧紧地闭上嘴,把被子拉到嘴巴上,只露出了鼻子眼睛,轻轻推开已经凑得很近的小妹菱花,心中突然涌起一阵罪恶感。 可是,超市的存在,是她的秘密。 这个是绝对不能泄露的。 虽然菱花是个很可爱的小孩,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在这个小孩面前,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啊! 不过,现在夏稻花是小孩子的身体,又吃饱喝足了,困意早就涌了上来。 夏稻花没纠结多大会儿功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夏菱花也顺着烧鸡的香味,再一次滚了过来,紧紧地依偎在了姐姐怀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梨花爬起来穿衣裳的时候,就看到稻花和菱花,两个小人儿紧紧地贴在一起。 一个竖着,一个横着,睡得摊开了手脚,蹬开了被子,“滋儿、滋儿”地,睡得香香甜甜。 梨花忍不住摇头微笑,把两个小孩儿分开,让她们的脑袋都枕到枕头上,又把被子往上盖了盖,好让她俩舒舒服服地再多睡会儿。 梨花一动,夏稻花就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乍一看到有点陌生的美貌少女梨花,正在给自己盖被子,冷不丁地又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她揉了揉眼,看清了环境,才缓缓想起来“自己穿越了”这一茬。 她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把被子蒙上头,又睡了过去。 自己现在是小孩子,要多睡觉,长身体! 不过,夏稻花的回笼觉,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不得不醒过来了。 二伯娘和三伯娘,在大厨房那里吵起来了。 四房这边离大厨房算是远的,但二伯娘的嗓音,实在是太有穿透力了! 夏稻花用棉被紧紧地蒙住了耳朵,还是抵抗不了这可怕的穿脑魔音。她简直无比怀念自己的耳塞! 拼命抵抗了一会儿,实在扛不住了,夏稻花只得无奈地爬了起来。 第005章 争吵 恰好这时候,梨花进来了:“稻花,菱花,两个懒丫头!快点穿衣服,赶紧起来吃饭了!” 稻花一边极力压抑着从超市里搞点衣服穿的冲动,强忍着不适感套上空壳棉袄、空壳棉裤,一边问梨花: “姐,二伯娘她们这一大早的,这是吵什么呢?” 菱花嘟着嘴,用小拳头揉着眼睛,满脸迷糊地冲着梨花撒娇:“不嘛,不嘛,我还没睡醒呢。” 梨花凑过去,三下五除二把菱花的上半身从被窝里拎出来,扶着后背让她坐稳了,一边麻利地给她套上棉袄,一边不忘了回应稻花的问题: “还能因为啥?她们俩哪天不吵?这不是赶巧了,都要做饭吗?争着抢着要先用大厨房呢!要我说,有这闲磕牙的功夫,多少饭都做出来了!” 过去老夏家是一大家子人一块儿吃饭,四个儿媳妇儿轮流做饭。 只要把野菜糜子饽饽放在盖帘上蒸一蒸,再熬上一大锅粥,切上半颗咸菜疙瘩,全家人的早饭,就都妥了。 可现在分了家,就不能再这么吃了。 既然不在一处吃,做饭这事儿,自然也得分个先来后到。 大房的人平日里都在镇上住,用不到大厨房。 四房的人起得早,二房三房还没醒呢,夏有田和姜氏,就已经把一天要用的水,都担回来了。然后姜氏做早饭,梨花打下手,两人都手脚麻利,不到一刻钟,早饭就能摆上桌。 梨花一边说,一边给菱花穿好了衣裳,还给她套上了鞋子,扶着她跳下炕。这边稻花也穿利索了,自己乖巧地从炕头上爬下来。 梨花随手就把被子叠成了豆腐块,还给塞进了炕柜里。然后还拿了把扫炕笤帚,把炕面清扫了一遍。一眨眼功夫,一铺大炕,就被拾掇得利利索索。 三个小姑娘手挽着手,一块儿来到了堂屋吃早饭。 堂屋里早已摆好了桌子。 桌面上的黄米面粘豆包,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汽,满满一大盆稀溜溜的小米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咸菜丝切得细细的,点了几滴香油,还拌了点儿葱花……光是看着,就很美味! 夏有田和姜氏,已经吃上了。 五郎见到梨花她们过来,急忙起身,招呼她们赶快上桌。 梨花牵着菱花、扯着稻花,把两个小丫头拉到一边,让她们就着早上蒸饽饽的热乎水洗了手,还用热毛巾,给小姐妹挨个擦了把脸,才让她们上桌吃饭。 这还是四房这一家子,头一回这样团团围坐在一处,亲亲热热地一块儿吃早饭。 以前没分家的时候,每餐饭,老夏家一大家子人都在一处吃。 老爷子和老太太单独一个小炕桌,其他人是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半大孩子们一桌。 若是轮到四房做饭,姜氏就得带着梨花、稻花,忙里忙外,而男孙五郎和岁数还小的菱花倒是可以先在孩子们那一桌坐下。 夏稻花诚心诚意地觉得,还是这样一家人围坐在一处吃饭舒坦。 上辈子,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 偶尔和朋友吃饭喝酒,前些年上班的时候和老板、同事一起吃饭,跟家人一起吃饭的记忆,已经很久远了。 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两人分别再婚后,似乎都忘记了,他们还有过一个女儿。她的一些人生重要节点,都是爷爷陪着她度过的。 再后来,爷爷去世了,她就彻底自己一个人了。 之所以会有个开超市的梦想,也是因为小时候,她喜欢去村口的小卖店玩耍。爷爷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要攒点钱,以后给她开个小超市,让她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夏稻花抬起头,眨了眨眼,把差点掉落的泪水用力眨了回去。 穿越到古代,纵然有千般不好、万般不适,但至少有一点好——她终于拥有了关心自己的家人了。 一家人暖意融融地坐在一处,开开心心地吃起早饭来。一边吃,一边安安静静地竖着耳朵,听大厨房那边传来的吵闹声。 二伯娘因为分家的事儿,心气不顺。三伯娘又一直是个掐尖要强,不肯让人的。原来没分家的时候,这俩就隔三差五地掐架。 这会儿有了“正当理由”,那更是吵出花儿来了。 姜氏喝了两口粥,稍微垫了垫肚子,就站起身来,想要过去劝架。 梨花生气地一摔筷子:“不许去!” 姜氏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梨花,你咋这么没大没小呢?竟还管起你娘来了? 夏有田也皱紧了眉头:“梨花,怎么跟你娘说话呢?” 梨花怒气冲冲地说道:“娘,你咋这么爱管闲事呢?人家乐意吵,就吵去呗!你一去劝架,那两边的火气,不都朝你发出来了?” 五郎也点头赞同,而且他虽然语气平淡,吐槽得却比梨花还狠: “是啊,娘,她们俩都是听不懂人话,分不出好赖的。你去劝架,人家看不到你的好心好意,说不定还要编排你是去搓火看热闹的呢。你呀,还是别去受这个累了,好好吃饭吧!” 稻花给菱花使了个眼色,俩人嗖一下冲到姜氏身边,一左一右,一人扯了一条胳膊不放: “娘,你别去了,留下吃饭吧!” “娘,你不要去嘛,菱花害怕……” 见孩子们态度如此一致,夏有田也开了口:“孩子们说得对。你赶紧坐下吃饭。” 夏有田话虽不多,但他说一句,比孩子们说一万句都好使。 姜氏闻言,虽然还是微微有几分不安,到底还是坐下了。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粘豆包,咬了两口,又缓缓地就着咸菜丝,慢悠悠地喝起粥来。 见姜氏总算听劝了,孩子都松了一口气。稻花和菱花也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夏稻花夹起黄米面粘豆包尝了尝。软糯香甜之中,微微透着一点淡淡的苦涩味,不过却盖不过那股粗野浓郁的粮食香气。 豆馅儿的味道也很不错,有股浓郁的豆子味儿,带着点自然的腥气,细细咀嚼,还有一点微微的甜,但很显然,并没有放糖。 “真好吃!”夏稻花由衷地称赞道。 “好吃吧?这豆子还是秋天的时候,咱们一起收回来的呢!稻花你还记得吗?”梨花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第006章 灶台 “好像影影绰绰有点印象,但仔细想又想不起来……” 夏稻花努力回忆了一下,确实想不起来了。 她在现代的记忆,包括她经历过的事情,别人对她说过的话,她对别人说过的话,她看过的小说,甚至随意浏览过的网页,都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来。 但原主的记忆,却只能零星记起一些场景和片段。 原主的记忆,缺失了很多。 当然,也会有一些记忆碎片,被偶然触发。比如之前伯祖父来访的时候,她就突然想起来了伯祖父家的一个堂姑的脸。 好在这种情况,王太医已经跟夏家人交代过了。 当初家里人见她伤得那样重,都觉得能捡回来一条命,就谢天谢地了。至于说忘了过去的事儿,跟性命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不就是重新认认亲戚、认认邻居么?多大点事儿啊! 只要别死了、别残了、别瘫了、别傻了,能好胳膊好腿儿地活下来,就比啥都强! 夏稻花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她只一心一意觉得,王太医就是自己的贵人。 王太医救了原主的性命,给自己的穿越创造了条件; 王太医扫清了自己面前的障碍——有了王太医的交代在前,谁也不会因为她偶尔流露出的异常之处,发现情况不对劲。 他们只会有意无意地把自己的一切变化,都归结于后脑勺上那个伤口,和缺失掉的那些记忆。 真是多亏了王太医呀! 见夏稻花一副陷入沉思,双眼放空的模样,梨花连忙安抚她: “哎呀,算了算了,我就随便问问,稻花你快别费神了!快吃快吃,一会儿不吃就凉了!” 夏稻花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冲着梨花笑了笑,接着吃饭。 刚刚还有些烫嘴的粘豆包,这会儿温度就合适了许多。 梨花说得没错,这时候的确挺冷的。 尤其是堂屋这里,虽然门口挂着厚厚的门帘,窗棂上也糊上了里外两层窗户纸,却还是有些凉飕飕的。 毕竟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嘛! 要是能把屋子弄得更暖和点儿就好了。 可惜这时候,既没有锅炉,也没有暖气片,更不要提电暖气、电褥子了!冬天想要取暖,只能依靠火炕、炉子,和炭盆,简直太难了。 对了,还有热水袋的前身:汤婆子。 只是汤婆子也很贵的,跟手炉一样,是大户人家的专属,泥腿子们根本用不起。 吃完了早饭,梨花和五郎起身捡桌子的时候,大厨房那边的争吵也结束了。 因为姜氏听了儿女的劝,没过去找骂,两妯娌越吵越厉害,甚至动上手了,不但彼此推搡起来,还打碎了一个碗。 打破碗的声音惊动了老太太周氏。 周氏把两个儿媳妇儿挨排儿骂了一顿,之后还把俩儿子也拎了过来,训得俩人脸都涨成了紫茄子。 闹了一早上,让别的房头看了笑话,又累又饿,肚子咕咕叫,老二和老三也气得七窍生烟,老二媳妇孙氏和老三媳妇吴氏,总算消停了。 周氏让孙氏和吴氏在大厨房里罚站,自己亲自动手,用大锅下了点手擀面条,老两口儿和夏玉娇三个吃了。 二房和三房都聚到大厨房,用剩下的面条汤就着冷窝头,对付了一口。 周氏冷眼看着,一声不出。 看到每个人脸上都火辣辣地,像被撒了把辣椒面似的,周氏才开口,喊了二郎跑腿,到村里请了泥瓦匠老陈过来。 吩咐几个分了家的儿子,自己挑地方,隔厨房、垒灶台。 至于大厨房,平日里就归老两口儿用。逢年过节或者其他需要聚餐、请客的日子,谁要用,谁再去跟老两口儿商量就是。 不过,老太太周氏虽然出面请了泥瓦匠回来,这工钱,却是要各家自己承担的。 新鲜出炉的掌家主妇们,刚分到手的银钱,还没有捂热乎就要往外掏,一个个心疼得什么似的。就连姜氏,都微微有几分失落。 但梨花她们几个,已经开始畅想拥有独立厨房的美好生活了: “以后我们也可以开小灶啦!”梨花兴奋地说道,脸蛋红扑扑的,像个可爱的大苹果。 “嗯嗯,姐,我想吃烤芋头!”菱花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也有一丝可疑的晶亮痕迹,仿佛已经看到了香甜的芋头摆在自己面前。 “芋头算什么!到时候我去山里找些野味来,我们就在小厨房里烧了吃!”夏稻花气势很强地挥了挥手。她心里想着,就算找不到野味也不怕,咱有那么大一个超市呢! 一贯稳重的五郎突然捂着肚子笑起来:“哈哈,笑死我了!就凭你这么点儿个小人儿,还想去山里找野味,别再被大野狼叼走咯!自己变成野味了!” 稻花不依,扯着梨花要她做主:“姐,你看我哥!他居然笑话我,你快帮我打他两下!” 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地笑闹成一团,姜氏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想想以后有了独立厨房,晚上可以晚些封火,夜里烧水也不用惊动旁人,屋子里头还能暖和不少,姜氏的笑容就更深了些。 老陈带着他儿子和两个徒弟,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就把二房、三房、四房、五房的灶台都给砌好了。 四房还额外砌了两个小茶炉,一个在厨房,一个在堂屋。 寒冬腊月的,也打不了泥坯,只好去镇上的砖窑,买了些碎青砖回来。好在是四个房头一起买,量大些,价格也可以算得稍微便宜些。 最终这灶台的事儿,大房那份是老太太周氏垫付的,其它房头各出各的,四房出了一百八十五文钱。 其中青砖花了六十文,工钱一百,买菜蔬、整治饭菜招待老陈一行人,花了二十五文。 夏稻花悄悄准备了个账本,把这些信息都记录了下来。 夏稻花从学会了记账开始,就很喜欢记账。倒也不是为了省钱,主要还是喜欢那种心中有数的感觉。 后来做了超市,夏稻花就更喜欢记账了。 不过,账目记得再好,也抵不过大资本和新时代、新技术、新趋势的力量。 个人的努力,对于大环境的趋势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的。 第007章 咬手 夏稻花有些惆怅地轻轻叹了口气。 她好怀念上辈子那个世界啊! 虽然超市跟着她来到了这个世界,让她从此再也不必担心温饱和安全,彻底没了后顾之忧;虽然在这个世界,她“偷来”了一些很爱她的家人…… 但,在这个一切都很陌生的世界里,自己也许注定不可能过上跟上辈子一样自由自在的惬意生活了。 如果从现在开始,就倾尽全力去改变的话,这个世界,会因为自己而改变吗? 她曾经读过那么多精彩的书,她曾经学习过那么的有用的知识,她曾经见识过那么广阔的世界……真的要就此埋没吗?她不甘心! 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可怜巴巴地剃光了头皮,后脑勺上抹着厚厚的药泥,穿的棉袄里面、连秋衣秋裤都没有的小小农家女,但她的灵魂,却来自遥远的另一个时空。 来自一个繁荣昌盛的文明。 她真的不能做些什么吗? 夏稻花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 她想好了。虽然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但知识和智慧的力量,可以调动起来的,却远远不止一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能够走多远、能够改变这个时代几分。 但,只要她努力去做了,就不会心存遗憾。 至于以后,会不会人亡政息,会不会让一切进步,都随着她的离去灰飞烟灭,那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 真理无穷,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她来过,还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一些好处,就已经足够了。 想通了这些,夏稻花顿时一身轻松,整个人都变得活泼欢快起来。 言行举止反而真的有几分像小孩子了。 快过年了。 冬天算是农闲时节,尤其是在北关镇这里,冬天最冷的时候,能达到零下四十几度。别说土地冻得硬邦邦的,就是墙壁和门窗都会结上厚厚的霜。 这样的天气,最好的选择就是躲在屋里猫冬。 但“猫冬”也不是什么活儿都不干的。 快过年了。 全家人的厚薄衣裳和被褥,每一件都需要浆洗缝补。被褥还得拆开了,洗干净,再把棉花弹蓬松了,重新做起来。 毕竟,不能带着污渍过年哪! 屋子里、院子里,也都得清扫干净。平日里收拾不到的房顶、墙壁、仓房、柴火垛,也都得一一清扫,拾掇得干干净净。 再加上,这个年,是分家后,第一个新年。几个房头的媳妇儿们,都是头一回当家做主,都在暗戳戳地较劲,极力挣表现呢! 姜氏虽然性情温柔和顺,在这方面却也不能免俗。 她忙活得脚不沾地,夏有田主动给她帮忙,她还不让。夏有田只好自己找活,去清理四房的柴火垛了。 梨花、五郎、稻花,菱花,也跑前跑后地跟着忙碌。 十二岁的梨花手脚麻利、勤快能干,已经可以顶半个大人用了。就连那些厚重的被里被面,她都能在搓衣板上搓得哗哗作响。 十岁的五郎也稳重靠谱,他能迅速清理干净灶坑里的灰,迅速疏通炉篦子,高高地举起笤帚,把屋顶角落里的蜘蛛网打扫得干干净净。 八岁的稻花和五岁的菱花,虽然也跟着掺和得不亦乐乎,但这俩的动作,基本上纯属添乱。 稻花在洗碗的时候,觉得水太冷,又没有洗洁精,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浪费了不少草木灰不说,还差点失手把盘子砸了。 最关键的是,她洗过的碗筷,姜氏全都不得不返工,重新洗了一回。 菱花帮姜氏拿个葱、递个蒜,倒是还能胜任,但她帮姜氏拿面盆的时候,脚下突然绊到了个石头,“啪叽”一声,摔了个跟头。 好在盆没事。 不过菱花倒是疼得眼泪汪汪起来。 姜氏的脾气很好,虽然很忙很累,却没有对俩越帮越忙的闺女说什么,反倒是梨花这个做姐姐的更容易炸毛: “算我求你们了,两个小祖宗!到别处玩儿去,别在这给我添乱了行不行!” 夏稻花不好意思地笑了,扯着委屈地张开了嘴巴,正要哇哇大哭的菱花,麻溜地撤走。 菱花被稻花拉着,踉踉跄跄地走了,好不容易把眼泪憋了回去,但还是有点想哭。 她喜欢跟梨花玩,可是梨花居然不搭理她,还大声吼她! 而且稻花的头好丑,头上还涂着颜色难看的药膏,散发着又苦又涩又刺鼻的味道! 夏稻花拉着菱花回了堂屋,把小茶炉的火拨旺了一些,坐上一壶水,然后拉着菱花在小茶炉跟前烤火。 稻花忍不住想在炉子上烤点东西吃,正想着到底是烤土豆还是烤地瓜,或者烤馒头片,就听菱花歪着头问自己: “稻花,咱们出去堆雪人吧?” 夏稻花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了。她小时候是很喜欢堆雪人的,还喜欢打雪仗呢!但现在么,还是算了吧!别说自己的伤还没好利索,就算已经彻底好了,这么冷的天儿,能不出去,也还是不出去的好。 这年头儿,可没地方打消炎针挂葡萄糖去。 万一生病了,就只能看中医。 而看中医就意味着,基本逃不开要喝苦苦的中药……一想到这些天喝下去的那些中药,她就觉得舌头根儿都苦得发麻。 饶了她吧! 菱花皱起了一张包子脸,圆溜溜的大眼睛也蓄满了泪水,眼见着洪水就要突破堤坝,晴空中的霹雳就要在耳边炸响,说时迟那时快! 夏稻花迅速掏出来一颗沾满了手指印和牙印儿的糖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菱花张开的嘴里。 这糖球还是上回五郎塞给她的,作为她捏着鼻子喝掉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苦药汁子的奖赏。不过可能是藏得太久了,这糖球上有很多可疑的痕迹和颜色。 夏稻花当然吃不下去,但她也没好意思当着五郎的面扔了,只好藏在了超市的储物区了。 刚刚见菱花要哭了,急中生智,就把它贡献出来了。 不过稻花还是捏着糖球,没敢直接撒手。她怕把菱花太过专注于哭喊,万一呛到了气管,那麻烦就大了。 菱花尝到了久违的甜味,眼泪汪汪地看了夏稻花一眼,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然后啊呜一口咬住了糖球,连带着也咬住了稻花的手指。 第008章 危机 夏稻花疼得脸蛋都变了形,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跑了调儿: “快撒嘴!你咬着我手指头了!” 菱花松开了牙齿,放过了夏稻花的手指头,不过马上又牢牢地咬住了糖球,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呜噜呜噜地说道: “姐,你真好!” 这小丫头,平时都管自己叫稻花,这会儿想起来叫姐了! 夏稻花情不自禁地露出来一个微笑。 菱花突然支起身子来,一下子扑到夏稻花怀里,伸出双臂搂住了她的脖子,“啪叽”一下,就在夏稻花脸上,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口水印儿。 趁着夏稻花愣神的功夫,菱花咯咯笑着,一转身就跑开了。 软软的小身子冷不丁地突然扑向自己,又突然放手跑开,一切都那么令人猝不及防。 夏稻花扭过头去,抬起袖子,擦掉了脸上的口水印儿,一时竟然有些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 没了一真一假俩小孩在一边有意无意地捣乱,姜氏带着梨花,干活的效率都提升了很多。 还不到一个时辰,她们俩已经把家里所有需要拆洗的被褥、需要清洗的衣裳,都洗得干干净净的,挂到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晾晒起来了。 晾衣绳上挂着许多打着五颜六色的补丁的被单、衣衫、裤子、裙子、袍子之类,被风一吹,就哗啦哗啦作响,场景蔚为壮观,简直宛如万国旗飘扬。 阳光很好,但天气到底还是太冷了。 很快,这些已经尽力拧过好几遍的湿衣服,就被冻得硬邦邦的,像冰块做的。而那些顺着布料的纹理渗透垂坠下来的水滴,已经冻成了流苏状的冰溜子。 孩子们从晾衣绳底下穿过,愉快地扬起手里的柴禾棍儿,把冰溜子敲断。 有的孩子还傻乎乎地把冰溜子塞进嘴里,当糖吃。 夏稻花简直不忍直视。 她开始郑重考虑,要不要偷渡点糖球出来,发给这帮小家伙儿们甜甜嘴? 思索片刻后,她决定,暂时还是算了。 孩子们少吃点糖,对牙齿好。 夏稻花只在院子里略站了站,看了几眼,就转身回屋,继续烤火去了。 她身上穿得厚实,并不怎么冷。但脑袋瓜儿上凉飕飕的,有些受不住。 为了抹药方便,她的头发被都剃掉了;怕碰到伤口、沾到药泥,也没法戴帽子。 姜氏特意给她围了个头巾,但为了绕开伤口,也不过只是略微遮一遮,只挡住了下半张脸。保暖程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夏稻花回屋了,菱花却留在了外头。五房的枣花和六郎都在呢。有了玩伴,不配合自己玩耍的姐姐,自然被小家伙儿抛到了一边。 菱花一边跟枣花和六郎一起滚雪球、堆雪人,一边暗暗在心里吐槽: “稻花伤到了脑壳以后,人都变懒了!竟然喊她堆雪人都喊不动!而且,她居然舍得把哥给她的糖球给自己吃!怕不是真的摔傻了!” 夏稻花自然听不见菱花的心声,更不知道小丫头正在吐槽自己摔傻了。她看着四下无人,愉快地进了超市。 查了查自己剩下的“超市币”余额,然后一口气买了一大堆熟食和零嘴儿,放在了方便她随时取用的超市储物区。 其实老夏家的伙食水平,在北关村的庄户人家里面,算是很不错的了。 虽然主食基本都是粗粮,菜里见不到肉,菜蔬也基本就是萝卜、白菜、咸芥菜疙瘩之类,但起码能管饱。 不过,对夏稻花来说,这伙食,就太难以下咽了。 吃个一顿两顿的,偶尔换换口味,倒还凑合。 天天吃,那简直就是受刑啊! 夏稻花躲在超市储物区里,一口气吃光了一整盒切好的酱肘子。 原来在现代的时候,夏稻花更偏爱白肉。红肉也多以牛排和羊腿为主,偶尔也会吃点里脊。至于五花肉和肘子,甭管做得多好吃,她碰都不乐意碰。 主要就是因为脂肪含量太高,她觉得不够健康。 现在,被无情的现实深刻地教育了一番之后,她充分认识到了脂肪的美好。 一盒酱肘子,标注重量为二百克,她什么都没就,直接这么空嘴吃,居然一口气吃完了,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不过,夏稻花克制住了大吃一顿的冲动。 她认认真真地用湿纸巾清理了沾上了油渍的手指和嘴唇,还刷了牙、漱了口,又把包装盒和用过的湿巾什么的,都扔进了储物区的垃圾桶,才蹑手蹑脚地从空间里出来。 堂屋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小茶炉的火,依然很旺盛,树枝发出毕剥毕剥的声音。 窗外远远地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间或传来菱花、枣花和六郎大呼小叫的声音。 看来,孩子们都还在外面玩雪,开心着呢! 透过炉门,看着小茶炉里的跳跃的火焰,夏稻花突然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外界和空间里的时间流速,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家没有钟表,要了解时间,基本上是白天看太阳,晚上看星星,阴天下雨什么的就纯粹凭感觉;而超市里虽然有各式各样的计时工具,但不能直接拿出来用啊! 夏稻花被这个问题小小地困扰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很在意。 她现在就是个坐拥宝山的小屁孩!现在的她,最需要的,不是刨根究底、探索未知,而是安静乖巧、猥琐发育、苟住别浪。 为此,她不但要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扮演好一个正常的小孩,还得积极主动地了解这个时代的信息。 现在她知道的是: 老夏家所在的村子,叫做北关村。北关村隶属于北关镇。北关镇隶属于北关县。北关县隶属于大楚,是大楚最北方的一座边陲重镇。 北关县再往北,翻过十八道山岭,就是北蛮地界了。 北蛮几乎每隔两三年,都要派兵袭扰北关县。 不幸中的万幸在于,北关村在北关县,属于位置很偏僻的犄角旮旯,地方也不富庶。最主要的是——那十八道山岭,实在太难翻越了。 所以,虽然北蛮经常犯边,战火却很少直接烧到北关村里来。 这些信息,基本来自于原主的记忆。 一想到自己几乎等于坐在火山口上,夏稻花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第009章 试探 这个时代的律法,不鼓励迁徙。 这个时代的人,也普遍对本乡本土,有种深深的执念。 不像夏稻花来的那个时空,好多人,尤其是年轻人,对故乡的执着没有那么深沉,反而都希望去更广阔的世界闯荡一番,多些经历,多些见识。 钱在哪里,人就会流向哪里。 而眼前这个世界,只要有一片土地供你耕种,人就会像树木或者野草一样,牢牢地扎根在那片土地上,打死都不舍得走。 除非突发强烈到无法对抗的天灾,比如说干旱,赤地千里;比如说洪水,汪洋遍地;比如说战争,白骨皑皑,血流漂杵。 但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再想逃走,往往已经来不及了。 夏稻花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夏家人身上,尤其是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 但她现在还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孩子,剃光了的头发也在提示着所有人,前些日子,她在井沿上摔破了头。 如果现在就把这些想法说出来,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摔出毛病来了。 夏稻花想来想去,依然觉得短时间内,她只能暂且按兵不动,慢慢寻找合适的机会,一步一步给家里人灌输搬迁的想法。 夏稻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隐隐约约的焦灼之中,日子一天天过去,又下了几场大雪,离过年越来越近了。 老夏家里里外外,忙活得热火朝天,每个房头都在忙年。 姜氏带着梨花,把家里家外,拾掇得干干净净,不但扫了房子、浆洗了衣裳、拆洗了棉衣棉被又重新做好,甚至把门帘子都重新絮了棉花,连窗户纸都重新糊了一遍。 夏有田也带着五郎进了两次山,砍了许多柴火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稻花带着菱花,追在夏有田和五郎的屁股后面,偷偷跟着进了山。然后,就抓了两只皮毛灰黄的野兔子回来。 面对一手拎着一只兔子的夏稻花,眉眼精乖的菱花,当即就毫不犹豫地把“稻花”换成了“姐姐”。从此以后,那张小嘴儿就跟抹了蜜似的,姐姐长、姐姐短,再也没改过口。 夏有田给兔子剥皮的时候,夏稻花不忍心看,躲了出去。 菱花却在一边看得目不转睛,津津有味,从头到尾,一个细节都没错过,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满满的兴致盎然。 姜氏把两只拾掇利落的兔子,给老两口儿送去一只。 剩下一只,切开半只斩成小块,加了好多土豆和萝卜,给孩子们炖了一大锅,另外半只表面抹了盐,挂在了房梁上。预备过年的时候再吃。 晚上炖兔子的时候,二伯娘忍不住跑到四房来,酸了姜氏几句,被随后追过来的二郎,大力扯了回去。 二房干活的主力,就是沉默寡言的二郎和同样不爱说话的桃花。 二伯父做田里的活儿很勤快,算得上北关村数得上数的能干人。但一到了家,就手脚一摊,倚着铺盖卷,躺在炕头上装大爷。 家里的事情,他横草不拈、竖草不拿,哪怕油瓶子倒在他眼跟前了,都不带扶一下的。 二伯娘孙氏手脚麻利,说话却刻薄得很。 她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除了老太太周氏,谁都没她生得多。 这一点似乎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底气,让她甭管在什么不合适的场合与时间,都敢跟任何一个夏家人对上,拌嘴吵架那是家常便饭。 对姜氏这样的软柿子,孙氏自然不会客气。对着自己生的儿女,那气势就更足了。 但孙氏的刻薄也是分人的。 对上二郎,她就会不自觉地温柔几分。 二房的活计,她都尽可能分派给了几个孩子。其中年纪最大,也最懂事的二郎和桃花,是被她指派最多的。杏花和梅花也都挺勤快。 至于三郎和四郎,往往是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一听到她喊人去干活,就远远地跑掉了。有时候,甚至直接就躲到外头去,不到饭点儿,绝不会回来。 二郎在家里干的活儿最多,说的话最少,但不知是因为耽搁了婚期的缘故,还是因为二郎是二房的长子,孙氏面对二郎的时候,总是没办法像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那样理直气壮。 夏稻花耳朵尖,听到二郎一边扯着孙氏走,一边对她说: “三婶的豆包都蒸完了,咱家的豆馅儿还没煮呢,娘你咋还有闲工夫,在这跟四婶唠嗑?” 孙氏只说了半句:“谁跟她唠嗑!”就被二郎话里的信息给牵走了注意力:“老三媳妇儿手脚这么快?不行,我得赶紧烀豆馅儿去!” 老太太周氏这几天慷慨地把大厨房借了出来给几个儿媳妇儿用,具体谁什么时候用,让他们自己商量,但每天都得天亮了再开始用,最晚也只能用到天黑,因为老两口儿睡得早,还觉轻,怕吵。 所以二房的孙氏,三房的吴氏,五房的韩氏,都在争分夺秒。 姜氏跟他们想法不同。 四房人口虽然不少,但最大的梨花,也才十二岁,正月里其实吃不了那么多干粮。 姜氏想着,既然有了小厨房了,那么甭管蒸多少饽饽,她都能可着自家小厨房折腾,干脆就不去大厨房跟几个妯娌抢了。 夏有田得知了姜氏的意思,顿时升起一股自豪: 顶数自家媳妇儿最懂事儿!时时处处,都能想到自己前头去!对公婆孝敬,对妯娌谦和,对孩子们慈爱,这么好的媳妇儿,上哪找去? 看着夏有田咧着嘴傻笑的样子,姜氏莫名地红了脸。 夏稻花看到这两口子的互动,忍不住微微一笑。家里人感情好,也许可以从这个角度下手,劝他们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呢! 夏稻花抓住机会,进行了第一次试探: “爹,娘。” “稻花啊,你咋过来了?感觉好点了没?头还疼不疼?” “不疼了,就觉得后脑勺总是痒痒的,想伸手抓两下,又怕把伤口抓破了。” “好孩子,那是要长好了,这两天可千万忍一忍,可千万别抓!” “哎!” 脆生生地应了,夏稻花状似不经意地拐到了正题: “咱们这里好冷啊!咱们家老祖宗,当初为啥不挑个暖和点的地方住啊?” 第010章 撞破 “咱们家的老祖宗啊,当初本来是住在中原的,咱们家祖上,也是富裕人家!不然你爷爷和你大爷爷,小时候哪来的闲钱去念书?” 姜氏笑呵呵地给稻花解释着。说到这里,她和夏有田对视了一眼。两口子不约而同想到,若不是老爷子本来就是识文断字的,也不会对家里一定要有人进学这件事那么执着。 见稻花歪着头,还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姜氏继续温声细语地给她讲古: “后来是因为战乱,咱们家的老祖宗才跑到这边来的。 这边虽然冷了点,但无主的荒地很多,而且土地很肥沃,攥一把都出油!不过,这都比不上一项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打仗啊!” 稻花彻底迷惑了:“不是说北蛮隔几年就要攻打北关县一回吗?” “傻孩子,那打的是北关县城,离咱们这犄角旮旯,有一百多里地呢! 县城有朝廷的官兵守着,北蛮人一般都打不进来。 再说了,就算他们哪回走了狗屎运,打进来了,人家也喜欢抢劫县城里的高门大户,对咱们这穷得叮当响的乡下地方,看都懒得看一眼呢!” 听了这话,夏稻花大致理解了他们的想法,但她还是很不安心。 只可惜,老夏家连书都没有几本,更别提舆图了!没有舆图,就看不出这个时代,到底什么地方的地形地势才最安全。 夏稻花只能安慰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慢慢来吧! 家里人的忙碌还在继续。 腊月二十三,里正家就开始杀猪了。跟往年一样,里正家总是第一个杀猪的。 村里的小孩,都乐颠颠地跑去看杀猪。 原本对杀猪没什么兴趣的稻花,也被菱花和五房的枣花拉了过去。 菱花和枣花乐呵呵地跟村里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一块儿,从人缝里挤到前面去了,眼巴巴地嘬着手指头,盯着案板上的大肥猪,不错眼珠地看着屠夫怎么给猪放血,怎么吹猪皮,怎么分块…… 夏稻花强忍着看了半程,见菱花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猪身上,就悄悄地撤走了。 自己一个人在村里,漫无目的地逛了两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靠近山边的一栋老房子附近。这栋老房子,还是几十年前盖起来的。 现在已经非常破旧,自然也没人住了。 房顶的茅草被寒风掀飞了不少,屋顶破了几个大洞,墙壁也摇摇欲坠,有一面墙已经塌了一半。远远看着,整栋房子就像是个三角窝棚,走近了才能看出来它原本的模样。 不过夏稻花刚刚走到它附近,就听到老房子里,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 夏稻花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就站住了脚,略微听了听。 寒风吹过来两句话,她大吃一惊。 那女声,分明就像是姑姑夏玉娇的声音。男声也有几分熟悉感,应该是原主认识的人,但她却怎么也听不出来到底是谁。 夏稻花身体的动作比脑子快多了,一下子就躲进了空间。 撞破别人的秘密,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这一躲,倒是让夏稻花发现了空间超市的一个好处。 在空间超市的储物区,不但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竟然还能看到外面的景象。只是观察口有点小,是位于超市储物区的一面落地镜。 夏稻花的直觉没错。 她刚刚躲进了空间,那破房子里,就走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夏家老两口的小女儿、原主的姑姑,已经定了婚事,尚未出嫁的夏玉娇。 而另外一个,身材粗壮,一脸络腮胡子,眼睛很大,眼白很多,看着就一脸凶相。 络腮胡子穿了一身不大合身的绿色绸缎袍子,头上扎着蓝绸方巾,脚上蹬着一双黑面白底官靴,四下张望了许久,方才开口道: “许是我听错了。刚刚脚步声挺轻的,说不定不是个人,而是谁家的狗从这跑过去了。” 夏玉娇有些害羞,低着头,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那络腮胡子一把揽住了夏玉娇的腰身:“玉娇,你听我的,千万莫要嫁给那个病秧子!等过完年,我就休了我家那个黄脸婆,到你家上门提亲!” 夏玉娇挣扎了下,没有挣开,急得她动手捶了那络腮胡子的胳膊两拳:“快点放开!像什么样子!这要是让人看见了,你让我怎么做人?” “玉娇,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开!” “不是我不答应你,实在是我不能答应你啊! 且不说你有妻有子这一茬。 单单说我这边,我爹娘已经替我定了亲了!人家老谢家也没有错,就算谢家宝是个病秧子,我家也不能背信弃义,就这样退亲啊! 我这次来见你,就是为了跟你说清楚。你快放开我!” “不放!我就不放!” 络腮胡子耍起了无赖,夏玉娇急得开始噼里啪啦掉眼泪:“呜呜,你要逼死我么?” 见夏玉娇哭得伤心,满脸鼻涕眼泪,络腮胡子终于放开了她: “玉娇,你别哭,别哭啊!你只要答应我,千万别急着嫁出去,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夏玉娇没有说什么,一边哽咽地抹着眼泪,一边走远了。 络腮胡子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大吼道:“臭小子,你出来,我看到你了!” 夏稻花吓了一跳。 莫非自己躲在超市里也不保险?自己能看到外头,外头也能看到自己? 紧接着,夏稻花就看到,那络腮胡子茫然四顾了一会儿,换了个方向,又把刚刚那句话,大声重复了一遍。 喝,原来是诈我呢! 夏稻花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心说还好我动作慢,不然差一点就上了你这家伙的当了! 她刚才回忆了半晌,只觉得络腮胡子十分眼熟,应该是自己认识的人没错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络腮胡子绕着那栋破房子转了一圈,对每个方向都吼了一嗓子,但一直没有任何人回应他。最终,络腮胡子一脸怀疑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到底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到络腮胡子走得都看不见影了,夏稻花才从超市里出来。 第011章 糖水 刚刚夏稻花也没闲着。 在超市里躲着的时候,她一边透过那面落地镜观察着外面,听着夏玉娇和这个眼熟的陌生人的秘密,一边抓紧时间,喝了两罐含量百分百的果蔬汁。 喝完了果蔬汁,她简直不想出去了。 超市里的温度舒适宜人,有吃有喝、有床有被,自己一个人在里面生活,完全不成问题嘛! 可是想想夏家人对夏稻花的种种关心就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失踪了,他们绝对会很着急,很担心,说不定要漫山遍野地找人,喊名字的声音就能吵得自己哪怕躲在空间超市里,也睡不着觉。 夏稻花没办法做到对他们的感情视而不见,只好放弃了这条舒适生活的捷径。 趁着四下无人,夏稻花闪身出了空间,急匆匆地一路小跑回了家。 菱花他们都已经回去了。 菱花和枣花据说在里正家吃到了刚出锅的血肠和酸菜,很是开心。一见夏稻花回来了,还气呼呼地跟她抱怨: “你跑到哪里去了?一转眼你就没影了!我给你留了好大一截血肠,差点被六郎抢了去!最后我看你迟迟不来,只好自己吃了!” 夏稻花笑眯眯地摸了摸菱花的头:“姐不爱吃血肠,你自己吃就好。” 话音未落,大家伙都诧异地看着她。 夏稻花一下子就意识到,八成是自己说错了话。自己当然不爱吃血肠,不过,原主应该是挺爱吃血肠的吧! 夏稻花有点紧张,尴尬地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就见众人的眼神,突然间释怀起来。姜氏还欣慰地笑了,伸手摩挲了一下她刚长出一层毛茬的头顶: “我们家稻花儿,也长大了,懂事了!” 菱花也反应过来了,顿时忍不住了,龇开一嘴白生生的小牙,气哼哼地冲着稻花脱口而出: “你傻呀!在里正家你跟我谦让什么?在人家家里吃杀猪菜,那不得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才对吗?这又不是咱们自己家的血肠,你多吃一口,我就得少吃一口!” 看着小算盘打得叭叭响的菱花,夏稻花忍不住微笑,更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 不过,还没等她抬起手,菱花脑门上,就被五郎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崩: “就你算得精!稻花要是也像你那么傻,回头咱们家杀猪的时候,里正家那十几个孙子,得把咱们家锅里所有的肉都给包圆了,你信不?” 菱花挨了这一下,委委屈屈地瘪了瘪嘴,到底没敢哭。 北关村的人都很讲究“口彩”,尤其是过年期间。自打过了小年,小孩儿都不许哭,也不许说不吉利的丧气话。 所以,讲究点的人家,腊月里和正月里,都不打孩子。 哪怕孩子淘气,跑来跑去打破了碗,也就是说一句“岁岁平安”,遮过去就是了。 姜氏笑道: “菱花你别哭啊,五郎也别怕。 咱们家定了在腊月二十六杀猪,跟泥瓦匠老陈他们家、酒蒙子老陆家,还有在镇上铁匠铺里打铁的徐老二他们家,都赶在同一天了。 到时候,里正家的十几个孙子,能往咱们家来三四个,就算多了!” 这倒是。 村里人谁不知道,老夏家刚刚分了家! 别人家的年猪,说不定还能卖一些、给街坊四邻送一些。而老夏家的年猪,怕是自己家人分,还掰扯不清楚呢!大过年的,热闹虽然好看,到底还是有肉吃更实惠些! 从里正家杀年猪开始,北关村似乎就拉开了欢乐的序幕。 孩子们一家一家去看杀猪,吃杀猪菜,抢血肠、酸菜、五花肉、卤煮下水,抢的不亦乐乎。 夏稻花倒是不怎么跟着掺和。 大多数时候,她都趁着大家伙儿目不转睛地看杀猪的时候,悄悄撤离,找个僻静地方,躲到空间超市里去给自己开小灶。 一开始菱花还有几分生气,后来发现夏稻花每次再出现的时候,身上都会多了肉香味,也就放下了心,不再跟个小老太太似的,没完没了地絮叨她了。 腊月二十六这一天,老夏家请了本村的杀猪匠老胡上门,杀了两头年猪,给几个房头分肉。夏稻花头一次没趁着这个机会,躲到空间超市里去,而是旁观了差不多整个过程。 预料之中的纷扰并没有出现,可能是老太太周氏板起脸来的威慑力比较强。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有外人在。老夏家这些儿媳妇们,即便平日里不怎么和睦,大面上也过得去。毕竟谁都不乐意被外人看笑话。 屠户老胡身材高高瘦瘦的,虽然穿了一身短打,但可能是因为人太瘦了,竟然穿出几分衣袂飘飘的意思来。 老胡给人的印象,更像一根成了精的竹竿,或者一具蒙了一层皮的骨头架子,而不是一个不缺肉吃的屠户。 不过,老胡的模样虽然不大像屠户,手艺却很是到位。 轻而易举把一头两百多斤的肥猪撂翻,干脆利落地一刀捅进去,伴随着一声盖过人群喧嚣声的惨嚎,热气腾腾的猪血就哗啦啦流淌出来,都淌进了桌案底下接猪血的大木盆里。 夏稻花看着就忍不住有点眼晕。 她扭过头,吸了一口凉气,缓了缓晕眩的脑袋。 她有点晕血。倒也不太严重,不至于说见了血,就“噗通”一声倒下。但很容易感受到喝醉了酒一样的晃晃悠悠,翻江倒海。 “稻花?” 夏玉娇发现了夏稻花的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把她扶了起来,带着她远离了人群,进了自己的房间,还给她倒了一碗热水: “喝点热乎水,暖和暖和。你脸都白了。是脑袋又难受了吗?”。 夏稻花把碗接过来,轻轻喝了一口。 真甜,这应该放了不少糖吧! 她抬眼看了一眼夏玉娇。 这姑娘今年十六岁,一张脸圆圆的,脸蛋肉肉的,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高鼻梁,皮肤也白白净净,没什么瑕疵。 冷不丁一看,简直就像是个少女版的周氏。 只是夏玉娇的五官更柔和,眉宇之间也不像周氏那么锋锐,更少了周氏板着脸的时候,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严感。 搁在上辈子,这就是个稚嫩的中学生啊! 夏稻花想到那个络腮胡子,忍不住心里一哆嗦。 第012章 抱怨 夏玉娇这么一个青春年少的妙龄少女,怎么会跟那样一个油腻的中年人搅和到一处?而且,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呢? 夏稻花转着碗,慢慢地喝着碗里的糖水。夏玉娇担忧地看着她:“稻花,你头疼不疼?” 夏稻花摇摇头,把喝了一半的碗放下: “姑姑,我有时候会想起来一些事或者一些人,但忘记的,好像更多。 我刚刚看杀猪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一个人来,个子不高,挺壮的,长着一脸络腮胡子……” 她把那个络腮胡子的模样,尽己所能描述了一遍,却没提他的衣着。 最后,夏稻花一脸期待地看向夏玉娇: “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了。姑姑,你认得他吗?这个人是咱们家亲戚或者邻居吗?” 夏玉娇的脸色“唰”一下变了,紧接着又恢复了正常: “这个人呀,姑姑听你这一说,也觉得有点熟悉,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谁了。应该是咱们家都认识的人。 不用着急,说不定哪天见了面,你就想起来了呢!” 说完这些话,夏玉娇端起了夏稻花刚刚用过的碗,“咕嘟咕嘟”把剩下的糖水一口气喝光了。 夏稻花看着夏玉娇鼻子尖上沁出来的汗珠,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小姑姑的态度不是很明确,那络腮胡子又很显然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真不知道这件事,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老两口儿无疑是很疼爱小姑姑的。 但若是这件事哪一天爆了出来,影响了老夏家的名声,老两口儿又会怎么应对这件事呢? 夏稻花不敢想。 她觉得老夏家算得上是很有人情味的人家,但透过分家这件事,也看得出来,老太太周氏的脾气刚硬,性子火爆,恐怕并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慈母。 在夏玉娇屋里歇了一会儿,看着她越来越心神不定的模样,夏稻花起身告辞了。 暂且先让小姑姑自己想想清楚吧。 夏稻花来到人群中,发现案板已经被清洗干净了,夏家人几乎都在忙忙碌碌,每个成年人手上都有一摊活儿。 原来,胡屠户忙活了大半天,已经把两头猪都拾掇利索了。 老夏家几个儿媳妇儿,已经洗干净了下水,还把猪血灌了血肠。也剁了不少肉馅,灌了纯肉的香肠。院子里架着的大锅里,已经炖上了大块大块的五花肉汆酸菜。 五花肉汆酸菜的香气,源源不断地飘散开来,有意无意地往每个人的鼻孔里钻。 老两口儿把两个猪头、八个猪蹄和一头猪的下水都留下了,另外一头猪的下水,直接给了胡屠户带回去,另外还给胡屠户切了十斤带肥膘的好肉。 而其它的板油、五花、腿肉、排骨、前槽、后鞧之类,都是按房头分,一家一份。尽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最后,老两口儿还把灌好的血肠,一口气都给煮了。准备招待胡屠户,来帮忙的几个邻居,还有来看热闹的孩子们。 这也算是北关村的一大特色了。 谁家杀猪,孩子们都可以去吃杀猪菜,敞开了肚皮可劲儿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保准不会有任何人说他一句,更不会有人撵他下桌。 哪怕平日里两家人不对付,你的孩子到我家来吃杀猪菜,我也只能乐呵呵地招待,而不能把这小兔崽子撵出去。 旁观的人,一个个都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夸老两口儿处事公平。 不管是二房的孙氏还是三房的吴氏,听了这些溢美之词,竟然都连连点头,表现出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来。 孩子们欢呼雀跃,在老夏家热热闹闹地吃了一波,连油乎乎的小嘴都舍不得抹,就又呼啦啦跑了,急匆匆地去赶老陈家、老陆家,还有徐老二家的场子。 夏稻花也跟着吃了一小碗酸菜,还吃了姜氏特意给她切的几片血肠。看着姜氏笑眯眯的眼,夏稻花只得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份好意。 不得不说,杀猪菜最可贵之处,就在这“新鲜”二字。就连夏稻花这么不爱吃血肠的人,也对这种鲜嫩爽滑的滋味,有些迷恋起来。 热热闹闹的一天结束了。 姜氏清点了下分到手的肉,忍不住喜形于色。 四房分到手的肉,连板油、带肉、带排骨算在一起,拢共差不多有四十多斤、不到五十斤的样子。 这么多肉,省着点吃,都够吃一冬天了! 别的房头,也一样喜气洋洋。 毕竟往年大家伙儿在一处过年的时候,这两头年猪,基本上都要卖了的。 什么时候给大家伙儿吃过这样多的肉? 周氏十分擅长精打细算。 杀了年猪,她一贯只留下头蹄下水,再留下一张板油拿来熬猪油,另外再留下十斤肉,预备过年包饺子、做年夜饭。 其它的,统统都要卖了换钱! 所以老夏家哪怕是年夜饭的饺子,都没有纯肉丸馅的,一定要掺进去许多白菜什么的。 像今年这样,除了给胡屠户分了一些,一两肉都没卖,那简直是大家伙儿做梦都没梦到过的好事呀! 只不过,二房孙氏还是有些不爽,回到屋里关上门,就冲着老二夏有贵抱怨上了: “这样分肉法,外人看着是一碗水端平了,可你看看,三房才几个人?四房才几个人?五房才几个人?咱爹娘其实还是偏心! 二郎都这么大了,三郎、四郎,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桃花和杏花也正能吃呢!就梅花岁数小点,但也开始蹿个子了! 结果咱们这一房分到的肉,竟然跟别的房头都一样!说一千道一万,不还是咱们二房吃亏!” 老二夏有贵斥道:“你少说两句!别人都不出头,就你话多!” 然而他心里,却对媳妇儿的话很认同。 三房就俩丫头片子,给她们吃也白瞎了。四房的孩子都小,最大的梨花才十二岁,能吃几斤肉?五房两口子平时横草不拈、竖草不拿,一天天的就知道往一块儿腻咕,都不知道避避人的!再说了,他们那俩小崽子才多大? 说到底,爹娘还是偏心! 全家那么多人,老两口儿也不知是咋回事,偏偏就喜欢亏待自己这个当老二的! 第013章 大房 三房吴氏倒是挺开心,对着老三夏有喜,也是满脸堆笑: “哎呦呦,你是没看见哪!二嫂那个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紫、一会儿绿的,都够开个大染坊了!” 老三一边盯着媳妇儿吴氏容光焕发的脸,一边嘿嘿地笑: “二哥的脸色也不好看,还以为谁看不出来呢!说来也怪,咱家顶数二哥二嫂心眼儿小,他俩还非得觉得自己老大方了!” “那是。咱二哥二嫂其实都喜欢跟大哥大嫂比,但真让他们直接跟大哥大嫂对上,他们又不敢。一天天的,就想在别的兄弟们面前摆谱,尤其是咱们俩!我可不惯着他们这臭毛病!” “我知道,你不用惯着他们,该吵吵,该骂骂,别真把自己个儿气着了就成!” 夏有喜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过媳妇儿,把她搂进自己怀里: “兰花和菊花都大了,娘子,你给我生个儿子吧!” …… 腊月二十八这一天,北关镇上的大集只摆到傍晚,太阳落山前就要收了。 之后会一直停到大年初五,初六才会重开。 夏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带上了几个孙子孙女,跟村里另外几家人一块儿,去了镇上,赶了这一年最后一回大集。 这一趟,老两口儿带了好几个孩子一块儿去。 有二房的四郎和梅花,三房的兰花,四房的梨花和稻花,五房的六郎和枣花。带上梨花自然是去干活的,这里面数她年龄大,手脚也麻利。 带上稻花,却是因为她自打受伤后,忘记了许多事,整个人都变得异常安静。 老两口儿常常见她莫名其妙地发呆,总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巴巴的。 因此就想带着她去集上逛一逛、走一走,看看热闹散散心。 三房的兰花性质乖巧嘴巴甜,模样又漂亮,老两口一直很喜欢她。 至于六郎和枣花,一来年纪小,二来五房拢共就这两个孩子,他们跟老两口儿撒娇要跟着去,老两口儿自然不舍得拒绝,就都带上了。 浩浩荡荡一群人进了北关镇,门丁干脆利落地收了两文钱的进城费——孩子们不收钱,老两口儿的却不能免。 稻花感觉这北关镇的集市,还是挺繁华的,虽说比不上现代社会,但也有些对她而言比较稀奇的玩意儿。 比方说,杂耍和猴戏。玩杂耍的,她以前只在电视上和网络上见过。而猴戏,她也只是几岁大的时候,见过一两回。 后来渐渐地就没有了。 看着那只小猴子,当空利落地翻了十几个跟头,还耍了一套棍法之后,反面朝上托着一顶帽子,向着围观的人群点头要赏钱,夏稻花笑得翘起了嘴角,一双大眼睛都眯了起来,心都被它萌化了。 最让夏稻花觉得稀奇的是,这只小猴子身上竟然没有栓绳子,也没有戴项圈。收完了钱,它就乖巧地爬到了主人肩膀上,激起围观的人群一阵喝彩。 这一趟,老两口儿买回来了不少糖瓜、柿子、冻梨、花红,还买了一本黄历和好大一挂红彤彤的鞭炮。 跟着去的孩子们,每人一个大肉包子。 大肉包子三文钱一个,杂合面的发面皮,皮稍微有点厚,但里面的馅儿很实惠——居然是纯肉丸馅的,只掺了很少一点点葱花调味,咸淡适口。 几个孩子都吃得满嘴流油,吃完了一个,还有几分意犹未尽。一直到从集市上回到家,六郎和枣花都对那大肉包子念念不忘。 回到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忙年,空气中到处飘荡着血肠、腊肉、油吱喽的香味,过年的氛围,越发浓郁了。 老夏家虽然分了家,可到了过年这样的大日子,还是得一家人聚在一处过的。就连一直在镇上生活的大房一家子,也大包小包地赶了回来。 夏稻花总算见到了二伯娘孙氏口中的“读书种子”夏大郎,和他的“胖媳妇儿”。 公平地说,夏大郎的媳妇儿其实不算胖,只是脸蛋圆鼓鼓的,身材也因为怀孕的缘故,显得比一般的妇人丰润些。 尤其是那个高高耸起的肚子,看那肚子,得有足足七八个月的身孕了。 倒是大伯父夏有财,和大伯娘刘氏,身材都较同龄人更胖一些。 大伯父夏有财在镇上一家酒楼做掌柜的,据说因为识文断字,为人又圆滑、活泛、会来事儿,很受东家器重。 大伯父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茧绸长衫,发髻扎得紧紧的,戴着宝蓝色茧绸四方平定巾,胖胖的身材,白白的面皮,眉梢眼角都挂着笑,看着就十分喜兴,怪不得能在酒楼做掌柜呢。 大伯娘刘氏穿着半新不旧的黑底福字团花棉绸衣裳,头上也戴着铜鎏金的簪子,浑身上下的肉都敦敦实实的,宛如大户人家的地主婆一般富态。 她那身板不但胖而且宽,甭管跟哪个弟媳妇站在一块儿,那块头,都能把人家装下。要是跟孙氏站在一块儿,哪怕把两个孙氏绑在一块儿,都还没她刘氏一个人宽呢! 夏有财站在了最前头,夏大郎陪在他身侧,刘氏扶着怀了身子行动不便的儿媳妇儿紧随其后,金花和银花亦步亦趋地跟在刘氏身后。 仔细看看,一家子穿的衣裳,都比村里人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嗯,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村里的地主冯举人家,就各个都穿绸着缎,穿金戴银的。包括冯举人的几个小妾,也都穿得溜光水滑,戴着金银头面,假髻堆的高高的,插了各色各样的珠翠首饰。 夏家人口多,壮劳力也不少,老爷子识字,老太太精明,只要不跟冯举人这样的财主家比,日子已经算不差的了。 夏家人的冬装,还算厚实、暖和,但面料都是些粗棉布、粗葛布,还都带着补丁。 然而大房这些人,却一个个衣着光鲜。每个人身上的外衫,都比夏家人身上的棉袄值钱。虽然看起来半新不旧的,但都没有带补丁。 就连刘氏身上的绵绸,也比周氏是身上的蓝粗布贵。 夏有财一家还雇了一辆马车,把他们送到了村里。车上大包小包地,带着很多东西。据说,这些财物,都是大房两口子孝敬夏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周氏的年礼。 第014章 年礼 然而,夏稻花眼尖地发现,那些大包小包里头,有好几件,分明就是行李、被褥之类的。而大伯娘刘氏,竟然笑容可掬地对村里人大声说,那些都是他们带来孝敬老两口儿的…… 夏稻花对大房的印象,“唰”一下,降到了冰点。 老两口儿不知是没看出来,还是看出来了也不介意,明晃晃地视而不见,乐呵呵地迎了出来,喊他们快点进屋暖和暖和。 二伯娘孙氏、三伯娘吴氏,都一脸热情地围了上来,拉着大伯娘刘氏的手,嘘寒问暖。 姜氏没做声,五婶程氏也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大郎媳妇儿笑脸相迎。 “哎呦,大郎媳妇儿,快进来快进来!麻溜地坐下!这么大的肚子,站着可太辛苦了。” “哎……” 朱氏面对这样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她求助似的看向了婆婆刘氏。 刘氏对她一点头,松开了手,她才扶住了程氏伸过来的胳膊,摇摇晃晃地跟着程氏,慢慢挪动着有些笨重的身躯进了屋。 男人们则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了夏大郎: “大郎啊,你说你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一趟,这回可得多住两天!你到三叔家来,陪三叔喝两盅!让你三婶儿给你烙肉饼,烙韭菜盒子!” “大郎,你三叔也忒抠门了,你多到二叔家来,二叔让你二婶给你炸鹌鹑!” “大郎,你五婶前些天从她娘家带回来两斤兔肉干,我跟你五婶一块都没舍得吃,全都给你留着呢!” 就连夏有田,也乐呵呵地插了一句嘴:“大郎啊,平时有空也过来四叔这儿坐坐,你四婶炖的豆腐可香了!” 夏稻花看得出来,大家伙儿对夏大郎的热情是真心实意的。一张张灿烂的笑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可能这就是“读书种子”的魅力吧! 夏大郎脸上挂着笑,动作优雅得体地应对着叔叔们的热情,但夏稻花却敏锐地发现了他掩饰得很好的傲气,和几分不耐烦。 大家伙簇拥着夏大郎说了一会儿话,就一人拎着一件东西,迅速帮大房把东西都搬进了屋里。 大房那几间房,老两口早就张罗着让烧炕、通风了,这会儿早已把两铺炕都烧得响干。一进门,就觉得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墙壁门窗上的霜都化干净了。 寒暄过后,大家伙儿浩浩荡荡地,簇拥着老大一家子,来到了老两口住的正房东稍间。 老两口端端正正地盘着腿坐在炕上,老爷子夏平安还不断摩挲着手里的黄杨木烟袋锅,却没有点烟。 老大一家子,挨排在地上跪下,给老两口儿磕了头,一家子齐声道: “爹(爷)、娘(奶),您二老辛苦了!不孝子(媳妇/孙/孙媳妇)给您磕头了!” 连怀着身孕的大郎媳妇儿朱氏都没例外。 老两口儿急忙让他们起来:“哎呦,这是做啥,这是做啥?地上凉,快、快、快起来!” 一片喧嚣嘈杂、热泪滚滚之中,夏稻花听见二伯娘孙氏,悄悄凑到二伯耳边说道: “你瞅瞅你大哥,多会整景儿!你也不学着点儿!” 夏稻花用了好大的力气,才算忍住了,没有直接“扑哧”一声笑出来。 磕过了头,老大一家子给老两口儿送上了年礼。 给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是两块茧绸面料、两个点心匣子、一坛子烧酒,又额外给夏玉娇带了一块缎子面料。 茧绸面料还好,除了颜色老气些,似乎没什么大毛病。但给夏玉娇那块缎子面料,明显是泡过水,褪了色,然后又重新染过色的,能看出来染得不是很均匀。 夏稻花以为夏玉娇会生气,没想到夏玉娇竟然一脸欣喜地道了谢,接了过去。那笑容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夏有财笑着说道: “这料子,都是我从镇上的绸缎庄里买来的。虽说被水泡过一点,但其实比那完好无损的新绸缎,也不差什么,价格起码要便宜一半! 咱们也不是那大富大贵的人家,大可不必那么讲究。 再说了,这稍有点瑕疵的好料子,不比那粗布好?不都一样穿?” 周氏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几分,很显然,夏有财这些话,说到了她心坎里: “老大果然精明能干,没白在外头闯荡。” 给兄弟们的年礼,是每家一包炉果,一块毛青布。 老大一脸兄弟情深: “平日里我跟你们嫂子在镇上,顾着大郎读书,也照顾不到家里,平日里你们辛苦了。这点礼物,就是一点心意,几位弟弟别嫌弃。” “哎呦,大哥这说的哪里话。”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咱爹咱娘,又不光是你爹你娘,俺们也有份不是?照顾咱爹咱娘,那不是分内的事么?” “就是,就是,大哥这么说,是不是把我们当外人了?咱们这哥几个,可都是一个娘肠子爬出来的亲兄弟!” 又是一番喧嚣的热闹。 夏稻花觉得,自己大概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新的身份。 所以在别人欢欢喜喜地叙旧、热情似火地寒暄的时候,她就好像是一个在隔着屏幕,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不怎么感兴趣的电视剧的冷漠观众。 明明身在其中,却仿佛已经魂飞万里之外。 夏稻花那张小脸上,浮现出与她的年纪极不相称的寂寥表情。 姜氏见到夏稻花一会儿抬起,一会儿垂下的头,觉得她八成是困了,悄悄地走过去跟老太太周氏说了一声,又跟夏有田交代了两句,就把夏稻花抱了起来,送她回了屋。 梨花、五郎和菱花见了,也都蹑手蹑脚地跟了回来。 见老四一家子,除了夏有田都走了个精光,夏有财和刘氏都有几分不满:“哎呦,老四,这有些日子没见,弟妹这脾气见长啊!” 夏有田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有点局促地解释道: “嗨,大哥大嫂,这不稻花前些日子伤到了脑瓜子吗? 刚刚这孩子,脑袋一点一点的,脸色也有点发白,我就让姜氏把她送回去了。 几个孩子难免都有些惦记,就都跟着过去看看。” 听了这话,夏有财的脸色缓和了些,刘氏却愈发不自在起来。 第015章 扫把星 “稻花还没好利索吗?”刘氏貌似关切地问道。 “没呢!大嫂,你是不知道啊!” 孙氏提起这事儿,嗓音就控制不住地尖利高亢起来,不过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被老二夏有贵的胳膊肘怼了一杵子,她讪讪地住了口。 老五媳妇儿程氏笑呵呵地接嘴道: “大嫂,你回头也问问银花,稻花到底是怎么摔的?等找到了那个罪魁祸首,咱们家也好找人赔医药费啊!” 刘氏翻了翻眼睛:“银花若是知道,一早就告诉我了!还能轮到你想起来这一茬?” 嘴上虽然这样说,其实刘氏心里很是没底。 稻花受伤那天,恰好是村里的大地主冯举人嫁女儿的日子。 夏有财特意跟酒楼东家告了假,和刘氏一块儿,回到了村里,溜溜地要帮衬冯家送嫁。 大郎在松溪书院念书,松溪书院管的严,不许学生轻易告假,刘氏就只带了金花、银花,两个女儿回来。 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寸! 稻花跌倒在井沿上的时候,银花和村里一个叫惠萍的小姑娘,都在现场。 稻花摔破了头,血流了出来,两个小丫头都被吓蒙了。 银花跑回了家,什么也没说,只扑到刘氏怀里,红着眼睛大哭了一场。 刘氏问了两句,没问出来,就失了耐性,吩咐金花把妹妹哄好。 金花拿了自己梳妆匣子里的旧头绳、旧绢花出来,哄着银花挑两件,不大会儿功夫,就把银花哄好了。 之后刘氏就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完全没当回事。 谁知道,那个惠萍,过了害怕劲儿以后,却喊了村里人来救稻花。 村里人一见稻花那副面色惨白、啦啦淌血的模样,也没人敢沾手啊!又急急忙忙地跑到夏家来报信。 夏家人得了信,顿时乱作一团。 尤其姜氏这个不中用的,当时就哭得软倒在地。 老太太周氏倒是撑得住。只是,连连给稻花用了两把草木灰,甚至还剪了一把头发烧成了灰,都没止住血之后,老太太周氏也有点慌神了。 当时有些积年的老人都说,稻花这孩子,怕是不成了。不但流了那么多血,还一直止不住,多半救不回来了。 还说让姜氏和夏有田千万想开点,抓紧把后事预备起来。 家里出了这种事情,冯举人难免嫌晦气。 好说歹说,怎么都不肯让金花去给他闺女送嫁了。也死活不肯让刘氏这个儿女双全、爹娘和公婆俱在的“全福人儿”去做全福太太。 提起这件事,刘氏就忍不住对稻花升起几分怨恨。 这孩子,怕不是个扫把星? 那冯举人,平日里多不好说话的一个人?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能跟他攀上几分交情,却被这死丫头给毁了! 她怎么不干脆利落地死了呢? 然而,这些想法,刘氏只能默默埋在心里,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若是她敢说出来,不只是四房上下都要怨恨她,恐怕连老两口儿,都得生她的气。 当时,稻花眼瞅着都奄奄一息了,分明就是救不回来的模样,周氏竟然还气呼呼地把那叮嘱四房两口子预备后事的老人家,骂了个狗血喷头。 然后,周氏就让夏老爷子赶着从里正家借来的马车,把稻花送到了镇上的普济堂。 周氏不但亲自跟了过去,还大方地掏了银子出来。 姜氏也跟去了,却从头到尾只知道哭。轮到让她拿钱的时候,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稻花这祸害,倒也真是命大。 人家那王太医,等闲人家请都请不到,一个月拢共就在普济堂看三回诊,竟然就被她赶上了! 刘氏连连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总算把对稻花的怨念,狠狠压了下去。 好在夏有田一直是个眼神不乱飘的。 说话的时候,一直只看着他大哥,压根没往他大嫂脸上瞅。 而向来敏锐的老太太周氏,也没顾得上搭理她,而是忙着关注孙媳妇儿朱氏的肚子去了。 刘氏转念间,又怨恨起了惠萍。 哪个要她多管闲事了?结果却把银花给衬得那般没心没肺! 银花的名声坏了,金花作为她的亲姐姐,也难免要受牵连。 近期给金花说亲,就一直不大顺当! 刘氏隐隐约约有几分怀疑,原本对金花有意的几家富户,纷纷打了退堂鼓,怕是跟当初稻花受伤时,银花的表现,有那么几分关系。 说到底,还是稻花那个扫把星的错! 刘氏想到这里,更是忍不住,恨得牙根儿痒痒。 她艰难地压下了心底的烦躁,重新堆起一副笑脸,用尽全力去应酬婆婆和几个难缠的妯娌。 尤其是孙氏和吴氏。 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字字句句,都在暗戳戳地讽刺自己,躲在在镇上享福,不肯回村里,跟她们一块儿伺候老人。 其实,夏老爷子和周氏,身子骨都硬朗得很,哪里需要人伺候了? 她们不过就是酸自己能住在镇上罢了! 刘氏哼哼哈哈地应和着,跟孙氏和吴氏,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地交锋。 程氏偶尔也会漫不经心地插上一两句话。平日里没看出来,这个老五媳妇儿,拱火倒是一把好手。 姜氏却一直没有再出现。自打把稻花送走了,她就一直没有回来。 刘氏想起稻花有些过分白皙的脸色,忍不住抱了点微弱的希望——若是那扫把星,真出了什么事儿,倒是可以让自己出一口恶气! 四房一家子,都不知道刘氏的敌意。 这会儿姜氏已经进了厨房,张罗起了晚饭。 夏稻花一开始就对大房的印象不怎么好,这会儿正跟梨花、菱花、五郎聚在一处,细细地还原出事那天的情景。 “这么说,当时只有银花和惠萍两个人看见了?” “应该是吧,不过银花回来,竟然什么也没说!这事儿我记她一辈子!”梨花恨恨地说道,“我现在想起来,都一阵一阵直后怕!要不是惠萍,现在咱们家稻花,说不定就……” 梨花说不下去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她仰起头,死命眨眼,把眼泪都眨了回去: “若是稻花没活下来,我非得把银花扔井里头去不可!” 夏稻花沉默了一瞬,抬手覆盖住了梨花的手:“姐……” 第016章 息事宁人 梨花一只手反握住夏稻花的小手,另一只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夏稻花头上新长出来的发茬儿,毛绒绒的、微微有些扎手: “好妹妹,你受苦了!” 菱花突然出声道: “他们那一房,没一个好东西!咱爷总指望着大郎哥以后进了学,能帮衬家里,拉拔兄弟,其实到时候,大郎哥认识不认识咱们,还两说呢!咱爹咱娘总喜欢说让咱们多跟大房亲近亲近,一点都看不出来,大房的人,根本不想跟咱们亲近!” 五郎异常沉默,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句话都没有说。 夏稻花笑道: “咱爹咱娘怎么想,咱们管不了,也不必管。大房那边啥样,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平日里大面上过得去就得。用不着勉强自己去跟他们亲近。” 她转了转眼睛,看向了五郎: “以后,咱们多赚点钱,也供五郎念书!等咱们家五郎也进了学,咱爹咱娘还用得着去巴结大郎哥么?” 五郎闻言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夏稻花:“稻花你说什么胡话呢?” 夏稻花笑道: “这怎么是说胡话呢?等开了春,咱们就进山去挖草药、采蘑菇、捡蛇蜕、打兔子! 稍微处理下,就能拿到镇上去卖钱。卖了钱,咱们就都攒起来,咱们攒上个一年半载,怎么也够送五郎去念书了! 只要咱们把第一年的束修解决了,到时候五郎你好好学,让先生多夸你几回,回头咱爹娘、咱爷奶,难道还能干看着不管?” 五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样的前景让他的呼吸都有几分急促起来,可是转念一想,却又有几分迟疑: “可是,当年为了供大郎哥念书,咱们一大家子人一年到头都不闲着,这日子还过得紧紧巴巴的。 若是送我去念书,光靠着咱们家这几个人,以后你们得多吃多少苦啊?!” 夏稻花笑道: “五郎,我不信你没看见,今天大房一家子到家里来,穿的啥、戴的啥?人家从镇上回来,还得坐马车。咱们家除了送我去普济堂那一回,谁坐过马车?” 五郎不说话了。 夏稻花接着说道: “你要是也要穿府绸长衫,吃山珍海味,背个书箱子还得配个书童,见天儿地呼奴使婢,坐着马车上松溪书院去念书的话,那就算把我们几个都卖了,也供不起你。 但你要是吃穿用度都跟现在一样,就踏踏实实地去拜个师、念个书,别整这些个幺蛾子,或者处处跟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攀比,供你念书又有什么难的? 大不了我们咬一咬牙,多想点赚钱的法子呗!” 夏稻花为了安五郎的心,大大简化了他们面临的困境。 但她并不是在欺骗五郎。 因为,她最大的底气,是她的空间超市呀。 有空间超市做后盾,即使她在山里打不到值钱的猎物,挖不到珍惜的草药,采不到美味的蘑菇,也没关系。 只要从空间超市里偶尔挑选一些适合这个时代的物品出来,拿到镇上去换钱,给五郎挣点学费出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看到夏稻花一脸认真的样子,梨花和五郎对视了一眼,决定暂时先不说什么丧气话了。 妹妹一心为了哥哥着想,怎么也不能打击她的热情才对。 五郎和梨花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妹妹并非天真不谙世事,不知赚钱艰辛。只要她愿意,让自己家一夜暴富,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几个孩子说了会儿话,就听见姜氏喊他们吃饭了。 原来姜氏见夏有田迟迟不回来,心里忍不住有些惦记。她早早就备好了饭菜,一直放在锅里温着,可直到白菜叶子都变色了,夏有田却还是不见人影。 姜氏很想过去看看,却又放心不下几个孩子,尤其是夏稻花。 犹豫了一番之后,姜氏便摆了桌子,让孩子们先吃。还吩咐了年纪最大的梨花,等吃完了饭,要好好安顿弟弟妹妹睡下。 啰啰嗦嗦地交代了一大堆,姜氏才去了老两口儿屋里找人。 几个孩子刚睡下没多大会儿功夫,呼吸就均匀绵长起来。 菱花几乎称得上秒睡,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五郎刚刚添了心事,辗转反侧了几回,但也没超过十分钟就睡熟了。 梨花给大家伙儿挨排又掖了一回被角,自己才最后一个钻进被窝,在黑暗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房梁,也沉沉睡去。 夏稻花刚想趁着这个功夫,再进一趟空间超市,就听到了姜氏和夏有田的脚步声。 她只好安静地闭着眼睛装睡。 进了屋,俩人先看了看孩子们的睡相,然后只借着月光,脱了衣裳。 一边窸窸窣窣地动作,一边压低了嗓音说话。 姜氏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我也没有得罪过大嫂,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故意跟我过不去?” 夏有田安抚道:“大嫂也是护着银花心切罢了。咱们稻花受了伤,咱们心里是啥滋味?大嫂护着银花,也是一样的。” 姜氏还是觉得委屈,幽幽地啜泣了半晌: “我也没要大嫂怎么着银花,不过就是问问,当时到底是个啥情况?可你看看大嫂那个脸色,就差指着鼻子喊我滚出去了!” 夏有田把姜氏搂在了怀里,抚着她的后背,轻轻地安慰她: “莫要哭了,万事有我呢。 回头我跟大哥说,让大哥好好问问银花。这事儿不问清楚了,别说是你,就是我这心里,也始终过不去。 这几天就先算了,大过年的。 大嫂若是闹腾起来,不光大哥脸上不好看,咱爹娘也不舒坦。咱们这刚刚分了家,爹娘正伤心呢,总不能让咱爹娘连年都过不好吧!” “有田,你看我是不体谅咱爹娘的人么?可是看大嫂的意思,分明就想要我应承下来,把这事儿揭过,再不许追究! 我若是就这样应承了,怎么对得起稻花?” “我知道。你放心。万事有我。” 两人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不知夏有田说了什么,姜氏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啜泣声、抱怨声、交谈声都消失了。 可冬天的寒夜,却并未寂静如雪。有一些旖旎的风光,在这寒夜里缓缓地流淌。 夏稻花把被子蒙在了头上,盖过了细碎得仿佛猫叫一般轻柔的呢喃。 第017章 过年 大年三十儿这一天,全家都忙碌起来。 夏老爷子指挥着几个儿子爬上房顶扫了雪,给房顶换了崭新的瓦片和茅草。 大门上摘掉了旧的春联,贴上了新的。 类似于“抬头见喜”、“六畜兴旺”、“瑞雪丰年”,福字窗花之类的,都纷纷贴了起来。这些东西都要在正午之前都贴利落的,一处也不能落。 周氏则带着全家的大小女眷,坐在一块儿包饺子。 周氏给几个儿媳妇儿分派了任务。 刘氏负责用细白面和面,和好了,就放在面盆里醒着。揉面是个力气活儿,刘氏不想出汗,可也不敢推辞。听见婆婆的指派,笑容都僵住了。 孙氏负责剁了十斤肉馅儿,肉是周氏亲自选的,都是连肥加瘦的五花肉。 周氏还精挑细选了两颗白菜、两颗酸菜、两颗萝卜,让吴氏和姜氏分工合作,先清洗干净,再把这些菜都剁得细细的,预备拌馅儿。 老五媳妇儿程氏,负责照料怀着身孕的大郎媳妇儿朱氏,顺带看着点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比如梅花、菱花、六郎,枣花。 周氏亲自动手,摊了二十个鸡蛋,又掺进去两块豆腐。 夏玉娇负责剥葱蒜,外加拌饺子馅儿。 金花、桃花、杏花、梨花这几个大点的女孩儿,都被周氏派了活儿。 金花负责择韭菜,桃花负责引火、烧水,杏花负责清洗案板、刀具,刷锅碗瓢盆。 梨花负责泡发蘑菇、木耳、菜干,而且还得查漏补缺。一旦遇到哪里缺人、需要搭把手,她就得麻溜地顶上去。 别的孩子们也都识趣得很,男孩子拿了三五枚小鞭炮跑到村里,呼朋引伴,把鞭炮埋进雪堆里,用半截断香点燃印信,就捂着耳朵退到安全距离。 男孩子们热爱鞭炮,零零星星的“崩”、“叭”、“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女孩子们都懂事的跟在自己的姐姐身边,十分有眼力劲儿地随时准备给姐姐搭把手。 当然也有不那么自觉的,比如说银花。 她一开始闷在屋里不想出来。后来虽然出来了,却也不往金花身边凑,而是凑到了她嫂子朱氏身边,陪着朱氏说话解闷。 夏稻花的目光偶尔扫过去,银花的眼神就有几分惊慌与躲闪。 也不知她到底是在害怕什么。是怕夏稻花追究她没有及时给家里报信的责任?还是担心夏稻花会想起来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 忙活了半晌,很快面也醒好了,几种饺子馅儿也都拌匀了,周氏就带着媳妇儿们和孙女们,兴兴头头地坐下来包饺子了。 人一多了,干起活来,自然也快了许多。 差不多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斜阳暖暖地照进屋子里,桌上已经满满登登地摆满了盖帘。 每个盖帘上,都站满了白白胖胖的饺子们,一圈又一圈,挤挤挨挨,成队成排。 将盖帘都拿到室外冻上,然后又开始烀肉、炖豆腐,炖酸菜血肠。 夏家人一直忙活到天黑,北关村家家户户都点起灯来。 平日里到了晚上,谁要是敢点灯熬油,必会被家里精打细算的老人,骂个狗血淋头。 但现在是过年哪! 家家户户,都讲究一个亮亮堂堂。 哪怕是村里最穷的人家,也得把灯都点起来,不到天亮,是绝对不许熄灭的。 吃过晚饭,夏家人先到祠堂拜了祖宗,给祖宗磕了头,然后回到家里,大家聚在一处,吃了顿十分丰盛的晚餐,除了孩子们,都多多少少喝了些酒。 酒桌上,大家伙儿也热热闹闹、说话唠嗑,不像平时那样安静。 酒足饭饱之后,又是一番忙乱收拾。 再之后,便是给老爷子夏平安、老太太周氏磕头拜年。 按着房头,从大房开始,一直到夏玉娇。 之后是大郎这一辈。 老夏家的规矩,是只要没成家的,就都算孩子。 所以稻花她们这一辈,只有夏大郎和朱氏没有压岁钱。而上一辈的夏玉娇,虽然辈分大,却有压岁钱可以拿。 压岁钱都是用红纸包着的,不过谁得了多少,大家都知道——每个男孩子十个铜板,每个女孩子五个铜板。 然后老两口儿拿出来了一直藏着的宝贝——一大盆缓好了的冻梨、冻柿子、冻花红。 孩子们欢呼着扑了上去,夏稻花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周老太太急忙申明:“都别急啊,冻柿子和冻梨一人顶多吃一个,多了怕着凉。花红可以吃一把,但也不能冰着胃口。留着些肚子,待会儿还得吃饺子呢!” 孩子们欢呼着,答应着,纷纷伸出小手,到大盆里挑出来自己爱吃的。 一抢到手,转身就跑。 夏稻花也伸出小手,拿了个冻柿子。她在柿子皮上轻轻咬了一口,冰冰凉凉的,瞬间整个人都精神了。 柿子皮稍微有点涩,但甜味却更浓郁。她顺着那个咬开了的小口,用力吸了一大口。浓浓的、甜甜的柿子汁液,“唰”地一下,流入口中。 “舒坦!” 夏稻花笑眯了眼。 不知是不是品种比较原始的缘故,这柿子个头不算大,但味道真是太好吃了! 不但孩子们开开心心地吃起了这些北关镇特色的冻水果,大人也都纷纷挑了自己爱吃的,乐呵呵地吃了起来。 周氏牙口还不错,捧着个黑黢黢的冻梨,一边啃,一边跟夏老爷子说话。 众人说笑了一阵,就听到悠扬的钟声响了起来,紧接着是“砰!”一声爆响,一团焰火在高空中炸开,把半个夜空照得亮亮堂堂。 那亮光都透过了厚厚的两层窗户纸,照进了屋里。 原来是县衙敲了钟,报了时辰,放了焰火。 县衙放的焰火,就像一个信号,紧接着,县里好多地方,也跟着“噼里啪啦”响起了爆竹声,许多大户人家也都跟着放了烟花。 一时间夜空之上,到处都是美景。 五颜六色、流光溢彩、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引得众人纷纷从家里跑出来,站到视野好的空地上,伸了脖子、跷起脚尖,东张西望,脑袋一个劲儿跟着烟花的光亮和爆竹声转来转去,简直不知该盯着哪一处看才好了。 第018章 有福 看了一会儿烟花,众人想起来今儿个是除夕夜,自家也得放鞭炮,就纷纷回了家。 夏老爷子乐颠颠地回屋拿了鞭炮出来,到院子里放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火光映着夏家众人的脸,每一张脸,都是那么兴奋,那么快乐。 村里的爆竹声响了起来,此起彼伏,一刻不停,夏稻花捂住了耳朵,依然还是遮不住那些爆竹声。 整个北关村,家家户户都放了鞭炮,辞旧迎新。 冯举人家的院子里,突然接连十几声爆响,十几个窜天猴窜了起来,然后“砰、砰、砰”,炸开了许多许多烟花。 红的、绿的、金的、银的,简直要什么有什么。 北关村的众人都看呆了,纷纷感慨冯举人家真是财大气粗。 火光中,刘氏恶狠狠地剜了夏稻花一眼。 夏稻花跟着兴奋的菱花、枣花站在一处,乐呵呵地欣赏着烟花,一点都没发现刘氏的异常。 但刘氏这一眼,却碰巧被五郎看见了。 五郎扯了扯梨花的袖子,悄声告诉了她。梨花转过脸去看刘氏,恰好看到刘氏第二次把要杀人的目光投向稻花,还咬牙切齿地嘀咕着什么。 梨花大踏步走了过去,径直来到刘氏面前:“大伯娘,你说啥呢?是不是在骂稻花?” “没有的事儿,你听错了!” 刘氏急忙否认了,一颗心却在砰砰直跳。 本来就做了亏心事,梨花又跟猫似的,走路没有一点声音,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刘氏这会儿被吓得,嘴唇都有些哆嗦了。 但她刚刚骂了稻花,还诅咒稻花去死这件事,她是万万不敢也不能承认的。 不然,若是招了周氏的厌恶,今后就休想再从老两口儿手上,挖出一文钱来了! 刘氏急急地堆出一个笑脸来,小心翼翼地哄着梨花: “梨花啊,你想想,稻花那么乖巧的孩子,平时也没有啥对不住我的地方,我失心疯了么?平白无故地,为啥要去骂她? 多半是这鞭炮太响,害你听岔了!” 梨花自然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但鞭炮太响,她确实没有听清楚刘氏到底念叨了些什么。 看着刘氏满脸讨好的笑,梨花知道,今天怕是不能追究下去了。 不然老两口儿一准会站在刘氏那边,甚至连自己的亲爹亲娘,都得怪自己无端生事。 梨花冷冰冰地盯了刘氏一会儿,把她看得直冒冷汗,才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大伯娘,我不管你跟稻花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你要是想害稻花,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梨花说完了威胁的话,就径直走开了,把刘氏气得差点破功,好不容易才绷住了没发火,却怎么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了。 整个过程,五郎一直静静地看着,从头到尾,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刘氏的脸,火光明明灭灭,五郎几乎看清楚了刘氏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五郎攥紧了拳头,手心里一片冰冷。 也许,是时候该认真考虑下稻花吹过的牛了。 梨花回到了稻花身边,稻花略有些担忧地望着她藏不住怒气的脸,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掌:“姐,你怎么了?” 梨花深吸了一口气,无比严肃地说道: “稻花,你记住了,以后莫要往大房的人身边凑。 若是大伯娘喊你去什么地方,你一定要记得带上我,或者五郎,绝对不许自己一个人去!记住了吗?” 夏稻花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世间的任何陷阱,应该都困不住她。但既然不能把空间超市的存在宣之于口,她又何必让梨花担心呢? 梨花见稻花这样乖巧,心里顿时酸涩不已。 稻花这样懂事,愈发显得大伯娘不可理喻。大伯娘的反应很可疑,这里面一定有事儿! 梨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稻花的头。这孩子的头发长得真快,这才几天呀,刚刚冒出来的毛茬儿,已经差不多长到半寸长了。 夏稻花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后脑勺的伤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哪怕不抹药,应该也不至于再发炎了。 但原主的记忆,却越发残缺不全。 至少,她完全记不起来,原主跟大伯娘刘氏之间,有什么恩怨。 印象中,原主过去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偶尔还会被比她大一岁的银花欺负,受了欺负也不敢声张…… 跟刘氏这个人,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交集。 冯举人家的焰火终于停下了,夏家人意犹未尽地回了屋,纷纷按着往年的惯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吃饺子。 碗筷已经摆好了,饺子也很快就端了上来,夏稻花拿起筷子,就着腊八蒜吃饺子。吃着吃着,突然“咯噔”一声,咬到了一枚铜钱。 梨花笑眯眯地看着她,大声说道:“今年顶数稻花第一个有福!”说完,还得意地看了一眼刘氏和大房一家子。 夏家年年包饺子,都要包几个馅里加了“料”的,谁吃到了,便预示着谁在新的一年里,有福气,有好运,可以顺利一整年。 一般情况,这个饺子都是做了记号的。而且,多半会被偷偷放到夏老爷子和周氏碗里。周氏看谁顺眼,就夹一筷子,给谁一个。 大人们都知道这里的秘密,孩子们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不过,夏稻花不是真小孩。 这样的把戏,上辈子的父母在没有分开的时候,也是玩过的。不过那时候,母亲嫌弃硬币肮脏,每次包进饺子里的特殊馅料,都是甜滋滋的糖块儿。 这顿饺子,不经意间,就唤起了她尘封已久的童年回忆。 夏稻花微微有点出神,小姑姑夏玉娇已经笑了起来: “看来我们家稻花儿呀,真是回来享福的!” 夏玉娇这样一说,大家伙儿也都高兴地笑了起来。 是啊,当初稻花受的伤那样重,却还是活了过来,这不恰恰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 即便别人都不知道,夏玉娇心里也清楚得很。 今晚上的饺子是她盛的。 做了记号的几个,基本上都在夏老爷子和周氏碗里。夏稻花能吃到这包了铜钱的饺子,纯粹是赶巧了! 稻花这孩子,八成真是个有福的! 第019章 回娘家 吃过了饺子,孩子们再次给夏老爷子和周氏叩了头,又跪拜了父母的养育之恩,便都洗洗睡了。 小孩子不能熬夜。再者说,压岁钱不就是大年夜给小孩伢子放在枕头底下用的? 至于说通宵守岁,那是大人的事儿。 第二天一早,夏有田和姜氏就带着自家的几个孩子去拜年了。 最先去的是里正家,还有伯祖父夏平康家。 紧接着,是村里的大户冯举人家。 再之后,是按着亲疏远近,先去拜访感情深厚、走动频繁的,比如说关系融洽的近邻,最后再去看望关系一般的村里人。 大年初一这一整天,基本上就在各处连绵不断的“过年好”、“过年好”声中度过。 夏稻花跟着家里人拜了一圈年,虽然感觉腿儿都溜细了,脸蛋都笑僵了,但收获也挺不错的。 一来,走这一趟,她就捞到了几十文铜钱的压岁钱。 二来,也算把村里人,重新认识了一遍。 然而,让她始终困惑不解的是,那个络腮胡子,她竟然一直没有遇见。 也不知是太过凑巧,那家伙出去拜年了,两边没碰上;还是说,那家伙其实压根儿就不是北关村的人? 夏稻花不想再拿这个问题去烦扰小姑姑夏玉娇,就把这件事暂且搁置了。 过年了,她也得进空间超市盘盘货呀! 空间超市里,似乎一切如旧。除了她自己之外,一个活人也没有。 但超市里并不是没有活物。 超市一层有个卖热带鱼的摊位,还有个卖绿植的摊位。 虽然摊位主人都消失了,既没有人给鱼喂食换水,也没人给绿植浇水施肥,但那鱼儿照旧活泼得很,绿植也照样郁郁葱葱。 夏稻花检查了下自己的账户,里面还躺着足足有十万多块钱,当然现在已经被自动兑换成了“超市币”。 好在兑换成“超市币”,也没有多少损耗,只被扣除了大约千分之一的手续费。 夏稻花忽然想起,外头的东西是可以在服务台兑换成超市币的,自己手上现在有几十文铜钱,不知会不会被算成古董? 她把铜钱拿到服务台“兑换处”。 “兑换处”的外观,看起来很像是一台无人售货结账机。 夏稻花拿了一枚铜钱放到了“兑换处”的台子上,一道绿光闪过,屏幕上出现了产品名称和价格:“大楚通宝,面值一文。兑换价:二十五元。” 夏稻花数了数,自己手上有五十二枚铜钱,但她只兑换了一枚,其它的,都小心翼翼地存放在了储物区的柜子里。 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夏有田和姜氏赚到的每一文钱,都得交到公中去。 现在分了家,夏有田和姜氏做了四房的当家人,会忍得住不把孩子们的压岁钱收上去吗? 夏老爷子和周氏给的也就罢了。别人家给的压岁钱,名义上是给孩子的,实际上不都是大人之间的人情往来? 人家给了自己压岁钱,夏有田和姜氏,也要给人家的孩子压岁钱的。 夏稻花对自己能不能保住这五十二枚铜钱,十分不乐观。 果然,初一晚上,姜氏就把几个孩子叫到身边,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们,笑道:“来,你们几个把压岁钱都拿给娘,娘给你们管着。” 套路,都是套路! 梨花痛痛快快地把自己的一袋子压岁钱拿了出来,交给了姜氏。五郎紧随其后。菱花有点不想动,但犹豫再三,还是爬到炕柜深处,找出来了自己藏着的压岁钱。 夏稻花笑眯眯地问:“娘,俺留下几个铜板行不?” 姜氏犹豫了一下,发现几个孩子竟然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到底没忍心拒绝,咬了咬嘴唇,说道: “娘给你们每人两个铜板吧。” 夏稻花愉快地点点头,伸手在怀里掏了半晌,总算把铜钱袋子掏了出来——那是一只带补丁的棉布袜子。夏稻花笑嘻嘻地把它递给了姜氏: “两文钱我已经留下了,这里面是五十文。” 姜氏有点惊奇地看了一眼夏稻花,这孩子,怎么摔了一回,不但没摔成傻子,反倒开窍了呢? 她从袋子里数出来六枚铜钱,给了梨花、五郎,菱花各两枚。 孩子们欢呼起来:“娘,你真好!” 菱花还猛地扑到她怀里,“吧唧”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姜氏将孩子们的压岁钱收了起来,仔细算了算给出去的,数来数去,单只压岁钱这一项,还有足足三十五文的亏空填补不上。 姜氏微微叹了口气,好在分家的时候,老两口儿还算厚道。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 第二天就是初二,出嫁女回门的日子。 姜氏要带着夏有田和几个孩子,一起回娘家串亲戚。 姜氏的娘家所在的村子,名叫柳树坨子,离北关村不算太远,两村之间就隔了三道山梁,走路大概两三个时辰就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公鸡还没打鸣,姜氏就起了身,熬了棒子面糊涂粥,蒸了几个窝头,又切了一个酸菜心,一个芥菜疙瘩。 之后急急忙忙地把几个睡眼惺忪的孩子叫了起来,给他们洗漱,催着他们吃饭,又给他们换上最体面的衣裳。 夏有田看着姜氏忙得团团转,忍不住有些心疼,交代了一句:“娘子,你且莫着急,我有事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啊!” 姜氏困惑地看着夏有田的背影,这一大早的,他能有什么事? 不过,一想到要回娘家,姜氏就忍不住满心紧张。 姜家人的脾气都挺火爆,不管是姜氏的爹娘,还是她的四个哥哥、两个姐姐,性子都属于那种很强硬彪悍的。 姜氏这种小绵羊一般的脾性,简直不像是姜家人亲生的。 姜家人也知道姜氏的性子软,都很护着她。 姜氏一直对回娘家有种畏惧感。生怕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对,自己的哥哥姐姐们,就会脾气上来,把夏有田给暴揍一顿。 虽然实际上,姜家人还从来没有真的暴揍过夏有田一回呢。 顶多就是灌他几碗酒罢了。 姜氏把孩子们拾掇停当,又把家里家外拾掇了一遍,就见夏有田顶着一身白霜,呼哧带喘地回来了。 夏有田笑得见牙不见眼,递给姜氏两个麻纸包,一个黄泥封口的大坛子: “我好不容易才敲开五嫂子家的门。” 第020章 百家衣 五嫂子是里正的小儿媳妇儿,在村口开了间杂货铺子,平时卖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价格比镇上略贵一些,但不算离谱。村里人也方便,五嫂子也能赚些钱。 夏有田咧着嘴,笑呵呵地瞅着姜氏: “这一包是红糖,这一包是酱猪耳朵,这一坛子是绍兴来的黄酒。今儿个咱们跟你回娘家,总不能空着手啊!” 姜氏一边拿着笤帚扑着夏有田身上的霜雪,一边嗔道:“咱们不是预备了毛青布和炉果么?礼数到了就成,何必花这个钱?” 夏有田不以为然: “那毛青布留着给你做件外衫多好?若是不够做外衫的,那就做几个鞋面也成啊!至于炉果,留着给孩子们吃吧!” 姜氏嗔道: “给孩子们吃这么些零嘴,当心他们吃馋了,回头吃没了,就找你哭去!鞋面拿什么不能做?送年礼不带块毛青布,未免太不像样子。” 北关村这一带,隶属大楚朝的北方,很多人说话都高声大气。 姜氏脾气绵软,说话的腔调也一直是柔柔的,就算是带着几分嗔怪,也比旁人心平气和地说话,要柔和许多。 她没说出口的关键,在于这样比较省钱。不过,夏有田也不傻,怎么能不知道媳妇儿的心思? 他笑呵呵地说道: “那炉果和毛青布,就是媳妇儿你孝敬咱爹娘的。这酒肉和红糖,就是我这个做女婿的,孝敬我岳父岳母的。” 见夏有田态度这样坚决,姜氏不由得笑了起来。 尽管依旧抑制不住对家里银钱渐少的担忧,却也有种严酷的现实也挡不住的甜蜜幸福涌上心头。 两口子喝了粥,就着咸菜吃了几个窝头,都换了好衣裳,带着孩子们和准备好的年礼,姜氏背着个背篓、夏有田挑着担子,一家子就出了门。 背篓里装着红糖、猪耳朵,和两件厚衣裳,预备在路上万一孩子们冷了,可以披着。 担子一头挑着给姜家的那块毛青布和那坛子黄酒,另一头挑着菱花。 梨花、五郎和稻花,彼此手牵着手,紧跟在两口子身边,嘻嘻哈哈、叽叽呱呱地往前走。 早晨出门最大的好处便是,越走天色就越是敞亮。 五个小时之后,他们赶到了柳树坨子,姜氏的娘沈氏,已经在柳树坨子村口等着了。 柳树坨子村的人,见到姜氏和她的女婿夏有田,都热情似火地跟他们打招呼。 “哎哟,这是老姜家小七回来了吧?小七真是个孝顺孩子!” “还是小七命好,看看人家找的女婿,多孝顺,多懂事!” “这几个孩子长得可真俊!这是梨花吧!这身条,都比我家铁柱还高了!” “矮油,这是菱花吧!顶数你舒坦哪!别人走路你坐车!” “这是五郎吧!五郎这模样,可真是精神哪!这么精神的小伙子,多招人稀罕!” 夏稻花知道,他们半是客气,半是真心实意地感到羡慕。 姜氏和夏有田底子好,几个孩子自然也长不出歪瓜裂枣。 梨花分明就是个少女版的刘亦菲,菱花也水灵灵的,像个能把人萌化了的小童星。五郎眉眼英俊、身姿挺拔,往那一站就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 哪怕剃了头发、抹着药膏,看起来最为平凡,甚至有几分怪异的自己,仔细看看,也是一副远超平均值的好相貌。 沈氏一脸自豪:“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生的!我们家小七的孩子,能不好看吗?” 姜氏羞红了脸:“娘,你这说的啥话?” 沈氏傲然地昂起头:“啥话?实话!不信你们问问他们,我说的对不对?” 村人都附和着:“对对对,小七娘说得太对了!” 姜氏的脸更红了,她急急地甩脱了亲娘和孩子们,快步往娘家走去。 沈氏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很喜欢看闺女这副一害羞就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的样子。 她一边拉着梨花的手跟了上去,一边招呼着夏有田: “有田啊,跟上!咱们回家!” 几个小的都紧紧地跟着梨花,菱花也从筐子里下来自己走了。 夏有田憨笑着,也挑着担子跟了上去。其实,他也很喜欢看媳妇害羞的样子。 姜家做了一大桌子菜,姜氏的两个姐姐,今天也回门。 夏有田被大舅哥和姐夫们拉去喝酒了,姜氏和两个姐姐凑到一处说话,几个孩子就跟表兄表姐、表弟表妹们玩到了一处。 姜家的第三代,人丁兴旺。 夏稻花还没把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们都认全,就被老太太沈氏给喊了过去。 沈氏和大舅妈乔氏,给梨花、五郎、稻花和菱花,都准备了新棉衣。 梨花的是用沈氏一件八成新的大红色旧棉衣改的。 五郎的是全新的毛青布面料。 稻花的这件,是几百块不同颜色的碎布、一条一条拼起来的。沈氏和大舅妈为了给稻花做这件衣裳,把全村和临近几个村子都跑遍了,挨家挨户管人家讨要碎布头。 据说这种做法的衣裳,叫“百家衣”,给生病了或者受伤了的孩子穿上,可以祈福。能求得老天爷庇佑,让这孩子消灾免难。 菱花的新棉衣,原本属于四舅妈家的七表姐。 过小年的时候,七表姐跟表哥们一起玩鞭炮,一不留神把袖子烧了个大洞。七表姐便死活不愿再穿。 四舅妈气得打了七表姐一顿,都没把她的想法掰过来。 最后,大舅妈把这件棉袄要了过来,拿给稻花做棉衣剩下的碎布和棉花,把烧得糊了吧肯的袖子,妥妥帖帖地补好了。 七表姐和菱花身量相仿,这件补过了的新棉衣,正好送给菱花穿。 姜氏忍不住红了眼眶,对着娘家大嫂千恩万谢。 乔氏笑得爽朗大方,还故意跟姜氏开玩笑: “妹子这说的哪里话! 你们刚刚分出来单过,哪哪都需要银钱,我们当娘家人的,不得多少帮衬点? 你瞅瞅你多好哄!不过送了几件棉袄,就省了我一大笔银钱呢!” 乔氏说得风趣,姜氏也噙着眼泪笑了起来。 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的日子,过得都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轻松。 万幸大嫂勤快能干、心思灵巧,偏又胸怀宽广,有她帮衬着万事不知愁的娘亲,姜氏都觉得安心了许多。 第021章 新麦种 姜家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人都在一处过生活。 这居家过日子,哪有舌头不碰到牙齿的,哪有勺子不碰到锅沿的? 若不是有个擅长调和的大嫂居中调停,说不定也会像许多人口比较多的大家庭那样,虽然还住在一处,感情却早已悄然疏远。 沈氏和大嫂乔氏不但给姜氏的几个孩子预备了新棉衣,还给姜氏另外准备了一件礼物,让姜氏和夏有田简直喜出望外。 大嫂乔氏的娘家,名叫棒棰岛,在渤海湾附近。 因为靠近海边,又有矿产、还盛产棒槌(人参)和梅花鹿,相对比较富庶。 外头有了好东西,也容易流传到那边去。 近些日子,乔氏的家乡传来一种新麦种,和两种新菜籽。 乔氏的娘亲惦记着闺女,就给乔氏捎了信。 乔氏当机立断,带上自己手里所有的私房钱,回了一趟娘家。见识到新麦种的好处,她一口气买下来三十斤。又把那新菜籽买了两斤。 回来后,乔氏只说是娘家帮着垫钱买的。 婆婆沈氏是个豪爽大方的,直截了当就给了钱。 乔氏把麦种和菜籽都交到公中,还提议要给姜氏她们这几个嫁了人的姜家姑娘,都分上一份。姜家老两口儿和兄弟几个听了这话,自然都满心欢喜。 现在姜氏回门,姜家人不但诚心诚意地招待了姑爷两顿好酒好菜,又给孩子们都添置了新衣裳,还宽油炸了小黄鱼和肉丸子,任凭孩子们抓在手上吃。 晚上担心天黑了山路不好走,硬是安顿了姜氏和夏有田在姜家住了一夜。 初三早上,姜氏两口子要回去的时候,乔氏张罗着给他们带上了五斤新麦种,和二两新菜籽。说是新菜籽,其实就是油菜和红苋菜。 北关镇这地方从前没有这两样小菜,便显得稀奇了。 至于新麦种,这个倒是值得细细地说一说。 据说这新麦种,是朝廷里的大官用京城的麦子,和海外传来的异种种在一起,慢慢培植出来的,前前后后,花了好几年的功夫呢! 后来见这新种子在京城长得很好,便开始向江南推广了。 只不过江南大户得了新麦种,却不舍得往北边运,北边有些消息灵通的人,虽说听到了消息,却连新麦种的样子都没见过。 而这一批新麦种,之所以会流传到渤海湾,完全是一场意外导致的。 据乔氏的娘家打探来的消息说,那运了新麦种和新菜籽来的船,是被一场大风,愣生生地给吹到渤海湾的。 这场海上的风浪,让那船东损失了好几条船,整个人也病得起不了身。要凑些银子,换食水、雇水手,不得不忍痛拿了些新麦种出来换银子。 乔氏娘家的土地,因为靠近海边,是没有柳树坨子和北关村这边的土地肥沃的。 但新麦种长得很好。 种了新麦种的上等田地,差不多每亩地,都比之前的旧麦种,多收了一百斤左右。 乔氏的娘家连续种了两年新麦种,第二年的产量比第一年降了些,但每亩地,也能比旧麦种多收八九十斤。 姜氏和夏有田听到这个消息,喜得简直合不拢嘴。 新麦种若是种在自家田里,就算不能多收一百斤那么多,只能多收个五六十斤,也是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啊! 更何况,北关村的土地肥得一攥都出油,可比乔氏娘家的盐碱地,强太多了! 新麦种数量有限,因此乔氏让姜氏和夏有田不要声张,回去以后,尤其是要注意保密,别把这好事外传。 虽然可以问问夏家人要不要种——关键是乔氏和沈氏都觉得,姜氏和她女婿是一对儿老实头儿,教他们说谎他们也学不会,让他们隐瞒,他们也瞒不住——但即便他们要种,也只能从姜氏他们自己手上的种子里匀出去。 想要再找,还不知得到什么猴年马月呢! 毕竟上回那卖麦种的船,是被台风吹过来的。这种事情,哪能天天有啊! 乔氏是这样说的,姜氏和夏有田就这样信了。 他们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兴奋地探讨,到底该怎么处置这些新麦种? 孩子们也加入了讨论。 梨花头一个踊跃发言,十分贴心: “反正这麦种也不多,要不咱们先种一部分试试看呗! 若是果真收成好,咱们就把留下的麦种,给爷奶他们分一分。若是收成不好,就不必提了。 省得让爷奶直接种了新麦种,万一收成不好,岂不是害他们着急上火吗?” “嗯,姐说得对。咱们不能让爷奶着急上火。” “是呀,是呀!” “我也觉得姐说得对。” 夏有田和姜氏彼此对视了一眼,对自家几个私心甚重的孩子,颇为无可奈何。 他们两口子都不是自私自利的性格,万万没想到,几个孩子却一个赛一个的心眼儿多,一个赛一个地抠门儿,还一个赛一个地贼会找借口…… 不过,两口子确实有些顾虑。 毕竟乔氏娘家的土地,跟北关村的土地不一样。万一种出来不如原本的麦种,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反倒坑害了爹娘? 姜氏想起来几个难缠的妯娌,夏有田想起笑容满面的大哥、面色阴沉的二哥、喜欢笑着说反话的三哥,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与此同时,他们下定了决心,新麦种的事,还是没必要节外生枝了,先试种一番再说吧! 达成共识之后,一家人感觉彼此的联系更加紧密了,似乎有种“共同做坏事”一般的隐秘快感,让他们加深了共享同一个秘密的愉悦。 一路上,夏稻花仔细记忆着道路和地形,但只能记住了三四分。 毕竟现在是冬天,年前又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 不管从哪边看过去,都是群山蜿蜒,天地苍茫,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白皑皑一大片,很难区分。 花草树木更是凋零了许多,几乎只剩下了松柏,而松柏之上,也全都挂着雾凇,有种银装素裹、寒意凛凛的美感。 四房一家人赶到家的时候,家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第022章 礼数 年前就听说,今年过年,冯举人要在村里搭个戏台,还要请戏班子来唱戏。估摸着应该就在今天了。 不然,即便其他人都出去串门子了,周氏和夏玉娇也应该在家的。 姜氏和夏有田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两人急急忙忙把新麦种和新菜籽都拿了出来。 姜氏把新麦种分成了分量差不多的两份,放进了两个闲置的咸菜坛子里,封好了坛口,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坛藏进了壁橱里,另一坛塞进了姜氏的嫁妆箱子里。 藏好了新麦种,姜氏又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旧篮子。 她在篮子里铺上了两层碎布头,又在碎布头上面,塞了许多稻草,把个篮子装饰得特别适合放点鸡蛋什么的。 然后,姜氏把两种新菜籽,分别用干净的麻纸包了起来,还在麻纸外头,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油纸。一连裹了五六层才停手。 姜氏把两个油纸包放进了篮子里,又拿了个粗瓷大碗,倒扣在油纸包上头,最后将篮子挂在了房梁上。 这一番操作,看得夏稻花眼花缭乱。 见夏稻花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姜氏十分不好意思,她笑着对夏稻花解释道: “这样子可以防老鼠”。 夏家人似乎都接受了夏稻花仿佛遗忘了一切,甭管是什么生活常识,都需要重新学起的模样,没人对她提出质疑,相反,人人都对她很是耐心。 赶了半晌山路,姜氏也有些累了,见夏稻花没有提出新的疑问,就喊梨花帮忙,安顿几个孩子洗洗干净,睡上一会儿。 夏有田已经烧好了水,喊了孩子们过来洗漱,他自己也拿了个木盆,倒了大半盆热水来泡脚。泡着泡着,就打起瞌睡来。 姜氏好笑地把夏有田推醒了,拿了布巾帮他擦干净腿脚,让他上炕去睡。自己却仍然不肯休息,还在继续归置从娘家带来的东西。 除了孩子们的棉衣和新稻种,沈氏和王氏还给他们带了些吃食。 有紫苏叶和甜菜根腌渍的咸菜,有照着鲜族人的法子做的辣白菜,还有一大包炸丸子,和一大包拇指长的小黄鱼。 因为知道姜氏看重礼数,不是个会吃独食的,免不了要给婆婆和妯娌送一些,所以王氏特意做了豆腐丸子。 至于肉丸子,只让孩子们在姥姥家吃了个痛快,却没舍得给他们带回来。 姜氏没发现王氏的小心思。她一边归置着这些吃食,一边忍不住感慨大嫂对自己的亲厚,心里只觉得暖融融的。 收拾完了,姜氏觉得眼前都有些发黑。 但她都没敢脱衣裳,只和衣而卧,打了个盹儿。只怕婆婆和妯娌们没等到自己上门拜访,就先找上了门来。 这种基本的礼数,姜氏一直很是看重。宁肯自己忙些累些,从来都不肯做错一步的。 直到掌灯时分,夏家人才纷纷回来。 人群打开院子门的声响,惊动了原本就睡得不怎么踏实的姜氏,她匆匆爬起来,用一点冷水扑了扑脸上的印子,急急地理了理头发,确定身上的衣服都妥帖,才打开屋门。 夏家人兴奋地议论着冯举人遣人搭的那个高高的戏台,和远道而来的戏班子。虽然他们基本上听不懂台上那些光鲜亮丽的角色们,咿咿呀呀地到底在唱着什么,但这一点,丝毫不影响他们看戏的热情。 北关村真的好久没有请过戏班子了。 北关村这种破落的边境小地方,若不是有冯举人这样喜欢排场地主,怕是几十年也不会有机会见识这样的大场面。 北关镇是个大镇,镇上也经常有大集,有庙会,偶尔也有戏班子来镇上赶场子。 但对镇上的人来说,似乎挺常见的事情,对北关村的人来说,却无比新鲜,有着无法形容的吸引力。 北关村里,甚至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出过村。 走得最远的时候,也不过是去一次镇上,赶一回大集。 姜氏等着外头喧嚣的动静安静些了,才端着两个碗,去了公公婆婆的住处。 两个碗里,一个装着紫苏叶、甜菜根、辣白菜,另一个装着油炸豆腐丸子,和香酥脆嫩、拇指长的小黄鱼。 姜氏把碗交给周氏: “我娘和我大嫂给带回来的,都是柳树坨子和棒棰岛那边的吃法。我寻思着,这些虽都是家常的东西,吃法却新鲜,该当先送给爹娘尝尝。” 周氏知道姜氏是个不藏私的,欣慰地点点头: “好孩子,你有心了。” 姜氏略坐了坐,便回了屋,略理了理鬓角,就又端着碗,一家一家给另外几个房头送过去。 这回,她一家只送了一只碗,碗里放了五样东西,果真是让他们尝一尝。不过她把碗里的东西堆叠起来,摆得高高的,看起来诚意十足。 大房两口子不知在屋里说什么悄悄话,姜氏一敲门,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刘氏一脸不快地开了门,见敲门的是姜氏,脸色就更难看了些。 等她发现姜氏是来送吃食的,也没有说什么客气话,只匆匆忙忙堆起了个浮皮潦草的笑脸,接过了那只碗,就“砰”一声摔上了门,连屋都没让姜氏进。 姜氏吃了一肚子气,简直要当面质问一下大嫂是什么意思。 但她是看重礼数的人,别人可以失礼,自己却做不出来那种事,最终什么也没说,脚步重重地回了自己屋里。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算重新平静下来,端了碗去了二房。 孙氏素来说话刻薄,但在自家有便宜可占的时候,往往会变得分外和蔼可亲。 见到姜氏来送吃食,把姜氏和姜氏的娘家好一顿夸,夸得姜氏的脸都红透了,忍不住挣脱了二嫂孙氏的手,落荒而逃。 三嫂的态度还算正常,既没有像大嫂那样毫不客气,也没有像二嫂那样热情过度,而是恰如其分地客套了两句。 姜氏很喜欢三嫂这种态度。 虽然她知道,三嫂暗地里有些看不上她。 但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三嫂至少会把表面功夫,做得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姜氏只在心里偷偷地感叹了一下,就仿佛害怕有什么人听见似的,把这个感叹,给死死地咽进肚子里去了。 姜氏敲开了五房的门。 第023章 针线活 见了姜氏手上的东西,程氏毫不犹豫地喊了六郎和枣花过来道谢。 姜氏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隐隐约约地感到几分满足。 尤其是在听到程氏真心实意地赞美她娘家大嫂疼爱她这个小姑子,为人处世宽厚周到的时候,这份满足,更是几乎涨破了她的心口。 姜氏在五房坐了足足一刻钟,方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到家后,姜氏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拿了筷子捡了一片紫苏叶,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慢慢品着它的滋味。 姜氏尝过了紫苏叶,又吃了一口辣白菜,然后刚夹了一颗豆腐丸子,夏有田就醒了。 几个孩子也紧跟着醒了过来。 姜氏煮了点大碴子粥,把豆腐丸子加了些酸菜和五花肉,烩了一锅,把油炸小黄鱼和辣白菜、紫苏叶、甜菜根摆了盘,拿到桌上,让夏有田他们爷几个吃。 夏有田美滋滋地让姜氏给他倒点酒: “好娘子,我不多喝,就一盅就成。这样硬的菜,不喝一盅,也太可惜了!” 夏有田的语气把姜氏和几个孩子都说得笑了起来。姜氏为带着笑意嗔道: “这做的什么怪样子?我什么时候拦着你喝酒了?” “是是是,娘子最是贤惠了!”夏有田忙忙地对着姜氏作了个揖。 姜氏气得轻轻打了夏有田一下,果然去拿了个小碗出来,给夏有田倒了浅浅的半碗酒。 夏家的碗柜里头,有个拳头大的酒坛子,粗陶材质的,里面只装了一点最便宜的散装黄酒,酒壶盖子上蒙着一块布头,据说是怕酒味散了。 姜氏给夏有田倒了酒,又重新把坛子的盖严丝合缝地盖了回去,还在外头继续蒙上那块布头。 夏稻花看着小碗里浑浊的黄酒,深呼吸了两次。 到处都是商机。 到处都是。 下个大集,她也许可以去集市上碰碰运气! 夏稻花压抑着自己略带兴奋的呼吸,紧紧地把手攥成拳头,挡在了嘴巴前面。 夏有田误会了夏稻花的表情,犹豫了一瞬,拿筷子头沾了点黄酒,递到夏稻花嘴边: “你可以先尝尝味儿。但你这伤口没好利索呢,可不能喝这个!知道吗?” 夏稻花点了点头,并没有试图澄清夏有田对她的误会。 筷子头上的两滴酒落在她的味蕾上,很是寡淡,还有些微微的酸。 超市里最便宜的酒,也比这玩意儿强多了! 夏稻花的眼睛里,闪烁起亮晶晶的光,夏有田哈哈大笑道: “稻花这孩子真不错,随我!” 姜氏又好气又好笑:“稻花随你,别的孩子不随你?” 夏有田笑得很开心:“那哪能呢!咱们家孩子,个顶个都随我!” 夏稻花的眼睛依然在熠熠发光,她的思路已经从酒水发散开来,想到了许多可以拿到集市上摆摊的东西,比如说米花糖和锅巴。 米花糖和锅巴,都是这个时代就有的东西,平民百姓家也做得出来。 但超市里的米花糖和锅巴,那种种千奇百怪的滋味,可不是这里的土着居民们,平日里做的家常小吃比得上的。 若是拿到集市上去摆摊,说不定能两头瞒——既能瞒住外人,又能瞒住夏家人。 不过,做决策之前,需要充分的调研。 目前她对这个时空的了解,还十分粗浅。她对这里的集市也很不熟悉,最近一次接触,就是年前跟夏家老两口儿去的那一趟。 小孩子去镇上不需要交进城费,但如果带着货物,小孩子是不是还能免费? 而且,这个时代是有人贩子的,俗称拐子。 年年元宵灯会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孩童,和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被拐子拐走。 她若是独自进城卖东西,人身安全如何保证? 虽然她有空间超市可以躲进去,但这种大变活人的事儿,次数多了,保不齐就会被人见到。到时候,倘若让人当做妖怪烧死了,那才真叫冤枉呢! 夏有田和姜氏自然不知道夏稻花的小脑袋瓜里,已经转过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念头,见她眼神闪烁、双眼迷离,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还以为是那两滴酒害的。 姜氏悄悄在夏有田腰间的软肉上,揪起一小块皮肉,重重地拧了一圈儿。 夏有田疼得龇牙咧嘴:“娘子饶命!” 姜氏气哼哼道:“看你还敢不敢给孩子喝酒!” 梨花忍俊不禁地把夏稻花扯走了:“稻花,吃完了么?姐姐教你做衣服!” “梨花,今儿个才初三,不能动针线剪刀!” “哎!娘你放心!我知道,我不动,今儿个我就先教教稻花怎么量尺寸!” 稻花被梨花这么一扯,只好回过神来,顺着梨花的力道跟她走了。 菱花和五郎也麻溜下了桌。一来他们都吃饱了,二来他们也懂得,在什么时候该把空间留给爹娘。 几个半大孩子一路笑,一路跑到了隔壁,然后梨花竟然真的拿了一件衣裳出来,开始教稻花和菱花,怎么做衣裳。 梨花平日里性子很是火爆,脾气也有些急躁,但在给妹妹们讲解怎么做衣裳的时候,态度竟然还不坏。 那是一件夏天的衣裳,半长不短的外衫,看颜色和质地,应该属于姜氏。它上面没有扣眼,但有布做的纽襻,和一根同样是布做的、细细的腰带。 梨花从领子开始讲起,如何量尺寸、如何裁剪、如何缝制,简明扼要、头头是道,让夏稻花越听越是惊讶。 梨花绝对当得起“心灵手巧”这四个字。 她是个天才! 夏稻花眼里近乎热切的崇敬,让梨花突然有些不自在:“稻花,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夏稻花笑呵呵地应道:“我当然在听!姐,你太强了!” 梨花的脸颊突然泛起一些红晕,不过她只害羞了一下,就迅速切换到了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 “别那么大惊小怪的,针线活谁不会啊?等你到了我这么大,说不定比我做得还利落呢!再说了,就我这两下子,跟咱娘比差远了!” 夏稻花知道,姜氏也是个心灵手巧的。 她会绣花。 北关村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加起来,像姜氏一样能做一手好绣活儿的,用一只手都数得完。 第024章 相处 简单的浆洗缝补、拿一块正常的料子裁剪缝纫做衣裳,或者纳个鞋底、剪个鞋面之类的,会这种手艺的女人,北关村任何一家,都能找出来好几个。 但把一两件旧衣裳,改制成一件看不出来处的新衣裳;或者,在破洞的地方绣花,让补丁看起来不像一块儿补丁;乃至于在好布料上,用丝线绣出漂亮的图案…… 这种手艺,就远远超出了一般村妇的技能领域了。 得知姜氏还有这样的本事,夏稻花简直喜出望外。 她细细地回忆了一番,终于记起来,在原主很小的时候,菱花还没有出生那会儿,姜氏经常做了绣活,比如鞋面、帕子、荷包什么的,拿到镇上的绣坊去卖。 但得了钱,都要交到公中去,姜氏还得往里贴布料和绣线。时间长了,姜氏越来越觉得心里头憋屈得慌,渐渐地,也就不肯再做了。 后来菱花出生,姜氏又得顾着孩子,又得顾着家里,更是没那个闲功夫想起这一茬。 现在分了家,姜氏的绣件儿,是时候可以重新做起来了。 夏稻花美滋滋地琢磨了好几套预案出来。 吃食、酒水、猎物、药草、绣活儿,好几个可以赚钱的方向…… 当然了,目前来看,计划都比较粗糙。但要做更细致的规划,还得等市场的反馈呀! 夏稻花正想得入神,耳朵突然一痛,梨花的嗓音险些震破她的耳朵:“稻花,我给你讲这么半天,你搁那想啥呢?哈喇子都快掉脚面上了!” 夏稻花忍不住伸手抹了抹嘴,切,梨花就会吓唬人!自己的嘴角明明干干爽爽的,哪里来的哈喇子? “还不服气是吧?” 梨花一边说,一边扭了一下夏稻花的耳朵。 虽然她没怎么用力,夏稻花还是觉得好痛,急忙求饶:“姐,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梨花撒开了手:“你当我闲的没事做,搁这儿逗你玩么?教你裁剪缝纫,这些都是本事!以后等你长大了,都是用得上的!” 夏稻花正色道:“姐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接下来我一定认真学。” 在做衣裳方面,夏稻花并没有多少天赋。 但这个时代的衣裳,既不要求立体剪裁,也不要求精确制版。 尤其是这种农家百姓做来给自家人穿的,也不至于要考虑怎么修饰身材、怎么凸显优点、怎么遮蔽缺陷之类的。 不论裁剪还是缝纫,都比后世简单许多。 夏稻花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其实是她根本就没做过什么针线活儿。 只要一拿针,就会露馅啦。 还好现在还是在正月里,轻易动不得针线。 见到夏稻花虽然诚恳认了错,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梨花也失去了继续教学的热情,三下两下把姜氏那件夏衫折起来收进箱子里: “你就懒吧!以后有你吃苦的时候!” 五郎凑到夏稻花耳边,压低了嗓音,悄悄说道: “稻花你别怕,咱姐讲的那些,我都记住了。回头我再教你一遍就好啦。” 来自五郎的温柔安慰,让夏稻花有些感动,又有点好笑。 成为一个手工达人,学习女红之类劳动技能,原本并不在夏稻花的计划之内。但为了这些诚心诚意关心她的新家人,她愿意为之改变。 夏稻花找到梨花,认真诚恳地跟梨花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努力把梨花的本事都学到手。 梨花摸了摸夏稻花半寸长的头发茬,轻轻叹了一声,原本有些急躁的心态,也舒缓了许多: “你呀,还是个孩子呢。” 她把夏稻花揽进怀里,十分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姐知道你忘了好多事儿,说不定连怎么拿针也忘了。咱们不着急,一样一样慢慢学起来就好了。现在大正月的,既不能动剪刀,也不能动针线,着急也没有用呀!” 这最后一句,也不知她是在劝夏稻花,还是在劝她自己。 梨花放慢了进度,夏稻花的学习过程,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她很快就“重新”认识了老百姓穿的各种衣裳,以及服装各个部分的名称,还略微学到了一点儿关于布料和颜色的知识。 夏家四房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又温馨。 夏稻花经过数日的观察,发现自家爹娘的感情,明面上看起来清清淡淡,暗地里却有些蜜里调油的意味。 夏有田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憨厚木讷的模样。但没有外人、只在姜氏面前的时候,嘴上却很是伶俐。 这一点大大超出了夏稻花的预料。 姜氏性情温柔、心地善良,也很看重礼数、尤其注重脸面好看,不愿意被外人笑话。但你要说她能为了面子就全然不顾自家人,却也不是那么回事。 夏稻花越是跟夏家四房这些人相处,越是觉得他们各有各的可爱之处。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这新身体,与四房这些人之间血脉相连的影响。 夏家四房一派和乐,而其它房头,就没这么愉快了。 大房没带丫鬟婆子回来,刘氏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伺候一家老小。 原本也可以让金花、银花跟她一起干活儿的,奈何夏有财和刘氏都一门心思,惦记着让金花嫁个富贵人家。 除了绣花这一项,几乎什么都不舍得让她干,生怕弄粗了手,就不好看了。 至于银花,毕竟年纪还小呢。人又有些笨笨的,还特别没有眼力劲儿。整个人就跟那算盘珠子一样,拨一拨,动一动。 就算刘氏舍得让她干,她能做的活儿也不多。 刘氏在镇上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回到这种状态,心里自然不乐意。伺候了几天一家老小,难免就有些窝火。 原本刘氏也可以摆摆婆婆的谱儿,毫无顾忌地使唤儿媳妇儿朱氏干活儿。 但现在不成——朱氏月份大了,走路都摇摇摆摆的,让人看得胆战心惊,哪里还敢支使她干活儿? 这数九寒天的,地面又硬又滑,万一朱氏一不留神、摔了一跤,伤到了自己的金孙,岂不是亏大了? 刘氏心里窝火,嘴上就难免没有好声气,动作也带了些摔摔打打。 夏有财睡在炕上,呼噜打得震天响,刘氏再怎么摔摔打打,也影响不到他。 夏大郎觉得烦,拿着书就出了门。 第025章 惊闻 但他在村里,去哪都免不了被人围着,被村里人跟看杂耍一样看稀奇——北关村这地方,其实有挺多一个大字都不识的睁眼瞎。 在他们眼里,夏大郎这样的读书人,那就是文曲星下凡! 遇见了文曲星,可不得好好看个够! 夏大郎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但他面对外人的时候,一向是温和有礼的,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崩人设。 只好强忍着内心的不耐烦,跟村里人互动一番。 夏大郎跟村里人应酬了一阵,越是应酬,便越是烦躁难耐。 这帮斗大的字都不识得一箩筐的泥腿子,夸人也夸不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不是“文曲星下凡”,就是“长得真精神”,或者是“以后一定有出息”,拢共那么三五句话,翻来覆去地说。 自己自打年前回了村,就一直听见这些话,耳朵都快要磨起茧子来了! 夏大郎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木了,正在烦恼怎么脱身,就有人替他解了围。 村口走过来一个穿着一身不大合身的浓绿绸断长衫的中年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一脸凶相,脚踏官靴,看着就不大好相与的模样。 那汉子身边,跟着一个穿一身绛紫色衫裙的女人,浓妆艳抹,鬓发边簪了一朵大大的绢花,手上提了个篮子,脚下走得飞快。 这俩人的衣衫对比强烈,模样又面生的很,瞬间就吸引了村里人的注意。 文曲星虽然难得,可毕竟是本地人,只要他爷奶还在北关村,他就不可能不回来,但眼前这番新鲜热闹,却不可错过。 人群潮水一般涌向两个陌生人的时候,夏大郎顿感一阵轻松,但与此同时又有几分隐隐约约的失落。 他摇了摇头,拿着手里的书,往远处走去。 本来他今儿个出门,就是图个耳根清净。 他固然知道,娘亲刘氏不管是摔摔打打、还是呵斥银花,其实都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过是发泄下心中的邪火罢了。 但那种氛围,他怎么看得进去书? 他只好出来躲一躲,没想到,差点就被村里人包了饺子。 夏大郎走远了,没看到那绿衣裳的男人和那浓妆女人,停下来跟村里人打听了两句,竟然脚步不停,直不冷腾地奔着夏家去了。 两人敲了门进了院,夏稻花大吃一惊:那绿衣裳的男人,分明就是她见过的那络腮胡子! 她迟疑了一秒钟,转身就跑,跑到老两口房里,找到夏玉娇,急急地对她说道: “小姑姑,我想不起来是谁的那个人,到咱们家来了!” 夏玉娇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转瞬间竟然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多了一抹决绝。 夏稻花有点担忧地望着她,夏玉娇发现夏稻花的目光,安抚地冲她笑了笑。 夏稻花却没有被安慰到。 她总觉得这样的小姑姑,有点不对劲。 没等夏稻花理出个头绪来,那两人就已经敲开了老两口儿的门。 夏老爷子和周氏的脸色都严肃起来。 敲门的一男一女,老两口儿都认得,俱都不是好相与的。 那男人,是镇上千户所的一个小旗。 平日里喜好喝酒赌钱、惹是生非,但他同族大伯却是驻扎在北关镇千户所的副千户,而且一直很得千户倚重。 所以那男人在镇上撒个酒疯,欺负一下平民百姓、小商小贩,县太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普通百姓,更是敢怒不敢言。 而那浓妆艳抹的女人,是个身份有些复杂的人物。 她名面上的身份,是有名的官媒。 为人十分厉害,做事也很有章法。她给人说媒,从来都是一说就成。不过要请她出面,价钱可不能低了。 她暗地里的身份——其实也不算暗地里吧——是北关镇一个有些势力、欺行霸市的大商人的外室。 周氏有些头痛,却还是笑呵呵地说道: “哎呦,这不是宋嫂子么?这可真是稀客呀!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宋嫂子笑道:“周姐姐,恭喜你,喜事上门了!” 周氏奇道:“喜从何来?” 宋嫂子道:“周姐姐都不舍得让我进门喝口水么?” 周氏顿了顿,让出了门口的位置,让宋嫂子和络腮胡子绿衫男进了屋。 周氏和夏老爷子让了座,夏玉娇去沏了待客的糖水。 夏稻花在一边,貌似玩耍,实则光明正大地偷听。 宋嫂子和她带来的男人都坐了下来,宋嫂子开门见山地挑明了来意: “这位是咱们北关镇的金大官人,家中颇有几分财势。金大官人的族伯,是咱们北关镇千户所的副千户,他本人也已经凭军功做到了小旗。 最近金大官人新丧了娘子,想要娶一房继室。 听闻周姐姐的女儿玉娇姑娘,品貌端庄、温柔贤淑,便央了我做媒,特来求娶。 今日金大官人跟了我前来,也是让周姐姐和姐夫相看之意。” 夏老爷子和周氏闻言都愣住了:“啊这……可我们家的玉娇,已经定了亲事呀!” 周氏还怀疑地盯着宋嫂子看,就凭宋嫂子的口碑,怎么会不了解清楚女方的情况,就这样贸然上门? 夏老爷子则盯着络腮胡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就凭他这副模样,怎么就敢肖想自己的女儿? 宋嫂子看了一眼络腮胡子,转过头笑道: “好教周姐姐知道,前些时日,那与令爱定了亲事的谢家小子跟人出去玩,结果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里。 那小子本来就是个药罐子,又经过这一遭,受了风寒、吃了惊吓,现在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谢家人正张罗着,要给那小子选坟茔呢!” “什么?” 老两口和夏玉娇脸色剧变,都大吃一惊。 若是当真出了这样的事,谢家人为何不给夏家捎信? 谢家宝和夏玉娇既已定了亲,谢夏两家原就应该比旁人亲厚。既出了这种事,于情于理,谢家都该第一时间给夏家捎信啊! 夏稻花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想得比老两口更多一些——怎么偏偏那么巧,络腮胡子新近丧了妻,而夏玉娇的未婚夫,也恰到好处地掉进了冰窟窿? 这里面的事儿,怕是不简单哪! 第026章 上门 宋嫂子见了老两口的脸色,试探地问道: “那谢家人,不会直到现在,还没来退亲吧?难道……他们这是打算让玉娇姑娘守望门寡不成?” 夏老爷子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他敢!” 老爷子手劲儿不小,这一下,桌上盛着待客糖水的两只碗都被震得跳了一跳。 夏稻花缩了缩脖子,瞅了瞅夏老爷子和周氏的脸色,又看了一眼夏玉娇,趁着没人搭理自己,赶紧贴着墙边、一小步一小步,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往屋门口挪动去了。 夏玉娇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甚至有些发绿。 周老太太的脸黑了:“谢家人若是真敢这样不近人情,我们夏家也不是吃素的!” 宋嫂子一脸同情地点点头: “这事儿,谢家人办得确实不地道。周姐姐,若是需要跟谢家退亲,却又谈不拢的,你就到镇上官办的牙行来找我,我去帮你说。” 周氏眼里的狐疑一闪而过: “宋嫂子,你真是个好心人!我周素英但凡还剩一口气,也不能让旁人欺负了我的闺女!您且先请回吧!这事儿,我非得找谢家人要个说法不可!” 络腮胡子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这会儿忽然起了身,“咣当”一个头就磕在地上: “岳父岳母在上,小婿虽没什么出息,却也有个小旗的官职在身。那谢家再有钱财,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若是他们家肯讲道理、知情识趣还好,若是他们胆敢胡搅蛮缠,小婿势必要他们好看!” 络腮胡子这冷不丁一跪,把一屋子人都吓了一跳。就连快要挪到门口了的夏稻花,都被他这一通操作给震惊了。 媒婆宋嫂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金兄弟,你也忒心急了!” 络腮胡子却不搭理她,依然跪在地上,只直起上半身,嗓门大得跟打雷一般: “岳父岳母且请放心,万事都有小婿顶在头里!” 他一脸凶相,声音又粗横,夏家老爷子和周氏都听得直皱眉。 夏老爷子板着脸,憋着气,强忍着把络腮胡子扶了起来: “你这是做甚?怎地凭空叫起岳父来?” 周氏黑如锅底的脸上,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颤抖的声音却依然难掩气愤: “谢家的事儿,我们还得去谢家商议。二位贵客先请回吧。今儿个,多谢你们来报信了。” 周氏一直只对着媒婆宋嫂子说话,对那络腮胡子,竟是看也不看一眼。 络腮胡子的脸色似乎有点尴尬。 他期待地望向夏玉娇,夏玉娇却别过了头,不去看他。 夏稻花想起那天自己看到的一切,忍不住后背发凉。 这哥们儿,不会就这样干脆利落地干掉了两个人吧? 在他眼里,人命究竟算是什么? 不知夏玉娇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看起来脸色苍白、身形微晃,甚至有几分摇摇欲坠。 络腮胡子一脸关切,若不是顾忌着现场还有别人,怕是就要冲过去扶着她了。 夏稻花有些不忍直视。 那家伙为何明晃晃地做出这副样子来?真的不怕老两口儿看出破绽么? 答案很明显,络腮胡子似乎是巴不得别人能看出来他俩关系不一般,但夏玉娇却怕得要死。 她颤着声音开口道: “爹,娘,人家好心来报信,我们这般不客气,似乎不大好吧?咱们是不是该留人家吃个饭?” 老两口儿倒是没有多想,只当她得了谢家宝重病的信儿,受了刺激、心里难过,嗓音都止不住发抖了。 两人点点头,异口同声安慰她道: “乖女儿,你且回房里去!” “好孩子,礼数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夏玉娇忐忑不安地走了,临走前,祈求地看了那络腮胡子一眼。 络腮胡子和宋嫂子,到底还是被老两口儿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不过,经过最初的惊诧与愤怒,此时老两口的情绪,似乎稍稍平复了些,说辞也委婉了许多。 两人刚一离开夏家,夏玉娇就呜呜哭了起来。 周氏心疼坏了: “好闺女,不哭不哭哦!你放心,有娘在呢,老谢家要是敢逼你守望门寡,娘就去掘了他们家祖坟!” 夏稻花一激灵,这老太太,挺生猛啊! 夏玉娇也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哭了,急忙反过来劝周氏: “娘,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谢家虽然同样是百姓人家,但人家是本地大族,已经分了七十多个房头了! 咱们夏家,连伯父家都算上,才几个男丁? 您若是掘了他们家的祖坟,这事儿就得不死不休,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夏玉娇又转头去跟夏老爷子求助: “爹,您也劝着点啊!” 夏老爷子沉默了片刻,道: “你小孩子家家的,别操心这些个没有用的!咋?你就那么放不下那姓谢的臭小子?” 夏玉娇急道: “我哪有?我这不是怕闹出事来吗?” 夏老爷子摆摆手: “用不着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谢家人若是不肯痛痛快快退亲,那就是他们理亏!哪怕闹大了,爹娘也断然不会让你去守那望门寡!” 夏稻花这会儿,已经挪着小碎步,溜到了门外。 既然老两口儿没有冲她发火的意思,她就站在外头,多听了一会儿。得知老两口儿全心全意为了闺女着想,夏稻花欣慰地松了一口气。 再一想,自己能得到这个重新活一回的机会,不也多亏了老两口心疼孙女,舍得掏出白花花的银子,来救原主的性命么? 虽然救回来的是个西贝货。 但,面对这样子有情有义的老两口儿,自己要扮演一个乖巧懂事孝顺的亲孙女,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对不对? 夏稻花沿着老两口儿的墙根儿,缓缓地踩着小碎步溜走了,正打算撤回四房的地盘,一转身,就见迎面走过来一群人。 为首的一男一女,年纪看着跟夏老爷子和周氏差不多。 两人面色哀戚,身后还跟着同样一脸难过之色的小伙子,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些用麻纸包裹起来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像点心。 夏稻花不由得顿住了脚步——今儿个家里怎么净来些莫名其妙的人? 她转身跑回到老两口儿屋门前,亮亮堂堂地喊了一嗓子:“爷、奶,来且了!” 第027章 冲喜 周氏应声迎了出来,一见到来人,周氏的脸色更黑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谢家宝的父母。 这两人亲自上了门,还带来了个没见过的小伙子,结合之前刚刚得到的消息,老两口儿心头,顿时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夏稻花见了老两口儿的脸色,顿时就不想回四房了。她悄悄溜回了老两口房里,好在这会儿大家情绪都比较激动,倒也没人分神来管她。 来人几乎连客套都省了,进了屋子,把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一撂。 面色青白、脸颊瘦削、下巴尖尖的谢家老太太,十分不见外地扯住了周氏的手,就开始哭天抹泪: “周姐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跟谢家老太太一样干瘦的谢家老爷子,也扯住了夏老爷子的手,长吁短叹,一句话里得打上三个“唉”: “唉!唉!不知我谢家,唉!这是做了什么孽哟!” 两人这一番做派,倒是把夏家老两口儿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非,谢家宝已经挂了? 可是看看他们身上的装束,也没有带上丧家的标志啊…… 再者说,北关镇的风俗,讲究家有丧事的人家,不能随随便便跑到别人家里去的。 哪怕是亲戚也不行。去报丧的,都不能大喇喇地直接进屋,只能找人传话。万万没有儿子死了,父母亲自去人家家里,上门报丧的道理。 但,如果谢家宝没出事,这两口子,又何必做出这么一副哭丧的模样来? 谢家老两口又哭了半晌,东拉西扯、绕来绕去的,却一直扯不到正题上来。 这下子,不但夏家老两口儿一头雾水,就连跟着他们一块儿过来的那个年轻人,也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他懒得再听几个老人家在那里絮絮叨叨,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来意: “我表弟前些日子被人暗算,掉进了冰窟窿里。 表弟不会凫水,他一张嘴呼救,就吃了一肚子冷冰冰的河水。 所幸被路过的好心人救了起来。 只是表弟吃了这样一场惊吓,又在冰水里浸了那么久,身子骨自然禁受不住。虽说喝了一大碗熬得浓浓的姜汤,但当天夜里,还是发起了高烧。 我表弟这一病,我舅舅和舅母急坏了,连着请了好几个大夫,银子像流水一样淌出去,苦药汤子也不知给表弟灌下去了多少,只是不见好。 眼见表弟这病一直不见好,人也越来越瘦,整日昏昏沉沉地躺在炕上,老两口儿特意去了黄桃村,求了胡半仙。 胡半仙给驱了邪祟,之后说,光驱邪不够,还得要冲冲喜才会好。 我们给表弟选了坟茔地,还置办了上好的棺木,拿上好的织锦青缎子,做了装老衣裳。 但表弟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始终起不来炕。 到后来,就吃不下饭了,这几天更是连粥水都吃不进。 甚至连那苦药汤子,都灌不进去了。 整个人瘦得,就剩下一副皮包着几根骨头,那叫一个可怜!” 说到这里,谢家老两口儿的哭声都猛地大了起来。 一直等他们的激动劲儿稍微平复了些,那年轻人才继续说了下去: “表弟病得这样重,眼见着是不成了,我们家就觉得,该把这婚事给他办了。 毕竟这冲喜的事项里头,就只剩下这一件没有做了。 这一冲喜,表弟说不定就好了!” 年轻人道明来意的时候,谢家老两口儿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谢家老太太就只顾着牢牢地扯住了周氏,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拿周氏的袖子擦自己的眼泪鼻涕。 谢家老爷子也一直死劲儿抓着夏老爷子的胳膊不放手,只一声接一声地“唉”、“唉”,“唉”个没完没了。 老两口又生气又无奈。 这老谢家,可真是给他们出了个大难题。 若是他们拒绝冲喜,那就是背信弃义、见死不救。可若是他们答应冲喜,那就是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 老两口儿都是十分疼爱孩子的。 见到谢家老两口儿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老两口儿说不出直截了当地拒绝的话。 可若要答应,这等坑害女儿的话,他们同样说不出口。 看着老两口儿左右为难的模样,谢家那个年轻人说道: “这婚事毕竟是我表弟和表弟妹之间的事,行不行的,总得问问我表弟妹的想法。嫁是不嫁,让我表弟妹说句话吧!” 夏老爷子和周氏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这是见自己没有表态,开始逼迫玉娇了么? 夏玉娇脸色痛苦不堪,泪水顺着两颊滚滚而落。她把眼睛一闭、牙关一咬、一脸决绝,就要张嘴说话。 夏稻花眼疾手快,抄起桌上一个缓出了一层白霜的冻柿子,“噗”一下,就塞进了夏玉娇半张的嘴里。 夏玉娇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凉和甜润给吓了一跳,已经到了嘴边的“我”字,都被噎在了嗓子眼儿里,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呜呜了几声。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唰”地一下,集中到了夏稻花脸上。 夏稻花一脸懵懂地问: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这位哥哥,你表弟生了病,你为什么不带他看医生,反而要给他冲喜呢? 你其实不是真想治好他吧? 不然,明知道他这个病不好治,你为什么不去找王太医? 你看看我这个后脑勺,破了这么大一个洞,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当时人都说我马上就要死了。 结果,我爷奶把我送到普济堂,人家普济堂的王太医就把我救活了。 我们家也没有说给我冲冲喜就好了啊!” 年轻人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瞪着夏稻花,怒气冲冲呵斥道:“你小小年纪,心眼儿怎么这样坏?竟然血口喷人!” 夏稻花一脸疑惑: “我让你找王太医给你表弟治病,怎么就成了血口喷人啦? 还是说,你其实真的不想把你表弟治好? 反正没了你表弟,你舅舅、舅妈,就只能靠你了,家产也都得给你了,对不对?” “你!”年轻人气坏了,捋胳膊挽袖子,简直想要冲过来,狠狠地揍夏稻花一顿。 夏稻花一脸害怕,躲在了夏玉娇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来: “喂!你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心思,要杀人灭口吧?” 第028章 退婚(上) 无论是夏家老两口儿,还是谢家老两口儿,都听得呆住了。 谢家老两口儿也不再死命抓着夏家老两口儿的袖子,慢慢地撒开了手。 年轻人涨红了脸,气哼哼地道:“你胡说八道!” 又急急地对老两口儿解释:“舅舅、舅母、俺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二老是知道的!你们可不能信这个小杂种的挑拨呀!” 老两口儿望着小伙子的脸,沉默了很久。 小伙子的五官还算端正,身材也高高大大的,一看就知道,身子骨壮实得很。 谢家宝却一年四季都病怏怏的,常年脸色青白,有时候还会浮肿。 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是长寿之相。 谢家宝的曾祖父是很有些本事的,据说曾经做过前朝的官。 后来大楚建国了,谢家就搬到了北关镇来。 再后来,谢家人开枝散叶,每隔两代就分一次家。这些分散开的谢家人,已经演变出来七十多个房头,占据了北关村附近好多个村子。 每次分家,每个房头,都会分到一份在村里人看来价值不菲的祖产。 谢家老两口儿分到的这一份,是一百亩土地、一箱旧书、一套自住的大院子,外加一间镇上的铺子。 老两口儿连生了三个闺女,到四十多岁,才得了谢家宝这个儿子。 不过,谢家宝倒并不是生来便体弱的。 他是十来岁的时候,被拐子拐走了。谢家人得了消息,几乎全族都出动了,把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给追了回来。 但不知拐子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还是因为骤然被拐走受了惊吓。 反正打那之后,谢家宝就一直病病歪歪的。 老两口儿为了给谢家宝治病、调养身体,是花了许多心思、也搭进去了许多银钱的。 只是,这孩子虽然没有夭折,磕磕绊绊地长大了,身子骨却一直没有调养过来。 稍微吹点冷风、喝口凉茶、吃口冷饭之类,他就会病上一场,喝几天苦药汤子。 之前就有人劝他们,早点想想别的办法,不要一条道走到黑。 谢家老两口儿对这个打小就跟跟他们亲近的外甥十分疼爱,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有意无意地,暗暗把他当做嗣子来看待了。 万一将来谢家宝过世了,却又没有留下一男半女,他们就要把这个外甥养在身边,收做嗣子,将来指望他给自己养老送终呢。 其实在此之前,老两口儿也考虑过,从谢家族人里挑选一个孩子过继的事情。 但从那之后,谢家宝就有惊无险地出过好几次事儿。 一次被花盆砸到、一次被野猫吓到、一次被推下山…… 说起来都是巧合。 但老两口儿觉得很可疑,就放出风声,不再从谢家族人中挑选嗣子了。 若是谢家宝身故,他们就让小女儿招赘! 但其实老两口儿心里清楚,招赘根本招不到什么好男儿。与其便宜了不知哪里来的赘婿,还不如便宜了这个打小就跟他们很亲近的外甥呢。 最关键的是,夏稻花是个只有八岁大的小丫头片子,她能懂得什么? 她一个小屁孩,总不会是在挑拨离间吧?! 夏稻花还真不是挑拨离间。 她只是不信“冲喜”,外加随口一猜罢了。 刚刚夏稻花急急忙忙拿了桌上的冻柿子,堵住夏玉娇的嘴,就是怕夏玉娇受不得激,一口答应下来。 夏稻花觉得这种事情,需要尊重当事人的意愿。 但必须得是当事人经过深思熟虑的真实心意,而不是应激反应,或者迫于压力的违心之言。 小伙子见谢家老两口儿似乎起了疑心,急道: “舅舅、舅妈,你们别忘了咱们今天来是干嘛来的!冲冲喜就好了,这话可是胡半仙说的!” 夏稻花这时候又插嘴了: “若是冲冲喜就好了,那也不见得非得我小姑姑不可呀!你们换个人给他冲喜呗!” 小伙子怒目而视:“这人选怎么好随便换的?大人说话,你小孩子家家的少插嘴!” 夏稻花道: “人家指名要我小姑姑冲喜了么?若是没指名,你们就换个人呗!若是指名道姓,非得要我小姑姑,那我告诉你,我们夏家的姑娘,不给人冲喜!” 夏稻花铿锵有力的声音,把一屋子人都镇住了。 他们万万想不到,夏稻花这样一个头发短到怪异的小丫头片子,竟然能这样气势逼人。 见大家的表情都有些不对,夏稻花摸了摸后脑勺,疑惑道: “怎么?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么?” “你个小丫头片子,哪里听来的这些话?”小伙子轻蔑地呵斥了一句,便转向夏家老两口儿:“您二老也是这个意思么?” 夏稻花嗤笑道: “哼,你也用不着搁那将我爷我奶的军。 我跟你说,我们夏家姑娘不但不给人冲喜,也不受人摆布! 那个什么胡半仙要是再敢说我小姑姑什么坏话,我就去把他家房子点了!我看他夜里能不能睡得安稳!” “稻花!”三道嗓音异口同声响起来,喝住了夏稻花,不让她继续“胡说八道”,是夏家老爷子、周氏,还有夏玉娇。 夏老爷子和周氏对视了一眼,果断开口道: “亲家,不是我不近人情,实在是我这个小女儿,一直都是我们老两口儿的心尖尖。 我和老妻,是断断不舍得让她去给人冲喜的。 我看,咱们两家,还是退婚吧!” 那小伙子一脸不敢置信: “退婚?退婚的女人,名声不好听,以后怕是要嫁不出去的! 就算有人来娶,多半也是给人做填房,给前头原配生的孩子做后妈! 比起冲喜来,其实也好不了多少吧?” 夏老爷子的嗓门突然大了起来: “我的闺女,嫁不出去也不怕!我乐意让她搁家里做老姑娘,养她一辈子!” 夏老爷子这话一出口,连夏稻花都有些吃惊。夏老爷子平日里脾气软和得很,今儿个怎么抢了周氏的台词? 周氏正一脸感动地看向夏老爷子,再一次感慨自己当年看人的眼光。 这老头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几十年的日子过下来,但凡需要他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过。 退婚的事情,差不多就这样定了下来。 不过,谢家老两口儿提了个条件。 第029章 退婚(下) 因为退婚是夏家人提出来的,夏家不但需要退还谢家的聘礼,还得额外再出一笔钱,算是赔礼。 经过简单的商议,赔礼定为十两银子。 不过,谢家老两口儿提出的条件,却不是这赔偿,而是另一件事。 倘若谢家宝迈不过去这一道坎,那么夏玉娇不能马上嫁人,必须得为了谢家宝守一年,一年后才能再说亲事。 这个条件,夏家老两口儿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对,夏玉娇就一口应承了下来。 夏稻花全程目瞪狗呆。 谢家人竟然这样轻易答应了退婚的事,没有继续纠缠,就很出乎夏稻花的意料之外。 她还以为谢家人会盯准了夏玉娇,非得要逼迫她嫁过去不可呢! 再之后,她有些忐忑地想道,会不会谢家人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退婚的准备,只是打算让夏家人先开口呢?这样他们就可以占住道理,方便让夏家赔钱! 不过,夏稻花没有纠结太久,因为她听到了老两口儿安慰夏玉娇的话了: “玉娇啊,好闺女,莫哭莫哭。你爹你娘,还能没有你侄女懂事么? 你八岁大的侄女,都知道要护着你,你爹你娘都这么大岁数了,难道一把年纪,还能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两家的亲事,竟然就这么波澜不惊、顺顺当当地退了。 中间唯一的小插曲,是二伯娘孙氏似乎试图反对,但被二伯悄悄地给了一胳膊肘,把她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二伯娘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就见到谢有贵拿眼刀子往她脸上一阵乱飞,顿时吓得不敢吱声了。 夏家老两口儿默默地把聘礼整理了出来,跟里正家借了马车,将聘礼装了车,带着谢家宝的婚书和庚帖,也带了二郎哥一起,去了谢家退亲。 谢家已经分了家,散布在好几个不同的村子里。但跟谢家老两口儿住在同一个村里的族人还是有不少的。 老两口儿一路上遇见的谢家族人,大部分态度都很差。 两家要退婚的消息,早就传了过来。 他们见了老两口儿驾着马车、拉着聘礼过来了,大部分人都扭过脸去,不搭理他们,只当没看见。有几个脾气大的,不但摆出冷冷的脸色来,还照着夏家老两口脚底下吐口水。 夏家老两口脸色难看地低头忍了,其实心里却浑不在意。 他们最初还真觉得有几分对不住谢家宝——那孩子是个好的。 虽然身子骨弱了些,但平日里待人温和有礼,想必以后玉娇嫁过去,不会受气。 当初谢家来提亲,他们之所以痛快地同意了这门亲事,其实最主要的,就是看中了谢家宝的性情脾气。 然而,这会儿见了谢家族人的态度,老两口儿顿时觉得,自己做出退亲的选择,再正确也没有了。 他们老两口年纪大了,迟早有入土的那一天。 而且,多半会走在玉娇前头。 玉娇若是给谢家宝“冲喜”嫁过来,虽然同样是明媒正娶,“冲喜娘子”的地位,却实在低得可怜。 谢家宝若是能长命百岁也就罢了。 可若是冲喜之后,他依旧短命呢? 到时候,谢家族人倘若仗着人多势众、合起伙儿来欺负玉娇,哪个能替她做主? 她孤零零的一个儿,这日子可怎么过? 老两口儿隐忍不发,跟谢家老爷子匆匆见了一面,默默拿回了夏玉娇的庚帖。 祖孙三人,就一块儿坐着空荡荡的马车,回了北关村。 谢家的大宅子,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两家的交情,也到此为止了。 听说,谢家老两口儿最后真的去了普济堂,跪在普济堂门口的大街上,泪流满面地哀求王太医出手救命。 王太医一来是有些可怜这老两口儿,二来也是对谢家宝的病情感兴趣,不但亲自接收了这个病人,还破例允许他“住院”了。 王太医给谢家宝做了第一场针灸之后,谢家宝的脸色就好了不少,也开始有点食欲了。 王太医干脆让他住在普济堂里,持续接受针灸治疗。 还吩咐谢家留下一个伺候陪护的人。 夏稻花听了这个消息,颇感意外。 这年头儿,竟然也有住院这一说么? 在此之前,夏稻花一直以为,这时候的病人,都是在自家照顾的呢。 谢家宝若是能躲过这一劫,也是一桩好事。 不过,听说了谢家的一些事情之后,夏稻花倒是觉得,自己说不定冤枉了那络腮胡子。 他面目虽凶恶蛮横,也有谋害谢家宝的动机,却未必一定就是暗地里害谢家宝落进冰窟窿的那个凶手。 想到这里,夏稻花又忍不住想到自己身上。 后脑勺的伤口最近一直在发痒,为了避免感染,她真的是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来克制自己不去挠痒痒。 但醒着的时候还好说,睡着了可就保不准了。 昨晚上她就没忍住,睡着以后,挠了伤口一下,结果很痛,硬生生地把她痛醒了。 这个伤口的存在,时不时地提醒着她,自己的处境,也许并不安全。 原主受伤,到底是不是意外,还不知道呢。 最近夏稻花一有空闲、有机会,就反复探索超市的用法,终于让她找到了办法,可以不用整个人都进入超市,就随手拿出来里面的东西。 但这个办法,却始终只适用于储物区。 也就是说,只适用于两种物品:一种是她从超市里买来以后,放进储物区保存的;另一种则是她从外界拿到超市里,存到储物区的。 夏稻花未雨绸缪,准备了不少杂七杂八,“以防万一”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在这里,方便自己随时取用。 但其实,迄今为止,她用到的只是一些包装食品。工具和武器类,基本上没有派上过用场。 然而她早就盘算好了,虽说现在没多少用得上的时候,但等一开春,她就准备进到山里去“探险”啦!到时候自然用得上! 夏稻花一直盼着开春,北关村的人却一直盼着元宵。 就连夏家人也是一样。 自打退了与谢家的亲事之后,宋嫂子和络腮胡子一直都没有再上过门。 就好像这两个人一下子凭空消失了一样。 第030章 元宵(上) 夏玉娇将原本快要绣好了的大红嫁衣收了起来,人也有几分恹恹的。老两口儿劝过两回,夏玉娇只说自己累了,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呆着。 老两口儿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就只好一门心思盼着元宵节的时候,带着闺女去镇上看看花灯,也好让她散散心。 老两口儿情绪不佳,各房头也都不敢触霉头。 大房一家子,日日盼着赶紧过了正月十五,就可以回镇上去住了。 孙氏觉得过了元宵节,就可以开始张罗给二郎说亲的事儿了。 三房、四房、五房,基本上都有些受不了压抑的氛围,而且最近这些日子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便一心盼着元宵节能热闹热闹。 过元宵节,夏家人不但要自己包元宵,还要亲自动手做花灯。 而且到了正月十五正日子,大家伙儿还可以一块儿去镇上的花灯集上去赶集、看灯会。 元宵节既有得吃、又有得玩,孩子们这一天天的,都惦记着呢! 在大人孩子的翘首企盼之中,元宵节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正月十五这一天,一大早,周氏就拿了个两个硕大的笸箩出来。趁着阳光正好,让刘氏麻溜地刷洗干净,晾晒到院子里。 刘氏有些不情愿,那么多儿媳妇儿在呢,怎么婆婆周氏,偏偏最爱支使自己干活儿? 但她却不敢说什么,甭管心里再怎么不乐意,面上却一丁点都不敢露。 周氏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有些褪色的旧钱袋,一枚一枚数出来二十个铜板,喊了二郎过来: “二郎,把家里的糜子和江米都带上,到甜水井的苏家磨坊去,把这两样都磨成细粉面带回来。记得让他们筛三遍!一遍都不能少!” 二郎接过铜板,数了数,点头应了,便扎上裤腿,到仓房搬出来两个布袋,拿了根扁担,挑起来就走了。 孙氏看在眼里,忍不住一阵气闷。 明明已经分了家了,老太太怎么还这么喜欢支使二郎,老把二郎当牲口用! 二郎也是个傻的! 那牲口棚里的是啥?他就算心疼那头牛,怎么也不知道赶着骡子走的? 孙氏气得脸都有些变形,但今儿个是元宵节呢,她再怎么生气,也不敢惹了周氏不痛快。再者说,二郎这会儿不在,她能骂谁去? 周氏似乎没注意到孙氏的脸色,或者注意到了也没在意,她招了招手,把五郎喊了过来: “小五啊,你去村口五嫂子家的杂货铺,买些青丝红丝回来。若是青丝红丝没存货了,就买些蜜枣。” 五郎点了头,却站在原地看着老太太,脚下一步都没动。 周氏一愣,转念之间想起了什么,笑着嗔了一句:“嘿哟哟,你小子还怪灵醒的!” 周氏一边笑,一边从刚刚那个旧钱袋里,掏了三十个铜板出来,数了两遍之后,递给五郎:“若是超了这个数目,你就让五嫂子再拿下去点儿。” 五郎爽脆地应下了,用两只手将三十个铜钱紧紧握住,迈着大步、稳稳当当地走了。 周氏一直看着五郎走出院门,直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才开始干活儿。 这回她没指挥别人,而是自己亲自动手,把家里的黑芝麻、白芝麻,都拿小锅炒熟了。炒得香气四溢,让大家伙儿闻着那香气,忍不住一阵流口水。 稻花她们几个小的,也被周氏分派了一项活计——砸松子、给瓜子剥壳。 枣花的小手指头嫩嫩的,剥壳很费力,费半天劲也剥不开一个。 但稻花剥开了,她拿起来往嘴里塞,倒是麻利得很。 稻花笑眯眯地看着,一点都不拦着。 不但不拦着,她还把自己剥好壳的瓜子仁分做两堆,比较小的一堆推给枣花,比较大的一堆塞进菱花嘴里。 老五媳妇儿程氏恰巧看到了枣花抓了一把瓜子仁儿往自己嘴里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只笑了几声,她就一脸严肃地板起了脸: “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小丫头,赶紧出去玩会儿吧!这点儿活儿让你们干的,剩下的倒不如你们吃掉的多!” 原本发现这边的状况,正要开腔呵斥两声的周氏,听了这话,顿时白了程氏一眼: “大过节的,你嚷嚷什么?” 不过她倒也不敢让孩子们敞开了吃,那样原本备下的材料可能就不够了。 周氏转过脸,慈爱地笑着: “一人再抓一把,出去玩吧!” 兰花笑得甜甜的,应了一声“哎”,伸出两只手,抓了一大捧瓜子。 菊花怯生生地跟着姐姐,也抓了一把。她手小,动作又慢,只抓了几颗就不敢再拿了。 稻花笑呵呵地左手抓了一把松子,右手抓了一把瓜子,喊上了不敢动手的菱花和枣花,催促她们快点。 菱花看着稻花的笑脸,顿时胆大起来,两只手各抓了一把。 枣花还忙着吃呢,压根没顾上动手。 见菱花已经抛下了自己,追着稻花出去了,急忙脚步蹒跚地跟了上去。 几个孩子一起乐颠颠地去找夏老爷子了。 夏老爷子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地带着几个小孙子,将竹篾破开,砍成细细的小条,一板一眼地拿来扎灯笼骨。 夏老爷子一双大手,宽阔粗壮,指节上有很多皱纹,手掌上和指头上,布满了老茧、裂口、伤痕,怎么看都是一双常年劳作的粗糙的手。 然而这双手,却有种与它的外表极不相称的灵巧。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夏老爷子就编好了一个六角灯笼的骨架,又用面粉打了浆糊,把前几天特意买来的红纸,贴到了灯笼外头。 等到灯笼上贴的纸晾干了,天色也黑了下来。 夏老爷子用一根线香点燃了蜡烛,往灯笼最中间的那个“窝”里,滴上两滴蜡油,再稳稳地放上蜡烛,摁了两下,牢牢地把它固定住。 蜡烛晃晃悠悠的光,就透过红纸,轻轻地洒了下来。 把周围的人的脸和手,都照得迷迷蒙蒙,覆上了一层暖暖的红色。 夏老爷子兴致勃勃地搬了梯子架在墙上,拎着刚刚做好的灯笼,挂到了院子里的灯笼杆上。 一阵风吹过,灯笼晃了两下,里面的蜡烛也跟着晃了两下,却依旧稳稳当当,没有栽倒,也没有熄灭。 夏老爷子高兴地笑道:“成了!” 孩子们兴奋地拍着手掌,蹦蹦跳跳地大声叫好。 夏稻花发现,五郎不知什么时候,也混进了这个队伍里来。 第031章 元宵(中) 原来他已经回来了,还把买来的青丝红丝和五嫂子送的一两蜜枣,和剩下的两枚铜钱,都交到了周氏手上。 周氏夸奖了五郎,塞给他一颗蜜枣,把铜钱收了回去。 五郎见了夏稻花,就要把蜜枣拿给她吃。 夏稻花看了一眼流口水的菱花,把手心里的松子摊开给五郎看,笑着拒绝道:“你自己吃吧!若是自己不想吃,给菱花也行。我还有这个呢!” 五郎看了看眼巴巴的菱花,就把蜜枣给她吃了。 喜得菱花笑容满面,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都眯了起来,成了两道月牙儿:“哥你真好!” 夏老爷子安好了灯笼杆,带着孩子们进了屋。 夏家各个房头的各间屋子,也都跟着点起油灯来。 说起来,因为“过年要亮亮堂堂”的这一条规矩,夏家在这方面的花费,正月里一个月,比平日里一年都多。 周氏这会儿,正带着儿媳妇儿们和几个年纪大点的孙子孙女,聚在大厨房里头。 周氏满脸喜色,指挥着儿媳妇们,把松子仁、葵花籽仁擀碎、将青丝红丝切成细细的小段,把蜜枣切成细细的丁儿。 再把这些配料和红糖、芝麻混在一起,搅拌均匀,做成元宵里的馅料。 她还亲自动手,把二郎带回来的糜子面和江米面,分装在了两个硕大的笸箩里头。 一大盆元宵馅儿,此时已经被巧手的儿媳妇儿们,揉成了一颗一颗圆滚滚的小丸子,几乎都是一般大小。 再把这些圆滚滚的“丸子”馅儿,倒进笸箩里。 端起笸箩,前后左右一顿摇晃,猛烈至极。 夏稻花上辈子只在电视上见过做元宵的场面,这回可算是看到现场版了。 很快,她就发现周氏出汗了。 毕竟一把年纪了,身子骨再硬朗,干这样的体力活儿,还是难免要有些疲惫的。 周氏也不逞强,直接把笸箩交给了这会儿离她最近的姜氏。 姜氏乐呵呵地接过了笸箩,捏住笸箩的两端,卖力地晃荡起来。 细细的粉一层一层裹在元宵馅儿上头,一个一个白白胖胖的元宵,就在笸箩里头滚来滚去,活泼泼地分外可爱。 很快,笸箩里的每个元宵都滚好了,周氏拿了长长的筷子把它们拣出来,再放一波馅儿,喊了老三媳妇儿把姜氏换下来。 这晃笸箩的活儿,既需要两膀子力气,也需要几分巧劲儿,才能不把元宵颠到外头来。 几个媳妇儿自觉地轮番接力,晃完一批元宵,再晃下一批。 这期间,夏稻花还想要尝试一下呢。 结果发现,她竟然连笸箩都端不动,更别说要晃起来了! 这个小身板,实在太弱了! 大锅里的水开了。 第一批元宵下了锅。 白白胖胖的元宵随着沸腾的水花一起翻滚着,很快清澈的水就变成了淡淡的白色,然后越来越浓稠。 江米和馅料的香味渐渐飘了起来,已经有几个小孩,开始忍不住啃手指头了。 周氏一挥手,孙氏、吴氏、姜氏,就去摆了桌子。 刘氏和程氏开始捡碗碟。 周氏亲自拿了长柄的木头勺子,从锅里往碗里盛元宵。每只碗里放六只元宵,浇上一大勺汤,看起来热气腾腾,闻起来香气四溢,烟火气十足。 孩子们乖巧地跑到桌子边围桌坐下,大点的孩子帮着擦桌子、摆筷子,拿小菜。 夏老爷子和几个儿子已经坐在了桌子边,等着吃元宵了。 很快,第一波煮好的元宵就被端了上来。 夏老爷子却没有动筷子,他要等着周氏一起吃。 周氏没有让夏老爷子等太久,很快大家伙儿就都上了桌儿。 夏老爷子端起一个小酒盅,喝了一口酒,被辣得“斯哈”了一声。 他将酒杯重重地放下,酒盅落在桌面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夏老爷子十分感慨地地湿了眼眶: “今儿个元宵节,大家伙儿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在一处吃元宵。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咱们老夏家虽然分了家,但我打心眼儿里希望,你们这些亲兄弟,彼此不要疏远了。平日里能多亲香亲香,遇到事情能彼此扶持。 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大家伙儿都吃元宵吧!” 周氏也说了两句: “吃完了元宵,咱们都到镇上去看花灯吧!听说今年镇上办的花灯集,还有游街的花车呢!” 孩子们欢呼起来:“好哦!” 一个个忍着烫,拼命加快了吃元宵的速度。 梨花、梅花、兰花、稻花、菊花、五郎、六郎、菱花、枣花这几个孩子,坐了一张小方桌。听说晚上可以去看花灯,孩子们都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元宵,一边还不忘了嘻嘻哈哈地说说笑笑。 夏稻花不知为什么,只觉得眼皮子一阵狂跳。 她悄悄用手指沾了水抚了几次,也平息不下来。 夏稻花忍不住有些担心,总觉得这个兆头不怎么样。 该不会待会儿去镇上,会遇见什么狗血的事情吧?莫非,会遇见人贩子不成? 夏稻花被这个可能性吓了一跳。 老夏家的孩子们可不少。万一真的遇见拐子,怕是顾得了这个,顾不来那个! 她正想着该怎么预防,就听到“砰”一声巨响。 回过神来一看,发现竟然是六郎不知怎么被元宵噎住了。刚刚那一声响,就是六郎打翻了自己的碗。 同桌的孩子们也都被吓了一跳,刚刚愣了片刻,此时却都回过神来了,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哭声、叫嚷声,怎一个乱字了得! 眼看着六郎被噎得喘不上气,弓着身子挣扎,双手乱抓,连脸色都变了,夏稻花顿时什么都忘了。 她“嗖”地一下冲了上去,自己站成弓步,从背后抱住六郎,将六郎放在自己前面那条腿上,两手绕过六郎的身体,从正面握拳,突然猛地一捶,大力击中六郎的腹部。 六郎堵在嗓子眼儿上不上、下不下的那颗元宵,“砰”一下,冲了出去。 伴随着一阵咳嗽声,和许多鼻涕眼泪,六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他缓过气来了。 夏稻花忍不住抹了一把脑门,湿漉漉的,抹了一手水。 唉,这小身板儿真是太弱了。 就做了个海姆立克急救法,竟然把自己累出了满头大汗! 第032章 元宵(下) 程氏走过来,把六郎揽进了怀里,声音很轻、很温柔地安慰他。 刚刚六郎噎住的时候,一开始程氏正乐呵呵地听着自己那桌孙氏和吴氏俩人斗嘴呢,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而等她听到了这边的喧闹,发现了不对劲的时候,夏稻花已经冲过去救人了。 孩子捡回来一条命,这会儿大家伙儿才想起来后怕。 一个个当娘的,都开始叮嘱自家的孩子,吃元宵要咬碎了再吃,万万不可囫囵个儿吞下去,嘴里有东西没咽下去的时候不要说话,云云。 夏稻花默默地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打心眼儿里希望,大家伙儿能把她刚刚的表现忘掉。 但是很显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六郎被程氏哄好了之后,程氏就拉着六郎,走到夏稻花面前,让六郎给夏稻花深深地一鞠躬致谢,感谢九姐姐稻花急中生智、当机立断,救了他一条小命。 六郎很听话地乖乖躬身施礼,一把清澈的童声很诚恳地道谢:“谢谢九姐姐救命之恩。” 夏稻花连忙躲过去了,红着脸道: “五婶,你这样客气做什么?六郎是我弟弟,我顺手帮他一把,这不是应该的么?” 程氏却一脸郑重地说道:“稻花,你是个好孩子,五婶记你的情。你要五婶不要客气,那你今后,也莫要再跟五婶客气。” 夏稻花见程氏一脸期待的模样,只好点了点头,程氏这才满意地笑了。 周氏看了一眼夏稻花,若有所思。 其他人也都纷纷盯着夏稻花的表现,见她这样谦逊,毫不居功,七嘴八舌地,夸赞起她的聪慧懂事来。 姜氏一边眉梢眼角都在得意地笑,一边还故作平静地替夏稻花谦虚几句。 片刻后,夏家的氛围又重新热闹起来。 这个小插曲,就算过去了。 只是,众人都警醒了不少。尤其是做娘亲的,聊天说笑之余,都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向了自家孩子身上。 就连之前斗嘴斗得挺欢的孙氏和吴氏,也都住了口。分了更多精力给他们的孩子。 吃过元宵,喝了些汤,又歇息了片刻,夏家人就按照原计划,准备出发去镇上,赶那花灯集了。 北关县城距离北关村足足有一百多里地,但北关镇距离北关村,却只有几十里路。 村里人哪怕挑着百来斤的担子,都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走到。 村里许多人家都要去赶花灯集,大家干脆招呼着熟悉的邻里亲朋,结了伴一起走,一路上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倒也不寂寞。 夏大郎扶着朱氏,金花扯着银花,走在最前头。 夏有财和刘氏殷勤地陪着老两口儿。 二房两口子不甘示弱、紧随其后,时刻注意着老两口儿的动静。 夏玉娇走在周氏身侧,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模样。 二郎和桃花自觉地照看着几个弟弟妹妹。 不过三郎和四郎这两个皮猴儿,却不是那听话的,不停地在人群里乱窜,一刻也不肯消停。所过之处,惹起一阵阵惊呼与笑骂。 三房两口子让兰花和菊花走在杏花和梅花身后,他们俩走在女儿们身后。这样既方便照看两个女儿,也方便跟四房两口子说话唠嗑。 梨花拉着夏稻花的手,五郎牵着菱花,紧紧跟住了夏有田和姜氏。 夏家人一个没落,全都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村里像夏家这样,举家出动去赶花灯集的人家不少。 不过回头望去,北关村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夏稻花走得腿都酸了,才赶到镇上。 镇子入口处的守门兵丁比往日多了几个,而且外头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 原来,今儿个过节,免征入城费。 近郊听到消息的人都来了,还一个个都拖家带口地,人自然就比平日多上了好几倍。 但兴许是怕有人闹事,门口的兵丁检查夹带检查得格外仔细。 遇见熟面孔也就罢了,若是脸生的,不但要查看夹带,还问人家要路引。若是拿不出来,当下就会被拿下,带到一边去锁住。 夏家人排了将近一刻钟的队,才进了镇子。 花灯集不愧是花灯集。 集市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夏家人被挤得紧紧贴在了一起。几乎有些动弹不得,只能顺着人流的方向,被人群裹挟着一直往前流动。 从入口处开始,路边就竖起了灯笼杆,挂上了不少圆滚滚的红色宫灯。 平日里挂着幌子招揽客人的店铺,此时也都灯火通明,纷纷在自家铺子门前,挂出了大大小小许多造型各异的灯盏。 有些摆了灯谜的摊子,在花灯上写了谜面,引人来猜。 另外一些则摆出了巨大的造型独特的花灯。 夏稻花倒还好,夏家其他人,纷纷看得惊叹连连。 花灯集入口处,矗立着两盏硕大的宫灯,足足有一人多高,是八角形传统宫灯的样式。 以细木为骨,透明的绢纱做面,喜气的红底上,用工笔手绘了精巧细致的人物,五官神情,栩栩如生。 灯笼里点着比成年人拇指还粗、比婴儿手臂略细的大蜡烛,把花灯集的招牌,和入口处的地面,都照得红彤彤、亮堂堂。 不过这两个大宫灯外头,都扎了一圈儿矮矮的、差不多到成年人膝盖那么高的篱笆,摆明了不许人靠近。 只准远观,却不许上手摸。 从这两个大宫灯开始,往前差不多每隔几百米,就有一座漂漂亮亮的大花灯摆在那里。 大多数花灯的造型,就是普通的宫灯。 只不过有些是八个角、有些是六个角、有些是四个角,造型上就有了些参差的变化。 此外,又加了些特殊的装饰。 比如第三座,灯面用的是薄薄的织金纱缎,还用金箔纸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蝴蝶镶嵌在上头。风一吹,蝴蝶翅膀就微微颤动,仿佛振翅欲飞的模样。 再比如第七座,本体只是个普通造型的六角宫灯,却在画着绿叶的灯笼纸上,镶嵌了足足几十朵粉红色的牡丹绢花,花瓣层层叠叠,像真的一样,十分美艳夺目。 夏家人随着人群往前缓缓移动,一路走,一路看,倒也看到了不少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新鲜玩意儿。 只是,走着走着,前头忽然乱了起来。 第033章 小贼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人群忽然像潮水一样,猛冲了过来,一下子就把夏家人给冲散了。 前一刻,梨花还紧紧地拉着夏稻花的手,后一刻,她们姐妹两个之间,就一下子夹进来许多高大的陌生人。 夏稻花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上辈子的春运火车站。 或者是早高峰期间关不上门的地铁车厢。 然而,哪怕是在上辈子,这种感觉都已经很陌生了。 自打爷爷去世,她就再也没有赶过春运的火车。 自打离职创业,开了那家倾注了她几乎全部心血的小超市,她就再也没有坐过地铁。 但此时,旧日那种拥挤的感觉,透过汹涌的人潮,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愣怔了一下。一秒钟之后,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和夏家人失散了。 周围的人都比她高、比她壮实、比她有力量,她既看不到夏家人在哪里,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没有办法逆势而动。 人群实在太拥挤、太密集、又太慌乱了。 她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却依然在随着人潮移动。就像大海中的一滴水,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夏稻花拼尽全力,维持着不让自己摔倒。 这么多人,又这样拥挤慌乱,她很害怕自己万一摔倒了,就会成为踩踏事故的受害者。 身为一个穿越者,还是带着空间超市这样大的金手指的穿越者,竟然被人群踩死了,这样的死法,未免太给穿越同仁丢脸了吧! 夏稻花的思维一向很是跳跃,这么几秒钟的功夫,已经不知发散到哪里去了。 正当夏稻花为自己的墓碑上该怎么写发愁的时候,她忽然被一股大力推了一把。 夏稻花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胸腔里也火辣辣地疼,心跳的节律变得似乎有些不受控制,而后背被撞到的部分,也疼得好像那里的肉,都被一柄大锤子给锤烂了一般…… 夏稻花觉得自己八成是受伤了,正想赶紧躲进超市里避一避,却又一次被撞到了。 她只觉得身上蓦地一轻,整个人就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虽然停留在空中的时间极短,几乎只有短短的一瞬,兴许还不到半秒钟,但她竟然意外地看清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她左手边是人潮汹涌的大街,右手边是一座酒楼,布做的酒幌子正在迎风招展。 高高的灯笼杆上,挂着一只扎成了葫芦形状的硕大花灯,每一个灯面上,似乎都画了与酒有关的人物。 对着她的这一面,画着一个抱着酒坛子躺倒在地的文人,还写着“刘伶醉”三个大字。 “这字写得很漂亮啊!” 彻底晕过去之前,夏稻花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夏稻花发现,自己正脸朝下趴在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头,大概是脸先着地了。 她摸了摸脸,稍微有点痛,但并没有破皮。看来自己昏迷的时候,没受什么伤。 就连后背上被撞到的钝痛,这会儿也已经减轻了许多。 她抬起头,看了下四周,发现远远地有淡淡的灯光撒进这条巷子的末端,眼前这一段大概是没有什么人家,没有挂灯笼,看起来就黑漆漆的一片。 多半是在刚刚那栋酒楼附近,也许就在酒楼后身,或者侧面。这条巷子,说不定就是平日里用来给那酒楼运柴运米、送肉送菜的。 等到眼睛终于适应了这一片黑暗,夏稻花终于发现,距离自己不远处,还趴着一个人呢。 那人脸朝下,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受了伤。 看来也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倒霉蛋啊! 夏稻花活动了下手脚,动作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身上还是有些痛,刚刚被撞,后脑勺的伤口似乎也被震到了。有些属于原主的记忆,竟然又一次浮现出来。 她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面前脸朝下的这个家伙,穿着的是外族的衣裳。 夏稻花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颈部。 脖子是温热的,颈动脉也还在跳动。 “竟然是个活的鞑子!” 夏稻花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发出砰砰砰的响声,在寂静的巷道里,似乎格外响亮,甚至有些震耳朵。 心跳了一阵,那人却并没有被夏稻花的心跳声惊醒。 一时间也不见别的人,转到这条巷子里来。 夏稻花渐渐平静了下来,忍不住暗暗吐槽自己:“夏稻花啊夏稻花,你都做了两回人了,怎么这小胆儿,还跟兔子一样大!” 吐槽过后,她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经过一番认真观察,确定这家伙是真的昏迷不醒,而不是装出来的,夏稻花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她把那家伙从头摸到脚,还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把他翻了个面儿,让他脸朝上了。 老实说,不知是不是光线昏暗的缘故,夏稻花竟然觉得,这张脸还挺好看的。 只不过这长相,跟原主记忆里的番邦鞑子,区别有点大啊。 五官和肤色,怎么看都更像是大楚人。 不过,谁让他穿了一身番邦的衣裳呢?就算人长得像中原人,这衣裳可是地道的番邦服饰。这年头,大楚人可不时兴穿番邦的衣裳! 再者说,他怀里的酒囊、背上的金刀、靴筒里的匕首,不都说明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番邦鞑子? 夏稻花做好了心理建设,毫不犹豫地把他身上的武器,一件件都收进了空间。 那人依然一动不动,夏稻花的胆子,不由得越来越大。 不但把他的钱袋、酒囊、玉佩,还有怀里的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油纸包,一起收进了空间。甚至,还瞄上了他那身华丽丽的衣裳。 最外头的斗篷就不错,外头是织金蜀锦面,里面那一层,竟然是一种薄薄的皮子,触手十分柔软,而且有种暖暖的感觉。 夏稻花对皮草不熟悉,判断不出来是狐裘还是貂皮。 她“吭哧、吭哧”地试了半天,却发现摸走那家伙身上的零碎容易,要脱掉他的衣裳,哪怕是靴子,都很难很难。 最终,把他剥光的计划破产,夏稻花只好取走了最外面那件斗篷,“厚道”地给他留下了一身衣裳。 第034章 大盗 夏稻花再次摸了摸那人的颈动脉,似乎跳动得比之前急促了些。 啊这,该不会是要醒过来了吧…… 夏稻花急急忙忙起了身,不敢再对着地上的“钱串子君”动手动脚。 她四下望了望,没见有别的人来。 又仔细观察了下巷子的两个出口,犹豫了半秒钟左右,便挑了有灯光洒进来的那一头,急匆匆地奔了过去。 夏稻花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就抬起了又涩又沉的眼皮。 他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 他试着活动了下手脚,虽然还是有些麻木,但已经能缓慢地挪动了。脑子虽然还有些昏沉糊涂,但已经能思考了。 看来,药劲儿已经过了不少。 这迷药,真是厉害得紧! 大楚竟然有能做出这种迷药的能人,果然不可小觑! 可惜自己当时太生气,当场就一刀宰了那个小贱人。不然的话,这迷药的方子,他说不定都已经拿到手了呢。 脑子里杂乱的念头转来转去,他终于意识到那里不对劲了。 自己竟然没有被抓住! 这里不是牢房! 他略有些兴奋,攒了些力气,就拖着沉重的身躯,一骨碌爬起来。 警惕地观察了一番四周的环境,确信这个地方自己从未来过,也不知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说不定是之前被追得太猛,药效又发作了,慌不择路的结果。 不过,没被捉到,就是自己赢了! 只可惜,自己虽然摆脱了追兵,却跟几个同伴失散了。 也不知他们此时身在何处,是不是凶多吉少,会不会已经殉国了…… 他哀伤地垂下眼帘,过了片刻,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急急地伸手入怀,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坏了! 自己身上的东西都哪去了?怎么就只剩下这一身衣裳了?竟然连斗篷都被人剥了去! 这北关镇的小贼,也太猖狂了吧?! 他第一时间把手伸到怀里摸了摸,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钱袋和酒囊都不见了。 但这还是小事。 最关键的是,那个他费尽了心机,在西京跟大楚的官员们周旋了几个月,甚至不惜暴露了两个暗探的据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那个油纸包,已经不知去向。 那不起眼的油纸包里,装着的是大楚朝廷在界岭山一带的布防图。 因为这东西实在太过重要,他就没敢让别人拿着,一直都是亲自贴身收着的。特么的现在东西没了,想找个人甩锅,都甩不出去了! 他得手的当天晚上,身份就暴露了。 大楚的人追他实在追得紧,尤其是锦衣卫的那帮老狗,鼻子灵得很!撵得他东走西蹿,一直没倒出空来,把那东西誊抄一遍。 原本他是想着,自己都拿到了原件了,何必再誊抄? 然而此时此刻,却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在小阴沟里翻了船! 那浣花楼里,竟然有官军的眼线! 还有那个唱曲的小婊子,竟然一边满脸地浓情蜜意,一边给他的酒水里下药! 若不是他为人警醒,药力刚一发散开,他就察觉了不对,一刀砍了那贱人,当机立断跳窗逃了,还顺便放了一把火…… 这会儿,自己怕是已经虎落平阳,被锁在囚牢里了! 他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丢了此行最重要的东西,又浑身上下连一个铜子都不剩,这不是虎落平阳,又是什么呢? 若是这北关镇的衙门动作快些,他的画像,这会儿怕是已经挂在城门口了。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却不愿就此认输。 自己若是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了,皇兄多半会小题大做,申饬自己办砸了差事、折损了在大楚的基业,说不定要借机发配自己去宁古塔放羊呢! 不,绝对不能就这样回去! 转念一想,不管是什么人偷了自己的东西,想必是要出手换钱的。 那么,只要安排充足的人手,到当铺之类的地方守株待兔,迟早能把这个小贼揪出来! 到时候,自己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咬牙切齿地下定了决心,打算长期潜伏,直到把那坏了他大事的小贼抓到为止。 扫了一眼巷子两端,他选了没有灯光的那一侧,活动了两下依然有几分麻木的手脚,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巷道长长的暗影里。 …… 夏稻花此时,已经跟夏家人汇合了。 除了大房一家子,所有人都在。 夏稻花是失散的孩子们之中,最后一个被找回来的。 姜氏一见到夏稻花,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一把就死死地抓住了夏稻花的手臂,连连在她背上狠劲儿打了好几下。一边打,一边哭,一边骂: “你这死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跑到哪里去了?你这是要吓死我不成……” 骂着骂着,已经泣不成声。 夏稻花尴尬地看着姜氏真情流露,自己也有几分动容。 但面对姜氏的质问,她却只能沉默以对。 毕竟再怎么感动,她也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姜氏一脸坦然地说出“我做贼去了”这种话来呀。 见夏稻花沉默的模样,周氏发话了: “行了行了,老四媳妇儿,打两下意思意思就得了!就刚刚那阵那么乱,这孩子没被人趁乱拐了去,你就该烧高香了!” 姜氏好不容易收了泪,却忍不住抽泣。两只眼圈红红的,还时不时地打个哭嗝儿,看得夏稻花万分不忍。 等到姜氏终于平静下来,一家人也都累了。 连一贯节俭的周氏都决定奢侈一把,干脆就近在一个馄饨摊子边儿上坐了下来,按人头让馄饨摊子的老板给他们每个人都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等着吃馄饨的时候,家里人跟夏稻花说了些分别后的情形,夏稻花这才知道,姜氏刚刚为何这样激动。 最初街道上乱起来的时候,据说是浣花楼那边走水了。还有官军在追捕江洋大盗。似乎这一场火灾与追逐,还导致了两场惊马事故。 人群争先恐后地逃命,纷纷往远离浣花楼的方向跑。 其中一部分人,就冲到了夏家人当时的位置,把夏家人都给冲散了。 后来,因为人多拥挤,还发生了踩踏事故。 有人在踩踏事故中受伤了,据说,伤者是几个小女孩儿。偏偏夏稻花又不见了踪影,姜氏差点急得当场昏死过去。 第035章 旧事 夏稻花闻言,只好再三诚恳地跟姜氏道歉,得到了来自好哥哥夏五郎的三个响亮的脑瓜崩儿。 五郎故意没留力气,弹得她脑门儿都红了。 姜氏一见,顿时泪眼婆娑地心疼起来。还嗔了五郎两句,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 不过,当一家子都坐了下来,乐乐呵呵地端起碗喝馄饨的时候,姜氏又忍不住开始对着夏稻花碎碎念了。 夏稻花一边吃着滋味鲜美的馄饨,一边被迫听了满满一耳朵各种“子女惨遭拐卖,导致家破人亡”的人生悲剧,顿时觉得有几分消化不良。 尤其是,这些个故事,各个都有名有姓的,也都是真实发生的故事。 与夏稻花此时的生活,近在咫尺。 姜氏先讲了个镇上的富户崔老爷的故事。 北关镇上,原本有一家特别大的绸缎庄,老板姓崔,大家伙儿都叫他崔老爷。 这位崔老爷,子嗣上有些艰难。 有一妻两妾,多年耕耘,但却只得了一个宝贝女儿。 小女孩生的粉状玉琢,十分精致可爱,性子又百伶百俐,崔老爷一家子,简直把这孩子,当眼珠子一般疼。 大概在六岁左右的时候,被拐子拐了去。 崔夫人伤心过度,一下子就病倒了。 这一病,就再也没有好起来。 崔老爷先失爱女、后丧爱妻,拿了些银钱打发了两个妾,自己个儿终日借酒浇愁,铺子也顾不上开了,租子也顾不上收了。 没几年下去,身子骨就衰败得厉害,家业也被他败了个七七八八。 崔家族人说要安排子侄后辈来照顾崔老爷,结果来的人却居心不良,名义上说要看顾他,实际上,却是来谋夺他的家产的。 崔老爷就越发心灰意冷,有一回受了侄儿的气,左想右想,只觉得人生无趣。便将自己屋里的酒坛子都砸了,把所剩不多的家业,都贱价卖了出去。 崔老爷自己拾掇了个小包袱,带了几张薄薄的银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么多年来,再也没人见过当年的崔老爷。 夏稻花听了,忍不住有些浑身发冷。 既然没人知道崔老爷去了哪里,也从来没有人再见到过他,那么,他真的是自己走了吗? 不知是不是姜氏讲的这桩旧事,勾起了众人的谈兴,大家伙儿纷纷说起了自己见识过、听说过的那些拐子造成的悲剧。 就连老太太周氏也讲了一个: “原本在县衙后头的二道街,开裁缝铺子的许裁缝,家里有一对双胞胎儿子。 这本来是人人羡慕的好事。 结果有一天,这俩孩子在街上玩耍,一个错眼不见,就被拐子拐了去。 许裁缝关了铺子,挑着一副担子去找儿子。 十几年过去了,他差不多走遍了大楚,却还是没有找到儿子,整个人都已经有些疯疯癫癫的了。不过即便是这样,他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回来,把他家的裁缝铺子开门三天。 他家孩子是过年的时候被拐走的。 这三天,他不接活儿,只盼着孩子说不定能自己找回来。” …… 众人听着听着,都沉默了。 夏稻花毕竟不是真小孩,最关键的是,她是有底牌的人,自然不担心遇上人贩子。 即便真有哪个不长眼的人贩子,倒霉催地惹到她头上来,她也有的是办法,让对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但夏家的另外几个孩子,这会儿一个个都听得呆住了。 旁边的客人听了这些案例,也同仇敌忾地跟着插言议论起来。到后来,甚至连馄饨摊子的老板娘,都忍不住加入进来了。 老板娘一边手速飞快地包着馄饨,一边说: “这几个事儿啊,我都听说过。我还知道一个,你们可能都没听过的。 以前跟我一块儿在这条街上摆摊的老罗,卖红豆饼的。 他娘子长得很耐看,一双笑眼弯弯的,又大又亮,这边脸上还有个酒窝,笑起来可漂亮了! 他们两口子,生了三个孩子。 出事儿的那一年,好像就是前年吧!那会儿老罗的大儿子已经娶了媳妇儿了,老二也快成丁了。他家小闺女才七岁。 花灯集的时候,他家小闺女就被拐子给抱走了。 就是趁着大家伙儿都在忙,一时顾不上盯着孩子,直接从摊位边儿上抱走的。 有个熟客看见了,发了一声喊就追了上去。 只可惜,那客人连鞋子都跑掉了,竟然楞是没追上! 那拐子肯定是早就盯上他们家了,事先也踩好点儿了。要不然不可能那么快就没影了!” 老板娘说道这里,沉默了一瞬,接着说道: “老罗的漂亮媳妇儿为这事儿,生生哭瞎了眼睛。老罗也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出来摆摊儿了。他们家,打那以后,就再没做过红豆饼。 今年入冬的时候,老罗带着他媳妇儿,回乡下老家了。 他大儿子倒是还在北关镇上,就住在福源街后头。 那边不是有好多东倒西歪的老房子吗?他大儿子在那边赁了个院子,带着媳妇儿、孩子和丈母娘一块儿住。” 老板娘把一板馄饨挪到身后,换了个盖帘儿铺好,手脚不停,嘴巴也不停: “老罗的大儿子也有孩子了。俩娃,一个四岁大的小闺女,一个两岁大的小小子。 他那个媳妇儿,天天闷在屋里,哪里也不敢去,院门儿都不敢出,一天到晚就盯着那俩孩子,就差拿根麻绳把他们俩绑在自己身上了! 这也是被吓怕了,生怕一个错眼不见,孩子就没了。” 整个馄饨摊子上,都彻底安静了下来,每个客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听了这种血淋淋的故事,碗里的馄饨,好像真的不香了。 老板娘看着众人的表情,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选错了话题,不由得有几分尴尬。 她讪讪地笑了笑,闭上了嘴。 摊子上的客人们,一个个都肃着一张脸,三口两口吃掉了自己那份馄饨,然后便干脆利落地结了账,急匆匆地走掉了。 本来大家都是趁着过节,出来看看花灯、凑凑热闹。 只是万万没想到,先是遇上了走水、捕盗、惊马,后来又听了不少人贩子猖獗的案子,这心情,着实有些一言难尽。 夏稻花见人都散了,夏家的孩子们,各个都白着一张小脸,一副后怕不已的模样,觉得应该活跃一下气氛,便不经意地提起了个话头: “对了,我大伯他们一家子去哪了?” 第036章 新生 话一出口,众人的神色,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尤其是周氏,脸黑了一半,又似乎夹杂着一些其他的复杂情绪。 夏稻花瞧着不对:“这是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又顾忌着什么,最终还是周氏解了她的疑惑: “你嫂子动了胎气,刚刚请了郎中看过,说是要静养。你大哥和大姐已经送她回去了。 反正过了元宵节,这年也就算过完了。 你大伯要回酒楼上工,你大伯娘要伺候你大伯一家老小。 你大哥要回松溪书院,你大姐岁数不小了,要留在镇上说亲。 倘若独留银花一个儿跟我们回村里,你大伯娘又怕她思念父母。 所以,你大伯一家,今儿个都回家去了。” 夏稻花瞬间发现,原来自己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天赋技能,已经点满了。她讪笑了两声: “哈哈,这样啊,那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家了?” 周氏点了点头:“回家!” 一家人呼啦啦地起身,二郎跟馄饨摊子的老板娘借了个火儿,点燃了一根松明火把,默默拿在手里,走在前头给大家伙照路。 其实镇上倒是灯火通明的,不过从镇上到北关村的路上,有一段特别黑,虽然月光很好,但有了火把在手,无疑更让人安心。 周氏舍不得钱坐车,大家伙儿依然是靠两条腿走路回家。 虽然在馄饨摊子上歇了一气,但周氏和夏老爷子毕竟有了年纪,走到家还是很累了,便没有多说什么,简单洗漱之后就睡了。 各房头也都各回各家。 孙氏的脸色难掩兴奋,吴氏也笑容满面。 显然这妯娌俩,都对大房今儿个惹了老两口儿不高兴这件事儿,十分喜闻乐见。 姜氏给夏稻花脱了衣裳,把她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儿,都耐心细致地检查了个遍。还不断地问她这里疼不疼,那里疼不疼。 夏稻花着实有几分羞窘。 虽然她明白姜氏的顾虑,也很能理解姜氏的心情,但这样子被人碰触,还是十分不适应。 姜氏发现了她背上的一片淤青,心疼地又抹了一回眼泪。 然后,姜氏一咬牙,把碗柜里头夏有田特别宝贝的那小半坛子浊酒拿了出来,当药酒用,给夏稻花揉散了淤血。 夏有田的脸色相当纠结。 他既心疼孩子、又心疼自己的酒,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这天晚上,姜氏是搂着夏稻花睡的。 夏稻花强忍着把她推开的冲动,一直等到姜氏等人都睡着了,才悄悄从她怀里挣脱。 挣脱的时候,还被姜氏在睡梦中给拉回去两次。 看来,姜氏也真的是被吓到了。 夏稻花轻轻叹息了一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今天,她一直在忍耐。 她特别不喜欢跟人身体接触。 偶尔拥抱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对她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有时候,她也会主动去抱抱别人。 但她真的很不适应也很不喜欢这种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 好在姜氏的应激反应不是特别强烈,第二天就基本上恢复正常了。夏家人也都回到了平淡的日常生活中来。 除了孙氏和吴氏,偶尔会呛呛两句,或者掐个架,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很和谐。 程氏为了感谢夏稻花上回救了六郎,还总是悄悄塞给她一些好吃的。 比如地瓜干啦、炸蚕蛹啦、熏兔肉啦之类的。 夏稻花推拒了几回,但无奈程氏太过诚心诚意,害得她每次都败下阵来。 时光匆匆飞逝,不知不觉中,日子就一天一天过去了。地面还留着冬天的残雪,玉兰树的枝头,已经打了花苞。 夏稻花也找到了机会,把从那番邦人身上得来的财物,挑了几样,兑换给了超市。 那件皮草斗篷,估价一万五千块,兑换成了一万五千积分。那把金刀,兑换了八千积分。那个还算有几分精美的酒囊,兑换了一千六百积分。 “钱串子君”果然是送财的,嘿嘿。 钱袋里的金银、铜钱,还有几个玉佩、玉环之类的小玩意儿。夏稻花查了查价格,就都留下来了。反正以后的日子里,这些东西都用得上。 那神秘的油纸包里头,是一大包文件,看起来像是某种图纸的样子。 夏稻花把它放到服务台那里估算了下价格,并没有选择兑换,却对着超市的兑换平台给出的说明发起呆来。 “布防图”? 这几个字,果真的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咩? 如果这真的是布防图,那么,这东西应该很重要吧? 元宵节那天,官府“捕盗”,追查的莫非就是那个倒在巷子里的番邦人? 这份东西,是不是应该交给官府? 可是,自己要怎么编个圆满的故事,来解释它的来历呢? 正月二十六这一天,大伯家里传来消息,夏大郎的媳妇儿朱氏生了。是个小女孩,去了个乳名叫阿柳,大名还没定下来。 周氏有些疑惑:“怎么这就生了?这好像提前了一个多月呢!” 来捎信的是同村的方家老太太,她孙子跟夏有财在同一间酒楼做事。两家人走动得还算勤快,彼此帮忙捎个口信、带件衣裳的,都很方便。 方老太太撇了撇嘴: “这我哪里知道那么多,人家就是让我捎个口信儿罢了。” 之后,她又压低了声音,凑近周氏的耳朵,悄声说道: “其实我听说啊,是金花跟她嫂子吵了一架,脾气一上来,就推了她嫂子一把……” 送走了方家老太太,周氏在屋里转悠了好几圈儿。 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专挑大个的红皮鸡蛋,捡了一篮子,又拿了一包红糖,就颠颠儿地去了镇上。 出门的时候恰好看见夏稻花,就心血来潮让她跟自己一块儿去。 除了夏大郎和朱氏,夏稻花算是夏家人的孙子辈里面,头一个见到阿柳的。 襁褓里的阿柳,看着小脸蛋儿皱皱巴巴的,肤色也有些黑,不知是不是生了黄疸。 倒是手脚都很纤细精巧,每个指头都细细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了似的。 夏稻花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呢。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阿柳看了半晌,阿柳却丝毫不给她这个姑姑面子,一直紧紧地闭着眼睛,嗦着自己的小拳头,睡得喷香。 第037章 旱獭 朱氏的脸色有些苍白,人也瘦了些,精神倒还好。 夏大郎很喜欢自己的女儿,阿柳这个乳名,就是夏大郎亲自取的。 夏有财没有明说,心里头对长孙变成了长孙女,多少有些失望。刘氏却把所有的不满都堆在了脸上。 朱氏原本性格很是柔弱,但生了女儿之后,反而强悍起来。 刘氏给她摆脸色,她也能不当一回事。 明明都快气哭了,也能劝慰自己不跟刘氏一般见识,不跟她生气。 盼望已经的孙子变成了孙女,这已经让刘氏很气不打一处来了。再一想起朱氏在孕期那副娇弱的模样,刘氏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那段时间,刘氏甚至连脾气都不敢冲朱氏发,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唯恐惊吓到了儿媳妇儿,再妨碍了自己的宝贝金孙。 这会一想起来这些,这种不爽就会瞬间加倍。 不过刘氏也就只敢摆摆脸色、摔摔打打,却不敢真的克扣朱氏的伙食。 一来因为下厨之类并不需要刘氏亲自动手,儿媳妇儿有雇来的灶上婆子和买来的丫鬟伺候,压根儿用不着劳动刘氏。 二来则是因为,夏大郎的脾气随了夏有财,是一脉相承的脾气臭。 刘氏惯于欺软怕硬,只敢欺负朱氏,却不敢招惹夏有财,也不舍得欺夏大郎。若是欺负朱氏太狠了,惹到了这爷俩就惨了。 她只好安慰自己: “朱氏还年轻,先开花后结果的妇人也不少见。大不了以后让朱氏多生几个,也可以弥补今天的遗憾了。” 刘氏虽然一直这样劝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一见到朱氏就沉下一张脸来。 换了以前,朱氏绝对会抽抽噎噎地淌眼泪。 但现在,朱氏只当没看见。 刘氏就忍不住更加憋屈得慌,更加心气不顺了。 周氏带着夏稻花来看望朱氏和阿柳,见了这情形,把刘氏喊了出去,单独跟她聊了聊: “你呀你呀,怎么这般不开窍? 若是不想要这个儿媳妇儿,当初为什么不改聘别家? 若是想要这个儿媳妇儿,干嘛不对她好一些? 你若是把她祸害死了,回头给大郎续弦,不要花钱的? 你若是把她祸害个半死,坐下什么病来,她爹娘找你算账,你可担得住?” 周氏的一连串质问,让刘氏无言以对。 刘氏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就是打心眼里看朱氏不顺眼。可能是当年吃了不少苦,没有这样好的条件,总觉得想在儿媳妇儿身上找补回来。 周氏看得分明,点了点她: “老大家的,咱们现在已经分家了,你怎么对你儿媳妇儿,原是你自己的事儿。可是大郎既然要进学,你这样子,难免要耽误他的!你好好想想吧!” 周氏说完,拉着夏稻花,拎着空空的篮子就走了。 周氏沉默了一路,直到快到家的时候,才对夏稻花吩咐了两句,让她不要在人前提起,大伯父家里有上灶的婆子,和供人使唤的丫鬟。 夏稻花点头应了。 周氏轻叹一声,扶着孙女的肩膀,缓缓走进了家门。 玉兰花开了的时候,夏老爷子已经带着家里的男丁开始锄地了。 夏稻花也琢磨起来进山的事儿。 白玉兰、紫玉兰,开得十分热闹,草丛、山坳、路边的各色野花也纷纷绽放,最耀眼的是连翘跟迎春,黄灿灿的、一开便是一大片,鲜艳明亮,惹人喜爱。 樱桃树、毛桃树,都绽开了淡粉色的小花,远远望去,仿佛烟雾缭绕,又像层层叠叠的云海。 春日的阳光格外明媚。 穿着冬装,已经开始感到有些沉重闷热了。换上夹棉的薄袄,就感觉身上轻盈了许多。 夏稻花经过数次软磨硬泡,终于获准跟着梨花一起进山挖野菜。 不过一进了山,夏稻花就撒起了欢儿。摘野花,捉蚂蚱,折树枝,跑来跑去,简直就像一只被关了好久,突然被放出牢笼的小狗一般欢快。 梨花倒是踏踏实实地挖了两篮子野菜,这会儿野菜刚冒尖,不用精挑细选都很嫩。 夏稻花在左近玩耍,梨花偶尔看她一眼,宠溺地笑一笑,又接着干活儿。 她觉得妹妹自从受伤渐好之后,性子变得活泼了很多。不像从前那样怯生生的了。梨花很喜欢这种转变,心里对妹妹的感情也愈发浓厚了。 夏稻花看梨花的态度,便乐呵呵地找起兔子洞来。 没找到兔子洞,倒是让她找着了一窝旱獭。 这一窝旱獭很肥,皮毛溜光水滑,见了她顿时受到了惊吓,匆匆忙忙地要逃走。 夏稻花急忙把它们一家子都收进了空间超市的储物区。 旱獭们进了储物格子就安静了许多。 夏稻花见这个办法有效,心情简直美妙极了。 今后捉兔子打狍子之类的,只要在空间超市能起作用的有效距离内,自己都不用动手了。 夏稻花正想得美,忽然眼前一黑,就慢悠悠地倒了下来,脸朝下趴在了地上。 说来也巧,正赶上梨花发现妹妹半天没动静了,抬起头来寻她,却恰恰看到了夏稻花倒下的那一瞬间。 梨花吓坏了,提着裙子就跑了过来,篮子也碰倒了,铲子也不要了,跑过来第一时间就去探夏稻花的鼻息。 夏稻花的呼吸很平稳,就像睡着了一样。 梨花从小溪里取了点水,洒了一点在夏稻花脸上,夏稻花悠悠地醒了过来。 梨花这会儿都快哭了。 她看着夏稻花的脸色和还不到耳朵的短发,只觉得这孩子,着实是多灾多难。 一种随时会失去妹妹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 夏稻花刚刚才知道,原来自己每一次用意念指挥空间超市收取物品,都是有能量消耗的。 她刚刚一口气收了一窝旱獭,有点耗能过度,结果一瞬间就突然低血糖了。 看来以后这法子还得悠着点用。 兔子、山鸡,都得一只一只慢慢抓。 遇到大家伙,也别惦记着往空间超市里收了。 毕竟还是命重要! 话说回来,这法子是不是也可以用来减肥啊? 夏稻花的思维再次发散开来,眼神也跟着放空了,直到梨花为了唤回她的魂,在她脸上“啪”、“啪”,拍了两巴掌。 第038章 财路 夏稻花哭笑不得地捂着被梨花打疼的脸,还得反过来安慰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姐姐: “姐,你手可真重啊!你说你这么激动干啥?我没事。” “都晕倒了还说没事?我刚才都看见了!” “我那是饿了!今儿早上那窝窝头也忒硬了,我啃不动,才没吃饱……” 夏稻花随便找了个借口,越说声音越低。 这时候,恰好夏稻花的肚皮,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儿。 梨花顿时信以为真,破涕为笑: “你个傻丫头,差点吓死我了!” 她笑得特别开心,眼睛弯弯的,白嫩的脸蛋上还挂着好几颗晶莹的泪珠。 夏稻花觉得,这时候的梨花,特别特别的美丽,甚至比神仙姐姐还要更美。 梨花很快就擦干了眼泪,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来,摊在手掌心上: “上回五婶拿过来烧饼,很香、很软和,你赶紧给我麻溜滴吃了!” 三天前,程氏从娘家带回来一篮子烧饼,给各个房头都分了几块儿尝鲜。其中顶数给四房的最多。 夏稻花当时就吃了一个,觉得味道的确不错。 梨花当时只撕下来了一小块儿,跟五郎分着吃了,顶多也就能尝个味儿吧。 剩下的那大半块,竟然从那时候起,一直留到现在吗? 夏稻花心下感动,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没有推辞梨花的好意,拿起烧饼,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动作很是斯文秀气。 梨花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直直地盯着那烧饼看了两眼,便急急地转过身去,又开始默默挖野菜了。 夏稻花只吃了一口,就有些吃不下去了。 这烧饼虽然还算挺好吃的,但放了三天,又被梨花贴身藏着,口感其实已经差了很多。然而,这是梨花自己都没舍得吃留给她的…… 夏稻花犹豫了一瞬,终于拿定了主意。 …… 这天下山的时候,夏稻花的背篓里,塞得满满登登。 背篓下面挤着三只肥肥的旱獭,旱獭上面压着两只胖嘟嘟的野兔,和一只绑紧了翅膀的肥野鸡。最上面一层,盖了点枯枝和一些绿油油的野菜。 梨花喜滋滋地跟在夏稻花身后,她觉得妹子稻花,绝对是个小福星。自从她带着这丫头出来,就没有哪一回,是空着手回去的! 梨花的背篓,此时也塞得满满的,除了两只野鸡、三只野兔,还有些野蘑菇和野菜之类的。 两个小姑娘满脸都是喜悦,累得汗流满面,两张小脸儿都红扑扑的。明明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脚下的步子,却迈得飞快。 两个小丫头到底还是孩子呢,虽说过了年长了一岁,梨花才十三,夏稻花才九岁。 到家的时候,俩人已经累得一身是汗了。 姜氏见了两人的模样,生怕她们吹了风、着了凉,急急地烧了热水,准备给她们先洗个澡,再换身干净衣裳。 梨花和夏稻花把背篓撂下,追着姜氏把背篓里面暗藏的玄机说了。姜氏听了,顿时心情复杂,又是觉得好笑,又是有几分心疼。 孩子们太懂事,做娘的,就总是难免既高兴,又心酸。 姜氏让梨花和夏稻花先歇着,她亲自把两个背篓里的东西收起来。 旱獭、野兔、野鸡,都活着,只是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姜氏喜出望外,这些若是留着自家吃,可以给孩子们解解馋;若是卖到镇上去,能换回来不少银子呢! 前些日子酒蒙子老陆喝高了,进到深山里转了一圈,捡回来半只被黑瞎子啃剩下的狍子,让陆家媳妇儿细细拾掇了一番,剔出来的狍子肉,也卖了足足一两二钱银子呢! 这野鸡、野兔、旱獭,虽然不如狍子难得,可也都是富贵人家爱吃的野味。 耽误一天功夫,让夏有田跑一趟镇上,应当是值得的。 姜氏一边盘算着,一边拿了大木盆来,从大锅里舀出来热水,用手试了试温度,又兑了些冷水进去,再试了试,就喊五郎关了门。 姜氏让五郎带着菱花到里屋玩去,自己亲自动手,把梨花和稻花身上被汗水浸透的里衣都脱了,不顾梨花的羞涩和夏稻花的抗议,直接把两个孩子拎起来,塞进盆里。 拿着旧旧的棉布巾,就给两个孩子洗起了澡。 夏稻花和梨花挤在一起,简直像两只白生生的小羊羔,被动作利落的姜氏,“唰唰唰”,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 洗干净了,擦干了身体,换上了干爽的衣裳,夏稻花虽然觉得这个过程,自己就像是一只被主人强制洗白白的宠物小猪,这感觉简直相当可怕,却也意外地体会了一把久违的舒适。 自打穿越以来,她还没好好泡过澡呢。 更别提搓澡了! 单论个人卫生方面,那简直就相当于野外生存模式! 虽然平日里可以洗洗手脚、洗洗脸、简单擦一擦,但到底还是有诸多不便之处。 她只有偶尔溜进空间超市里去,在超市后面的员工宿舍里简单地打开热水器冲一冲,时间往往选在深夜,因为要等到夏家人都睡熟。 她还不敢洗太久,甚至连一些会留香的洗发水啦、沐浴露啦,都不敢用,生怕被家里人看出破绽来。 这一回,虽然跟梨花共用一个大澡盆,虽然姜氏给她用的只是草木灰和猪胰子这些简陋的东西,但到底还是又泡澡、又搓澡,洗完了之后,整个人仿佛都焕然一新了。 说起来真是奇妙。 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换上暖和干爽的衣裳,竟然可以给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幸福感。甚至,连衣服上面打着的补丁,都不会影响这种微甜的心情。 夏稻花允许自己愉快地沉醉了一会儿,然而,没等她享受多久,她的发散性思维突然又跑出来作妖了——她猛然发现了一条财路。 那是很多穿越前辈们,都走过的一条财路。 卖香皂。 纯白清香的润肤皂、去污力极强的洗衣皂、五颜六色的手工皂,晶莹剔透的精油皂……比起澡豆、草木灰、猪胰子,应该还是很有竞争力的吧! 她的空间超市,每隔二十四小时,就会重新刷新货架上的商品。这就意味着,只要有足够的“超市币”积分,她的货源,永远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第039章 折腾 夏稻花思维散漫,性子也散漫,但抓山鸡野兔之类,还是动作很快的。 这回打回来的猎物,姜氏给孩子们留了一只野兔,孝敬了老两口儿一只野鸡,把最肥的一只旱獭配上萝卜、土豆,炖了一大锅,给各房头送了一碗肉。 其它的几样,都叫夏有田拿到镇上去卖了。 夏有田对着陌生人不像在姜氏面前那么放得开,不是那能说会道的,但他长了一张憨厚老实的脸,让人无端就觉得有种信任感。 他报的价格也不贵,是根据从前听老陆和胡屠户提过的价格,稍微加了一点儿。 结果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 两只旱獭,卖了一两六钱银子。两只野鸡,卖了一两八钱银子。四只野兔,卖了四两八钱银子。蘑菇都是挑的个头大、品相好的,卖了二百钱。 跑这一趟,竟然拢共赚了八两四钱银子! 夏有田都没敢在镇上停留,空着肚子一路跑着回了家。 把怀里的银子交到姜氏手上的时候,那银子和铜钱上头,还带着热乎乎的体温和汗渍呢! 姜氏细细地数了数银子和铜钱,反复数了两三遍。 姜氏把银子单放一堆,散碎的铜钱,凑够一百钱就用细麻绳穿起来,凑够十串就放一堆。 最后把银子和整吊的铜钱,都放进装着分家时候得的银子那个钱匣子里头,妥妥帖帖地藏进衣服箱子的深处。 剩下的零头四百钱,姜氏把它们放进一个日常零用的钱匣子里头,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夏有田和姜氏两口子,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把野味卖上了价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 就连几个孩子,也不能叫他们知道。 毕竟孩子还小,说不定,会被人套了话去。 两口子脸对着脸傻笑了一阵子,这一趟卖的钱,都快赶上分家得的银子了,真是让人觉得不真实啊! 再想想,村里有名的酒蒙子老陆,一天到晚喝得醉醺醺的,凭啥? 不就是仗着他那份打猎的手艺么? 缺钱了就进山里转悠两趟,随便打到点什么野味回来,就能卖出去换酒喝。 打猎这事儿,可真赚钱哪! 夏有田忍不住有些心动,觉得打猎比种地强: “娘子,你说我以后经常进山里,找找猎物怎么样? 没道理稻花和梨花两个孩子能打回来那么多野物,我这一个大老爷们儿,还赶不上她们两个小丫头片子啊!” 姜氏蹙眉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反对: “进山打猎不保准,得碰运气。 有时候你可能转悠一小天儿,结果啥都打不着;有时候说不定会碰见野猪、野狼、黑瞎子、老虎……不像种地,只要不惜力气,伺候得勤快点,怎么都能有些收成。” “说的也是。除非赶上老天爷要收人的年份,不然再怎么着,地里的收成也能保证一家老小有口吃的。” “这样的美事儿不可能老有。你呀,还是安心种地吧! 回头我就把绣活儿捡起来,得闲就做几样帕子、荷包、抹额、鞋面之类的小玩意儿,送到镇上的绣坊里去卖。 梨花的手艺也快出师了。稻花和菱花也可以学起来。 到时候我们娘仨儿在家里,买些好的布料和绣线,安安心心地坐在炕头上,绣点炕屏之类的大件,也能卖出不少银子呢! 这岂不比打猎稳妥?” 夏有田却不同意: “绣活儿虽然比打猎稳妥,但到底还是太费神了,我觉得不大好。 还不如平时我进山砍柴的时候多留意些,若是能得了新鲜的野味,拿去卖来得好。 反正咱们也不贪心,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只要不往那林子深处去,多半碰不上什么猛兽的。” 姜氏听得心里甜滋滋的,却更是坚定了要多做些绣活,贴补家里的想法。 …… 夏稻花的头发终于长起来了,两三个月过去,不但头皮上的伤口愈合得不错,就连那疤痕也小了许多。现在被长长了的头发遮住,更是看不出来了。 只是身边的人,都渐渐察觉出了夏稻花的变化。 但只要一考虑到她的头部受过的伤,就觉得她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很值得庆幸。即便性情脾气变了些,对人对事忘性大了些,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 夏稻花后来又借着跟梨花一起挖野菜,还有跟五郎一起捡柴火的机会,捉了些猎物回来。 每次夏稻花打猎回来,姜氏都会先孝敬给老两口儿一些,然后给各房头分一些尝尝鲜,剩下的才是自家吃或者卖出去。 不过,即便这样,家里也逐步攒了些银子。姜氏用来装整钱的那个匣子,连银子带铜钱,已经塞满了一大半儿了。 四房一家子的笑容越来越多,过了三月三,四房已经在商量要送五郎去上私塾的事儿了。 不过,五郎自己却不同意。 五郎当然想去念书,但他觉得,眼下这个时机不对。 若是自己真的去私塾了,怕是全家人都会以为,四房在分家之前,就私下里藏了私房钱。 夏稻花对这种顾虑颇不以为然,但姜氏和夏有田却听进去了。 于是,五郎上学的计划,暂时被延迟到了今年秋天。 虽然同样有些引人注目,但经过小一年的省吃俭用,又刚刚卖了粮食的日子,让孩子去村里的学塾启个蒙,认识几个字,倒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在那之后,家里人再张罗着跟老两口儿或者别的亲朋借点银钱,供五郎念几年书,就显得十分顺理成章了。 与此同时,夏有田的柳条筐、竹篮子,姜氏的绣品,也都开始做了。 攒了几十个,就赶一趟集。 柳条筐和竹篮子,都是正经的家伙事儿,居家过日子干农活儿都用得上的。柳条筐能卖八个铜板,竹篮能卖十五个铜板。因为后者材料不易得,而且需要的工艺也更精巧。 只可惜这种东西的需求量没那么大,买的人也着实不多。 倒是姜氏的绣品不愁销路,即便自己摆摊卖不掉,绣坊也乐意收。 即便卖的不快,收入不高,两口子还是乐此不疲。很勤快地一边种地、一边养鸡养猪,一边鼓捣这些零碎儿。 第040章 拦路 夏稻花经常往山里跑,每次回来都不空手,自然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自打被二伯娘孙氏故意拦着,伸手到她的背篓里,毫不客气地乱翻了一气之后,夏稻花就多长了个心眼儿。 多数猎物,都悄悄塞进空间超市的储物区里,自己的背篓,只放不值钱的柴火或者猪草。 偶尔也会放一点价格便宜的草药。连野菜和蘑菇,都不舍得多放。 所以,再后来,不管是孙氏还是吴氏,或者偶尔出现的大伯娘刘氏,冷不丁出现的邻居,谁都没法子从她这里占到便宜。 有了夏稻花这个作弊神器在,夏家四房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不过,夏家人除了夏有田和姜氏性情敦厚老实些,几个小的,个顶个的都有自己的脾气,也都长了一肚皮的心眼子。 谁都不会平白被人套出话来。 而且,夏家四房几个人,都十分勤奋又节俭。 外人只看得到他们努力做活儿,一天到晚脸上都是美滋滋的笑,却看不到他们吃香喝辣,更看不到他们做新衣、戴新帽。 只不过,有一个变化却很明显。 夏家四房的人,身子骨都强健了不少。 尤其是正在长个儿的梨花和五郎,很显然比跟他们同龄的村里孩子,要高出一截来。胳膊腿儿上的肉,也都结结实实的。 眼神比旁人精神,个头儿比旁人高,身子骨比旁人强壮,自然有些引人注目。 最喜欢吃东西,小嘴儿不停的菱花,还长出来个圆滚滚的小肥肚儿。 当然,平时穿着衣裳倒看不大出来。 但夏稻花心里知道,就总喜欢突然袭击,揉她软软的小肚子。 菱花就忍不住咯咯地笑,一边笑一边还要忙着躲来躲去,反应速度练得越来越敏捷了。 夏有田和姜氏已经种下了新麦种。 但为了稳妥起见,他们没有把自家的地全都用上新种子。还特意留了两块地,种了原本自家留出来的往年的种子。 三月份就该开始春播了。不过北关村这边稍微冷一些,所以过了三月三再来播种,也还来得及。只要不晚于三月十五,就不算迟。 据说在北关镇外头,再翻过几道山梁,比山这边还冷得多! 要过了清明节,小草才能冒头呢! 播种了新麦种的田和旧麦种的田,暂时看不出什么差别。 麦苗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差不多,都是绿油油的,也都是刚冒头。 姜氏和夏有田心里多少都有些打鼓。 这会儿看到了绿油油的小苗,不由得松了口气。两人都怕惹起对方担心,没有说出口,只悄悄在心底安慰自己: “至少这新麦苗,该出苗的时候就出苗了,没有落在旧种子后头。多半还是靠谱的。” 一家子对这田都伺候得很勤快,跟麦苗混在一起长出来的野草,都被他们拔掉了。 这个活儿不难,就连夏稻花也能上手。 只是,用手直接拔草,没多大会儿功夫,手掌就被磨红了。 孩子的皮肤娇嫩,有时候还会破皮。 夏稻花觉得,不能这样子下去。 她使劲儿去回忆上辈子在村里的劳动场景,皱着眉思考了许久。 唔,割草机和除草剂什么的,是不用指望了。 没那个工业基础在,她这只小蝴蝶,再怎么使劲儿扇乎翅膀,也变不出来。 自己的超市里头,虽然五脏俱全,但毕竟是开在城市里的,还没有周全到连小型农机、化肥、农药,都能找出来的地步。 她能找到花肥、花药和花种之类的,已经是托了超市一层里,卖绿植那个摊位的福了! 夏稻花苦思良久,最终决定还是弄点麻绳出来,给家里人编制几副麻线手套。 其实用棉线来织手套效果会更好。 但她不会纺纱抽丝,靠自己根本搞不定棉线。从超市里弄点儿出来吧,又不好解释来源。 倒是麻线,家里本来就有现成的。 因为大楚的庄户人家,要交的赋税里面,就有这一项。 姜氏已经沤好了不少,分量很足。 就算是被夏稻花用掉一些,也足够交税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夏稻花还是从超市里找了些麻绳出来预备着,暂时先存放在了储物区。 夏稻花做手套的手艺很一般。 她吭哧瘪肚地折腾了足足一下午,才做出来一只歪歪扭扭的手套。而且,手掌部分是织出来的,手指头却是缝上去的。 姜氏见了这件丑丑的作品,先是笑得直不起腰,接着又把夏稻花搂到怀里,在她两边脸颊上亲了两口。 夏稻花用了最大的意志力,强忍着才没抬手去擦脸。 不过,问明白了夏稻花的意图,姜氏的脸色就一直软软的、暖暖的,看向夏稻花的眼神,都让她相当不适应。 姜氏一般只有看向夏有田的时候,那眼神才会这么甜蜜啊! 而看着自己的时候,不但甜蜜得让人害怕,怎么还隐约带着几分惊奇、几分探究? 夏稻花忍不住觉得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 片刻后,姜氏就不再一个劲儿盯着夏稻花看了,而是拿了一捆麻线,喊了梨花过去,母女俩闷头忙活起来。 到了晚饭时分,姜氏已经织好了两双手套,梨花也织好了一双。嗯,都比夏稻花做的那只,像样多了。 吃过了晚饭,姜氏又给孩子们比量着小手的尺寸,做了几双合用的。 第二天,四房每个人,都戴上了这简陋的麻线手套。 拔草的时候,夏稻花觉得自己手上的皮肤好受了许多,不再被磨得火辣辣的了,效率也跟着大大提高。 事后,姜氏又织好了两副麻线手套,孝敬给了老两口儿。 再后来,夏有田去赶集的时候,不仅带了自己编的柳条筐、竹篮子,姜氏绣的帕子、荷包、鞋垫儿、鞋面儿,还带上了十来副麻线手套。 麻线易得,但这手套却是个新鲜东西,所以暂定价为五个铜板一副。 夏有田只是试试水,本来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不过竟然遇上了个识货的,一口气给他包圆儿了。 夏有田带了十二副手套,卖了足足六十个铜板。 单这一项,都比平日里赶集赚得多了。 夏有田喜滋滋地准备回村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肩膀上,突然被人大力一拍,顿时疼得他麻了半边身子。 夏有田顿时吓坏了,还以为遇见了劫道的。 胆战心惊地转过脸一看,却发现拦路的这个人,他认得。 第041章 惊吓 来人脸色黑漆漆的,神情凶恶,看着就让人害怕。 他蓄着一把络腮胡子,穿着一身醒目的绿袍子,脚蹬白底皂面官靴,只是袍子上有些地方不知沾染了什么,有些黑红的痕迹,靴子面上也满是尘土。 夏有田先是抖了一抖,见来人并没有要抢夺他怀里的钱袋的意思,方才慢慢镇静了下来。 他用力挤出来一个笑容,冲着来人深深一弯腰,作了个揖: “金大官人,好久不见呐!您老一向可好?” 络腮胡子挠了挠头,扯着夏有田的肩膀就闪进旁边一条窄窄的巷子,一边嘴里也没闲着: “四哥,休要折煞我了!快,往这边来,咱们进屋说话!” “嘎吱”一声,络腮胡子推开了一扇破旧的木门,两人进了院子,络腮胡子往后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才把院门关上。 夏有田原本就提着的心,这会儿不禁提得更高了。 络腮胡子侧耳听了一会儿外头的动静,粗鲁地拽着夏有田快走几步,进了屋,把门从里面闩上,才对夏有田说道: “四哥,万幸今儿个遇见了你,我就不用再跑一趟北关村了。 你回头替我给玉娇带个话! 上边派我去那边执行任务,八成得个一年半载的才能回来。 你跟玉娇说,让她千万不要急着嫁人,等我两年!到时候我一回来,就去提亲!” 夏有田一双眼睛一瞬间瞪得跟牛眼一样大,半晌说不出话来。 络腮胡子蛮霸霸地吓唬他: “你务必带话给她就是。若她不肯,我自会找她。若你没把话带到,我自会去找你算账!” 络腮胡子急匆匆地说了这些话,从屋里的小桌上拿起茶壶,咕嘟咕嘟灌了一肚皮的凉茶,完了一抹嘴,把茶壶往桌上“咚”地一放: “你可以走了,除了玉娇,谁问你都不要说见过我!” 络腮胡子撂下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掉头上了炕,从炕头那面墙打开了窗子,抬手撑开窗户,就从窗口翻了出去。 他的身材看起来敦敦实实,仿佛十分笨重,没想到行动起来,身手竟然很灵活。 络腮胡子踢踢踏踏地,激起一路烟尘。 夏有田愣愣地望着络腮胡子的背影在烟尘中越跑越远,一脸呆滞,半晌回不过神来。心里已经忍不住琢磨开了。 这姓金的在北关镇,也算是个有些名气的人物,只可惜都不是啥好名声。 他是什么时候见着玉娇的? 听他的意思,莫非已经跟玉娇私定了终身不成? 可是,听说这姓金的有媳妇儿有孩子啊! 玉娇可是老夏家一大家子人捧在手心里的宝,怎么可能给人做妾! 就算他老婆死了,让玉娇去做填房也不成啊! 玉娇的模样不差,岁数也小,虽然跟谢家退了亲,受了些闲言碎语,有些闷闷不乐。 可只要过了这一阵,她迟早还是会恢复的。 等她想开了,再找个正经庄户人家的好后生就是了。 大不了嫁个稍微远一些的人家! 不管咋说,那结发夫妻,不比给你姓金的做填房强? 夏有田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得瞒下这件事。 到家以后,绝口不提。 夏玉娇比梨花其实也大不了几岁,夏有田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 那络腮胡子为人粗鲁,性情暴躁,又已经有过一房妻室,还有不止一个孩子……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适合自家妹子的好男人。 夏有田摇了摇头,勉强把这烦心事按下去,拾掇了自己的东西就往外走。 这屋子里的东西都破旧得很,甚至连铺盖都没有一副,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住人的地方。 既然没什么值钱东西,想必不需锁门。 然而,兴许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夏有田遭遇的惊吓,还没有到此结束。 他刚刚走出那间小屋的院子门,就见到有个穿了一身黑衣的男人,从墙头上翻进了那个院子。 夏有田的心脏吓得怦怦直跳,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用手掌捂住了嘴,好不容易平复了心口的狂跳,又看到一队官兵,大概十来个人,一边喊着“快快快,跟上”,一边从巷子口附近冲了过去。 他们手上的刀子,在大太阳底下,明晃晃、亮堂堂,一闪一闪地,发着寒光。 夏有田刚刚平复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 络腮胡子也好,刚刚那个翻墙的陌生人也好,都没有这一队官兵来得可怕。毕竟这帮衙门里大爷,可不是那能说理的! 他扶着墙,一点一点,缓缓地往外挪动。 怪这双腿,都不争气地软了,想走快点也做不到,只能慢慢溜达了。 不管咋说,先离开这破房子远点。 不然万一那姓金的跟这帮人有啥瓜葛,再把自己捉了去,关进牢房,自己找谁说理去? 到时候,那姜氏怕不是得哭死哟! 就自己家那点子银钱,哪怕全拿来上下打点,也不见得就能把自己捞出去!万一在牢里坐下一身病,怕是连田都种不成了! 夏有田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这种可以想象的恐怖前景,还是深深地打击到了他。 夏有田忍不住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太不谨慎小心了。 那城门口还挂着江洋大盗的画像呢! 自己怎么就能跟没事人一样,逮着机会就往镇上跑呢? 出镇子的时候,夏有田在城门口发现了一张新告示,他感觉自己的胃里像是塞进了一大堆石头一样,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两条腿,似乎也更加沉重了。 夏有田慢慢地走出了镇子,脸色很难看。等他终于慢慢走到家的时候,已经比平日里晚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姜氏很是担心,已经往村口张望了好几次了。 孩子们都饿了,但谁都不肯先吃,都懂事地要等夏有田。 见到夏有田的脸色那么难看,一家子都围了上来。 “有田,你这是咋了?” “爹,你是不是饿了?” 被一家子围在自己身边,关切地凝望着,夏有田强挤出来个笑脸安抚老婆孩子: “没事,没事,今儿个在镇上碰见个熟人儿,挺长时间没见了,就多唠了两句嗑儿,结果就回来晚了。” 孩子们勉强被说服了,姜氏和夏稻花却都看出来,这话不尽不实。 匆匆吃了点苞米面糊糊,姜氏把孩子们安顿好了,就来问夏有田,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料,夏有田竟然一脸郁闷地对姜氏说道:“咱们分家,分错了。” 第042章 包袱皮 姜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夏有田急忙握住了姜氏的手,说道:“我说这话,不是我不想分家。实在是……” 他把今儿个的经历,跟姜氏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甚至连络腮胡子的事儿都没落下。只是叮嘱姜氏莫要外传,尤其不要跟小妹夏玉娇提起。 这其中最要紧的,是他在城门口看到的那张告示。 北关镇要征发民夫,而且人数是往年的一倍。 官府并没有解释,为什么突然间就要多征民夫。但若是没有分家,夏家虽然房头不少,需要出的人,却并不算多。 然而,现如今他们分家了。征发民夫,夏有田这一房就躲不过去了。五郎还没成丁呢,只能夏有田亲自去。若是不想去,就得花钱。 夏有田因此深受打击。 总觉得当初分家的时候,自己若是再坚持一下,努力说服老两口儿就好了。 但周氏平日里管钱管得太紧,大家都觉得不自在。 当初一见有了自立门户的机会,大家伙儿的心思,都是按捺不住地兴奋,哪儿还想得起来征发民夫这一茬? 夏有田和姜氏两人相对无言,愁闷了半宿,方才身心疲惫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两口子简单用过早饭,又商量了半晌,把这个消息,迅速传递到了老两口儿那里,和其他几个房头。 之后,又去了一趟里正家和夏平康家,把消息传了过去。 遇见熟悉的乡亲,也会提上一句。 北关县衙门要征发民夫的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家家户户都愁闷起来。 夏老爷子和周氏还有些不敢置信。 现在这个时候,可是春天哪! 就算要征发民夫,也应该选在冬季才对,毕竟怎么也不该误了农时。 但,很快,夏有田带回来的消息就得到了证实。 来北关村征发民夫的差役和里正一起出现了,还带了几个手下,敲锣打鼓地,挨家挨户挑人。 挑人的原则很简单。 优先挑那儿子多的人家,没有儿子的人家可以免选,但是要交一两银子的代役钱。若是拿不出钱,就得找人来替自己服役。 单独立户的一家人,就要出一名民夫。 因此,那些没分家的人家,此时都庆幸不已。 被征发的民夫,要自己带着行礼,自备干粮和银钱,跟着选人的差役走。 之所以不留给他们两天仔细收拾行礼的时间,主要是怕有人逃役。 毕竟做民夫是很辛苦的,又经常遭遇打骂欺凌。 而且,路上万一遇上什么意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也不少。 即便运气不错,没有缺胳膊少腿,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到家后大病一场,把身子骨和家底都掏空的先例,也村村都有。 里正和差役很快就来到了夏家。 差役身后已经跟了一串背着简单行李的民夫了。 夏家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里正笑得极和气,甚至还微微带有几分谄媚。与平日里的那副端着架子的模样,大为不同。 差役自始至终板着一张脸,脑袋仰得高高的,拿鼻孔看人。那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劲头儿,看着就让人来气。 但大家伙儿也都只是暗暗咬牙,却没人敢当那出头的椽子。 就连一贯脾气又臭又硬的周氏,都死死地强压着自己的性子,不愿跟官差较真。 夏家既然分了家,这回就不能按一家人算了。 老两口儿带一个女儿夏玉娇,夏老爷子超龄了,夏玉娇不是男丁,可以免征。 但要缴纳五百钱的代役钱。 夏有财家,夏大郎是读书人,可以免征。 但夏大郎此时尚未进学,因此只能免了自己那一份,却不能替全家人免了劳役。 夏有财若是不想去做民夫,就只能老老实实地交银子。 他倒也可以找人说情。 但若是用这种法子,只是面上好看,实际上搭进去的钱更多。 夏有贵家,已经商议好了,让二郎去服役。 夏二郎十九岁,过了年就二十岁了,正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官差也很是满意。 但夏老爷子和周氏的脸都黑了。 老二也太不成器了些! 这种苦差事,老二身为当爹的,竟然不舍得自己去吃那份苦。 不但不护着自己儿子,反倒让二郎顶在前头! 只是,夏有贵家人口多,男丁也多,夏有贵和刚刚成丁的夏三郎两个人加起来,也要交足足一两银子的代役钱。 三房夏有喜只有两个女儿,可以免征,但要交一两银子。 四房夏有田不舍得银子,想要亲自去服役。被姜氏死命拦住了。姜氏哭天抹泪地,差点给官差跪下来。 官差态度虽然傲慢,但看着夏有田一家子,除了五郎都是女眷,就只有夏有田这一个能顶门立户的老爷们儿,姜氏又哭得那般可怜,便点点头,同意通融一二。 前提是,四房要交二两银子的代役钱。 原本要交一两银子,夏有田都心疼得直蹦,甚至对分家的事儿,感到追悔莫及。这回竟然要他缴二两银子,顿时就忍无可忍了: “哎呦,为何到我就这样贵?” 官差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头又昂起来几分: “啰嗦什么?这代役钱是县太爷定的! 你不是读书人,家里还有个快要成丁的儿子,原本是不能免征的。 你若是不乐意交这个钱,直接跟我走就是!” 夏有田倒是想跟着那差役走算了,却被一家子大小拦腰抱住,死死拦住了。姜氏忙忙地去取了碎银,交了钱。官差冲着夏有田嗤笑了一声,扬长而去。 五房的程氏十分干脆利落,还没等老五犯浑,就已经把代役钱痛痛快快地交了。 官差和里正离开夏家的时候,只带走了夏二郎。 夏二郎一直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眼见着一行人走远了,夏稻花忍不住了,她迅速跑进自己屋里,很快就拿着个包袱皮冲了出去,追出去很远,将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皮塞给了夏二郎。 夏二郎有些沧桑的表情裂了一条缝,冲着夏稻花笑了笑,接过了包袱皮,摸了摸她的头,就跟着官差走了。 夏稻花目送着夏二郎的背影,暗暗期待他能平安回来。 第043章 傻大胆儿 夏稻花给夏二郎准备的包袱皮里面,是几个馒头、豆包、韭菜馅饼等便携的干粮,一节粗竹筒做的简陋水杯,一个火镰、一截火绳、两块打火石,一张薄薄的、没什么花纹的羊毛毡,还有一小袋铜钱。 时间紧迫,夏稻花一时也做不到想得多么周全,只能尽己所能,急急忙忙地给夏二郎预备了这个包袱。 至于铺盖卷的问题,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超市里倒是有许多各种不同类型的被褥,但都太显眼了,完全不能直接拿出来用。 而且,那么好的被褥,到了夏二郎手里,八成也留不住。 反倒不如一块羊毛毡,模样不怎么起眼,其实既保温防潮,又轻便好带。 夏二郎走了之后,夏家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老爷子夏平安,蹲在大门口外头,闷头抽了一袋烟。中途还咳嗽了好几回。 周氏平日里经常骂人,对着几个儿媳妇儿挑刺儿,这会儿却破天荒地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回屋里去了。 孙氏原本哭唧唧地抹着眼泪,看着夏稻花跑回来,竟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把夏稻花吓了一跳: “二伯娘……” 她有些手足无措。 劝人这种事情,夏稻花最不擅长了。 怼人倒是她的强项。 老三媳妇儿吴氏见状忍不住哼了一声: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哭还有什么用?稻花还是个孩子呢,你这是哭给谁看呢?” 然后又对着不知所措的夏稻花说道: “好孩子,你也是个憨的。快回去吧!这边你不用管,你二伯娘哭累了就没事了。” 夏稻花怜悯地看了孙氏一眼,又看了一眼满脸讥讽之色的吴氏,咬了咬嘴唇,什么也没说,往前走了两步。 姜氏朝她招了招手,夏稻花急忙快步跑到姜氏身边。 姜氏摸了摸夏稻花的头,四房一家子正要回屋,那边孙氏跟吴氏两人已经吵了起来: “姓吴的,你还有没有心肝?二郎他还没娶媳妇呢……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呜呜呜……” “也不知道是我没有心肝,还是某些人宁可舍了儿子,也不舍得银子,更没有心肝。” “你!” 眼见着两人就要撕巴起来,老三夏有喜赶紧扯住了媳妇儿的胳膊,喊她回屋: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兰花刚告诉我说菊花把手扎了,你快去瞅瞅咋回事?” 吴氏一听,撇下要跟她拼命的孙氏,急急地回了三房。 菊花确实是把手扎了。 不过,这是因为她这些日子在学针线。 天天只要一有空,就拿着根针,在一块碎布头上,练习怎么把针脚缝得细密整齐呢。 菊花的手脚没有兰花那么伶俐,可能也是年龄还小的缘故,她缝针的时候,总是会不小心扎到手。 小孩子手上皮肤嫩着呢,轻轻一扎,就是一个小血珠。 所以,吴氏一听夏有贵把这个拿出来说事儿,就知道他的态度,是不乐意自己再跟二嫂孙氏吵下去,便顺势借着梯子下台阶,躲开了这一场争吵。 想想也是,毕竟二郎刚刚被征走,孙氏心里不痛快。 这会儿跟她吵起来,多数人都得觉得自己不占理。 不过这件事情上,二房办得真是不地道,吴氏也真的越发看不上孙氏了。她甚至觉得,再跟孙氏吵架,自己都有些掉价。 看看人家姜氏、程氏,哪个不知道护着自家人? 就只有她孙氏,只知道听男人的,完全不知道护着自己的儿子! 二郎是二房所有的孩子里面,最懂事、最孝顺的一个。这回遇上事儿了,二房却竟然没一个人舍得银子,主动提出来要把二郎保下来! 吴氏越想越是生气,忍不住伸出食指,点着夏有喜的脑门: “夏有喜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跟你二哥那样,我就立马带着孩子回娘家,一个都不给你留!” “你这咋还冲我来了?你还不了解我么?外头遇上啥事儿,我不都是顶在头里?我啥时候让你们娘几个受过气?” 夏有喜这话一说出口,吴氏顿时觉得心中的郁气散了不少: “以后呀,我也不跟二嫂掰扯了。她就是个傻子!连自己儿子都不知道护着,这样的人,我跟她置气,我岂不是也成了个傻子了?” “娘子说得是!娘子英明!” 夏有喜忙忙地冲着吴氏唱了个肥诺,就像戏台上那样。 吴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少贫!” 吴氏的眼睛又大,睫毛又长,白眼一飞,那份妩媚就勾得夏有喜打从心坎里痒痒的: “好娘子!这些日子忙乱得很,咱们也好几天没亲近了。不如今晚上,早些安置吧……” 与三房的春光旖旎不同,四房和五房,都在教育孩子。 “稻花,下次这种事,你莫要冲在头里了。 娘也不是说你做得不对,只是这些事儿,原该是你二伯娘做的。 你都揽过来了,让你二伯娘做什么?” “六郎,今天的事儿你看明白了没? 咱们老夏家这些个孩子里头,就你二郎哥和你稻花姐心肠最软。 可是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这帮心软的人最容易吃亏。 不过,以后你记得,多跟你稻花姐亲近亲近,没你的坏处! 别总顾着跟四郎他们疯跑!” 这一夜,每个房头都有人没有睡好,半夜里的咳嗽声,起身喝水声,在院子里踱步声,此起彼伏。 夏稻花和五郎也没睡好。 他们爬到了屋顶上,半坐半躺,望着天上的星星,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夏稻花很少见到这么多这么亮的星星。 上辈子她一直没什么闲工夫看星空,似乎只有在爷爷身边的时候,还有些一起看星空的记忆。后来到了大城市,印象里全是各色各样的霓虹灯和led广告灯箱,几乎都不记得夜晚的星星是什么模样了。 “稻花,今天官差来的时候,你怕不怕?” “还好吧,也没有很怕。官差不也是一个鼻子俩眼睛么?” 五郎顿了顿,他有点不好接话了。 他其实只是突然很想跟稻花倾诉一下,官差来了的时候,自己觉得有点儿害怕。万一爹爹和自己都被抓走了,娘亲和姐姐妹妹在家里,怕是会被人欺负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妹子竟然是个傻大胆儿…… 第044章 起新房 天光大亮的时候,屋顶上的俩孩子,被周氏和姜氏狠狠地数落了一顿。周氏的怒吼声,简直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姜氏哭得衣裳都湿了,差点用眼泪把俩孩子淹没。 五郎还吃到了一顿久违的“竹笋炒肉”。 夏有田拿平日里编筐窝篓用的细竹篾条,狠狠地抽了五郎的屁股一顿。 疼得五郎脸色都变了。 夏有田这么多年下来,只有五郎这一个儿子,自然十分宝贝。见他居然敢做出这么危险的事,差点被他给气死。 真不知道五郎怎么会这样胆大包天! 竟然大半夜地拉着妹妹稻花,跑到屋顶上去看星星,还在屋顶上睡着了! 且不说会不会受风着凉,单单是万一屋顶不结实,俩孩子从半空中摔下来可怎么办? 到时候,自己手里那么一点点银钱,是先救人,还是先修屋顶? 再者说,稻花已经从阎王爷那里捡回来一条命了,为这事儿还花了不少银钱,甚至间接促成了分家…… 难道还能指望每次置身险地,都能有这种好运道吗? 四房鸡飞狗跳打孩子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每个房头。 但大家蜂拥而至,浮皮潦草地劝夏有田悠着点儿,别把五郎真打坏了之后,这个小插曲,基本上就算过去了。 每个人的注意力,依然还在征发民夫这件事情上头。 征发民夫往往有好几种情形,其中最危险的是“运送军粮军资”、“修河堤”、“挖山开矿”这三种。 若是修路、盖房、修城墙什么的,反倒能太平些。 夏家人心情有些低落。 夏二郎走了好几天了,夏家的氛围却一直有些紧绷和沉重。 二房和三房冲突了好几次,和五房也吵了两回。 一开始,大家体谅到孙氏的心情,也不愿意担那个不占理、欺负人的恶名,没怎么搭理她。没想到,孙氏竟然变本加厉起来。 天天守在老两口儿门前哭丧似的嚎,怨怪周氏不舍得给夏二郎出这份代役钱。 周氏开始还勉强忍一忍,不跟她一般见识。 因为周氏也有几分后悔自己当初一时犹豫,觉得不能开这个口子,万万没想到二房竟然真舍得牺牲二郎。 只是,见孙氏哩哩啰啰地越说越难听,越说越无耻,周氏只忍了半天的功夫,就忍不下去了。 她冲着孙氏就冲了过去,一手扯住孙氏,另一只手“唰”一下脱下来一只鞋,抡圆了鞋底子就抽到了孙氏脸上,“啪”地一声,极其响亮,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你个分不清里外拐的蠢妇!” 孙氏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周氏,张开嘴又想嚎啕,结果周氏再一次抡圆了鞋底子,“啪”地一声,又电光火石一般迅速抽中了她另一边脸: “你个听不懂人话的瘪犊子!” “啪!” “你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狗怂!” “啪!” “你个说人话不干人事儿的龟孙儿!” …… 周氏是真的很生气,孙氏的脸蛋子迅速肿胀起来,像是开花馒头一般蓬松。 她一开始还觉得震惊,愣愣地望着周氏,后来便只剩下害怕与后悔——自己怎么就能忘了,这老东西可一直都是整个北关村最泼辣的货! 经历了这一场,孙氏彻底被打服了。 她不敢再炸刺,却一直呜呜咽咽地哭,反而比之前找茬跟人吵架的时候,听起来更让人觉得闹心。 夏老爷子和周氏商量了一番,觉得也许,该把几个房头分开。 现在住得还是太近了。 只是,夏家老两口儿十分舍不得这处住了大半辈子的宅院。 然而,即便是老两口儿一直强力弹压,却也不得不承认,夏家几个房头之间,彼此不和的趋势,愈发明显了。 虽然已经分了家,但一直住在一处,许多琐碎的生活细节积累起来的种种怨念,却一直仿佛飘在他们头顶的乌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打雷下雨。 若是二房这一回没有作妖,那么这些矛盾,也只不过是迟些日子再爆发罢了。 没有这一回,还有下一回。 分家就该分得彻底些,这样分产不分居,看上去挺美好,实际上,也许会加深孩子们之间的矛盾,反而不利于家族团结…… 老两口也连续好几天没睡好,最后到底还是提出来,让几个房头都想想,要不要继续在这个大院里住下去。 如果不想在这住了,可以搬走,到别处起房子。 如果还要在这里住下去,就必须要遵守老两口儿定下来的规矩。 而这规矩的头一条,就是不管彼此有什么矛盾,都要放在桌面上说清楚,自家人之间,绝对不许吵架! 接受不了这一条的,最好尽早搬出去! 孙氏的两个脸蛋子还肿肿的,挂着两坨浓郁的青紫,此时含混不清地说道: “咋?不许吵架?那要是以后别人欺负我们,也不许我们说话吗?” 她心里已经认定了,老两口儿整这一出,其实就是在针对自己!他们想要把二房一家子都撵出去!但与此同时,她也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赖在这里不走。 毕竟要是重新起一套院子,需要好多钱的。 他们家刚刚因为征发民夫,损失了二郎这个重要劳力,还损失了一两银子的代役钱,实在是不舍得再花费银钱了。 庄户人家的日子,每一个铜板都有它的用处。 哪里有那么多闲钱,可够让人糟践? 谁不知道起房子是好事儿?自家有三个儿子,将来都得娶媳妇儿呢!到时候若是还只有这么几间房,怕是住不开啊! 然而,夏有贵没那个本事,孙氏只能干瞪眼。 吴氏和夏有喜很动心。 姜氏和夏有田同样很动心。 但不管是三房还是四房,没人应承自家要搬出去这件事。 谁知老两口儿是不是设了个圈套,在那等着自己钻呢? 再说了,要起房子可是大事儿,涉及到一大笔钱呢!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很多,怎么能不经思考随便决定呢? 四房最主要还想要用家里的积蓄,送五郎去私塾启蒙呢。念书的花费可不是小数目。夏有田和姜氏,必须要精打细算。 说不定,得比周氏还抠门儿才能应付! 第045章 打狼 程氏也想搬家。但在大院住着,也有在大院住着的好处。 纠结了半天之后,程氏决定看四房的。 如果四房搬走,他们就跟上。 如果四房按兵不动,他们也就不必折腾。 四房两口子都是厚道人,孩子也都是好的。迄今为止,五郎和梨花从来没有欺负过六郎和枣花,稻花那孩子,甚至还救过六郎的性命。 四房也在纠结搬家的事儿。 不跟二嫂做邻居,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诱惑了。 但,搬家要钱,买宅基地要钱,起新房要钱,给五郎准备书本笔墨、拜师礼、束修,样样都要钱。 只要粗粗地想一想这个账,夏有田就觉得心口痛。 喘不上气来的那种痛。 他到现在,还在惋惜之前没有果断滴跟官差走,省下那二两银子呢!而且他十分怀疑,官差八成是看他心疼得要命,故意多要了一两银子! 想到这里,夏有田长长地叹了一声,忙忙地倒了两口气。 唉!不能再想了!越想越心疼! 夏有田气哼哼地冲到院子里去劈柴,把斧子挥舞得虎虎生风,将一肚子的郁闷之气,都发挥到了这把斧子上头。 夏有田劈柴劈得木屑满院子乱飞。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 连孩子们都安静了。 夏稻花看过趴在炕上,晾着屁股的五郎,实在是做不出严肃的表情。 一开始还只是忍俊不禁的微笑。可是五郎恼火起来了,夏稻花就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的声音,把梨花都招来了。 五郎干脆利落地跟梨花告状: “姐,你瞅瞅稻花!明明是我俩上了屋顶,挨揍的只有我一个不说,稻花竟然还好意思跑过来笑话我!” 夏稻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了指五郎的屁股,对梨花说:“姐,你看看他这个样儿,我实在是忍不住嘛!” 五郎更恼火:“我都这样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我要跟你绝交!绝交!” 完了,看来五郎是真的火了。 夏稻花急忙咬了自己腮帮子一口,好不容易忍住了,可是目光一触及到五郎的屁股,就又忍不住了。 五郎气得扭过头去,不搭理她了。 梨花嗔怪地瞪了夏稻花一眼,自己也扭过头去,肩膀无声地抖动了半晌,才把脸扭了回来。 不料却被眼尖的五郎发现了:“姐!你也来笑话我!” 五郎这次真生气了,还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就只有两滴,但也破天荒了。毕竟之前夏有田打得那么狠,他都没哭一声。 夏稻花脱口而出:“哥你别生气啦,我这就去给你打兔子吃!” 说完了转身就跑,梨花伸手拉了一下,没拉住,只好拔腿追了上去:“稻花等等我!你别傻不拉几的一个人就进山!” 五郎抬起一只手抹掉了眼泪:“真是……” 他不那么恼火了,却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虽然稻花每次进山,尤其是跟梨花一起进山,总会带回来些野鸡野兔之类好吃的。但是每次,五郎都忍不住悬着心。 那山里头可不只有山鸡野兔,还有野猪、老虎、黑瞎子哪! 总觉得稻花摔了一跤之后吧,好像就把胆子给摔大了。有时候简直胆儿肥得都没边儿了! 五郎一边惦记着梨花和稻花这两个让人不省心的姐妹,一边龇牙咧嘴地忍痛。 老爹下手太狠了!哎呦…… 四房的孩子们里头,唯一没舍得笑话五郎这副惨状的,就只有菱花这个小不点儿了。 她看着五郎屁股上一条一条的隆起,就替五郎觉得疼得慌。 还特意拿出来自己珍藏许久的糖球,想要塞给五郎吃。 给五郎之前,菱花十分留恋地自己伸出舌头来,在糖球上面舔了两下。 之后一狠心,闭上眼睛,“咔嚓”咬掉了一半儿。 五郎看着被菱花真诚地送到自己面前的小半颗糖球,有些哭笑不得地想劝她拿回去:“好妹子,哥不要,你留着自己吃吧。” 结果刚一张嘴,就被菱花狠劲儿塞进了嘴里。 这句话也被噎了回去。 然而,梨花和稻花今天似乎不那么顺利。 一直到天黑,都还没回家。 五郎和菱花都有些着急了,但五郎还伤着,爬不起来,只好喊菱花去村口看一看。 得益于元宵节受到的惊吓,菱花不敢自己一个人往村口跑,也不敢靠近山边,唯恐遇到什么坏人。 但她也很担心两个姐姐。 最终,转悠了几圈儿之后,菱花跑到二房,找到了桃花。 桃花作为二房的大女儿,性子跟二郎有些像,喜欢默默地做事,不爱表功。平时对待这些隔房的弟弟妹妹,也都挺和气的。 桃花听说了这事儿,不敢耽搁,急忙给姜氏和夏有田知会了一声儿,自己也急急地出了门,陪着菱花去迎一迎两个隔房的妹子。 片刻后,姜氏和夏有田也过来了。 “桃花啊,辛苦你了。你帮四婶把菱花这丫头带家去吧!五郎一个人在家,我着实不放心,你帮我看着点。要是发热了,就给他灌一碗黄连水下去。” 桃花有些忧虑地点了点头,正要带着菱花离开,就见山那边传来了声音。 她站住脚看了过去,梨花和夏稻花两个娃,造的两张小脸儿雀黑,浑身上下的衣裳都被刮破了好几处口子,布条在空中飘飘悠悠、荡来荡去的,看起来很是狼狈。 不过,俩娃辛辛苦苦地拖着脚,身后拉着一坨不知是什么东西。 夏有田和姜氏急急地迎了上去,结果立马被吓了一跳:“哎呦妈呀,是狼!是狼!一头狼!” 原来这俩娃,竟然拖着一匹百十来斤重的狼回来了。 狼毛是灰色的,夜色中看起来很不显眼,是以刚刚他们没认出来。 此时夜色昏沉,而且他们太过震惊了,以至于都没发现,那头狼的脑门上,有个介于冻梨和山楂之间大小、圆溜溜的奇怪灼伤痕迹。 那一小块区域里面的狼毛,都被烧焦了。烤得黑乎乎的。 姜氏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她拉过梨花和稻花检查了半晌,见俩人都没有受伤,手和脸只是被树枝划到了,当时就变了脸色。 一人给了一巴掌。“啪”一下子就拍到背上,震得夏稻花顿时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看来,这回是真的把姜氏给惹毛了…… 第046章 同盟 夏稻花见姜氏白着一张脸,双眼红彤彤,鼻头也红彤彤的,随时要嚎啕大哭的模样,急忙赶在她张嘴之前,就预防性地打断了她: “娘,后面还有俩……” “你说啥?” “我说,后面,还有,俩……” 姜氏觉得脚都软了,晃了一晃,差点摔倒。 桃花和夏有田急忙扶住她,又见对方扶住了她,急忙松了手。 好在姜氏到底还是坚强地站住了。 她一脸惨白,不敢置信:“后面还有俩……狼?” 夏有田颤抖着手,奓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那俩搁哪呢?” 夏稻花往身后指了指:“搁那边堆着呢。要不然我跟我姐也不能走得这么慢。三头狼一起搬,实在是太沉了。” 夏有田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仿佛都要跳出喉咙口来了。但稻花的话,却又仿佛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可是,俩丫头竟然打到了三头狼?这怎么可能? 夏有田疾走几步,冲过去一看,果然后面还拖着两头狼。 两孩子还挺聪明的,竟然知道用树枝和藤蔓,编了一张托盘似的大网,把两头狼放在里面,一路上只管拖着那张网往前走。 倒是也怨不得她们会折腾到天黑才回来了。 夏有田上手一扯,就知道这两头狼,分量都不轻。 看着俩孩子累得满脑门子的汗,小脸儿乌漆墨黑的,倒是不忍心说她们什么了。 他喊了姜氏一声:“娘子,快来帮忙。” 姜氏见到这三头狼,整个人都软了,完全挪动不得,她主动伸手挽住了桃花:“不行了,我这腿都软了。好桃花,你让四婶儿靠一会儿。” 夏有田皱了皱眉毛,但媳妇儿胆子小,他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了: “那行吧。菱花,你赶快回家去一趟,喊你五叔过来,给我搭把手。” 夏稻花张了张嘴,本来想要反对,但转念一想,桃花已经看到了,那么这事儿就没有了保密的可能性,就又把嘴巴闭上了。 再者说,叫五叔来,总好过叫二伯来。 五叔和五婶都不是那爱咋咋呼呼的,桃花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这事儿就算传出去,也不会传得太邪乎。 五叔很快就过来了。 两个老爷们儿一人扛了一头狼,姜氏这会儿也缓过来了一些,接过了夏稻花和梨花手里的绳套,桃花很自觉地往前一步,帮姜氏一起扯住了绳套。 夏稻花乐得轻松些,她撒开手,冲着菱花招了招。 梨花、稻花、菱花三个孩子乖乖地走在前头,姜氏和桃花走在中间,夏有田和夏有粮走在最后。夏有田还有些忍不住打怵,回头张望了好几次,生怕有狼群跟过来。 夏稻花见了,忍不住抿嘴偷笑起来。 梨花看到夏稻花的笑容,面色不由得有些复杂。 她们的确遇见了狼群。 但这个狼群,只有七个成员,而且很可能处在被什么人追捕的状态。因为其中有一头狼,腰上带着一根断箭。 它能忍痛带着那玩意儿跑到靠近山边的林子来,说不定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 梨花只记得,自己手脚都有些酸软,见到狼群的一瞬间,就愣在了原地,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完全动弹不得。 但妹妹稻花似乎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甚至还一下子挡在了自己前面,拦住了那头冲得最快的白狼。 然后,那头白狼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稻花手上,也突然多了一根短短的黑棍子。 狼群和梨花都愣住了。 夏稻花趁着狼群愣神的功夫,大喊了一声:“快上树!” 梨花原本被吓得傻乎乎地愣在那里,这会儿听见这话,顿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照着做了。 她手脚并用,爬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上。牢牢地坐在树杈上,才想起来往树下看。这一看,简直心胆俱裂——妹子竟然没有跟自己一块儿爬上来! 梨花原本以为,稻花这一回说不定要命丧狼口。 明年的今天,就是稻花的忌日了。 她的眼泪已经“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很快就泣不成声。 却万万没想到,那些狼冲到稻花面前,不是突然一下子消失不见,就是被她轻轻一抬手碰了碰,就摔倒在地,口吐白沫,抽搐不断。 隔着树枝树叶的间隙,梨花实在忍不住怀疑,自己说不定是看花眼了。 等她使劲儿揉了几下眼睛之后才发现,地上的狼,竟然只剩下了三头比较瘦小的。而另外四头高大健壮的,全都彻底不见了踪影。 就连那头腰背中箭,一瘸一拐的黑狼,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夏稻花坐在地上,呼呼地喘气,似乎很累的模样。她还拿了个怪模怪样的瓶子,皱着眉头在那咕嘟咕嘟地喝某种看起来很奇怪的药水。 稻花坐在地上,一连喝了好几瓶那种奇怪的药水,然后才抹了抹嘴,站起身来,自顾自地找了藤蔓和树枝,开始编网。 夏稻花还拿了麻绳,把地上的狼挨个都绑了起来。绑得得紧紧的,确保它们即使突然活过来了,也绝对动弹不得。 梨花从树上下来以后,什么也没说,就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奇怪的事情一样。 夏稻花知道自己暴露了,但看梨花的模样,就知道她不打算追究。所以,夏稻花干脆利落地拿了一包十分柔软的牛肉干出来,请梨花一起吃。 梨花对妹妹这种大喇喇的行为十分无语,又有些感动于她对自己的信任,忍不住开口嘱咐她两句:“稻花……” 夏稻花闻声看向梨花,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让梨花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小人之心了。 但她犹豫了一阵子之后,很是艰难地依然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与众不同不是什么好事儿。我虽然不会讲出去,但别人就未必了。你今后务必要格外谨慎小心,万万不可随便动用这些本事。” 夏稻花郑重地点了头。 两个小姑娘甚至还对好了口供,决定回去以后,只说那狼群似乎在被人追赶,也可能是被人下毒了。 反正,它们跑到姐妹俩面前的时候,都口吐白沫,突然就倒地不起了。 她们俩胆儿突地等了半天,也没人过来捡狼,她们俩就捡了这个送上门来的大便宜。 第047章 目光灼灼 这样的说法,听起来似乎太过于巧合。 但仔细想想,似乎没有什么,比这种出人意料的巧合,更能合理解释“”两个小女孩竟然能打到三头狼”这件本身就很反常的事情。 夏有田频频回头张望,但身后一直没有狼群再出现,他们几个人,一路顺顺利利地回到了家。 进了四房屋里,夏有田才发现,梨花和稻花两个,腰上还绑着几只兔子。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颓然道: “好孩子,咱们别再去林子里了,成么?” 稻花没吱声,梨花看了一眼稻花,又看了一眼夏有田,一脸倔强地问道:“为啥?” 夏有田再次长叹了一声,一脸沧桑地望着两个孩子的脸: “你们的娘亲是个什么性子,你们不知道么? 你们这回进山遇到了狼,侥幸捡了条命,下回说不定会遇见野猪、遇见老虎…… 你们能保证每次都这么走运么? 万一你们出了点啥事儿,那不是生生地剜了你们娘亲的心肝?” 这话说得没错。 姜氏一路上都在无声地哭泣。 这会儿不但满脸是泪,连衣襟都湿了。 梨花看了眼夏稻花,她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妹子怕是不会这么容易收手。夏稻花却只犹豫了片刻,就点了头: “成,以后我们尽量不去林子里了。 不过,不能去林子,就没有猎物了,总得再找点别的财路啊! 以后我想跟爹爹去镇上赶集,学学做生意。” 姜氏听了这话,第一时间反对: “你哪里也别去,忘了我给你讲的拍花子的故事了?消停在家待着,别给你爹捣乱!到时候你跟着去了,你爹是卖东西呀,还是盯着你呀!” 梨花瞪大了眼睛,她可亲眼看到了稻花的本事,被这样拒绝,稻花会不会生气? 夏稻花无奈地笑了笑:“那行吧,我再想想别的辙。” 一家子拖回猎物的声音,和彼此说话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之中,似乎格外响亮。 尽管四房一家子都尽量压低了嗓音,却还是打扰到了近在咫尺的另外几个房头。 他们都有些好奇,又有些困倦,见四房一直说个不停,不禁有些不满。 孙氏扯开喉咙,吼了一嗓子,声音一如既往地尖利刻薄:“干啥玩意儿啊?大半夜的搁当院说话,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吴氏没吭声,她现在不爱搭理孙氏。不过夏有喜已经一翻身,坐了起来。如果老四一家子再不消停,他就得过去瞅瞅咋回事了。 程氏把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髻,穿上了外衫过来了。刚刚之前菱花跑回来,到五房喊夏有粮去帮忙的时候,她刚拆了发髻,还没睡下呢。 夏有粮被喊走了,她心里惦记,索性就坐了起来,唱了几遍摇篮曲,哄睡了六郎和枣花,自己却一直没睡。 这会儿她一迈进四房的外屋地,就见到三头狼,顿时被吓了一跳: “哎呦,这家伙!这也太吓人了!你们几个都没事儿吧?身上有没有受伤?” 夏有田和夏有粮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没事,没事,没人受伤。” 几人的对话让别人更好奇了,夏老爷子也过来了,趿拉着鞋,叼着烟斗,推开门:“怎么了这是?”一低头看到三头狼:“唉哟!这可了不得!” 夏老爷子眉开眼笑,确认了果然没人受伤之后,狠狠夸了梨花和稻花两个丫头: “好孩子!不愧是我老夏家人!” 夏有田和姜氏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老爷子这一夸,今儿个两口子的配合算是白打了。梨花和稻花这俩胆大包天的孩子,不得美得找不着北,天天上房揭瓦啊! 夏老爷子喜滋滋地蹲下来,上手摸了摸最大的那头狼: “这狼毛溜光水滑的,可真不赖!狼皮这玩意儿可好了,隔凉隔热。回头做个狼皮褥子,冬天铺着最好了,不得老寒腿!” 嗯,可不是么,狼皮褥子、狗皮帽子、紫貂皮大氅、狐狸皮斗篷、鹿皮靴子,这几样,都是北关镇有名的特产。 这样完整的狼皮,可遇不可求。 遇见了,若是舍得卖出去,能卖上相当不错的价钱。 若是不舍得卖,自家做个狼皮褥子,给老人小孩用,也是杠杠好的好东西。 “这狼肉也是好东西!狼肉性热,能祛寒毒。吃了狼肉就不怕冷了。而且狼肉能补五脏、厚肠胃,壮骨祛风!” 夏老爷子一脸兴奋,如数家珍,四房一家子和五房两口子都惊呆了。 没听说老爷子还懂医术啊?! 夏老爷子发现了大家的惊诧,美滋滋地炫耀道: “我年轻的时候,认得一个厉害的采参客,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我还吃过两回狼肉,真的挺热的,吃完了浑身上下跟着火了似的!穿件大窟窿小眼儿的夹棉袄子,这身上都直冒汗!” 夏老爷子眉飞色舞的,十分得意,还乐乐呵呵地分配了下去: “这狼肉,咱们先可着家里人吃,不急着卖! 尤其是你们的娘,年轻的时候,她为了省柴火,从来不舍得拿热水洗衣裳。 一双手都冰得变形了,关节都是肿的。现在年纪大了,一疼起来真要命,但她总是忍着,再疼也不吭声。 老四啊,这些狼肉,你都给你娘留着吧,回头我给你算钱!” 话题冷不丁一转弯,夏有田差点被闪了个跟头,刚一反应过来,就急忙拒绝: “哎呀,爹,你老这说的哪的话!我娘吃我点狼肉,我还能跟你要钱?那我成啥人了?” 夏老爷子咧咧嘴,笑得更开心了: “好,我就知道老四你是个有孝心的! 你们哥几个也吃点。孩子们,尤其是丫头们,得多吃点。小姑娘吃点热性的,对身体好。 不过,你们哥几个就吃一顿就得,剩下的都给你娘留着,让她慢慢吃。 估计让她吃这一冬天下来,她身上这寒毒,就能祛除不少。” 老爷子的表情既喜悦又释然,还带着些许庆幸和欣慰,这让夏稻花觉得,他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夏稻花还真不清楚,狼肉到底有没有这么多功效。毕竟她来的那个世界,狼是保护动物,不能吃的。 安排完了狼肉的归属,夏老爷子又目光灼灼地盯上了那几只兔子。 第048章 护食 夏稻花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嘴快地爹娘都来不及阻拦,她就宣示了主权: “爷,这兔子是要留着给我五郎哥吃的。我五郎哥屁股受伤了,得好好补补。” 夏老爷子闻言一愣,紧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稻花这孩子真不错!随我!不愧是我老夏家的人!” 见夏老爷子是这个态度,夏有田和姜氏紧绷的神经才算松弛下来。他们没料到,稻花这孩子竟然会这么大胆。 而夏老爷子的态度,更是让他们相当意外。 夏老爷子安抚地摸了摸夏稻花的头,和蔼地说道:“好孩子,知道护食了!还知道护着你哥!真是个好孩子!” 夏有田和姜氏今天晚上遇见的惊喜和惊吓已经太多了,这会儿甚至都有点儿麻木了。 说起来,夏稻花这孩子,似乎摔破了头以后,胆子就变大了不少。 性子也有些不同了。 不过,好在都是往好的方向转变的。 众人又聊了一阵子,夏老爷子和夏有田、夏有粮一块儿动手,热火朝天地干起活儿来。姜氏和程氏作为两个儿媳妇儿,只好当仁不让,承担起了厨房重任。 几个人忙活了半宿,剥了狼皮、兔皮,将拾掇出来狼肉、兔肉切成大大小小的块儿,该抹盐的就抹盐,该用松枝熏的就用松枝熏,该放在锅里煮的就放在锅里煮…… 甚至连骨头都仔仔细细地收好了。 期间,夏老爷子还特意尊重了夏稻花的意见,把兔子肉专门留了出来,没做什么安排。 因为耽搁得时间有点长,不管是狼还是兔子,放出来的血都不多。 他们把这些血,统统放进了大木盆里,加了些盐和豆腐碎末进去,揉啊揣啊,做了好些血豆腐出来。 血豆腐的味儿,真心不比血肠差! 血豆腐的香味和狼肉的香气,飘得满院子都是。 已经睡下的二房、三房,也都被这香味勾得流着哈喇子爬了起来。 夏老爷子指挥着姜氏和程氏,让她们把煮好的狼肉给每个房头分了一盆儿,让二房和三房都带到自己屋里吃去。 他自己也乐呵呵地端了冒尖儿的一大碗,回了老两口儿屋里。 四房和五房吃了锅里剩下的狼肉,还喝了肉汤。吃得浑身冒汗,脑门上热气腾腾的,好像一下子都长了力气。 夏稻花也觉得,身体里几乎充满了能量。 然后,她感觉这股子能量,“嗖”一下,就被瞬间抽空了。 多半是空间超市又在贪嘴。 夏稻花二话没说,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最终,四房和五房看着夏稻花一个人,足足吃光了五碗狼肉。 一个个的眼珠子都瞪得滴溜圆。万万想不到,夏稻花这样一副单薄的小身板,竟然这么能吃!说来也怪,那老多东西,她都吃到哪里去了? 不过,看着夏稻花吃得这么香甜,他们惊讶过一阵之后,就继续争分夺秒地埋头奋战起来。 原来周氏当家的时候,夏家的日子,一贯过得十分节俭。 就算杀了年猪,都很少有机会能这样大口吃肉。 眼下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不珍惜? 就连菱花,都吃光了满满一大碗狼肉,连肉带汤喝下去,暖洋洋地,吃撑了。 一连打了四五个饱嗝儿,才算停下来。 夏家四房,最惨的当属五郎。 五郎一口狼肉都没吃到。 因为夏老爷子发了话,说等五郎的伤彻底好利索之前,这狼肉,一口都不能给他吃,最好连汤都别喝。 夏稻花当即就痛快地点头应了。 反正她空间超市储物区里面,还藏着四匹狼呢。 只要她乐意,让五郎一口气吃到吐都行! 自然不需要急于一时。 眼瞅着大锅见了底,在姜氏的极力坚持下,程氏也给六郎和枣花带了一小碗狼肉过去。 不过两个孩子睡得正香呢,这会儿倒不用叫他们起来了。 等明个儿再吃,也是一样的。 这一夜,除了一直饱受屁股痛和嘴巴馋双重折磨的五郎,老夏家每个人,都睡得香喷喷的。 就在夏家人睡得正香的时候,北关镇的千户所,迎来了一批神秘的客人。 他们都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弯刀和火铳,穿着精致的锦绣绸衣,用黑色的面巾蒙着脸,还带着数十辆马车。 这些客人深更半夜抵达,迅速潜入了千户所。 搂着大刀睡得正香的千户大人,和搂着小妾睡得香甜的副千户大人,都被这伙不速之客毫不客气地惊醒了。 但他们却连一声抱怨都没敢发出来,反而态度恭恭敬敬,对来人点头哈腰,惟命是从。 一道道指令发了出去,一个个传令兵派了出去,一个个穿着精致的锦绣绸衣的蒙面人,也越来越少,最终竟然只剩下了三个。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挺拔、宽肩细腰、身材劲瘦,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他一直留在千户所,没有离开。 千户大人和副千户大人一直陪在他身边,恭敬有加。 到了后半夜,这人还是不肯去睡。 两位大人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为了能提起一点儿精神头儿,灌了满满一肚子茶水,还不敢去出恭,着实苦不堪言。 但这两位大人还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一个劲儿地苦苦熬着。 盼着这神秘的锦衣人能大发慈悲,再下个什么命令,赶紧把自己派出去干活儿。省得留在这里陪着他,胆战心惊地受罪。 然而,那锦衣人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心思,一直沉默不语。 倒是陪在锦衣人身边的一个小童和一个少年,有些于心不忍,彼此交换了几次目光,想要给两位大人说说情。 不过,看看锦衣人的面色,那两人又十分没骨气地退缩了。 毕竟在出门之前,双方早就已经定下了约法三章,不管是在路上、还是到了地方,他们俩都得听那锦衣人的。 谁敢不听,立马就要打道回府! 这谁扛得住啊! 锦衣人等待的消息,似乎迟迟没有传回来。 虽然用黑布面巾蒙着脸,但从露出来的一小部分,还是能看出来,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了。 千户大人和副千户大人,不禁都有些瑟瑟发抖,汗出如浆。 第049章 李敢 天亮了。 锦衣人和他陆陆续续返回的手下们,已经离开了千户所。但疲惫的千户大人和副千户大人,依然没能从紧张激动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那两个人身份不简单哪……” “年龄、特征、气势,哪一样都对得上……” “我还看见那一位腰间的玉佩了,你也看见了吧?” “看见了,看见了!要不是看见了,我也不能这么憋屈啊!这家伙给我支使得,简直跟陀螺似的!连轴转哪!” “唉……” 两人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声。 这次李敢带着他的锦衣云骑来到北关,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朝廷八成是要对北边的鞑子动武了。 据说,北蛮朝廷的皇族,好像叫什么南岭大王的,曾经跟着他们的谍报机构,潜入了大楚。 这家伙在大楚的京城潜伏了好几个月,都没被人看出破绽来。 后来还结交了许多权贵子弟,凡事爱喝酒爱胡闹的,都跟他一处厮混过。 这帮人大喇喇地在京城晃悠,甚至逛遍了京城的秦楼楚馆,连哪家的花魁喜欢什么熏香,都能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最关键的是,他们这伙人,不知怎么竟然潜入了军机处,盗走了北部界岭山地区的布防图。 这个消息,是李敢的死对头,安南王的小儿子,有意无意偷偷放出来的。 想必不会是假的。 看着李敢那副丧气的神色,八成是失宠了。 可是,那一位和那一位,竟然都换了便装,跟了他一块儿出来,又好像没有失宠。 毕竟,李敢不过是个臣子,而那一位,可是大楚朝的储君啊! 万岁爷若是对李敢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不信任,都不可能把他放到储君身边! 两位千户大人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锦衣云骑的首领李敢,的确面临着一场信任危机。 因为界岭山的布防图失窃一案,涉及到好几股王公贵族的势力。其中之一,就是一贯跟他不对付的安南王府。 安南王极力主张,界岭山布防图失窃一案,锦衣云骑,罪无可赦! 因为他们没能识别间谍的身份。 因为他们没能护住珍贵的资料。 因为他们没能在第一时间封城,放走了敌人。 因为他们……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他们锦衣云骑的错。 朝堂之上,御史台已经上演过了一场弹劾大战。各方势力的弹劾折子雪片似的飞到了御前。不过圣上都没搭理,暂时留中不发了。 圣上没发话,本身也表明了一种态度。 很有可能,标志着李敢这个刚刚晋级为圣上心腹没几年的锦衣云骑首领,尚未得势,便已失宠。 李敢自打做了这个锦衣云骑的首领,可没少得罪朝中的权贵。 这会儿眼见着似乎有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得罪过的那些人,怎么肯平白放过? 这不,顶数安南王跳得最欢! 朝堂上不缺善于见风使舵的聪明人。 见弹劾折子被圣上留中不发,那些个被安南王带歪的,或者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顿时像是刚刚被捅了马蜂窝的马蜂一般,追着李敢叮咬起来。 李敢虽然不怎么在意,但这些骂自己的声音听得多了,也难免有些厌烦。 他干脆领了旨意,顺着之前追查到的线索,跑到北关镇这个犄角旮旯,亲自来查案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储君殿下和皇太孙就追了上来! 当时他差点直接暴走,把这俩不省心的家伙给送回去。 好在圣上的旨意随后就到了,叮嘱他带着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好好走走看看,了解下民间疾苦。同时,务必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这两位的安全。 哪怕布防图找不回来了,也不要紧。 毕竟既然已经被盗走了一次,旧的布置,就绝对不能再用了。 虽然锦衣云骑的情报显示,之前敌人在浣花楼中了埋伏,并没有及时跑出边境,躲进北蛮境内。所以,布防图说不定还没来得及被送到北蛮。 若是能抓到敌人,把布防图拿回来,很多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只是,这敌人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自打元宵节的时候失手过一回,后来就再没有出现过。 但每个关卡都暗暗加强了防守,封锁了好几处交通要道。而且,最关键的是,根据在北蛮王都的坐探回报,他们的南岭大王并没有回到北蛮。 甚至连给太后祝寿的大事,都错过了。 所以,李敢觉得,那个南陵大王萧鲁不花,多半还滞留在大楚境内,只是不知他依然留在北关镇这一代,还是潜逃到别处去了。 李敢根据自己得到的线索,已经派了手下将几个可能的方向,都简单地犁过了一遍。 目前只有三个方向最可疑。 他思虑良久,到底没敢把储君和皇太孙留在北关镇千户所里头。 若是他把那两位留下,他们说不定会找机会偷跑出来。 不,不是说不定。 他们绝对会偷偷跑出来! 当初自己出京的时候,他们不就是从皇宫里偷跑出来,悄悄出京的吗? 倘若让这两个家伙脱离了自己的视线,又在这种胡汉杂居的边陲小镇,指不定接下来会遇上什么危险呢! 左思右想,李敢实在不敢把他们留下。 虽然可能会冒些风险,到底还是把这俩人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牢牢地看紧了,才能多少放心几分。 李敢将锦衣云骑分了三队,另外两队去重点探查另外两个比较靠谱的方向,他本人带着两个身份尊贵的拖油瓶,捎带手查一查那个最不可能的犄角旮旯。 北关村。 这么个小村子,除了周围山很多,村子本身就在山脚下,离山林比较近,附近还有一条水量不算丰沛的小河,土地也比较平整之外,几乎没什么特色。 村里人多半是世代比邻而居,彼此都熟悉得很。 就算有外来人,也得说清楚来历,而且会时时刻刻被全村人好奇的眼睛紧紧地盯着。 反而不如城镇之中,更好隐藏身份。 这地方,不大可能藏得下萧鲁不花那么大个人物。 李敢之所以要到这里走一趟,纯粹是因为之前锦衣云骑在山林里打了一回猎。 李敢的几个手下偶然发现了一个规模不大的狼群,还跟那群狼,打了一场遭遇战。狼群损失惨重,留下了一大半尸体。 剩下几只悲怆地嚎叫了几声,然后就夹着尾巴逃走了。 其中一只,还带走了一支箭。 第050章 哪儿来的猴儿啊 当时,一个兄弟打马追了过去,却发现很快就失去了那几匹狼的踪迹。 看那个方向,多半是下山了。穿过半山腰那片林子,就到了山脚下的村子。而那个村子,恰恰就是北关村。 这一回,既然恰好有一条线索指向了这个地方,李敢就打算过去看看。 李敢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 他觉得,那几头逃走的狼,要么会闯进村子,祸害村里人养的牲畜,甚至可能会伤人;要么就是落进了萧鲁不花手里。 萧鲁不花藏在北关村,基本不可能。但,倘若他藏在山里呢? 储君和太孙两人,听说李敢要带着他们亲自去查案,心情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查案子!这是他们出门以来,遇见的最有意思的事儿了! 这两位大神的表情太显眼了,李敢想装作看不见都做不到,他扯下了黑色的蒙面巾,露出一张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眉目如画,雌雄莫辨的脸: “公子的情绪最好不要这样外露。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规矩可以稍微松散些。但表情要是一直这样子,根本没法在外面行走。” 虽然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储君和太孙的脸依然还是神采奕奕,难掩兴奋。 太孙笑得眉眼弯弯,嘴角翘得高高的,带点儿奶声奶气地说道: “李叔叔,我好开心呀!我也想板着脸,可是板不住……” 储君也一脸笑意,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儿子,心里软软的: “板不住就不要板了嘛!咱们在家里多待会儿,等笑够了再出门不就好了?” “对呀对呀!” 年幼的太孙拍着巴掌:“还是爹爹最聪明!” 李敢也忍不住笑了一笑,太孙突然一下子呆住了,震惊又迷惑地盯着李敢的脸,小嘴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好看……” 李敢连忙把黑色的面巾又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现在呢?” 太孙缓过神来了,却还是有些迷惑不解,转过头问刚刚同样被李敢的笑容晃花了眼的储君:“爹爹,李叔叔笑起来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天天笑,总是板着脸,还要戴着面巾遮住脸呀?” 小孩子的困惑很真诚,储君一时语塞。 这个问题,明明大家都知道原因,但要对小孩子解释,就很麻烦。 李敢见储君皱着眉,一时想不出妥当的答案,干脆亲自回答了这个问题: “既然我都长得这么好看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别人看呢?” “哦……”太孙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李叔叔的脸,就像戴嬷嬷的点心一样!戴嬷嬷做的点心特别好吃,所以我都是留着自己偷偷吃的……” 说到这里,太孙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把私藏点心的事情暴露了出来,赶紧偷瞄了一眼爹爹的脸。 却发现爹爹好像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件事。 储君只觉得李敢这话说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能把儿子糊弄过去才是最重要的,姑且就这么着吧! 他总不能告诉儿子,李敢因为这张脸,已经跟京城的权贵子弟们,打过了好几轮罗圈架了吧! 安南王府为什么会跟李敢结仇? 不就是安南王府那个荤素不忌的小儿子,在街上偶遇李敢,被他的脸迷住了,天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嚷嚷着非得要“一亲芳泽”,还敢满大街追着李敢跑…… 一开始,李敢看在安南王府的面子上,忍让过几次,没跟他正面冲突,每次遇见,都只是迅速打马逃离而已。 后来,李敢还曾经上门拜访安南王,请他约束小儿子的行为。 没想到,安南王对此十分不以为然,还劝李敢不要害羞,最好能多跟自己儿子亲近亲近。只要哄得自己儿子开心,少不了他的好处! 李敢当场气得拂袖而去。 再遇见安南王的小儿子来纠缠的时候,就不再给安南王府面子了,而是直接把这家伙打断了腿,扔到了安南王府门前。 这下子,李敢算是彻底把安南王府得罪了。 类似安南王的小儿子这种权贵子弟还真不少,究其原因,其实应该怪李敢的爹。 李敢的父亲也是有爵位的,只是,自打李敢的母亲去世,父亲续弦,又生了好几个弟弟妹妹之后,父子之间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差了。 李敢十二岁那年,某日与同窗出门游玩,他六岁的同母妹妹阿俏,却在家中的荷花池里,溺水身亡。 李敢认定了继母就是凶手,但他没有证据。 继母在出事当时,就雷厉风行地杖毙了在场的几个下人。其中包括李俏的丫鬟和乳娘。 李敢回家后,发现妹妹没有跑出来迎接自己,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等见到妹妹的尸身,他差点当场就疯了。 李敢要求父亲为妹妹主持公道,父亲却不相信他,反而认定他素日里就一直对继母猜疑不断,是为不孝,罚他跪祠堂忏悔反省。 李敢在祠堂跪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便不肯再跪了。 他抱着母亲的牌位,硬闯出了家门。 当年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几乎整个京城权贵圈都轰动了。 父皇原本还没有立储。 听说了李家的事情之后,将李敢和他父亲都召进宫,跟他们聊了聊。结果却跟众人意料得很不一样。 父皇听了事情的经过和东乡伯的辩解之后,并没有直接出手惩治东乡伯的继室。甚至对这件事的始末视而不见,未置一词。 只是收了李敢做了三等御前侍卫,并且赏赐给他一套地处内城的两进小宅子,允许他分府别居,单独立户。 至于李敢母亲的牌位,暂时交给李敢亲自保管。但将来东乡伯百年之后,李敢母亲的牌位还是要送回到李家祠堂的。 双方都对这个结果不够满意,但父皇金口玉言,既然已经做出了安排,东乡伯和李敢都只能谢恩。 李敢离家,算是彻底脱离了李家的庇护。但他又成了父皇的侍卫。只是大家不知道,父皇对他,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挂在心头。 所以,刚开始,所有人都在观望,倒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他。 这件事的影响,迅速波及了每一个权贵家庭。很多权贵家的后院,都成了乱箭齐发的战场。 数日后,父皇突然就直接颁布了立储的旨意。 第051章 哪来的猴儿啊(二) 立储这件大事,远远比李敢与东乡伯闹翻,离家出走、分府别居,更值得京城权贵圈的众人关注。 父皇春秋正盛,若不是受了东乡伯家后院的刺激,怎么会这么早就立储? 自己当年才刚九岁而已。 在诸位皇子中,既不占长、也不占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声,母家无论在朝中还是军中,都没有什么凭仗。而且,母妃一直不如淑妃受宠,也不比贤妃家世好…… 不论是母妃、还是自己,当年都没有想过,这个储位竟然会落到自己头上。 母妃其实一直都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从来都没有肖想过那个位置。 她甚至不求恩宠,只求不要惹了父皇的厌,好确保自己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能在后宫这种险地之中,平安长大…… 立储的旨意一下,自己和母妃,瞬间就被抛到了风口浪尖。 后宫前朝,顿时风起云涌。 各方势力,各种博弈和站队,各种合纵连横,甚至还有个硬闯宫门、想要刺杀自己的……种种状况,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这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这个过程中,无数次危机,李敢都一直坚定地选择了站在自己这一方。 现在,连自己的嫡长子都已经三岁了。 储君略有一丝怅惘地收起了回忆的神色,低头看向太孙。 太孙的模样和他母妃很像。皮肤比自己还白净。脸蛋儿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右边脸颊还有个一笑就露出来的可爱梨涡。 也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竟然在这小家伙儿刚满一周岁的时候,就跟立储一样突然地直接册立了太孙。 有时候,储君心里忍不住有几分怀疑,父皇兴许是故意要把自己这一家子放在火上烤。 不行,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简直就是对父皇不敬啊! 储君将心头偶尔泛起的疑惑压了下去,牵住了太孙的手:“好孩子,要是困了就睡会儿吧,咱们留在这千户营算了,别再误了你李叔叔查案子。” 太孙用小拳头揉了揉眼睛:“我不困。我要跟着李叔叔。” 大概是起得太早了,或者是昨晚上没睡好。 太孙虽然嘴上说着不困,眼皮子却一个劲儿往下掉。 别说储君这个亲爹,就是李敢看着,都忍不住有些心疼。但把他们这两尊大神留在千户营,他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谁知道千户营背地里是哪一方势力的地盘? 最后,李敢便让千户营的人备了一辆马车,把车身里头稍微改装了下。 多铺了好几层棉被,车厢内壁上也挂上了柔软细密的毡毯。连马车内部固定的桌椅都用柔软的毡毯包裹了边角。 一来这样调整坐车的人会觉得比较舒适,二来也可以避免碰伤、撞伤。 出门的时候,可以让储君带着太孙坐在车里休息。太孙年龄小、身量也小,在宽大的马车里面,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躺下睡觉。 虽然做了这些安排,李敢却没有直接就这样离开千户营。 他甚至没透露自己真正的动向。 不过,千户营的两位大人,也不敢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只好专挑那心眼灵活又忠诚可靠的好手,挑出来百十来人,让他们跟着李敢给两尊大神做护卫。 李敢简单地测试了一下,从中只挑了三十个人出来,把剩下的都淘汰了。 千户和副千户也都不敢说什么,战战兢兢地劝了几句,李敢再次拒绝之后,两人就乖乖地只管听从李敢的命令,照着他的意思做了诸般安排。 李敢带着两位贵人,将一场原本就是顺手为之的查案之旅,彻底搞成了游山玩水。 虽然在贵人们,看来已经十分轻车简从,在李敢看来也不算夸张,但在北关镇和北关村的小老百姓看来,这得是多大的大人物啊! 竟然有那么多高头大马! 竟然有那么多马车! 竟然有那么多随从! 竟然有那么多兵勇跟在周围贴身保护! 李敢很有几分哭笑不得。 他自己倒是什么衣裳都穿得,什么事情都做得,什么苦头都吃得。但眼前这两位金尊玉贵的客(累)人(赘),可万万不能有半点闪失。 不过,这样招摇着,在北关镇上溜达了两条街,太孙就嚷嚷着无聊、无趣、闷坏了,要李叔叔带他去真正有意思的地方看看。 李敢一直是个胆大包天,喜欢剑走偏锋的家伙,不然也不会做了那么多得罪人的事情,惹下那么多仇家。 此时,不过是年幼的太孙抱怨了几句,他竟然在犹豫片刻之后,就决定将大部队撇下,带着两尊大神一起深入民间去了。 他留下了几个心腹照看车队和兵勇们,自己带着储君、太孙,和两个很靠谱的手下,一块儿金蝉脱壳,去了北关村。 这样做固然有些冒险,但北关村这个地方,他已经让锦衣云骑粗略地查过了背景,就是个平平常常的小村子罢了。 这地方能遇到的最大的危险,顶天了,就是遇上那几只从山林里跑过来的漏网之狼。 除非,那萧鲁不花,真的藏在这北关村附近。 李敢其实不怎么相信这个可能性。 不然,他就算想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也不会亲自出马。 毕竟带着储君和太孙,万一跟萧鲁不花对上,那搞不好就是给对面送护身符了。 李敢带着两个锦衣云骑里的兄弟,和储君、太孙,脱离了车队之后不久,就混进了一家小客栈。五个人都脱下了原本的华贵衣裳,换上了平民打扮的便装。 为了方便不带着黑色蒙面巾见人,李敢还特意化了化妆。 他用一种特制的药粉,往脸上抹了一层,又拿了个沾了某种药水的帕子一擦,原本一张白皙如玉、纯净无暇的脸,瞬间就变成了古铜色。 他还怕不保险,又将双眉画得极粗,还在左边脸颊上贴上了一道淡淡的瘢痕,还在上唇和下巴上,都粘上了胡须。 储君和太孙看得目不转睛,两人都被这个神奇的过程给迷住了。太孙尤其好奇,小嘴微微张着,半天都合不拢。 李敢将脖子和双手,都弄成了跟脸部同样的颜色。甚至连耳朵后面都没落下。 第052章 哪儿来的猴儿啊(三) 李敢给储君和太孙也略微化了点妆。 两人面上涂了淡淡的粉,嘴上擦了浓浓的胭脂,眼角还被李敢贴了好几样不知什么东西,在这些细节之处,稍微做了些改动。 但除了某些天赋异禀、眼神特别毒辣的人,一般人已经根本认不出他们来了。 储君和太孙看了看对方,都觉得有点儿陌生。 又照了照镜子,惊讶地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虽然改动的部分只有眉毛的浓淡、眼睛的形状、鼻头的模样,整个人就已经截然不同了。 一行人做好了准备,就悄悄从客栈中翻墙离开了。 只留了一个没有改变形貌的锦衣云骑,跟客栈老板那里留了一锭银子做房费,细细地叮嘱对方仔细留好房间,别让外人靠近。 尤其是三日之内,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 一行人赶到北关村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了。 春耕刚过,田地里需要操心的地方还很多。一行人一进村,便看到有许多农夫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的身影。 远处的房屋如同雨后的蘑菇一般,参差散落有野趣,远近高低各不同。家家户户炊烟渐起,鸡鸣犬吠、鸟叫虫鸣,好不热闹。 远处青山巍峨、绿树葳蕤、芳草鲜美、野花婀娜。 农家孩子在田埂上玩耍,大人偶尔抬头瞅一眼自家孩子,喝一口水、擦一擦汗、喊一声“别跑得太远”…… 无论是下过江南、上过塞北的李敢,还是一直养在深宫之中的王储和太孙,都被眼前这有滋有味的生活,深深地吸引了。 他们一行人顺着村口自然形成的小径往前走去。 走了不过三五十步,就有村里人过来探问: “几位贵客,这是打哪里来啊?到我们北关村,有何贵干?” 李敢一个眼神活络、口齿灵便的手下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对着来探问的老人家就躬身施了一礼: “哎呦,这位老丈,小生这厢有礼了。我们几个是到北关镇来访友的,听说咱们这北关村风景好,就想过来看看。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不妨事、不妨事。 不过我们这地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景可看。不过都是些泥腿子人家。 倒是翻过那边那座山,绕过半山腰的林子,往西边再走上半日,那里有个陡峭的断崖,断崖上挂着条好宽阔的瀑布哪! 雪练一般飘在半空,太阳一照,还能看到彩虹哪。” “哦?这里竟然有这般奇景!那我们这一趟,还真是来着了!” 储君笑意盈盈地听着李敢的手下跟村里的老人一问一答,心道:这锦衣云骑,还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什么类型的人才都有! 太孙也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汉子和村里的老丈聊天。 他一直长在深宫之中,难免对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 他这个年纪,也恰恰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年幼的太孙,就像一块努力吸水的海绵一般,猛烈地吸收着他能接触到的一切新奇的信息。 夏稻花远远地看见了这边的情景,顿时起了好奇之心。 她跟村里别的小孩一样,蹦蹦跳跳、走走停停、东瞅瞅西看看,很快就凑到了李敢他们面前。 别的小孩满是好奇和惊喜地去围着几个陌生人,和他们的高头大马。 尤其是这几匹马,又高大、又漂亮,毛色油光水滑,长长的鬃毛轻轻垂下来,就连马身上的鞍具都装饰得十分华丽。 除了里正王大叔和地主冯举人这两家,村里再没谁家是有马车的。老夏家算是十分舍得把好钢用在刀刃上的人家了,可也只有一头牛,一匹骡子。 再说那里正王大叔家的马,是一匹老马,轻易不舍得驱使。 冯举人家的马也不过是两匹普普通通的劣等驽马——这种高大神骏的好马,可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得来的。 夏稻花却在一边仔细观察着几个陌生人,侧耳细听他们的谈话,不断猜测着他们到北关村来的目的。 除了那个小孩,其他几个人手上都有很重的茧子。 多半应该是练武练出来的。 尤其是那个为首的,乍看起来肤色深,胡须重,带着疤痕又有皱纹,怎么着也是个饱经风霜的主儿。 但他的气质却有些奇怪。 首先,按说那肤色,应该是吃了很多苦,晒过许多太阳的。 但他那身材,却好得有些过分了。 高大、颀长、肩宽、腰细,随随便便站在那里,那种健康的美感就要满溢出来。 可惜全毁在这张脸上了——哪来的猴儿啊? 若是脸上没这么多瑕疵,五官再长得好看些,简直分分钟可以送去电视台选秀了! 夏稻花对着李敢的身材流了足足三秒钟的口水,但很快,就因为想起来了自己的故乡,想起来了那再也看不成的电视,再也上不了的网,而深感怅惘。 夏稻花的心情瞬间低落起来,顿时失去了一探究竟的兴致。 她轻轻垂下头、转过身,随手从地上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甩啊甩啊,正准备离开,却蓦地听到一段对话,让她一瞬间又改了主意。 “老丈,您见过这样一个人么?” “哎呦,这是个胡人吧?这模样、这衣裳!这、这有点像北蛮的鞑子啊!” 夏稻花“嗖”一下转过身,“噔噔噔”跑到沈七爷身边,就着沈七爷的角度,往那画像上面看过去。 这一看,夏稻花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差点被她扒光了的那个胡人吗? 那家伙身上还带着个什么布防图来着……坏菜了,自己个儿当时光顾着数钱来着,竟然忘了把那布防图给衙门送去了! 李敢他们见夏稻花是个半大孩子,只当她是好奇,没把她当回事,继续跟沈七爷套话: “老丈可曾见过这个人?他来过村里不曾?” 刚刚还热情似火地跟陌生人聊得高兴的沈七爷,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冷冰冰的: “你们这些个后生,看着也不像是坏人哪!怎么会认得鞑子的?” 几人对视了一眼,这回,那个跟沈七爷唠了半天嗑儿的小伙子没吭声。 倒是李敢一脸坦诚地开了口: “老丈,这个鞑子坏得很!他骗了我兄弟的钱,还偷了我家的东西!这一趟到北地来,我一来是专程为了陪着我这兄弟”, 李敢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储君,然后又接着说了下去: “过来看看朋友、赏赏风景;二来就是顺便查查这个鞑子的下落……” 第053章 紫苏叶与刺嫩芽 见李敢面不改色地指着储君,说他是自己的兄弟,两个锦衣云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道:指挥使果然不是一般人!单看着胆量,就绝非自己能比的! 两人勉强保持住了面上的严肃表情,听李敢继续现场发挥,肆无忌惮地胡诌下去。 储君心中,却有几分暖洋洋的。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从小,李敢就经常护着他,甚至不惜为了他,跟别的贵族子弟打架。 父皇立了他为储,旁的朋友对着他,便总是忍不住拘谨起来。那副束手束脚的样子,搞得他也常常觉得很是尴尬无趣,渐渐地,过去的朋友就难免都有些疏远了。 只有李敢,依旧像从前那样,把他当成亲弟弟一般护着。 李敢在自己面前,礼数做得足足的,从来不曾有过仗着关系亲近便怠慢的时候。但他就是能让自己感受得到,那种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呵护。 也许,他不但是念着儿时的情谊,也是念着玉嫔娘娘和静怡公主的香火情吧。 储君的双眸微微泛起点点泪光。 想到玉嫔和静怡,他一下子就想起来很多小时候的回忆。 母妃和玉嫔,当年是同一批选秀入宫的秀女。 当时东乡伯还没有封伯,只是军中的普通中层武将而已。母妃也只是个六品官的女儿,好在还有个四品的堂伯,不然都未必能顺利通过选秀。 玉嫔和母妃十分投缘,两人的性情脾气,又都不是那掐尖要强的,相处得竟然十分和谐。在后宫的刀光剑影之中,两人相亲相爱、互相扶持,总算是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后来,母妃和玉嫔先后承宠。 母妃生了自己,晋位为嫔;玉嫔生了静怡,晋位为婕妤。 在李敢七岁那年,李俏一岁多点,静怡不幸夭折。 玉嫔痛失爱女,肝肠寸断。当时就大病了一场。 之后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玉嫔一直茶饭不思、以泪洗面、甚至夜不能寐,整个人枯瘦憔悴得不成样子,最终病入膏肓,香消玉殒。 当时,她还只是李婕妤。 父皇追封她为玉嫔。 储君因为母妃和玉嫔情同姐妹,便也格外对静怡青眼有加。 李敢一向爱护妹妹,不管是李俏,还是静怡,在李敢心目中,都是很重要的亲人。 而储君因为和静怡关系很好,是静怡口中对她最好的“六哥”,便也成了李敢忍不住要护在羽翼之下的自己人。 玉嫔病逝后,大约半年左右,东乡伯因在平定南唐的战场上,作战英勇、屡次立功,受封为东乡伯。 东乡伯做了不到一年伯爷,李敢的生母就病逝了。 只留下了李敢、李俏这两个没娘的孩子。 东乡伯很快就在热孝之中续了弦,将李敢的继母娶进了门。 继母年轻貌美,与东乡伯感情融洽,三年抱俩。 大郎君李敢和大娘子李俏,很快就成了下人们口中娇纵任性、横冲直撞、蛮横无理的坏孩子。 “爹爹……” 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扯了扯储君的衣衫,他从回忆之中瞬间回神,原来是太孙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色有点怯怯地,轻轻扯着他的衣襟。 储君略感奇怪,温和地问道:“泓儿,怎么了?” “爹爹,你脸上湿了……” 储君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刚回忆得有些投入,竟然不知不觉流了眼泪。他急忙背过身去,用帕子将眼泪擦掉了。 再回转来,却见之前凑过来到那乐意指路的老丈身前,一起看画像的那个小女孩,竟然毫不怯场,反而十分自来熟,正跟李敢聊得起劲儿: “你们是什么人呀?我看你这长相,不大像我们大楚人呢!我们大楚人,要么白、要么黄、要么黑,红彤彤的也不是没有,但就是没有像你这么糊的。” 李敢顿时被问住了,竟然语塞了一瞬。 他这套妆扮,行走江湖查案子,那是别提有多好用了。 谁曾想,竟然被一个小娘子指出了破绽! 夏稻花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辜,好像这个问题,只是童言稚语一般。 但其实,她心情很紧张,而且正在仔细观察李敢的微表情。 她想确认李敢的身份,到底值不值得她信任。 毕竟,如果李敢其实是那胡人一伙儿的,那么自己手上的布防图,宁可继续扔在空间里,或者干脆毁掉,也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但如果李敢是自己人,那自己只要想办法引导他“巧遇”这份布防图,“发现”它、“找到”它,就已经足够了。 自己也算对得住这个大楚朝啦。 李敢不知对面这个一脸天真好奇的小娘子,原来正在暗戳戳地观察自己的反应,心里一边琢磨着到底该怎么把这肤色的染料再调整调整才能更自然,一边随口应付道: “小娘子好会说笑。我这皮色,是有些登不得台面。但这也是爹娘给的,有啥法子?再说了,那胡人都凶悍得很。鞑子里面,哪里有我们这般脾气好的?” 沈七爷点点头,他觉得这后生说得不错。 他又不是没见过活的鞑子。 那鞑子哪怕跟人问路,也都凶横霸道得很,压根儿就不会好好说话。 而且,不管是南蛮还是北蛮,但凡外族,说起大楚人的话来,都有些别别扭扭、怪腔怪调的。 夏稻花微微一笑,她知道沈七爷之所以被尊称一声沈七爷,主要是因为这老爷子辈分高,而且是个热心肠。 沈七爷打年轻的时候,就爱唠嗑,好打听,所以他既然觉得这几个陌生人不是鞑子,那应该也还有点可信度。 但是,夏稻花从微表情中,判断不出来面前这个人有没有说谎,而且她其实也并不是测谎或者心理学方面的专家。 只是因为创业开超市,需要接触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把眼睛练得“毒”了。 所以,她看出来了,眼前这猴儿,似乎没有对她说实话。 但她莫名地觉得,这猴儿丑归丑,却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或者说,他身上有种气场,能让人感到信任。 夏稻花甚至愿意拿那个差点被她剥光的胡人的性命发誓,她愿意多给眼前这只猴儿几次机会,真的真的不是因为他的身材太好! 天真懵懂的小娘子夏稻花歪着头,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笑盈盈说道: “这都到了饭点儿了,你们累不累、饿不饿呀?我请你们来家吃饭吧!我娘今天蒸了糜子面饽饽,还做了凉拌紫苏叶和清炒刺嫩芽呢。” 第054章 泼辣凶悍的野丫头 李敢还没说话,太孙悄悄地扯了扯储君的袖子:“爹爹,什么叫糜子面饽饽?什么叫刺嫩芽?”至于紫苏叶么,太孙倒是隐约猜到一点儿。 因为在太后娘娘宫里,有个很威严的姑姑,名字就叫做紫苏。 储君牵起了太孙的小手,温柔地笑了笑:“这个呀,咱们得问你李叔。” 糜子面,大概就是那种比较粗糙的黄米面吧。不过,宫里头很少吃这东西。需要用黏米蒸点心的时候,宫里用的都是江南进贡的细江米。 刺嫩芽,听起来应该是一种野菜或者树芽之类的,只是,宫中也不吃这个。 李敢微微犹豫了一瞬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夏稻花一番。 见这孩子衣着干净整洁、眼神清亮,唯有发型有些奇怪,但可能是小孩子岁数小,还没留头的缘故,便有几分意动。 再看跃跃欲试的太孙和一脸兴味盎然的储君,李敢便爽快地点了头: “那就叨扰了。只是我们这么多人,不知是否会太过麻烦?” 他其实是在隐晦地问:地方够不够大?东西够不够吃? 夏稻花听出来了,心道,如果你们敢敞开了吃,姐能撑死你们! 不过,转念想想,这些人虽然身着布衣,却都是上好的江南细布,颜色也都很光鲜。而且从头到脚,连一个补丁都不见,一看就是新制的衣衫。 想必这些人就算不是胡人,也不会是什么普通百姓。 达官贵人有这种顾虑,倒是也挺合理。 夏稻花笑道: “不麻烦,不麻烦。家里还算整洁,我娘手艺也好。只是房舍简陋、吃食也不过是些粗茶淡饭,还望几位客人不要嫌弃。” 李敢也笑了,这小孩儿不但不怯场,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很是不一般哪! 这要是普通的村里丫头,自己一说话,她怕是已经满脸红彤彤,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吧?! 李敢却是忘了,此时他不只是没有戴上黑色蒙面巾,他还画了个丑丑的妆…… 现在这张猴儿脸,当然没那种让小娘子们红了脸颊、羞答答地说不出话来的杀伤力了! 夏稻花笑眯眯地往自己家的方向一指: “我家在那边。那个看着挺敞亮的篱笆院就是。咱们现在过去正好!再耽搁下去,那些好吃的,咱们可就吃不着啦!” 夏稻花说完,转过身就走在前面,笑么滋儿地给李敢他们带路。 李敢和和储君交换了下眼神,将太孙抱了起来,又跟两个属下对视了一眼,看出来彼此的心意都差不多,便与沈七爷他们道了别,追着夏稻花的脚步往前走了。 走了不过百十来步,夏稻花他们就跟来找她回家吃饭的梨花,碰了个正着。 梨花见了稻花就冲过来,一把扭住她的耳朵,拧了一圈儿: “臭稻花!你跑到哪里去了?这都到了饭点儿了,怎么还在外头晃悠!你真是气死我了!” 夏稻花也不含糊,嗓音清亮,认错认得贼拉痛快,连个磕巴都不打: “哎呀哎呀,疼疼疼,姐你放手啊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快撒手,我这耳朵都要着火了!” 李敢他们几个,乍一见了梨花,顿时觉得眼前一亮。然后又纷纷扭头去看李敢! 这小娘子的颜值真是相当出众! 差不多比得上李敢了! 夏稻花虽然也挺周正的,算得上是个美人儿坯子,但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呢!没见她那头发都坑坑洼洼的,还没留好么? 梨花却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了。 只是,此时听见梨花这一顿爆竹般的噼里啪啦,还有上手就薅住夏稻花的耳朵的粗暴动作,把李敢他们几个人都惊住了。 他们在京中见惯了温柔可人、贤淑有礼的小娘子,哪曾见过这等泼辣凶悍的野丫头? 太孙一下子就扭过头去,牢牢地抱住李敢的脖子不撒手,可怜巴巴地瞅着储君,默默地用眼神儿问他: “爹爹,这饭咱们还去吃么?” 储君憋住笑,连甩了好几个眼神回答他: “去呀!为什么不去?你还怕她吃了你怎地?” 太孙想了想,瘪着嘴,趴在了李敢的肩膀上,依然抱住了李敢的脖子不撒手。 储君极力忍住笑,走在李敢身后,心里却有种莫名的轻松愉悦。 若是不出宫走这一遭,还真遇不上这样有趣的人和事呢! 梨花在夏稻花喊疼之后,不到三秒钟就撒了手,这时候才注意到夏稻花身后还跟着一串人。见到梨花的目光转向了李敢他们,夏稻花急忙跟她介绍: “这几位客人是路过咱们村的,我刚刚说,咱娘做了好吃的糜子面饽饽、凉拌紫苏叶、清炒刺嫩芽,要请他们去咱家吃饭呢。” 梨花听了这话,忍不住瞪了夏稻花一眼:“你咋恁么能呢?” 转过脸面对着李敢一行人的时候,却换上了一副得体的微笑,行了个福礼: “不好意思,让几位郎君见笑了。” 听见梨花说的是“郎君”,夏稻花才发觉,自己用“客人”的称呼,可能不大妥当。但自己的外表毕竟还是个小屁孩儿,说错了什么,人家也不会很在意吧! 果然,李敢一行人跟梨花客套了两句,就从容地跟着她们回到了老夏家。 这时节吃午食已经稍嫌有些迟了。 姜氏将夏有田的午食送到了地头,都已经回来了,可梨花去找稻花还没回来,她也没有先吃,只给菱花和五郎每人拿了一块饽饽,让他们两个先垫垫肚子。 姜氏这边正盼着呢,梨花和夏稻花就进了门,竟然还带了一群陌生人! 不过,见到这群人里,还有一个少年,一个小孩,姜氏刚刚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瞬间放了下来。 倘若这些家伙真的是坏人、强梁,总不可能出门作案,还带着孩子吧! 听说是夏稻花把他们请来吃饭的,姜氏也没说什么,倒是急忙把房檐上的半只熏兔和一条腊肉拿了下来,现炒了两样荤菜出来。 桌面上原本除了那一盆糜子面饽饽,和一小盘油煎榆树钱豆腐丸子,一片绿油油的,全是各种各样的野菜。 不但有夏稻花之前提过的凉拌紫苏叶和清炒刺嫩芽,还有蒲公英、车前草、马齿苋、荠荠菜、小根蒜…… 别说长在深宫的储君和太孙没吃过,就连走南闯北的李敢,都认不全这些个品种。 好在姜氏临时添上了一道干红椒爆炒熏兔肉丁,一道小白菜清炒腊肉。不然他们几个,还真不知道该朝哪道菜下筷子了。 第055章 一锭金元宝 姜氏让五郎过来陪客,又喊了梨花,让她去跑腿:“梨花,你快去喊一声你爹和你爷,快点家来,就说家里来且了。” 梨花脆生生地应了:“哎!我这就去!” 她冲着李敢几人笑了笑,转身便出门了。年幼的太孙趴在李敢肩膀头上,看到她清丽无双的笑容,又一次惊呆了。 太孙自以为很小声地对李敢说起了“悄悄话”:“李叔,她笑起来真好看!竟然跟你不带面巾的时候差不多呢!” 夏稻花听了,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心道:“童言无忌,小孩子对喜欢的人,就是绝对无条件地偏袒哪!” 梨花还没出院子,就折返回来了,见着夏稻花,就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稻花你个不省心的,倒是让我省了力气了!” 说完,旋即又笑了。 原来,梨花刚走到院门口,就遇上了夏老爷子和夏有田。 他们爷俩卷着裤脚、拎着草鞋、扛着锄头就回来了,正急急忙忙地往院子里走呢! 夏稻花当着沈七爷的面,邀请李敢他们来家吃饭的事儿,从她带着李敢他们走了那会儿,就传开了。 这会儿,还不到两炷香的功夫,都已经传遍全村了。 夏稻花其实一直知道,也许是娱乐活动太少的缘故,村里的闲言碎语,传得那是相当快。 但这个速度,还是让她小小地惊讶了一回。 不过,北关村既然是边境,多多少少也受到了一些北蛮的民风影响。 所以夏老爷子和夏有田虽然回来陪客了,却并没有搞出来让姜氏和孩子们回避的那套——庄户人家,虽然也有某些礼数上的执念,却从来不玩虚的。 李敢自打态度强硬地离了东乡伯府,那真是见识了不少人情冷暖。他想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很简单,想要跟人亲近,同样很简单。 只不过今天他的本事却失灵了,或者说,算是遭遇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席间,没用几句话,李敢就让夏老爷子、夏有田、姜氏这几个成年人,都放下了心防。 然而梨花、稻花、五郎,和埋头苦吃的菱花,却都对李敢有几分保留。 夏稻花越看他的脸,就越觉得很违和。 她甚至开始隐隐约约地怀疑,这家伙难道是进行了传说中的易容? 看他身边那几个人的模样,听他们说话的语气音调,总觉得不怎么像鞑子,不管是南越还是北蛮,口音都不如大楚这样好听。 看这几个人用餐的模样,总觉得他们的言谈举止,不像是平民百姓,或者贩货走商的生意人,反倒有几分达官显贵的意思。 听他们说话,也有几分江南声调与中原官话杂糅的感觉,多半应该是大楚朝的京城人士。尤其是他们自家人说话的时候,这种特征更为明显。 再想想那个白白嫩嫩的娃娃,之前秃噜出来的那句话,夏稻花此时已经确定了七八分:眼前这猴儿,绝对是易了容!至少也化了妆! 倘若是化了妆,他把肤色搞成这样子,倒也好理解了。 只是,仅仅凭借自己目前观察到的这些,就能判断这个人可以信任吗? 夏稻花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就算判断失误了,大不了躲进空间超市里去,随便不动声色地换个地图,就能重新开始。 可是老夏家对原主也不算坏,这可是一大家子人呢! 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不是闹着玩的! 夏稻花紧蹙双眉的模样,被李敢他们看到了。 这些人当中,即便是最年幼的太孙,都懂得察言观色,更何况李敢一直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夏稻花,并没有被夏家其他人分走太多心神。 这孩子身上,有种李敢觉得说不清楚的劲儿,惹得他忍不住格外注意她。 她很特殊。 但他竟不知她特殊在何处。 也许,是因为这孩子一直在偷偷摸摸地观察他? 李敢毕竟是练武之人。 刚开始他因为夏稻花是个半大孩子,没怎么注意夏稻花的目光。后来次数多了,他想装作没看见,都做不到啊! 再者说,这一餐确实很令人愉悦。 不同品种的野菜,虽然不管多少,都难免带着几分苦涩,却各有各的鲜美独特。 储君和太孙都吃得很满意。 似乎他们舌尖上的不是野菜,而是春回大地的盎然生机。 李敢一边诚心诚意地关注着储君和太孙,一边亲切随和地应付着夏老爷子和夏有田费尽心思找的话题,一边略带惊奇地注意着夏家几个都对自己怀有某种警惕和不信任的孩子们,一边不时用余光扫一扫夏稻花的种种表情……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颗心简直分了八瓣儿用,忙个不休。 就见夏稻花忽然双眉一展,微笑起来。 她趁着夏老爷子和夏有田都想不出什么话题来了,便抓紧机会插了话: “那画像上的人,我见过呢。” 李敢一行人顿时都兴奋起来,尤其是李敢。他就知道,这小丫头张罗着要请他们吃饭,绝对是有原因的! 只是,这孩子为何到这会儿才提起来?莫非…… 李敢稍微顿了顿,见储君和太孙都放了筷子,便从怀里摸出来一锭金元宝,递给了夏稻花:“小丫头,这餐饭果然跟你讲的一样好吃。这个就送你了,你留着玩吧!” 夏老爷子、夏有田,姜氏,三人一瞬间便慌了神。一出手就随随便便拿出一锭金子来,这可绝非一般人哪! 他们急急地谦让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休要折煞她了!” “您太客气了,这也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都是些山野滋味,便是铜板都不需几枚,哪里就至于让您这么破费了?” 见夏稻花不为所动,泰然自若地把那金锭子接了过来,又急急地喊她住手: “稻花,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稻花,好孩子,快住手!莫要贪财!快把这金锭子还给人家!” “稻花,这金子咱们真的不能收!别说这餐饭没花几个钱,便是抛费许多银钱,咱们既然是请人吃饭,哪有让客人掏银钱的道理?” 夏稻花笑意盈盈地看了李敢一眼,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李敢忙道:“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 第056章 大变活人 李敢见众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便满脸诚恳地笑着说道: “不过是五两金子,其实原也不值什么。 出门在外,本就多有不便,偏我又带着兄弟子侄。 我这侄儿,素来是个身娇肉贵的,肠胃忒也娇嫩,受不得一丁点不洁净。所以,在外面吃饭,也很是烦难。 幸亏小娘子盛情相邀,用这等干净菜蔬,款待我等。 古语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们送上一点银钱,不过是因为除了这些个俗物,便再没有什么能略表心意的了。还请尊驾不要客气。” 李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夏家人都觉得不好再拒绝,却又觉得一锭金子委实太多了些,正要再推辞两回,却见夏稻花已经笑意盈盈地将那金元宝拢进袖子里了。 这丫头,竟然还冲着李敢飞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夏老爷子、夏有田,姜氏三人,顿时都觉得脸上火辣辣地,不好意思地对李敢歉意地说道: “唉,小丫头前些日子受了伤,我们这些日子,便难免纵着她一些,没想到,却是有些惯坏了……”连连表示要把夏稻花的性子板一板。 李敢却笑道:“小娘子天真烂漫、性情率真、热心助人、品性淳厚,哪里就说得上惯坏了?” 夏家众人听见李敢这样夸赞夏稻花,顿时遮不住地喜笑颜开。 李敢至此愈发觉得夏家人品性淳朴,只这几个孩子,不知为何,心思却各个都比他们的爹娘活络许多。 尤其是这个叫稻花的小娘子,不但不怯场,不畏惧自己,甚至还敢支使自己按她的意思救场…… 也不知她席间提了一句,说见过那萧鲁不花,到底是真是假? 夏稻花似乎看出来了,竟然接了之前的话题说道:“对了,刚才一打岔险些忘记了。我见过那画像上的人,就是正月十五那一天……” 夏稻花细细地描述了小巷子里那个人的模样,却没有说自己几乎将他洗劫一空的事儿。 夏稻花问道: “你们找他做什么?那个人不是个好东西,他放火烧了浣花楼呢!” 夏老爷子、夏有田、姜氏三人的脸,顿时羞得通红——浣花楼这样的地方,岂是夏稻花一个小娘子可以随意挂在嘴上的? 姜氏没忍住,红着脸呵斥道: “混说什么?你这些混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夏稻花一脸茫然,惊奇地问道: “这是混话么?娘你忘了?就是正月十五那天,衙役封街的时候说的呀!说有江洋大盗,杀伤人命、还纵火烧了浣花楼,还让咱们都赶紧疏散回家来着……” 夏家几个成年人的脸色,立马都缓和了下来,也不像之前那么红得好像随时会滴血了。 夏稻花紧紧盯着李敢的眼睛,一脸好奇地问道: “那家伙长得就不像我们大楚人,你长得也不怎么像大楚人,你们该不会是同一个地方来的吧?你跟沈七爷说的话,其实是骗他的对不对?” 说完最后这句,她还一脸“你看我多聪明,快夸我,快夸我”的得意表情。 李敢原本还想继续追问来着,听了这话,却有些哭笑不得: “我是京城人士,姓李名敢,小字三思。到此地来,一为访友游玩,二为公事差遣。 李某虽不才,身上却也有个正经职司在。 我们大楚朝廷虽然宽厚仁德、泽被苍生,却还没有开过让蛮夷做官的例呢!” 李敢笑着说完了这些话,旁人都跟着笑了,夏稻花却没笑: “空口无凭,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李敢从腰间掏了块金牌给夏稻花看,夏稻花却不认得那上面的符号徽记。 一朵白云的纹路,组成了一个“锦”字,难道是“云中谁寄锦书来?” 这好像不大可能吧? 看着夏稻花从茫然到疑惑的小眼神,李敢这才想到,她八成是不认得字,或者不认得这牌子。 李敢无奈,转了转眼睛,仔细想了想,说道: “我来此地公干,千户所的千户大人和副千户大人都是知情的。” 夏稻花听到这里,已经信了九分。 还剩下一分迟疑,也在李敢借了一间空屋、一盆热水、一块汗巾之后,烟消云散。 亲眼看着李敢在她面前现场表演了大变活人,还是两次,夏稻花感受到了李敢的诚意,也放下了防备。 她笑呵呵地对李敢说: “我看到那家伙的时候,他摇摇晃晃的,好像要摔倒一样,后来……” 听了夏稻花一席话,李敢惊喜交加,却又不敢置信。 夏稻花笑意盈盈地带着李敢进了院子,自己仿佛一条小泥鳅一般钻到了柴火垛的缝隙里。 在柴火垛后面探进去半个身子,窸窸窣窣地翻找掏摸了半晌,最后顶着一脑袋毛刺乱草出来,手上抱了个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的油纸包。 李敢看到那油纸包的一刻起,双眼就燃起了熊熊火焰,那热度,仿佛能把人烫伤一般。 夏稻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李敢注意到了,才发现自己情绪过于外露。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油纸包,颤抖着手指,打开了油纸包看了看里面的内容。 看纸张和字迹,确定无疑是原件。 而且,一页纸都没有少。 夏稻花的故事,编得不怎么圆满,但李敢却不得不信。 不然,他实在无法解释,那个把京城搅扰得人仰马翻的油纸包,为何会这样轻易,就落在了自己手里。 得了这个,他甚至连追查萧鲁不花的下落的事,都懒得再亲自盯着了。 这件事,也让一切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为何萧鲁不花明明已经暴露了身份,却没有返回北蛮,一直滞留在大楚,甚至连他们王太后的寿诞都不惜错过; 为何北蛮的国君萧离忧明明已经调动了大军,却没有压到界岭山边境上来; 为何布防图失窃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界岭山上那些军力薄弱的守卫节点,却一直没有遭到攻击…… 所有的这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李敢有种自己好像在做梦的感觉。他再一次伸手捏了捏藏在怀里的布防图,那种仿佛在做梦的感觉,似乎更强烈了。 为表感谢,李敢特意又送了夏稻花一锭金子。 此前夏稻花看到金元宝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来那份真诚的喜爱,李敢看得清清楚楚。 第057章 娘帮你收着 从李敢客客气气地借了空屋子开始,夏家人就陷入了集体蒙圈的状态中。之后,李敢和夏稻花,又直奔院子里的柴火垛,就更让人看不懂了。 好在钻柴火垛的,只有夏稻花这小丫头,不然夏有田非得冲过去揍人不可。 再之后,这俩人笑得,就跟捡了金子似的! 不过,没等夏家人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自家大门被“duang”、“duang”地砸响了。 原来,是被李敢他们甩在了镇上的安保队伍发觉不对,到客栈也没找到人,迅速追了上来。 他们追上来了,就意味着假期到此结束。 李敢得了意外收获,已经十分满足,劝着意犹未尽的储君和太孙离了夏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镇上。 这些一看就是大人物的家伙一走,老夏家顿时热闹起来。 周遭的近邻跑过来看热闹的姑且不提,就连里正王大叔家和冯举人家,都派了人过来,跟夏家人细细地探问详情。 夏家人自己还懵懂着呢,哪能说得清楚? 就只好实话实说,细细地讲了客人们在自家只是歇了歇脚,吃了一顿家常饭菜,又洗漱了一番…… 夏老爷子说得眉飞色舞: “那后生,一看那拿着筷子的架势,就不是一般人。吃饭的时候,筷子碰到碗,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你说这能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众人也听得津津有味,还心情愉快地插话: “是啊是啊,哪像咱们庄户人家,吃饭吃得唏哩呼噜是常事!”“那筷子碰到碗还能不出声儿?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别打岔,听夏二叔说!” 也许村里人实在是太缺乏娱乐了,就这么点事儿,翻来覆去地问,翻来覆去地听。 夏老爷子说了一遍又一遍,说得嗓子都冒烟了,前前后后灌了好几碗水下去,这帮人竟然还没听够。还聚在夏家,不肯罢休。 尤其是夏老爷子讲到赏赐的时候,他聪明地把金元宝的事儿给抹了,只说客人大方地给了赏钱: “我都害臊了,这请人吃饭哪有要钱的!但人家非得给,不收还不行……” 这时候众人就齐声发出惊叹:“哇哦!” 也有人满脸兴奋地追问:“给了多少?给了多少?” 夏老爷子乐呵呵地说:“给了一大把铜板哪!我粗粗一看就知道,得有几十个!” 众人又齐声发出羡慕又佩服的惊叹声:“嚯!” 其实这事儿,倒也不算夏老爷子说谎。 因为菱花吃饱了,主动跟太孙搭话的时候,塞给太孙一串她自己穿起来的烤芋头。太孙很开心,当场给了菱花回礼。就是一只绣着迎春花的精致钱袋,里面装了百十来个铜板。 当然,夏老爷子把这些都隐去了,直接说成了是客人给的饭钱。 几十个铜板,大家伙儿可能会羡慕嫉妒,但不至于起歹心,生恶念。 若是得了金子的事儿被传出去了,那说不定就会招来贼寇。 哪怕是本村人,也难保人家不得红眼病。 一直到太阳落山,天色擦黑,大家伙儿才算是意犹未尽地散了。 夏稻花有预感,接下来的一个月之内,自家这点事儿,多半都会成为村里八卦的中心。 夏老爷子刚刚从被众人围堵“审问”之中解脱出来,夏稻花就遭到了几乎同样的待遇。这回,却是为了吃饭时候李敢给的那一锭金子。 金子的事儿,夏老爷子一直守口如瓶,当着众人的面,半句也没提。 夏有田和姜氏也不是那种嘴欠的,更不爱显摆,得了金子,光顾着偷着乐了,没人问到他们头上,他们是不会主动说出去的。 而夏家的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心眼儿多,更不会说出去了! 不过,这会儿只剩下自家人了,就不同了。 姜氏态度熟稔地伸出手:“稻花啊,那金子你给娘拿来,娘替你收着。” 夏稻花点点头,手上却没动:“行啊。娘,咱们家是不是可以起新房子了?” 夏有田皱眉道:“还是再等等吧,不然也太招摇了。” 夏稻花不以为然: “这种事情拖不得的。夜长梦多!不过,既然你们暂时不打算盖新房,那这金子还是我收着吧。我藏东西可厉害了,准保让你们谁都找不着。” 姜氏奇道: “诶,你这孩子,这说的什么话?怎么滴?这是把你爹你娘都当成外人了?” 夏稻花笑嘻嘻地说: “那哪能呢?娘你也太多心了! 既然咱们是一家人,那这金元宝搁在谁手里不一样?你们既然不着急盖新房,也就没啥急需用钱的地方。那这钱我收着,跟你收着,有啥区别? 只要不丢了就行呗!” “那哪行?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能自己拿着这么多钱?” “没事,娘,我不花,就是收着。你好歹让我揣兜里热乎两天哪!” “不行!没得商量!快点拿来!” 夏稻花坚决不屈服,甚至想要努力岔开话题: “娘,要不咱们干脆把新房盖起来呗?最起码,也可以先把盖房子的地买了吧?” 姜氏笑了: “你这傻孩子,咋老惦记着起新房呢? 咱们在这大院里住着多好! 这么多人热热闹闹的,有点啥事儿招呼一声,大家伙儿都能来帮忙。 再不济,有你奶在家呢,平时干啥也有个照应。 哪怕出门忘了锁门,都不用着急上火。” 夏稻花不以为然。不过她也没有反驳。 她总觉得,住在大院里,虽然安全性似乎好一些,但实在是太缺乏隐私了。 这家发生点啥事儿,那家马上就知道了。 上辈子的生活习惯,到底还是多多少少影响到了她。 现在这样住着虽然热闹,她却觉得吵闹。 不过,梨花、五郎、菱花,都支持夏稻花的建议,纷纷问姜氏,为什么之前说过要起新房子,这会儿却又夸起住在大院的好处来了? 姜氏和夏有田摇摇头: “也不是说住大院就全是好处了。独门独院肯定比住在大院更舒服。但咱们刚分家没多久呢,这时候就搬出去起新房,外人看了还以为咱们家不和呢。 这居家过日子,自家人若是不和,就会惹得外人看笑话。有时候,看笑话还是轻的呢,人家见你自家人不一条心,就该来欺负你了。” 第058章 找茬 夏稻花的话题选得相当不错,很容易就歪楼成功了。 只可惜,姜氏很快就回过味儿来了: “稻花,金子呢?快拿来!搁在你手上,掉了怎么办?” 夏稻花咧开嘴,跑到门边,探出去半个身子,扭过头来哈哈大笑:“我藏起来了!你要是能找到,就归你了。找不着,那可不怪我!” 说完了这话,撒腿就跑。 姜氏气得“啪”一声儿把手里的抹布摔在了桌子上,冲着夏有田发脾气:“这孩子,还涨行市了!都是你惯得!” 夏有田强忍着笑,安抚道:“好好好,都是我惯得,回头我说她!” 梨花微微一笑。 她就知道,自己没看错,那几头狼有蹊跷。 妹子果然是有了奇遇了。 但她不打算说出来。 相反,她会尽力帮稻花瞒着。能瞒住一个人算一个人,能多瞒一天算一天。 五郎抬手摸了摸屁股蛋。 伤势虽好了,但那时候的损失,他还记着呢。 那狼肉和狼皮,一眨眼就被分配了个干干净净,他一口都没吃上。若不是稻花坚持,兔子肉怕是也没有他的份呢! 爹娘都是心底无私的厚道人。 倘若爷奶或者叔伯们跟他们开口,他们一定会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宁可把自家的事儿拖一拖,也一定会先可着爷奶的意思来。 换了稻花就不同了。 五郎觉得,稻花伤好了以后,行事和从前大为不同。变得胆子大了,有主意了,凡事都先考虑自家人了。但这种变化,却是他喜闻乐见的。 至少,现在把银钱放在稻花手上,比放在爹娘手上,更让他觉得安心。 五郎给菱花使了个眼色,菱花顿时得令,冲过去一下子撞进姜氏怀里: “娘,你都不疼菱花了!” 姜氏气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又给娘来这一套!娘怎么不疼你了?” 菱花笑嘻嘻地搂着姜氏的脖子,“吧唧”一声亲在她脸蛋上,把口水糊了她一脸: “娘,你眼里就只盯着稻花姐姐,一眼都不看我!” 姜氏又好气又好笑: “你稻花姐惹我生气了,我不过是瞪她两眼,这你也吃醋?你这小东西,别是个醋坛子托生的吧!” 菱花揽住姜氏的腰,赖在她怀里扭来扭去不依: “娘,你怎么能笑话我!” 姜氏被菱花缠得没法子,只好柔声安抚她: “娘没有笑话你。就算你真的是醋坛子托生的,娘也一样喜欢!娘的好菱花,可别再扭了,娘的老腰都快要被你扭断了!” 俗话说,钱是人的胆。 也不知是不是有夏稻花那一锭金子打底的缘故,夏家四房的日子,一天天过得愈发滋润了。夏有田不但忙活着地里的活计,给家里担水之类的重活儿,他也都抢过去做了。 而梨花和五郎负担起了大部分轻省些的家务。 稻花和菱花也能帮帮忙、打打下手。 姜氏只管那些梨花也不会干或者干不了的活计,剩下的大部分时间精力,都争分夺秒地投入在了绣活儿上。 姜氏的绣活儿原本就相当不错,夏稻花还经常状似不经意地跟她提提新鲜的花样,姜氏受了启发,稍微创新了几回,绣坊大为满意,甚至主动提了收件的价钱。 虽然每个小件,比如帕子、荷包之类,只提了三五个铜板,姜氏依然深受鼓舞,更加卖力地琢磨起新花样来。 这段时间下来,姜氏的绣活赚的钱攒一攒,也凑了足足四五串出来,姜氏一高兴,就给家里人做了新春衫。 她去了布庄买了几尺水浸过的布头回来,挑出最好的部分,给夏有田做了一套新春衫。剩下的碎布,她巧手裁剪、拼接、缝补,给五郎做了件短衫,给梨花做了条八幅裙。 轮到稻花和菱花,姜氏手上就没材料了。 她琢磨了许久,拿出一套自己的旧衣裳出来,改了改,给菱花做了一套精致小巧的新衫,还贴心地绣了几处迎风招展的小花上去。 至于稻花,这丫头主意太正了! 死把着金子不撒手,干脆不给她做了! 姜氏自己也没有做新衣裳。 买了水浸的布头她都有些心疼了,买新布,这不过年也不过节的,她觉得没必要。 梨花五郎和菱花,见只有夏稻花没有新衣服穿,忍不住都来安慰她。 夏稻花却不以为意。 姜氏自己也没做新衣裳啊!再说在这个时代,像她这样胆敢违逆父母的孩子,别说只是不给做新衣裳了,挨顿揍都是轻的。 但姜氏虽然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气得咬牙切齿,却到底也没有舍得把鸡毛掸子落在她身上。 单凭这一点,夏稻花就觉得姜氏算得上是个好母亲。 夏稻花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起劲地琢磨起赚钱的本事来了。 不过,虽然不敢再把野狼之类的猛兽拖回家了,但等到家里管制几个孩子的禁令松动,夏稻花又往半山腰的小树林里跑了好几回。 她挖过一些草药,也抓过几回兔子,还采了几回蘑菇。 不过,除了兔子,别的都只能换点小钱。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姜氏和夏有田体会到孩子的一片孝心了。 稻花这孩子,现在真是哪哪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主意太正。 唉,这世上的事儿啊,就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稻花摔伤之前倒是听话,可胆子也太小了。现在胆子倒是大了,可惜也不听话了…… 两口子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现在这样,稍微好一些。至少,父母不在跟前的时候,不担心稻花这孩子,吃了人家的亏,回来都不晓得说。 现在这日子,似乎格外有奔头。倘若稻花能更听话一些,简直就完美了! 大家天天在一处劳作,田里的活儿都一样烦难,家里的事情都一样琐碎。 可唯独老四两口子,见天笑得见牙不见眼。 别人倒还罢了,二房的孙氏看姜氏,就格外不顺眼起来。 再加上三房的吴氏也不爱搭理孙氏了,许是太久没人跟她吵架,她觉得寂寞。总之,孙氏开始冲着姜氏发难了。 “老四家的,原来我以为你是个厚道人,没想到却是个心里藏奸的!” 姜氏一脸迷茫:“我?我啥时候得罪你了?二嫂,你这是吃了二踢脚了?还是一大早上的就心气不顺,拿我当鼓敲了?” 第059章 二郎的消息 孙氏万万没想到,一向是好声好气、能忍则忍的姜氏,竟然也会回嘴了! 平日里她就特别看不惯姜氏那个没开口先要掉眼泪,满脸委屈巴巴的酸性子,却不料,这姜氏果真爽利起来了,自己心里头,反倒更别扭了! 孙氏张了张嘴,面对姜氏出乎意料的反驳,一时竟然有些接不上话。 姜氏暂停了手上的活计,正色道: “二嫂子有这闲工夫,还是少惦记着我,多惦记惦记自家屋里的事儿吧! 这么长时间了,别人家都捎了信回来,唯独二郎一点动静也无,二嫂子一点都不担心么?” 孙氏气得半死:“你!” 姜氏白了她一眼,拎起刚刚放下的笸箩转身进了屋,还不忘补刀:“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分不清个轻重缓急!” 孙氏气得跳脚:“姓姜的,你给我回来!” 姜氏充耳不闻,听见了就跟没听见一样。 倒是吴氏“噗嗤”一声笑了,还笑呵呵地接了话茬: “二嫂,我看四弟妹说得对。你呀,也该对二郎上上心了。 人家老陆家的三猛子都捎了信和钱回来了,咱们家二郎,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我这当三婶的,都跟着悬着心,你怎么还不知道愁呢? 有这跟妯娌置气的闲功夫,还不如麻溜滴去扫听扫听二郎的消息呢!” 孙氏怎么可能不为二郎悬心呢? 恰恰是二郎没有消息,而老陆家的三猛子却捎了信儿回来,孙氏才百爪挠心的,看谁都比平时不顺眼一百倍。 本想抓个软柿子发泄一番,没想到,姜氏这个软柿子,竟突然变身成冻柿子了! 莫非,平日里她那副软和受气包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孙氏恨恨地回了屋。 一进屋,就被一只飞过来的鞋子,不偏不倚打到了面门上: “一天天的,屋里造得皮儿片儿滴,就知道跟人扯老婆舌!这都多早晚了,还不做饭?你想饿死我咋地?” 孙氏也一向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听了这话顿时炸了: “夏老二!你有能耐往外头使去!搁这窝里横,算什么男人?! 那桃花都那么大了,她做两顿饭能咋地? 咋啥都得指着我? 再说了,饿了你不会自己整点吃的呀?你自己没长手啊?” 夏有贵气得从炕上一骨碌,就蹦了起来: “好你个孙招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瞅瞅把你能滴,还敢跟你相公对嘴了!” “夏老二!你说说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你有多大能水!除了冲着自己家媳妇儿孩子窝里横,你还有什么章程? 咱们老夏家这么多爷们儿,怎么就唯独一个二郎得去服劳役! 大郎过得什么日子?二郎过得什么日子? 你问问你爹你娘,他们心里头有你这个儿子吗?有二郎这个孙子吗? 你个挨千刀的死鬼!你知不知道? 就连酒蒙子老陆家的三猛子,都知道往家里捎信儿了! 二郎居然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二郎,我的二郎,八成是出事了呜呜呜…… 可怜我的二郎,长这么大,连媳妇儿都没娶上啊……呜呜呜……” 孙氏哭得一点都不好看,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人也仿佛随着哭喊,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脊梁骨彻底支撑不住了。 她浑身瘫软地滑坐在地上,张着嘴、闭着眼、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然而看着这样的孙氏,夏有贵的火气,却仿佛被泼上了一桶冰块,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唉,他又何尝不惦记二郎呢? 只是,在二郎吃苦受罪,和自己冒险受累之间选一个,那他是无论如何也会保全自己的。 二郎还年轻,身子骨精壮,吃点苦不怕什么。 自己都这一把年纪了,再去受那份罪,回不回得来都是两说。即便能回来,怕是也得落下一身病。 到时候,二房的日子,又指望谁去? 夏有贵迅速说服了自己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的不安,等孙氏哭声小些了,方才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也值当你哭成这样!你麻溜地先弄饭,咱们先把肚子垫垫。晚上我就去找老陆喝两盅去。问问他到底咋回事。 你也别忙着吓唬自己。没准儿是二郎身上没有银钱,不方便捎信回来呢!” 孙氏一想也是。 二郎走的时候,她光顾着伤心来着,压根没想起来给二郎带上银钱、预备铺盖。 好像还是四房的稻花,给收拾了个包袱皮。 不过,稻花那丫头,平日里也不是个聪明的。小孩子家家的,恐怕一时也想不到该给二郎带上些银钱。再者说,就算她想到了,她手上也没钱啊! 唉!四房两口子也是的,怎么平日里都不舍得给孩子身上留些应急的铜钱呢? 孙氏哀叹了两声,暗暗埋怨了夏有田和姜氏几句,从地上站起来,扑落两下身上的灰,胡乱地提起袖子抹了把脸,就去做饭了。 狠狠地哭了一场,她自己的肚子也有些饿了。 至于桃花,早在两口子刚刚吵起来的时候,就带着杏花和梅花两个妹子,躲出去了。 二房两口子吵架,那就是家常便饭。刚开始,孩子们都很害怕,甚至吓得哇哇大哭。二郎和桃花,还会跑去喊夏老爷子和周氏过来劝架。 后来么,慢慢就习以为常了。 倘若他们连着好几天不吵,孩子们有时候还觉得挺不习惯呢。 其实,孙氏刚嫁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没有现在这么干巴瘦,跟夏有贵两口子,也曾经蜜里调油过几年。 只是这样的好日子,却在一次又一次地吵嘴干架之中,消磨殆尽了。 夏有贵嫌弃孙氏不如嫂子和弟妹们性情温柔,娘家也不给力,一点光都借不上;孙氏嫌弃老两口儿偏心大房,却总是忽略夏有贵这个二儿子。 两口子彼此看不上眼,为了这些破事,说着说着,就能吵吵起来,都不知道有多少回了。 如果只是吵架还算了,有时候闹得厉害了,他们还会动手。 动起手来,自然是孙氏吃亏。 但当着老两口儿,夏有贵倒也不敢太嚣张。除非是孙氏明摆着理亏,不然夏老爷子和周氏都会为孙氏撑腰。 只是,老两口自认为一碗水端得平,孙氏却不这样想。 她总觉得,大郎虽然是长子嫡孙,二郎也是二房头一个小郎呀!怎么大郎就能那么受宠,二郎就处处不如人呢? 第060章 二郎的消息(二) 这人心里头不平衡,面上再怎么装模作样,也装不像,自然会带出幌子来。再一个,这孙氏,原本也不是什么城府深的人。 所以,她的种种不满,就明晃晃地挂在了脸上。 老两口儿见了,免不了也有些伤心,便愈发懒得多管二房的事儿。 两厢对比起来,嘴甜爱笑、好话不要钱的大房,自然更得老两口儿的欢心。 三房两口子都不是爱撒娇爱卖嘴的人,也不怎么招老两口待见。 尤其是吴氏只生了兰花和菊花两个闺女之后,肚子就一直再没动静,老三心里急,老两口儿也算是揣了一块心病。 但三房两口子识趣,知道自己不得老人欢心,也就踏踏实实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整那些幺蛾子。 并不会跟二房这样,总是在老两口儿跟前刷存在感,让老两口儿替他们操心费力。 刚刚孙氏和夏有贵在房里吵得惊天动地的,她哭喊的那些话,夏老爷子和周氏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氏心里,忍不住有些堵得慌。 她辛辛苦苦地操持这个家,这么多年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要用一根柴一粒米,都得细细地算了又算…… 她这么苦苦地算计,都是为了谁? 这帮不省心的玩意儿!一个个的就知道盯着老爹老娘的钱袋子!就知道往自己碗里扒拉!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体谅当爹娘的难处呢? 不过,一向孝顺懂事的二郎竟然没有捎信回来,这确实有些反常。 周氏也很担心这个孙子。 她觉得老二打算跟酒蒙子老陆打探消息,纯属是浪费时间。 那酒蒙子老陆为啥有个绰号叫酒蒙子? 不就是因为太过爱喝酒,导致他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清醒的时候? 这样的人,你跟他打探消息,能打探出个什么来? 周氏让夏老爷子跑了一趟里正家,要说打探消息,除了冯举人,谁家消息能比里正家更灵通? 只是,冯举人自持身份,跟他们这些泥腿子,除了过年过节,还讲究点邻居的礼数,平常日子里,是很难搭上话的。 倒是里正老王,是个好说话的。 最起码,跟他打听点事儿,但凡他知道的,他就不会藏着掖着,不舍得告诉你。 只是去里正家,空着手往往是办不成事儿的。 夏老爷子原本想提一只鸡过去,想了想没舍得。 不过是打听两句话而已,还不一定能问到准信儿……所以换了个麻绳编的网兜,装了一兜子鸡蛋。 说起来,这网兜的花样,还是夏稻花想出来的。 这丫头的脑子原本笨笨的,没这么活泛哪。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井沿上摔了一回,给摔开窍了。眼珠子一转,就是个新点子。 那股子机灵劲儿哟!真是越来越招人稀罕了。 吃过晚上饭,夏老爷子趁着亮堂堂的月色,提溜着一网兜鸡蛋,去了里正老王家。 白日里夏老爷子跑了一趟五婶的杂货铺,买了半包硬邦邦的糖块,也捎带脚提了一嘴,说晚上要找里正大哥喝酒。 所以,虽然是晚上上门,夏老爷子却不担心里正已经睡了,不给他开门。 果然,夏老爷子刚一敲门,就有人应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正提着一个小巧的纸灯笼,把夏老爷子迎进了院子,就闩上了门。 寒暄客套几句,夏老爷子把鸡蛋撂下,就申明了来意: “唉,王大哥呀,我听说这老陆家的孩子都捎了信儿回来了,别的村里,也有不少孩子捎了信过来,可是却没有二郎的消息。 我这颗心哪,忽忽悠悠地悬在半空哪!这不上不下地,可真是太难受了! 王大哥,你若是知情,不管是啥子事体,总得给我透个信儿啊!” 里正拿着个牛角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他那把溜光水滑的山羊胡子,不紧不慢地道: “夏兄弟,你说你,来就来呗,来带什么东西啊!二郎没事,你且放心!我们家长寿也给我传了信回来,二郎得了上司的青眼,现在做了个小头目啦!” “哎呀,那可太好了!这、这傻孩子,怎么不知道往家里捎个信呢!把他爹他娘他奶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里正老王微微撇了撇嘴,他可不信这一套说辞。 老夏家的日子,他是知道的。 若是不愿让二郎去服劳役,出点银子就是了。 他们家那个姓周的婆娘,那般俭省、那般精细,这点子银钱,至于会拿不出来? 这话能骗得了谁? 不过,看在那一网兜鸡蛋的份上,老王还是对夏老爷子说了实话: “二郎他们,原本就是被征发去运军粮的,这一趟,起码要走三个月哪!若是赶上前线吃紧,说不定还得让他们上墙头,凑个人数也好。 要说捎信,也就是开拔前,以及走到燕娘关那里的时候,能有机会往回捎信。 我听说二郎走的时候,连铺盖都没顾上带,闷着头就走了。 那开拔前这一波,他这心气大概还没顺过来。 不想往家里捎信,倒也正常。 我看这事儿,真不怨二郎。家里人这般偏心、这般不把他当回事,搁谁遇上了,能不心凉?” 王里正一边说,一边拿眼瞟着夏老爷子,见他脸上都是羞愧,便觉得不能说得太过了: “唉,要说老弟你的人品,我是知道的。咱们村里人谁不竖着大拇哥,道一声好? 可是这回这事儿,你倒真是犯了糊涂了。 二郎那多好的孩子呀!你怎么就能舍得让他去服役呢? 就算你手头银钱不凑手,挪一挪、借一借,乡里乡亲的,谁又能干看着不管?一家两家凑不出来,全村人加一块儿,还凑不出来? 更别说,还有那一位在那摆着呢! 他家的钱可不难借,就是利息收得高了些,但人家也不是那种不容人的,乡亲们若是欠了钱,一时半会儿还不上,人家不也乐意容空的?” 老王说的是冯举人。 他们家除了是北关村最大的地主,还经营着放贷收息的生意。 但因为从来没有逼死过人,这口碑竟然还不坏。 夏老爷子一脸苦涩。 二郎走后,他和周氏也相当后悔。 只是,当时二房的心思,太过明晃晃了。他们一时置气,就偏不想让二房称心如意。 却是着实亏待了二郎这孩子了。 第061章 隐藏的危机 夏老爷子从里正家离开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只是月色却被不知何时飘来的乌云遮住了。星星也只能隐约看见几颗。 里正怕夏老爷子心不在焉的,万一跌了跤,再摔出来个好歹的,自己怕是甩不脱干系,便将那盏小小的纸灯笼,强硬地塞给了夏老爷子,让他照路。 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劝他想开些,路上当心些。 夏老爷子唯唯地应着,心思却明显不在这上面。 王里正看着夏老爷子离去的脚步虽然散乱,却还算稳当,这才闩了门,回屋睡觉去了。 里正媳妇儿还没睡,这会儿见夏老爷子终于走了,有些不耐烦地问王里正: “夏老头儿平日里不是个没眼色的,今儿个怎么在咱家待了这么久?这是怎么了?” 里正叹了一声,慢慢地脱了鞋子,把一双有点冰的脚塞进被子里: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老夏家不省心的事儿可真不少。以后啊,还有得热闹看哪!” 里正媳妇儿被冰到了,怒道: “麻溜地下去把脚洗了,又想蒙混过关!再这样,老娘把你胡子全拔了!” 里正慌慌张张地下了炕,大叫道:“娘子饶命!为夫这就去洗漱!” 转过身去,小声嘀咕道:“谁家的经,也没有俺家难念!” …… 夏老爷子没有直接回家,他走到一半,拐到田里看了看。 自家田里的庄稼,都长得挺精神。 但怎么看,都是老四家的田里,那麦苗的长势更喜人一些。 麦苗粗壮、挺拔、密实,看着就比自家和其它几房的地里那麦苗,高出一大截。 明明这种田的日子也没差,撒的肥料也都没多少区别。 莫非,是差在种子上了? 不行,这事儿,明个儿得找老四温问问清楚! 夏老爷子顺手拔掉了田里两棵野草,又绕着田地转悠了两圈,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这个点儿再不睡,明个儿早上怕是爬不起来了。 到了家,周氏还在等着他。 夏老爷子把里正的话一说,周氏便明白了: “只要二郎人没事就好。心思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儿来,跟家里生分了,都不算个事儿。你饿不饿?锅里给你留了点干粮。吃两口垫垫,你也麻溜地洗洗睡吧!” 夏老爷子点点头,也只能这样想了。 二郎多好个孩子啊!这回八成是真的伤心了。不然,绝对不会不给家里捎信的。 周氏睡了,夏老爷子将锅里的干粮吃了,把吃过的碗筷拿冷水冲了冲,又重新放进了锅里,明个儿老婆子会仔细收拾的。 他从茶炉子上头坐着的壶里,倒了些热水出来,洗了洗脚,正准备睡,就听到闺女那屋有些动静。 “娇啊,你咋这早晚还没睡呢?” “啊,爹啊,我渴了起来喝口水。你咋了?大半夜的还不睡?” “啊,我去里正家打听点事儿,这不刚回来没多大会儿功夫。我咋听你那屋动静不对呢?你喝水呛了?还是撒了?” “我没事,半夜蹬被子了,胃口有点受寒,喝点热乎水就好了。” “哎呀你这孩子,咋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不小心?受寒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喝点姜糖水吧!” “现在喝点热水缓缓就行,姜糖水我明个早上再喝。” “那行吧,你早点睡啊!” “哎!爹你也早点睡!” 夏老爷子洗了脚,倒了洗脚水就睡了。 夏玉娇拼命捂着嘴,却捂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到底还是没憋住。 其实,她这两天都没敢吃多少东西,也一直闷在屋里没敢出来晃。但哪怕胃里没有什么东西,这呕吐,也是止不住的。 最关键的是,这事儿它没有任何规律,不分时候、不分场合、不分状态,总是突然就开始了。 为了瞒住这件事儿,夏玉娇这几天一直没敢出门,想尽了各种借口闷在屋里,每天晚上都等到大家伙儿都睡了,才敢悄悄去趟茅房,处理掉自己的呕吐物。 只是,再这样下去,母亲周氏一定会起疑心的。 夏玉娇的脸色十分苍白。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依然平坦,看不出多大变化的小腹。 这事儿,怕是再也瞒不住了。 好在家里已经跟谢家退了婚,让她不至于觉得太对不住谢家宝。 听说王太医出了手,谢家宝的病,已经好了很多了。 想必以后他能娶到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吧! 夏玉娇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自己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竟然还有闲心操心谢家宝的事儿,还真是吃饱了撑的! 金勇不是她的良人。 走到这一步,也非她所愿。 但她满心茫然无措,完全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夏玉娇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很久,天快亮了的时候,方才慢慢地睡着了。 鸡鸣声响起,夏玉娇还没有醒来。 周氏轻轻地走进夏玉娇的房间,在桌上放下一碗姜糖水。原本想给夏玉娇掖一下被子,却意外地看到了她湿湿的枕巾。 周氏仔细查看了夏玉娇的房间,却没有什么发现,她打算等夏玉娇醒过来之后,好好问一问女儿,到底为了什么事情,哭成这样。 周氏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夏玉娇的房间。 她出门后,夏玉娇睁开了眼睛。 周氏放下姜糖水的时候,她就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最近这些天,夏玉娇一直睡得很不好。 很难入睡不说,睡着了也是做许多噩梦,而且最多能睡一个时辰,就又醒过来了。 此时,夏玉娇恨不得拿根绳子吊死自己。 母亲想必已经起了疑心。 但她又能对母亲说些什么呢? 那些事情,一开始就非她所愿;事到如今,她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可是金勇如今动静全无,似乎已经把那些花言巧语都忘了……莫非,上回来家,那家伙其实只是虚晃一枪,好稳住她,让她不要闹起来吗? 她不知道路在何方,可她也不想就这样去死。 也许,她只能沉默。 也罢,反正早晚都是个死。姑且拖一天,算一天吧! …… 下田干活儿的时候,夏老爷子看了看几个儿子,到底还是跟夏有贵说了一声: “我跟王里正打听过了,二郎没事,现在过得挺好的。听说上面还有人赏识他,提拔了他,给了个小官当呢。” 第062章 泪流满面 夏有贵一听,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啥?真的假的?二郎这小兔崽子,这是翅膀硬了啊,才刚当上个小官,竟然就忘了本了!” 夏老爷子气得手都有些发抖,抬起烟袋锅子,就“当”一下敲在了夏有贵的脑门上: “能不能有点当爹的样儿了?这事儿能怪二郎么? 那会子刚分了家没多久吧? 分家的时候,你娘可是给你们每个房头,都分了十两现银! 就算你们两口子都不怎么会过日子,抛费了些,隔三差五地买一顿酒肉,才能用掉几两银子? 你若是当真不舍得二郎去服役,这一两银子的代役钱,还能拿不出来?” 夏有贵一脸的委屈: “爹你咋还带动手的呢?俺都这一把年纪了,也不说给俺留点面子! 二郎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俺那不是一时糊涂么…… 再说了,你和我娘手里肯定还有钱,当时不也没说要帮二郎一把?你跟俺娘都舍得孙子,愣是那么眼睁睁地看着…… 哎呦!哎呦!爹你咋又动上手了!哎呦!哎呦!疼!疼! 爹您轻点打!” 夏老爷子的烟袋锅子连续往夏有贵脑门上敲了好几下,夏有贵的话说了半截就被打得说不下去了。 但夏有贵还偏偏是个没眼色的,非得把这满肚子的委屈说清楚,非得把这一肚子的苦水都倒出来不可: “再者说了,就算俺没给二郎掏这个钱,他也不应该怨我!我可是他爹!” 夏老爷子这回是真的被夏有贵气炸了。 他把烟袋锅子往后腰上一别,脱了一只鞋,就冲着夏有贵的脸上,没头没脑地抽起了鞋底子: “你个不孝子,一天到晚地就知道惦记着我跟你娘那两个棺材本! 你是他爹?我还是你爹呢! 我今天非得打死你这个龟孙儿!” 夏老爷子在田里追着不成器的二儿子夏有贵打,打得夏有贵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抱头鼠窜的时候,姜氏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推开了周氏的门: “娘,我有个事儿,得跟您说一声儿……” 姜氏思前想后,到底觉得金勇那件事,不适合瞒着老两口儿。 不过,这是她头一回违背夏有田的意思,因此也觉得十分忐忑: “娘,这事儿,有田觉得很生气,不让我跟玉娇提起,觉得是那金勇唐突了玉娇。 我知道玉娇是个好孩子。 也不知那金勇,到底是在哪看到了咱们家玉娇,又是什么时候看上了咱家玉娇的…… 那金勇,在咱们北关镇上也算有几分名声。 他为人素来蛮横,平日里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仗着他是冯举人的表外甥,又是金大人的堂侄子,没少招灾惹祸。 他这性格处事,跟咱们家,明显就不是一路人。 可见这人不是玉娇的良配。 但这么个人,偏生看上了咱们家玉娇。 这事儿,到底该怎么解决,您和公爹,总得拿个章程出来。 若是咱们这么黑不提白不提,指望能蒙混过关,人家却铁了心了,非咱们家玉娇不娶,到时候可怎生是好?” 周氏面色复杂地看了姜氏一眼:“你说得对。” 姜氏瑟缩了一下,她其实还是不大确定,自己来找周氏,到底对不对。 她只是纯粹胆子小,觉得那金勇,是个惹不起的主儿。 不但是自己惹不起,老夏家怕是也惹不起。 这事儿,若是真的耽误在了夏有田手里,回头人家金勇生气了,找到夏有田头上,来报复他,可怎么办? 夏家不止一个儿子,可对姜氏来说,她只有夏有田这一个相公。她的孩子们,只有夏有田这一个爹爹。 周氏对几个儿媳妇儿的性子,一直摸得透透的。 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姜氏的小心思? 可是,纵使看出来了,她也不能明着点出来姜氏的小心思,更不能说姜氏做错了。 因为这事儿,夏有田的处置方式,的确有点问题。 夏有田可以不对夏玉娇透露这件事,但却不该瞒着他们老两口儿。 不管将来这门婚事到底能不能成,他们这为人父母的,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啊。 周氏隐隐地有几分担忧。 这金勇的口气,似乎与玉娇早就熟识得很,甚至早有私情了。只是,那金勇似乎才刚刚丧妻不久啊? 若是他们之间早有私情,那玉娇岂不是…… 不!不可能! 我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 即便不考虑人品,玉娇也不是那种没成算,不靠谱的孩子! 更何况,玉娇的人品,也是不差的。 家里这么多人,明明自己和她爹都很宠爱她,几个哥哥也都很护着她,却也没见她对哪个嫂子横挑鼻子竖挑眼,更没见她对哪个侄儿侄女摔摔打打、没好声气。 家里的活计,但凡能做得动的,玉娇从来就没有懒得沾手的时候。 周氏按照自己的经验,总觉得这庄户人家的孩子,踏实、勤快,就是最好的。若是再能不贪不占、不争不抢,不挑拨是非,那就更是一等一的好孩子了! 玉娇这孩子,别说早就与谢家宝定了亲事,便是之前,没有这桩亲事在那里摆着,也断不可能与什么人有私情! 更何况,玉娇这孩子,一天天的,都喜欢闷在屋里。 就连独自一个去村里逛的时候都少。 就算她真的有这个心思,也没有那个条件哪! 想必是那金勇,不知何时何处,见到了玉娇的模样,便起了这份心思了! 金勇这样的人,既要拒绝他,又要不得罪他,怕是难咯! 周氏心事重重地推开夏玉娇房间的门,想要问问女儿,有没有见过那个金勇。然而,刚一进屋,周氏就大惊失色。 女儿竟然踩着凳子,双手拉着挂在房梁上的绳套,正伸着脖子,要往房梁上的绳套里钻呢! 周氏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嗓子比脑子快,直截了当地大喝一声:“玉娇!” 夏玉娇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噗通”一声,凳子翻了,人也摔了下来。 周氏扑了上去,扶住了夏玉娇:“玉娇,你这傻孩子!有什么事儿值当你这样想不开?你这是要痛死我么?” “娘……” 夏玉娇摔得半边身子都很痛,一时挣扎不起来,见周氏满脸焦急痛心的模样,忍不住叫了一声娘,泪流满面。 第063章 求医 周氏搂着夏玉娇哭了一阵,渐渐地收了泪: “说吧,到底是为了什么?” 夏玉娇沉默不语,泪水又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滑过面颊,撒落在地。 周氏却愈发生气: “玉娇啊玉娇,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从小到大,娘都是怎么教你的?就算天塌下来,还有地接着呢! 就算你做下了诛九族的大事,那也没有铡刀落下来之前,先自己抹了脖子的道理! 人这一辈子,总得遇上些沟沟坎坎,但不管遇到多少沟坎,往前走就是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人生在世,就没有那迈不过去的坎儿。 甭管遇到什么事儿,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奔头。 可人若是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等到了阴曹地府,就算你把肠子都悔青了,也回不来啊! 难道,你就这么狠心,非要抛下你娘跟你爹?非要让我们老了老了,反倒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怀上你的时候,娘岁数已经大了。 你这身子骨,自打出了娘胎,就不怎么康健。 娘为了把你养大,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操过多少心?娘不指望你多孝顺,就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这要求过分吗? 你这是生生地剜我的心哪!” 周氏一边数落着夏玉娇,一边止不住泪水滚滚而落。 周氏性子刚强,一辈子很少在人前哭泣,甚至就连夏老爷子,都很少有机会看到她的眼泪。 夏玉娇也是头一回见到周氏这副样子。 她又愧疚又悔恨,哭得更伤心了。 母女两个哭声震天,还在家的几个人都凑了过来。 儿媳妇们都被这副场面吓到了。 就连孩子们也都知道今儿个这情景不寻常,一个个缩着脖子,像一溜小鹌鹑躲在草丛里似的,没有一个敢调皮捣蛋的。 最后,还是性情爽利的程氏率先打破了沉默: “娘,玉娇,虽然我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事儿,但咱们能不能先起来说话? 现在虽然开春了,可这刚刚春分,清明还没过呢! 地气寒湿,在地上躺久了,对身子不好。 玉娇妹子还没出门子呢,尤其得注意些。若是受了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程氏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伸出手,拉住了夏玉娇的一条胳膊,想要把她扶起来了。 周氏听了这话,也醒过味来了,急忙要搀扶住了夏玉娇的另一边胳膊。 夏玉娇的双眼红肿、满脸泪痕,脸色格外地苍白。 她自己也试着要起身,却发现腿脚软绵绵的,有些使不上力气。小腹也在隐隐作痛,身下似乎洇了一摊湿漉漉的水迹。 夏稻花眼尖,不但注意到了房梁上的绳子和夏玉娇脚下的凳子,此时又迅速地发现了她裙子上的颜色有些不对。 她急匆匆地脱掉了自己的外衫,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把自己的外衫给夏玉娇围在了腰上。 夏稻花突兀的动作把程氏和周氏吓了一跳,但她们迅速发现了夏玉娇身上的血迹。 两人对视了一眼,面色都不由自主地有些沉重起来。 程氏不由问道:“可是刚刚摔着了?膝盖是不是破了?” 周氏却想到了另外一个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的可能:“玉娇,你肚子疼不疼?” 闻言,程氏顿时舒了一口气,不过转而又担忧起来: “哎呦,玉娇呀,你先忍着点啊,我跟咱娘扶你上炕,嫂子这就给你沏一碗红糖水。这小日子里受了凉,是不是得喝点姜汤啊?” 周氏看了程氏一眼,没说话。 夏玉娇身上难受,心里惶恐,也不敢说什么。 很快,她就被扶到了炕上。 周氏把姜糖水给夏玉娇灌了下去,让大家伙儿都出去,严令所有人把今天的事儿忘掉,不许嚼舌,尤其是不许外传。 周氏那副疾言厉色的模样,前所未有,把大家伙儿都吓住了。 就连一向有些浑的孙氏,都愣是没敢炸刺儿。 当天夜里,夏老爷子和周氏,借了里正家的马车,载着夏玉娇,去了普济堂。 老两口儿悄悄地出了门,避着人找到王里正借了车,然后又悄悄地把闺女从炕上挪到了车上。尽管明知徒劳,却还是希望尽可能瞒下这件事儿。 夏稻花猜到了几分老两口儿的心思,一时心软,也跟着去了。她悄悄地对周氏说: “对外可以说是我旧伤复发了,姑姑是去照看我的。” 周氏的一双眼睛,瞬间闪过两道无比锐利的凶光。 有那么一瞬间,夏稻花觉得,周氏简直就好像一头下山猛虎。那股子凶悍的气势,几乎把她压得动弹不得。 但很快,周氏就有些颓然地点了头。 她累了。此时,她一点儿都不想去追究,夏稻花这个变化甚大的孙女,到底从何时起,变得这般敏锐。 玉娇的事儿,哪怕能遮掩一时,也是好的。 唉!这孩子受了委屈,后半辈子说不定都毁了。 自己这个做娘的,却没法给她报仇…… 周氏修剪得短短的利落指甲,狠狠地掐进了自己的手心,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夏家人来到普济堂的时候,十分不巧。 医术高明又好心肠的王太医倒是在。 但,谢家宝偏偏也在。 谢家宝已经不复当年那副病病歪歪的模样了。 人虽然还是很瘦,但比前些日子那种面黄肌瘦的模样,却是大为改观。 而且,不但身形比从前强壮了几分,精神头也挺不错。也能不用人搀扶,不用拄拐棍儿,自己走路也不气喘吁吁地了。 王太医给谢家宝诊了脉,又给他开了方子,嘱咐他按时吃药,饮食清淡、少吃多餐,日常多散步、多晒太阳、多睡觉,之后才笑意盈盈地看向了夏稻花: “小丫头,你又来啦?让我看看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可是脑壳又痛了?” 夏稻花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没敢说话。 谢家宝还在这儿呢,若是提起小姑姑,场面会不会有些尴尬? 谢家宝似乎看出来了夏稻花的窘迫一般,他微微笑了笑,对王太医施礼告退,便转过身走了。看那个状态,这人在普济堂,仿佛就跟在自己家一般自在…… 他竟然径直走进了后院! 周氏和夏老爷子此时也十分尴尬。 但,为了女儿,周氏尽管觉得脸皮火辣辣地痛,却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王太医,托您的福,稻花的伤已经好利索了。求您救救我闺女!” 第064章 周氏的决断 周氏一边说着,一边“噗通”一声就给王太医跪下了,那一声让人听着都替她膝盖疼。 周氏望着王太医的脸,双目哀戚,泪流满面,心里却是十分忐忑的。 若是单单只图王太医的医术,她自然犯不着行这样大礼。但她还指望着王太医不但能救治夏玉娇,还能为这事儿保密。 王太医见了周氏的神情,就知道这里有事儿。 不过,他能从太医院全身而退,安然回归故里,还能打着太医的招牌开起了普济堂,自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宫闱之中,各种腌臜事情,见得多了。 周氏这样一个庄户人家的老太太,除了求自己治病,还能是什么? 刚刚这老妇人,又说是求自己救救她女儿,那么多半是女儿家身上得了什么羞于启齿的病症,带下之症、月经不调,私密之处长了什么痈疽痘疮…… 当然,也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搞出人命来了。 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还没出门子,那么无非是遭了歹人侵害,抑或是遭了情郎哄骗…… 再不济,顶天是家中贫困,却又不舍得孩子吃苦受罪,没有银子治病,只好豁出脸面来,求自己减免些汤药费罢了。 都没多大事儿! 王太医迅速地把几种可能性都在心头过了一遍,想到自己最多不过是损失几两银子,还能混个心地仁慈、乐善好施的名声,不禁微微一笑。 他三步并作两步,亲手扶起了周氏,脸上也带着善意的微笑,十分温和地开口劝慰道: “老人家,快快请起,莫要折煞我了!先别忙着哭,让我看看病人的情形。” 待见了夏玉娇,王太医打眼一看,就心中有数了。等上手把了脉,又问了几件相关的事情,已经是十拿九稳。 “忧思过重,抑郁成疾,这心结若是不解开,单纯扎针喝药,都是不够的。 治病么,素来是三分靠治、七分靠养。 你自己不放宽心,不愿意爱惜身子,我的医术再怎么高明,也无能为力呀!” 周氏和夏老爷子面面相觑,他们以为自己听到的一句话应该是“这小娘子不是病,是有喜了。”却没想到,夏玉娇竟然真的病了! 老两口儿的心思顿时喜忧参半,喜的是夏玉娇是清白的,忧的是夏玉娇的病,看来是心病,这可怎么处? 然而,老两口儿刚刚觉得放心了些,却听到王太医慢悠悠地说了下去: “按这个脉象来看呢,这喜脉的月份还浅,而且似乎是失了荣养,又受了外伤,损了气血,此时胎儿颇有些不稳,怕是不一定能保得住啊!” 其实凭王太医的本事,保住这一胎,并不需要费多大力气。 但,因为谢家宝在这里治病的这段日子,王太医已经跟谢家宝很熟悉了,也知道了先前,谢家和夏家退婚的事儿。 这夏玉娇原本就是谢家宝的未婚妻。 不论这一胎是不是谢家宝的,两人总归是已经退了婚了。 夏玉娇的妆扮,又是典型的未出阁的小娘子。 所以,这个孩子,夏家人多半是不想要的。但身为医者,也没有主动替人家堕胎伤生的道理。所以他把这话点出来,意思也是试探一下,看看夏家人的想法。 老两口儿听到这话,简直像大晴天的被雷劈了一般,而且这雷也不厚道,还是连劈了两道!都不让人喘口气的! 夏老爷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周氏虽然愈发伤心了,然而比起夏老爷子来,却还算镇定一些。 她咬了咬牙,颤抖着声音问道: “王太医,既然月份还浅,又受了些损伤,那这孩子,能不能不要?若是不要了这一胎,玉娇她以后,还能再怀上孩子吗?” 周氏这却是想得长远了。 刚刚王太医确诊了喜脉的一瞬间,周氏在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好几种后果,也给每一种后果,都想了应对的方案。 只是,这里面最好的一种,还是不要这个孩子,给夏玉娇好好地调理好身子。 只要遮掩过了在这件事,之后再想办法把她嫁出去,或者给她招个女婿,也是一样的。甚至,哪怕让她做自梳女,一直养在家里也好。 王太医略有些怅惘地叹了一声,点了点头:“唉!小娘子还年轻,只要把身子骨调养好了,想要再怀上孩子,倒也不难。” 夏玉娇听了这些话,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她此时的心情十分矛盾,既不想要这个孩子,却也不想害死他。而且夏玉娇一向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她知道自己给爹娘丢了脸,此时内疚和自责,已经快要把她压垮了。 她甚至有点希望自己能就此一病不起,干脆利落地病逝了得了。 也省却了无数烦恼。 夏老爷子唉声叹气,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再打个唉声。 他想要责备夏玉娇,却觉得孩子这样很可怜。 想要劝慰她,却觉得脸上无光,丢人都丢到王太医面前来了,明天说不定就丢到整个北关镇人面前,走到哪里都要被人家指指点点…… 周氏从始至终都很镇定,也很坚强。 除了一开始给王太医跪下的时候很崩溃的样子,后来反而越来越思路清晰,态度坚定了。 此时,既然确定了夏玉娇的身子骨还能调养回来,周氏便干脆利落地拍了板: “这孩子来得委实不是时候,那就劳您多费心了。” 王太医很欣赏周氏的性子,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夏稻花在一边默默地打酱油。 她一边看着眼前的情景,观察着老两口儿、夏玉娇和王太医的表情,一边悄悄地在识海中检查超市里的状况。 一心二用,已然十分熟练。 超市里是有一家药店的,普通的非处方药品应有尽有,处方药也种类齐全。 只可惜这个时空没有西医,除了一些感冒药、消炎药和外用药,只看说明书的话,她可不敢随便动用。 明明守着座宝山,却几乎一动也不敢动,委实有几分可怜。 夏稻花忍不住自嘲:那没办法,谁让你是个文盲呢! 王太医开了药,当场让药童煎好了,让夏玉娇趁热喝了下去。 第065章 明天一定 喝过了药,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夏玉娇的腹痛就加剧了。 她的脸色愈发惨白,腿脚也软得跟面条一般,明明腹中剧痛,却又忍不住想要出恭,简直窘迫得要死。 王太医见了,叹了一声,转过脸对周氏道: “这是药物起效了,你扶着她,去……” 周氏忙忙地道:“哎、哎,我这就去。”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扶着夏玉娇起了身,夏稻花也急忙扶住了夏玉娇另一边胳膊。一老一小两个人,勉勉强强地扶着夏玉娇到了普济堂的茅房。 夏玉娇“出恭”了一回,流了不少血,甚至连衣裙都污了,腹痛却渐渐停了下来,血流也渐渐止住了。 周氏和夏稻花扶着夏玉娇回转来,王太医再次给她诊了脉,提笔重新开了个方子,让药童去煮了,晾到温温的,让夏玉娇喝了下去。 喝完这第二剂药,夏玉娇的脸色不再像之前那么难看了,只是嘴唇和面颊依然很是苍白。 夏稻花觉得夏玉娇这个小姑姑简直太惨了点儿,一时心软,悄悄在超市的药店里找了些补血补铁的冲剂出来,准备回头就偷偷给夏玉娇加在红糖水里,悄悄地帮她补补身子。 王太医又给夏玉娇开了几服药,夏老爷子全程低着头沉默着,偶尔忍不住就长长地叹息几声。周氏全程控场,一直对着王太医千恩万谢的,最后还十分真诚恳切地哀求王太医,求他帮忙保密。 王太医略微想了想,倒也点了头: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呢,我最多也只能保证不从我的人嘴里说出去。但却不能保证永远没人知道。 毕竟你们村里,也不只有你们一户人家。” 王太医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么多年,他真的见多了流言蜚语的厉害。 无风还有三尺浪,等闲平地起波澜。 这世上就专门有那一等损人不利己的闲人,非得扯别人家的闲话,哪怕没有影子的事情,都要编出来嚼蛆……更何况这种有鼻子有眼的事情呢? 周氏连连点头: “是,是,这已经很难为您了。王太医,您老的大恩大德,我周素英这辈子都不会忘!” 夏稻花咬了咬嘴唇,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支用毛青布包裹着的品相不错的小人参。 这是她从保健品柜台那里,用超市币兑换出来的。为了看起来新鲜一些,她还特意在超市储物区里,用矿泉水泡了好几天。 本来这参,夏稻花是打算找到个合适的机会拿出来,作为一个赚钱的路子,积攒点做生意的本钱的。 此时当做谢礼送给王太医,却是刚刚好。 “王太医,这是我从山里挖出来的。我也不懂这个,就在屋顶上随便晒了晒,也不知药效有没有损失。您这里配药说不定用得上。好歹算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 王太医一见这支小人参,眼睛就亮了。 这小人参体型不大,但难得的是已经成了人形,而且品相完好,每个根须都完完整整的,一丁点都没有损伤,而且,这汁水也十分饱满。 王太医愉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看来那句话果然没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竟然能找到这样品相的好参,你这孩子,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谢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见王太医收了这支人参,夏老爷子和周氏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们再次对着王太医千恩万谢了一番,然后就带上了王太医给开的药,扶着夏玉娇上了马车。 离了普济堂,夏老爷子和周氏就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稻花,你啥功夫又进山了?我记得你娘说过不许你再往老林子里跑了!这人参,可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挖到的啊!” 夏稻花笑道: “这参啊,就是打狼那一回挖到的。 一开始我还惦记着卖个好价钱呢,后来因为遇到了狼群,给我吓出一身冷汗来,硬生生把这事儿给吓忘了。 那天回来的时候,我一开始就把它跟那些柴火什么的放在一块儿了。到家以后也没想起来,顺手就把那堆柴火,堆到柴火垛里头了。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刚想起来这一茬,本来是想着小姑姑说不定用得上呢。 后来我见你们都挺想感谢王太医的,就想着这东西配药肯定用得上,拿来做谢礼应该也算是对景吧……” 夏稻花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十分忐忑,还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观察着老两口儿脸上的表情。 周氏见了,急忙安慰她: “好孩子,你别怕。奶问你这个,不是怪你的意思。” 夏稻花乖巧听话地点了点头,不过也不再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了。 车上一时沉默了下来,只听到那匹拉车的老马“嘚儿、嘚儿、嘚儿”的马蹄声,清脆响亮,洒了一路。 夏家老两口儿和夏玉娇、夏稻花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这番折腾下来,夏玉娇很是疲惫,老两口上了年纪,就连那匹拉车的老马,都有些累到了。 唯独一个夏稻花,还算有几分力气。 但她这小身板儿的底子本来就不怎么好,又一向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这会儿经历了一番紧张、折腾,只觉得眼皮十分沉重,仿佛随时都会睡着一般。 家里人也都睡了,只有夏有田和姜氏还支着眼皮强撑着,要等他们回来。 这会儿见老两口儿他们总算是回来了,两口子赶紧忙活起来。 姜氏急忙烧了热水,投了手巾,给几人洗漱用。夏有田也把妹子夏玉娇接了过去,径直把人背进屋里,送到了炕上。 老两口儿路上已经嘱咐过了夏玉娇和夏稻花,他们打算把这事儿彻底瞒下来。对自家人也只说夏玉娇是月经不调,对外人,更是不能漏哪怕一丝口风。 全家对外的说辞,统一成了是夏稻花后脑勺上的旧伤复发了,老两口儿大半夜借了里正家的马车,其实是带她去看诊。 别人若是问起夏玉娇,就说夏玉娇是去照看夏稻花的。 别人若是不问,就压根不要提起这一茬。 强撑着听完了老两口一遍又一遍的叮嘱,夏稻花简单洗漱了一下,连衣裳都没顾得上脱,就扑倒在炕沿边上睡着了。 入睡前,她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绝对要睡个饱饱的懒觉! 第066章 孙氏的算盘 然而,夏稻花原本想得挺美的懒觉计划,遭到了多维打击。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的大公鸡就准时叫了起来,把一家子人都叫醒了。夏家人鸡叫差不多三四遍的时候,就都纷纷爬起来,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这锅碗瓢盆交响曲,已经够吵人的了,更何况,昨晚上菱花没熬住,没等到夏稻花他们回来,就先睡了。 这会儿被鸡叫吵醒了一下,见到姐姐回来了,第一时间就像只滑溜的小鱼一样,钻进了夏稻花的被窝。 夏稻花好不容易战胜了随着生物钟爬起来的冲动,好不容易把鸡叫声和周围的吵杂声屏蔽成背景音,正打算再度进入睡眠,就感觉到一个光溜溜的小身板,冲着自己贴了过来。 自己的肚皮上,多了一颗毛绒绒的大脑袋。 菱花贴着夏稻花,安心地睡了。 夏稻花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摸了摸小丫头毛绒绒、乱蓬蓬的头,又伸出手指头,屈起指关节,一下一下弹着小丫头白嫩q弹的小脸蛋儿。 小孩皮肤嫩,弹了几下,脸蛋就冒出来个红印子。 夏稻花荒忙收了手。 看着小丫头毫无察觉,依然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小样儿,忽然莫名地觉得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暖。 夏稻花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然后手心里就多了两块儿花生牛轧糖。 夏稻花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到底还是把糖纸剥掉了,塞回了空间超市的储物区。 手心里就只留下了糯米纸,和里头白生生的糖块儿。 菱花被糖块儿的香味儿唤醒了,迷蒙着两眼,口齿不清地跟夏稻花说话: “姐,你回来了哈,真好。我刚才好像梦见了什么好吃的,闻起来特别香……” 正说着,突然就住了口,愣愣地看着夏稻花伸到她面前的手指,那纤细的指尖上,正捏着两块白生生、香喷喷的糖块儿。 菱花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滴了两滴出来,她吸溜一声儿,吞下嘴里的口水,抬起手背一抹嘴角: “姐,昨晚上你去赶集了?” 话说出口才觉出来不对:“哎,不对呀,大半夜哪来的集市?” 夏稻花笑道: “昨晚上我去普济堂了。这糖块儿啊,是王太医给我的。你自己个儿悄悄地吃了吧,别胡乱告诉人去啊!别人管我要,我可再没有了。” 菱花的眼睛一下子就变得亮晶晶的,扑上来扳着夏稻花的脖子,就对着她两边脸蛋一边来了一口,印下来两个湿漉漉的口水印儿。 夏稻花强忍着擦脸的冲动,看着菱花欢快地接了两块儿糖,一块儿紧紧地抓在手心里,另一块儿当机立断塞进嘴巴里。 小丫头顿时一脸幸福地把她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眯成了两弯小月牙儿。嘴角也愉快地翘了起来。 夏稻花愉快地弯了弯嘴角,然后就把菱花留在了被子里,自己认命地爬起来洗脸了。 到了厨房里一看,梨花正在忙活,说姜氏让周氏喊过去了。 夏稻花跑到大厨房,发现周氏正在给夏玉娇做红糖卧鸡蛋呢,姜氏正在一边的茶炉子上给夏玉娇熬药。 从这一天开始,周氏每天都亲自下厨,努力变着花样给夏玉娇调养身子,。夏稻花也悄悄地给夏玉娇的饭食里,偷偷添加了补血剂和蛋白粉。 一个月下来,不知是王太医的医术太过高明,还是夏稻花的营养补充计划执行得太过完美,或者是因为去了一块儿心病。 夏玉娇的身子骨,一天天恢复了。甚至比“生病”之前,还要更好上几分。 腰身比从前瘦了些,皮肤比从前更白净,脸蛋比从前更红润,连眉宇间的郁色,也给她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魅力。 只可惜夏玉娇真心不爱动弹,她即便养好了身子起身走动,也只是在院子里,连院门都懒得出。 所以,发现了夏玉娇的变化的人真心不多。 周氏和夏老爷子知道,这事儿本身,对夏玉娇就是个相当大的打击,甚至可以称为一场劫难。再加上,她原本就寻过一回短见。 老两口儿现在想起来都一阵阵后怕,唯恐哪句话说得不对,这丫头再想左了,舍了这条小命儿奔了地府,让他们老两口儿白发人送黑发人。 相处之时,难免带上几分小心翼翼。 除了劝着夏玉娇想开些,别的事情,就都由着她高兴了。 别人倒还好,毕竟夏玉娇这个妹子,平日里很懂事,从来不仗着老两口儿的疼宠跟哥哥们作妖,给嫂子们使绊子。 唯独孙氏觉得看不下去。 她私心里觉得,不就是个月经不调么?花了大力气跑到普济堂去看,花了银子已经很过分了,竟然还养了那么久! 跟一般女人生孩子坐月子也差不多了! 看看夏玉娇那小脸儿,养的有红似白,比之前还漂亮! 这夏玉娇也真是不懂事,她这身体都养得多好了?怎么还天天窝在家里头不动弹,不知道多帮家里干干活儿呢? 这丫头明明都被退了亲了,明摆着要剩在家里了,两个老东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还愈发娇惯了! 在孙氏看来,之前老两口儿提出跟谢家退亲,说不定真相,其实是夏玉娇被谢家退了亲。 当时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会儿却觉得,八成就是因为夏玉娇身上的“隐疾”——这月经不调,说不定会影响生孩子的。 想来是夏玉娇言语不慎,把这事儿透露给了谢家人,人家谢家宝,那可是十八里地一棵独苗,怎么能冒这个风险? 那老谢家,自然得张罗着要退亲了! 而之所以让夏家提出来,不过是为了名头好看些罢了! 这样也不耽误夏玉娇以后再嫁人…… 想到这里,孙氏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个娘家侄子,自打死了婆娘,一直没有娶上填房。 这事儿说起来,也不怪自己的侄儿。 一个是家里没有那么多银子,出不起聘礼,现在的女人都太势力了!一个个都嫌贫爱富,没有聘礼的,连看都不肯看一眼。 再一个,是侄子这人吧,脾气不大好,偏生他又好吃两盅酒水,吃醉了有时候就会对媳妇儿动手。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男人么,还能没有点脾气了? 第067章 心急火燎回娘家 远了不说,那夏有贵,跟自己吵吵起来的时候,不也会忍不住动手吗? 老两口儿一贯偏疼夏玉娇这个老来女,简直把她宠上了天。 夏玉娇明明就是被退了婚,身上带着隐疾,说不定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正经人家,谁乐意娶她?谁能不嫌弃她? 有人肯娶她就该知足了!凭什么挑剔自己那娘家侄儿? 再想想自己那娘家侄儿,除了家里穷苦些,真的不差什么。 论相貌,侄儿长得像自己,个子高挑,身材细长,脸颊瘦瘦的还挺精神,再怎么谦虚着说,也算得上是个模样周正的男人; 论种田,侄儿也是一把好手,干活儿也不惜力气; 虽说侄儿前头娶过一房媳妇儿,可小姑子不也被人家老谢家退了亲吗?这男人丧偶和女人被退婚,其实也差不太多! 侄儿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但这俩孩子的年纪都还小呢,一个儿子才三岁,一个闺女才五岁,还不大很记事儿呢! 只要小姑子将来掏心掏肺地好好照料他们,怎么也不至于养不熟啊! 反正夏玉娇身上有病,正好不能生,这不是两下里都便宜吗? 倘若能把娘家侄儿和小姑子这一对儿说成了,绝对是一门好亲啊。 其实侄儿家境贫苦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老两口儿一直偏疼夏玉娇这个老闺女,自然舍不得她吃苦受罪的。 老两口儿手指头缝里漏下来一些,贴补贴补、帮扶帮扶,不就齐了? 孙氏越寻思,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小姑子夏玉娇目前这个状况,被人退了亲,身上又有毛病,之前那个姓金的带着媒人来过一回,一转眼就没了动静,多半也是打听到了底细,嫌弃她了! 这夏玉娇嫁不出去,将来不还得这几个兄弟养活她? 老两口儿嘴上必然会说不用旁人管,但也不想想,他们都多大岁数了?他们再怎么能活,还能活几年? 将来等到了岁数,这两个老东西把腿儿一蹬、眼一闭,那口气一咽下去,剩下小姑子这个累赘,不还得靠着她这些个兄弟们出钱出力? 大伯子夏有财是个滑头的,到时候说不定理都不理!那这个累赘,不就正正好好落到夏有贵头上了? 哎呦呦,都不用到了那一天,只这么想上一想,孙氏就觉得自己这腔子里的一颗心,一抽一抽地疼! 不行,这事儿不能耽搁了,得抓紧给她办了! 孙氏这样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天,人都有些魔怔了,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怕夜长梦多,这一天屁股一抬,就奔着娘家去了。 孙氏是早上吃过饭之后,从家里走的,一路上连口水都没喝到。 等她气喘吁吁地赶到娘家,日头都升到半空了。 恰好赶上了个饭点儿。 孙氏在大门口敲门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肉香味儿,还有炸花生米的香气混杂其间。哟,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呀?嫂子这是做了红烧肉了? 孙氏心里稍微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大哥、二哥和几个侄儿,平日里都好喝两口,嫂子一准是给他们爷们儿几个预备的下酒菜。 孙氏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她远道而来,还给侄儿预备了这么大一份礼,嫂子一准得好好招待她一番!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嫂子做的这红烧肉啊,她最爱吃了! 四侄女给她开的门,一见到敲门的是她,就嚷了一嗓子:“娘,你快看,我三姑来了!” 孙氏笑呵呵地进了院儿,嫂子已经挽着袖子迎了出来: “哎呦,三妹妹,这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妹夫咋没跟你一块儿来呢?” 嫂子的目光明晃晃地从孙氏的脸上和两只手上扫了一圈儿,然后面色就冷了下来:“咋地,你这是跟妹夫赌气了?吵嘴了?来,快进屋,嫂子给你弄点吃的!” 嫂子引着孙氏进了屋,却没见到哥哥们和侄儿们。 嫂子给孙氏倒了一杯水,让她先坐着,过了片刻功夫,就给她支上了桌子,摆上了饭菜。孙氏一路上走得又热又渴,这会儿已经咕嘟咕嘟把一大碗水都灌进了肚子。 可她往桌上一看就傻眼了: 嫂子摆的竟然是一盆苞米面糊涂粥,一盘子跟石头一样硬的杂合面黑窝窝头,还有一大碗凉拌野菜。野菜里头倒是加了些姜丝和醋汁,调配得挺有滋味。 孙氏见了这菜色,只觉得心头一腔热血,瞬间就凉了下来——那红烧肉呢?炸花生米呢? 嫂子就算抠门儿些,不舍得自己吃多了,总不至于连一小碟都不乐意往外端吧? 似乎是看出来了孙氏不加掩饰的失望,嫂子一边给孙氏摆着碗筷,一边毫不客气地说道: “三妹啊,嫂子不拿你当外人,有话就直说了,你别见怪哈。 你这要是闲得慌,搁家多干点儿活儿多好? 要是没有啥事儿,就别一天天地老惦记着往娘家跑。 你说说你这样,一趟趟地过来,又费鞋、又费腿滴,回头人家老夏家人还得说嘴,说咱们老孙家人没规矩!” 孙氏顿时觉得心里头拔凉拔凉地。 她也看出来了,嫂子八成是嫌弃她什么都没带,空着两只爪子就舔着脸上门了。 往常她每次回娘家,除了跟夏有贵吵嘴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要么带了铜钱,要么带了针线,要么带了吃食,回回都不空手。 万万没想到,嫂子倒是把自己的客气讲礼数,当成应当应分了! 孙氏顿时觉得满怀悲愤,简直想一甩袖子就走人! 可是侄儿的事儿是正事儿,自己总不能因为跟嫂子不对付,拌了两句嘴,就把侄儿的大事儿给耽误了吧。 孙氏把眼泪憋了回去,强忍着委屈,对嫂子说道: “那是,这点子道理我还能不懂么?我这一趟来得匆忙,实在是因为有个大事儿!” 孙氏的嫂子暗暗吐槽孙氏脸皮厚,自己都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了,她竟然还不舍得走! 这要是再搁这儿耽搁一会儿,那点子红烧肉,都得让那几个狼心狗肺的主儿给吃没了,一口都不待给丫头们留滴! 嫂子愈发不耐烦起来:“啥大事儿啊?” 孙氏直截了当地问道:“二虎后来又娶媳妇儿了没?” 嫂子气道:“你说说你,这咋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这大老远地跑一趟,专门来戳我肺管子来了?咱们家的情况你不知道?就你哥那个德行,哪来的闲钱给二虎娶媳妇儿?” 第068章 兜头一瓢冷水 孙氏被嫂子毫不留情的语气伤到了,但她到底还是没忘了自己的目的,强忍着心酸,对嫂子说道: “嫂子,我替侄儿看中了一门好亲。只是这事儿,得你们自己去琢磨,想办法把它做成。我夹在里头,却是不方便说话的。” 孙氏的话引起了她嫂子曹氏的兴趣,但曹氏其实不是很信任孙氏。因为在孙氏的大嫂曹秋桂看来,他们老孙家人,基本上各个都不是玩意儿。 包括她自己生的孩子,和小姑子孙氏,都不例外。 曹秋桂的娘家人,虽然也难免有些偏疼儿子,家里的好处都优先可着儿子来,但对自家的女儿,也是当个活生生的人养大的。 可他们老孙家,对儿子和女儿的态度,偏差简直大得吓人。 孙氏上头,明明已经有了两个哥哥,她排行第三,是老孙家的长女。但她的名字,却还是叫做孙招娣。 按照老孙家的老两口儿的意思,这儿子么,越多越好,有多少个也不嫌多。闺女却实在不招人待见,哪怕只有一个,那也是赔钱货。 只可惜,孙氏这个招娣,却简直是个扫把星! 自打她出生了,就一个弟弟也没招来不说,反而接连不断地招来了好几个妹妹。 孙氏后头的妹妹们,叫盼娣、念娣、引娣,来娣…… 要不是孙家老太太突然一场急病死了,这个“娣”的队伍,说不定还会加长许多。 曹秋桂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聪明能干,孙家上门提亲,出了当时远超行情的三十两银子的彩礼钱,才把曹秋桂娶进门。 孙氏的大哥也曾经试图对曹秋桂动手,但一来,曹秋桂从小干惯了农活儿,一把子力气比男人毫不逊色;二来,曹秋桂性子泼辣、不怕丢人,孙老大动手打了她一巴掌,她当时就拿了菜刀直接跟孙老大玩命儿。 把孙老大从村头追到村尾,让全村人看了笑话。 事后这两口子又冲突过几次,孙老大和曹秋桂互有胜负。最终两人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孙老大谨守底线,不对曹秋桂动手,不然这虎老娘们儿拼起命来他真遭不住;曹秋桂也踏踏实实干活儿,把孙老大一家子伺候得舒舒服服。 在曹秋桂看来,日子么,家家户户都是这么过的,所以自己多干点活儿,倒也没啥;但是你不能欺负我,哪怕把你杀了我给你偿命,也不能让你欺负住了! 彪悍的孙家大嫂曹秋桂不是坏人,但她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至少在她亲生的儿子收拾儿媳妇儿的时候,她只在一开始管过两回。 但那个儿媳妇儿吧,是个面团性子,不但不像她这样立得起来,甚至还跟孙氏似的,有些分不清里外拐。 曹秋桂管了两回就丢开了手,结果那个媳妇儿给她生了一个孙女,一个孙子之后,就受不住儿子的磋磨,投了河。 曹秋桂也曾经后悔过,但这种念头只闪过去两回,也就丢开了。 她这个做婆婆的,自问并没有给过媳妇儿气受。 儿子虽然混账,但那是随了老孙家人,根儿上就坏了,还从小就不把女人当人看。 她自己若不是泼辣凶悍,怕是她的日子,也不比儿媳妇儿强多少。 这老孙家就是个鳖地方! 外来的女人倘若能在这里活下来,要么你就得特别强、特别泼,要么你得特别怂、特别能忍,两头总得占一头。 像孙招娣她们这些孙家的女儿,也习惯了不把女人当人看的日子。 她们不把别的女人当人看,也不把自己当人看。 所以这曹秋桂,是打心眼儿里,一万个看不上孙氏。 但是她吃定了孙氏这人,对老孙家一片忠心耿耿。哪怕自己对孙氏态度再差,孙氏都不会舍得不回来。 只是,这样子的孙氏,她的眼光能靠谱么?曹秋桂没抱多大希望,姑且听孙氏说一说,也费不了几个窝头。 孙氏见曹氏不以为意的态度,心里很是憋屈。但为了大侄子好,她还是把自己的猜想当成真事儿说了出来。末了,还额外嘱咐大嫂曹氏: “嫂子,这事儿啊,老夏家瞒得死死的,绝对不会往外头漏一丝口风。 你们要去提亲,就只说听说夏家和谢家退亲了就成,可千万不能提起来夏玉娇不能生这个事儿。我好心好意跑来告诉你,你可别一转脸儿就把我卖了! 其实搁在我大侄儿这里,不能生,反倒有不能生的好处。不说别的,这前一窝后一块儿的,她要是能生出自己的孩子来,那还能对我那侄孙好?嫂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曹秋桂撇了撇嘴: “三妹,你想得倒是挺美! 可是你觉得,我们老孙家,能攀得上你们老夏家? 再者说了,就凭你爹、你哥、你侄儿的心思,他们能乐意要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媳妇儿?” 孙氏急了,怎么跟她设想的不一样呢? 大嫂听见这么好的事儿,竟然不是对她感恩戴德,反而对她冷嘲热讽? 孙氏扯住了曹秋桂的袖子不放: “大嫂,你咋这么不开窍呢? 那夏玉娇模样长得可水灵了,比咱们家盼娣还勾人,那肉皮子,比咱们家来娣还白嫩! 就算她不会生孩子,就凭这模样,我就不信大侄儿能看不上眼儿! 再者说了,咱们家日子过得多苦啊! 当初为了娶你和我二嫂,还有给几个侄儿说媳妇儿,咱们老孙家,不是欠了一屁股债么? 我公公婆婆给夏玉娇预备了不少嫁妆。 日后缺钱了,老两口儿不舍得她吃苦,也能帮她填窟窿。 这多好点儿事儿啊!大嫂你咋能这么不上心呢?” 曹秋桂简直被孙氏气笑了: “三妹妹,不是我说你,你这脑子是咋长的? 感情你也知道,咱们家日子过得苦啊? 你那公公婆婆,既然像你说的那么疼爱你这小姑子,能舍得把她嫁到咱们家来受苦? 你那小姑子,就是你公公婆婆捧在手心里的宝!人家拿她当心尖尖疼,把她看得比眼珠子都金贵!又怎么会不先打听打听咱们家具体是个啥情况? 再者说,你别忘了,人家原先可是跟谢家定了亲的! 现在虽然退婚了,但不找个比老谢家强的,他们能乐意松口?咱们老孙家,比你们老夏家这日子,都差了一大截,还能比得过人家老谢家? 就算不考虑心疼闺女的因素,光是这面子上,也过不去吧?” 孙氏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顿时觉得整颗心都拔凉拔凉的。 第069章 兄妹与兄妹 “嫂子,你……” 孙氏说不下去了。 她兴冲冲地跑到娘家来,满以为一贯有些傲气的嫂子,会因为这件事,对她刮目相看。 万万没想到,嫂子的想法竟然跟她差这么多。 不过,很快孙氏的脸色就从阴转晴了,因为她哥进来了: “招娣来了?你跟你嫂子挺亲热啊,来了就拉着你嫂子唠嗑,哈哈哈,我刚刚进门的时候,听你说要把你小姑子说给有根?” 曹秋桂不耐烦道: “招娣这脑子一贯不咋灵醒,你这个当哥的,可别跟着发昏啊! 咱家有根啥条件?人家老夏家啥条件?招娣她婆婆多精明个人儿?就她那老婆婆,能舍得把她家的老疙瘩嫁给有根? 你放心,但凡老夏家人还没瞎,就不待舍得把闺女嫁给有根滴!” 孙氏的大哥孙大山不乐意了: “诶我说曹秋桂,你能不能盼着你儿子点儿好? 有根长得多精神啊!明明挺俊一小伙! 你说你这当娘的,咋就老是看有根不顺眼呢?是不是因为有根的长相不随你们老曹家人,你就特别看不上他?” 曹氏撇了撇嘴: “你可真会给有根脸上贴金!那是长相的事儿吗?咱们家啥条件?人家老夏家啥条件? 前年闹旱灾的时候你都忘了吗?北关镇上的粮价,一天涨八遍! 那时候咱们老孙家人吃的啥?搀着糠皮子、麦麸子、苞米芯子,还搀着泥巴的泥饼子! 人家老夏家人吃的啥?人家吃的是稠得能立得住筷子的苞米碴子杂豆粥,配糜子面野菜团子! 谁家不是低门娶妇,高门嫁女? 就凭他们老夏家那个条件,人家能看得上咱们老孙家? 你做梦去吧!” 曹秋桂一席话,说得孙大山脸都紫了,孙氏的脸色也黑了。但受伤害的不止他们俩,还有个躲在后面偷听的孙有根。 孙有根自打媳妇儿投了河以后,心里就一直憋闷得很。 俩孩子倒是有老娘替他管,但老娘总是数落他,还压着老爹不让再给他娶媳妇儿。 说什么要磨一磨他的性子,不然花了好多钱娶回来的媳妇儿,没几天又得让他打得跳河。老爹乐得省下这笔银钱,便也不乐意给他张罗了! 孙有根最听不得这些话。 明明是麦穗心眼儿太窄想不开,怎么能怪自己呢? 他都一直是收着劲儿的,不然就麦穗那小身板,能扛得住他几下?还能有力气去跳河? 可是老娘偏偏说是自己的错…… 唉!真不知道老娘为啥总是这样看不上自己! 只是,虽然一直知道老娘有些看不上自己,刚刚那些话,还是让孙有根觉得心里很难受。 那夏玉娇他也是见过的,确实长得挺白净,挺漂亮。 只是,再怎么白净,再怎么漂亮,她既然是个女人,将来就难免有要出门子的那一天。 既然迟早都要嫁人,那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 自己比旁人也不差什么,她夏玉娇,凭什么就一定看不上自己了? 记得五年前,三姑和三姑父拌嘴,动起手来了,自己跟着老爹去老夏家说理,当时是头一回见到夏玉娇。 夏玉娇还给自己倒了水,还冲着自己笑了一下呢! 要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她干嘛对自己笑? 说起来,夏玉娇那个小妮子,看着倒是挺安静的,不知道性子咋样,会不会像自己老娘这样的,非得要骑在男人头上? 只是,跟自己老娘一样的女人毕竟还是少。 若是能把老夏家那闺女搞到手,哪怕她脾气臭点呢,自己就不信她能比麦穗抗揍! 孙有根的脑补还没结束,就感觉脑门一阵疼痛。 原来是他想到激动处,不小心推了一下门板,被曹秋桂发现了他在偷听。 曹秋桂顺手抄起鞋底子就给了他脑门一下。 孙有根哀叹一声,抱头鼠窜。 老娘的脾气上来,连老爹和爷爷都管不住她,自己还是能躲则躲吧! 孙氏在嫂子这里吃了瘪,虽然得到了哥哥的支持和大侄儿的赞许,到底还是有几分心灰意冷。尤其是她走的时候,嫂子都没出门送她,更是让孙氏心里十分失落。 孙氏和哥哥孙大山、侄子孙有根依依惜别的时候,夏玉娇正在和梨花、夏稻花一块儿做针线。 夏玉娇的身体愈发健康起来,心理上也渐渐恢复了一些。 从几天前开始,有一天阳光特别温暖,天色特别蓝,桃花也开了。 夏玉娇坐在窗口,望着窗外,望了足足大半天。 那之后,她的情绪就渐渐好起来了,也开始帮着家里做活儿,而不再是一副茫然若失,生无可恋的模样。 兴许是这段时间吃得好睡得也好,也兴许是因为从周氏那里听说了金勇曾经托四哥夏有田给她带话,但被四哥瞒了下来的事情…… 总之,夏玉娇的精神头儿,好了不少。甚至对每天跑过去,折腾出好多稀奇古怪的招式来缠磨她的夏稻花,也渐渐有了些发自内心的笑脸。 夏玉娇完全没有预料到,在二嫂孙氏心目中,自己已经降格成了“不下蛋的母鸡”,甚至还被孙氏自作主张地推销给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娘家侄儿。 夏玉娇更是料想不到,孙氏的侄儿孙有根,脑子比孙氏还要拎不清,甚至已经开始把自己视作囊中之物了。 当然,夏玉娇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落单。 就算是有一身功夫、能够高来高去的金勇,都并不是总有机会接触到她,更何况什么都不会的孙有根? 夏玉娇还找到夏有田,问了他关于金勇的事儿,夏有田见夏玉娇已经知道了,就没有再瞒着,不过说归说,他却还加上了几句自己的话: “好妹子,我不该自作主张。可我也不是为了别的,实在是觉得这家伙不是什么良人,就想让你离他远着些。若是他逼迫你,也没什么好怕的,你跟四哥说,四哥替你揍他!” 夏有田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夏玉娇却笑了: “四哥,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啥样人,哪会为了这点子事儿怪你?” 夏稻花暗中观察,发现夏玉娇说这话的时候,无论语气还是态度,都毫不勉强,显然是出自真心。 想起当初撞见夏玉娇和金勇的场景,夏稻花忍不住有几分困惑:这俩不是连人命都搞出来了么?怎么夏玉娇这态度,其实竟然不想嫁给他? “小丫头,想什么呢?” 第070章 风波 夏稻花一抬头,就见五郎笑眯眯地看着她。 “没想什么,刚刚咱爹和小姑姑说话来着。” 五郎随着夏稻花的目光望去,见夏有田和夏玉娇两人有说有笑的,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妹妹的心思,抬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夏稻花的鼻梁: “小丫头,羡慕了吧?嘿嘿,其实不光小姑姑有个好四哥,你也有个好五哥哟!” 夏稻花“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儿。 夏家人这一辈里头,大多数都是老实孩子,哪怕淘气也有限。 她就没见过像五郎这么爱自夸的。 不过,五郎这个人,倒也的确当得起一声好哥哥。 五郎陪着夏稻花聊了几句,见夏稻花的表情一直都是挺愉悦的模样,便渐渐放下了心。 刚刚看着妹妹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的小模样,可把他给心疼坏了。 夏稻花没发现五郎是因为注意到了她皱眉,特意来哄她开心的,却对这个哥哥愿意耐心陪着她说话,十分受用。 她喜欢这种温柔体贴的孩子。 夏稻花双眸亮晶晶地看向五郎,眼睛里全是赤裸裸的喜欢、欣赏,和信任,脸上也一直笑意盈盈。 五郎的耳朵根儿突然红了。被妹妹倚重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五郎不自觉地避开了夏稻花的目光,看向院子里新开垦出来的一小片菜地: “娘从姥姥家带回来的新菜籽真不错,你看这小菜都长出来一大片了。” 夏稻花笑得更开心了,连连点头: “嗯嗯,不光是这菜籽好呢!今年也风调雨顺的,听说咱们家田里的麦苗长势也很好呢!” 说到麦苗,兄妹两个忍不住笑么滋儿地对视了一眼。 姥姥家的新麦种,果然很给力啊! 夏稻花其实去田里看过,还暗戳戳地对比过自家的田地和老两口儿、大房、二房、三房、五房的田地。 自家田里,但凡是用了新麦种的,那麦苗的长势就格外喜人。 单单看着那绿油油的架势,都让人心里舒坦。 不过,这麦苗的差距这么大,估计别人家都该注意到了吧?也不知道夏有田和姜氏能不能守得住四房这点小秘密。 夏稻花没猜错,夏有田和姜氏这俩人,都不是多么擅长保守秘密的主儿,尤其是在夏老爷子和周氏面前。 夏老爷子和周氏,当着其他几房的面,就问起了麦苗的事情。夏有田和姜氏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 种子是从姜氏娘家买的,数量不多,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人家说的那么好。 两口子商量过后,便决定先自家种来试试看。 倘若这种子长得好,就分给家里,来年大家一起换新种子;倘若这种子表现不好,至少大家伙儿不会冒冒失失地跟着他们一块儿受损失。 这些说辞,老两口儿是一听就信了;三房和五房也觉得靠谱,但大房和二房却不肯相信。 大房是以己度人,觉得四房藏奸。 刘氏一张脸圆圆润润的,说出的话,却好像是冷飕飕的刀子,扎得夏有田和姜氏都觉得既心寒、又心痛: “哎哟哟,想当年咱们没分家的时候,老四两口子,就跟一对儿鹌鹑似的,多么老实厚道! 只是说来也巧,那会儿四弟妹的娘家,也不说搞点什么新种子来。倒是这一分了家,就又是新麦种,又是新菜籽的,哪样都没落下!” 刘氏总觉得,这两口子虽然在藏奸,心眼儿却不大够用,这明摆着是实在藏不住了,方才绞尽脑汁想了个这样的说辞出来! 这种屁话,能骗得了谁? 二房也认为四房两口子藏奸。 只是孙氏觉得是姜氏的主意,夏有贵觉得是夏有田的主意。 二房两口子甚至还怀疑,说不定老四和老四家的,都想不到这么深,这背后,必然有姜氏娘家的功劳。 看着咄咄逼人的刘氏和孙氏,还有一脸兴味的吴氏,微微皱眉的程氏,梨花和五郎都有些紧张。 看到涨红了脸,却不知如何为自己辩白的夏有田和姜氏,梨花差点站起来抢答。 夏稻花和五郎按住了梨花,没让她说话。 梨花虽然有些不解,但她是个乐意听人劝的,也就只看了夏稻花和五郎一眼,就安静了下来。 大房这一趟回来,本来就是来搬运粮食的。 大房在镇上开销不小。 没分家的时候,老两口儿举全家之力,供养大房的儿子夏大郎在松溪书院读书。 一心一意指望着能供出来个真正的读书人。 毕竟,老夏家只有供出来个真正的举人,才能光宗耀祖、改换门楣,让老夏家的日子,真正兴旺发达起来。 其实,在大楚朝很多地方,举全家之力,一家人节衣缩食,供养一个读书人,其实算投入小的。 有些地方,甚至是举全族之力,乃至全村之力,供养一个读书人。 只是北关村这地方,位置偏僻、又处在两国边境,比起读书进学来,民风更加尚武。因此,像老夏家这样,举全家之力供养一个读书人,就算是投入相当大的了。 只是,原本没分家之前的“全家之力”真的是全家之力。而分了家以后,“全家之力”就只剩下老两口儿了! 虽然说好了分家之后,五个房头甚至两个女儿,都要给老两口儿养老银子。 但那是养老银子,也就是老两口儿的棺材本儿。就凭周氏那个精明、那个节俭,怎么可能动用这些银子? 平日里老两口儿自己种的田,就足够他们三口人吃用了。 而“供养夏大郎”,实际上却是供养老大一家子在镇上的生活的银子,就只能从老两口儿吃剩下的日常嚼用里头出。 这点银钱,比起分家前,可是缩水了一大截啊! 刚开始,刘氏还没觉出差异来。 要知道平日里,夏有财家的粮食、蔬菜,都是从村里带的,有时候夏老爷子和周氏也会主动安排别的儿子给他们送到镇上去; 为了给夏大郎交束修,买笔墨纸砚,与书院的同窗搞好关系,家里一旦有些进项,有些宽裕的银钱,就要贴补他。 老大两口子,还时不常地回家诉苦,名义上说是跟家里借钱,实际上却从来没还过,但夏老爷子和周氏却为了这些事儿,卖过两回地。 第071章 风波(二) 只是再后来,周氏牢牢地把定了底线。 周氏认定,除非遭了大灾大难,全家人都面临“不卖地,就得马上饿死”的情况,家里的田地,绝对不能再少了。 这卖地的茬儿,老大两口子才不敢再提了。 但,就算不卖地了,老两口儿对大房的偏爱,还是有目共睹的。 当初镇上的酒楼招掌柜的,为了让老大夏有财能安安稳稳地捞到这份工,老两口儿还曾经舍下老脸,去求过大闺女夏雪娇婆家的人情。 以至于,大房在镇上赁了房子、雇了佣人、买了丫鬟,小日子过得堪比那些真正的富贵人家,都没有外人跑来老两口儿面前嚼舌根。 其他几个房头,一则是不知道内情,二则是即便隐隐约约猜到一点儿影子,也不敢在老两口儿面前捅出来。 至少,自己不能做那个出头的椽子。 老大一家子,就这么在镇上舒舒服服地过了两三年。然后,嘎嘣一声,老两口儿竟然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分家了! 这事儿简直把夏有财一家子都闪了个跟头。 只是,刚刚开始分家的时候,刘氏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她们一家子遭受了多么大的损失。 夏有财在酒楼赚的钱,其实也够他们在镇上开销。 只是,若能从家里划拉得多些,他们能积攒下来的银钱,自然更多些。 家里这头的供给虽说断了、少了,他们手头也还有不少积蓄顶着呢,并不至于就捉襟见肘了。 但,有水源和没水源,这区别就大了。 几个月以后,刘氏有一天在盘账的时候,愕然地发现,她手头能调动的现银,竟然不足二十两了。 这点银子够干什么的! 远了不说,夏大郎在松溪书院,跟同窗们交际,哪怕出去随便选个中档的酒楼,吃一顿粗茶淡饭,起码也得要二两银子打底。 再说轮到你做东请客吃饭,好意思限制请来的客人怎么点菜么? 金花年纪越发大了,翻过年已经十八,这个岁数还没定亲,就相当于被剩下了。刘氏请媒婆过来吃茶,好歹得给人家几分银子的茶脚钱。 刘氏一边暗戳戳地骂媒婆黑心烂肺,一边还得忍痛给银子,好让人家多多宣扬金花的好处,给金花说些富贵人家。 至于分家之前不需要的给老两口的养老银子,以及日常居家过日子,所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更不必提了。 将来金花、银花出嫁,夏大郎进京赶考,哪一样不要银钱? 手头这点子银子,怎么算,怎么都不够啊! 刘氏盘算了一番,顿时忍不住心慌了起来。 也因此,她撺掇着老大夏有财,看能不能哄着老两口儿,再拿些银钱出来,帮衬他们一番。若是能让老两口儿卖上几亩地,就更好了。 只是,回到村里以后,老大夏有财一直压着刘氏,不让她随便开口。 只一味让她在婆婆周氏面前奉承,让她对小姑子夏玉娇体贴关怀,让她对妯娌几个也要客气些,至少明面上的功夫要做到位,别给人留下什么话把。 刘氏有些不耐烦,但夏有财一贯就不是个好说话的,对他的吩咐,刘氏不敢不听。 所以,刘氏虽然心里头憋屈,面上却一直没断了笑容。 两口子在村里住了两天,夏有财发现了麦苗的事儿,便觉得心里有数了。正好老爷子当众提了这事儿,他就不再压着刘氏,让她随便蹦跶。 刘氏果然蹦跶起来了。 而且,还有二房的孙氏呢,孙氏比刘氏蹦跶得更欢。 只不过,大房和二房虽然都蹦跶得挺欢,但他们的诉求却截然不同。 大房的夏有财,一门心思惦记着,借着这个机会,让老两口儿把分了的家,再给捏合回去。毕竟,分家以后他们只从老两口儿身上压榨,又不敢做得太过明目张胆,能得的银钱,实在太有限了。 看着另外几房的日子越过越有滋味,夏有财的心里头,就有些不是滋味。 刘氏搞清楚了老大的意图,自然是紧紧跟随——她也觉得分家以后,没有分家以前过得舒服。从受气的角度来看,分家不分家,自己都一样受气。 可这真的分家了,能经过自己手上的银钱,就少了一大截。委实是尝到了手头紧巴巴的滋味,再也不想来第二遍了。 而二房的夏有贵和孙氏,却一点都不想再回到分家前的状态。 二房人口最多,夏有贵总觉得,干全家人的活儿,是自己这个房头最吃亏。毕竟二郎已经是大小伙子了,三郎和四郎虽然年纪还小,但也能当半个劳力使了。 桃花和杏花都是老实孩子,乐意出力,舍得吃苦。梅花年纪虽然小了点儿,也不是那懂得偷懒耍滑,撒娇耍赖的。 算来算去,怎么看都是自己这一房最吃亏。 所以,老二夏有贵只想接着麦种的事情,从四房和老两口儿身上,榨出些油水来,却一丁点也不想再回到分家之前。 老两口儿长时间地沉默着,看着大房二房一开始还在针对四房,渐渐地就为了要不要恢复到分家之前的生活争执起来,一言不发。 老爷子点燃了一袋烟,烟雾缭绕起来,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色。 老太太周氏手上从来不闲着,这会儿就在“滋啦、滋啦”地用一把大锥子,狠狠地纳鞋底。只是,周氏虽然生气,却也没有说话。 只是一边狠狠地用力拿锥子扎鞋底,一边板着脸,抿着嘴,将两片薄薄的嘴唇绷得直直的,几乎成了一条直直的线。 吴氏乐得看戏,只是发现了老两口儿的情绪不对,所以一直没吭声,只在心里偷着乐。 而四房的夏有田和姜氏两口子,满受不了这种氛围的,虽然他们俩脑门子上都是汗,想要开口说把麦种让出来,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刘氏和孙氏吵得厉害,那个话缝儿啊,密密实实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甭管是谁,都别想插进话去。 不过,夏有财和夏有贵两人,一贯是有几分狼狈为奸的。 虽然他们俩的媳妇儿正在前面针尖对麦芒地打擂台,这老哥儿俩,却悄悄地把脑袋凑在了一处,当着众人的面,就叽叽咕咕起来。 第072章 风波(三) 夏稻花悄悄跟梨花、五郎他们说了一声,距离夏稻花很近的程氏也听到了。程氏望向夏有财和夏有贵,然后在袖子底下伸出手,捅了捅夏有粮。 夏有粮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又把话吞了回去,他悄悄扯了不远处的老三夏有喜一把。 夏有喜跟媳妇儿吴氏咬了耳朵。 再后来,不知怎地,竟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就连之前吵得热闹的刘氏和孙氏,都仿佛吵累了一般,不吱声了。 夏有财和夏有贵两人原本被嘈杂的人声掩盖住了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清晰响亮起来: “都是四房的错!合该让老四掏这份钱!” “这事儿,咱们哥俩谁去说?” 两人说着说着,好像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抬头一看,竟然一屋子的人都在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这冷汗就“唰”地下来了。 老大先反应过来,堆起来一个油腻的笑,正要开口说话,“啪叽”一声,一个千层底布鞋,就飞到了他脸上。 老大挨了这一下子,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特么的是哪个小兔崽子,敢在老子头上撒野?只是,还不等他气急败坏地嚷嚷起来,第二只布鞋,就又飞了过来。 老大急忙闪躲,差点闪了腰,总算躲了过去。 结果,这第二只布鞋,就顺势砸在了看呆了眼的老二肩膀上。 布鞋的主人夏老爷子,光着脚、拎着烟袋锅,冲着俩儿子就跑了过来,一人当头刨了一烟袋锅,还觉得不解恨,喘着粗气骂道: “一个个地,一天到晚就知道扒拉自己那点小算盘! 老四该你们的?欠你们的? 人家好心好意,拿自己的田试种新麦种,等都稳妥了才给家里说,这是老四的一片心! 你们哥俩倒好,合起伙来算计自家兄弟? 什么叫合该老四掏这份钱? 你们这说的是人话吗?” 虽然被骂了,老大夏有财和老二夏有贵却都不觉得自己错了。 只是,老两口儿的脾气在那摆着呢! 夏老爷子轻易不发火,脾气软和得很,他既然发了火儿,那就是动了真怒了,可千万不能触了这个霉头。 周氏经常跳着脚骂人,但这回却一反常态地沉默着,比起暴跳如雷的夏老爷子,这样子的周氏,才更令人不安。 然而,即便心里头有些胆儿突的,夏有财和夏有贵,到底还是没有改口,只是低了头不说话,任凭夏老爷子冲他们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 夏有田几次想要插话,都没有成功。姜氏已经泪水涟涟了。 夏稻花无奈地捂住了脸。 她感觉四房两口子,这习惯于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毛病,真的很要命啊! 莫名其妙地对算计自己的兄弟心软,主动送上门去让人家欺负,就为了和稀泥,这不是纯属有猫饼么? 夏稻花很是不以为然。当然,这也有可能跟她不是土着有关。 现代人是很讲究界限感的。权利义务尤其要分明。 哪有什么事儿都不分青红皂白,一个劲儿只往自己头上揽的? 但是,要想跟夏有田和姜氏说清楚这个,好像很有难度…… 夏稻花有点狂躁地揉了揉脸,然后感觉到一个温柔的怀抱,原来是姐姐梨花。 梨花把夏稻花抱在怀里,悄悄在她耳边说道: “稻花别怕啊,爷爷平时脾气很好的,这回实在是是气急了。” 看来梨花是误会了。 夏稻花再次揉了揉脸,故意没有压低声量,对梨花说道: “姐,我不怕。爷爷打了大伯和二伯,一定是因为大伯和二伯犯了错误。就像上回我跑到山里玩,娘打我的手板一样。” 夏稻花的嗓音清脆响亮,又故意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屋里每个人都听到了。 三房的吴氏和五房的程氏,也不知是故意捧场,还是真心忍不住,竟然不约而同“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 夏有财和夏有贵简直气疯了。 可是当着暴怒的夏老爷子的面儿,他们也不能跟夏稻花计较,忍不住更生气了。 夏老爷子见夏有财和夏有贵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气呼呼地继续说道: “听听,听听!稻花才九岁,都明白这个道理!你们俩加起来,都快奔上一百岁了,怎么竟然还不如稻花一个孩子懂事? 这自家兄弟,不能窝里反哪!” 夏老爷子说着说着,就伤心起来了: “我和你们娘亲两个,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这么多年下来,遇到过多少沟沟坎坎? 可我们一直咬牙忍着,拼命往前奔! 好不容易把你们拉扯大了,没让你们饿死冻死,还给你们说了媳妇儿,成了家…… 结果你们这一个个的,翅膀硬了,就把我们老两口儿说的话,都抛到脑后去了! 这才哪到哪,你们就闹成这样? 竟然为了那几钱银子,几个铜板,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认了! 将来我们两个老东西死了能闭上眼吗?” 夏老爷子是真伤心了,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夏有财和夏有贵也都慌了神。两人急忙跪下,给夏老爷子磕头,一边认错,一边求老爷子饶恕。 夏老爷子唉声叹气了半晌,到底还是心软了,只叮嘱夏有财和夏有贵不可再犯。 周氏冷冷地看着两个痛哭流涕的儿子,一句话都没有说。 最终,新麦种引发的闹剧就这样过去了,只是,夏有田和姜氏手里留下的新麦种,都拿了出来,交给老两口儿,任由老两口儿怎么分配。 他们打算就用自家地里的新麦种长出来的麦子,选好的留下来做种子。 而买麦种的钱,他们俩没提。 夏稻花见状,悄悄在菱花耳边嘱咐了几句话,菱花点了点头,忽然一脸疑惑地对四房两口子冲口而出: “爹,娘,你们从姥姥家拿的麦种,不是给了银子吗?为什么姥姥给你们麦种,你们要给银子,你们给奶奶麦种,奶奶却不用给你们银子?” 菱花一句话,就像一道响雷一般,把一屋子人都震到了。 夏老爷子脸颊涨得通红,老太太周氏先是用锐利的眼神将夏有田和姜氏从头到脚扫射了一遍,紧接着又冲菱花投来赞许的目光。 程氏刚刚一直在关注夏稻花,自然没忽略她和菱花之间的小动作,此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六郎的头。 第073章 还嫌不够丢人哪 夏老爷子跟周氏低声询问了两句什么,回头便冲着四房两口子说道: “这事儿确实是爹欠考虑了。这新麦种本就难得,怎可能不要银子?爹这脑子来得慢,竟然没想到这一层。既然你们也是花了银子的,爹总不能让你们两口子再在暗地里贴钱。” 老爷子再次跟周氏对了一下眼神,对着夏有田说道: “这麦种什么价?” “爹,你这说的是啥话?我哪能要您的钱?” “让你说你就说,磨叽什么?吭哧瘪肚地,像个什么样子?” 夏有田被训了,不由得涨红了脸,虽然十分不好意思,却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我们还是沾了姜氏娘家的光,这新麦种,姜家人是按照二两银子一斤的价格算给我们的。” 事实上,当初乔氏给姜氏分麦种的时候,并没有真的要姜氏的银子。 乔氏只是当着夏有田的面,说了这麦种的价钱而已。 事后,姜氏也已经告诉了夏有田,嫂子和自己娘亲都私下里偏着她,已经在里头垫了钱。 只是,这会儿菱花已经把话说了出来,夏老爷子也坚持要给钱。 夏有田不能当众拆了亲闺女的台,只好把乔氏说过的价钱讲出来,当成这新麦种的价格,报给夏老爷子了。 不然,他也怕兄弟们知道这麦种是白来的,把姜家的人情不当回事。 总不能让姜家好心帮他,反倒被看轻了,甚至落了一身不是。 夏有田拿出来了三斤新麦种,供大家分,夏老爷子痛快地点了头,掏了六两银子。 因着事先并没有准备,夏老爷子掏的“银子”,其实是老两口儿平常日子,日常花销的钱匣子里,存放的散碎银钱。 周氏仔仔细细地从钱匣子里数出来六串铜钱,都是拿绳子穿好的,递给了有点手足无措的姜氏。 那钱匣子,瞬间就空了一大半。 老大夏有财和媳妇儿刘氏一见到那钱匣子和这六串钱,顿时两双眼睛都绿了。 夏有贵和孙氏的表情也一下子就变得相当难看。 他们处心积虑地想从老两口儿手上掏些银子,却一再碰壁。 夏有田不过是拿了些不知道产量到底怎么样的新种子出来,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六两银子就到手了! 三房和五房也安静了。 虽然不至于像大房二房那样敌意满满,但看到这么多银钱,难免要吞吞口水。 不过,在夏老爷子和周氏的面前,他们可不敢放肆。 再者说,三房和五房,虽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却也是拎得清,讲道理的。不至于说像大房二房那样,占不着便宜就算吃亏,捡不到钱就算丢。 这会儿虽然见了六串钱,心里酸涩了一阵,却很快就丢开了。 而大房和二房,却眼看着就要搂不住火了。 刘氏的圆脸,已经拉得跟驴脸那么长了。而孙氏的薄嘴唇,被她咬得都快出血了。 周氏的脸色也变得极其冰冷,浑身上下散发的冷气,简直像个寒冬腊月里,嘶嘶冒凉气的人形大冰坨子。 夏稻花正想着,要不要想办法转移一下话题,解救一下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就听到一阵猛烈的敲门声,还伴随着一个震耳欲聋的大嗓门: “老夏在家不?周姐在家不?有没有喘气儿的搁家啊?我可进来了啊!” 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僵硬氛围,瞬间就被打破了。 这嗓门很大,说话像打雷一样,但嗓音很沙哑,而且有些大舌头,夏稻花听着,还觉得有点熟悉,却一时有些懵住了,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 不过,当敲门的人进来了之后,夏稻花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哥们儿穿的衣裳有些破烂,还有点油渍麻花,但料子却不差。 整个人走起路来有些趔趔趄趄,却硬是不摔倒。两眼迷蒙,鼻头儿还红通通的,发髻也有点乱蓬蓬,整个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一手拎着个油腻腻的鸡腿,另一只手拎着个通体琥珀色的酒葫芦,美滋滋地一边往前走,一边对着葫芦嘴,“滋儿”地一声儿,嘬了一口酒。 这不是同村的猎户,传说中的酒蒙子老陆么? 他怎么来了? 夏老爷子和周氏忙从炕上下来,热情地迎了上去: “哎呀,陆兄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老陆笑嘻嘻地说道: “啊哈,你们老夏家这人倒是挺齐全!我呀,倒也没啥别的事,就是替你们家二郎捎个信儿回来。” “二郎咋地啦?” 这一句话,竟然是夏老爷子、周氏、孙氏、桃花、夏稻花、夏有田、夏有粮,这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出来的。 问得整整齐齐,把声音混在一处,一下子放大了好几倍。 老陆像被吓到了似的,趔趄了一下,“嗝儿”了一声,喷出一股子酒气,笑道: “你们家人还都挺关心二郎的哈! 二郎受了点伤,从半山上滚了下去,腿摔坏了。 现在挪动不便,但那边也实在腾不出手把他送回来,只好就近找了个地方,把二郎放下了。当头儿的挺心疼二郎呢,还给他抓了些药,让他就地养伤。 现在啊,二郎一个人待在那处,动弹不得,也没法照顾自己,需要你们派两个人去照看他。 等他的伤好些了,能挪动了,再把他接回家里来。” “二郎竟然受伤了?他……” 孙氏几乎崩溃了,完全顾不得家里还有外人,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想来,二郎走了之后,她应该也是后悔的吧…… 夏稻花看着孙氏嚎啕大哭,完全不顾形象的样子,正默默地感叹,就听到孙氏突然“嗷”地一嗓子喊道: “爹!娘!二郎受伤了!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外头哪!这回你们可不能不出钱了啊!” 一时间,屋里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很是精彩。 周氏脸色变得比锅底还黑,简直恨不得亲手捂上她的嘴。 夏老爷子的脸“唰”一下爆红,脑门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 夏稻花见了,忍不住立马用意识力在超市的药店里头,搜索起了降压药。 她是真怕老爷子被气到突然爆血管啊! 夏有贵的脸都气得变形了,忍不住猛地抽了孙氏的脖颈一巴掌,低声喝斥道: “瞎说什么?你给我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哪?!” 第74章 帮不帮 孙氏扑在地上,拍着大腿、拉着长声儿,冲着夏有贵就是一顿嚎: “夏有贵你个杀千刀的啊,你个没良心的啊,你儿子是替你去服劳役的啊,你儿子刚走几天啊,你就搁家打他娘啊……” 刘氏忍不住转过头去,抖了半天肩膀。夏有财满面愕然,可那不停抽动的嘴角,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感受。 吴氏轻轻地“呵”了一声,谁都听得出来那浓浓的轻蔑。夏有喜一脸的一言难尽。 姜氏和夏有田目瞪口呆,满脸都是明晃晃的不敢置信。 程氏低了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夏有粮脸上,满是愤愤不平。若不是程氏眼疾手快,“歘”地给了他一胳膊肘,他怕是就要大声骂出来了。 就连酒蒙子老陆,那原本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此刻都好像瓷器开片一样,整个表情,都龟裂了。 愣怔了片刻,酒蒙子老陆砸了咂嘴唇,又“滋儿”地一声,就着他那从不离身的酒葫芦喝了口酒,“斯哈”长长地吐了一口酒气,乐呵呵地说道: “反正这信儿呢,我是捎到了。剩下的事儿,你们自己个儿商量吧!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是二郎捎来的。” 酒蒙子老陆说着,从身上掏掏摸摸了半晌,总算从上身的衣襟里头,摸出来一个有些脏污、带了点血迹的小荷包。 夏稻花心头一颤,这个小荷包,还是自己给二郎的包袱里塞的呢!怎么染上了这么多的血!二郎到底伤得有多重? 夏老爷子迎上前去,颤抖着手接过了这个小荷包。 他顾不得道谢,当即就拆开看了。 这小荷包里面,塞了一坨有些血色的绢布,看上去似乎原本应该是一块素色的帕子,或者是从一件好料子的丝绸里衣上面,撕下来的一小块布料。 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幅简单的路线图,上头还写了几个字,夏稻花远远地瞧着,感觉像是几个地名。 夏老爷子深深地对着酒蒙子老陆鞠了一躬,嘴里没口子地道谢: “陆兄弟,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夏安平的亲兄弟!” 老陆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乡里乡亲的,不过就是捎句话,值当什么!” 一边说着话,一边东倒西歪地往外走: “我走了,你们且快些商量,早点派个妥当人,过去好好照看二郎是正经。 俗话说人离乡贱,更何况二郎还受了伤,在外头指不定有多难呢!” 酒蒙子老陆大着嗓门,里倒歪斜地出了老夏家的院门。 人明明已经走远了,却还能听到他那沙哑的嗓子,唱着变调的戏文: “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浅水龙被困沙滩……” 夏老爷子和周氏迅速地拍了板: “老二家的未免太没谱了些,她去我们不放心。 老二也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他去了,指不定还得二郎反过来照顾他! 玉娇还没出门子,不方便去照看二郎;二郎这几个伯娘、婶子、妹妹,也都不大方便…… 算来算去,只能我们两个老东西亲自去!” 老两口儿话音未落,就遭到了一片反对声: “这怎么能行呢?我不同意!” “你们二老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哪还能禁得住出门奔波?” “这事儿还真得二嫂去,别看二嫂有些不着调,但若论伺候人,二嫂还是挺在行的。” “对啊,这事儿谁去,也不如二嫂亲自去。不然二嫂在家干等着,也不放心不是?” 夏家人七嘴八舌地跟老两口儿唱起了反调,说起来,这还是夏家这些儿子和儿媳妇儿们,头一回这么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 老两口儿见大家伙儿的意见都出奇地统一,便也接受了,只是觉得只让孙氏去办这个事儿,很是放不下心。 最后,全家人商量的结果,是让孙氏带着三郎和桃花一起去。 带三郎的作用,主要是壮胆,不然孙氏和桃花这样一个妇人、一个少女,走在外面,若是遇到那不太平的地界,搞不好就被人掳走了。 当然了,带着三郎也不见得就能绝对避免,只是带上他,总比不带强。 想到这一层,夏老爷子觉得还是他和周氏亲自去更合适,但到底还是被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给劝阻住了。 毕竟老两口儿的岁数在那摆着呢,万一在外头奔波了一番,终于走到二郎养伤的地方,然后他们俩先病倒了…… 夏稻花万万没想到,老两口儿竟然点了她的名儿: “稻花啊,你也跟着你二伯娘一起去看看你二郎哥吧!” “什么?我?” 夏稻花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生怕老两口儿是搞错了。 夏老爷子和周氏笑眯眯地对望了一眼,又都满脸信任地瞅着夏稻花,周氏笑着把她的意思摆在了台面上: “稻花,奶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好孩子。 这趟你二伯娘去照看你二郎哥,肯定免不了要花费些银钱。 这个钱呢,不能单只指望二房一家出。 爷奶其实不怕掏钱,就怕掏了钱,还用不到你二郎哥身上。 所以啊,这一次,奶就把这钱交给你了!回头你且好好替奶经管着,不许让你二伯娘胡乱花用了!” “啊?”夏稻花真是太意外了,老太太周氏竟然这么信任自己? 孙氏气哼哼地,喘了半天: “娘,你这说的啥话呀?你信不着我就算了,那还有桃花呢!你让桃花管也行啊! 可是你竟然让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管钱?这、这、你这是埋汰谁呢?” 姜氏一脸忧虑,忍不住护着夏稻花: “娘,这事儿不成啊!稻花才九岁,让她管钱,怕是管不明白,要误事的啊!” 程氏也跟着劝道: “娘,这责任太大了,稻花才九岁,怕是担不起来吧?” 周氏看了看姜氏和程氏的脸色,一脸严肃地转向了夏稻花: “稻花啊,不是奶为难你。 但你想想,你二郎哥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头,正苦苦地等着家里人照顾呢! 要是有人把这本该用到他身上的银钱,胡乱克扣下来,反而耽误了他养伤,你二郎哥不是太可怜了吗? 奶知道你有本事,能把这钱管明白。奶就信着你了。 你帮不帮奶这个忙?” ------题外话------ 上架啦!求个首订!爱你们,(づ ̄ 3 ̄)づ! 第75章 奶信得过你 一屋子人,除了周氏和夏老爷子之外,似乎没一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太太这说的是认真的? 夏稻花也震惊了。 她知道周氏可能会信不过孙氏,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事儿会跟自己有什么关联。 不过,周氏的话音还在空中飘着,她就有些可耻地心动了。 天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 离开故乡,去别处走一走、看一看,对这个时空的小娘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官家千金,也许还能随着父亲的官职变动,走过一些不同的地方; 但普通庄户人家的农家女,也许终其一生,都走不出自己出生的小村庄。 而离开出生地,其实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 离开,一般都只意味着三种情况: 要么是作为货物,被拐子拐走了,或者被家长卖掉了;要么是水旱灾害,跟着家人一起逃荒;要么,就只有出嫁了。 嫁人以后,倘若想要出门,倒是比未嫁的小娘子更方便些。 但顶多也只能从自己住的村庄,走到县城去买个针头线脑,卖个粮食蔬菜罢了。 至于说出门旅游什么的,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然而,眼前就摆着这么一个金光闪闪的机会,夏稻花根本无法抗拒它的诱惑! 见夏稻花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一会儿震惊、一会儿狂喜、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跃跃欲试的,周氏笑了,姜氏却急了: “娘,这事儿真不行啊! 且不说稻花才九岁,单说她前不久还撞破了头,经常迷迷糊糊的,这事儿就不能交给她啊!再说她也不认字、也不会算账,管账这么精细的活儿,哪儿能交给她呀?” 孙氏略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哼,老四家的,算你识相!” 周氏却微微一笑: ...... 第075章奶信得过你,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二家的,这一趟去看顾二郎,只要你从头到尾,事事都听稻花安排,那你们这趟去看二郎,我出十两银子。” 孙氏响亮地“咕嘟”咽了一口口水。 周氏继续微笑:“稻花若是不去,这十两银子,我便不出了。” 孙氏张大了嘴,迷茫了:“啊?这是为啥呀?”她愤愤不平地扭头瞥了一眼夏稻花:“这小丫头片子,到底哪里好?娘你要这样埋汰我,抬举她?” 姜氏急哭了,心头腾地升起一股怒火,甚至压过了对周氏积威的恐惧,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娘,稻花这孩子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害她?你是稻花的亲奶奶啊,怎么能这样对她?我怕稻花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呜呜呜……” 孙氏不乐意了: “老四家的,你怎么说话呢? 我不就是脾气大了点儿,嘴巴碎了点儿么? 你瞅瞅你那两句话说滴!啥叫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呀?那稻花可是我亲侄女!她跟我出去,我还能把她卖了咋地? 合着搁你心里头,我就这么坏?” 孙氏这一说,姜氏其实真有几分担心,担心孙氏那个不着调的劲儿一上来,说不定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外头二上做主,把稻花卖了。 到时候,就算自己掐死她,也不赶趟了。 不过,这话却是不是能摆在台面上,正大光明地说出来的。 姜氏一贯有些嘴拙,此时心里着急,也忍不住来了脾气: “二嫂,合着你也知道你脾气大,嘴巴碎啊? 那稻花跟你在一处,岂不是难免要天天受气么?我自己个儿的闺女,我都不舍得给她气受! 我心疼她,不舍得她跟你出门遭罪,不舍得她受你的气,又有什么错儿?” 孙氏轻佻地冲着姜氏翻了个大白眼: “...... 第075章奶信得过你,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四家的,你不乐意让稻花去也成。其实我还不乐意听那小丫头咋咋呼呼呢! 反正,只要你替咱娘把那十两银子掏了就行。” 姜氏都气笑了: “二嫂,你怎么不讲理呢?” 孙氏不以为然: “讲理?银子最讲理!银子就是最大的理!” “你!”姜氏气结,她就不该跟孙氏对嘴,只咬定了不让稻花出门就完了呗。 “好了,别吵了!” 周氏恰到好处地出来灭火了: “你们俩都给我消停会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老二家的,咱们家已经分家了,这份银钱本来就该你们二房出,你别搁那瞎咧咧,胡乱攀扯人家四房。 二郎的身子骨是大事儿。你到了那边,万事以二郎为重! 若是你敢从中克扣二郎的药费或者伙食,或者伺候得不精心,怠慢了二郎,让二郎留下什么病根儿,你就收拾包袱回你们老孙家吧! 我老夏家池子浅,容不下你这大鳖在这作妖! 至于稻花么,我出这十两银子,就是为了让稻花去做监工的。 稻花怎么去的,你就得怎么给我带回来。 你胆敢让稻花少了一根头发,我都让老二休妻!” 周氏几句话便一锤定音了,姜氏哭成了个泪人儿,孙氏也委屈得嚎啕起来。 周氏对姜氏有些不耐烦,但并没深说,却只冲着夏有田发作: “老四,管管你媳妇儿!” 至于孙氏的嚎啕,周氏却笑呵呵地看着,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可劲儿闹腾吧!反正你再闹,我就扣钱。闹腾半刻钟,就扣一两银子。” 孙氏的嚎啕声戛然而止。 周氏见她不闹了,继续语气淡淡地说道: “你多耽搁一阵子,二郎就多受一阵子罪。你自己看着...... 第075章奶信得过你,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办。稻花,你过来。” 夏稻花乖乖地走到周氏身前,周氏打开之前那个装日用的钱匣子,拿出来半两碎银,外加五百文铜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数了一遍,装进一个小包袱里,塞给了夏稻花: “好孩子,这里拢共是十两银子,你把这个收好了。 让你娘给你收拾些路上用的铺盖,等你二伯娘那边收拾好了,就准备出门吧。 你看在你二郎哥的面子上,别跟你二伯娘一般见识。 但该管的时候,你也得放手管住了她,万万不可碍于情面,耽搁了二郎的伤势和病情。” 夏稻花再次感到有些不真实——家里那么多人,老太太周氏怎么就非得瞄上自己了? 周氏却仿佛看出来了夏稻花的疑惑,抬手给她理了理头发: “好孩子,自打上回去普济堂,奶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 奶信得过你。 这事儿,原本奶打算亲自去的。但家里人都不让,便也只得辛苦你了。 你这岁数的确是小了点儿。但咱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你既有这个本事,合该早些管起事情来。多些历练摔打,倒也没亏吃。” ------题外话------ 求订阅!求女频推荐票!求冒泡留爪印!爱你们,づ!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76章 启程 “奶”,夏稻花却没有听话地回去收拾东西,反而定定地站在原地没动,大大方方地问周氏道:“这银子,不是拢共才一两么?” 她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认真地望着周氏,等着她的回答。 周氏笑道:“是一两啊。我刚说是十两么?” 夏稻花点了点头,孙氏和姜氏异口同声,激动地给她作证:“刚刚您的确是说这是十两银子来着……” 姜氏有些不好意思,再次红了眼圈。她刚刚疏忽了,竟然没注意这银子的数目,险些就委屈了稻花。 孙氏却一脸不屑,从鼻子底下哼了两声: “哼、哼!娘,您刚刚说得那么热闹,实际上却只给了稻花一两银子……莫非,是指望这小丫头,补上那九两么?原来,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还是顶数您老的算盘打得精啊!” 周氏皱了皱眉,呵斥孙氏道: “怎么?老二家的,合着去照看二郎,不是你们二房的事儿么?你还打算铁公鸡到底,一分银子都不出是怎么着? 我这里给稻花一两银子,是给她一路上,自己买些零嘴儿吃的。 至于说照看二郎的钱,那得你们平平安安地带着二郎和稻花两个孩子回来了,而且两个孩子都得好好的,我才能给你。 不然,我这会儿就直接给了稻花,路上你若是硬生生地从稻花这儿抢过去了,稻花又能把你怎么着? 她一个小辈,我让她盯紧了你的花销,看住了你别犯浑,就已经够难为她了! 你若是黑眼珠只认得白银子,给她摆起来伯娘的谱,耍横用强、不要脸面了,她还能揍你一顿咋地?” 孙氏被周氏一番诘问,说得哑口无,只好坐在地下,拍着大腿撒泼耍赖: “我们二房这么多人口...... ,一天天的光这嚼用,就得多少花销?我们儿哪里还拿得出去多余的银钱,去照看二郎的伤势? 这银子您不说全给,起码得先给一半吧?不然,连路费都凑不出来,我们娘几个,拿啥给二郎请郎中抓汤药?” 周氏被气笑了: “怎么着?老二家的你这是讹上我了?老二,你也跟你媳妇儿一个心思?” 老二夏有贵哪里敢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 不过孙氏这一手,他的确也早有预料,而且乐见其成。 毕竟,孙氏从老两口儿手上挖出来的银子,肯定要先过一遍他的手,之后才轮到家里人的花销。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有些事情可以做,却不可以说。当着周氏的面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承认的。 夏有贵一脸沉痛地摇头: “娘,孙氏是个浑人,只晓得胡搅蛮缠,说道理是说不通的,你老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气坏了身子,还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心疼。 不是我们两口子不惦记二郎,实在是,我们手上,没有银子可用啊! 不然当初,二郎被征发劳役,我们也不至于不给他出这一两银子的代役钱。 二郎这么好个孩子,踏实、勤快,又能干!我舍了谁,也不能舍了他呀!不说别的,离了他,家里好多活计就都没人干了不是?” 周氏定定地看着老二夏有贵,意味深长地笑了,点了点头: “没错,老二你说得挺好。这样吧,你们啥时候凑够银子,啥时候再出发去看二郎。走的时候,别忘了喊上稻花一块儿哈。” 她又转向了稻花: “稻花,好孩子,这一两银子,你就先收着。 若是回头你二伯娘出门去看你二郎哥,忘了喊上你,这一两银子就...... 归你了。 若是你二伯娘喊你一块儿去,这一两银子,路上花了多少,你都记下来、给我报个账,剩下的给我还回来。” 周氏说完了这些话,便只留下了一句: “大家伙儿都散了吧! 另外,那新麦种,谁要是想种呢,就到我这里来领。 价格么,就按照二两银子一斤来算。我一个铜板都不多收你们的。” 周氏说完了这些话,就回了里屋,和衣倒在炕头上,捂着脸,无声无息地生了一会儿闷气。 她觉得自己和夏老爷子,人品都是过得去的。 也不知怎么,教出来的孩子,品行竟然参差不齐,差异巨大。 老大和老二,很显然是长歪了啊! 自打元宵节那回,大家伙儿都又累又饿、还受了惊吓,老大却带着自家那几个人,鸟悄地溜了,甚至连让大家到他宅子上歇歇脚的客套话都没一句…… 周氏当时就已经寒了心。 过后,虽然父母的天性作祟,周氏还是免不了要关怀老大一家子。 尤其是可能会让夏家改换门楣的夏大郎。 但,周氏却再不像从前那般,老大和老大媳妇儿轻飘飘地暗示一番,就想到了头里,乖乖掏银钱贴补他们了。 而近些日子,老太太周氏对夏有贵,比对夏有财更加失望。 当初征发民夫的时候,周氏就伤心了一回,这一回二郎需要人照顾,二房的推脱和贪婪,又让周氏伤心了一回。 她之所以撂下那些话回了房,就是想看看,二房到底能混账到什么地步。 当然,因为这份失望,也让她改了主意。 原本她打算直接掏了银钱,给各个房头分下去新麦种,这回她也决定谁想种,谁掏钱了。 不然,她真怕自己千娇...... 百宠地,反倒惯出来一窝子白眼狼。 若是三房、四房、五房,都成了大房、二房这副模样,她和夏老爷子,将来又能指望谁去? 周氏关于新麦种的决定,激起了一阵小小的议论声浪。 但周氏既然已经说了让大家伙儿都散了,夏老爷子就拎着烟袋锅儿,挨排地把几个房头的儿女都轰出了门。 大家伙儿都走了,既然没了观众,孙氏也不好再继续赖在地上撒泼。 她一轱辘爬起来,急急地问夏有贵: “有贵,咱娘不肯出银子,二郎怎么办?” 夏有贵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素来喜欢这样犯浑,常常顶撞娘,害得娘跟你生不完的气,这一回怎么会这样难收场?” 夏有贵粗暴地扯着孙氏的胳膊,两人一路上连呛呛、带推搡,急匆匆地离了老两口儿这屋。 两个时辰之后,二房终于决定启程。 ------题外话------ 求女频推荐票,求冒泡留爪印,爱你们,づ! 第77章 装不下去了 孙氏三下两下拾掇好了铺盖卷儿,带了桃花、三郎,贴肉藏了六两银子,到三房喊上了夏稻花,一行人便行色匆匆地出了门。 姜氏万般不舍,却没有胆子反抗周氏的决定,只好泪水涟涟地拉着夏有田,一直把孙氏他们几个送到了村口,直到连夏稻花的背影都看不到了,才依依不舍地回转来。 夏稻花默默无语地跟着孙氏走,孙氏也不知是不是诚心的,一路上走得飞快。 桃花和三郎都比夏稻花大上好几岁,跟上孙氏的脚步,不算费力。 如果他们一直保持着这样的速度,夏稻花说不定真的会掉队。 不过,夏稻花一点儿都不着急。 她知道,凭孙氏那个贪财的劲儿,绝不可能放任自己掉队——毕竟若是自己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到老夏家,周氏不会给钱,更不会轻饶了孙氏。 果然,见夏稻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并没有离开他们太远,孙氏到底还是住了脚,等她追上来。 只是等待的过程,孙氏有些鸡皮酸脸: “稻花,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你二郎哥从受了伤,到捎信到家,这还指不定过去多少日子了呢! 咱们不抓紧点,若是误了你二郎哥的伤势,可怎么办?” 稻花笑了笑,提醒她: “二伯娘若实在心急,回头咱们到了北关镇上,不妨雇一辆马车,还可以再请个镖师,送咱们过去。 毕竟二郎哥在的那个地方,听说不怎么太平呢! 若是没有镖师陪着,咱们这几个人小的小、弱的弱,万一遇上了歹人,说不定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三郎哥只是个半大小子,这力气,想必是不足的。 就算他护得住二伯娘,怕是也护不住桃花姐;护住了桃花姐,怕是就护不住二伯娘啊!” 孙氏听了这话,顿时郁闷起来。 这小丫头说的,竟然还真有几分道理。 可是自己身上这点银钱,若是请了镖师、雇了马车,哪里还够给二郎请医问药?说不得,只有租上两匹骡子,再找个顺路的商队,涎皮赖脸地托人家捎带一程了! 到了车马行,孙氏打问了一下价格,仔细算了算银钱,到底没舍得雇车请镖师,就连骡子,也只一脸肉痛地租了一匹有了年岁的老骡子。 这年头的人,都讲究个与人为善,所以,孙氏托庇于商队的打算,竟然没有落空。 虽然一开始问的两家,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 但孙氏打问到第三家商队,人家见他们这一行人,孙氏一介满面疲惫的妇人,还带着三个孩子,便动了恻隐之心。没等她哀求几句,就准许他们跟在自家商队后头慢慢走了。 孙氏喜出望外,对着商队的管事谢了又谢,有些眉飞色舞地把行李放到了骡子背上,让三郎坐了上去,让桃花拉着稻花,自己牵着骡子走。 老骡子上了年岁,连眼睫毛都白了,走起路来,也是呼哧带喘的。 不过这牲口的脚力竟然还不错,能不远不近地缀在商队身后,勉强也算跟得上商队的车马。 商队晓行夜宿,风餐露宿的,孙氏一行人跟着商队,也吃了不少苦头。孩子们轮番上骡子坐着,交替着歇脚,孙氏却基本上一直在靠两条腿走路。 一连走了三四天的功夫,才到了二郎养伤的那个小村子。 这时候,距离二郎刚刚受伤那会儿,已经过去了差不多足足一周了。 二郎当初受伤,是整个人从山上滚落了下去,人都摔得昏迷不醒了好几天,手臂、腰上、腿上、脚上的骨头,也都受了伤。 好在二郎运气不错,有个靠谱的上司。 二郎的上司第一时间就给他请了郎中来,诊了脉、开了方,熬了药给他灌了下去,又把跟他同村的老陆家三猛子留了下来,专门负责照料他。 三猛子尽职尽责,二郎也很快就苏醒了。 二郎得知自己伤势严重,甚至行动都十分不便之后,消沉了许久。 他反复思量,决定还是要给家里捎个信,喊家里人来照看他。 至于他们会不会来,那是另外一码事。 三猛子很支持二郎的决定,不但热心地帮他花了路线图,还自己托了人,把二郎的口讯和路线图都捎给了酒蒙子老陆,特别叮嘱老陆要把信儿捎到老夏家。 而等捎信的人一走,三猛子就起身去追赶大部队了。他还得去找上司销假、复命呢! 二郎就带着伤,被留在了当地一户农家暂住。 这家里住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寡妇婆媳俩。小寡妇还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女儿才八岁,二女儿只有五岁,小儿子还不到两岁大。 村里倒不是没有那人口齐全的人家,但一般的百姓人家,难免对病人和伤员,都有些个不好摆在明面上的忌讳。 而这家人没了顶门立户的男人,生计艰难,便顾不得那许多了。 再者说,这一家子在村里的人缘不坏,人品好也是出了名的。 二郎的上司特意跟里正和村长都打听过,又实地考察了一番,发现这家人把不大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子里也拾掇得整整齐齐,便放下了一半的心。 这样勤快的人家,一般都比较踏实、会过日子,也往往都能遵纪守法,不至于谋害了二郎,吞了他的银子。 二郎这边迟迟等不到家里的回音,自己又实在行动不便。 行事便十分谨慎小心。力图不给别人添麻烦。只可惜,有些事情却实在是由不得人的。 二郎已经尽最大努力不喝水了,嗓子渴得直冒烟,嘴巴也干燥得一层一层起皮,却还是免不了,想要解溲。 但他身上动弹不得,他又不愿意尿在床上,就那么硬生生地忍着,整个人都憋得面红耳赤,也不好意思开口,差点把自己憋昏过去,再一次昏迷不醒。 他寄宿的这家人姓曲。 自从二郎不肯喝水开始,曲婆婆就发现了他的意图。 而曲婆婆的儿媳妇儿云娘,却要迟钝一些。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想起来躺在炕上动弹不得的夏二郎,还没有小解过。 之前三猛子在的时候,自然有三猛子帮忙。这会儿三猛子已经离开了,夏二郎自己又动弹不得,这可如何是好?岂不是要活活急死个人? 曲婆婆和媳妇儿周云娘,两人一筹莫展。 一开始,她们也打算视而不见,揣着明白装糊涂,应付一天是一天。 可是,眼见夏二郎连一口水都不肯喝,却还是差一点儿就把自己憋晕过去,婆媳俩就都装不下去了。 ------题外话------ 求订阅,求女频推荐票,求冒泡留爪印,爱你们,(づ ̄ 3 ̄)づ!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78章 她是要招赘 婆媳俩反复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要让周云娘来做这个活儿。 倒不是出于别的考虑,主要是曲婆婆的手臂受过伤,不能吃力,要把夏二郎这样个大男人扶起来,实在是有心无力。 而周云娘年纪轻、身体壮实,自打十四岁嫁到曲家来,家里地里的活儿,就都拿了起来。甚至连怀着孩子的时候,都没耽误过一天。 也就坐月子的时候歇息过几天。 周云娘听了曲婆婆的安排,顿时觉得十分尴尬。 可是,见夏二郎那般难受,却一直硬生生地忍着,到底还是这助人的心思,占了上风。 她认认真真地将那些不好意思都收了,只把夏二郎当做个没成年的娃娃看待,反倒能够应付自如。 这下,满脸通红的,就成了夏二郎了。 自那以后,这些天下来,从熬药喂饭,到端屎端尿,都是周云娘亲自上手。 周云娘已经可以很淡定地无视夏二郎的性别了,夏二郎却做不到这样洒脱。 每次周云娘扶着他方便,夏二郎都羞得手足无措,一张脸也免不了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根儿,简直就像一块刚出染坊的红布。 孙氏带着桃花、三郎,稻花,风尘仆仆地赶到村里,又跟村里人问了路,找到夏二郎借住的这一家的时候,恰好就赶上周云娘正扶着夏二郎在小解。 孙氏一见,顿时就被惊到了,手里的行李卷儿,也“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满满地沾了好多尘土。 孙氏的嘴唇嗫嚅了半天,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夏稻花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动作轻盈地转过身,把骡子的绳儿握在了手上,嘴里自然而然地问道: “这骡子拴哪儿啊?拴在这个猪圈边上,行不行?” 桃花正因为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满脸通红,听了稻花的话恍然大悟,急忙转过身,小碎步跑到稻花身边: “稻花,那骡子劲儿大着呢,你别再被它拽个跟头!我跟你一起去!” 桃花和稻花在牲口棚那里磨蹭了许久,直到曲婆婆来请他们进屋,这才放心地跟了过去。 曲婆婆和周云娘把这里面的事情一介绍,孙氏也算惊魂初定。 只是,孙氏却不想再在这家住下去了。 然而,孙氏再怎么胡搅蛮缠,到底也还是看重二郎的。听说二郎的伤在了骨头上,得慢慢养好,便也不张罗着要搬家了。 曲婆婆家的院子不大,但房子却是够住的。 二郎住在这里,他上司是给了铜钱的,这会儿孙氏他们来住,也得出点房费。毕竟若是只来了一个人还好,跟二郎挤一挤,也就住下了。 但他们来了四个人,还有男有女的,这一间房明摆着是打发不掉啊! 孙氏还有几分不舍得,想要赁下一间房,娘几个将就些,挤在同一铺炕上,还能省下几十个铜板。 不料却遭到了夏稻花的坚决反对——开玩笑!三郎都多大了?自己多大了? 还能跟他睡一铺炕? 因为这事儿,双方差点没吵起来。 最终还是曲婆婆善解人意,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她让孙氏赁一间房,让孙氏、桃花,和夏稻花住。又拿箱子和桌椅板凳,在夏二郎房里,又搭了一张临时拼凑的木板床出来,给三郎住。 夏稻花此时只觉得,可惜空间里没有灵泉水,不然绝对要第一时间给夏二郎用上。 不过,虽然没有灵泉水,多给二郎加强点营养,再给他用些消炎药什么的,估计也能加速他的康复吧? 不然,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是夏二郎需要在这地方养到伤彻底好利索了,夏稻花就未免离家太久了。就算她其实不怎么想家,梨花、五郎,菱花他们,也会想念她呀! 不过,或者也可以考虑,等夏二郎的伤势恢复到一定程度,可以搬动的时候,就雇一辆车把他给运回北关村去,到家慢慢养伤。 不管是哪种情况,夏稻花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在二郎养伤这事儿上,掺和掺和。 打定了主意,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时光飞逝,转眼间,孙氏等人就在曲婆婆家里住上了半月有余。 夏二郎的伤势终于初步恢复了。 来给他看伤的郎中说得很清楚,伤筋动骨一百天,养伤还是要继续养的,但他骨头上的伤已经愈合了,该对齐的地方,也没有长歪。 所以,孙氏已经在考虑启程返乡的事儿了。 这些日子里,夏稻花也偷偷给夏二郎开了数次小灶。 有时候,她把营养液加到夏二郎的饭食里;有时候,她把恢复伤势的膏药,糊在二郎伤口上;有时候,她直接拿出来些肉干、香肠之类,盯着二郎吃下去…… 夏二郎身体底子很扎实,这回受伤又主要都是外伤,及时请医问药,又度过了高热的关卡,此时只剩下慢慢养了。 有了夏稻花在里面掺和,好吃好喝地供着,夏二郎的痊愈速度,果真加快了许多。 这几天,夏二郎已经基本上可以扶着三郎的肩膀,自己支起半边身子,用夜壶解决生理问题了。 孙氏也到附近的镇上雇了车,准备抓紧时间把夏二郎运回家。孙氏之所以这样着急忙慌地要走,却是因为周云娘。 夏二郎跟孙氏透露了一点意思,他想娶媳妇了,而且,她想娶的不是别人,恰恰是有三个孩子的周云娘。 孙氏吓了一跳。 二郎是年轻小伙子,周云娘却是个小寡妇,这怎么能行? 再者说了,这周云娘不但是个小寡妇,还带着三个孩子,上头还有个婆婆呢! 孙氏虽然性子有些拎不清,看人的眼光却挺精准。 她一眼就看出来,周云娘必然不可能抛下孩子与婆婆,独自一个儿去改嫁的。 周云娘模样还算周正,年纪轻、身子也健壮,性情还很和顺,不论是干农活儿还是做家务,都是一把好手…… 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没人惦记?哪里轮得到夏二郎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看上她? 她之所以没有再嫁,多半是铁了心要为了亡夫守着! 在孙氏看来,这样的女人,哪里配得上二郎? 二郎却笑道: “娘,她不是要为亡夫守节,她是要招赘。” 孙氏傻眼了:“啥?她要招赘?那你咋还说要娶她?” ------题外话------ 求订阅,求女频推荐票,求冒泡留爪印,爱你们,(づ ̄ 3 ̄)づ! 第79章 搜身 二郎低下头,不去看孙氏那张因为担忧、不满、风吹日晒、起早贪黑,变得有些憔悴的脸: “我跟村里人打听过的,周云娘在村里早早就放过话——她没办法扔下幼小的孩子与年迈的婆婆不管,因此不能改嫁。 最多只能招个上门女婿。倘若没这个意思的,趁早不要来骚扰,不然可不要怪她不留情面,拿大扫帚把人打出去。” 孙氏更加不解了: “既然这样,你还说要娶她?你这不是给她出难题嘛!” 二郎笑了笑,没说话,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里的波澜。 孙氏冷不丁想到一个念头,不禁愈发吃惊: “二郎啊!你可千万别吓唬娘啊! 娘现在岁数大了,禁不起啊! 咱们这马上就要回家了,你要是感激她这些天照看你照看得精心,娘就多给她留点银子,也是使得的。 你可千万莫要再说甚么娶她的话了!” 二郎轻轻点了点头,没把未尽的话说出口,但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孙氏喊桃花收拾东西,让三郎看着点二郎,自己起身去找曲婆婆和周云娘,结算房钱去了。在她转身离去的一瞬间,二郎抬起了头,看着孙氏的背影,低声说道: “我自然是要娶她的。” 只是,这话的声量放得很低很低。 夏稻花若不是耳朵特别尖,也可能会忽略过去。 她看了一眼二郎,二郎也笑着看了一眼夏稻花:“稻花,你过来。” 夏稻花不由得有些奇怪。 二郎很少叫自己做什么,基本都是喊三郎听他使唤。 她抬眼一看,桃花在拾掇行李卷,三郎跑到门口,去偷听孙氏和曲婆婆他们说话去了。 莫非,二郎是不想把三郎暴露出来? 她按捺下心头的疑惑,走近了二郎:“二郎哥,你是想上茅房么?” 二郎“扑哧”一声笑了:“自然不是。” 紧接着,二郎又再次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诺,这个给你。别推辞,让他们看见了就不好了。” 夏稻花接了过来,是一个分量沉甸甸、有点儿压手的荷包,绣工很漂亮,而且可以确定,这个荷包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二郎笑呵呵地说道: “好妹子,快收起来,别让人抢去了。你喜欢看,回家以后再慢慢看就是了。” 夏稻花笑了:“好。” 原本手心朝上抓着的荷包,小手一翻,就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夏二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夏稻花俏皮地歪着头笑了。 孙氏下了半天狠心,到底没舍得给周云娘再加上一两银子,只结算了这些天住的房钱,又额外给了二百个铜钱。 就这,就足以让她肉痛得脸部表情都扭曲了。 二郎走的时候,周云娘没出来,留在后厨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曲婆婆带着家里八岁的大孙女出来,站在院门口送了送。 二郎躺在那头老骡子拉着的板车上,身下铺了三层厚厚的褥子,身上也盖着一床又宽大又厚实的棉被。 其实他身上正穿着周云娘新给他做的夹棉春衫。 布料很新,柔软舒适,尺寸也很合身。 按说现在的天气,穿了这身衣裳,只要盖上夏稻花给他的羊毛毡,就足够防潮御寒了。 但孙氏既然这样张罗着,夏二郎也就由着她了。 行李什么的都安置在车上,孙氏、桃花、三郎、稻花,四个人都在地上跟着骡子的脚步走着。等到走累了,还可以几个人轮流到车上歇一歇。 二郎的伤势只是稳定了下来,并没有好利索,因此孙氏也不敢走得太快。 来时走了小溜四天,回程竟然走了足足六天半。 把二郎送回家,到镇上的车马行,归还了骡子和板车,孙氏简直累惨了。 这板车,虽然是从曲婆婆他们那附近的镇子上租来的,但两家车马行,却属于同一家商号。 孙氏找到车马行,用押金条换回了押金,又结算完骡子和板车的租赁费用,手头就只剩下不到二两银子了。 孙氏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绞尽脑汁地省吃俭用,一直过得紧紧巴巴的。只可惜,尽管她千方百计地从自己和几个孩子嘴里省钱,这钱也像流水一般淌出去,再怎么抠搜也留不住! 一想到回去以后,还要面对夏有贵那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模样,她就觉得心口沉甸甸的,好像压上了一块儿又大又沉的石头。 孙氏暗自叹息,这么点钱带回家去,必然要吃夏有贵一顿排头。 里外里一算,损失也太大了些! 这还不如当初,直接给二郎出了那一两银子的代役钱呢! 好在周氏之前当着众人的面,答应了要给二房出十两银子。她得仔细琢磨琢磨,到底要怎么跟老太太报账。 唉,老太太真是太绝了! 若不是有夏稻花这个奸细在,她还不是想怎么报账,就怎么报账? 现在么,孙氏忍不住恨得直咬牙——她不但得细细地给每一文钱都安排个妥当的去处,还不能跟夏稻花说的,相差太大…… 要巧妙地从老太太手上抠点钱出来,怎么就这么难? 孙氏揣着一肚子的抱怨,灰头土脸地回了家。 二郎已经被安顿在了二房里屋的炕头上。 夏有贵第一时间迎了出来,亲自动手从二郎的身上,摸摸索索了一遍,真的是从头摸到脚。 夏稻花惊愕地愣在了原地。 她没有错过夏二郎脸上的厌恶,也没有错过夏有贵脸上的贪婪。 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二郎要急匆匆地在回程之前,把周云娘绣的那个荷包,交给她保管。 夏有贵从二郎身上翻出来一个小袋子,是用有些遭了的旧棉布缝制的,看那粗糙的针脚,应该是夏二郎亲自动手缝制的。 那小袋子里,有十来个铜板。 夏有贵骂骂咧咧地拿着那小袋子扬长而去。 他对夏二郎脸上的委屈、厌恶,和愤怒,统统视而不见,也丝毫没有兴致搭理愣在一边,傻乎乎地旁观了全程的隔房侄女夏稻花。 夏稻花同情地看了一眼夏二郎,却发现他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现在他很平静,甚至平静中,还透露出一丝愉悦。 夏稻花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二郎哥也许并不需要自己的同情。 从他把荷包交给自己的那一瞬间开始、或者更早,他其实已经想好了,后面该怎么做吧?‘ “稻花”,夏二郎突然笑着开口了:“你桃花姐告诉了我一件事。” ------题外话------ 感谢亲爱的读者“so夜月”的打赏支持。求订阅,求女频推荐票,求冒泡留爪印。爱你们,(づ ̄ 3 ̄)づ!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80章 我要入伙 夏稻花满脸问号:“桃花姐告诉你的事,你为啥要跟我说啊?” 二郎看着夏稻花两只迷茫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忍不住笑了,露出两排白白的糯米牙,心情似乎十分愉快: “桃花告诉我,你好像很有猎户的天赋,运气也好得邪门! 遇到狼群,就能拖回来好几头狼,自己身上却没有一点损伤;遇到老虎,就能抓回来老虎,自己身上连根头发丝都没掉……” 二郎一脸忍俊不禁,慢慢悠悠地说了差不多有半分钟的话,夏稻花硬着头皮听完了,忍不住控诉道: “二郎哥,你变了!” 夏二郎苦笑道:“怎么?觉得我不是从前那个憨厚朴实、任劳任怨的二郎哥了?” 夏稻花连连点头:“你不但学会了藏私房钱,还学会坑蒙拐骗吓唬人了!” 夏二郎一脸沉重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沉声说道: “唉,刚刚你也看见了吧?有个那样的爹,我再不长进点儿,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之后他好像又高兴起来,笑盈盈地瞅着夏稻花: “再说了,我这哪里算得上坑蒙拐骗? 我这不就是看你们搞钱,有点儿眼热,想要入伙么? 咱也别整那些幺蛾子,你就干脆利落地给我一句痛快话,直说收不收我吧?” 夏稻花眉开眼笑:“收!必须得收!有了二郎哥加入,我们做好多事情都方便了呢!” 夏二郎已经成年了,不管是进山里打猎,还是去镇上卖货,都比他们几个方便许多。 夏二郎又问:“那桃花呢?能不能也掺一脚?” 夏稻花迟疑了片刻,便痛快地点了头: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咱们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收太多人了。不然若是耽误了家里的正事儿,就不好了。” “你放心就是。我和桃花,别的不说,论干活儿,我们输过谁?而且我们俩嘴都严,平时也不爱跟人唠嗑。” 夏稻花把夏二郎之前给她的小荷包摸了出来:“二郎哥,这个还给你吧!” 夏二郎笑道:“还是放你那吧!荷包给我留着就行,里面的银子都归你。” “啊?二郎哥,你真的想要入赘吗?” “不,我不想入赘。但我确实想娶周云娘。周云娘既然不舍得孩子和婆婆,我一并养了就是!” “哇……” 夏稻花看夏二郎的眼神都变得亮闪闪的,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二郎哥,竟然这么有气魄! “二郎哥,我一定帮你!” “嘿嘿,你肯让我入伙,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等攒够了钱,我先把房子盖起来。然后找王里正帮忙,跑一趟衙门,把单独立户的手续办了。之后就去小洼村提亲,把周云娘和她那一家子,都娶回来!” “二郎哥,二伯和二伯娘不会同意的吧?尤其是二伯娘,一直想给你娶个比大嫂强的媳妇儿,你这直接娶个小寡妇,不怕把二伯娘气死?” “嘿哟,你个小丫头,懂得不少啊?竟然还知道你二伯娘的心思?还知道啥叫小寡妇呢?” “二郎哥,你别东拉西扯地,当心二伯娘牢牢地扯着你的袖子,坐在地上哭!” “哈哈哈哈哈……” 夏二郎爽朗地大声笑起来,即便是没有离家之前,二郎也很少笑得这样开心。大多数时候,他都只默默地干活儿,像个隐形人,或者说是个自动干活儿的机器人。 夏稻花看着夏二郎开怀的笑脸,突然觉得,敷衍就敷衍吧,二郎哥既然不想说,自己干脆就不问了。 她转过身,像个平平常常的小姑娘一样,蹦蹦跳跳地走了: “二郎哥,我回家了。再不回去,我娘就要来揪我的耳朵啦!” 夏稻花走了,夏二郎躺了下来,他刚刚撑着说了半天话,其实身体已经很累了。 但他觉得,这是值得的。 老夏家这么多人,眼瞅着他要出发去做苦役,而且还很有可能上战场,竟然是这个小丫头,第一个想到他在外面可能遇见的难处…… 他对家里人有多寒心,对夏稻花,就有多在乎。 只要能让这个妹子开心,别说只是撑着身体,哄着她跟她聊天了,哪怕哪天需要让他豁出命来,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夏稻花回了四房,首先被姜氏满脸鼻涕眼泪地搂在怀里,揉搓了半晌,才算重获自由。 紧接着又被梨花、五郎,菱花有样学样,继续揉搓。 最后,就连五房的六郎和枣花也来凑热闹。 夏稻花有些狼狈地从一群孩子手里,把自己被揉搓得皱皱巴巴的衣襟扯了出来,然后散给他们一包糖球: “在小洼村的时候,从货郎手里买的。咱奶说了要给我钱买零嘴的,所以我也没客气,嘿嘿!” “哈哈,稻花姐你真好!” “嗯嗯,稻花姐最好了!” “唔唔,糖糖,好吃……” 夏稻花把糖球连外面的纸包一块儿,塞给了五郎:“哥,你拿着给这几个小馋猫分分。” 五郎笑笑应了,几个小的欢呼一声去围着五郎了,夏稻花才算真的解放了。 “你这孩子!什么事都把别人想到头里,怎么就不知道惦记着点儿自己呢?” 姜氏照例要数落夏稻花几句的,夏稻花静静地听着,让她说个痛快。 自己离家这么多天,姜氏难免各种担忧。 而让自己跟着孙氏出门是老太太周氏的决定,按姜氏的性子,她过了最初那个激动的劲头儿,必然是不会在周氏或者夏有田面前抱怨的。 这么多天了,姜氏定然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情绪,多少得让她发泄发泄。 不过,姜氏还没说够呢,房门就被乒乒乓乓地敲响了,却是程氏端着个大海碗过来了: “四嫂,我来看看稻花儿。哎呦,这孩子,这小脸儿都瘦了!可见在外头吃不好睡不好的,这回你可得好好给孩子补补!” 程氏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大海碗放下: “这是我包的饺子,韭菜猪肉馅儿的,刚出锅的,给我们稻花尝尝。要是爱吃就告诉五婶,五婶再给你包!” “五婶,你对我真好!” 姜氏也十分不好意思:“哎呀,弟妹,又让你破费了。” ------题外话------ 求订阅,求女频推荐票,求冒泡留爪印!爱你们,(づ ̄ 3 ̄)づ! 第81章 套路,都是套路 程氏笑道: “不过就是一点子吃食,值当个甚么。四嫂大可不必这样客气。 我跟有粮成亲也有十余年了,可直到现在,也只得了六郎和枣花两个。稻花既然救过六郎的性命,那就是救了我们五房一家子! 我知道你和四哥都是厚道人,自然是施恩不望报,只是我其实也没什么可报答的,稍微偏着稻花点吃食,我心里也能舒坦些。 再者说,咱们虽然隔了房头,可有粮打小就喜欢跟他四哥玩在一块,他们这几个小的,如今也喜欢玩在一处,还彼此惦念,比旁人来的亲香。 这可是连着两代人,缘分都好。 看见他们这几个小的彼此亲近,我这心里头,比喝了蜜水还甜,比捡着银子都高兴。” 程氏一番话,把姜氏说得眼圈儿都红了: “弟妹!” 她感动地握住了程氏的手。 程氏笑了笑,没挣脱,任凭姜氏握着,只扭头对夏稻花说道:“好孩子,你尝尝五婶的手艺,咸了淡了,起码告诉我一声儿啊!” 夏稻花笑道: “五婶的手艺我还不知道?我都吃过五婶多少好东西了?” 她提起筷子,夹了个饺子塞进嘴里: “唔,真鲜!这饺子馅儿调的可真好,比我奶上回调的都好吃!” 夏稻花找了个小盆儿,把程氏拿来的大海碗倒了出来,又给孩子们每人拿了一双筷子:“五婶包的饺子真好吃,咱们一起吃!” 她给姜氏和夏有田先留出来一份,其它的就让孩子们放开了吃。 梨花和五郎都是尝了两个就停手了,菱花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枣花和六郎也吃得小嘴油乎乎的,满脸兴奋和满足。 夏稻花开心地看着他们吃,程氏和姜氏彼此推心置腹了一番,此时也满脸慈爱地看着几个孩子吃得欢快。 正吃着,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夏稻花走过去一看,来的是夏玉娇。 夏玉娇对姜氏和程氏点点头:“四嫂,五嫂。” 又对夏稻花说道:“稻花,你歇过来了没?我娘喊你过去呢!” 夏稻花连忙答应了,将筷子放下,起身就跟夏玉娇走了。 到了老两口儿屋里,夏老爷子和周氏都上上下下仔细审视了夏稻花一番:“稻花,你受苦了。这小脸儿都瘦了!” 夏稻花笑道:“哪有,我这是抽条了。你们看我这个儿是不是蹿高了一截儿?” 这些日子,夏稻花确实是睡得不太好。毕竟出门在外,她没办法睡得太安稳。、但要论吃,还顶数这些日子吃得好呢。 夏稻花的一日三餐外加零食宵夜,基本都是在空间超市里解决的。 自热火锅、自热米饭、八宝粥、牛奶麦片、寿司饭团、皮蛋瘦肉粥、油条豆腐脑,乃至黄油煎牛排,石板烤鸡排,香炸里脊肉、红烩羊肉丸…… 夏稻花基本上是换着花样吃。 这小一个月下来,她每次只要一进空间超市储物区,那片区域就会飘起来一阵阵热饭热菜的香味。荤素搭配,营养全面,滋味也很不错。 真不是夏稻花过于放飞自我,实在是这些日子,孙氏一直省吃俭用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去的路上,吃的是孙氏自带的干粮,喝的是用竹筒装的冷水; 回来的路上,吃的是孙氏从曲婆婆家要来的干粮,喝的是竹筒装的冷开水。 人家曲婆婆家人饮食还算讲究,起码这水,是要烧开了,晾到了合适的温度再喝的。 而不像孙氏那样,直接给大家喝生水,至于生不生病,那就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夏稻花“懂事”地把自己的干粮让给了桃花和三郎。 桃花不吃,三郎却毫不客气。 在他看来,夏稻花就是个累赘。 又不会干活儿,又要盯着孙氏用钱,说不定自己吃得这样差,就是因为夏稻花在旁边,孙氏不方便给他开小灶的缘故! 所以每次夏稻花一“谦让”,三郎就照单全收,桃花瞪他一眼又一眼,也不管用。 夏稻花想起这些事情,忍不住露出微笑。 老两口儿见夏稻花笑得很真心的模样,便将信将疑地接受了她的解释。夏稻花的身量,也确实蹿高了一些。 不过还是头发长得更快,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没见,这头发就已经又长出来三寸了。 老太太周氏笑着对夏稻花说道: “你这孩子没事,我就放心了。那一两银子你自己留着吧,也不用给我报账了。这一路上,你二伯娘没少苛待你吧?” “二伯娘就是嘴上严厉些。其实给我吃的,跟给二郎哥、桃花姐、三郎哥吃的都一样,还比二伯娘自己吃的好一些呢!” 老两口儿点了点头,让夏稻花算了算孙氏在路上的大致花费,便放她回去了。 夏稻花前脚出了老两口儿的房门,孙氏后脚就到了。 她刚刚跟夏有贵吵了一架,憋着一肚子的委屈,见了老两口儿,也有些忍不住,没个好声气。 老两口儿对孙氏道: “老二家的,这一趟去照看二郎,辛苦你了。” 这一句话,差点就让孙氏哭出来。 不过,下一句话,却让孙氏差点跳起来: “二郎毕竟是你们二房的长子,照看他,原本就是你们二房的事儿。我们给二郎预备了十两银子的东西,你们需要的时候,就过来取就是了。” 孙氏一下子被这个霹雳打蒙了,过了半晌,才有些呆呆地问道: “那银子呢?事先说好的十两银子呢?” “银子么,怕你们挪用,自然是不能直接给你们的。 缺什么药材、缺什么吃的,打发哪个孩子过来说一声儿就成。在二郎养好身子之前,这部分的钱,我们老两口儿包圆儿了。” 孙氏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的,这怎么可以! 要不是为了这十两银子,自己凭什么带上夏稻花?又凭什么一路省吃俭用,把银子都花在给二郎抓药治伤上面啊? 老两口儿这,这简直就是说话不算话啊! 孙氏那种茫然无措的表情,似乎打动了老两口儿的恻隐之心,周氏温和地安慰她道: “你别怕。娘都给你兜着。老二要是敢犯浑,你让他来找我!” 孙氏不知道老二夏有贵会不会犯浑,她只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很想犯浑。 她竟然被老两口儿摆了一道! 难道,一开始这两个老东西就是故意的?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づ ̄3 ̄)づ╭~(づ ̄ 3 ̄)づ 第82章 得手了没 孙氏离开老两口儿的屋子的时候,腿脚都跟面条一样软。 她想不出来该怎么面对夏有贵。 但,周氏那句话,多少给了她一些安慰——她只要把话带到了就成。 让夏有贵跟周氏对着掐去吧! 她被这老狐狸玩得团团转,只会哭嚎吼叫有什么用? 人家压根儿就不吃她这一套啊! 夏有贵见到孙氏空着手回来了,脸色顿时阴冷得冻死个人,简直就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似的。 听了孙氏的解释,夏有贵几乎不敢置信,他皱着眉、歪着脑袋,恶狠狠地扯住孙氏的领子,一脸怀疑地逼问她: “老太太当真这么说的?” 孙氏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爱信不信!就算我有这份胆子来骗你,难道老太太还会替我编谎,帮着我这个外姓人,瞒着你这个亲儿子不成?” 这话在理。夏有贵倒是去了疑心。 不过他虽然撒开了手,却还是忍不住搡了孙氏一下,推得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孙氏气得要命,简直想要咬死夏有贵。 但她这会儿,正在为自己被老两口儿耍了的事儿,深感沮丧,煞是灰心,所以也没有什么力气来跟夏有贵拼命了。 夏有贵见孙氏不搭理他,倒也不好继续找茬,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起身出去了。 莫非,这家伙还真去找老太太去了? 孙氏不禁有些好奇。但这份好奇,不过是个微弱的小火苗,跳动了两下就灭了,依然没能战胜那份心灰意冷。 孙氏恹恹地上了炕,连衣裳和鞋子都没脱,就那么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大白天地睡起觉来。 夏有贵却没有去找周氏。 平时家里的事情,他都是撺掇孙氏出头,自己再在合适的时机出来做和事佬,一锤定音。 既不耽误获益,也不耽误名声。 只是,这一回,这个策略却不灵了。 不知老两口儿是不是最近被大房刺激得太狠了。 必要的时候,说不定可以把大哥干的好事儿捅出来,重获老两口儿的信任。 只是,若是这样直不楞登地去说,那自己这明晃晃的心思,简直连傻子都猜得透。 老两口儿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夏有贵讨厌那种在别人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哪怕在自己亲爹亲娘面前也不行。 他小时候就知道,大哥比自己聪明。 两个人一块儿去念书,先生教的东西,大哥念个两三遍就能背下来,自己念上七八遍,却还是记个七零八落。 不过这也不怪自己,谁让爹娘有自己的时候,偏偏赶上闹饥荒呢? 大哥和自己之间,还有两个孩子呢。 赶上饥荒年岁,那俩小可怜儿就都没活下来。 自己虽然活下来了,可是打小儿吃的就不好,远远不如大哥小时候那样富足,这脑子,自然不如大哥的脑子灵透! 可是,自己的脑子虽然不大灵光,自己却会慢慢琢磨,渐渐地也能把很多事情里的门道都看出来了。 比方说,大哥不是真孝顺,只是会做戏,演得像模像样,偏偏老两口儿还就吃他这一套。 大哥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儿,哪件抖搂出来,都够把爹娘气个好歹的! 自己瞒着爹娘没说,不只是为了从老大那里能刮出来的好处,也是为了别把爹娘气出毛病来。 再比方说,爹娘偏心大房这个事儿吧,其实也不全是爹娘的错。 大楚朝的风气就是如此。 家家户户,都是长房嫡子,最受看重。 像自家这样,平平常常的庄户人家,自然没有妻妾之分,嫡庶之别。但这长子的分量,也远远超过其他子女。 所以,爹娘偏着大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自己想要的,只不过就是在剩下的几个房头里,占上最多的那一份儿。 这想法,也没多么大逆不道吧? 夏有贵琢磨了半晌,总算是自己安了自己的心。 接下来,他也没到老两口儿跟前去碍眼,反而扛了锄头,往自家田里转悠了一圈儿。 这些日子天气暖和了,这野草长得,比庄稼还快。 还有那些小飞虫小蛾子,噗噜噗噜地都冒出来了,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抓也抓不完,但不抓还不行。 夏有贵在田里忙了一身臭汗,刚刚到地头歇了一会儿,直直腰,喝口水,就看见了夏稻花和五郎两个,气喘吁吁地从山里出来,两人似乎还拖着个特别大的筐。 这俩孩子,又淘澄到什么好东西了? 夏有贵把锄头扔下,往前紧走两步,看清楚了,果然是个大号柳条筐,塞得满满登登的! 仔细看了看,夏有贵顿时有些失望,怎么装了一筐杂草? 这杂草也太混乱了些,不但有苋菜、刺菜这些味道不咋样的野菜,一看就已经长老了,甚至还有牛膝草什么的。另外还有几样,连猪都不吃。 夏有贵笑呵呵地大声吐槽: “唉哟喔这俩傻孩子,你们这是剜筐就是菜啊!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几样,都不能吃,苦得根本咽不下去! 顶多也就能晒干了当柴烧! 可这玩意儿吧,又特别不出数儿,一晒就没了。 你们为家里帮忙的心思倒是不错,可惜就吃亏在不识数上了! 费这劲干啥?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扒拉点桦树皮和松树枝子实在呢!” 五郎和夏稻花对视了一眼,五郎一脸正经地对夏有贵开口道谢: “谢谢二伯好心指点。 不过我们都从山上搬到这儿来了,也不差这几步道了。 哪怕晒干了引火呢,也不算白瞎。咋地也算是我们俩给家里出了一份力呢!” 夏有贵听了五郎的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挥挥手道: “哎哟哟,笑死我了!去吧去吧!哎哟哟,这俩傻孩子!” 五郎和夏稻花不为所动,丝毫不受夏有贵的态度影响,俩人乐呵呵地抬着筐子进了四房的院子,还特意把筐子抬进了屋。 梨花紧张地四下望了望,屋里除了梨花、稻花、五郎和菱花没别人,但梨花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转了转眼珠,干脆打发菱花出去在院子里玩,嘱咐菱花只要看到有人来,就喊一声。 菱花虽然有几分不情愿,到底还是听话地出去了。 梨花压低了声音,紧张地问夏稻花和五郎: “咋样?得手了没?” ------题外话------ 好困,眼睛干涩,脑壳痛……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假期比工作日累多了。 第83章 搞钱小分队(一) 夏稻花嘿嘿笑道:“你猜。” 梨花已经压不住上扬的嘴角了,从夏稻花的表情里看得出来,语气里也听得出来,一准是得手了。 她看向五郎,五郎冲着她微笑着点点头。 梨花开心极了,抱起来夏稻花,原地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儿。 夏稻花被梨花这一手吓到了,虽然早知道这个姐姐力气很大,但这样突然失重的感觉,也太刺激了! 梨花把嚷着头晕的夏稻花放下,自己开始在原地转磨磨:“哎呦,藏在哪儿好呢?” 五郎在一边献计献策:“炕洞里咋样?” 梨花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要是藏银子倒是可以放在炕洞里。可这东西娇贵着呢!放在炕洞里,熏坏了或者烫坏了,可怎么办?” “藏柴火垛后面?”五郎又献计。 “不行,自打上回那个黑衣服的官来过以后,二伯娘每天都到柴火垛后面绕一圈儿,而且她还真走运过两回,捡到了两把黄豆,也不知是谁藏的。” 夏稻花心中偷笑,就是她藏的。 她看孙氏天天挖柴火垛,感觉挺可怜的,就悄悄给她放了点炒黄豆。万一孙氏发现不了,喂了花栗鼠也不错。 夏稻花见梨花急得鼻子尖儿都开始冒汗了,急忙接过话茬: “要不还是我收着吧,我藏的东西,没人找得出来。” 梨花白了她一眼:“这么大一个筐,你怎么藏?” 夏稻花笑得有点小坏: “谁说我要藏这么大个筐了?这筐就是摆在明面上让人看的。至于我藏在哪,你们就别问了。姐你放心,我藏起来的东西,除了我自己,谁也找不着。” 梨花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把筐子上面的野菜和杂草都掀开,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布包。 布包里是两根瘦瘦的小人参。 根须上还带着泥土呢,一看就很新鲜,只是尺寸小了些,不如上一回夏稻花在普济堂送给王太医的那一棵大。 梨花满脸欣喜,五郎也笑容可掬,夏稻花微微笑着,心里想的却是,这种参便宜得很,自己进货走的是出厂价,才三十块钱一支。 当然,药效也比野生人参的力量稍弱一些。 所以这次她不打算祸害普济堂了。直接拿到当铺里去换钱吧。 其实,要做保健品,也是有门槛的。 这参虽然不如上回她拿出来的那棵品相好,药效也不如纯正的野生人参,但该含有的有效成分,一样都不缺。 只是年份没那么足,因为有人工干预,长得比野生人参快了些罢了。 回头找个合适的机会,让桃花姐拿到当铺和生药铺子去问问价。 若是价格不太离谱,就从当铺出手。若是当铺把价格压得太低,就卖给生药铺子,或者是过路的药材贩子。 总之,绕开普济堂就是了。 倒不是夏稻花不想再跟普济堂做生意,实在是她上回已经送了王太医一棵人参,这回竟又拿出人参来,恐怕有些过于招摇了。 “三伯娘,你来啦!” 菱花清脆的嗓音,瞬间惊醒了屋里三个头挨着头,笑得有些傻乎乎的娃。 梨花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一起身,“砰”一声,跟五郎撞了头。 “哎呦!” 梨花忍不住痛呼出声,五郎倒是忍住了,可也疼得龇牙咧嘴的。 夏稻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顶着梨花和五郎有些“幽怨”的眼神,眼疾手快地讲两支参原样包好,将那布包一把塞进子的袖子里。 袖口开始还有些不自然,鼓鼓囊塞的,一看就是塞了东西。夏稻花从容不迫地抬手抻了两下袖口,袖口迅速恢复了平坦。 梨花和五郎目瞪口呆。 他们头一回看到夏稻花这样的技术,不由得啧啧称奇。 梨花还伸手到夏稻花的袖子上头摸了摸,竟然只摸到了夏稻花的胳膊。 她惊讶地“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夏稻花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这会儿吴氏已经推门进来了: “哎呦,你们几个这是干嘛呢?这怎么把野菜和杂草都挖回来了?” “嗨呀,梨花!你这脑门儿这是怎么啦?咋这老大个包?摔的?撞的?还是谁打的?是不是三郎欺负你了?” 梨花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上的包,笑得十分不好意思: “哎呀,三伯娘,你误会了!这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我刚刚被这柳条筐绊了一下,结果跟五郎撞上了。” 五郎也一脸囧然地揉着自己脑门上的包,无奈地冲着吴氏笑了笑。 吴氏啧啧两声: “哎呦,梨花,五郎,你们这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呢?也不说给你们妹妹打个样!你们娘呢?” 梨花和五郎被当面怼了,却都没跟吴氏计较。 这个三伯娘嘴巴虽然碎,脾气也挺大,心眼儿却不算坏。 梨花一边揉着脑门上的大包,一边跟吴氏说话: “三伯娘你坐,我给你倒水喝。我娘去我五婶那了。你找她有啥事么?” 吴氏笑道: “那我等她一会儿。 你可别折腾了,消停地歇着吧!可怜见的,哎哟哟,你这得多疼!我光看着都眼晕! 再说了,我没长手啊?要喝水不会自己倒啊?” 梨花被吴氏硬邦邦地数落了一顿,却跟她生不起气来: “那行,三伯娘你先坐着,我去弄点马齿苋敷一敷。” 梨花从地上倒着的柳条筐里抓了一棵马齿苋出来,将根部切掉,把叶子捣烂,弄成绿油油的泥,糊在了脑门的包上面。 马齿苋虽然有杀菌功效,对外敷止痛来说,其实不大对症,但勉强可以对付着用用。 梨花给自己敷完了,也给五郎抹了一坨。 吴氏看着这俩孩子的模样,想笑又觉得不厚道,不笑又有些绷不住,干脆起身走了: “我回头再来吧!你们俩好好歇歇,要是不舒坦,千万别硬挺着,一定得跟你们娘说,知道吗?” “知道。三伯娘慢走。” 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应道,吴氏笑了:“你们几个倒是心齐。” 吴氏前脚刚走没多大会儿,姜氏就回来了。 一进屋,就见到五郎和梨花脑门上敷着的绿泥:“哎呦,五郎,梨花,你们这是怎么了?”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84章 搞钱小分队(二) 姜氏听说五郎和梨花竟然能撞到了头,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这么大的人了,怎地这么不稳重?梨花,这事儿我得罚你。” “娘,梨花不是故意的。”梨花嘟起嘴,声音有些低落。 五郎急忙挺身而出,努力接锅:“是啊,娘,这事儿明明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梨花,你要罚也该罚我才对啊!” 夏稻花开始卖萌,忽闪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瞅着姜氏,伸手扯住了姜氏的袖子撒娇: “娘,被撞已经很痛了,还要挨罚,会不会太惨了点儿啊?” 姜氏被孩子们缠得没法没法的,最后只责备了梨花几句,就罢了。听说吴氏来找过她,又没说啥事儿,姜氏一头雾水地去了三房。 原来,吴氏找姜氏,还真不是为了闲聊来的。 吴氏前些日子回了一趟娘家,她娘家村里有一户关系不错的邻居,想要给儿子娶媳妇,但说了好几家,一直没成。 那家人眼光很高,总觉得自家儿子哪哪都好,必须得有个四角俱全的媳妇儿,才配得起他。 吴氏回了娘家,娘家人自然难免说起这事儿。 原本吴氏的娘家人是把这事儿当个笑话说的,结果吴氏却上了心。 她觉得,要论四角俱全,梨花应该算一个。 在吴氏眼里,梨花那是要模样有模样,要品行有品行,要勤快有勤快,要温柔……梨花性子的确强了些。 可要顶门立户过日子,不泼辣些,不得让人欺负死? 邻居老戴家的门风真心不差,父慈子孝,婆媳和睦,一家子都挺靠谱。 老戴的儿子,吴氏也是见过的。 那孩子模样也很出挑,想必也是因为这一点,才看不上一般庄户人家那些晒得黑黢黢、皮粗肉厚的小娘子。 那孩子也算是吴氏看着长大的,除了眼光高了些,对人挑剔了些,倒也没啥坏毛病。 吴氏越想越觉得,这是一门好亲,她挺乐意居中牵牵线的。 若是四弟妹也有意,可以先相看相看。 倘若两下里互相都看中了,再去找媒婆,走程序。若是看不中,就当没这回事。 这样两下里都便宜。 “四弟妹,你觉得这门亲事怎么样?值不值当相看一回?” 姜氏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 “三嫂,这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咋也得跟你四弟商量商量啊!” “我又没说不让你商量!我问的是你自己个儿的意思!你觉得这孩子咋样?这门亲事咋样?还是你对梨花的前程,有啥别的安排?” “三嫂的性情我是知道的。三嫂既然肯给我说,这门亲事就绝对错不了。 既然三嫂都能看得中,那这孩子自然是个好的。 这人家,也自然是个好人家。 我对梨花没有什么安排。 只是实在舍不得她太早出嫁,到别人家去做媳妇,总想多留她几年。” 吴氏爽快地笑道: “成。回头我问问戴叔,看看他家里愿不愿意先定下,晚几年再成亲。若是愿意,咱们再安排相看的事儿。” 姜氏想不到吴氏竟然这样爽脆,只得十分感激地道了谢。 吴氏笑道: “四弟妹,咱们虽然分了家,到底还是一家人,四弟妹跟我客气什么? 对了,我丑话说到头里,这事儿倘若不成,那也是两个孩子没有缘分,四弟妹也莫要怨我啊!” “三嫂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么?” “四弟妹你放心,这戴家人,品性忠厚。即便相看过后不如意,或者婚事不成,人家也懂得分寸,必定不会损了梨花的名声。” 姜氏连连点头: “是,是,三嫂,你荐的人,品性怎么会差?我信得过你。只是没跟你四弟说过之前,我是万万不敢二上做主的。” 吴氏笑道:“你呀!你呀!那好,你就先跟四弟商量下,啥时候商量好了,再告诉我一声儿就成。别的事情我来安排。” 姜氏再次道了谢,匆匆告辞,回了四房。 因为有心事,压根没注意到,几个孩子鬼鬼祟祟地,竟然当着她的面弄鬼。 夏稻花决定从下次大集开始,到集上去摆摊。 当然了,如果夏稻花独自一个去摆摊,四房两口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即使有五郎和梨花加入也不行。 二郎的腿脚还没好利索,夏稻花不想让他落下毛病,坚决否决了二郎要强撑着去集上跟着夏稻花一块儿摆摊的要求。 所以,夏稻花决定曲线救国。 禁不住几个孩子日复一日的软磨硬泡,夏有田再一次到集上去卖柳条筐、竹篮子和绣品的时候,终于带上了梨花、五郎、夏稻花,还有菱花这几个缠死人不偿命的小屁孩。 孩子们到集市上溜达了一圈儿,然后便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分工,分头行动。 半天之后,大家伙儿在距离夏有田的摊位不远处集合了,汇总自己的见闻,然后夏稻花拍了板:“看来跟咱们事先预料的差不多,干了!” 不算偶尔“挖到”人参,“打到”猎物,赚的各种外快,他们的第一项正经生意,就从最容易上手的吃食开始。 夏稻花他们做的第一个项目,是竹筒饭。 之所以选择这个,是因为竹筒饭的重要原材料——竹子,十分易得。 山上就有,村里北面也有一片野竹林。 而白米,夏稻花的空间超市里有的是,品相也极好。又便宜又白净,比这个时空中任何一种白米都好看。 在粮油铺子里头,也能轻易买到。 而且,竹筒白米饭的做法简单,失败率很低。即便真的不小心做翻车了,损失也不会太大。 夏稻花的第一批竹筒饭,卖的其实是空间超市里的成品。 拿来投石问路,看看市场反响。倘若无人问津,还可以很方便地回超市里退货,或者放在储物区,自己慢慢吃也好。 不过,孩子们都以为是她独自一个偷偷准备好的。 又敬佩又感动,又百思不得其解——稻花从早到晚,大多数时候都跟大家伙儿在一处啊! 她是怎么瞒过众人的视线,偷偷做了这么多准备的呢? ------题外话------ 今天白天特别累,下一章应该会很晚了,大家先睡,明天再看。待会儿我会先发个防盗。晚安,(づ ̄ 3 ̄)づ! 第85章 搞钱小分队(三) 听着菱花的童言稚语,夏稻花偷偷擦掉一滴冷汗:“嘿嘿,其实也没什么啦,分几次,在不同地方,慢慢准备呗!” 夏稻花含糊其辞,混了过去。 几个小屁孩的小摊刚摆上没多久,就开张了。 因为夏稻花这个穿越者,别的优势不敢说,脸皮的厚度还是相当有存在感的。 她观察了一会儿别的摊子上的吆喝,也设计了几句自己的唱词: “竹筒饭,竹筒饭,竹筒饭嘞香又甜,吃了我的竹筒饭,大人小孩笑开颜,哎哟喂,笑开颜!” 其实就是“卖汤圆”的调子改编的。 唱上几句,就吆喝两嗓子: “竹筒饭嘞!又香又甜的竹筒饭嘞!香喷喷的精白米饭!只卖两个小铜板嘞!” 梨花和五郎开始听着夏稻花一套一套的,又是好笑又是害羞,后来发现夏稻花的吆喝和有些奇怪的小调,竟然真的吸引到了一些人过来,便也跟着吆喝起来了。 不过梨花和五郎,到底还是大了几岁,脸皮也比夏稻花薄了许多,只敢吆喝两句:“竹筒饭便宜卖嘞”,多余的话却是不肯说的。 倒是小不点儿菱花适应的不错,很快就把夏稻花的那些唱词和吆喝都学了去,兴致勃勃地大声吆喝起来。 许多人围着几个小屁孩的摊位看新鲜。 这个时空,远远不像后世,资讯那样发达。像竹筒饭这种地道的南方小吃,在北关镇这种地方,好多人甚至都第一次听说,更遑论吃过? 见到围着的人多了,却只看不买,夏稻花就干脆利落地拆了一个竹筒,把里面的竹筒饭给了菱花吃。 菱花这个纯天然小吃货,吃什么东西都津津有味,更何况本来就很美味的竹筒饭呢? 竹子和米饭的清香相得益彰,迅速地飘进了围观众人的鼻孔。再加上菱花那副舔嘴抹舌,吃得分外香甜的小模样,简直是最合适的广告。 当即就有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人,摸了两文钱出来,买了一个竹筒饭,给怀里抱着的小郎君吃了。 有了第一个买的,很快就有了第二个。 夏稻花预备的一百份竹筒饭,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卖的差不多了。 最后剩下的十五个竹筒,夏稻花看着集快散了,打算留下来自家人吃。其实如果按人头给每个房头都送够数的话,这十五个,还不够分呢! 若是每个房头送两个竹筒饭过去,倒是够分了,不过也只够让人浅浅地尝一口滋味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正在几个小孩收拾摊子的时候,又来个了客户。 这位竟然还是个回头客,刚刚尝过竹筒饭以后觉得很是对胃口,干脆折返回来,把剩下的十五个都给包圆了。 还跟夏稻花预定了下一回: “你明个儿还来不?下回集市还来不?下回来多带点啊!你有多少我就要多少!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白米饭呢!” 面对他的热情,夏稻花笑呵呵地说道: “来!下回集市我肯定来!若是我有事来不了,我家里人也会来的。” 回头客心满意足地走了,梨花、五郎和菱花,都笑吟吟地看着夏稻花: “稻花,你真厉害,跟那样的人说话,竟然一点都不露怯!” 刚刚那客户衣着华贵,身材粗壮,乍看起来有些凶巴巴的,换句话说,就是咋瞅着都不像好人,几个孩子心里都有几分打鼓,唯独夏稻花倒是一点都不怕他。 夏稻花笑呵呵地说道: “人家是来买东西的,上回也给了钱,你们怎么能单凭长相就断定他是坏人呢?” “可是坏人不就是这副样子吗?你看那个金勇……”菱花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夏稻花觉得奇怪,抬头一看,嚯,果然背后不能议论人的是非啊! 说曹操,曹操到。 菱花提了一句金勇,金勇竟然就出现了! 不过,夏稻花面对金勇,可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看。 夏玉娇吃的苦头,全都是因为这个家伙。 这家伙却似乎丝毫不知情,竟然还傻乎乎地冲着几个孩子笑呢! 菱花都有些哆嗦了,夏稻花把菱花搂在了怀里,用虽然不高但很坚定的声音,在她耳边稳稳地说道: “菱花,不怕不怕,姐会保护你的!” 金勇很显然听见了,顿时尴尬地站在了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了。 梨花拽了拽夏稻花的袖子,示意她金勇能听见,她冲着梨花安抚地笑了笑,对五郎说:“哥,咱们这摊子得收好了,下回还用得上呢!” 他们摆摊用的是一领竹席,上面摆着的盛放竹筒饭的器皿,也是竹篾条编的小篮子。客人如果看上了篮子,也可以一块儿买下来。 若是不想出篮子钱,也可以不要篮子,直接把竹筒拿走。 金勇站了一会儿,眼见着夏家这几个孩子都不搭理他,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往前迈了两步,涎着脸问夏稻花: “你小姑姑今儿个来了么?” 夏稻花乜斜了他一眼:“我小姑姑,也是你能问的?” 金勇的怒气直往脑门上顶,却不想跟夏稻花发作,强忍着问道: “我凭什么不能问?” 夏稻花平静地用一双大眼睛牢牢地盯着他: “你是谁?你凭什么问? 我们老夏家,是正经过日子的清白人家。 你若是诚心诚意地想要娶我小姑姑,就应该上门提亲。你若是压根儿就不想娶我小姑姑,就不要总来招惹她! 挺大个人了,怎么还没我一个小孩子明白事理? 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竟然不知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你!你怎么骂人呢?我不跟你小孩子计较,但你要再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嘿哟喂,你能怎么不客气? 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间,你莫非还要论起拳头,跟我打一架么? 打赢了,是你这么大一头熊,欺负我这样一个小娘子;打输了,你竟然连我都打不过,啧啧啧……” “你!” “稻花!”几个声音异口同声响了起来,是五郎他们担心了。 夏稻花冲他们安慰地笑了笑: “放心,他再怎么生气,也是不敢打我的。” ------题外话------ 章节已替换。爱你们,(づ ̄ 3 ̄)づ!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86章 寒毛直竖的危机 金勇为之气结,夏稻花这小丫头,竟然说得很有道理。 自己顶多只能吓唬吓唬她,可她不吃这一套,就没办法了。 总不能真的当街打这小丫头一顿吧? 就凭她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万一我一拳头下去,再把她打死了,到时候别说把夏玉娇娶回家了,不被夏家人恨上一辈子都怪了! 夏稻花其实早早做好了准备,已经抓了一根微型电击器在手心里了。 她恨恨地想道: “若是这家伙知趣些还好,若是他真的好意思对着自己这样一个小丫头挥拳头,自己就让他扎扎实实地感受一下雷电法王的绝活儿。 到时候,不把他电个浑身哆嗦,口吐白沫,算我输!” 就冲着夏玉娇受过的那些苦,夏稻花也想给金勇吃个教训。 夏家人为了夏玉娇的名声不愿声张,夏玉娇也不愿意再提起那些事情,但就这么平白放过金勇,夏稻花还是觉得有些意难平。 以后有了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才行。 当然,若是他主动送上门来了,自己倒也不用非得等到以后。 看着夏稻花明显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金勇愣了一下,身上还有些寒毛直树的感觉。他摇摇头,力图甩掉这种奇怪的感觉,但不怎么管用。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自己面对的,明明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片子,她能有什么本事,竟然让自己这般莫名紧张起来? 这感觉,就像是在野外遇到了饥饿的狼群,或者遇见了巨蟒、猛虎…… 连续打了两三个冷颤之后,金勇决定还是听从自己的直觉,赶紧撤离。 只是到底不想就这样灰溜溜地败退,只好硬着头皮找补道: “奶奶个熊,我才不跟你这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我找你家大人说话去!” 夏稻花看着金勇略显仓皇的背影,冷冷地说道: “哼,我爹就是个庄稼人,也不会什么拳脚,你莫要去欺负他!” 金勇的脚步顿了一下,又打了个冷颤,他直觉地意识到,此地不可久留,只得强忍一肚子气,站住了,转过身,冲着夏稻花说话: “我几时欺负过你爹了?对了,我让你爹捎信给你小姑姑,也不知你爹捎到了没。” 夏稻花气哼哼地说道: “捎到了。我爹为此差点被我爷我奶锤死! 我小姑姑只差一点就被你害死了!我警告你!你若是不能对我小姑姑以礼相待,最好离我小姑姑远一点!” 夏稻花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夏玉娇的确差点被金勇害死,但夏有田除了自己一直有些内疚,其实没受多大影响。 老两口儿甚至都不曾迁怒于他。 而且,金勇即便对夏玉娇“以礼相待”,上门去提亲,夏玉娇也不会同意嫁给他。 但金勇不知道啊! 他还以为夏有田果真为了这事儿,在老两口儿那里受了气,吃了亏呢。 倘若是这样,倒是怨不得夏稻花那小丫头片子,对着自己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只是,金勇只稍稍停留得久了一些,就又感觉到了那种让自己寒毛直竖的危机。 夏稻花捏了捏手心里的电击器,心里很希望金勇会主动过来挑事儿。 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转了转脖子,动了动耳朵,撒腿就跑。 莫非这金勇,其实是个外强中干的货? 夏稻花竟然为金勇的退缩,感到了几分说不出口的遗憾。她手掌一翻,就将电击器悄悄放回了空间超市的储物区里。 金勇跑了,夏稻花觉得有点儿可惜,另外几个孩子,却都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原来,几个孩子在夏稻花和金勇对峙的时候,一直十分警惕,而且各自都做了万一要打起来的准备。 梨花悄悄从荷包里摸出来一包针,准备偷袭。 五郎从摊位上拿了个最重最硬的篮子,准备随时丢出去砸人。 菱花悄悄地往后挪着脚步,打算趁着敌人不注意,跑出去喊救兵来支援。 看到几个如临大敌的小家伙都放松了下来,夏稻花率先笑了起来,几个孩子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很快就嘻嘻哈哈地,笑声一片。 夏有田挑着担子找过来的时候,孩子们还在哈哈大笑呢。 夏有田本来想训斥他们两句来着,可是看到几个孩子的笑脸,这训斥的话,却说不出口了,只好低低地抱怨了两声: “忙活完了,也不说赶紧收拾起来,你们娘还眼巴巴盼着你们归家呢!” 几个孩子这才刹住了车,七手八脚地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跟着夏有田走上了回村的路。 夏稻花原本背着的背篓,还有他们摆摊的家伙事儿,这回被夏有田装进了他担子的一头;而菱花坐进了一只空筐子里,被夏有田挑在了担子的另一头。 五郎安安静静地走在夏有田身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梨花和夏稻花手牵着手,笑盈盈地走在夏有田身后。 最开心的当属菱花。 今天卖竹筒饭得的铜钱,夏稻花全都装在了同一个钱袋里,交给了菱花保管。 菱花这会儿就乖乖地坐着,美滋滋地用一双小手牢牢地抱着那个钱袋,眉飞色舞,喜笑颜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弯弯的像两个月牙儿,小嘴巴也弯弯的,像条两头翘的小船。 他们这一家子,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就只默默地走着,偶尔发出一两声笑,偶尔暂停下脚步歇息片刻。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着、微笑着,在夕阳的余晖中,把身影拉得长长的。 夏稻花他们走到北关村的时候,姜氏已经到村口望了好几回了。 这一趟终于迎回了相公和孩子们,姜氏满脸终于放下心来的灿烂笑容,一下子就取代了焦急不安的表情。 四房两口子带着几个孩子,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到家后,夏有田和几个孩子,都用热乎水洗了洗手和脸,然后还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许是在外头奔波得太累了,虽然姜氏也没预备什么好吃的,只不过是糜子面窝窝头、棒子面粥,和老南瓜炖的汤,外加一大盆洗得干干净净的野菜和一碗酱,一家子倒也吃得喷香。 ------题外话------ 嘿嘿,求票!有票的捧个票场,没票的捧个人场,冒个泡留个爪印也好啊! 第87章 攒局的和搅局的 饭后,几个孩子忙忙地收了桌子洗了碗,将厨房拾掇利落了,梨花又打了水,给几个小的洗了洗。 五郎大了,坚持自己动手;夏稻花骨子里是个成年人,也不乐意让梨花伺候。只有最小的菱花,到了晚上,就分外地爱撒娇。 梨花给她洗脸,她就闭着眼睛仰着脸,笑眯眯地等着。 梨花的耐心也好,看着菱花的小模样,她就忍不住泛起微笑。搓了块热气腾腾的手巾,敷在菱花脸上一小会儿,给她抹一抹,花脸猫瞬间就变得白白净净的。 菱花很得意地睁开眼睛,对梨花道:“擦香香。” 梨花笑着点了点菱花的小鼻子:“小东西,这么一点点大,就学会臭美了!” 梨花拿出来一个小小的圆润光滑的小盒子,打开来,用小拇指的指尖挑了一点点润肤脂出来,点在了菱花的脸上,然后扣上了盒盖,将它珍惜地放进自己的箱子里。 刚刚夏稻花瞟了一眼,这盒子里的润肤脂,已经快要见底了。 梨花注意到了夏稻花在看那盒润肤脂,笑道:“稻花是不是也想擦香香?” 夏稻花摇摇头:“我就不用了。只是我都忘了,你竟然还有这个。” 梨花的脸色微微变了。 夏稻花爱忘事儿这个毛病,是从摔破头以后才开始的。 每次听到夏稻花说她忘了什么,梨花就忍不住有几分自责。 梨花总觉得,当初自己的眼睛都在五郎和菱花身上,对稻花这个妹子的关注,实在太少了。要不然,稻花也不会跑到井台边去玩,更不会摔倒在井台上。 夏稻花见梨花的面色稍显黯然,眼珠一转,顿时想到了梨花的心结。 梨花这个长姐当得很是合格,只可惜责任心有点太强了,总喜欢把弟弟妹妹遇到的事儿,不分青红皂白地往自己身上揽。 夏稻花笑嘻嘻问道:“姐,你是在嫌弃我变笨了吗?” 梨花一边给菱花的小脸蛋儿抹上润肤脂,一边摇头否认了夏稻花的说法: “没有的事,你别瞎想。” 夏稻花继续笑嘻嘻地问:“你让我别瞎想,你自己为什么总是瞎想?” “额……我……”梨花语塞了。 她像是挨了当头一棒,但手上的动作却惯性地没有停下,利落地把菱花塞进了被窝。 夏稻花没给梨花太多思考的时间,继续追问:“姐,你管得了天上几时下雨么?” 梨花被她问得有点懵:“你当我是龙王么?我哪有那个本事?” 夏稻花笑道:“姐,你既然都管不了天上几时下雨,那怎么就觉得能管得了地上几时摔跤呢?” 梨花笑了: “好你个稻花,合着你在这儿等着我呢!行了,你也不用劝我了。这些个道理,姐心里都明白,只是一时半会儿的,缓不过这个劲儿来。” “那你慢慢缓吧,我要睡啦!” 夏稻花故作欢快地说道,“呲溜”一声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菱花和五郎闷在被子里的笑声也传了出来,梨花略有一丝恼羞成怒,吹了灯:“不许笑!都给我老实儿地睡觉!” 四房两口子这会儿也还没睡呢。 姜氏正在跟夏有田说戴家那孩子的事儿。 她听了吴氏的说辞之后,其实并不是百分百放心的,所以还专门跑了一趟吴氏的娘家。 姜氏跟那个村的乡亲们打听了一番戴家人的为人处世,又偷偷地看过了戴家那孩子,的确是个长相很出挑的。 姜氏心里就有三分愿意了。 今儿个跟夏有田说起来,问他要不要答应吴氏的牵线,让戴家人相看梨花? 两口子就这事儿商议了快一刻钟了,直到孩子们那屋没了动静,他们才算商量出来了个结果。 相看是可以相看的,但绝对不能轻易答应婚事。 怎么说也得多扫听两趟,好好了解下这个戴家的情况,不能仅凭一两次接触,就定下这么大的事儿来。 第二天下午,姜氏把夏有田的意思透给了吴氏,吴氏倒是很能理解: “四弟还真挺心疼梨花的。 四弟妹,你有福气,梨花也有福气。 你尽管放心,我也是给人做娘亲的,我家的兰花和菊花,也都是小娘子,我怎么会不懂得你的心思? 你和四弟的意思,我会跟戴叔那边讲。 至于这相看的事儿,就定在四月初八,庙会那天,怎么样? 到时候咱们去北关镇上逛庙会,顺便就相看了。 这样对外也可以说,两家人是偶然遇见了,就在一处走走。万一事情不成,也不需怕旁人传闲话。” 这样的安排,考虑得很是周到,对女方来说也很友好。 除了庙会正日子那天,镇上逛庙会的人太多,可能会非常挤,别的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姜氏点头同意了,还连连夸赞这个主意好。 夏有田听说了也很高兴。 两口子找到梨花,悄悄地把相看的安排跟她说了。 梨花乍一听这事儿,顿时羞红了脸,不过只持续了不到半刻钟,就恢复了正常。 她摇了摇头说道: “爹,娘,五郎和稻花他们都太小了。我不能这么早出嫁。这相看的事儿,还是算了吧,没什么必要。” 姜氏急道:“你这孩子,混说什么?咱们只是相看,又不是马上成亲。你三伯娘说了,那戴家人很厚道,即便定了婚事,也能同意让你晚几年再过门。” 夏有田也严肃地说道: “梨花,爹娘明白你的孝心。但好亲家不易得,值得托付终生的好郎君更是少有。你可千万别因为太在意家里的事,错过了好姻缘!” 梨花听了,迟疑了片刻便点了头: “若是他们家真能同意晚几年再成亲,那倒是可以考虑。” 相看的事情,差不多就这样定了下来。 吴氏也专程回了一趟娘家送信,回来之后对四房两口子说,戴家人对这事儿很是热情,还跟吴氏约定了庙会当天,辰正相见。 因为要给梨花相看,夏有田和姜氏就拒绝了夏稻花要在庙会上摆摊的主意。 夏稻花觉得很是不甘心。 竹筒饭的做法简单易上手,要是有那心灵手巧的人,见过了基本上就会做了。被仿制的风险很高。 若是不趁着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多摆几回摊,岂不是亏了? ------题外话------ 章节已替换。爱你们,(づ ̄ 3 ̄)づ!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88章 逛庙会 奈何夏稻花虽然撒娇卖萌耍赖都用上了,夏有田和姜氏,却坚决不松口。 这两口子,已经把给梨花相看,当做了头等大事。 搞钱小分队的小生意刚刚起步没多久,还没有跟家里交过账。 夏有田和姜氏两口子都以为,这事儿不过就是几个孩子一时兴起闹着玩的。压根就没指望把它当做一个正经财路。 又怎么可能会把这事儿,跟“给梨花找个好婆家”,放到同一个天平上称轻重? 夏稻花因为太倔强太坚持,还差点失去跟着四房两口子一块儿,去庙会上逛街玩耍的资格。 她只好先暂时妥协一下,答应到时候一定乖乖听话,绝对不捣乱。 又可怜巴巴地含着两包眼泪,找梨花帮她。 在梨花的鼎力支持下,才重新获得庙会这天,跟家里人一道出门的资格。 不过,夏稻花却是打定了主意,到时候,她会见机行事。 若是双方相看顺利,最关键的是,若是梨花看上了那姓戴的小子,她就暗地里打探下对方的情况就是。 若是梨花没看上那小子,她就想办法把摊子支起来。 趁着庙会上人多热闹,再赚上一笔。 身为搞钱小分队的发起人和第一任大队长,必须得时刻惦记着搞钱才行啊! 四月初八,在四房两口子的殷殷期盼之中,很快就到来了。 初七当天,刮了一整天的大风,大家伙儿都以为初八可能会下大雨,但到了初八这一天,却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夏有田和姜氏一大早就起来了,夏有田顶着星星下了地,在地里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 而姜氏不但手脚麻利地做好了比平日丰盛许多的早饭,还破天荒地煮了几个鸡蛋,分给孩子们吃。 梨花原本很是平静的心情,被这两口子有些手足无措的紧张情绪,也给感染得紧张了。 夏稻花笑嘻嘻地活跃气氛: “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姐这么漂亮,不得千家万家求啊!” “啐,混说什么?”梨花白了夏稻花一眼,不过她翻白眼的样子,依然很美。 姜氏听了这话,倒是镇静了几分——自家是女方,那么紧张做什么?就算人家相不中梨花,大不了换别人家就是。 这世上有的是娶不上媳妇儿的光棍儿,可却从来都没有嫁不出去的闺女。 更何况,梨花还这么漂亮、这么聪明、这么大方、这么孝顺,又这么勤快能干呢? 只是姜氏虽然镇静下来了,夏有田的情绪却好像更差了。 夏稻花抿嘴笑了,夏有田这是舍不得闺女了啊! 还没等出嫁呢,刚相看,就这样舍不得,等梨花出嫁的时候,夏有田会不会背着人躲起来偷偷地哭啊? 不过,夏稻花的笑容也没维持几秒。 她忍不住想起来了现代的亲人。 当年爷爷埋藏最深的一个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她能嫁个好男人,终生有靠。 夏稻花跟爷爷的观念不同。 她总觉得,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不过她孝顺,便不和爷爷争辩;爷爷疼爱她,便也从不逼迫她相亲,从不催她尽快结婚。 只是这爷孙俩,都对彼此的心事,心知肚明。 后来见夏稻花那么能折腾,爷爷也稍微安心了些。 这孩子书读得好,见世面也见得多,自己又会赚钱、有本事,想来没有男人,也不是不能过日子的。 虽然爷爷依旧免不了暗暗地担忧,但一个孤单而忙碌的女老板,总比一个孤单而缺钱的女长工,日子过得舒坦多了。 后来爷爷去世前,还曾经跟她长谈过一次,正式谈到了希望她选个合适的男人结婚这件事。夏稻花的眼角微微有几分湿润。 一直到爷爷去世,她还是没能满足爷爷这个心愿。 也许,自己就是那种天煞孤星的命格吧…… 梨花发现,夏稻花竟然又走神了。 自打夏稻花这个妹妹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似乎就经常有这种正说着话呢,突然就神游天外的情况出现。 不过王太医说过,只要稻花没有变得目光呆滞,反应迟钝,就不算啥大事儿。 实在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开几副补身的汤剂吃一吃。但补身的药材一般都卖的比较贵…… 话里话外,都是明晃晃的暗示。 夏家人自然不会不识好歹——王太医给他们减免过不止一次医药费的,开药也都是尽力拣那又便宜又有效的来。 既然他老人家觉得,稻花这样子,不算是什么病症,那就还是听他的吧! 毕竟,夏稻花虽然有时候会突然发呆,但无论说话做事,都比从前,聪明了不少。 村里还有不少人都在说,老夏家四房的稻花丫头,这一回虽然遭了些罪,却应该算是因祸得福了! 那原本有些木呆呆的脑瓜子,都被摔开窍了呢! 姜氏虽说不那么紧张了,到底还是重视这头一次相看的,所以还是给梨花换了一身出门见客的好衣裳。 这是前些日子做的新春衫,用姜氏的衣裳改的。 料子只有七八成新,但尺寸很合身。衬得梨花愈发挺拔俊秀,亭亭玉立。 只可惜,这套衣裳是夹棉的,过了清明节再穿,就稍嫌有些热了。 好在梨花肉皮子白,不用敷粉。 不然到时候,穿着这一身儿,在庙会上热乎乎地走一圈儿,光是那汗流水,就得把脸上的粉给冲花了。 夏家四房的日子,虽然比起原来没分家之前好过了不少,但夏有田和姜氏这两口子,已经节俭惯了。 所以尽管手头有了进项,这花销上,却依旧十分克制。 他们只稍稍改善了下伙食,保证四房每个人都能吃饱,却并没有怎么添置新衣衫。 这就造成了目前的局面——除了这一身儿,梨花别的衣裳都太寒碜了些,实在不适合穿着去相亲。 没办法,到时候只好慢慢地走,少出些汗。 最好再找个茶棚,大家伙儿都坐下来,慢慢地喝着茶说话。也省得梨花这样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娘子,走路走得汗津津地,看着不像。 姜氏总算把一家大小都拾掇利落了,一声令下,全家出发,去北关镇“逛庙会”了。 第89章 相看 四月初八的天气,真心不错。 不但晴空万里,还有些白云漂浮在半空,遮挡着浓艳的阳光,也有些微凉的风拂过,让行人都能感受到一丝丝清凉。 庙会上很是热闹。 五花八门的小吃摊子,姑且不去说它。 就连那些茶水棚子、胭脂水粉、香烛纸钱、针头线脑、篮子席子、根雕木雕、玉器石器、古玩字画、金银珠宝之类,都是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张跟头打把式的;说相声打快板的;表演胸口碎大石的,踩高跷跑旱船的,钻火圈吞剑的;搭台子比武的;搭台子唱戏的;变戏法的;摆棋局的;看相算命抽签摸骨的;甚至还有耍猴的、斗鸡的,关扑的…… 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没在卖的。 除了老两口儿和夏玉娇,夏家人都来逛庙会了。只不过各个房头是分开行动的。 老两口儿没来,是因为年纪大了懒怠动弹,再说天气也渐渐热了,更不耐烦人挤人。 夏玉娇说要陪着老两口儿,实际上纯粹就是不想出门。 不过别的房头真的是来逛庙会的,而吴氏和夏家四房,却是来给梨花相看的。 大房本来就住在镇上,逛庙会来得也比乡下的这些亲戚方便。 二房两口子都是好热闹的,自然不会错过庙会。二房几乎算得上是倾巢出动了,只留了二郎一个在家。 三房人口简单,吴氏要来,也不差带上夏有喜和兰花、菊花这俩孩子了。两家人一块儿遇见了戴家人,也更自然些。 五房的程氏不爱热闹,奈何六郎和枣花盼着庙会已经好久了,所以也只好跟了来。 不过这么多人,到哪里都乌央乌央地一大片也不大好,所以夏家人进了镇上,就自觉地分散开来,按着房头儿,各玩各的了。 三房和四房一块儿走了一段路,找了个茶棚子进去坐了会儿,歇歇脚也喝杯茶。 片刻后,眼见着就要到事先跟戴家人约定的时辰了。 夏家人急忙结了账,起身走出茶棚。 不到半刻钟,戴家人就如约出现了,时间点也踩得很准。 戴家人在看到梨花的那一瞬间,就露出来了满意的笑容。只戴三郎除外。 戴三郎先是挑剔地上下打量了梨花一番,然后才颇为矜持地点了点头,表示梨花过了自己这一关。 见到戴三郎这个态度,夏稻花只觉得心头有一股无名火,在噌噌噌地往脑门上顶。 这戴三郎的确能算得上长得不错。 但看惯了现代各色美人的夏稻花,却有些不明白,长成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帅哥,到底有什么值得骄傲之处。 他们这一家子,很显然是满意梨花的,但夏稻花却不满意戴三郎。 不论其他,单纯看脸,戴三郎跟梨花就有相当大的差距。 梨花的颜值,是一等一的。戴三郎的颜值,只能算普通周正。或者说,只属于“略平头正脸的”那一拨的。 更何况,能因为他这么一副面貌,就骄傲到那种程度,似乎也不是什么好性格呀。 梨花大大方方地看了戴三郎两眼,没说话,也没脸红。 夏稻花迅速地发现,梨花的感觉,似乎跟自己差不多——这哥们儿长得还行,但也就是还行,也没多帅啊?他到底在骄傲个啥? “梨花啊,你跟伯母聊聊……” 戴家来的人里面,那个看起来比姜氏要年纪大上十几岁的妇人,估计是戴三郎的娘,这会儿已经亲热地拉住了梨花的手,一边细细地观察她的长相,一边开始聊天兼套话了: “我听说你平日里很勤快能干,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是你照看的?” 不曾想,梨花轻轻地一抽,就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了: “伯母,说话就说话,不用这么亲热。” 戴母的脸色难看了一瞬,但很快就压了下去,恢复了满脸慈和的笑容: “哎哟哟,你这孩子,怎么还害羞上了?” 梨花没有接话,只用一双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直到看得她再也说不下去了。空气中忽然弥漫起一阵尴尬来。 夏稻花在旁边抿嘴笑了,在心里悄悄吐槽: “嘿嘿,梨花可不是一般的小娘子。想要用对付一般小娘子的招数,怕是不管用哦!” 戴母似乎有些气愤,放过了梨花,去找吴氏了: “你跟我提你这侄女的时候,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怎么却竟然是个不知礼数的?” 吴氏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了: “戴婶子,咱们也是多年的老邻居了,我何时跟人讲过一句大话? 我这侄女,我倒是不敢说是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可绝对是个样样出挑的!她一向最是孝顺懂事,也极尊老敬老,怎么可能不知礼数? 我看,一定是你先做了什么不知礼数的事儿,惹恼了她了!” 戴母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她刚刚拉住了梨花的手的时候,心里头是满心欢喜的。只是没想到这丫头竟然硬邦邦地,给她甩脸子。 此时她回过味来了,觉得梨花这副样子,很显然是没看上戴三郎啊! 不然,岂不是该努力讨好自己这个未来的婆母才对吗?怎么竟还敢当众顶撞自己呢? 不过,还没等她再度说出什么抱怨的话来,戴三郎的爹,也就是吴氏叫“戴叔”的那一位,已经开口喝止她了: “行了,谁让你那么热情地贴过去,还直接动上手了,把人家孩子给吓着了? 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自己处事不当,竟还好意思找娇娘告状! 我倒是看梨花这孩子挺好的,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礼数上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戴父一边说话,一边给戴母使眼色: “要我说啊,咱们也别傻站着了。再往前头走走,一边看看景,聊聊天,也不耽误逛庙会不是?” 戴母接收到了戴父的眼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冲着吴氏欠了欠身,嘴里也一副坦诚模样地道了个歉,就转身去找姜氏聊起来了。 戴父这边,则是笑盈盈地去找夏有田了。 两对父母慢悠悠地结了对子往前溜达,把戴三郎,戴三郎的姐姐戴瓶儿,戴钏儿,留在了几个孩子这边。 第90章 牙尖嘴利 梨花刚一迈步往前走,戴三郎就跟上了。 只是夏稻花和五郎却不会放任他,俩人交换了个眼色,坏笑着迅速挤了过去。 一人一边,牢牢地护住了梨花。 菱花也没闲着。 她一会儿跑到梨花身前,一会儿跑到五郎身后,一会儿在夏稻花身边绕来绕去地绊脚,就没个安静时候。 戴三郎见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摆出一副不高兴,却又不愿说的模样来。 平日里,只要他这样做了,爹娘必定要细细地问他怎么了,对他一顿安抚。 然后,再把惹得他不高兴的罪魁祸首,通常是瓶儿或者钏儿,狠狠地削一顿。只为了给他出气,让他重新露出笑脸来。 可是,眼前这几个夏家的,真是不知趣! 大姐瓶儿和二姐钏儿的脸色都变了,夏家人却没个反应! 这一个个的,都这么死性么? 梨花的模样还算过得去,给他做媳妇,将将够格了。 只是刚刚这丫头,顶撞娘亲的时候,自己可都看到了。这还没过门,就敢给婆母脸色看了,怕是性子不好,不大驯服啊! 这个梨花,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心里怕是也骄傲得紧。 一开始,就不能给她好脸儿!不然,将来嫁了过来,不得把全家都辖制住了? 怕是给她三分颜色,她就要开染坊呢! 戴三郎一边寻思,一边偷偷去瞄一眼梨花,见梨花不但没有脸红心跳的模样,甚至也没有正眼看他一眼,心头愈发着恼。 夏稻花这会儿正在仔细观察梨花和戴三郎的表情。 见梨花面色平静,戴三郎却眉头越皱越紧,眼珠子也一个劲儿地叽里咕噜乱转,心里顿时就对他不喜起来。 他那两个姐姐倒是还算规规矩矩的,只是不知为何,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戴三郎这一会儿功夫,不但眼珠子乱转,还偷瞄梨花七次了。 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呗! 还是说,这个时空,有啥自己不知道的禁忌? 夏稻花仔细回忆了一下,摆摊卖竹筒饭的时候,还有之前“踩点”,在街上一家店、一家店地转悠的时候,她好像也见过不少男男女女。 有老爷爷老奶奶,有大爷大娘,有大叔大婶,有年轻夫妇,也有少男少女、半大孩子,和稚龄幼童。 但他们之间的接触和言谈举止,都挺正常的啊! 虽然不像现代社会那样,讲究个说话要目光相接,但除了极个别人,并不会有谁看人的时候,不大大方方地看,却只偷偷瞄过去,一眼又一眼的。 当然了,大多数人也不会死劲儿盯住了别人的脸,看起来没完。 那就算登徒子了。 北关镇这地方的老百姓彪得很! 保不齐见你这样盯着人家娘子,会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是一套拳法。 拳法未必有多么厉害,但把人打个鼻青脸肿,却是足够了。 想到这里,夏稻花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夏稻花这一笑不要紧,顿时就有好几双眼睛,同时往她这里看过来。 梨花温柔地问道:“稻花,可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五郎和菱花也兴致勃勃地看着夏稻花,就连戴瓶儿和戴钏儿,似乎也都有几分好奇。 夏稻花刚要应声,却听到一声咳嗽:“咳咳!” 是戴三郎。 大家齐刷刷地看过去,戴三郎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娘子要温柔贞静、笑不露齿,怎么能在大街上讲笑话呢?” 夏稻花忍不住“哼”了一声,抬手一指:“你看看这大街上,那么多小娘子,除了正在换牙怕漏风的,哪个笑不露齿了?” “噗哈哈!” “哈哈哈哈哈……” 梨花、五郎和菱花,都十分捧场地笑了起来。 戴瓶儿和戴钏儿似乎也想笑,但好像有什么顾忌似的,把脸扭到了一旁,肩膀微微地抖动了半晌,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样子。 戴三郎的脸色有点儿发青。 他头一次被一个小娘子这样当面嘲笑。 最关键的是,她一开口,所有人都在笑自己! 若是他果真娶了梨花,这个牙尖嘴利,还敢当面嘲笑他的小娘子,就会成为他的小姨子! 戴三郎顿时有些牙根儿痒痒得慌。 他不舍得梨花的美貌,虽然觉得梨花的性子不驯服,需要掰一掰,却并没有想过,要放弃这门亲事。 但这个小丫头,看着也就十来岁的模样,若是自己娶了梨花,起码得忍她五六年! 再说了,即便她将来出了门子,跟梨花的姐妹关系,却不可能就此断了。 那岂不是要忍她一辈子?太可怕了! 戴三郎虽然对自己的容貌十分骄傲,但他的矫情劲儿,却并不在外头使。 毕竟在外头,没人像爹娘那样惯着他。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夏家,似乎不是一门好亲。 他若是跟梨花闹个别扭,梨花本身的性子姑且不说,单眼前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八成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这样一想,戴三郎就忍不住烦躁起来: “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一句,你却好心当做驴肝肺,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夏稻花还真没想要嫁出去。 在现代社会,她都没找到个跟自己情投意合的,难道还能指望,跑到这古代来了,反而能找到那种跟自己心意相通的男人? 这不是做梦吗? 就凭自己的性格和思想,剩下才是正常的,嫁出去才不正常呢! “将来嫁不出去”这句话,在戴三郎那里相当于诅咒,对夏稻花来说,却反而是一种祝福。 梨花他们几个都怒了,只是见夏稻花还笑呵呵,所以才没立即发作。 他们担心地望着夏稻花,却见她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好像浑不在意,压根儿就没把这话当回事。 只是,夏稻花可以不在意,梨花他们却做不到不在意。 梨花沉声下了逐客令。 她没搭理戴三郎,反而对着戴三郎的长姐戴瓶儿说道: “瓶儿妹妹,这时辰也不早了,我这里还有好多事,还要陪稻花去听戏,带菱花去买糖画,估计接下来咱们也不会顺路了,你们请自便吧!” 戴瓶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拒绝道:“这样不好吧……” 第91章 一丢丢俩 梨花道: “没事,我弟也会陪着我们的。你不必担心。 这庙会上这样热闹,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想多走一走不同的地方,到处看一看。 咱们分开行动,你们也可以自在些。 若是有缘,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就又遇见了呢!” 戴瓶儿平日里就沉默寡言的,哪里说得过爽脆利落的梨花? 她嗫嚅了两声,到底不敢答应下来。 梨花却已经转过身,带着五郎、稻花,菱花,一块儿往反方向走了。 戴钏儿急得喊道:“你们不能走!快回来!” 夏稻花回头看了一眼,却被梨花拉着往前紧走了两步,她歉意地笑了笑,就跟着梨花他们一块儿,加快了脚步,抓紧撤离了。qqxsnew 戴三郎的脸色变得更青了,身形甚至还有几分摇摇欲坠。 戴瓶儿和戴钏儿的脸色也都跟着难看了许多。 不过戴瓶儿脸色苍白,戴钏儿却脸颊发红。仔细看看,俩人脸上都汗津津的,也不知是急得,还是气得。 戴三郎压根儿都没想过,梨花竟然会二话不说,就把他甩在一边,就这么扬长而去! 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自家有良田几百亩,还有几个长工打理地里的活计;自己容貌出众、仪表堂堂、举止斯文,又是家中独子;两个姐姐的亲事也都已经定了,再过一两年就都出门子了。 梨花嫁过来,只要把自己伺候好了,就可以万事不操心,只管享福就行! 这样好的日子,她为什么会不屑一顾? 真以为仗着那几分姿色,就能嫁进什么大户人家去么? 莫非,她其实是在耍手腕,欲擒故纵? 或者,她就是性子不好,本来就这样刁蛮任性? 还是说,她已经有了意中人,这一趟来相看,不过是应付差事? …… 戴三郎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想停都停不下来。 梨花他们刚走过两三个摊位,戴三郎这里,都已经脑补出一场有头有尾的大戏了。 这会儿,大多数来逛庙会的百姓,已经在寺院里烧过香了,因此街面上的人就更多了。 戴瓶儿和戴钏儿小姐妹两个,着实有些可怜。1 她们既要拨开人群往前走,去追戴父戴母,又要护着眉眼闪烁、一个劲儿琢磨自己那点小心思的弟弟,比之前和夏稻花他们一处走的时候,愈发吃力了。 人群拥挤,戴三郎又一门心思只顾着自己的心事,等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以后,却发现,戴瓶儿和戴钏儿都不见了踪影。 两个姐姐哪里去了? 那夏梨花是个刁蛮不懂事的,把自己撇下了。 但两个姐姐一向贤良淑德,又对自己极好,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们……该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了吧? 戴三郎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这一点,顿时有些慌了。 他拨开人群,奋力顺着来时的方向挤了回去,却发现人山人海之间,处处都是陌生的面孔,丝毫不见两个姐姐的踪迹。 戴三郎焦急不已,一边喊着“姐,姐”,一边在人群中挤过来,挤过去,不断地被人翻白眼,却也顾不得了。 后来,好不容易人少了些,戴三郎终于可以走快点了,却一不留神,被一个满脸横肉,表情蛮横的中年汉子狠狠地撞了一下。 戴三郎十分气愤,然而刚刚犟了句嘴,就被那汉子扯着衣领拎了起来。 戴三郎又生气,又屈辱,又害怕,只得垂头丧气地道了歉,又给那汉子鞠了好几个躬,才算逃出生天。 这事儿之后,戴三郎又累又乏,又气又恨,还有些害怕,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然而,经过他身边的人,却都只是怕被他沾惹上一般,远远地绕开他走。 个别的,甚至还要指指点点议论一番,还有人轻声嘲笑他,却没一个人上来问问他,为什么这样伤心难过。 哭了一阵子,大概是宣泄了情绪,也大概是太累了,戴三郎自己就停了下来。 他又找了一会儿,大概不到半刻钟,还是一无所获,自己去疲惫得不成样子,连嗓子都因为哭喊,而变得嘶哑了许多。 恰好看到一个路边的茶棚,戴三郎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坐下来,连连灌进肚子里三大碗茶水,才算活过来了。 结果,要结账了,戴三郎一摸腰上才发现,尴尬了。自己的钱袋,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 茶棚小二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这茶水不过两个大钱一碗,看你这人模狗样的,不至于会拿不出来吧? 见多了吃霸王餐的,竟然头一回见到这喝霸王茶的…… 俺这没见识的乡下人,今儿个也算是开了眼了!” 戴三郎涨红了脸,无言以对。 他伸进袖子里摸了半晌,却只摸出来一个小荷包,里头放了几块硬硬的肉干。这是戴母怕他逛着逛着,肚子饿了,给他带着垫饥的。 虽然肉干比茶水贵,但想来这茶棚小二,也不会收这个…… 戴三郎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好在很快,就又有一波客人进了这间茶棚。 小二去招呼客人了。 戴三郎连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眼光闪烁,想要悄悄溜走。 奈何这间茶棚虽然不小,却只有一个出口,也就是入口的位置。也不知这种设计,是不是为了防止有人逃单。 小二一脸了然地扫了戴三郎一眼,示意他别挡在路中间碍事。 戴三郎满脸是汗,不好意思地闪开了些。 小二熟练地招呼着刚刚那一拨客人坐下,问他们要喝些什么茶。 门口的草编帘子又一次被掀开了,又进来了一批客人。 戴三郎无意中瞥了一眼,却顿时激动地大叫起来: “爹!娘!吴姐姐!” 却原来,这一波客人,竟是戴父、戴母、吴氏、姜氏,和夏有田一行五人。 他们这一路走来,其实聊得也不算投机。 但好在都是成年人,还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和礼貌。 不过,吴氏心里已经十分后悔了。 她嫁到夏家这么多年,就没干过这么拉胯的事儿! 虽然经常会跟二房的孙氏口角几句,但几乎每次,道理都在她这一边。 这一回可算是破天荒第一遭! 第92章 赔钱还是赔人 她在娘家做小娘子的时候,戴叔一家人,还是很不错的。 万万没想到,不过是十几年的时光而已,这戴家人,竟然已经变得这样厉害! 甚至跟她记忆里的戴家人,截然不同了。 吴氏那种悔不当初的表情,夏有田和姜氏都看出来了。戴父和戴母也看出来了。不过,两方都压抑着,没有当场发作。 只是这种表面和平,毕竟是相当脆弱的。 就像已经干透了的枯草堆,只要一个火星崩上去,就可以熊熊燃烧起来,甚至会愈演愈烈,最终引发一场火灾。 戴三郎见了戴父戴母,不但大喊出来,还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扑了过去,一下子就牢牢地抱住了戴父的腰:“爹!” 戴三郎熟练已极地把头塞进戴父怀里,趴在戴父身上哭了一会儿。 把戴父的衣襟揉得皱皱巴巴,抹上了不少鼻涕眼泪之后,就舍了戴父,又扑到戴母怀里。对戴母的衣襟,也鼻涕眼泪齐飞,如法炮制了一遍:“娘!” 茶棚里大多数客人都忍不住安静下来,四面八方一双双意味深长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上了戴三郎。 今儿个这茶棚没白来啊! 见过孩子闹人的,可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孩子,还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不顾体统,不分场合地闹人的…… “爹,娘,我钱袋子丢了! 呜呜呜…… 钱袋子被杀千刀的小贼摸走了!仟千仦哾 呜呜呜…… 小二不收肉干,还说我喝霸王茶! 呜呜呜…… 瓶儿姐和钏儿姐也不见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呜呜呜…… 我又热又渴,又累又闷,又迷路又心慌…… 呜呜呜…… 他们夏家人看不上我!那个叫夏稻花的小丫头牙尖嘴利地,说话贼难听! 呜呜呜…… 路上还有个粗鲁的汉子,跟我面对面撞上了,明明是他的错,却凶巴巴地按着我的头,不道歉就打我,欺负我…… 呜呜呜…… 路人看到了都不管,连说句公道话的都没有! 呜呜呜……” 戴三郎不但鼻涕眼泪齐飞,这嘴巴也没闲着,一边哭天抹泪,一边呜噜呜噜地说这话,虽然说得乱七八糟,却把之前遭遇的一些郁闷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最重要的是,戴瓶儿和戴钏儿都不见了。 戴父戴母一见戴三郎哭成这样,顿时觉得心都碎了。 再加上戴瓶儿和戴钏儿双双失踪这件事,顿时让戴母眼前一黑,感觉气都喘不上来了。 她往后一倒,差点直直地撞进夏有田怀里。 夏有田吓得连忙往旁边一躲,还是吴氏反应快,往前蹿了一步,急急地扶住了她,才让戴母没有摔倒在地。 戴父倒还算沉得住气,他扶着桌子,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对戴三郎说道: “三郎,好孩子,不怕啊!你不是和夏家人一块儿走的吗?这是路上走散了?还是吵嘴了才分开的?” 吴氏没多想,姜氏却觉得心里一咯噔。 她怯怯地问出了心里的担忧: “三郎啊!你说瓶儿和钏儿不见了,那梨花呢?稻花呢?五郎呢?菱花呢?他们没帮你找找么?还是他们几个,也都不见了?” 吴氏也接了一句茬:“你们是在哪里走散的?大概什么时辰?报官了吗?” 戴三郎有些迷蒙,又有些气愤,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刚刚的茶棚小二过来了: “几位客官点些什么茶?咱家还有豆沙青团、糯米萝卜糕、盐津梅子、姜丝梨条,可以佐茶,不知几位客官要不要来几份尝尝?” “你这小子,怎么这样没有眼色,没见我们这正忙着说话呢吗?” “哎呦,客官,不是小的没眼色,而是进了咱家这茶棚的客人,多半都是口渴了。 这茶煮出来,也是要功夫的。我这若不紧着问一问,岂不是让客人空等着,还得忍着口渴么?” 戴父看了小二一眼,气略平了些:“你倒是伶俐。” 小二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的不敢当客人夸赞。这位客官”,小二一脸恭敬地半弓着腰,抬起手来,指了指戴三郎, “刚刚在我们这里用了五碗粗茶,一碟豆渣窝窝,合计三十个大钱。 这位客官似乎手头有些不便,还没有结账。 客人既然与这位客官相熟识,是不是先帮忙把这账目给清了?” 戴父脸色变得极难看,周身也开始散发出森森寒气,但小二却依然在笑,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戴父到底还是败给了小二,或者说,是败给了周围那些围观群众看热闹的目光,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绣工精美的钱袋,数出来三十枚铜钱,递给了小二。 小二笑逐颜开:“钱数正好。客官,您看您几位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戴父挥挥手让店小二下去,店小二刚退了一步,却被夏有田喊住了: “小二,给我们先上六碗粗茶吧。” 小二笑着亮起嗓子喊道:“甲二桌,粗茶六碗!” 夏有田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戴父笑了笑:“走了一路,还说了不少话,嗓子都冒烟了,先来碗粗茶,给大家伙儿解解渴。” 戴父其实也口渴得很,只是刚刚被儿子的哭闹,和那些颠三倒四却信息量极大的话,给冲击了心神,过后又有小二出来搅局,一时间竟是忘了这一茬。 这会儿,夏有田都已经点了茶,他再来反对的话,不但省不下这份钱,反倒会落个小家子气的名声。戴父便没有吭声。 吴氏在姜氏帮助下,已经把刚刚昏了半截的戴母扶到了桌子边,挨着戴父的位置坐了下来。戴母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了,只是依然浑身虚脱一般,使不出力气。 两个闺女都已经定了亲事了,这会子人没了,可害苦了她了! 这成亲的日子眼瞅着就要到了,她要怎么给亲家交代? 偏这事儿还不能声张,只能静悄悄地暗地里找。不然,若是“闺女在庙会上丢了”这事儿传出去,哪怕最终把人找了回来,这已经定下的亲事,也能被搅和黄了! 说到底,都是夏家人的错! 若不是夏家人非得在这庙会上来相亲,瓶儿和钏儿平日里那样老实,天天都在家闷着,怎么也不可能被拐子拐了去! 我倒要看看夏家人,是赔钱还是赔人! 第93章 槐树娘娘庙 戴母的目光,恶狠狠地扫过夏有田和姜氏,还有吴氏,倒是把他们几个给看愣了——这戴母怎么冲自己咬上牙了? 戴母又转过脸,去看现场都有哪些人。 闺女丢了,须得保密,只可惜现场已经被很多人听了去。好在,都是些生面孔,想必不至于太快传到自家村里去。 而刚刚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戴三郎,不知是见了父母,有了主心骨,还是发泄过后,便冷静了下来。 此时已经重新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只是,他数次强调了,自己找两个姐姐,有多么辛苦,多么心慌。 还重点暗示了一下,若是梨花他们,当时没跟自己姐弟三个分开,两个姐姐也不至于就这样失踪了。 夏有田第一个不干了: “这事儿,咋还能怨上梨花涅? 梨花比你还小三岁呢,你都看不住的人,你指望梨花能看住?” 戴三郎找不到话来反驳,张了张嘴,卡住了,最后说道: “那要是我们没有分开,真遇到啥事儿了,梨花他们那么多人,喊一嗓子,我不就听见了吗?” 夏有田生气地说道: “你两个姐姐都比你大,遇到事儿了还不知道喊一嗓子? 你竟然指望梨花替她们喊这一嗓子? 你想啥呢? 这事儿里面,最应该负责的,是你这个男丁吧?!” 姜氏的眼泪都下来了: “瓶儿和钏儿不见了,梨花他们是不是安全,也不好说呢!这可怎么办?要不还是报官吧?” 戴母气得哑着嗓子道: “不能报官!这种事情是能声张的吗?你安的什么心?” 吴氏瞪了戴母一眼: “戴婶子,你心里着急,也不能胡乱咬人呀!我四弟妹只是忧心侄女的下落,想着报官稳妥些罢了。说不定这会儿,官府已经拿住了贼人,贴出来寻人告示了呢!” 吴氏对元宵节那场火印象深刻,对官差们清空街道的速度也记得清清楚楚,心里对衙门的信任,就深了一层。 戴父戴母却经常被税吏和里正上门打秋风,心里对衙门中人的忌惮,远远超过对县太爷和县衙捕快的信任。 双方争执了几句,到底还是吴氏打了圆场。大家决定先喝点茶,吃些点心,稍微歇歇脚,就再出去找一圈儿。 倘若实在找不到,再去报官。 夏有田和姜氏虽然也为梨花他们悬着心,却隐隐约约地觉得,他们应该不会有事的。 这份信心,大概是来自于对夏稻花的运气的迷信。 自从夏稻花摔破了头,又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她似乎真的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话了。 她的伤口止不住血,人也昏迷不醒,老两口儿竟然舍得掏银子、搭人情,借了马车送她去普济堂; 送她到了普济堂,竟然能遇见王太医; 王太医竟然还冒着砸招牌的风险,二话不说就收治了她; 她身体养回来了,胆子也变大了,性子也活泼了; 她进山挖个坑,就能抓到兔子; 她随便往林子里走走,就能挖到人参; 她去采蘑菇,就有好几只野鸡断了翅膀,擎等着她抓; 她遇到了猎队打伤的狼群,不但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还能捡到人家不要的猎物拖回家…… 这些事儿,除了用好运气来解释,基本就是没有解释。 而夏稻花这份运气,简直好得没道理! 既然有她在身边,梨花他们,一准不会出什么事儿! 这么想来,怪不得稻花会跟戴三郎斗嘴,还导致梨花跟他们不欢而散。说不定,就是因为稻花见了他这倒霉模样,就忍不住来气呢! 夏有田和姜氏对视了一眼,好像都在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对自己的想法的肯定,和对夏稻花的信心。 他们心里,隐隐地有这么一份认知,便没有那么揪心。 但没见到孩子们之前,到底还是有几分悬着心的,因此对于找人这件事,也着实卖力得很。 结账的时候双方争抢起来,夏有田抢了两次,没抢过戴父,就憨憨地笑了,退了一步,没有再抢。 戴父被闪了一下子,不过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咬着压根儿结了账。 六碗粗茶十二文,一碟萝卜糕,一碟豆腐干,一碟板栗饼,竟然要了他足足六十文! 这茶水的价钱,倒是还算公道,可这点心,要价也太黑了! 两家人匆匆出了茶棚,就分散开来去找人。m.qqxsnew 只是,庙会上的闲人太多了。 他们这六个人撒进去,就好像一盆水倒进了大海,一捧沙子扔进了沙漠,几乎迅速被人群吞没了。 好在他们约定好了,不管找得到人找不到人,到了酉时正,就在当初两家人见面的位置,槐树娘娘庙门口那一片汇合。 时间过得真快,酉时正眨眼就到了。 戴三郎最先到了槐树娘娘庙门前的空地上,这地方不算太大,但还算清净。 小摊贩摆摊,哪怕是卖香烛纸品的,都主动离娘娘庙的庙门口,空出来一小段距离。 除了像吴氏这样,约好了等人见面的,庙门口这片地方,就没什么人。 片刻后,吴氏也到了。 她找了一路,嗓子都喊哑了,既没遇见梨花他们,也没遇见戴瓶儿、戴钏儿。 此时吴氏的脸色很难看,不但是因为疲惫,还因为她对几个孩子的失踪这事儿,已经有些绝望了。 元宵、三月三、端午、中秋,庙会等热闹的日子,往往也是拐子们闻着钱味儿就跑出来作恶的大日子。 大姑娘,小媳妇,妙龄少女,懂事的、不懂事的小孩儿,甚至是老太太,都有可能被拐子拐走,卖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若是遇到了拐子,这几个孩子,怕是从此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吴氏紧紧地皱着眉头,想着这些事情,心情本就有些烦躁。见戴三郎还一直嘟嘟哝哝地在抱怨着什么,就愈发觉得肝火上升。 就在吴氏即将发飙的边缘,姜氏回来了。 可惜姜氏也没什么收获。而且姜氏的眼圈红红的,多半是路上哭过了。 吴氏正安慰姜氏呢,戴父戴母脚前脚后回来了,也不知他们是路上遇见的,还是压根就没分开。只是他们两个,也没找到人。 戴父的模样还勉强能看,戴母的面色憔悴灰败,简直不像人样了。他们俩的衣裳,倒是同样一塌糊涂。 第94章 一个赛一个地彪悍 太阳已经渐渐地沉了下去,夏有田终于回来了。 几个人见到夏有田脸上带着笑容,顿时充满了期待。但看看夏有田身后,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大家本来饱含期待的目光,就忍不住黯淡下去。 姜氏还有点埋怨地瞪了夏有田一眼,低声嗔道: “相公,你平日里也不是这样没心没肺的呀?大家都这样难过,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夏有田见了大家伙儿的情绪这样低落,尤其是姜氏那副泪光盈盈的模样,张嘴就公布了一个好消息: “都放心吧!我刚刚遇见梨花他们了。潘家的两个小娘子也都在。 她们肚子饿了,在那边的摊子上吃鹌鹑馉饳呢!我怕你们等得着急,赶紧过来跟你们说一声儿。” “真的?”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惊喜的声音,惊起了一群乌鹊。 夏有田咧着大嘴笑得憨憨的: “这还能有假?若是说假话哄你们,回头我上哪给你们变出来这些个大活人去?” 姜氏喜极而泣:“太好了!” 戴父和吴氏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神放松了下来,人也觉得格外疲惫。 戴母的脸色忽然间就焕发了生机,不过她还是有几分生气: “这两个丫头片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竟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也不知给我们捎个信儿来!爹娘还饿着呢,她们倒是先吃上了! 看看把三郎吓得! 再说了,还把我们这些人遛了多少圈呢?” 夏有田听了这话,神情一变,看起来想忍一忍,却是没忍住: “这事儿,可不能怨你们家两个小娘子。 她们原本是遇上歹人了,好在被梨花他们撞见了。 梨花力气大,五郎又机警,稻……倒不是我有意给孩子们脸上贴金,若不是孩子们把那伙贼人制服了。这会儿,他们八成已经出了北关镇,奔着南边去了。” 戴母的声音颤抖起来了,脸色也重新变为灰白的模样: “这么说,瓶儿和钏儿,当真是遇上拐子了?” 夏有田点了点头: “是啊。拐子人不少,手上还拿着抹了迷药的帕子,一走一过,往人肩膀上一拍,这人就跟迷了魂一般,跟着他去了。” 戴父看了一眼夏有田,又看了一眼戴母,清了清嗓子,问道: “咳咳,内个夏老弟啊,不是我不信你啊。你说孩子们救了瓶儿和钏儿,是怎么一回事?那拐子手上既然有迷药,怎么会放过孩子们的?” 夏有田笑道: “我当时也不在现场,怕是说得不那么清楚。 梨花他们都是爱吃爱玩的孩子,一路上买了不少小吃,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路边摊上形形色色的玩意儿。 可能是他们几个太活泼了些,总是大声喧嚷,拐子没敢下手;也可能是拐子人手不够;或者是拐子已经有了别的目标,还没轮上他们呢! 反正,梨花他们一路走着一路吃着,就看到有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妻。 一人领着瓶儿,一人领着钏儿,在往一辆停在某个小巷子口的驴车那里走。 瓶儿和钏儿的表情都有些呆呆的,梨花觉得这情形不大对。” 说到这里,夏有田的脸忽然红了,他咽了口唾沫,接着说了下去: “后来,他们把驴车的轮子给卸了。” 其实,夏有田还隐藏了好大一部分内容,没好意思说出口。 孩子们确实快手快脚地把驴车的轮子给卸了,还因此,惹得气势汹汹的人贩子团伙,一下子就盯上了他们。 人贩子原本见梨花他们年纪不大,长得又个顶个地好,最初还以为遇见了一批肥羊。 美滋滋地说,这是天上掉馅饼了!还是银子馅儿的! 却万万没想到,梨花和稻花,一个赛一个地彪悍。 小姐俩果断出手,都没用五郎和菱花做什么,就收拾了那帮家伙。 稻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猛地冲到那人贩子身边,一抬手,就把一个人贩子掀翻在地。 梨花的做法更绝。 她抬起脚,就猛地踩到那被掀翻在地的人贩子的两腿之间。 也不知是不是踩爆了什么,反正,害得那人贩子叫嚷得,比杀猪还要惨。 据说都崩出血来了,撒得满地都是,星星点点的,很是吓人。 那小巷子虽然偏僻,街道上却还是人来人往的,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梨花他们和人贩子的争斗。 爱看热闹是北关镇人的天性。 他们很快就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人贩子和梨花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又迅速了解到,原来梨花他们是在见义勇为。 顿时有好几个热血沸腾的,一拥而上,把那些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的人贩子纷纷爆锤了一顿。你一拳我一脚的,把那几个拐子都打成血葫芦了,还不舍得放手呢。 眼见着梨花他们这样厉害,有人悄悄跑到县衙去报了官。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衙门的人就来了。 一搜那驴车,发现车上还有十来个七八岁大的小童,和两个年轻女人。都中了迷药,还被塞住了嘴巴,绑住了手脚。 其中有两个穿着华贵的小公子,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凡。 结果,被捕头认了出来,其中一个是县太爷家备受宠爱的庶子,另一个是冯举人的外孙。 县衙的人把这些人救醒了过来,也捎带手把戴瓶儿和戴钏儿中的迷药解了。 梨花他们还领到了县太爷给的赏钱。 赏钱不多,倒是足够覆盖他们逛庙会的开销了。 不过衙门的人却直接把解救那小公子和冯举人的外孙的功劳给领了过去。 梨花他们也不怎么在意。 能救了人,打了人贩子,就已经很开心了。 尤其是戴家姐妹,梨花他们虽然不愿与戴家姐妹交往,却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拐子拐走,卖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戴父戴母再怎么偏疼小儿子,也是戴家姐妹的亲爹娘,咋地也比拐子强啊! 夏有田磕磕绊绊地把后面的部分,只捡紧要的关节处讲了讲。m.qqxsnew 戴父戴母因为夏有田的脸红,很有几分疑心,但听说两个女儿只是中了迷药,很快就被救了,也是迅速松了口气,放下了一半的心。 吴氏提议,大家去槐树娘娘庙里头拜拜,说不定这件事儿能这样机缘巧合地解决了,就是承蒙了槐树娘娘的庇佑呢! 第95章 我还会再来的 大家心情放松之下,都觉得吴氏的提议有道理,于是便进了槐树娘娘庙里头去拜槐树娘娘。 说来这也是北关镇的一个特色了。 这棵大槐树,据说是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 传说槐树有灵,是个容貌俊秀圣洁的绿衣女子的形象。 最奇妙的是,来这里许愿的,都能实现愿望;来这里伸冤的,都能冤情昭雪。 因此,大概在三百多年前,前朝初立的时候,就有信众给这槐树娘娘修了座庙。百余年前,大楚开国之时,也有人给这槐树娘娘庙重新修缮了一番。 因为是民间信众自发修建的,这槐树娘娘庙的规模不大,建筑也十分简朴。 看起来倒更像是个平凡的住宅,并不像寺院道观那样气势恢宏。 不过,这槐树娘娘庙的面积却不小。 庙门前的空地和庙宇后面的那座山,都归属于槐树娘娘庙。 当年也曾有人想要侵占后山的地,不过却被槐树娘娘托梦训诫了一番,历数那人做过的不法事。 吓得那人急匆匆地卖了家产,连夜撒丫子跑了。 这些传说,像夏有田和姜氏这些人,都是打小听到大,已经都会背了。 这也是为什么,吴氏一提起要进娘娘庙拜一拜,感谢槐树娘娘的庇佑,大家都没有反对的缘故。 吴氏他们从娘娘庙拜过了槐树娘娘,再出来的时候,梨花他们已经赶到了。 戴母见了戴家姐妹,上去就是一人两个耳光: “你们还知道回来!” 夏家人看了这一幕,心情都觉得十分复杂,甚至有些生气。 夏稻花悄悄对着菱花耳语了两句,菱花的童言稚语就响了起来,声音有点颤巍巍的,还带着一丝胆怯、一丝疑惑: “戴婆婆为什么不喜欢戴姐姐啊?戴姐姐在家里,天天都这样挨打的吗?那咱们,是不是不该拦着拐子,把她们拐走啊?” 戴母脸上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气愤愤地刚要开口,夏有田就把话茬接了过去: “菱花,不要乱说话。你戴婆婆这是后怕呢。” 也只有“后怕”这个借口,能把这一幕圆过去了。 不过,稻花见了这一幕,却是下定了决心,哪怕梨花看上戴三郎了,这门亲事自己也得给她搅和黄了! 更何况,梨花很显然看不上戴三郎呢! 戴家人,有多远,滚多远吧! 夏家人和戴家人就在槐树娘娘庙的门口分开了,夏稻花的脚步突然顿了顿,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了。 她刚刚感受到了一种非常强大的吸引力。 空间超市蠢蠢欲动,向她拼命传达着自己需要能量的信息。 而这能量,恰恰就在那槐树娘娘庙的方向。 夏有田把菱花抱了起来,另一只手牵住了五郎,姜氏一手牵住了梨花,一手牵住了夏稻花,吴氏走在夏稻花边上。 其实要说“后怕”,夏有田、姜氏,吴氏这三个人,才是最后怕的。 吴氏都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后悔,要张罗给戴三郎和梨花相看的事儿了。 夏有田和姜氏也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后悔,答应了要跟戴家人相看这事儿了。 他们都觉得,给梨花找婆家的事儿,以后还是得找那知根知底的。 即便不是本村人,也得是认识的、熟悉的。 毕竟打听来的信息,指不定靠谱不靠谱。亲戚朋友做中间人,也未见得知道那么多。至于说媒婆的嘴,那就更是骗人的鬼。 梨花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也不能给她找一门不像样的亲事呀! 他们到了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夏家人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此时都已经知道了,四房去庙会上并非为了游玩,而是去给梨花相看的事。 孙氏已经一如既往地开始在夏有贵面前,抱怨老两口儿不心疼二房了: “毕竟桃花年纪比梨花还大三岁呢! 有戴家这样的好亲事,吴氏惦着梨花,不惦着桃花,也就罢了。qqxδnew 你爹你娘,怎么也不惦着桃花呢?” 二郎听得一阵一阵心烦,又不能怼她,主要是怼了也没有啥用,孙氏就不是个能长记性的,所以就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不去听她说。 夏有贵本来不欲搭茬,听到了二郎的动静,见二郎蒙着头要睡觉,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二郎,这才什么时辰,你就睡觉?你娘说话,你都不听着点吗?” 二郎叹了口气,把被子掀了起来: “我这不是想着多睡点觉,也能早点好起来吗?不然我这腰、这腿、这脚,都吃不上劲儿,怎么下地干活儿?” 其实,在夏稻花的营养攻势下,二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他一想起那天夏有贵搜他身的举动,就觉得怎么也提不起心气来。 活着都很没意思,更别说要跟驴似的,给这个“家”干活儿了。 干脆就故意躺在炕上躲懒,能拖一天算一天吧。 平日里二郎这么说,夏有贵也就不追究了。今儿个,他却有几分故意找茬的意思: “你还好意思说?就算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也该好了吧?” 二郎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起码还得再养一个月呢!现在只是能拄着拐杖上个茅房罢了。 若是要下地干活儿,还是吃不上劲儿的。其实别说下地干活儿了,就是在地上多站一会儿,也是受不住的。” 夏有贵怒气冲冲地摔了桌子上的碗:“你个没用的东西!” 二郎连眼皮都没撩一下。 自从夏有贵第一回当着二郎的面摔碗之后,二郎就给孙氏出主意,换了一批木头的碗。 夏有贵爱摔就摔去,反正木头碗基本上摔不坏。 就是一点不好,容易长蘑菇。 老两口儿今儿个也很烦闷。 倒不是因为孙氏又在作妖,而是因为,金勇带着媒人上门了。 好说歹说都不听,一定要娶了夏玉娇。 夏玉娇偏生不想嫁给他。 夏家老两口儿,偏偏又是惯孩子的。 即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老两口儿还是不忍心让夏玉娇伤心难过,打定主意大不了养她一辈子。 所以,老两口儿先是委婉地找了不少借口,最后终于耐不住,严词拒绝了金勇。 金勇却也是个轴人,他走的时候,只撂下一句话: “我还会再来的。” 第96章 不受欢迎的客人 夏玉娇把自己关在屋里,痛哭了一场。 周氏铁青着脸,在门外站着,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夏玉娇的哭声,一句话也没有说。 夏老爷子唉声叹气地抽了两袋烟,最后走上前去,揽住了周氏的肩膀。 周氏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夏老爷子安慰她的时候,就顺从地靠近他怀里,而是一动也没有动,甚至还皱起了眉头。 夏老爷子有些不知所措,他抬起手,想要抚一抚周氏的头发,却又不敢在她盛怒得脸色铁青的时候招惹她。 好在,夏玉娇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紧接着,屋里传来拿起藤壶倒水的声音。 周氏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夏老爷子忙追了上去。 他知道周氏的性子,一贯十分执拗、倔强,有些时候,甚至撞破南墙不回头。夏老爷子生怕周氏钻了牛角尖,一怒之下,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夏老爷子并不是在杞人忧天。 周氏此时,确实在策划着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若是夏稻花知道了周氏此时的想法,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周氏此时正在琢磨,怎么稳妥地、不动声色地、不牵连别人地,干脆利落地,把金勇干掉。1 在周氏看来,人死如灯灭,虎死赛绵羊。 金勇再怎么难缠,只要从肉体上消灭了他,他就没有任何可能再作妖。 而自己的小闺女夏玉娇,就能够从金勇的纠缠中脱身了。 虽然因为金勇作的孽,夏玉娇怕是再难嫁到什么好人家。 但,自己的棺材本,可以全都给这个闺女留下。 老大老二虽然有些不靠谱,老三、老四、老五,却都还有几分良心。尤其是老四,更是厚道人中的厚道人。 有这三个踏实的哥哥护着,手头又有银子傍身,夏玉娇完全可以不去嫁人,一辈子待在娘家,自由自在地过到老。 这么多侄儿侄女在呢,也不怕将来没人养老送终。 若是怕过了几代之后,无人祭祀,也可以让哥哥们,过继一个侄儿到她名下。 周氏连夏玉娇的身后事都想到了,却没有想到,如果自己干掉了金勇,难道金勇的家人,会不迁怒夏家人吗? 只能说,周氏此时,已经被盛怒冲击得失去了理智。 好在,周氏虽然容易偏执,却并不是一个轻率冲动的人。不做好周密的计划,不选定合适的机会,她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从前,周氏手上也出过人命。但那是混乱的逃荒途中,与此时的情形不同。那时候,她的确可以说是情非得已。 然而,当初她可以为了让二儿子活下来,不惜双手染血。 此时,她也可以为了小女儿夏玉娇的平安喜乐,不惜背负一条人命。 只是,夏老爷子是很了解周氏的。 看到周氏竟然满脸铁青,一直沉默地站在夏玉娇的房门外,他这颗心就悬起来了。 周氏这个神情,他多年不见,都已经快忘了。 当年逃荒的时候,在半路上遇到一个嘴巴很会说的男人,主动贴上来,跟自家人结伴同行。 虽然夏家人都很警惕,但刚开始,还算相安无事。 后来,双方渐渐熟悉了起来,提防之心,就没一开始那么重了。 有一天,趁着自己去河边打水,周氏在一边伺候染了风寒的婆婆喝粥,一个没留神,那家伙就拿了半块饼子,悄悄地从老夏家的板车上,把当时才两岁多的老二夏有贵哄走了。 周氏拎着锄头找过去的时候,那家伙已经把火都生起来了,锅也已经架上了,正在滋啦滋啦地烧水。 还把傻乎乎的夏有贵身上的衣服都剥掉了,正拿着把刀子,比量着从哪个位置先下刀呢。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嘴边的口水,夏老爷子只觉得气往上涌,目眦欲裂,一时间竟是头晕眼花,差点迈不动步。 当时,周氏就是这样青着一张脸,一步一步,坚定无比地走了过去,拿着锄头,一下一下生生地刨死了那个家伙! 这些事情,夏老爷子已经快要忘得干干净净了,埋在心底许多年,不曾想起来。 可是刚刚女儿在屋里哭得伤心,周氏在屋外脸色铁青,夏老爷子就忍不住一下子想起来了当初的情景。 只是,当初是在逃荒路上,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不说,那家伙又是孤身一人,并无同伴。而且,那家伙为了方便吃小孩,烧水的地方选得也很偏僻。 没想到反过来,倒成全了自己和周氏。 然而现在,天下太平,自家也已经有了这么多儿孙,怎么可能再像当年一样,行事毫无顾忌? 夏老爷子并没有在周氏面前隐瞒自己的忧虑。 晚上睡觉的时候,夏老爷子就把自己的想法都跟周氏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也不去管她会不会骂自己怂,没血性了。 周氏听了夏老爷子的话,一时间沉默了。 片刻后才道: “你且不用担心。这事儿,我不会冲动的,总得想到了万全之策再动手。” 夏老爷子长叹了一声。 他知道周氏主意正,要说服她,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但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她真的不听自己的劝,即便开口之前明知道自己会被拒绝,这心情到底也是难受得紧。qqxδnew 夏老爷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周氏被他吵得也睡不着了,到底还是松了口: “行了,你也别搁那上火了。我刚不是说要想个万全之策么?若是一直想不到万全之策,不就不动手了?把心放到肚子里,麻溜滴睡觉吧!” 夏老爷子又跟烙饼似的翻了几回身,慢慢地睡着了,睡梦中还在唉声叹气。 周氏却正着一双眼,瞪着屋顶上的房梁,瞪了足足一整夜。 过了几天,金勇果然再来了,不但带了媒人,还把自己年迈的老母亲也折腾过来了。 原本夏老爷子和周氏打算得好好的,若是金勇再带着媒人过来,就把他挡在外头,连院门都不给他开! 万万没想到,金勇这一趟,竟然连家里的老人都请了来,这就不能随便把人拒之门外了。 老两口儿面色沉重地把金勇这一行不受欢迎的客人迎进了门。 第97章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金勇不知为何,一定要娶到夏玉娇。 夏玉娇不知为何,一定不愿意嫁给金勇。 周氏已经决定要支持女儿,甚至不惜为此铤而走险。 虽然她的计划还没有成型,但这也是迟早的事儿。 然而,金勇的诚意或者说策略,到底还是打乱了周氏的进度条。 金勇辛辛苦苦地搬来的自己的老娘,并不是无用功。 正所谓姜是老的辣。 金勇的老母亲这一回,也一脸开诚布公地提了好几条让夏老爷子和周氏,都忍不住要重新考虑这门亲事的内容: 一来么,金勇前些日子没有登门,不是他求娶的心不诚,而是因为接了紧急军务,去办差了。这回金勇的差事办得很不错,还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不日即将升迁。虽然只升了半级,但依然是升官了。这就说明,金勇这孩子,前程不坏。 而夏玉娇虽然千好万好,这出身到底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要嫁给朝廷的官员做正室,即便是填房,这种机会也不多见。怕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二来么,金勇之前自己贸贸然带着媒人上门,这事儿办得不对,失了礼数。但他这是看重夏玉娇,求娶心切的表现。 这回不就把自己这个当老娘的给拖出来了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自家人的诚意,其实是很足的。既然夏玉娇迟早也要出门子,何不考虑一下自家? 三来么,夏玉娇是未嫁的妙龄女儿,不愿给人做填房继母,也是有的。只要夏玉娇愿意嫁过来,老太太愿意把金勇的儿女放到自己身边养着,不需要夏玉娇来操心,也不需要夏玉娇跟继子女相处,或者干脆直接过继出去也成。 …… 老太太还说了些其他的,但这几条,是最打动夏老爷子和周氏的。 夏玉娇听了这些话,对金勇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金勇当着众人的面,不敢搭腔。 但其实,每次只要一见到夏玉娇的脸蛋和身段,他就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一团火,烧了起来一样。 若是不能娶到夏玉娇,他怕这团火,就会把自己烧死了。 金勇没有说话,只是脸却越来越红。 金勇的老母亲笑道: “哎呦呦,你们看看我这儿子,这都多少年没有害羞过了,现在竟然羞成这副模样了!可见是真的动了心。”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又对周氏道: “都是做娘的,我心里清楚,你们不同意这门亲事,恐怕也是怕我们家是官,你们家是民。 偏生你们又是那疼闺女的。 难免会担忧,若是将来若是勇儿与夏娘子感情生变,怕依着你们的家世,护不住夏娘子周全。 我今儿个就把话撂在这里。 若是将来勇儿与夏娘子感情生变,我准夏娘子与勇儿和离,嫁妆和子女,夏娘子都可以带走。” 这话说得,真是太大气了! 只是,金勇虽然满脸喜色,夏玉娇虽然貌似有几分松动,夏老爷子和周氏,却都觉得心中一沉。 因为,金勇前头可是有过一房媳妇儿的。 还给他生了好几个孩子呢! 那媳妇儿,前些时候,不是突然得了急病,暴毙了么? 若是没有这一茬,老两口儿说不定还真的被金勇的老母亲这些话给说得心动了。 但也许恰恰是金勇的老母亲说得太好听了些,反倒引起了老两口儿的警惕之心,将老两口儿原本有些意动的心思,又给打击了回去。 夏玉娇面上的动容不似作伪,周氏准备等金勇他们走了,再问问闺女的想法。 却不料,夏玉娇片刻之后,就再一次拒绝了: “承蒙金伯母厚爱,玉娇无以为报,就给您磕个头吧。”说着,夏玉娇就跪在地上,给金勇的母亲磕了个头。 一屋子人都惊呆了,这是几个意思? 夏玉娇紧接着就站起身来,看向金勇,也看向金勇的母亲,和自己的父母。 她闭了闭眼睛,鼓足了勇气,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但声音还算清晰稳定: “爹,娘,女儿不孝,让你们脸上蒙羞了。” “金伯母,你的好意,玉娇已经谢过,但请恕我不能接受。” “金勇,我知你对我的心思。只是,我不愿意。” 金勇急了: “为什么?” 夏玉娇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却到底还是说了出来:.qqxsnew “若是你当初没有对我用强,夺走我的贞洁,此时你上门求亲,我虽然没有高攀的心思,却未必一定会不答应。” “但从你第一次侵犯我的时候开始,就注定了我不可能愿意嫁给你。” “后来你又数次逼迫我、侵犯我,我虽然没有声张、没有报官,但每一次面对你的时候,我都是拒绝的。” 说到这里,夏玉娇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金勇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抱住夏玉娇,夏老爷子和周氏却已经气得不行了,异口同声地断喝一声:“你个畜生!”“你干什么?” 金勇的老母亲的脸色也变得极难看,蹬着金勇道: “她说的,都是真的?” 金勇愣怔怔地点了头。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都把生米煮成熟饭了,也给足了她面子,往老夏家跑了好几趟,还把自己娘都请出来了…… 为什么夏玉娇却还是死活不愿意嫁给自己呢? 金勇的老娘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生!” “啊?娘,你骂我?” “骂你都是轻的!我还要打你呢!” 金勇的老娘拎起自己的拐棍,照着金勇就抽了过去。 金勇急急地躲开了,但到底还是被拐棍扫到了一点儿,脸上就多了一道印子: “娘!你咋能对我动手呢?” 金勇的老娘却不管不顾,一边骂他:“许你做下这样的事来,就不许我教训你?” 一边拎着拐杖追着金勇满屋子跑,把他打得抱头鼠窜。 夏老爷子和周氏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金勇这个老娘,不是个简单人物。 生的儿子虽然畜生,但她的反应速度倒是真快。 之前来劝说自己重新考虑这门亲事那会儿,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这会儿一听闻金勇作的孽,她却抢在头里先动手了,反倒让自己不好直接去打金勇来泄愤了。 第98章 不欢而散 可是,金母却不知道,得意时不可使尽帆。 这事儿原本就是金勇作孽,若是金家诚心认错,说不定还有些转圜的余地。 她却在周氏面前耍这样的小聪明,虽然为金勇挡下了一场迫在眉睫的皮肉之苦,却加剧了周氏想要干掉金勇的决心。 金勇这样的做法,是犯了大楚朝的刑律的。 只是,金勇不但是官身,也不缺银钱。 既有权势、又有银子,所涉案情又偏偏是这种事,即便闹上了官府,衙门会向着谁,也是明摆着的。 小老百姓,没办法鸡蛋碰石头。 倘若把这事儿闹开了,说不定不但不能将金勇绳之以法,女儿还得被迫面对种种流言蜚语,甚至是许多无中生有的谣言。 到时候,玉娇的一辈子,就真的毁了。 但暗中干掉他,然后嫁祸给山匪,或者伪装成意外,不至于伤到玉娇的名声,也未必会招来金家的报复。 只是必须筹划得足够周密,不能留下任何破绽,不能让任何线索指向夏家。 周氏的面色,已经从最初的黑沉似水,渐渐地彻底平静下来了。 她既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为女儿报仇,就一定会做到。 当然,暗中想办法除掉金勇报仇是一回事,当面的公道,也不能不讨。 周氏将夏玉娇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夏玉娇小的时候,哄她睡觉那样。还在她耳边说:“玉娇,你放心!一切都有你娘呢。” 这话,像是呢喃,又像是安慰,在夏玉娇耳边轻柔地响起了好几遍,直到她的情绪平静了下来,眼泪也停了。 金母追着金勇,已经跑了好几圈儿了。 她毕竟上了年纪,累得气喘吁吁,心里盼着夏家人开口劝阻。 却不料,夏家人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看着她,满屋里追着自己的儿子跑,。 可恨之前夏家人把那媒婆安顿到另外一间屋子里去,找了两个儿媳妇儿绊住了她的脚,闹得自己骑虎难下,眼前连个识趣地解围的人都没有。 最后,金母只好自己停了下来,呼哧带喘地捂住了自己的腰: “哎呦,我这老腰啊!” 金勇也不跑了:“娘,你有没有事?” 金母哀声不断:“哎呦,哎呦,痛死我了!你个不孝子,你个畜生!竟然背着我做下这等事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畜!生了你,还不如生块叉烧!” 金勇一脸苦涩:“娘,我知道错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金勇转过脸,走到夏玉娇面前,见到夏老爷子和周氏满脸的防备,他苦涩地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玉娇,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这样讨厌我……” 夏玉娇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对金勇的感情,更是连自己都说不清楚。.qqxsΠéw 夏玉娇平日里是很温柔和顺的性情,但她也有她的执着,她的坚持。 依照世人的观念,夏玉娇的选择其实很窄。 她要么应该在金勇第一次对她用强的时候,就直接死在他面前; 要么应该在金勇得手之后,为证清白,以死明志; 要么就应该接受金勇的求娶,乖乖地嫁到金家去,“把坏事变成好事”。 但,这里面的任何一种选择,都不是她想要的。 也许,将来她的确会有一天忍无可忍,再也无法苟活下去。 但她不愿现在就去死。 因为她想不通。 明明就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要去死的,不是那个罪魁祸首,反倒应该是自己? 明明就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要饮泣吞声的,不是那个罪魁祸首,反倒是自己? 明明就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要承受流言与指责的,不是那个罪魁祸首,反倒是自己这个受害者? 自己想要好好活下去,忘掉从前的事,也并不想把这事儿闹大,闹得满城风雨,流言纷纷,让爹娘跟着自己抬不起头来。 但,除了嫁给金勇,真的就没有别的路了吗? 哪怕嫁给金勇,是看起来最好的那一条路,她也不愿意! 夏玉娇终于开口了,她挣脱了周氏的怀抱,安抚地拍了拍周氏的手背,挺直了腰杆,正面面对着金勇开口了。 夏玉娇说出来的话,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我不想再见到你。” 金母这会儿也忘了装腰疼了,她一脸惊讶地望着夏玉娇的脸,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夏娘子,你跟我儿既然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难道,你不怕这事情传了出去,没法做人?” “这一点就不牢金伯母费心了。 还望金伯母好好管束儿子,让他不要再来纠缠我就好。 我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家族的脸面着想,本来是不愿把这事闹大的。 但你们若是一再逼迫我,就不好说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我只是在提醒你而已。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泥人尚且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我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周氏很有几分惊讶。 她一直很宠溺小女儿夏玉娇。 但那是因为,她了解小女儿的性子,一直温柔和顺,十分乖巧。 周氏还曾经暗暗担忧过,玉娇这孩子的性情,不大像自己,有些偏于柔懦了。将来遇到吃苦受罪的时候,也不知能不能抗过去。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一贯有些弱气的小女儿,竟也有这样执拗的一面。 原本,她是打算当面替小女儿讨个公道的,却不料小女儿竟自己站了出来。 周氏既心痛,又隐隐地感到几分欣慰。 与周氏的感受截然相反,金母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她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不识抬举的东西!勇儿,跟娘回家!” 金勇一脸郁郁地跟着金母走了,一路上一直垂头丧气地,金母还很生气地给了他一拐杖,这回倒是没装样子,是真打: “你摆这副臭脸给谁看呢?连个黄毛丫头都搞不定!” “娘……” 金母和金勇走得很急,但速度却不算快。夏家人甚至还能断断续续地听到,风中传来他们的说话声。 第99章 鸿雁传书 第099章鸿雁传书 吴氏和程氏已经打点好了媒婆,将媒婆好声好气地送出了门。 刚刚这边屋子里的动静,他们那边也听到了些,但听得并不真切。而因为有吴氏和程氏两人全程陪着,媒婆虽然有几分好奇,却也没法贴过来听墙角。 只是,金家会不会懂事一些,把这件事保密,就不好说了。 吴氏和程氏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心中暗叹。 若是那媒婆执意要打听,说不定还是能挖出些内幕来,然后,小姑子夏玉娇的名声,说不定还是会有些受损。 吴氏和程氏都是有女儿的人,将来女儿说亲的时候,说不定也会受到小姑子夏玉娇这事儿的影响…… 两人都有些无奈,也有些郁闷。但她们俩都是讲理的人,并不会去怨怪夏玉娇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豺狼要吃兔子,兔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可惜,世人往往热衷于襄助豺狼,指责兔子。本质上,无非是欺软怕硬罢了。 吴氏和程氏,其实原本也不想知道这些内幕。 只是送完了媒婆回来,进屋给婆母周氏回话的时候,恰好就赶上周氏正在安慰夏玉娇。 两人把周氏的话听了个正着,再加上之前在另一间屋子里听到的一些模模糊糊的只言片语,这拼图就完整了。 周氏安慰完了夏玉娇,也知道两个媳妇儿听了个正着,便对她们说道: “玉娇的事,不要外传,家里人能瞒着也尽量先瞒着。仟仟尛哾 只是得记得一件事,那个金勇不是好人,他那老娘更不是个东西,你们今后,都远着点这老金家。” “是,媳妇儿知道了。” 吴氏和程氏二话没说,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她们知道,婆婆周氏话语里提到的“能瞒着也尽量先瞒着”的家人,无非就是说的大房和二房。 若是孙氏此刻在这里,必定还要歪缠几句才罢休。 夏老爷子和周氏忧心忡忡地等了几日,却始终不见流言传出来。渐渐地,老两口儿也放松了些。 看来,夏玉娇的那些话,当时看着,好像绵软了些,却也着实让金家人不敢轻举妄动了。 金母若是要败坏夏玉娇的名声,固然是极简单的事,但是很显然,金母还是很爱惜儿子的仕途的。 别的事还好说,这触犯了律法的事,固然能够花钱花人情摆平,但既然走了仕途,谁能保证自己永远没有敌人呢? 谁又能保证,敌人不会拿着这种天然的把柄,来寻自己的错处,将自己打翻在地呢? 与其将夏玉娇逼到绝路,不如就将此事揭过。 金勇不再上门了,夏家人也恢复了看似平静的生活。 不知内情的孙氏,见金家人不再上门,媒婆也迟迟不见踪影,还曾经话里话外地损了夏玉娇两句。 害得夏老爷子和周氏心头火起,双双发飙。 孙氏被这阵仗吓住了,竟然奇迹般地坚持了足足一个多月,没有作妖。 夏玉娇倒是淡然以对,面对孙氏的时候,也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夏玉娇经常会找夏稻花去陪着她。 夏稻花勉励挤出时间来陪伴夏玉娇,衷心希望自己能够为这个可怜的小姑姑尽一点力。 其实夏稻花忙得很,又要进山探险打猎,又要率领搞钱小分队搞钱,还得给自己的“笔友”写信——就是上回来过家里的李敢,他到了京城后,竟然给夏稻花来了封信。 这封信被夏老爷子拆开看了——这个时候的人可没有什么隐私意识。 夏稻花出于礼貌回了一封——为了不崩人设,她拿着毛笔,颤颤巍巍地给李敢画了好几页纸的四格漫画。 虽然笔画看起来歪歪扭扭的,但意思表达得,倒是还算凑活。 收到了夏稻花童趣盎然的回信,李敢又写了厚厚一叠寄了过来,夏稻花只好再回了一封……中间当“翻译”负责念信的,自然还是夏老爷子。 就这样,在夏老爷子的鼎力支持下,夏稻花和李敢成了“笔友”。 少则一月,多则半年,隔上一段日子就通信一次。 一个写字,一个画画,倒也有几分趣味。 搞钱小分队的搞钱事业还在继续。 市面上已经出现了好几种仿制版的竹筒饭,但他们的米远远不如夏稻花的米漂亮诱人,不但米粒要小得多,香气和味道,也差上不少。 而夏稻花也适时推出了升级版的竹筒饭,除了纯白米的,纯糯米的两种,还做了加肉的,加蛋黄的,加枣儿的,加蜜饯的,加虾仁的…… 当然,这些升级版的竹筒饭,价格也跟着升了级。 不过,生意还是很不错。 二郎还自告奋勇,带着五郎一起,跑了几家酒楼饭馆,给他们送了些不同品种的竹筒饭,拿下了好几家酒楼的长期供货单子。 当然,竹筒饭其实没多少技术含量,被模仿、被跟风、被超越,是迟早的事儿。 尤其是这些酒楼饭馆,他们若是想要跟风,想要在自家的基础上、再搞出点新花样来,更是简单得很。 好在夏稻花也没指望一直靠这个赚钱,她只是用这个,来打开搞钱小分队的思路罢了。 竹筒饭的原材料,都是简单易得的。 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在这个基础上,从现有的、简单易得的材料入手,搞出些别的什么项目来呢? 夏稻花把这个问题,布置给了搞钱小分队的每一位成员,很快大家就都拿出来了自己的答案。虽然都是受了竹筒饭的启发,多少有几分抄作业的嫌疑。 不过夏稻花还是觉得很欣慰,这些年轻的头脑,都很灵活很聪明嘛! 二郎的主意,是把竹筒饭,改成饭团。 可以用纯白米,也可以加馅料,总之,在竹筒饭的基础上稍作改进,同时去了那竹筒,就成了。 花样可以更多些。像是红豆啦、松子啦、杏仁啦,豆面啦,都可以加进去么! 这卖的价格,也可以更灵活地调整。 桃花的想法,是做米花糖。 桃花会做祭灶的糖瓜,也会用锅炒米花。有了米花又有了麦芽糖,做米花糖,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只不过糖这种原料太贵了,这样的零嘴,桃花有些担心销路。 梨花想到的是发糕。菱花想到的是枣泥饼。五郎想到的最有创意,竟然是鲜花饼。 第100章 小生意 孩子们笑呵呵地互相鼓励,却也既紧张又兴奋地等着夏稻花的评判。 夏稻花笑眯眯地把这些个主意全都采纳了,还借着这个机会,顺便扩展了几种别的小吃。比如从发糕和枣泥饼,稍一联想,就扩展出来了枣糕和绿豆饼、板栗饼。 只是有些受限于季节的,就做了些改良。 夏稻花自己也提出来了个花式小咸菜的方案。 不过大家都觉得,小咸菜的成本太高了。因为腌咸菜首先就需要大量的盐,而盐这东西,又贵,又不好买。虽然北关镇毗邻渤海郡,买盐还算相对方便的。 夏稻花没有坚持,从善如流地把小咸菜这个项目,放在了最后。 兴致勃勃的搞钱小分队,热情似火地将竹筒饭的收益统计了一下。 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已经赚了将近十六两银子了。 当然,这里面主要还得是二郎那几个大单子的功劳。光靠摆摊零售,赚不了这么多。 倒不是说销量不行,摆摊的销量其实很不错了。 只是,他们进城一趟,需要的成本太多了。 进镇子,要交入城费;带了货物,要给货物交税;摆摊,要交摊位费;收摊,要交扫街清洁费…… 若是赶上那巡逻的差役,看中了你摊位上的东西,该孝敬也不能少了,不然人家能把你整个摊子都收走了; 若是赶上那权贵子弟,纵马奔驰、嬉笑打闹,撞翻了你的摊子,甚至撞伤了你、或者你的客人,摆摊赚的那点铜板,还不够付汤药费的呢! 好在孩子们每次选址都很精心。 经过数次观察,特意选了车马不容易碰撞的犄角旮旯。 这种地界,对做吃食生意的小摊位来说,不算是多么好的地点。 所以倒也没人跟他们抢。 直到后来,发生了几回纨绔子弟纵马事件,他们这个摊位的好处,才显现出来。 不过,因为之前夏稻花他们几乎每次都固定缩在那个犄角旮旯的位置,跟巡查的官差差不多都混熟了。 这些小商贩们,倒也没人胆敢欺负他们是小孩,偶尔跟来的大人还是个拄拐的瘸子(二郎),就去抢那个位置。 夏稻花他们继续逢集就去摆摊,卖花式竹筒饭,同时也陆陆续续地添加些新产品——新产品当然不能一次全都放出来。仟仟尛哾 而是要么在节庆的日子里,增加一些新品种,新花色;要么在跟风者大规模出现的时候,再放出来些新鲜吃食。 就这么一直积累着,夏稻花发现,他们这份小生意的利润还不错。 不考虑人工,只算物料和费用,平均下来,基本上一两银子的成本,能赚回来差不多五两银子的收入。 除了一些特殊的节庆日子,每个月上中下三旬都有集。 他们即便每次集市都出摊,算上前期准备和后期收拾,也占不了太多功夫。 只是,搞钱小分队虽然兴致勃勃、干劲十足,夏稻花却觉得摆摊的生意,一文钱、一文钱地赚,速度有些太慢了。 大家该分得的收入,目前都在夏稻花手上放着。 因为,在她手上藏得最好,全家谁都找不着。不用担心这银钱被爹娘发现了,再二话不说给收走了,说不定还要因为藏私,挨一顿捶。 其实这一点是孩子们多虑了。 家里人既然知道他们每逢集市,都乐颠颠地去摆摊,又乐呵呵地回来,还能不知道他们赚钱了吗? 只是大人们小看了这些小生意,以为孩子们再怎么能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大名堂,因此故意没有问他们的收入罢了。 每个人的收入具体应该分到多少,他们还记了账本,执笔人是五郎。 因为夏稻花和李敢通信全用画的,李敢的来信还得夏老爷子亲自来念,夏老爷子已经开始给五郎启蒙了。 当然,别的房头的男孩子们,若有想要识字的,都可以跟着夏老爷子学。 夏老爷子虽然拢共也没念过几年书,但基础打得相当扎实,也写得一笔好字。 至于说识字、写信、记账之类的技能,也是十分熟练。 老夏家能置办下这么多地,养大这么多孩子,也跟夏老爷子能写会算有关。 只可惜,夏老爷子兴许是吸取了大房的教训,虽然愿意给孩子们启蒙,却不愿意(当然也可能是实在没能力),再供哪个孙儿进学堂了。 三郎四郎听说还得继续干活儿,就对识字失去了兴趣。 倒是二郎、五郎和六郎,都兴致勃勃。 不过六郎到底年纪小,认了两个字就觉得太无聊了,很快就跑出去玩耍了。 只剩下一个成年的二郎,一个正当年的五郎,和“死皮赖脸”的夏稻花,坚持每隔五天听一回夏老爷子讲课,教他们识字、写字、打算盘。 夏老爷子一开始不大愿意教稻花,他觉得小娘子学圣贤书,似乎有些不成体统。 夏稻花却“涎皮赖脸”地歪缠道: “爷,我又不去考状元,但总不能做那睁眼瞎吧? 咱家要是没有你这现成的先生也就罢了,既然有你在,就让我近水楼台先得月呗! 反正我又不会去跟外人显摆! 别人既然都不知道,又算什么不成体统?” 夏老爷子不知道是被她缠怕了,还是被她那一声“先生”打动了,总之,竟然同意了夏稻花的“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的理论,决定收下她这个编外学生。 夏稻花开心地给夏老爷子带了“束修”——她亲自从山里“打猎”猎到的野鸡两只。 夏老爷子的识字课,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夏稻花一次也没有缺席。 夏老爷子虽然对她这份“离经叛道”的热情,有几分无可奈何,但暗地里,也对周氏赞过夏稻花的这份韧劲儿。 夏稻花不知夏老爷子的评价,也不怎么在意。 她跟夏老爷子识字,只是个幌子,事实上大楚的文字,跟古代繁体汉字没什么差别,夏稻花虽然写得不熟练,但认起来毫无压力。 她的心思,更多还是用在了搞钱小分队的小生意上面。 考虑了几天之后,夏稻花还是决定把小咸菜放出来。 但这事儿,她不方便自己去跑。 第101章 真的假的 很多地方,都需要二郎哥出面、出力。 尤其是之前,二郎和那些饭馆酒楼达成过给他们送竹筒饭的协议,现在让二郎顺着这条线,把小咸菜再推销出去,应该不至于很难。 别的不敢说,空间超市里的小咸菜,那味道之丰富多彩,在这个时代,绝对会给人带来耳目一新、味蕾爆炸的体验! 当然,有些包装的小咸菜,是没法拿出来直接用的。 只有用坛子装或者瓷器装的,可以直接拿出来用。 但还得处理下坛子上的标记。 比如生产日期,厂家,保质期之类的信息。 倒不如订购一批小坛子,小罐子,把袋装的咸菜装进去呢!虽然好像也挺麻烦的,但与清除标签的劳动量相比,似乎也不差什么。 夏稻花想到的是最基础的两种:萝卜干和辣白菜。这两样受众十分广泛,应该不愁销路。 萝卜干倒罢了,辣白菜的调味对此时的人来说,应该还是有点复杂的。 想到就做。 夏稻花跟搞钱小分队商量了一番,给二郎布置了去订购小坛子小罐子,和向酒楼饭馆推销小咸菜的任务,就开始动手“研制”小咸菜了。 她“研制”的过程,其实就是用现有的材料复刻萝卜干和辣白菜的过程。 梨花和五郎主动承担了家里的活儿,菱花兴致勃勃地担任了试吃专员——其实大家虽然觉得盐的成本太高,但看夏稻花这么想做这件事,就都默默地支持她了。 二郎也开始拄着拐杖,一趟一趟往外面跑。 其实这时候,二郎的伤势,已经基本上好利索了。但是为了巩固成果,夏稻花以四房的名义,找到隔壁村的木匠做了一副拐,送给了二郎用。 二郎笑呵呵地收了,夏有贵却觉得很是恼火。 二郎有了这副拐,就能拄拐走两步了,也能上街东游西逛了,但却还是不能下地干活儿。 单单是这一点,就让夏有贵很烦躁。 若是夏稻花当初拿了铜钱过来,说给二郎做拐杖,自己还有机会从中墨下几个钱; 可是人家却偏偏做成了成品,直接把成品送过来了! 自己总不能把这副拐拿走,再给卖了换钱吧! 要是敢那么干,都不用提四房两口子,老两口儿就得打上门来。 夏有贵有一种到了自己嘴边的熟鸭子,却突然嘎嘎叫着,拍拍翅膀飞走了的感觉。 心痛得无法呼吸! 这件事,不但让夏有贵心情十分烦躁,还让他添了个毛病:一见到四房的人,就觉得眼睛疼、脑袋疼,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坦。 见夏有贵对待二郎的态度竟然都这样凉薄,夏有田心里很难过。 一天晚上,他悄悄地对姜氏说: “二哥最近有些不对劲啊,该不会是冲着啥了吧?” 姜氏不以为然,但她从来都不会驳了夏有田的话,只温柔地笑了笑,安慰他道: “要不,咱们去槐树娘娘庙拜一拜,或者去找胡半仙,给二哥看看?” 夏有田见姜氏这样说,却唉声叹气起来: “唉!二哥若真的是冲着啥了,倒还好了。怕只怕,他本来就是这个性子啊!” 姜氏沉默了,任由夏有田自己在那嘟哝: “当初征发民夫的时候,我就应该看出来了!怎么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二哥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呢?唉,我这心里,怎么这么不得劲呢?” 姜氏给夏有田烫了半壶酒: “你少喝两口,解解闷就停……嗨呀,我也是白嘱咐一句,反正多了也没有。” 夏有田就着姜氏的腌菜,一口菜,一口酒,喝得有滋有味,又忍不住开始念叨孩子们的事儿了: “这帮小崽子,竟然还能凑出一副拐来!看来他们这小吃摊儿,别看小打小闹的,应该也挺挣钱啊!” 姜氏笑道: “就凭他们那点子东西,能挣几个钱? 做这副拐的木头,是梨花和五郎他们几个,去山里头捡回来的。 稻花去隔壁村找的木匠,不但带了原料,给了工钱,还给人家送了一只野兔子呢! 听稻花说,因为给了陶木匠这只兔子,虽没几个工钱,人家也乐意给做。” 夏有田惊讶地问道: “真的假的? 稻花这孩子不是跟她爷学了打算盘吗?咋还这么不会算账? 那一只兔子,拾掇好了能卖一、二两银子呢! 打一副拐,还不用出料钱,才用得到几个铜板?” 姜氏忍不住笑了: “就是说呢! 不过稻花这孩子啊,还跟人家陶木匠,饶了一辆怪模怪样的小车回来。 也不知该说她是精明还是傻!” 陶木匠给夏稻花做的小车,其实就是一个能变形、能活动、能载物、能载人的手推车。 夏稻花是根据现代的老式变形婴儿车设计的。 而陶木匠也是个心眼儿活泛,脑子灵光的,夏稻花把她的意思一说,陶木匠就给做了出来。 夏稻花做了这个车,就是为了给搞钱小分队的孩子们用的。 不管是去集市出摊还是回家的路上,用它来载物载人,都很方便。 去的时候,可以用这辆小车装着摆摊用的东西,推着走; 摆完摊回家的路上,人累了,还可以轮流坐到车上,替换着推车,替换着休息。 装东西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个平平常常的手推车,也不至于引起谁的觊觎。载人的时候,同样是个平平常常的手推车,只是比平常的手推车省力些。 真正稀奇的,是它的变形过程。它不但可以在载人载物之间自由转换,还能从一辆展开的小车,变形成几块堆叠在一起的木板。 这项功能比较新奇、诱人,所以夏稻花一再叮嘱孩子们,不要在外头显摆。 孩子们也都很乖巧地答应了。 但那种满面红光的兴奋劲儿,却是不管怎么注意,都遮掩不住的。 持续地赚了一段钱之后,夏稻花觉得,是时候把自家大人拉进这份生意里来了。 毕竟夏稻花一开始搞钱的动机,就是要改善四房一家子的生活。.qqxsΠéw 当然,考虑到搞钱小分队所有成员的感受,夏稻花还是特意找了个时间,跟搞钱小分队的成员们商量了一番。 第102章 保守的姜氏 夏稻花原本以为,要说服搞钱小分队,同意自己把爹娘也给拉进来,说不定是个需要耗费很多口水的大工程。 没想到她只是提了个头儿,大家伙儿就纷纷点了头。 梨花道: “总算是说了,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一茬呢。” 五郎也点头:“咱爹咱娘都是厚道人,必定不会抹了二郎哥和桃花姐的功劳的。” 当然,搞钱小分队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的。 二郎和桃花就有些担心:“看来,我们俩的份子怕是瞒不住了。” 桃花眼里微微泛起了泪光,声音也有点抖:“能瞒一天算一天吧!” 菱花也有些懊恼:“姐,你要是说了,咱娘会不会把咱们的银钱都收走啊?早知道,我就不辛辛苦苦地攒着了!都换成糖球就好了!” 夏稻花想了想,这也的确是个问题。 但她还是笑呵呵地摸了摸菱花的头: “你的铜钱,你就安心留着吧!要是不放心,就还像之前那样,搁在我这。我给你藏好了,包管谁都找不着!” 菱花松了口气,拉住了夏稻花的手摇了好几下: “那咱们可说好了啊!姐!你千万千万给我藏好了!咱娘要收走,你也得抗住了啊!” 夏稻花笑道:“瞅瞅把你给精明的!你就放心吧!” 她轻轻揪了一下菱花的小鼻子,就抬起头,对着二郎和桃花笑道: “二郎哥,桃花姐,你们的份子,其实还是能瞒住的。 我刚才只是说,要把我爹娘他们拉进来,可没说要把这事儿彻底公开呀! 当然了,要想把二伯和二伯娘完全瞒住,一点风都不透,恐怕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咱们可以换个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二郎和稻花的眼睛都亮了:“怎么解决?” 夏稻花微微一笑: “到时候,明面上给你们俩,各自开一份工钱。 按照干活儿的日子算。.qqxsΠéw 比如二郎哥出去跑一天,就给你两文钱。跑十天,就是二十文。 桃花出去跑一天,也是两文钱,跑十天,也是二十文。 若是在家做活,比如二郎去砍竹子,稻花去做竹筒饭,也都可以按天数、或者工作量,来算工钱。 当然了,这个工钱我不会开得太高。 到时候你们自己花也行,拿去孝敬二伯和二伯娘也行。 但是实际上,还是给你们算份子钱。 有了这工钱放在明面上,暗处的份子钱,不就可以瞒住了?” 桃花和二郎双目亮闪闪地听着,另外几个孩子也都听得很认真。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二郎点点头:“我看一天两文钱还是高了。按照两天三文钱来算吧!” 桃花也笑眯眯地点了头:“我看给我的可以更少些,一文钱一天就好。” 夏稻花扬了扬眉毛,还没开口,二郎和桃花就看出来了她的疑问,笑着说道: “稻花,你别多心。 按说我们俩现在挣的银钱,应该都交到公中才对。 可是你二伯和你二伯娘,平日里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你也不是没看见。 这明面上的工钱,给我们多少,都不过是走个过场。最终都得落进你二伯和你二伯娘的手里。 说句心里话,我们俩,既不乐意,也不甘心。 再一个,这工钱若是给得太高了,也怕他们会眼红生事。” 夏稻花干脆利落地应了: “成,那就这么办。工钱的事儿,回头咱们再琢磨琢磨,看哪个方案最好。” 其实,她原本还有点担心,二郎和桃花会想不明白呢。 没想到,他们俩虽然素日性情敦厚、不爱计较,却都不是包子。 反过来想想,若他们真的是包子,也就不会背着二房两口子,悄悄找到自己,暗地里加入搞钱小分队了。 之所以会藏私房钱、赚私房钱、攒私房钱,不就是因为看透了? 这老实人要是寒了心,也不会愿意一直吃亏的。 接下来,大家又把这段时间的小生意总结了一下。竹筒饭和后续的饭团卖得还不错,米花糖等项目可以暂缓推出。 但小咸菜这一项,二郎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几家酒楼饭馆都看中了二郎带去的样品,也都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同意了从二郎手中长期订购。 不过,这些酒楼和饭馆也不愿意一下子存太多货,倒是很想把方子买下来。 然而,夏稻花暂时不打算卖方子。 她知道这些酒楼饭馆,都有自己的大厨,要复刻她的小咸菜,可能并没有那么难。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就凭北关镇这几家酒楼的本事,他们能把配料表上那二十多种香辛料,十多种添加剂都找齐。 差了一味调味料,滋味都可能差出许多去。 更何况差了这么多呢? 当然,“加工”小咸菜,还得避开夏家另外几房人,尤其是大房和二房的视线,夏稻花需要一个靠谱的场地。 起房子,可能得提上日程了。 不但要起夏家四房住的房子,也得起个厂房出来。或者,至少得搞个作坊用的场地出来。 这地方,说不定还不止能用来“加工”小咸菜呢。 当天晚上,夏稻花和四房的孩子们,就跟夏有田和姜氏提到了他们的“小生意”可能要做大了,希望爹娘也能加入进来搭把手。 夏有田和姜氏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由得一愣: “你们不是没挣到多少银钱吗?再说你们一天才能卖出去多少,先有了那个小摊,后加了那个小推车,还不够你们折腾的吗?” 夏稻花笑道: “小打小闹的,自然是够了。 可是这几天,二郎哥帮我们联系了几家酒楼。 人家愿意收我们做的东西,价钱也给得挺厚道,可是要的量却比较大。 没有爹娘帮忙,我们怕拿不下来啊!” 姜氏想了想,还是有些反对的意思: “既然拿不下来,就、就别做了吧?家里、地里,都还一堆活儿呢! 你们几个小孩子,不务正业也就罢了。大不了这家里的活儿,我多干点儿就是。 我和你爹若是也去忙活这个,万一影响到地里的收成,交不上粮、吃不上饭,这后悔药可没地儿买去!” “爹,你的意思呢?” 第103章 怕是又得闹腾起来 “稻花,你老实告诉爹,你这小生意,实际上能赚多少钱?” “这个……不大好说。我们算了下……” “我知道我知道,让我说让我说!” 夏稻花和菱花同时开口了。 夏稻花笑了笑,停了下来,让想出风头的菱花说。 菱花却突然胆怯起来:“哎呀,姐,要不还是你说吧!” 夏稻花鼓励她道:“没事,你说吧!哪里说错了或者说漏了,我再补充。” 菱花开心地笑了起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儿,小鼻子也皱了起来,嘴巴跟着弯成了一艘两头尖尖翘起的小船。 菱花用手掌捂了一下嘴——她最近开始换牙了,掉了一颗门牙,觉得有些难看,说笑起来就忍不住要举起小手把嘴巴捂上。 过了一会儿,见大家都安静地等待着自己,菱花放下了手,很认真地给夏有田和姜氏汇报起来他们的成本和利润。 夏有田和姜氏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姜氏的表情还有点生气,夏有田却是眉花眼笑。 等到菱花说完了,期盼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夏稻花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了夏有田和姜氏: “菱花说得挺好的。” 姜氏还维持着生气的表情: “好哇你个夏稻花,竟然会跟你娘藏心眼儿了!你那些银子都藏哪了?别是塞在柴火垛后面,被你二伯娘捡走了吧?”m.qqxsnew 夏稻花笑道: “那哪能呢?我藏的东西,除了我自己,谁都找不着。 上回那个黑衣服的官儿来的时候,给咱们家的金子,交到我手上的,不就被我藏起来了?找了这么久了,你找着了吗?” 姜氏被夏稻花噎得一哽,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还有脸说!” 夏稻花笑嘻嘻地,一点儿都不生气:“我会藏东西也是本事,为啥没脸说?” 夏有田及时开口了,打断了娘两个没完没了的循环:“行了,稻花,少说两句,别就知道惹你娘生气!” 只是,夏有田的话说得很严肃,脸上却还是带着笑的。他的脸色,简直有几分春风得意,红光满面的意思了。 那是,也不看看这几个孩子,多么争气! 稻花这一摔破了头,倒还真的摔开窍了! 当然,也可能是把她的馋虫给摔出来了。 要不她这些个本事,怎么都跟吃食有关呢?想出来这些个赚钱的点子,也离不开这些个吃食上面的新鲜花样…… 夏有田一边为夏稻花自豪,一边也有些纳闷。 北关村地多人少,大家伙儿的日子过得都不算差。 老夏家在里面,也算是数得上的中等人家了。说不定比中等人家还偏上一点儿。衣食住行,不说多好,至少是将将能卡在吃饱穿暖这条线上面的。 但是老夏家平日里,可不会折腾这么多新鲜吃食出来。 他是真心想不明白,怎么有人舍得为了吃点新鲜的花样,就舍得花出去那么多银钱? 莫非他们的银子,其实是大风刮来的吗? 不过,困惑归困惑,夏有田到底还是比姜氏更快地认识到了这门生意的好处。 他迅速地拍了板: “这事儿啊,孩子们干得好。 娘子,地里的活计虽然重要,但一年到头,才能赚到几个银子?咱们把粮食交了税,卖给了粮商,自家也就不剩什么了。 哪有做这个来的舒坦? 只是做生意,有赚钱的,就有赔钱的。 咱们不见得能一直赚钱,也不见得一直有生意可做。 至于说眼目前这送上门来的银钱,咱们万万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既然孩子们需要咱们搭把手,咱们再怎么辛苦,也不能不帮! 只是,田里这一头,还是不能丢下。” 夏有田越说越激动,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要不这样。你把家里的活儿先放一放,可着孩子们这一头使劲儿。我呢,多在田里用功夫,把咱们家的地种明白了,有空闲的时候,就去给你和孩子们帮手。” 姜氏一贯都是对夏有田言听计从的,此时虽然还有几分迟疑,可夏有田既然发了话,拍了板,她就算有不同意见,也不会违背夏有田的意思。 夏稻花给五郎使了个眼色,于是五郎果断接下了妹妹扔过来的锅: “爹,娘,还有一个事儿……” “五郎你说。”姜氏对上五郎,总是十分和颜悦色,极有耐心。 “内个,咱们赚到了钱的事儿,能不能不要声张?不管是对我爷我奶,还是对姥姥家人,或者对伯娘婶子们,咱们都别提?” 夏有田和姜氏对视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都没有反对的意思。 姜氏还夸五郎想得周到。 夏稻花和梨花、菱花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都抿着嘴笑。 同样的话,若是夏稻花说出来,就没有这个效果。换了五郎来说,姜氏所有的顾虑呀、反驳呀,就都会不翼而飞。 两口子心里清楚,分家以后,大家伙儿的日子,其实是看不出来太大差异的。 但稻花进了几回山,自家这家底,就殷实了起来。 后来老爷子安排了那几头狼,姜氏也担心,夏稻花就没怎么再进山。 这种外快似的收入,就少了一大块。 后来孩子们折腾出来了竹筒饭,跑到镇上摆摊。 姜氏一直都有些反对。 她总觉得镇上不安全,车马都是横冲直撞的,痞子都是东游西逛的,差役都是跟痞子一伙儿的,若是梨花她们在镇上吃了亏,后悔也不赶趟了。 奈何稻花她们一直磨着夏有田,五郎也在姜氏面前下了不少功夫,最终摆摊的事情,才算支应了起来。 面对着他们之前报上来的那点子收入,姜氏粗略地算了算,觉得交不交公,没差多少。 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把他们赚到的银钱收上来。 别的房头也知道几个孩子在镇上摆了个小打小闹的摊子,但也没当回事。 万万没想到,几个孩子心眼儿还挺多,明面上报出来的收入,并不是真实情况。 这等重要的信息,自然不能随便泄露给别人知道。 哪怕是透露给老两口儿,也不合适。 他们不是怕被老两口儿惦记上,而是怕万一老两口儿说漏了嘴,被别的房头——尤其是大房和二房——知道了,怕是又得闹腾起来。 第104章 还是先卖咸菜吧 姜氏的顾虑也给夏有田提了个醒儿,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爹娘那里,我去打声招呼。 这事儿咱们不能公开,但也不能一点风都不透,不然爹娘该伤心了。” 看着几个孩子有些担忧的神色,夏有田笑道: “你们放心,爹不会把你们的底漏出去的。” 夏稻花想了想,夏有田和姜氏的性情都算得上挺靠谱的。应该不至于出什么纰漏。 第二天一大早,夏有田就去找老两口儿了。 夏有田果然是个靠谱的,也不知他是怎么跟老两口儿说的,不但得了老两口儿的理解,还得了老两口儿的支持—— 周氏拿了十两银子出来,说要给夏玉娇算个份子。 周氏道: “玉娇以后,多半是不会嫁人了。她手上那几亩地和那点银子,若是坐吃山空,怕是也吃不了几年饱饭。既然有了这个机缘,娘就豁出去厚着面皮,占你们四房些便宜。你可怨娘偏心?” 夏有田急忙否认了: “娘,你这说的哪里话?玉娇不但是我妹子,且她比梨花也大不了几岁,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我岂有个不疼她的?” 周氏道: “娘知道你也疼玉娇。 但你毕竟有家有业的了,把自己的老婆孩子,放在妹子前头,也是人之常情。 娘不指望你能养活玉娇一辈子。 可你既然遇见了这赚钱的机会,多少拉扯她一把,也让娘这心里头,能踏实几分。 你不要怪娘偏心。 娘手里这点子棺材本,都是精打细算、死抠硬攒、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除了要做我跟你爹的棺材本,也是为着你们这些个孩子,再一个就是防备荒年。 就算是舍加撇业去逃荒,手上没银子,都走不出去。 原来没分家的时候,娘管钱管的死紧,娘心里也知道,你们都被拘束得狠了,难免会有怨念。 可是如今,你们都自己顶门立户,当家过日子了,想必也都已经知道,什么叫做柴米油盐贵了吧?” 夏有田恭敬地听着。 周氏的意思,就是觉得夏玉娇以后多半是嫁不出去了,手上多攒些银钱,日后也好过生活。 虽然夏有田不大明白,为什么周氏觉得夏玉娇会嫁不出去。 不就是跟谢家退婚了一回,之后又拒绝了金勇么? 但他没有驳周氏的话。 周氏只想给夏玉娇赚些银子,还出了十两的本金,已经很厚道了。 不然,就算周氏让他把这生意让出来,让大房二房甚至全家都掺和进来,从孝道上讲,他也不能拒绝。 夏有田带着这十两银子,回头跟姜氏和孩子们一提,姜氏和孩子们都没说话。 夏有田苦笑道: “娘虽说要让我带契玉娇,给她算个份子,却没有说要给她多少利。你们若是心里不痛快,就少给些利钱,也就是了。” 姜氏一脸若有所思地道: “快别这么说。我没有心里不痛快,只是有些意外。 玉娇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干活儿也勤快,性情也柔顺,娘怎么会觉得玉娇会嫁不出去呢?” 夏有田道:“我也不知。” 夏稻花却是多少知道一些内情的。 看来老两口儿的保密工作,做得还挺不错。qqxδnew 既然老两口儿愿意瞒着,那还是别让爹娘太过好奇的好。 夏稻花岔开话题,笑着说道: “这有什么?何至于就不痛快了? 反正小姑姑闲着也是闲着,让她加入进来,也没什么不好。 说不定有事情可以忙,小姑姑的心情也能开朗起来呢。” 夏有田和夏稻花都没有意见,就约等于全体都没有意见了。 毕竟,姜氏只听夏有田的。 二郎、桃花,和孩子们,都听夏稻花的。 自此,夏稻花这份小打小闹的小生意,已经从孩子们的玩闹模式,扩展成了有成年人参与,涉及三个房头的合作模式。 这成员扩展的速度,简直就像滚雪球一样啊! 夏稻花是有几分乐见其成的,参与进来的人多了不怕,只要听话好用就成。 自己这不缺货物,缺的是可信可用之人。 但孩子们和四房两口子,多少都有些忧虑,担心他们的小生意,赚到的钱养不起这么多人,回头别再亏了本。 菱花甚至提议,要不要先买一批糖存起来? 这样先准备着,万一回头亏本了,也不愁到时候没钱买糖吃了。 菱花这几句话一说出口,就被五郎弹了个脑瓜崩。 弹得她眼泪汪汪地,顺势拉着夏稻花的手,摇来摇去,要哭不哭地,满脸委屈巴巴,嘟着嘴巴装可怜。 夏稻花笑眯眯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放心,到啥时候,都有你的糖吃!说不定,姐过几天就能研究出几样更好吃的糖来呢!” 菱花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吸溜……姐,你最好了!” 她“嗖”一下蹦了起来,往上一窜,一下子搂住了夏稻花的脖子,就把软软的小嘴凑在夏稻花脸上,“吧唧”一声,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口水印儿。 夏稻花强忍着没擦,微微弯了下腰,把菱花方到了地上:“别闹,去玩吧。让姐想想给你做点什么好吃的。” 打发了菱花,夏稻花想道,空间超市里的糖果,好多都可以拿出来用,只是原来的包装都得换掉才行。 若是不假手于人,得把自己累个好歹的。 若是假手于人,又难免会有暴露秘密的风险。 目前最可信的,只有梨花和二郎。 猎狼那一回,梨花已经表现出来了对自己的绝对信任和勉力保护。 至于二郎,大概是从自己默默地给他收拾包袱,毫不犹豫地给他保管银子,没有对他打算娶个寡妇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更没有说三道四开始,就决定跟自己一条心了吧! 其他人,包括姜氏和夏有田,都未必靠谱。 当然,这两口子倒也不至于会出卖自己。 但他们两个,一定没办法忍住好奇心,平静地接受那些不正常的现象,更不可能不追问。 更何况,秘密这种东西,知道的人,总是越少越好。 夏稻花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秘密。 至少,不能主动暴露。 算了算了,糖的事儿回头再说,还是先卖咸菜吧! 第105章 稻花香 有了夏有田等人的加入,夏稻花的计划,基本上都得到了顺利实施。 起房子的事情,夏有田已经开始踅摸合适的地块了。 要想找一块适合建房子,甚至建作坊地块,需要考虑许多因素。 而且自家住在里面生活,和作为一个作坊,对这地块的要求又是有区别的。 当然,也有些共同点。 比如交通的便利,取水的方便,排污的去处,等等。 夏有田跟姜氏和夏稻花提了提他的想法,但具体选哪一块地,还得实际考察过才能定下来。 二郎按照夏稻花的要求,从窑场订购来的小坛子、小罐子,已经到了。 姜氏带着梨花,把这些坛坛罐罐一顿刷洗。 都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就晾在院子里,把个院子摆得满满登登的,甚至连菜地的地盘,都侵占了好几处。 后来院子里实在没地方放了,姜氏还在堂屋里,把桌子支了起来,连桌面和炕面都摆上了。 孙氏见了这样,岂有个不打听的? 被她缠磨了许久,姜氏不胜其扰,就按照事先说好的,稍微漏了点口风。 不过对孙氏,姜氏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她只说是要腌咸菜来卖。而且这咸菜,是从娘家大嫂那里拿的方子,算是跟娘家那边合伙做的生意。qqxsnew 打着娘家旗号的主意,是姜氏想出来的。 就是怕这帮子人瞎打听。 她娘家离得不算太远,但也不算很近,不怕孙氏刘氏她们,会跑到自己娘家那边对质。 打着娘家的旗号,别人也不好随便张口跟她要方子、要咸菜。 这种事儿,旁人也许懂得礼数,做不出来,但刘氏和孙氏,恐怕不在此列。他们不争先恐后,唯恐要得少了,都算怪的。 而且,孙氏是明目张胆地直接要,刘氏呢,还有点让你自己上供的意思。 姜氏生怕自己直接拒绝会没有效果,被人无视。 干脆扯了娘家的旗号出来。 夏稻花心道,好么,这简直越牵扯人越多了! 不过,这主意不算坏。 至少孙氏听了,虽然嘟哝他们四房把院子占了,搞得碍手碍脚,走路都不顺溜,却没有提出别的什么要求。 等这批坛子罐子都晾干了水分,夏稻花就腾空了一间屋子,暂时专门用来灌装和储存咸菜了。 她还特意从空间超市里买了一台高档标签打印机,打印了许多标签出来。 夏稻花给食品系列都取了个共同的商标,叫做“稻花香”,设计成了椭圆形的标志,打印成了红底黑色行楷书法字体,贴在了坛身上面。 “香脆萝卜干”、“鲜脆辣白菜”这类的品名,也用同样的红底黑色行楷大字,贴在了坛身中部的醒目位置。 乍看起来,像是用红纸剪裁好了,在上面写了毛笔字一样。 夏稻花贴了几个坛子就烦了,干脆喊了梨花和五郎一块儿来弄。 这也算是对五郎的试探吧。 五郎见了这些打印好的标签果然有些愣神,但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常态。 他什么也没有问,默默地做好了干活儿的准备。 梨花和五郎干活儿都比夏稻花利索,见她示范了两个,就迅速上手了。 俩人干得又快又好。 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把这一批坛坛罐罐,都贴好了商标和品名。 让夏稻花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默默地感叹,自己这是捡到宝了。 之后就是灌装咸菜了,也就是把散装咸菜,倒腾到对应的坛子里,再封好坛子口。 夏稻花想了想,还是决定拉着梨花和五郎一块儿做,又让菱花去喊了二郎过来。 二郎进了屋,就没再出来。 屋里还一阵一阵传出来奇异诱人的鲜香味。 好在这会子,夏家大多数人都下地了。 孙氏倒是在家。 不过,这几天她一直嚷着头疼,大白天地躺在炕上,捂着被子睡觉。 菱花去喊二郎的时候,孙氏睡得正香,还打着呼噜呢。 等到孙氏被空气中飘满了的诱人香味馋醒了的时候,这边已经干完活儿了。 夏稻花他们这一批准备的咸菜,分为十斤装的大坛子,五斤装的中号坛子,还有一斤装的小号坛子。 按照各家的订货单,分了堆,搁在地上摆好了。 之后,二郎他们只要按着订货单,往各家送货就成。 二郎看着一堆一堆摆放整齐的咸菜坛子,有点不敢置信地说道:“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做成了。”1 夏稻花笑着看了他一眼。 二郎眼神一闪。他刚刚的话里也有几分试探的意思,但稻花没有接招。 既然稻花不想说,那就不必说了。 自己也不会再问。 稻花愿意带着自己赚钱,自己已经很满足了,又何必要知道那么多呢? 大家满足地擦了擦汗,出了这屋,稻花锁上了这屋的门,把钥匙收了起来。 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只不过手掌一翻,钥匙就不见了踪影了。 菱花好奇地问:“姐,你这招是怎么练出来的?教教我呗?” 夏稻花笑道:“行啊!回头我抽空教你。但你用不用得出来,用出来了会不会穿帮,就得看你的悟性啦!” 到了预备晚饭的时候,夏稻花他们已经烧了些水,洗干净了身上手上的咸菜味。 但空气里飘着的诱人香味,却没怎么减少。 夏稻花帮着梨花打下手,准备了四房的晚饭。 五郎也帮忙抱柴、烧火。 只有菱花算是最悠闲的,她拿着夏稻花给她偷渡出来的橘子软糖,美滋滋地细细品味呢。 夏稻花喜欢看菱花的笑脸,同样的,她也喜欢看梨花、五郎的笑脸。 除了洗涮坛坛罐罐,别的事情没让姜氏帮忙,一方面是因为这一波,夏稻花要用空间超市里的咸菜,另一方面是因为,最近姜氏的身体有点小状况。 她最近很容易感觉到累。 动不动就变得脸色苍白。 夏稻花觉得很是担心,但劝说姜氏去镇上的医馆看一看,姜氏却总是借口这事儿那事儿的,不愿意去。 夏稻花猜测,姜氏应该就是不舍得钱。 不过,晚饭时候,姜氏的表现却让夏稻花改变了看法。 梨花端了一大盆熬成了奶白色的鱼汤进来,刚往桌上一放,姜氏的脸色就“唰”一下变得惨白。 第106章 仗势欺人 装好坛的咸菜,就这么锁在屋里,虽然密封得还不错,到底还是有些气味飘散出来。孙氏表示十分不满,还撺掇姜氏拿些咸菜出来分给大家吃。 姜氏倒真的拿了些咸菜出来分给大家吃,不过却是自家日常吃的咸菜,去年秋天腌的芥菜疙瘩。 大部分腌芥菜疙瘩在经过了一个冬天外加一个春天之后,都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坛子底,也就是最腌得最久的那些,咸味自然重了许多。 孙氏吃了,当即就忍不住“呸呸呸”吐了出来: “四弟妹那样老实的人,竟然也学坏了,会玩心眼儿了! 这跟他们那屋里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味儿!” 到了约定的日子,二郎一一按照约定的订货单,挨家酒楼去送货。其实送货的日期也是间错开的——毕竟当初谈下来的日子也不一样。 不过,孙氏见二郎跑前跑后地帮着四房忙活,就很生气,拦着二郎不让他出门。 之前几次,二郎都是绕过她直接走。 后来,孙氏直接堵着门,不让二郎出去,二郎就只好使出了“杀手锏”——“娘,你看你这是干啥?我帮我四叔干点活儿,不白干的。” “啥不白干?你就知道哄我!我跟你四婶要点咸菜吃她都不舍得给我,拿去年的老咸菜疙瘩糊弄我,还能对你好到哪儿去?你别去了,看再被她骗了!” “那哪能呢?” 二郎失笑,拉着孙氏的胳膊,进了屋,伸手从袖子里掏了几枚铜钱出来,交到孙氏手里: “诺。干一天,给一天钱的。 一天一文钱,两天三文钱,要是能干满一个月,按三天五文钱算呢! 不过就是跑个腿而已,四婶已经很厚道了。 别说我是四婶的亲侄子,就算是村里的邻居,谁喊我帮把手,我还能不去咋地? 不过这事儿,你可别张扬出去。 要是让我爹知道了,你一分钱也留不下!” 孙氏立马双眼放光,一把将二郎手上的铜钱抓了过去: “好,娘不说。娘都给你攒着,留着给你娶媳妇儿!” 二郎笑了笑:“娘,不用惦记给我娶媳妇儿。这钱啊,你留着买点零嘴吃吧。” 孙氏被二郎哄得眉花眼笑,眼睛里都有些湿润了: “还是我大儿子最好!” 二郎笑着安抚她道:“娘,你且安心在家歇着吧。儿子出门给你挣钱去!” 自此以后,孙氏再也不阻拦二郎出门“帮四房跑腿”了。 只是,夏有贵却看不得二郎这样“游手好闲”。 但他也不好意思明着拦着二郎,不让二郎“给四房帮忙”。 只是家里家外地,抱怨了几次,说二郎如果伤好了,就别东游西逛的,麻溜滴下田干活儿是正经。 二郎腿伤的确渐渐好利索了。 夏有贵说了他几回,二郎就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既不恼怒,也不分辩,下到田里,还是跟从前一样干活儿。 事实上,二郎只是看起来卖力,但跟以前相比,干活儿的效率着实差了不少。 夏有贵也意识到了,为此他冲着二郎咆哮了好几回。 但二郎每次都皱皱眉,沉默地干活儿,一点儿都不把他的咆哮当回事。 夏有贵很是憋屈。 因为,在外面,夏有贵也不敢太过分。 毕竟夏老爷子和别的房头的兄弟们,对他这边的动静,都看在眼里。 当着他们的面,他可以冲着二郎喊上两嗓子,却不能随随便便动手,更别说抄家伙了。 不然,夏老爷子就头一个饶不了他。 再者说,自打征了一回民夫,且受了伤回来,二郎这脾气,就平白大了不少。 夏有贵也隐隐意识到了这种不同。 他也怕迫得太狠,二郎脾气上来,会彻底跟他翻脸。 因为夏有贵心有顾忌,孙氏又隔三差五得几枚铜钱,二郎和桃花帮着四房做事,在家中还算顺遂。 但这生意上的事情,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跟夏家有生意往来的七家酒楼,目前有五家,已经痛痛快快地结清了账款,却还剩下两家,迟迟未按时付账。 剩下的两家酒楼,一家叫“神仙醉”,一家叫“芙蓉居”,背后的东家似乎是同一股势力。 二郎去催过两次货款,第一次还算好言好语,跟他说老板出去了,账房跟着去收债,要过几天才回来。 第二回去,“神仙醉”派了几个伙计,直接把二郎撵了出来,骂他招摇撞骗。 而“芙蓉居”更是过分,竟然不但把二郎撵了出来,还让伙计打了他一顿。 二郎腿伤虽然已经痊愈了,跑起来到底吃亏,所以还是挨了几下,搞得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二郎对着孙氏和夏有贵,没提是遭遇了赖账,只说是自己腿伤初愈,不大吃劲儿,路上躲避车马的时候,不小心摔进路边的壕沟里去了。 但对四房两口子和夏稻花他们,二郎却十分郁闷地坦白了。 他既觉得有些后悔,又有几分不平: “万万没想到,这神仙醉和芙蓉居,竟然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赖账! 当初就是他们两家,死活要买这方子,咱们不愿卖,他们却一个劲儿地纠缠不休。 说不定,那会儿就记仇了。 这笔生意,他们多半就是故意挖了个坑等我们跳!” 夏稻花算了算自家的损失。 这神仙醉要了五十坛子萝卜干,五十坛子辣白菜,都是最大号十斤装的那种大坛子。 而芙蓉居要得更多。他家把萝卜干、辣白菜,分别要了一百坛,也都是最大号十斤装的那种。 这种规格的萝卜干三钱银子一坛,辣白菜四钱银子一坛。 算下来,神仙醉欠了夏稻花三十五两银子,而芙蓉居欠了夏稻花七十两银子…… 这么多银子,也怪不得这两家酒楼会见利忘义。 估计多半是打听过,知道夏家没什么门路,背后也没有什么势力可以依仗了。 说白了,不过就是仗势欺人而已。 但我夏稻花的东西,是那么好贪的么? 夏稻花准备给这两家酒楼一个教训。 她柔声安慰了二郎,不过说了两句话之后,脸色突然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 二郎不好意思地说道:“稻花,你也不用安慰我了,这银子,我一定想办法要回来就是。” 夏稻花摇摇头:“我不是冲你,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第107章 改吃玉石了 夏稻花真不是冲着二郎,而是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之前为了不让大房发现自家的小生意,她让二郎特意避开了夏有财所在的那间酒楼。 但同行之间的消息,必定是灵通的。 这“神仙醉”与“芙蓉居”的事儿,老大夏有财,会不会也在其中掺了一脚? 听了夏稻花的疑问,二郎也觉得有道理。 不过,不管这事儿里面,有没有夏有财的手笔,夏有财都是他们的大伯父。 因为有这样一层关系在,夏稻花和二郎,就只能在家族内部解决问题,却不能在外头公开收拾夏有财。 不但如此,在外头遇见了,还得恭敬亲切地跟夏有财打招呼问好呢! 夏稻花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忍不住摇头。 二郎显然也明白夏稻花想到哪里去了。 夏稻花想了想,对二郎说道: “二郎哥,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吧!” “稻花,你一个孩子,能做什么?” “二郎哥,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善人欺天不欺。 那两家酒楼仗着身后的靠山,恶意骗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违背了天理良心。他们赖账在先,辱骂殴打你在后,不可能没有报应。 我掐指一算,这报应就要来了! 最多不超过三天,他们就得哭着求咱们收钱!” 二郎听了这话,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稻花,你最近可还觉得头疼么?” 二郎是不大相信这些的。 他对鬼神之说,倒是也有几分敬畏,但对报应的观点,却不那么相信。嗯,也不能说完全不相信吧!只是二郎不觉得,就凭他一个小老百姓,遇到了些不公,能马上就看到报应。 但稻花既然这样说了,他觉得,现在还是不要刺激她的好。 稻花这孩子,苦苦想出来这样的方子,腌出来的咸菜既好吃,又速成,想必耗费了许多心血吧? 本来正兴隆的买卖,却遇到了神仙醉和芙蓉居这两家蛮不讲理的黑心商人,小堂妹一时想岔了,受了刺激,也是有的。 这孩子,这是气坏了吧,竟只知道指望老天爷来断案子了! 看来,只好自己再往那两家多跑几趟了。 大不了,姿态再放低些,多说几句好话,慢慢地使水磨工夫吧! 毕竟能磨出来一两银子,是一两银子啊。 夏稻花看着二郎的表情和眼神,知道他不但不相信自己的说辞,反而还以为自己的脑袋上的伤势复发了,都开始说胡话了,便不由得失笑。 她忍住了笑,郑重其事地对二郎说道: “二郎哥,你别瞎想,我的伤没事儿。 你且有点耐心,等上三天,看他们来不来找我们,不就知道了?” 二郎半信半疑地走了,到底还是没忍住对夏稻花的关心,悄声对梨花和五郎说道: “这几天你们俩都警醒着点,注意着点稻花,看看她会不会发烧,说梦话什么的。” 梨花和五郎都点头应了,二郎才犹犹豫豫地走了。 夏稻花看着二郎这样,又见梨花和五郎都关切地望着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她笑了几声就收住了,强忍笑意说道: “你们都放心,我没事。” 夏稻花已经想到了一个报复的计划。 当然,敌人会不会就此认输,她是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这招用出去,这两家酒楼若是不换个地址,或是推倒重盖,或者重新搞一遍内部装修,或者恭恭敬敬地请她出面解决,一准不会再有客人愿意来。 这法子用出去,那熊猫宝宝的口粮,就得告急。 但是,他们赖账在先,辱骂追打二郎在后,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轻饶了他们。 不给他们一个深刻入骨的教训,都对不起自己的空间超市! 夏稻花既已下定了决心,就先去镇上踩点儿。 夏稻花偷偷从家里溜了出去,只给菱花说了一声,如果老爹老娘或爷爷奶奶问起,就说她出去玩了,如果没人问,就不要主动提起。 菱花愉快地答应了,顺便“勒索”了夏稻花两块儿橘子软糖。 夏稻花笑呵呵地应了,交了一块儿做定金,就顺利地跑出了夏家,去了镇上。 她到镇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跑到“神仙醉”和“芙蓉居”两家酒楼附近,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番周边的环境。 好在这两家酒楼相距不远,都在一条街上。 不过一家在东边,另一家在西边。 看来这酒楼的东家,是想把从每个方向来的客人都一网打尽哪! 夏稻花找了个没人的小巷子,巷子之内就是两排墙壁,一条窄窄的、弯弯曲曲的小路,没人经过的时候,就安静得很。 她一闪身就进了空间超市,然后在里面控制着空间超市缓缓地往目的地移动。 这边距离芙蓉居比较近,夏稻花就先进了芙蓉居。 芙蓉居以芙蓉为主题,酒楼学的江南的园林建筑。 看得出来,老板没少花钱。 灰瓦白墙、原木花窗、草木葳蕤、一步一景,还有一个特别大的荷花池,莲叶青青、荷香阵阵,美得别具风情。 室内的各种造型优美的香炉里,也都烧着名贵的香料,让身处这座酒楼的客人,时时处处感都感受到满满的富贵气息。.qqxsnew 夏稻花进了芙蓉居之后,就感觉空间超市的移动速度,比之前快了好多倍,它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直接冲到荷花池那里的。 紧接着,荷花池边上一座小亭子里,原本摆着的一个玉雕桌屏,就被空间超市“嗖”一下收了进来。 夏稻花眼珠子瞪得比牛眼睛还大,眼睁睁地看着那玉雕桌屏“唰”一下冲进了空间超市里面,紧接着就被一种莫名的光芒笼罩住了,悬在半空之中,看起来光彩夺目,不可逼视。 那玉雕桌屏,就仿佛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般,瞬间失去了表面的光泽。 紧接着,连形状都保不住了。最后化成了一堆细细的灰白色粉末,无声无息地掉落在了空间超市的地面上。 夏稻花愣了一会儿神,再一次觉得,自家这空间超市不简单啊! 竟然还会主动找东西吃了! 不过,想想从前,每次用一用空间超市,都要耗费自己的气血,自己随时都可能被它吸干的状态…… 现如今,它改吃玉石了,这肯定应该算是好事儿吧?是吧?对吧? 第108章 顶风臭十里 夏稻花活动了下手脚,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健壮了不少,而且浑身上下,有种莫名的轻盈感觉。 就像是经过适度锻炼、慢跑,再洗个澡之后的那种舒适。 看来,自己和空间超市的联系,比自己之前认为的,更加紧密。 空间超市不但会调动自己的气血来用,也会反哺气血给自己,让自己的身体更加健康。 夏稻花的心情顿时有些激动,她放任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跳了一会儿,才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以后多给空间找点好玉来吃。 有了空间超市,别看赚钱容易了,花得也快啊! 不过,她宁愿天天为它烧钱,也还是愿意拥有这个空间超市。 夏稻花走进空间超市,发现超市的格局稍微有了些变化,它好像在原本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层! 新增的一层,位置在超市顶部,格局看起来跟别的楼层没有差异。 但她只能远远地看到个大致的外观,无论从电梯还是楼梯,走到那一层的时候,都被挡在了外面,根本进不去。 夏稻花急忙检查了下超市原本的分区。 还好还好,原来的分区都还在,一个都没有少。 看来,即使顶层打不开,也影响不到超市的正常功能。 夏稻花满意地点了点头,吃了点东西,就按自己原定的计划,拉着一辆购物车,来到了进口食品区。 从货架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夏稻花挑中了自己的目标——鲱鱼罐头,拿了几十盒下来。 哼,敢欠我的账,我的账是那么好欠的么? 就算这钱最后要不回来了,我也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考虑到自己的安全,夏稻花还到药方买了防毒面具和全身防护服。 结账的时候,看到扣掉的超市币,夏稻花狠狠地心疼了一下。她一生气,就又回转到超市里,买了几十瓶花露水和一套喷洒器。 透过空间超市储物区的镜子,夏稻花观察到了外面没人。 她穿好防护服,戴上了防毒面具,用一个购物纸袋装着鲱鱼罐头出了空间。 接着,夏稻花从顶楼的包间开始,一间一间屋走过去。 先隔着墙用红外线探测仪探测一下,遇见没人的房间,就直接进去。 每间屋里,都打开几盒鲱鱼罐头,并且耐心地把鲱鱼罐头的汁用花露水混一混,再用喷洒器均匀地喷洒在房间的地面和墙壁上。 一间空屋子都没落下。 很快,这一层楼所有的房间,就都没人了。 因为鲱鱼罐头的特殊“香气”已经飘散开来,有人的房间,不管是客人还是员工,都已经难以忽略这种奇葩的气味。 有些人还保持着理智,发出了灵魂一问: “谁特么的把粪坑炸了?” 有些人开始维权: “小二,这是怎么回事儿?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有些人开始摆谱: “扫爷的面儿,蹬鼻子上脸是吧?给爷砸!” 更多人却是管不住自己的胃了: “呕……” “呕……” “呕……”.qqxsΠéw 片刻功夫,就有好几个人华丽丽地吐了。 而呕吐物的气味,混合着鲱鱼罐头的气味和花露水的气味,更是让人忍无可忍,一些原本没想吐的人,也被刺激得受不了了。 夏稻花满意地看着混乱的人群,和芙蓉居仓皇无措的大掌柜,闪身躲进了空间超市的储物区。 她迅速挪到了楼下,如法炮制。 就这样,芙蓉居的整个建筑群,除了那些四面漏风的亭子之类的,所有封闭式建筑,都不同程度地遭遇了鲱鱼罐头汁刷墙刷地的待遇。 所有在这一天来过芙蓉居的人,都留下了终生难以磨灭的深刻记忆。 从芙蓉居出来之后,夏稻花又躲在空间里,慢悠悠地挪动到了神仙醉。 神仙醉的建筑群没有芙蓉居占地大,也没有风雅的江南园林式景观设计,或者清风徐来的荷花池。 它的特色是楼层比较高,房间比较多,窗边视野不错,包房的私密性很好,适合人谈事儿。 夏稻花笑眯眯地进了神仙醉。 同样挑没人在的房间下手。 这个时间段,不是饭点儿。神仙醉虽然是着名酒楼,这没人在的空房间,也不少。 夏稻花在从神仙醉的天字号房开始,按照在芙蓉居捣乱的程序,开开心心地复制了一遍。 涂完了墙壁和地面,还没忘记好心地帮人把门窗都关上。 另外,因为神仙醉比芙蓉居欠的钱少一些,态度上也只是让伙计把二郎赶了出来,而不是像芙蓉居那样动手打人,夏稻花很厚道地少用了几个鲱鱼罐头。 不够分量的部分,用花露水代替。 很快,在神仙醉吃饭和谈事儿的客人,也被这奇异的气味组合,给熏了出来。 吐槽的、怒吼的、维权的,扯着店家要说法的,对着店里的东西一顿打砸的,还有受不了这气味的刺激,恶心的、呕吐的、晕过去的,混乱程度几乎跟芙蓉居那边,不相上下。 夏稻花笑眯眯地离开了神仙醉,当然,还是隐身在空间里的,慢慢地挪出去的。 路上还差点跟两个打水来给客人梳洗的小伙计撞上。 夏稻花下意识地想要躲闪,结果却从俩人抬着的水桶上撞过去了。 水桶连晃都没晃一下。 夏稻花眼珠子瞪得比灯泡还圆,比牛眼睛还大——她诧异地发现,对其他人来说,自己躲在空间里的时候,几乎就等于不存在。 撞上了,也一点感觉没有。 而且,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就格外奇怪了。 两个物品正面相遇,却没有相撞,甚至没有相互碰触,而是彼此连形状都没有变化,就这么直不楞登地穿透过去了,也不知谁是量子态的。 又神奇,又荒诞,又让人有种奇怪的释然之感。 夏稻花慢悠悠地挪动着,走出了差不多一条街的距离,然后找了个没人的小巷子,把防护服、喷洒器、用过的鲱鱼罐头空盒,都扔进了空间超市储物区的垃圾桶。 然后她一闪身出了空间。 每过二十四小时,空间超市里的物品就会刷新,储物区保持不变,但储物区垃圾桶里的垃圾会被清空。 只是不知道,空间超市里的空气,会不会也跟着刷新? 希望下回进去的时候,鲱鱼罐头的销魂气味,已经散尽了…… 第109章 心里也挺痛快的 夏稻花检查了下自己身上,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妥。 但她不确定自己身上现在有没有鲱鱼罐头的气味,也没敢往神仙醉和芙蓉居那条街上溜达,出了巷子口,直奔镇子外头去了。 一路走回了北关村。 她发现自己的体力变强了许多。 从前要走这么远的路,她不说气喘吁吁,也得出一身透汗。 但这一回,她竟然觉得很轻松。 就像在村里跑了两圈一样,身上一点都没觉得疲惫,腿脚也不觉得酸软。 看来,之前的感觉,不是自己的错觉。 空间超市吸收了那座羊脂玉桌屏,还真的反哺给自己了。 也许自己应该抽空去一趟槐树娘娘庙,那里面,也有空间超市想要的东西。 这个想法一蹦出脑海,就让她激动起来。 夏稻花觉得,这激动的情绪,可能不全是自己的情绪。 空间超市也在努力向自己传达着它的激动。 不过,槐树娘娘的传说,自己也听过不少了。她既能帮人满足心愿,又能让人沉冤得雪的,想必是个善良的神仙(妖怪)。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跟她对上吧…… 夏稻花回到家之后,发现家里安安静静的。 自从上回姜氏在吃晚饭的时候,对着梨花端进来的那盆鱼汤变了脸色之后,大家就不顾姜氏的反对,特意从邻村请了郎中给她看病。 结果这一看才发现,原来姜氏不是生病了,而是有喜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平日里太过操劳的缘故,姜氏的身子骨不算康健,这个孩子的脉相,也有些弱。 经过郎中的解说,四房一致决定,让姜氏一心一意,就在家里安心养胎。 大事小情,能不管就不管,家里地里,能不干就别干。 一开始姜氏很不习惯。 但不管是夏有田还是孩子们,都对她呵护有加。 她要干点什么活儿,谁看见了都第一时间抢过去,梨花甚至还会数落她几句。 搞得姜氏又暖心又好笑,时间长了,慢慢也就适应了大家伙儿的体贴,开始安心养胎了。 这会儿,姜氏应该在她屋里歇着才对。 菱花多半会在姜氏屋里,围着姜氏咭咭呱呱、叽叽喳喳、绕来绕去,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夏稻花轻轻推开姜氏屋子的门,炕上拾掇得干净利落,地面也扫得干干净净,的确是没人在。 夏稻花找了一圈儿,各个房头竟然都不在家。 连孩子们和最近一直喜欢在屋里躲懒的孙氏都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儿? 会不会是自己的报复行动被发现了,“神仙醉”和“芙蓉居”背后的东家找上门来,把自家人给抓走了? 这个想法一瞬间攫住了夏稻花的心脏,把它攥紧了,让它感受到一种压迫式的沉闷剧痛。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这个想法的荒谬之处。 那两家酒楼背后的东家,哪怕再怎么厉害,也绝对不可能做到把自家人都抓走,却不惊动任何一个村里人。 既然村里没人跟自己提这一茬,就说明压根没有这回事! 自己这叫关心则乱。 夏稻花深深地呼吸了两次,打起精神,决定出去找找。 不过,她刚走到院门口,还没出院门呢,就听到一阵嘈杂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见到自家人回来了。 “爷、奶,爹、娘,小姑姑,二郎、梨花,五郎……你们这是去哪了?” 姜氏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们?你跑到哪里去了?全家人齐心协力的时候,怎么就你跑没影了?是不是又偷摸进山去玩了?” 夏稻花道:“我去镇上了,想看看能不能把账要回来。结果我看那两个店乱糟糟的,好像出啥事儿了,就没敢进去。”仟千仦哾 夏老爷子道:“那看来咱们是走两岔去了。我们也去镇上了。” “爷,奶,你们累不累?咱们进屋吧,你们也歇歇脚,喝口水,咱们慢慢说。” 夏稻花见家人平安,心已经放进了肚子里。 这会儿就笑呵呵地把大家伙儿往屋里迎。 进了屋,夏稻花给他们都倒上水,大家抱着水碗坐在炕头上,唠起了嗑。 却原来,老两口儿听说了“神仙醉”与“芙蓉居”的赖账行为,带着夏玉娇和四房的孩子们,去镇上找那两家店,要账去了。 夏有田和姜氏听说了,怕老两口儿和孩子们吃亏,紧赶慢赶地追了过去。 万万没想到,老两口儿他们刚刚走到那两家店附近,就看到两家店的混乱局面。 屋里屋外,都乱成了一团。 客人们被抬出来不少。 有些客人还对店里一顿打砸。 客人的随从和店里的护院打成一团。 吱哇乱叫的,连续呕吐的,还有一股奇异的浓郁臭味,飘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最后,甚至惊动了县衙。 二郎灵机一动,在混乱中喊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债不还,天打雷劈!” 店里的人看到了二郎,气得牙根痒痒,却顾不过来,毕竟还有那么多客人,不依不饶地揪着他们,要他们赔钱呢! 老两口儿乘机向看热闹的路人,说了自家的咸菜被两家店骗了来,他们收了货却不肯给钱的恶劣行径。 这下子可好,路人也跟着二郎喊了起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债不还,天打雷劈!” 后来跟着凑热闹喊话的人多了,县衙的差役差点把二郎他们给带走了。 不过,老两口儿好说歹说地拦着,追着“神仙醉”与“芙蓉居”要说法的客人又实在是太多了,县衙的差役腾不出手来,到底还是没顾上二郎他们。 值得一提的是,县衙的差役们进了两家酒楼,也被那打鼻子的气味熏得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看着“神仙醉”和“芙蓉居”的掌柜的和伙计们,被县衙的差役拿了绳子绑上,拴成一串,拖回了县衙的大牢,老两口儿当机立断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要乐呵,回家乐呵去,这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二郎笑呵呵地总结道:“老实说,虽然银钱没要到手,但看到这帮坏蛋进了监牢,心里也挺痛快的!” 至于二房、三房、五房,却是照常下地去了。 第110章 爹不疼娘不爱 孙氏没在家里躲懒,是因为她拿着二郎给的工钱买零嘴的时候,被夏有贵撞见了。 夏有贵一番审问,问出来了她的钱是从二郎手上要的,顿时气坏了。 扯着孙氏,一块儿下地干活儿去了。 再不许她猫在炕上躲懒。 对二郎,夏有贵也是气得要命。 可真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连他老子是谁都不认得了! 手上有了钱,不说交给他老子替他管着,竟然给他那个又馋又懒,兜里但凡有一文钱,都得去买零嘴的娘! 其实夏有贵这话说得,还真有几分冤枉孙氏了。 孙氏这人虽然混不吝、不懂事,干起活儿来,也的确拈轻怕重,还嘴巴很馋,总想吃点好的。但她塌下心干活儿的时候,还是很勤快的。 在桃花和二郎长起来之前,孙氏也是一手抱孩子,一手做饭;一手种田,一手织布;一心二用乃至七八用,把家里地里,都打理得明明白白。 后来二郎和桃花渐渐大了,俩孩子也听话懂事,孙氏就喜欢把家里的活儿派给他们。 俩孩子倒也把这些活计,都干得像模像样。 孩子乐意孝顺,她自然乐得享福。 后来孙氏又生了两个儿子,就是三郎、四郎,两个女儿,就是杏花、梅花。 这下,孙氏生的孩子,在妯娌里面是最多的。 其实不只是妯娌里面,就算在全村范围论,她孙招娣,也是数一数二的能干媳妇儿。生的孩子不但数量最多,还凑成了三个“好”字,谁家不羡慕? 孙氏便开始洋洋得意,总觉得自己是老夏家当之无愧的大功臣。 再加上二郎和桃花也确实都是好孩子; 三郎和四郎虽然懒散了些,爱玩爱闹了些,却也不招灾不惹祸的,又是金贵的男娃; 杏花和梅花虽然是丫头片子,却素来喜欢跟在桃花身后,有样学样,也是很乖、很听话、很勤快能干的。 老两口儿看在孩子们面上,对孙氏的嘚瑟,也不大乐意深说。 孙氏的性子,慢慢就开始轻狂起来了。 先是觉得二房比大房对家里的贡献大,老两口儿却偏宠大房、五房,还有小姑子夏玉娇,对二房,十分亏待; 遇事总喜欢跟大房攀比一番,再跟五房和夏玉娇攀比一番。 紧接着又觉得三房的吴氏,只生了两个丫头片子,连一个儿子都没有,老三却对她言听计从,老三两口子也几乎没有红过脸; 夏有贵却常常脾气暴躁,在自己身上耍脾气、撒酒疯,有时候甚至会动手; 她便心里十分不忿。 经常找三房,尤其是吴氏的茬。 偏巧吴氏又十分看不上孙氏平日里爱贪个小便宜,把不是当成道理说的做派。 俩人的矛盾就越来越深。 后来吴氏不知怎么想通了,不惜得搭理她了,她就又瞄上了姜氏。 姜氏和夏有田,都是好脾气的厚道人,小来小去的委屈,都喜欢息事宁人。 但二郎和桃花却都劝着她、拦着她,不让她跟姜氏起冲突。 孙氏心里正窝火呢,二郎却用工钱安抚住了她。 只可惜好景不长,偏她跟货郎买零嘴的时候,好死不死地被夏有贵撞见了。 夏有贵这孙子,不但收走了她的私房,还非得压着她一块儿下地,去田里干活儿。 孙氏起了性子,上来那驴劲儿了,干起活儿来就磨磨蹭蹭的。 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已经跑了五六次茅楼了。 夏有贵看在眼里,气得要死。 他不过就骂了孙氏两句“懒驴上磨屎尿多”,孙氏竟然真给他现场表演一个屎尿多! 但是夏有贵这回是铁了心了,他打定了主意,以后都不让孙氏离开自己的视线。 多跑几趟茅楼倒是不怕。 别一天天就知道猫在家里睡觉,手上有点闲钱就去买零嘴就成! 这二郎也真是的! 他竟然把钱给了孙氏,而不是给自己这个做爹的,这分明是信不着自己呀! 不,不是信得着,信不着的问题。 是他压根儿就不想孝敬自己,只想孝敬他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娘! 夏有贵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忘了,二郎带着伤回来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二郎身上搜他的身。 他这样对待二郎,又怎么能指望二郎跟他掏心掏肺呢? 然而,夏有贵却不会反思。 他只觉得,二郎跟自己离了心,纯粹是孙氏暗地里撺掇的结果。 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夏有贵好好折腾了孙氏一番。 直到太阳彻底落了山,村里人全都回家了,再耗在地里,也分不清秧苗和杂草了,夏有贵才终于吐口,允许孙氏回家了。 其实,毕竟岁数在那摆着呢,夏有贵他为了磨孙氏,自己也累得够呛。 俩人一路往家走,一路还不忘拌嘴。 大多数时候,是夏有贵在数落孙氏,孙氏偶尔也会憋不住回嘴。 只是孙氏虽然回嘴,却不敢说痛快了。 一来是怕说得太深,夏有贵着恼,回头再对自己动手,这张老脸可都丢尽了! 二来是怕说得太狠,夏有贵会醒过味儿来,越过自己,直接从二郎手上拿钱。 现在夏有贵从自己身上一股脑收走了二郎给的工钱,和自己的一点儿私房,虽然肉痛,好在自己却还另有两三处藏私房的地方。 可若是被夏有贵截了胡,自己可就少了一大块进项啊! 两口子一路走,一路拌嘴,到家的时候,家里也锅清灶冷的。.qqxsnew 心里这股火,就腾腾地往头上冲。 夏有贵忍不住吼了一嗓子:“二郎,桃花,你们死到哪里去了?” “喊啥喊?显摆你嗓门大呀?” 夏老爷子正蹲在菜地边上抽烟袋锅子,听了夏有贵这一嗓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这老晚回来也就罢了,还那么大声嚷嚷!这黑灯瞎火地,要是吓着你娘和你妹子怎么办?” 夏有贵只好收了声,问过夏老爷子才知道,原来二郎他们今晚,都在老两口儿那吃了。 既然二郎和桃花这两个大的,都在那边吃了,三郎、四郎、杏花、梅花,这四个小的,自然也没被落下。 唯独夏有贵和孙氏两口子,是爹不疼、娘不爱、没人理。 还得自己找点早上剩下的窝头垫垫肚子。 第111章 铁口直断 其实夏老爷子和周氏,并不是单单对二房两口子特别冷淡。 只是夏有贵和孙氏的处事,越来越让老两口儿觉得寒心,老两口儿便越来越懒得多管他们的事儿了。 不过,这回没给孙氏和夏有贵留饭,却真不是故意的。 而是出了一点小变故——夏稻花的饭量突然大了许多,今天的晚饭,她一个人,足足吃了三个人的份儿。 周氏做饭从来都是精打细算到每个人的,宁可让人稍微欠着点,也不会剩饭。 夏稻花一下子吃了这么多,自然就把二房两口子的份儿给吃掉了。 只是夏稻花吃得虽多,肚子却并没有鼓起来。 其实,吃了三个人的份儿,夏稻花依然觉得没吃饱。仟千仦哾 只是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饿得要命了。 不过,看到大家默默地、惊诧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吃饭的模样,夏稻花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突然暴增的饭量,好像把他们给吓到了。 既然把他们吓到了,自己也把周氏预备的饭菜都给包圆了,夏稻花就没继续吃。 主要是怕把老两口儿和四房两口子吓到。 再说了,反正她有空间超市,以后在饭桌上就正常吃饭就成。多的饭量,还是去空间超市补足比较好。 偶尔多吃一碗饭倒是没什么,反正自己也正在长身体。 可若是顿顿这样吃,不但会把夏家人吓到,也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了。 夏稻花仔细思量过了,自己这饭量的变化,多半跟被空间超市反哺了有关。 也许自己的身体变得肌肉更紧实了,体力和精力都更加充沛了,那么饭量的增加,按理说,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或者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也说不定算是某种副作用…… 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真正值得在意的,是自己还得把酒楼的事情,再做一番善后工作。 单纯只是报复了那两家酒楼,固然可以心情舒畅,但仅仅心情舒畅是不够的。 她还要那两家酒楼,主动上门给自己赔钱。 这样做的难度,自然是比单纯地在酒楼里搞破坏,要大得多。 不过夏稻花也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案。 说起来,这方案,还是在槐树娘娘庙的传说里得到的灵感。 夏稻花给这个方案取了个名儿,叫做“铁口直断”,由两部分组成。 当天夜里,夏稻花趁着全家人都睡熟了以后,就悄悄地开始进行第一部分的行动了。 夏稻花从空间里搞出来一辆电动自行车,骑着去了镇上。 除了翻山越岭的时候,夏稻花是把电动自行车放进空间里,自己走着过去的。 在道路情况比较好的时候,都是骑着电动自行车过去的。 小电驴的优势相当明显——速度很快,而且很稳当。最关键的是,缩短了花在路程上的时间,给自己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她可不想四房两口子半夜爬起来,冷不丁发现闺女丢了,再哭哭啼啼、兴师动众,漫山遍野地找人。 到了镇上,夏稻花观察了下环境。 发现大多数人家的灯火都熄灭了,商家也都关了门窗,下了闸板。 看来这个时空,是有宵禁的。 夏稻花满意极了。 既然有宵禁,自己的行动可就更自由了——防备巡逻的差役,可比防备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容易多了。 夏稻花进了空间,把小电驴也收了起来,开开心心地买了好几罐墙绘用的自动喷漆罐。 然后又全副武装,穿上了崭新的防护服,还戴上了防毒面具——搞不好那两个酒楼里的鲱鱼罐头味儿,还没散呢! 再者说,穿着这套装备,即使不小心被人看到了,也能让人看不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夏稻花在“神仙醉”和“芙蓉居”的大门和围墙上,都用喷漆罐喷上了大大的标语: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欠钱不还,恶臭不散!”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为了跟咸菜坛子上的字体区分开来,她放弃了优美的行楷,干脆利落地选用了带阴影感的立体美术字。 喷绘这个事儿,她在现代的时候玩过,还不止一次。 但毕竟好久没玩了,到底还是有几分手生。 再加上还得侧耳听着巡逻队的动静,心情难免有几分紧张,她喷绘字体的时候,用的油漆量没有掌控好。 一不留神,就喷多了。选的颜色又是鲜艳的正红色,每个字上面多余的油漆就顺着字迹笔画的尾部,流下来了几道长长的“血痕”。 这就直接造成了她写在芙蓉居大门上的句子,猛地看起来,竟然有种血淋淋的效果…… 这下子好像玩儿大了…… 不过也不要紧,那些家伙既然敢惹到自己头上,受点惊吓,也不算过分。 夏稻花满意地后退几步,认真欣赏了下自己的作品。 忽然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夏稻花一闪身就进了空间。 紧接着,巡逻的差役队伍经过了这片地区,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两家酒楼的墙壁和大门上,新添了许多文字。 夏稻花在空间里愉快地等待,等到巡逻队过去了,自己就出了空间,骑上小电驴,“嗖嗖嗖”,风驰电掣一般离了北关镇,回了北关村。 进了老夏家的院子,夏稻花急急地把身上的装备都脱了,胡乱扔进空间超市的储物区,就撒开脚丫子,往自己的卧室里面跑。 夏稻花刚钻进自己的被窝,就听到了姜氏的脚步声。 她急忙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还把被子蒙在了头上——要是被姜氏看出来自己的破绽,可就麻烦了! 姜氏进屋里走了一圈,安安静静地看着几个孩子睡着的模样,然后就转身走开了。 夏稻花一直到听到姜氏进了她自己屋里的声音,才算松了口气,把脑袋瓜儿从被窝里探了出来。 姜氏这一胎的怀相不是很好,睡眠质量也挺一般。 近期经常半夜醒过来,一醒过来,就会跑到这边,来给孩子们掖掖被子什么的。 夏稻花万分庆幸自己用了小电驴,及时赶了回来。 不然这会儿说不定就被姜氏发现了,自己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偷摸溜出去的事了。 姜氏还怀着身孕呢,这会儿正是紧要的时候,可受不得惊吓! 第112章 竟有这样的手段 夏稻花操心着姜氏,姜氏其实也在操心着夏稻花。 这孩子这些日子,不知是摔开窍了,还是过了年长了一岁,人也聪明起来了,平日里想事情也很是周到,又有些新奇的点子,着实让自己惊喜了一阵子。 不过,这孩子毕竟才九岁,再怎么聪明伶俐,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遇到事,就露出原本的孩子模样来了。 这回被人家骗了这样大一批钱,跌了这么大个跟头,这几日,就天天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想必也是十分上火。 唉,别说稻花这么大点个孩子了,这事儿自己听见了,都只觉得一股火攒了起来。又是牙疼,又是眼睛疼、脑袋疼的。 看着稻花小小个人儿,却还要费这份思量,姜氏就觉得心痛。 不过,平日里也就罢了,眼下她的身体状况,却实在不容许她操这份心。 姜氏原以为自己近日里身体疲惫,是吃了一碗凉饭造成的。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又怀上了一胎。 原本她有了五郎,心愿已足。 生稻花的时候,心底还算有几分期待。 到了菱花那会儿,她其实已经不大想生了。 等到生下来了,发现是个丫头,她倒是也没觉得怎么失望——已经有五郎了,她也算对得起夏有田了。 这回这个孩子,更是意外中的意外。仟千仦哾 不过,既然怀上了,总不能不要。 只是这回这个孩子,却不是个省心的。她只略多思虑一些,身体马上就会不舒服。 着实娇气得很。想必又是个丫头吧。 姜氏翻来覆去地,倒把夏有田吵醒了。 夏有田发现姜氏醒着,不由得有几分生气: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就算你不顾惜自己个儿的身子,难道也不顾惜肚子里这个小的吗?” 姜氏自打嫁给夏有田以来,两口子感情一直不错,夏有田竟是头一回这样生气似的。 其实这也难怪。 稻花的咸菜生意,被人家仗势欺人,赖掉那么大一笔银子,夏有田自然也是心里头窝火的。 心里头存着心事,说话自然不会那么注意。 姜氏便反过来安慰夏有田,夏有田也回过神来了,同样安慰了姜氏。 两人肩并着肩,头挨着头,躺在一处,呼吸慢慢地平稳了起来。 夏稻花听到这屋没了动静,赶紧麻溜滴钻进空间超市里,给自己定了个闹钟——她怕明天早上醒不过来,在姜氏面前露出破绽来。 其实这部分,她纯属想多了。 她这个年纪,正长身体呢,偶尔贪睡一些,也没人会往夜不归宿上头去想。 第二天,北关镇上就出了一条大新闻。 “神仙醉”和“芙蓉居”竟然闹出灵异事件了! 围墙上和大门上,血淋淋的红字,和室内挥之不去的恶臭,让这两家酒楼,成了镇上的热门话题。 虽然他们的幕后老板,也算是个人物,得了消息就行动起来,迅速把两家店的掌柜和伙计从县衙的监牢里赎了出来。 但他们得罪的客人,却也大多是非富即贵的。 其中有几家,当着外人的面吐了一地的,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正憋着劲儿,要给这位幕后老板一些颜色看看呢! 眼下,北关镇上的闲人们,都远远地围着这两家店,看两家店焦头烂额的掌柜,正指挥着伙计去擦洗围墙和大门上的红字。 可是这喷漆彩绘,都有一定程度的防水功能,哪里是一点点猪胰子一点水,再加上大力刷洗,就能洗刷干净的? 虽说北关镇上的百姓并不是各个都能识文断字,但也有那识字的,早早就把那标语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欠钱不还,恶臭不散!”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这些话,意思明明白白。 分明是在说,这两家酒楼,是遭了报应啊! 众人不由得议论纷纷,再加上昨天夏老爷子和周氏带着孩子们来要债的一幕,以及另外几家不同势力的酒楼暗地里推波助澜,这事儿就越演越烈,火速传遍了整个北关镇。 当天也还好,虽然传出去了,影响却并没有那么剧烈。 可是两三天之后,围墙上和大门上的字迹依然不消,怎么擦洗都擦洗不掉,店内的奇特臭味也依然不散,却着实让这桩奇闻异事,变得更加离奇起来。 字迹擦洗不掉,是因为那是喷漆彩绘,除了用特殊的化学清洗剂,是根本洗不掉的。当然,若是再刷上一层漆,把它们盖住也行。 不过,别说没人想到这一层,即便有人想出来了要用油漆把它们盖上,夏稻花也不会允许的。 自动喷漆罐,她有的是! 而臭味之所以不散,自然也是夏稻花的功劳了。 她不想这事儿轻拿轻放地过去,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两家酒楼卯上了。 只要他们不来道歉加赔钱,她就会让这臭味持续散发下去。 不就是每天多喷洒两遍鲱鱼罐头汁么? 这有何难! 除了夏稻花,没人知道内里的详情。 这事儿便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越传越离奇,越传越走样了。 不但在北关镇上传遍了,甚至连北关镇下面所有的村子,和附近的几个大点儿的镇子,也都传遍了。 紧接着,便有那好信儿、偏又闲着没事的人家,千里迢迢、拖家带口地,跑到北关镇来看稀奇了。 两家酒楼的周围越来越热闹,甚至带动了好多小商小贩,跑到这里来摆摊。 别的不说,这现炒的五香瓜子,和解渴的茶水,都卖的火爆得很。 三天以后,就连消息最不灵通的县太爷都被惊动了。 自己的治下,竟然出现了这种事情,县太爷也很头疼啊! 于是,县太爷在悄悄参观过两家酒楼墙上的字迹之后,便理直气壮地拍了板,让两家酒楼的老板抓紧查账。 看看有没有欠了谁的银钱没有还,若是有欠债,赶紧去还了,才是正理。 五天以后,两家酒楼背后的东家终于想起来了,他曾经打算赖掉夏家的咸菜钱这件事。 原本想着,夏家不过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背后也没有什么势力。 却不料,这夏家人竟然有这样的手段来把事情闹大! 第113章 后生可畏 没错,两家酒楼背后的东家,也是个轴人。 他压根儿就不相信,自己这两家酒楼遇到的怪事,是什么天意。 之前他干过的坏事儿多了去了! 夏家又不是头一个受害者。他们老夏家多了啥?天意凭啥这么急火火地给他们撑腰? 这事儿说白了,分明就是夏家人赤裸裸的报复。 只是,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夏家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自己的人已经严防死守了好几天,却始终没见有可疑的陌生人来到店里捣乱。 那恶臭的味道,却硬是持续不断。即便经过全力清洗和通风之后,最多只是变得稍微淡了些,第二天又会浓郁起来。 而自己派到北关村去监视夏家人的手下,也传回来了消息,夏家人平日里,就是老老实实地种田,并没见到有人外出。 为了查清楚这件事,他着实派出了几个好手。 这帮手下甚至跑到老夏家院儿里去听墙根儿,连各个房头的夫妇房事,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但却怎么查,怎么觉得这老夏家,就是一户普普通通的泥腿子罢了。 至少,在“神仙醉”与“芙蓉居”发生怪事的时间段,夏家人都在夏家消消停停地过日子呢,没一个跑到镇上来的。 一路查下来,竟是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酒楼的幕后东家也忍不住深感蹊跷,甚至隐隐约约地怀疑起了自己的结论。 也许,并不是夏家人在报复自己。 而是别的什么人,在借着自己赖掉了夏家人的银子不还这件事,暗中出手对付自己! 看来,眼下这一局,自己只好暂且认输了。 第六天,得了东家授意的两位酒楼掌柜,亲自带着伙计,带着账目,敲锣打鼓地到夏家去,找到了夏二郎。1 不但如数支付了咸菜的货款,还十分诚恳地跟夏二郎赔礼道歉。 芙蓉居的掌柜,又特意额外给了夏二郎五两银子。 名头用的是之前店里的伙计冲撞了他,这银子算是赔礼道歉也好,算是汤药费也成。 实际上,却是想要跟他打听一下,到底是谁在暗中替夏家出手教训自己。 这话问的,别说二郎不知道是谁干的,就算二郎知道,他也不能说啊! 二郎一脸严肃地说道: “你们赖了我的账之后,我就去了槐树娘娘庙。跟槐树娘娘哭了一场,诉了委屈。只是没想到,槐树娘娘竟然这么快就显灵了。” 两家酒店的掌柜被这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这话也问不下去了。 芙蓉居的掌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夏家小哥,后生可畏啊! 既然如此,就烦请小哥再跟槐树娘娘祷告祷告。仟千仦哾 看在我等已然改过的份上,还请槐树娘娘就此饶了我们吧!” 二郎依然一脸严肃: “好说,好说。我必然把话给槐树娘娘带到。但槐树娘娘饶不饶恕你们,却得看你们改过的心诚不诚了。” 二郎这话说得,又是把两个酒楼的掌柜差点气个倒仰。 二郎心里想的却是: “稻花之前就说过,他们要遭报应。看来这事儿,就是稻花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虽说不知稻花是怎么做到的,却绝不能让他们往稻花身上想。 总之,把这事儿推到槐树娘娘身上去,是最为稳妥,绝不会出错的。” 虽然之前,二郎其实并没有去过槐树娘娘庙,求恳槐树娘娘替自己主持公道。 这事儿过后,他却大张旗鼓地买了香烛纸品,带了供果和桃花亲手做的菜,去槐树娘娘庙还愿去了。 酒楼的幕后东家派出的人手,自然不会漏了这样大的行踪变化。 酒楼的幕后东家,因此被搞得半信半疑。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槐树娘娘庙那边,有什么人与二郎接头。 于是又撒出人手,探查了一番。结果,非但没找到接头的人,却遇见几个心满意足、真心诚意去还愿的乡下妇人。 难道,真的是槐树娘娘显灵了? 酒楼的东家只一闪念,就掐断了这个念头,反而对心腹感叹道: “后生可畏呀!这夏家二郎,是个人物!” 夏稻花见银子到了二郎手上,也就不想再继续折腾两家酒楼了。 当天夜里,夏稻花再次悄悄去了两家酒楼。 先是用油漆清洁剂洗掉了自己喷涂的红字,后面又用专业的化学除味剂,将两家酒楼的地板和墙面喷涂了一遍。 干完这些活儿,夏稻花感觉,自己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说来也怪,搞破坏的时候,也是一间屋、一间屋地喷涂过去的,自己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这要给人家恢复原状了,明明没有多少活儿,却把自己累个贼死。 此时,夏稻花忍不住有些后悔。 早知道这一趟这么累,当时不如让二郎再跟两个酒楼掌柜要一笔劳务费了。 对了,还有买鲱鱼罐头、买防护服、买防毒面具、买彩绘喷漆、买油漆清洗剂、买化学除味剂、买小电驴、买红外勘测仪的钱…… 这些钱,还没让他们给报销呢! 自己是不是亏了? 夏稻花懊恼了一阵,一转念,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两个酒楼掌柜送来的赔礼里头,除了如数奉还的咸菜钱之外,还有几色礼物呢。 虽然并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但拿到空间超市里去,也可以算是古董了。 空间超市收古董的时候,一贯都是很大方的。 有了这些赔礼,倒是不愁没处弥补自己的损失。 再说了,此间事了,她还得赶紧回家呢。 若是回去晚了,害得姜氏发现她不见了,为她牵肠挂肚就不好了。 夏稻花开开心心地操纵着空间超市,进了附近一条四下无人的狭窄小巷子。 她早就发现老夏家周围,多了些奇怪的陌生人。 哪怕用玻璃盖儿想,也知道这帮人是为啥来的。 自己行动起来,自然得更谨慎些了。 夏稻花这样谨慎,导致辛辛苦苦在两家酒楼周围蹲守的那些人,再一次无功而返。 而且这一回,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红字,凭空消失了。有那胆子小些的,已经开始琢磨着要抓紧转行了。 第二天,北关镇上又出奇闻了——两家酒楼院墙上、大门上的血淋淋红字消失不见了。 恶臭也不见了踪影。 相反酒楼里还多了些若隐若现的香气。 第114章 大房的面子 因为之前,两家酒楼的掌柜带着伙计们,去夏家赔礼道歉的时候,也是大张旗鼓的。当时跟着去看热闹的闲人就不少。 至于夏二郎所说的,“去了槐树娘娘庙诉委屈”,又答应了要去槐树娘娘庙还愿的事儿,也自然有不少人听到了。 这会儿竟然这么快就再次见证了奇迹,众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一时间,北关镇的槐树娘娘庙名声大噪,再一次火热起来。 两家酒楼的幕后东家,也对这回的对手,深感佩服。 毕竟,他在酒楼内外,都安置了不少人手,可谓布下了天罗地网。 别说是什么人了,哪怕是一只苍蝇想要飞过去,也得问问自己的手下,答应不答应。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之前那些怎么都擦洗不掉的血淋淋的红字,竟然真的就那么凭空消失了。而酒楼里经久不散的恶臭,竟然也会迅速消散无踪,甚至还转变为了若隐若现的香气。 难道,这槐树娘娘,当着这样厉害? 可为什么这槐树娘娘早不显灵,晚不显灵,偏偏赶上自己对付夏家人的时候就显灵了? 若是槐树娘娘果然这般厉害,自己之前做过那么多坏事,岂不是应该早早就被她收了去,做成肥料了? 酒楼东家被这个隐隐约约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呸了几口。 不,不可能是槐树娘娘。 这必然是夏家人的诡计。 只可惜,自己却想破了头也想象不出,他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自己这双火眼金睛,竟然看不破一家子泥腿子用的招数,也真是奇了! 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却在一户纯粹的泥腿子人家身上,跌了个大跟头,阴沟里翻了船。两家酒楼的幕后东家,深深以此为耻。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自己要找回来这笔账,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这日子还长着呢,总有一天,欠了我的都要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都要给我吐出来! 酒楼的东家恶狠狠地发毒誓的时候,夏二郎这边,也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新的麻烦。 既然收回了银子,夏家人就决定,这一笔买卖,到此为止。 今后自然不会再跟信誉不佳的“神仙醉”和“芙蓉居”继续做生意,当然也不会再给他们供应小咸菜。 这生意上的事情,就算是好聚好散。 镇上的传说,也渐渐地消停了下来。 可夏家人的日子,却变得十分不平静起来。 两家酒楼的掌柜来送银子的时候,北关村不少人家都看见了。 老夏家竟然悄无声息地赚了这么多银钱,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了。 更何况,还跟一项带有灵异色彩的奇闻异事,捆绑在了一起。 别人姑且不说,王里正和冯举人,就都对这桩奇闻的内情,十分感兴趣。 与此同时,他们和他们的家眷,也都对能卖那么多银两的小咸菜,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分外好奇。 夏家人只好给王里正和冯举人家里,各自送了几坛小咸菜去,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尝鲜。 还特意选的精致漂亮的一斤装小坛子装的那种,既好看,又好分。 其实这些小来小去的麻烦,倒也不算什么。 真正的问题,来自于夏家人内部。夏家几个房头,此时正在纷纷扰扰,吵闹不休。 眼见着四房赚了这么多银子,几个房头心里头,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大房、二房两个房头,闹腾得最欢。 大房闻讯后,已经从镇上赶了过来。 原本刘氏正在满心欢喜地忙活金花的婚事,一开始,是不想来这一趟的。 她心里有数,老两口儿既然一开始没叫上大房参与这门生意,就是不打算给大房分钱了。仟千仦哾 既然老两口儿没这个打算,自己去了,也不过是白跑一趟。 倒是夏有财知道她的心思,一张白白胖胖的圆脸上,堆满了笑意,故意撩拨她道: “这事儿啊,其实不光是为了银子,也是为了咱们大房的面子。 金花定下来这样一桩四角俱全的好亲事,不跟咱爹娘报个喜,怎么能成呢? 我这会儿实在是抽不开身,也只好辛苦你跑一趟了。” 刘氏得了夏有财的好话,也知道他这段日子确实在忙活着什么,再加上她早就想跟一众妯娌们炫耀一下金花的婚事了,便顺势应了下来。 刘氏心里想得很清楚,自己跑这一趟,银子能不能谋算到手,答案多半是要落空的。 只是这金花的婚事,却必须得说给其他几房人知道。 尤其是二房、三房,还有四房! 说给二房,是因为二房两口子,尤其是孙氏,总是喜欢暗戳戳地跟大房攀比。 也不瞅瞅她那个寒碜模样,哪里配跟自己比? 自己的儿子,是松溪书院里相当出色的学生,已经考中了秀才。若不是先生压着,让大郎再多学习、历练几年,这会子,早就该进学了! 说不定,若是当时先生允了大郎接着去赶考,这会儿大郎就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其实这却是刘氏不懂科举了。 她只知道儿子中了秀才,下一步就要考举人。 却不知在大楚朝,从童生到秀才倒是简单,但要从秀才到举人,还得要经过两拨大规模的全国性考试呢。 刘氏除了日常为儿子自豪,找找儿媳妇朱氏的茬,嫌弃她头一胎没给自己生个孙子,偶尔抱抱孙女阿柳…… 最关切的一件事,就是金花的婚事。 刘氏一直觉得,金花是夏家最出色的孙女,理当嫁得最好。 不但要超越她两个姑姑,也得超越她隔房的堂妹们。 夏玉娇跟金花同龄,却始终没有嫁出去,还跟谢家退了婚,倒是不必考虑了。 夏雪娇却嫁到了镇上,还是个日子很殷实的生意人家。 因此,刘氏给金花找婆家的时候,都是奔着那些北关镇顶级的富贵人家去的。 只是,之前因为夏稻花摔伤差点死掉的事儿,刘氏没能攀上冯举人家的关系,自然也没机会结识许多富贵人家。 再者说,“银花可能是害稻花摔倒的罪魁祸首”这件事,也给金花的名声,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 因此,原本刘氏想要攀上的一些个富贵人家,都不约而同地放弃了金花。 第115章 金花的婚事 剩下的,除了一些年纪大了、子女一堆,需要续弦的土财主什么的,便是一些性情不好、爱喝酒爱赌钱,或者有什么克妻、残疾之类缺陷的奇葩人物。 刘氏虽然贪慕富贵,到底也是有几分疼闺女的。 见金花十分不情愿,也觉得不想委屈了女儿,便不肯十分逼迫她。 没想到,转机竟然来得十分迅速。 跟刘氏打过几回交道的一个媒婆,有一天找了来,给刘氏提了一户四角俱全的人家。 按照那媒婆的说法,这家人姓戴。 家中有个独生儿子,乳名叫做戴三郎。1 戴三郎上头只有两个姐姐,都已经定下婚事,很快就都要嫁出去了。 戴三郎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戴家家风和谐,夫妇和顺,婆媳和睦,一家子都很好相处。 最关键的是,家中资财颇丰,有良田几百亩,地里的活儿,都是家里养着的几个长工做的。 将来金花嫁过去,过得就是少奶奶的日子,只管享福就好。 刘氏听了这等好事儿,一开始是不敢置信的。 这样一门好亲事,简直像是为了金花量身定做的一般!世上哪里会有这样巧的事? 于是,刘氏还特意分别找了另外两个媒婆,塞了不少银钱出去,托她们帮自己打听这戴家的真实情况。 结果这一打听,果然打听出了事儿来。 却原来,这戴三郎因为自恃容貌周正,对一般庄户人家的小娘子,十分看不上。 尤其是不爱那皮肤黑的。 据说一见着就烦。 这位戴三郎,就喜欢那白白嫩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小娘子。越白净越好。五官漂亮些更好,若是不那么漂亮,也可以将就。 而且这戴家人,据说家风十分正派,婆媳关系十分和谐。 但据知道内情的人透露,戴家那个老婆子,外表看起来似乎是一脸老朽的模样,实际上,却属实厉害得很。 那老婆子,把戴三郎的娘,磋磨得哟,几乎吓破了胆子了! 戴母每当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 所以这老戴家的婆媳关系,才会像如今这样和谐的。 这样打听了一番下来,刘氏暗自觉得满意极了。 那戴家的老婆子,再怎么厉害,也无需忧虑。 毕竟她的岁数在那摆着呢。 现如今那老婆子都已经这样一把年纪了,就算她再怎么长寿,哪怕能活到一百岁呢,又还剩几年好活? 就算她对金花再怎么不好,也磋磨不了几年。 再者说,这婆婆磋磨儿媳妇儿,是很正常的事儿。可这奶奶婆磋磨孙媳妇儿,却着实少见得很。金花打小就运气好,想必不会遇到这种情形。 而金花将来这个婆婆,说不定是个蔫坏的,但她上头,偏又有这个厉害的老太婆在那辖制她。 这么一想,这一桩原本看起来很明显的坏处,反倒成了优点了。 至于说戴三郎自视甚高,喜欢白净的小娘子,那金花正合适啊! 金花不但模样漂亮,这肉皮子也很白净。 这方面,金花是随了她爹了。 两下里彼此先存了三分好感,到了相看的时候,就格外顺利。 戴三郎一见到金花,就眼前一亮。 心说这夏家人,果然一个赛一个地长得好。 上回见到的那个梨花,就很是不俗。 只可惜那天的经历实在算不上愉快,双方不欢而散,都没有心情再继续议婚。 而眼前这个金花么,虽然俗艳了些,却也是一副好模样。 金花看到戴三郎并不如何英俊,模样也不过是周正而已,却并不十分失望。 要知道,这戴三郎,比起之前她见过的那些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或者那些缺胳膊少腿的独眼龙之类,已经强上太多了。 至少双方年貌相当,都正青春年少。 不会让自己有种身边站了个老棺材瓤子的悚然感觉。 紧接着,这门婚事就算定了下来。 戴家人诚意十足,不但按照最高规格,给夏有财在镇上的家里送了聘礼。 而且,到了下定那一天,这戴三郎,还亲自送了一对活雁来。 定亲的时候,给女方送一对活雁,算是古礼。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家乐意这么做了。一般都会送一对白鹅代替。 而戴家送了这活雁来,不管是他们费心去野外捉来的,还是花了银钱淘澄来的,都充分说明了他们对金花的满意和重视。 得了这活雁,让刘氏喜上眉梢,着实在邻居们之间,嘚瑟了好几天。 现在大房和戴家,已经走完了前面的程序,将婚礼的日子定了下来。 婚礼的正日子,就定在今年的六月初六。 一来,是选个六六大顺的好意头。二来么,这一天又是双日子,象征着小两口儿可以成双成对,白头偕老。 刘氏之前想着,要跟二房、三房,四房,都要炫耀一下这门亲事,是有原因的。 其一固然是因为,刘氏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其二则是因为,她也听说了,戴家曾经和四房的梨花相看,还是三房的吴氏从中牵线的缘故。 刚听说这事儿的时候,刘氏一怒之下就砸了手上的茶盏,气得差点找到戴家去,径自把这门婚事给退了。 她的金花,怎么能要梨花那个死丫头挑剩下的? 可是,夏有财和金花轮番劝了她几句,她就又冷静了下来。 金花说得有道理。 戴家人既然敢让她知道这回事,想必是有所依仗的。 说不定当初,这一场相看没成,并不是梨花看不上戴三郎,而是戴三郎、或者戴家父母,看不上梨花呢?! 刘氏那会儿就决定,一定要好好在四房面前炫耀一番! 至于说跟三房炫耀,那是因为,刘氏不满吴氏没眼光。 有这种好事,吴氏竟然只知道想着梨花那死丫头,却不惦着金花! 她务必要让吴氏后悔! 刘氏打着这样的主意,对四房的咸菜生意,倒是不怎么看重。 在她看来,夏家其他房头的人,基本上都没做过生意,所以不懂得这生意上的事情。 明面上看起来,四房是得了一大笔银子。但他们之前付出的成本,也一定不小。 再加上,这笔银子,又是经历了那样一场稀奇古怪的诡异事件之后,才最终要回来的。 想必,这中间的花费,也必然不会是个小数目。 第116章 各有思量 说到底,其实刘氏也不相信,这事儿是槐树娘娘所为。 在刘氏看来,这事儿里面,多半是夏家人找了什么江湖人士,帮着他们装神弄鬼,糊弄世人罢了。 最关键的是,刘氏不觉得二郎这么个乡下泥腿子,能有这个分量,让槐树娘娘为了他一场哭诉,就二话不说,直接在众人面前显灵。 不过,这些都可以放一放。 刘氏才不会主动替四房解释他们的苦衷呢! 反正有孙氏乐意闹腾,刘氏也不介意在一旁敲敲边鼓,跟着起哄架秧子。若是这一闹,能从四房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自己也算没白来这一趟! 要说这孙氏,还真是没辜负刘氏的期待。 此时孙氏正坐在老两口儿屋里的地上,披头散发,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扯着嗓子,连哭带嚎地骂四房、骂二郎,同时指桑骂槐,暗戳戳地内涵老两口儿: “这日子没法过了! 五个手指头虽然不一般长,可一样都是爹生娘养的,偏生就我们二房,是那坟圈子里头捡来的哟! 生个儿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还让人挑唆着,跟我隔了心哟! 人家拿着白花花的银子手都酸了,随手扔了几个铜板就打发了他,他还当人家是好心好意的好人哟! 竟然还跟人家一起瞒着我,生了他还不如生块腊肉哟!” 夏稻花在一边听着,若不是老两口儿的脸色变得超级难看,夏有田和姜氏也一脸的痛苦无措,她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孙氏,可真是个人才,随时随地都能来一场号丧版的rap呢! 再看看屋里其他人的脸色,从夏有贵到夏有粮,这兄弟几个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三房的吴氏的脸上,全是深深的鄙夷,而且还有点一言难尽。大概是觉得,往昔她跟孙氏对上了那么多回,很是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程氏双目亮晶晶的,一边眉毛扬了起来,一边嘴角微微上挑,脸庞却仿佛不动声色的模样。 夏稻花看得出来,她其实跟自己一样,明明有点想笑,却又在努力忍耐。 二郎的脸色也有点臭臭的,他臊眉耷拉眼地上前,抬手拉住了孙氏的胳膊: “娘,你起来!” 孙氏不干,一倔哒就一把甩掉二郎的手:qqxsnew “你给老娘滚远点!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说的就是你!你娘替你出头,你还跑这来装好人!” 二郎皱着眉毛苦着脸,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娘,这里头的事儿,你不知道。 这方子,是四婶娘家嫂子家传的,本钱也是四婶娘家嫂子出的。 我四叔四婶也是帮人家干活儿,说了也不算! 我在这里面,不过就是帮着跑跑腿,跟着搬搬抬抬啥的。这点子活计,其实四叔四婶自己也能干,换了旁的谁来,也都一样能干。 他们是看我这受着伤、吃着药,一把年纪了也娶不上媳妇儿,想帮帮我、又怕我心里过不去,特意给我送钱呢! 再说了,别说四叔四婶这是有意提携我,给我送钱花。 就是一分一厘都不给,四叔四婶喊我伸伸手,我还能不帮这个忙咋滴?” 孙氏把脖子一梗: “你少拿这些好听的填糊我! 你娶不上媳妇儿,这屋里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没责任? 再一个,你大伯娘都说了,咱们北关镇上,可不止一家酒楼在卖他们这个啥子‘稻花香’咸菜! 这神仙醉和芙蓉居,那么大的买卖,都给他们送了这么多银钱来,那别家的酒楼,那给你四叔四婶送的钱,还能少了? 你四叔四婶哪怕再不管事儿,就凭他们这个出面的功劳,他们还能挣得少了?那套糊弄鬼的说辞,也就你个傻小子真敢信! 人家骗你这傻小子,骗的一愣一愣的! 偏你还一心一意向着他们,听不进人劝不说,还反过来替他们把好话都说尽了!” 二郎无语了,他总不能把自己拿了分红的事情说出来。 不然这分红的银子,就得落进孙氏和夏有贵手里。 尤其是夏有贵,那见了银子,简直就跟蚊子见了血一般,是万万不可能放过的。 可是,若是不把这一茬说出来,孙氏就会一直不依不饶地在这里闹腾。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看了笑话不说,还特别对不住四叔四婶。 二郎脸上忍不住火辣辣地烧起来,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两巴掌一般。 吴氏忍了又忍,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二嫂,说事儿就说事儿,你这胡乱攀扯些什么有的没的? 二郎娶媳妇是晚了些。 但咱们凭良心讲,当初咱娘给二郎说的那几家,不都是被你横挑鼻子竖挑眼,一家家地都给否了? 这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家明摆着没看上人家,人家闺女还能硬生生不嫁,就在原地等着你吃回头草咋滴? 你私下里看中的那些个,要的彩礼都高。 咱们家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要生活呢,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钱,这才把二郎给耽误了。 要是论责任,这里面谁的责任,能大得过你和二哥?” 四房赚银子没带上三房,吴氏其实挺不高兴的。 但考虑到前些日子,自己给梨花和戴三郎牵线的糟心事儿,便也不大好意思去责怪四房了。 再一个,吴氏向来最鄙视孙氏那副爱占人便宜的做派,总不能轮到自己头上,一见了银子,就什么都忘了。 程氏凉凉地接了一句: “要我说,四哥四嫂就是性子太绵软了,二嫂的脾气才会这般豪横。简直一见了四哥四嫂,就压不住火儿。 咱们村里,别的不说,这比二郎小几岁、比三郎大几岁的半大小子,多了去了! 一天给一个铜板,有的是人乐意做这个跑腿的活计。” 程氏虽然不清楚二郎做的并不只是跑腿的活计。凭她的心眼,猜也猜得到。但这并不妨碍她把这事儿往小了说。 要说看到银子,一点想法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之前既然有夏稻花救了六郎一命的恩情在,程氏从六郎没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把夏稻花当成自己亲闺女看待了。 所以,于夏稻花有关的事儿,程氏就都看成跟六郎的事儿一般。 平日里给些吃食什么的,不过是略尽尽心意罢了,哪里能报得了这份恩情? 第117章 分不清里外拐 这赚银子的事儿,虽说打着姜氏娘家的旗号,但程氏却知道,这事儿跟姜氏的娘家有没有关系且不说,却必然跟夏稻花有关系。 前些天,这几个孩子鼓捣了满满登登一屋子的咸菜。夏稻花搁那小嘴叭叭地,挥着小手儿,一顿指挥。那几个大的都听她的,自己又不是没看见。 再者说,就算在这里头打底的,真的是姜氏娘家嫂子拿出来的配方和资金,那为什么早不做、晚不做,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做? 姜氏的娘家嫂子,既然有这个本事,凭什么非得要带着姜氏一起做? 这种好事,谁会不惦记着自己人? 难道姜氏的嫂子,没有娘家么? 一开始,程氏觉得这是孩子们小打小闹,也没当回事。qqxsnew 再后来,听说他们买坛子、买私盐、买原料,还觉得,这样折腾起来,莫不是要亏本? 程氏还特意悄悄地准备了二两银子出来。 打算若是孩子们亏得狠了,就私下里给夏稻花添补上一些。 也让孩子少上点火。 没想到,这生意似乎并没有亏本。 自己这点提前做的准备,自然也用不上了。 只是经过那样一场风波,虽然账目已经清了,却一来得罪了那两家酒楼的东家,二来也引发了新的矛盾。 对稻花来说,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儿。 外头的事儿,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可在这个家里头,自己怎么也得护着稻花一些才是。 孙氏见姜氏还没说话,三房的吴氏和五房的程氏,竟然都冒了头,顿时愈发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她冲着刘氏喊道: “大嫂,你听听!你听听! 老三媳妇儿也就罢了,她一贯就是个蛮横不讲理的。 现如今,竟连老五媳妇儿都能怼搡我了!你这当大嫂的,竟也不管管? 这个家里头,还有你我站得住的地方吗?” 刘氏见周氏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心头一惊,想起自己回来这一趟的主要目的,急忙给自己开脱起来: “二弟妹,你莫再胡乱攀扯了。 我平日里忙得很,难得回来一趟,可不是来被你攀扯的。 这事儿我在镇上听说牵扯到咱们家,心里着急得很,因此就跟你说了说。 但我也只不过是关心小辈,问上一句,可没有要分润银子的意思啊。 其实我这趟回来,关心下四房的生意,只是其次。 最主要还是因为金花的亲事说定了。我是专程来给咱爹咱娘报喜的!” 周氏直到这时才出声儿: “老大家的,你说的是真的? 我告诉你,纵使金花是你闺女,可也是我的长孙女! 你若是要让金花嫁给那些个都够做她爹的糟老头子,我可不依! 你可趁早给我歇了这份心思!” 刘氏笑道: “瞧您说的,我是那样的人么? 我给金花相看的人家,虽然多是富户,却也不是剜筐就是菜的。 金花可是我亲闺女,我能不疼她么? 其实主要还是为了金花着想,想让她日后少吃些苦头罢了。” 刘氏不等周氏再度质疑,就继续说了下去: “这回我给金花定的这门亲事,是个四角俱全的人家,人口简单,家资丰厚,男方是家中独苗,上头只有两个姐姐,又快要出嫁了。金花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这门婚事是通过官媒说成的。男方姓戴,这孩子叫戴三郎,恰好比金花小三岁。两家已经 过了礼,也合过了八字。” “人家合八字的先生说了,我们金花和戴三郎,是天作之合,上上婚!婚礼的正日子,就定在了今年六月六。” 刘氏说到这里,貌似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道: “说起来,这戴家人条件真是不错。 戴三郎一表人才不说,他们家里还有几百亩好田,雇了几个长工在种。 金花嫁过去,什么农活儿都不用做,只管享福就好。” 她说道这里,忍不住得意地看了一眼几个妯娌的面色。 发现孙氏一脸愤恨不平,吴氏和姜氏对视了一眼,面色颇有几分古怪、甚至还有几分惊疑不定,而程氏,依旧是一脸淡然。 刘氏又把目光转向周氏,一脸喜上眉梢又略带羞窘地说道: “这戴家富裕殷实,给的聘礼也是最高规格的。 这样一来,我原本给金花预备的随大流的嫁妆,就不够看了。 我这趟回来,除了给咱爹娘报喜,也是要在家多住几天,好帮咱爹咱娘夏收。顺便呢,再拾掇下老宅的家什,给金花筹备一下嫁妆。” 刘氏这话一出口,几个妯娌都露出来一脸恍然的神色。 果然,孙氏闹腾,是刘氏撺掇的,但她不会为了撺掇孙氏闹腾,就专程跑这么一趟。 她的主要目的,恐怕还是要从老两口儿手里,刮些银子出来,给金花备上一副衬得起戴家的聘礼的、体面的嫁妆。 吴氏、姜氏、程氏都没有说话。她们默契地等待着周氏的决定。 周氏还没说话呢,孙氏的脸色却有些气急败坏了: “大嫂,合着你在这等着我呢! 坏人都让我做了,你倒跳出来装无辜了! 之前你一个劲儿撺掇着我出头的时候,那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也怨我心眼实诚,我竟然会信了你的邪! 一个两个的,你们都算计我!” 孙氏气哭了。这回是真哭。 一来,她恨二郎跟她不是一条心。 二来,她恨妯娌们都跟她作对。 三来,她恨刘氏设了个圈套给她钻。 四来,她恨刘氏那炫耀的神情。 大郎娶了个胖媳妇儿,孩子都生出来了。金花也找到了好婆家。 可是二郎却还没娶上媳妇儿,桃花也还没说定亲事! 孙氏哭得伤心极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都糊在脸上。眼泪还把脸上的劣质脂粉,都冲得一道一道的。 再加上之前披散下来的头发,此时看着,越发不成个人样了。 二郎见状,脸色顿时黑沉下来,比那锅底灰还要黑。他手上加大了力气,一把就把孙氏给薅了起来: “娘,地上凉,坐久了对身子不好。你起来,跟我回屋。” 孙氏却还没哭够,人虽然站了起来,却一把拍开了二郎的手,加大了音量,怒吼道: “我不!你个分不清里外拐的玩意儿! 跟你四叔四婶过去吧!给你四叔四婶当儿子去吧!” 第118章 周姐姐是谁 二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夏稻花见了,都有点担心他会气出个高血压来。 她急忙捅了五郎一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五郎边听边点头,他也注意到了二郎的异样。稻花话音刚落,五郎便急急地冲了过去,扯住了孙氏的另一边胳膊:qqxsnew “二郎哥,我帮你扶着二伯娘。” 三郎见了,立马像个小牛犊子一样冲了过来,用肩膀将五郎挤开: “用不着你假惺惺!” 他扶住了孙氏的另一边胳膊,情真意切地对孙氏说道: “娘,你别伤心。就算二郎哥指望不上,你还有我呢!还有四郎呢!” 二郎气得头发根儿都炸了起来,鼻子呼哧呼哧地往外喷气,眼瞅着鼻子眼睛里都要冒烟了,抬起手来,就想要抽三郎一巴掌。 本来孙氏就有些混不吝的,三郎再这样说,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五郎急忙抬手挡住了二郎的手,满脸恳求地望着二郎,伸手去轻轻地拉住了二郎的胳膊: “二郎哥,别气别气!要是气坏了身子,你还怎么娶周姐姐过门?” 五郎劝人急切,虽然压低了声音,到底还是漏了些音量出来。孙氏听了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花着一张脸,抽噎着问: “周姐姐是谁?可是你奶奶那个侄孙女?二、二郎,你跟娘说实话,别藏着掖着的!” 二郎沉默了,他低下了头,片刻后抬了起来: “不是。” 孙氏的声音颤抖了: “那、那难道是你大郎哥的同窗的那个表妹?” 二郎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些,不过他依然否定了: “不是。娘你不要乱猜了。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告诉你也没有用。” 孙氏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比牛眼睛还大: “你,你该不会是看上了周云娘那个小贱人了吧?” 二郎既没说话,也没否认。只是脸色变得更黑了。 他紧紧地闭着嘴,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生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对着孙氏说出一些让自己后悔的话来。 孙氏看着二郎的表情,不由得一阵气苦,只觉得嘴巴发麻,热血上涌,眼睛发花。 她冲着二郎扬起了手要打,二郎却不闪不避,就那么直挺挺地等着她的巴掌落下来。 孙氏眼前一黑,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往后栽倒过去。 三郎之前虽然虚扶着孙氏的胳膊,却冷不防孙氏突然说倒就倒,不但没能及时扶住孙氏,自己也被孙氏往下摔的力量,给带得摔倒在了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娘!” “二伯娘!” 二郎、桃花,四郎等几个密切注意着孙氏的动静的孩子,顿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孙氏竟然气晕了! 刘氏原本藏都藏不住的满脸笑意,一瞬间都僵住了。 她是打算气气孙氏的。 不,应该说不只是孙氏,而是每个妯娌。 刘氏原本是打算,要好好地炫耀一番,好好欣赏一下每个妯娌听说了金花的婚事之后,脸色的精彩变化。 别人越酸,她越爽。 但她万万没想到,孙氏这个有气就会第一时间撒出去的泼妇,竟然也会有这样没出息的时候!那个周云娘竟然把她自己给气倒了! 她还惦记着从老两口儿和妯娌们手里扣些银钱出来,给金花办嫁妆呢! 这会儿也没法溜之大吉了。 刘氏眼睛转了转,惊叫一声: “哎呀,都别围着了!二郎,你把你娘都气晕了,还不赶紧去请郎中?” 二郎阴沉沉地看了刘氏一眼,没说话,起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不过夏有贵却喊了他一声:“二郎,别折腾了。” 二郎的脚步顿了一下,却头也没回,继续大踏步往外走去。 夏有贵见二郎不听他的,气得嘴里骂骂咧咧: “这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一边骂,一边拿起摆在桌上的水碗,把里面放着的凉水“哗啦”一下,兜头浇到孙氏脸上。 孙氏被冷水这样猛地一刺激,激灵一下就醒了过来。 夏有贵走过去,扯着孙氏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儿子请不动你,我总请得动你吧?麻溜滴给我回家!别搁这儿丢人现眼了!” 孙氏两只眼睛木呆呆地不转个,双脚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机械地跟着夏有贵走了。 她刚刚真的受了很大的打击。 周云娘,那个狐媚子!才跟二郎认识了几天哪?就把二郎的魂都给勾走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那个小贱人进门! 孙氏这会儿却浑然忘了,她之前为了二郎的婚事,有多么着急上火。 夏有贵心里也很是不平静。 他看出来四房的事儿不像面上那么简单。 四房两口子都不是会巧使唤人的,不可能只给二郎几文钱,就让他跑腿儿。 要么是这里面还有事儿,二郎翅膀硬了,会跟自己藏心眼儿了; 要么就是四房背后,真的有别人。 夏有贵越想越觉得,多半是四房背后有别人。 没见四房今天的应对,竟然不像往常那样越描越黑,反倒是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三房和五房就跳出来替他们辩解了么? 若不是背后有高人指点,他们能学会这样的手段? 打死他他都不信! 其实这是夏有贵以己度人了。 夏有田和姜氏纯粹就是被孙氏突然发难给惊住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所以就僵在了那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再者说,孙氏、刘氏、吴氏、程氏,一个个小嘴叭叭地,唇枪舌剑、笑里藏刀地,也没给夏有田和姜氏留下什么说话的空儿啊! 孙氏被刘氏撺掇着,闹了这一场,除了给大家伙儿心头多添了些不愉快之外,倒也没有改变什么。 不过,经历了这一回,夏稻花倒是觉得,三房和五房,自己也可以争取过来。 将来如果真的能把生意做起来,总有需要用人的时候。 虽然自家人用起来,比雇佣外人麻烦许多,但有钱不带挈自家人一起赚,在这个时空,其实也算是一种道义上的亏欠。 如果三房和五房能帮得上忙,也通情达理,夏稻花倒是不介意带着他们一起发财。只是若真的把三房和五房也拉进来,需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第119章 明火执仗 首先,使用空间就不能像目前这样随心所欲。而是应该更加谨慎小心,把各种破绽都预先杜绝,或者及时抹平才是。 夏稻花沉吟片刻,一时间却也想不到什么可以让三房和五房一块儿参与进来的生意。 不过这赚钱的事情,也不能太着急,慢慢来吧! 孙氏跟夏有贵走了没多大会儿功夫,二郎就气喘吁吁地带着郎中回来了。 见孙氏不见了踪影,就阴沉着脸,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桃花简明扼要地跟二郎说了下情况,二郎就带着郎中,回了二房,去给孙氏看诊了。 刘氏有些羡慕地看着二郎的背影。 她素来很为有个能读书的儿子而万分自豪,但论起细心体贴来,大郎真是照二郎差远了。整个老夏家的第三代里头,二郎都应该是最强的。 这一瞬间,不只是刘氏,吴氏、姜氏、程氏,心中都各有感触。 就连周氏,都觉得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 夏有贵和孙氏,算不上什么好父母。 但二郎和桃花,却都是好孩子。 周氏扪心自问,自己和夏老爷子,似乎并没有做错过什么。至于说偏疼大房和五房,这种事在庄户人家里头,也都是很正常、很普遍的。 但五房还好,老五虽然有些耙耳朵,但在孝顺这一节上不亏。 然而大房和二房,却都莫名其妙地长歪了。 所有人心中都忍不住回荡着一个声音:凭啥孙氏这样的娘,能养出二郎这样的儿子来呀?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歹竹出好笋? 半个时辰之后,二郎客客气气地把郎中送走了,还留下了几大包草药和好几盒药丸。 孙氏和夏有贵俩人,此时正无比和谐,异口同声地骂二郎有钱没地方花,福大了烧得慌,竟把银钱都浪费在这些江湖骗子身上。.qqxsnew 这个郎中的水平的确不高,但说人家是江湖骗子,也难免过分了些。 孙氏这一回的闹腾,乍看起来,似乎跟往常每回闹腾一样,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虎头蛇尾,胡搅蛮缠了一通之后,就草草地结束了。 但这件事的影响,却并没有到此为止。 老两口儿深刻反省了自己在教育孩子方面的失败,导致刘氏这一趟回来,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刘氏嘴甜,好话不要钱,一箩筐一箩筐地往老两口儿身上倒。 夏老爷子懒得理她,好在刘氏也不敢往夏老爷子身边凑,她重点攻略的是周氏。 但周氏却仿佛变了个人。 虽然对这些好话照单全收,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捧一捧就美得找不着北,说一说夏大郎将来的前景,就乐颠颠地掏心掏肺,还掏银子。 刘氏已经在村里住了三四天了,拐弯抹角地暗示了好几回,想让周氏和夏老爷子再卖几亩地,好给金花办一份体面的嫁妆。却不料周氏一直都不肯搭茬。 刘氏心里着急得很,嘴角都起了好几个燎泡,却又不敢直说。她怕直说了,周氏一旦明着拒绝,这件事儿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几天,孙氏一直没有和刘氏说过话。 这个有些楞的二弟妹,如今对经常忽悠自己的大嫂,充满了厌恶,甚至连看见刘氏,都觉得浑身难受了。 孙氏在二郎的坚持下,一直在听话地喝苦苦的中药。虽然她一边喝着药,一边心情复杂地骂二郎不会过日子,就知道糟践银子。 二郎还自己出钱,买了两只老母鸡,和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回来,让桃花变着法地做好吃的,给孙氏开小灶。 把孙氏一直瘦骨伶仃的身子,也养起来点肉来了。 还别说,孙氏脸上长了点肉出来,原先那股子刻薄劲儿,就淡了许多。当然,前提是她不能开口说话。 夏有贵看着二郎黑着脸忙里忙外,照顾着孙氏,觉得又安心,又扎心。 而且他更加确定了二郎瞒了他,自己私下藏了银子。 但他依然觉得,四房的事儿绝对不简单,背后一定有别的什么人在里面掺和。 夏有贵决定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对二郎的策略,也要变一变了。 二郎手上的银子,迟早得给他掏出来。 但现在,二郎正在气头上,主意正得很。 自己的策略得变一变,不能再对着二郎来硬的了。 其实事情的真相是,夏有贵这是嘴上说得好听个,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别看二郎受过一回伤,还拄了好久的拐,一瘸一拐了一段时日,现在让夏有贵动手打儿子,夏有贵还真打不过他。 孙氏在治病养身子,没人跟吴氏吵架了,吴氏倒也没怎么寂寞——她跟刘氏狠狠冲突了一场。 不过,这事儿还真不能怨吴氏。 吴氏只是在刘氏第十几次炫耀金花找了个四角俱全好女婿的时候,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说了戴家人不大靠谱的事情。 却被刘氏借着这个机会,出了戴三郎曾经和梨花相看过的气,对吴氏冷嘲热讽了一番。 吴氏觉得刘氏不知好歹,刘氏觉得吴氏有眼无珠,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吴氏生气地决定,要把给金花的添妆,从一对双飞燕银钗,换成一对市面上最便宜的桃木簪子。 姜氏和夏有田,却在孙氏闹腾这一场之后,下定了起新屋的决心。 夏有田看中了村子北面的山坳里的一块地。 那个地方最大的好处,就是土地很便宜,跟王里正说一声就可以建房。把院子划大点,村里也没人会有意见。 缺点是离开村里有些远,交通不够便利,若是遇到贼匪之类,就会很不安全。而且房子在山坳里,虽然背风,却不能防水淹,也不能抵御猛兽侵袭。 姜氏一向都是听从夏有田的意见,夏有田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夏有田本身也有些举棋不定,所以这个想法,暂时还只是一个想法。 夏稻花打算到那个地方考察一下,旁人都在忙,她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山坳里那片地很平整,土质也不算太差。 但是一直荒着、没人打理,长了不少杂七杂八的灌木和野草,还错落参差地堆叠着许多大小不均的石块。 夏稻花看得兴致盎然。 即便不在这里盖房子,搞个仓库或者地窖,也不错呀! 夏稻花东游西逛了半晌,最后选中了一片开满了清灵可喜的蓝紫色蝴蝶花的平整草地,毫无形象地躺了下来,开心地打了好几个滚。 紧接着,她的面色突然凝重起来。 第120章 心急如焚 夏稻花原本是一时起了玩心,很放松地躺在草地上,听着鸟鸣,闻着花香,感受着小草叶子上湿漉漉的露珠和绒毛,不过很快就觉得,再躺下去应该会把衣服弄湿了。 这年头,衣服的颜色都很容易掉,洗过几回就不鲜亮了。 就在她刚刚翻了下身,想要爬起来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震动。 地面,似乎在轻微地、有规律地震动。 她的意识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脑子却已经做了判断,面色也突然凝重起来。 干脆原地打了个滚儿,迅速爬进一丛枝繁叶茂的灌木丛底下,将耳朵牢牢地贴在地面上,认真仔细地倾听,想要确认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地面的震动再次传来了。 越来越近,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密集。 那是马蹄声。 数量不明的马群,在飞快地往这个方向奔跑。 自打空间升级以来,夏稻花随手收个小动物,已经不需要吃东西补充能量了。 她不知道来的是野马群,还是战马群。 如果是前者,她可以借机测试一下空间的收纳能力,但也有可能会受伤。 如果是后者,她得赶紧躲进空间,才能有一线生机。 但问题是,若是战马群,这个方向上来的,必然是敌军来袭。 这个季节,似乎不是游牧民族“打草谷”的季节。 但哪怕不是来自于境外的敌人,能装备这么多马匹,还这样来势汹汹的,至少也得是盘踞一方的马匪。 而在夏稻花身后,就是北关村。 夏老爷子和周氏在那里,夏有田和姜氏在那里,二郎、桃花、梨花、五郎、菱花、六郎、枣花,这些个跟她关系亲密的孩子,也在那里。 夏稻花不可能放着他们不管。 她咬了咬牙,决定冒一回险。反正自己有空间在,危急时刻,保住自己的性命不难。 夏稻花一闪身进了空间,大概过了两分钟,就拿着个望远镜出来了。 她拎着望远镜,用最快的速度,向着传来马蹄声的方向跑过去,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出了山坳,上了半山腰,到了林子里就选了一棵高高的树,用最大的力气,最快的速度爬了上去。 到了树上,夏稻花找了个稳妥的位置坐好了,就把望远镜举了起来,仔细地观察远处的情况。 这一看,她心头就是一沉。 来的是敌军,而非马匪,穿的是地道的胡人服装。 好消息是人不算多,目测是个不超过两三百人的小股队伍。m.qqxsnew 想想也是,北关镇的边防可不是吃素的,太大股的敌军,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摸到村子里来。 但,即便只有两三百人,对于北关村来说,这些人也太多了。 北关镇虽然是个民风彪悍的地方,但老百姓到底是老百姓。 让他们彼此抢夺水源,搞个村斗什么的,倒是不怎么难。 打起架来,也敢抡着锄头往人家脑袋上削。 但若是让他们拿着同样的武器,跟正规军对上,能支撑下来一刻钟不死光,都得算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夏稻花脑筋急转,感觉自己的脑浆子都快沸腾了,但还是想不出,该怎么不动声色地解决掉这么多敌军。 而且,从他们的行军速度来看,也许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要走到自己藏身的这片林子了。 夏稻花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急如焚”。 人命关天啊! 更何况是一村子的人命! 不,若是被他们悄无声息地屠了村,摸到北关镇上去,那死得恐怕不只是这一村子人! 夏稻花想来想去,总算被她想起来一个弦高鲜牛犒劳秦军的故事。 只是,她现在的模样只是个小女孩,这个法子没法照单全收。毕竟,大楚朝再怎么喜欢搞特殊,也不至于让一个小女孩做国家的使者,来犒劳远道而来的敌军。 不过,这个故事到底还是启发了她,她想到了个多少可以拖延一下时间,说不定还能误导一下敌人的办法。 夏稻花又钻进了空间,争分夺秒地进行了一番准备。 接着,树林上空,升起了一串氢气球,上面挂了个又宽又长的条幅,贴着人头大的大字: “北关镇欢迎你。”1 夏稻花看着氢气球带着长长的条幅在树林上空飘着,晃晃悠悠地往敌军的方向飘过去了,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有点儿担心这玩意儿被敌军一箭射下来,也有点儿担心说不定敌军根本就没看见,还与欧点儿担心这东西被树林里的枝枝叉叉挂住,飘着飘着就卡在那里不动了…… 总之,满满都是槽点,让她紧张的有点想吐。 不过,至少风向还算是有利的,起码没把这坨氢气球,往北关村的方向吹。 夏稻花又略有点儿生涩地操作着一架无人机,让它嗡嗡叫着飞上了天。无人机上,挂着个大喇叭,音量也开到了最大: “北关镇千户所欢迎你。请带好路引,到城门处自觉接受检查。违者就地处决!” “北关镇千户所欢迎你。请带好路引,到城门处自觉接受检查。违者就地处决!”1 …… 就这一句话,反复播放,一直到电池的电量彻底耗尽,这大喇叭才会停止喊话。 夏稻花这一招,勉强可以算是“打草惊蛇”。 若是敌军觉得自己偷袭不成,认定北关镇这边有了准备,说不定就能转过头回去了。 但与此同时,她还得想办法真的把敌军来袭的消息,传到村里去才行。 说不定,还得传到千户所去。 不然村里人即便知道了敌军来袭的消息,最多也就能往周边的村子或者镇上跑。 他们靠着两条腿,哪能跑得过敌军的战马呢? 夏稻花一点都不想在自家村子里,看到战争的场面。 更不想看到胡人的大军,对着本村的乡亲们和自家的亲人们,挥舞着屠刀,仿佛砍瓜切菜一般剁人头。 但夏稻花从前没怎么玩过无人机,她刚刚是照着说明书现学的,操作起来还很不熟练,自然分身乏术,做不到同时搞出来两架无人机。 要怎么才能往村里传信呢? 又要怎么,才能让村里人相信这个消息呢? 第121章 人命如草芥 夏稻花急得哟,嗓子眼儿都要冒烟了! 感觉自己的脸热得很,若是打个鸡蛋上去,大概都不用三分钟,就能煎熟了。 脑门也热气腾腾的,感觉就跟那刚出锅的馒头差不多,都会冒白汽儿! 可是,她这一分心,手上的动作就不那么利落。 导致那无人机好几次差点掉下来,还在空中不断盘旋环绕、改变方向,一会儿高升、一会儿俯冲的,反倒加了点儿神秘莫测的效果。 此时敌军的斥候已经发现了天上的氢气球和氢气球下边的条幅,大惊失色。 当然,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不识字,也不知道那条幅上写得都是什么意思。 但空中出来个晃晃悠悠的玩意儿,还慢慢悠悠地往自己的队伍这边飘过来,上面还挂着一条长长的绸布,明摆着是写了字的,他们还是认得出来的。 早有斥候急忙打马回转,把这消息报了回去。 带队的头领是个脾气暴躁的,听见这话,当即就抽了那报信的斥候一鞭子,骂他胡言乱语。 倒霉的斥候被抽了这一下,冤枉得很,却也不敢反抗,只能硬扛着受了。 结果没多大会儿功夫,不只是斥候,别的小兵也发现了天空中的异样。 他们队伍里倒也真有认得大楚文字的人才,见了那条幅上的字迹,面色顿时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那上面写的是‘北关镇欢迎你’……这北关镇,莫非是有准备了?” 带队的头领断然否定: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那消息,可是萧鲁不花贴身的侍卫萧麻古亲自送回来的,怎么会出错? 这条路上,咱们一路走过来,楚人不是一直都没有半点反应? 若是北关镇这边知道了消息,怎么可能会放我们过来?就算他们要诱敌深入,放我们过来,前头那几个村子,又怎么会留下那么多人?” 夏稻花此时还不知道,这一队人马,已经悄无声息地屠了前面几个村子。 因为那几个村子人口都比较少——最小的一个村才住了三户人家,不到二十口人——而且一直窝在深山老林里头,都不怎么富裕。 这些敌军抢到手的金银珠宝不多,揣在怀里,就藏得住。 而粮食蔬菜之类的,又是直接就在村里吃掉了,随身只带了能吃三天的干粮,剩下的物资,都干脆利落地扔进了水里。 之所以没有放火烧掉,主要是为了掩藏形迹。 平日里他们出来打草谷,不但要抢劫金银财宝、布匹棉衣,还要抢劫粮食菜肉、鸡鸭鹅狗猪牛羊,还会掳走妇女和孩童。 但这一趟出来,他们主要是作为试探性的第一波部队,到大楚境内来搞破坏的,遇到的村落,都直截了当地屠光了事。 因此,他们的马匹上并没带上太多战利品,只将一些比较值钱的金银等物,藏在怀里。 夏稻花从树上拿着望远镜观察他们的时候,只看到大队人马,却不知他们已经烧杀抢掠了好多个村庄。 不然,恐怕夏稻花得气疯了,想出来的办法,也不会只是力图把他们吓退惊走便罢了。 他们走的这条小路,就是萧鲁不花之前在搜捕最紧张的时候,躲藏的那条路。 萧鲁不花虽然是胡人,但是大楚的话说得很不错,换了楚人的装束,就可以完美地融入到楚人之中。 但之前北关镇搜捕他,风声很紧,他的主要据点又暴露出来了不少,实在是损失不起了,后来便躲到了山林之中。 在那之后,就被他发现了这条路。.qqxsΠéw 这条路行走不便,大部队也很难顺畅地通过。 但这种两三百人的小股队伍,走得慢一点,翻山越岭辛苦一点,还是能走过去的。 这样,他们就可以绕开大楚在边境上的防线,纵向插过去,穿过北关镇,深入到大楚内部的繁华都市。 不管是烧杀抢掠搞破坏也好,还是打探情报捉舌头也好,走这条路,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十分方便。 萧鲁不花之前被李敢追踪逼迫,惶惶然仿佛丧家之犬。 若不是夏稻花把布防图给了李敢,李敢得了布防图,要去监测防线上的漏洞,一下子忙起来了,一时间顾不上这头,萧鲁不花说不定就已经落网了。 一直到两个多月之后,萧鲁不花才从他埋伏在朝廷的内线那里得了消息,知道李敢竟然在北关镇有了意外收获,把布防图找了回去。 萧鲁不花差点没被这个消息给气死。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把那份布防图丢在哪里了,这样竟然都能被李敢找回去! 这个杀千刀的李敢,莫不是上天专门生来克他的?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他在躲躲藏藏的时候,开发出来了这条小道。他借着这条小道,逃脱了好几回追捕。 最关键的是,这条路途中没有驻军,只有几个人口不多的村庄。 村里人跟外头不怎么通消息,都好骗得很。 他当初还跟这几个村子,买过几回口粮、和几只老母鸡呢。 这回,他派了自己的侍卫萧麻古跑了一趟,把这条路的消息传回了国内。皇兄虽然一贯看他不顺眼,对大楚的态度却没有变过。 因此,反应十分迅速地下了令,下边的人马上就派出了这支队伍。 萧鲁不花此时还没有跟这支队伍汇合,自然不清楚他们已经屠灭了那几个村子。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会说什么。 并不会因为那几个村子卖过东西给他,就觉得有哪怕一分伤感。 他们北蛮地方贫瘠,生存颇为艰难,一开始也十分弱小。为了争夺一些生存的资源,甚至连自己的族人,都是说杀就杀。 能活到今天的部落,哪个不是狠角色? 又怎么可能对一些软弱又好骗,仿佛羔羊一般的楚人,有什么伤感之情呢? 对他们北蛮来说,人命如草芥,不是一句形容词,而是一个事实。 不只是他们北蛮的屠刀下,呻吟求饶哭泣不休,仿佛羔羊一样软弱的楚人,命如草芥。 他们北蛮人自己,也同样命如草芥。 北蛮人就像野草,不管多么恶劣的环境,都会努力活下来。 北蛮人也像狼群,对上楚人这样软弱的羔羊,自然要吃个够本! 第122章 神奇的缘分 萧鲁不花跟北蛮皇帝,也就是他的异母兄长萧离忧之间,有很深的矛盾。但他们之间的恩怨是一回事,对上楚人的时候,所有的北蛮人,都是格外团结一心的。 不过,偷袭几个大楚腹地的小城小镇,这种事情,北蛮年年都在做,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萧鲁不花如果太过关注,反倒有轻视萧离忧的意思了。 因此,萧鲁不花在安排了自己的贴身侍卫萧麻古回到北蛮,给萧离忧送了信之后,就没再去管后面的事儿。 反正消息我告诉你了,你爱来不来。 萧离忧收到了这个消息,其实也不怎么上心。 多一条可以偷袭的道路是好事,不过顶多也就能占一回便宜。 楚人虽然孱弱,却也不是傻子。 这回你占了便宜,下回你再从这条路上走,人家还不给你留个圈套,把你包了饺子? 如果楚人真的蠢成这样,也不至于会跟北蛮对峙了这么多年。 只是,朝中有些老臣,总是觉得萧离忧身为北蛮皇帝,对贵族要优容,对皇族内部,要更加宽待。 萧鲁不花之前虽然折损了一些据点,还在半路上搞丢了布防图,但到底给大楚造成了一些混乱。这回还找到了一条防线上的漏洞,也算可以将功折过了。 萧离忧已经基本肃清了、压服了那些反对他的势力,此时正是志满意得的时候。 见萧鲁不花一直滞留在大楚,任务失败了便不敢回来,心知萧鲁不花这是怕自己秋后算账。 既然这个异母兄弟这样知道进退,自己也不介意展现一下帝王的胸襟。 只要萧鲁不花不要在自己跟前上蹿下跳地碍眼,倒也不是不能给他留条活路。 毕竟都是同一个爹! 若是萧鲁不花懂得臣服,自己倒是不介意留着他,也好给自己的名声,再添几分光彩。 所以,萧离忧准了老臣所奏,下了一道勉励萧鲁不花的旨意,交给萧麻古,让他给萧鲁不花带了回去。 萧鲁不花接到这道旨意之后,心里真是百味杂陈。 不过,既然皇兄也不怎么想见到自己,那自己不如继续留在大楚。 其实,萧鲁不花在官府追捕他的风声放松以后,就已经在北关镇悄然潜伏了下来。 因此,他也没有错过北关镇前段日子,最大的那场热闹——神仙醉和芙蓉居两家惯于欺行霸市的酒楼,因为做生意不地道,要对一个泥腿子人家赖账,反倒阴沟里翻了船。 竟然惊动了槐树娘娘出手,狠狠教训了他们一番。 跟两家酒楼的幕后东家一样,萧鲁不花也是不信槐树娘娘的。 大楚若是真有这样厉害的神仙保佑,在战场上就不会被北蛮压着打。 楚人身体孱弱,远远不如北蛮人高大强壮。 他们往往只能借助厚重的城墙和深深的护城河,拉起来吊桥,躲在关隘里面,做缩头乌龟,苦苦地守城。 若是真有神仙庇佑,他们何至于这样柔弱? 不过,这件热闹,在别人看来是热闹,在萧鲁不花看来,却颇有几分恼火。 因为那神仙醉和芙蓉居的幕后东家,跟萧鲁不花,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那人本名叫做郑冲,在江湖上用的名号叫做“盛爷”。郑冲取了个跟自己的姓名无关的字号,也有几分隐藏身份的意思。 郑冲是渤海郡一个世家豪族的旁支庶子,跑到北关镇来,发展起来了自己的一份家业。平日里行事,颇为无所顾忌。 萧鲁不花听说了郑冲的事儿,又得知他的产业多为酒楼和粮铺,便下了大力气在郑冲身上,几番刻意结交,终于跟他结下了一番情谊,也总算把他拉上了自己的贼船。 萧鲁不花从郑冲手中买了不少粮食,还买了大量的铁器,安排心腹之人带队,悄悄运回了北蛮。 郑冲原本惊叹于萧鲁不花的胆大包天,也一直猜测萧鲁不花的背后,应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毕竟一般二般的权贵之家,也没谁敢往北蛮走私粮食和铁器呀! 等到郑冲得知了萧鲁不花的真实身份之后,简直肠子都悔青了。 但他此时已经跟萧鲁不花做了好几回见不得光的生意,也从后者身上拿了不少好处,涉入太深、难以抽身了。只能继续在他这条船上待下去。 因此,两人的牵绊愈来愈深。 夏稻花给两家酒楼捣乱的时候,郑冲派到夏家的人手,和留在酒楼守株待兔的班底,大部分是自家的护院保镖,但也有一少部分精锐,是从萧鲁不花手中借来的。 只是,不管是自家的班底,还是萧鲁不花的顶级细作营,他们虽然发现了许多可疑之处,却始终没有见到任何人出现在酒楼现场。 若是夏稻花知道,那两家酒楼背后的东家,竟然跟被她坑过的萧鲁不花,有这样的关系,一定会感叹这神奇的缘分。 此时,玄妙的缘分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不过这回挨坑的,就不是萧鲁不花的力量,而是隶属于北蛮皇帝萧离忧的力量了。 此时,夏稻花的布置,终于起了点作用。 北蛮人的探路先锋,这会儿不但看到了浮在空中的氢气球,和氢气球下面晃晃悠悠的大字条幅,也听到了无人机上面,那吵得人头疼的大喇叭发出的喊话声: “北关镇千户所欢迎你。请带好路引,到城门处自觉接受检查。违者就地处决!” 这些兵士基本上都是文盲,连他们北蛮的文字都不认得,就更别说这大楚的文字了。但仅仅凭着氢气球和条幅的怪模样,就已经很能吸引他们的注意了。 再者说,还有无人机的大喇叭呢! 毕竟是经常越境的队伍,因为经常越境,他们多少懂得一些常用的大楚话。 无人机反复播放的句子,他们听懂了。 也正因为听懂了,才会被吓到。 莫非,这北关镇,真的已经有所准备了么? 带队的头领依然不相信北关镇已经有所准备了。但他也不敢冒进,便带着手下的兵士,就地安营扎寨。 夏稻花从望远镜里看到,这帮人都没走,反而停下了,心里知道,把他们吓走的办法,多半是行不通了。 第123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接下来该怎么办? 夏稻花有点慌。 现在当务之急,一来是阻拦住敌人,不让他们往北关村去; 二来,就是要通知村里人,和北关镇千户所,有北蛮的小股敌军来偷袭这件事。 把消息送到没有那么难,难的是怎么让他们相信,并且千万别磨蹭,赶紧麻溜滴采取行动。 论急智,夏稻花不是黄蓉,跟郭靖倒是有些相似——同属于心里越着急,手上的动作就越慢的那种人。 之前她心里都快急疯了,出了一身汗,连里衣都打湿了,不算尖锐的指甲刺破了手掌心自己都没发觉,却什么像样的主意都想不出来。 种种念头纷至沓来,却顾不得思考,一味只恨自己的超市里没有地雷和手榴弹卖。 不,别说地雷和手榴弹了,就连催泪烟雾弹都没有……真是太可惜了,她的超市里,竟然没有军火柜台!2 这会儿见敌军竟然在原地停下了,夏稻花心里,就隐隐约约地松了半口气。 敌军虽然停下了,却也只是停下而已。 如果这股敌军,一直没有遭到有效的攻击,他们就很有可能会继续前进。 即便他们不敢冒进,也一定会派人过来侦察。 说不定,还会派出一大批斥候,往各个方向深入侦察,看北关镇到底是不是已经得了消息,真的有所准备了。 虽然知道他们不会在这儿停留太久,夏稻花到底不像一开始那样,抑制不住地紧张焦躁了。 精神上稍微一放松,夏稻花就想到了传信的办法。 当然也算不上什么太好的办法,也依然要用到空间超市里的商品。 她一开始的想法是,用电动飞机,电动玩具车和飞行的花仙子来捎信,、。 只要在它们身上绑上打印出来的信,信上写上“敌袭”,就够了。 虽然这些小玩意儿,未必都能胜任这种精细的任务,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可能折损在路上,或者跑错了方向。 但只要有那么一个两个,跑对了方向,被村里人看到,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但是,夏稻花最终没有采取这种方案。 这个方案的不确定性实在是太大了,能够影响成败的偶然因素太多了。若是平时玩耍自是无所谓,但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她赌不起,也输不起。 若是她只顾自己,只要躲在空间里就能活。 但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毫无价值地在自己眼前消失。 夏稻花沉吟了许久,最终定下来一个一定可以被看到,但对自身来说却有相当大的风险的方案:烟花示警。qqxδnew 夏稻花的空间超市里,有一个烟花爆竹库房。里面存放的都是她特别定制的高级烟花。 这事儿说起来,算是她的一个投资败笔。 她小时候很喜欢和爷爷一起放烟花爆竹,后来就执意在超市里加了个烟花爆竹柜台。 为了办下来专卖手续,她前前后后跑了好几个月,搭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再加上各处搜罗好的厂家,定制和购买各种精品烟花爆竹,也搭进去了好多钱。 万万没想到,万事俱备,尚未开业,她所在的城市就开始了禁止在市区燃放烟花爆竹的禁令。 她前面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 但这些东西,她却不舍得丢掉,也不愿意低价处理了。 因此就专门找了一间库房出来,把这些点亮了她的童年的亮色,留了一个专门的位置。 那时候她的小超市亏损得还不那么厉害,她手头剩下的存款也还有不少。 做事自然可以不考虑那么多,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有钱任性”。 万万没想到,这禁令导致的撤柜,其实只是一系列倒霉事件的开端。 夏稻花看着烟花爆竹的库房,一个货架、一个货架地找过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秘密武器:当初自己特别定制的百字花。 这一套烟花特别精美,是来自鲁地一个老手艺人的家传手艺。 制作过程耗时特别长,但效果也十分令人惊艳。 这套烟花总共有一百个独立的小花,每个小花点燃后,都是先飞到高空,然后开一朵花,再变换成一个字,变成字之后,可停留在空中长达一分钟的时间。 旁人的烟花也有变字的,但都是些现成的吉祥话。 不像这一套,是各种常用字,可以随自己的心意组合,内容十分灵活多变。 你要说吉祥话也可以,要骂人也可以,要给人出个谜语也可以,甚至要跟人对诗也可以…… 夏稻花抚摸着货架上摆得整整齐齐的花筒,红着眼眶心疼不已。 她自打穿越以来,一直没进过这个库房,并不清楚用掉了之后,这些存货,还会不会再重新刷新出来了。 不过眼下她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先牺牲下自己心爱的宝贝了。 夏稻花出了空间之后,狠狠心将几个花筒依次点燃,花筒的质量不错,很快就“嗖”、“嗖”、升上了天空,绽放了几朵红的、绿的、白的烟花,紧接着就变成了字迹: “北人来攻!” 夏稻花倒是更想打出来“北蛮来袭”的,可惜她这套百字花里没有“蛮”字,也没有“袭”字…… 这四个大字,在空中停留了足足一分钟左右。 夏稻花相信很多人应该都看见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散发了一大批飞行的花仙子,让它们都带上了打印出来的信:“北蛮来袭”。 让它们往北关村的方向飞过去了。 至于有多少能到达目的地,就看北关村人有没有死里逃生的命了。 北蛮的先锋部队也看到了半空中的烟花示警。 他们虽然不大识字,却已经迅速地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有人在往北关镇那边通风报信, 或者,是在呼叫援军! 北蛮头领登时露出满脸喜色,当即就派了五十人,冲着烟花升起的地方,四面包抄冲了过去。 他甚至让副手留在了原地指挥,自己亲自打马跑在了最前面——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坏自己的事? 哼哼,天堂有路你不走,落到我手里,一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124章 这扔的都是钱哪 然而,等到北蛮头领露出兴奋而又残忍的笑容,带头冲到了烟花升起的位置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彻头彻尾的茫然。 这位置应该没错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放过烟花的气味。 但,为什么这地方却没有人呢? 北蛮头领一挥手,精干的手下就往四面八方分散开,细致地搜索起来。 但不管是茂密的灌木丛之内,还是高大的乔木树冠之上,都不见人影。虽然处处都有人的痕迹,但就是找不出这个人躲在何处。 北蛮头领气坏了,忍不住发泄似的射了一箭出去,箭簇飞了很远,深深地没入一棵白桦树的树干之中。 这一下倒是歪打正着了,树上“啪嗒”掉下来一个东西。 是个带锁的小盒子,做得很精致,材料非金非玉,一时间倒是认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但这材料应该挺结实的,毕竟从树上掉了下来,却好像并没有摔坏。 有个小兵迅速飞奔过去,将那小盒子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带了过来。 北蛮头领示意他递给自己,试了试,一把扯掉了上面漂亮的金锁头,盒盖子“啪”一下弹开了,里面“唰”一下飞出来一个硕大的拳头,“砰”一声打在了北蛮头领脸上,正中鼻梁。 北蛮头领冷不防挨了这一下子,鼻子都被打破了,滋味十分酸爽,两行生理性的眼泪混着两行鼻血一起流了下来。 这个盒子很快就被缓过神来的北蛮头领,气急败坏地挥着大刀,三下两下就砍成了碎片。 只是这个过程中,有几片碎片飞到了旁边的人脸上,给人划出来几道不大的伤口。 不过这盒子碎片没什么杀伤力,倒是没人伤到眼睛等要害处。 夏稻花刚刚转移到那棵白桦树的树顶上没多大会儿功夫,就见敌军的队伍已经迫近了。 她这才发觉,就凭着自己这副小身板,这样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跑,喘都喘不过来,速度哪里比得过这些北蛮人呢? 反倒不如直接躲进空间里去,来得简单方便又安全。 她躲进了空间,却没想到,那北蛮首领恰好一箭射到了这棵树上。 夏稻花吓了一跳,虽然她在空间里并没有受到那支箭的冲击力的影响,却感受到了那种呼啸而来的力道与危机。 她有点儿生气,随手抓了个东西就扔了出去。 那东西掉到了地面,她才看清楚,竟然是个整蛊玩具。这是之前她找飞行的花仙子的时候,顺手找出来的。 原本不过是随手放在那里的,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出乎意料地打中了那北蛮头领的鼻子。 夏稻花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夏稻花早就发现,空间里面能看到、听到空间外面的情形,空间外面的人,却往往对空间里面的情况毫无察觉,也压根感受不到空间的存在。 夏稻花笑了一会儿,见恼怒的北蛮首领决定带兵继续前进,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这通风报信的烟花虽然放出去了,可是北关镇那边能不能看到,看到了能不能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了能不能做好准备,都是未知数啊。 更何况,最关键的是北关村的人,会不会已经做好了逃难的准备? 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想要留在村里躲藏? 不行,自己必须想办法阻止这些北蛮人! 可是,自己该怎么做呢? 夏稻花想来想去,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将特工的美剧里面,有个很飒的南美小姐姐,面对突然而至的敌人,不慌不忙,用家里的洋酒做了几个会爆燃的炸弹扔了出去,把敌人阻隔了好长时间,好像是叫什么“莫洛托夫鸡尾酒”来着。 当时那个场面,让夏稻花心情激动了好几分钟,出于对小姐姐的敬佩和好奇,她还专程去查过那玩意儿的配方。 材料都挺常见的,做法也不难,至少她的空间超市里,样样齐全。 只是不知道准确比例…… 夏稻花一边回忆,一边拿了棉花,高度酒,白糖,橡胶鞋底等物,开始试验起来。 时间紧迫,也不用太精确了,感觉差不多了,就往外扔呗! 夏稻花这边开始随意往空间外头扔点着了长长的棉花引信的酒瓶子。 空间外面可就乱了套了。 北蛮首领万万没想到,刚刚那个会打人的盒子还不算,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又从天而降一个琉璃瓶子! 琉璃瓶子竟然还带着火,紧接着还“砰”一声,在自己面前爆裂开来。 战马虽然早已习惯了战场的喧嚣,却还是头一次见着这种着了火、冒着烟,还发出“砰”一声巨响的玩意儿。 有好几匹马都被吓到了。 不过北蛮人到底是马背上的民族,这几匹明显受了惊的马,也被他们轻易控制住了。 只是场面着实混乱了一番。 夏稻花在空间里面看着,心里觉得很是着急。 若是只能让他们小小地骚动一下,是没办法把他们阻拦在此地不动的,更不要提把他们吓退了。.qqxsnew 夏稻花把刚刚试过的威力最大的一种组合用了出来,一边用,一边心疼自己的酒钱。 这么好的酒,包装高端大气上档次,内容也气味芬芳、醇厚宜人,若是当做奢侈品卖出去,能赚多少金银回来哪! 这扔掉的都是钱哪! 她一边心疼得眼泪哗哗地,一边毫不手软地往外继续扔。 不大会儿功夫,已经把自己做好的十几个“莫洛托夫鸡尾酒”扔了出去,“砰砰砰”的爆燃声也响个不停。 这段日子一直没怎么下雨,北关镇这边大家喜欢砍柴,不爱捡落叶,树林里干燥的落叶不知多少年了,已经积累了厚厚的好几层。 这些个明火燃烧弹落到那些落叶上面,瞬间就点燃了一大片。 很快,就有几棵近处的白桦树和红松树被点燃了,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烟雾缭绕,火势熊熊,倒是真把敌军给挡住了。 不但北蛮士兵开始呛咳声不断,就连那些之前还很听话的战马,这会儿也开始明显地惊慌失措起来,有些甚至调转了身子,往来处跑去。 夏稻花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之前怕引起森林大火,没敢动放火的心思。这会儿火起来了,黑烟飘到空中,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散,估计比烟花示警的效果还好呢。 哎呀不好,自己脚下这棵白桦树,也烧起来了! 第125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夏稻花吓了一跳,赶紧检查了下空间超市的状态。 它好好地悬浮在空中,丝毫没有受到脚下这棵白桦树状态的影响。 但当自己从空间超市里出来的时候,大概也还是在这个位置吧? 夏稻花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空间超市,往附近一棵更加高大的树上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夏稻花出了一头汗。 刚刚自己做了二十来个燃烧弹,还把它们都精准地扔到了外头,都没这么累。 也不知道是之前紧张过度的后反劲儿,还是操纵空间超市移动就是这样格外消耗精气神儿。 夏稻花不但很累,还很饿,她颤抖着手指,急急忙忙撕开一包酱牛肉,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最开始吃掉第一包酱牛肉的时候,可能是吃得太快了,中间有好几次,夏稻花都被噎住了。因为事先没准备水或者饮料,她被噎得直翻白眼。 而且肚子里的饥饿感非常强烈,非常深刻,害得她又是心慌、又是莫名地生气,喉咙口就像是有团火在烧一般,十分难受。 这第一包酱牛肉,根本就是为了填饱饥饿的肚皮,囫囵吞枣,夏稻花都没吃出什么滋味来。 好在第一包牛肉下肚之后,胃里多少算是有了点儿感觉,夏稻花从容了许多。 她又拿了一块儿咸味面包,就着一瓶牛奶,缓缓地吃了起来。 这两样东西下了肚,夏稻花的胃就满了,还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儿。 但她心里,却还是有种想要拼命吃东西的欲望,力量十分强劲。 那感觉,就好像是一个逃荒的人,饿了几十天之后,突然遇到了大批的美味食物一样,简直有种要把自己撑死的冲动。 这很不正常。 夏稻花用顽强的毅力战胜了这股冲动,她起身跑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这会儿她十分确定,空间超市吃掉的那块儿玉桌屏的能量,应该已经消耗完了,它这会儿又开始从自己身上汲取能量了。 夏稻花缓了缓神,拿起了一袋带果仁的巧克力放在身上,走到超市储物区的镜子那里,继续观察外头的情形。 外头的火势更大了,好在风向对自己有利,风一直是往北蛮人来的那个方向吹的。仟仟尛哾 自己脚下这棵树,虽然离着这火场也已经很近了,却幸运地没有被点燃。 而那些惊慌的战马,已经把这种恐慌,扩散给了全体成员。 它们当中的大多数,已经调转了身体,往来时的路奔跑而去。 也有一部分,往四面八方逃散。 还有几匹吓傻了的,竟然糊里糊涂地往火势最大的区域冲了过去。也不知是不是想自杀。 北蛮头领和士兵们,当然不愿意见到这种场景。 但不管平日里他们跟自己的战马关系多么和谐,这会儿却依然拿这些受惊的战马没办法。 这些战马都在拼命奔逃,有一些骑术不那么精通的士兵,已经被掀翻在地,又被后面的惊马毫不留情地踩到了。 哀嚎声,痛叫声,马蹄声,嘶鸣声,怒吼声,乱成一片。 夏稻花看着跑得越来越远的敌军,终于心神一松,瘫坐在了地面上。 她这会儿才觉出来,自己竟然浑身发软,手脚都没有力气了。 也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彻底过去了吧。 好在躲在这空间超市里,丝毫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她大可以慢慢恢复。 这里是专属于她的地盘,她想待多久都行。 心神放松之后,疲惫感如同潮水一般,将夏稻花淹没了。 她倒在地上,不由自主地阖上了眼睛,心里想着别睡别睡,还得收拾收拾被自己搞乱的货架,就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大概是心里有事的缘故,夏稻花这一睡,并没有睡太久。 一觉醒来之后,只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之前被她点着了的那片林子,大火已经被扑灭了。 一些穿着北关镇千户所兵勇的衣裳的男人,正在打扫战场,将一些北蛮人和马匹的尸体,捆好了往回拖拽。 看来,北关镇千户所终于是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派了兵丁过来了。 夏稻花想了想,依然躲在空间里面没有冒头。 外头的兵丁把战场打扫利落了,光是夏稻花看到的,就有十二匹马和八个生死不知的北蛮人被他们拖走了。 同时他们也找到了整蛊玩具盒子的碎片,摔散架了但还能看清楚模样的无人机,以及带着条幅的氢气球。 这些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似乎给了他们很大的震撼。 唉,这到底是难免的。 当夏稻花决定出手的那一刻起,就想到了事后可能会留下一些痕迹,露出一些马脚。 不过,只要她不动声色地扮演好农村丫头夏稻花这个角色,不至于会有谁把这些东西,跟自己联系到一块儿。 即便是见识过自己的本事的梨花,也想不到这上面来。 毕竟这些科技产品,再怎么看也是人工造物。 而将狼群变没了的本事,再怎么看也不像是人力所能达成的。 夏稻花打开一罐奶啤,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 她打算再在空间里待一会儿,等到所有人都真的撤走了,自己再悄悄地回村。 西洋西沉的时候,夏稻花终于回到了家。 夏家人经过一番纷扰,此时都已经打包好了金银细软和值钱的物件,聚到了老两口儿的屋子里,肃容端坐,等着跟村里人一起逃难。 除了夏稻花,别人都到齐了。 夏稻花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孙氏正在嘟嘟哝哝地抱怨: “稻花这孩子,也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当真是没心没肺! 这一会儿若是咱们要出发了,她还没回来,可怎么处?这让人是等她呀?还是不等她?” 孙氏的额头上裹着一张帕子,整个人神色都有些恹恹的。 这些日子,她天天喝那些黑乎乎的苦药汤子,喝得胃口全无,已经喝怕了。 可这些药,都是二郎用实打实的银子买回来,给她治病补身子的,她不舍得浪费二郎的心意,再加上又心疼银子,愈发舍不得不喝。 这样拧巴的直接后果就是,现在她见了二郎就有些怕。 这不,二郎刚刚扯了下她的衣袖,她就住嘴了。 姜氏见了夏稻花进门,当即冲了过去,一边从头到脚把夏稻花细细地摸了一遍,一边嗔怪她: “你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都多早晚了,也不知道回来!不知家里人都为你悬着心吗?” 第126章 夏有财的劫难 夏稻花的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有点委屈。 她这又搭钱搭东西,又费心费力的,为了谁啊? 不过,想想姜氏作为一个母亲,遇到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孩子却偏偏不见了踪影,且又不能央别人去找,心里必定十分担忧,所以便没说什么。 姜氏见夏稻花不说话,忍不住狠劲儿拍了她肩膀两下: “你这孩子!娘问你话呢!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哑巴了?怎么也不吭一声!” “行了!”周氏听了这话,不满地呵斥了姜氏一声,又转过头对夏稻花说道: “回来就好。看看有什么要带的东西,抓紧带好了。 等里正那边传信过来,咱们就一起上路。” 夏稻花一脸迷茫: “上路?上哪啊?” 周氏看了夏稻花一眼,简简单单地解释道: “北蛮人打过来了,还放火烧了百花坡那片林子,王里正让大家准备好了逃难。 不过,刚刚前头又传过话来,说千户所出兵了。 若是这回来的北蛮鞑子,是小股部队过来骚扰的,咱们也就不用折腾了。 所以咱们都在这等着信儿呢。 你娘见你迟迟不回来,心里着急。 刚刚损你两句,打你两下,也是太担心你,你可别记仇啊。” 夏稻花轻轻颔首:“奶,你放心,我不是那样人。再说我跟我娘是亲母女,有啥好记仇的。” 她顿了顿,觉得还是应该给家里人吃个定心丸: “我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见到咱们千户所的人,拖着好几匹马,和几个北蛮鞑子,也不知是活的还是死的,往镇上那个方向去了。 我估摸着,咱们暂时应该用不着逃难了。” 一屋子面色严肃的人,听了这话,脸上顿时都露出了喜色来。 二郎坐不住了:“我出去看看!” 孙氏抬手拉了拉二郎的袖子,想让他别去,却没拉住。 二郎脚下生风,噌噌噌地跑了出去。过了不到一刻钟,就又跑了回来: “好多人家都派了一两个儿郎,在外头等消息呢。老陆家一家子,把他们家院门敞开了,一家子都在院子里等信儿呢! 里正叔那边也只说让咱们先别急着走,再等等看。 你们就在屋里歇着吧,我去外头等着。” 二郎这是怕他一去不复返,家里头着急,特意回来说了一声儿。 大家又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得了准信。 来袭的北蛮鞑子,只有一支约莫三百人的小队。 除了被擒获的三十余人,死在森林大火中的五十余人,被受惊了的战马踩踏而死的二十余人,剩下的已经全数溃逃。 不过,千户所出兵辛苦,因此自然要从途经的村子各收一些孝敬…… 北关村算是个中不溜的水平,拢共出了三口猪、十腔羊、还有一头骡子,外加三十两现银,算是劳军。 这三口猪是胡屠户家的;十腔羊是里正家的;一头骡子,是夏家的。 当然,这些牲口的银钱,是村里人平摊的。 那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也是村里人集资凑的。 只是夏家的骡子年岁比较大了,王里正嫌弃这骡子的肉太老,就把价格压得低了些。夏老爷子虽然心里不乐意,却到底只是叹息了几声便罢了。 一来是跟里正的关系,不能搞得太僵,偶尔吃点亏,也是没办法的事。 二来么,这价钱都是公开的。村里人既然是集体出的钱,当然知道谁家得了多少。若是这个钱要得太多,跟乡邻们也不好相见。 夏稻花听了这些话,真是有些不知道该说点啥好。 千户所这帮子老爷兵,捡着现成的功劳,竟然也这样多的说道! 他们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不过是扑灭了那场“山火”,敌人多半都是被火烧死的,被烟呛晕的,还有被马踩碎的…… 他们也没正经打仗啊!竟然还不忘了跟老百姓要“孝敬”! 可是自己个儿又是示警,又是阻敌,花了那么多宝贵的资源,损失了那么多银钱和东西,又找谁去赔补?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十天后,从王里正那里传来的信儿,说是千户所发现了这条小路上的隐患,已经在百花坡再往上,介于青松岭和红松岭之间的一个险峻的所在,设了个新的驻兵点,或者说哨卡。 派出去大概三十名兵勇到那里驻守。还准备在那里新修一处烽火台。 一旦有敌情,就可以点燃烽火示警。 夏稻花听得暗暗点头,有了这个哨卡,自己的一番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修建这个烽火台,竟然又征召了一批民夫! 好在这回没从北关村征发,而是从北关镇上,专门挑那富户征召的。 据私下流传的小道消息说,这是因为在村里征召民夫,榨不出多少油水来。 要论富足,还得是镇上的人家。 于是,这回修这个烽火台,就专门从镇上征召民夫了。.qqxsΠéw 夏有财一家,不幸恰好在征召之列。 夏大郎是秀才,自己可以免于征召。 夏有财有妻有子,连孙女都有了,万一出事也不愁绝户,竟然使了银子也没有逃掉。 夏有财心里暗恨,他觉得自己这样倒霉,多半是吃了挂落啊! 想必是之前四房搞出来的事儿,跟那神仙醉和芙蓉居的幕后东家对上了,人家恨上了自己,这才从中作梗,害得自己不得不去做这个民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回,夏有财其实真没猜错。 但,他却忘了,这里虽然确实有夏家四房得罪了“盛爷”的缘故,却也跟他自己搞过的小动作,甩不脱干系。 当初因为夏家人避开了他所在的酒楼,他从老板那里吃了气,便暗地里使坏,状似不经意地撺掇神仙醉的掌柜,赖掉夏家的账这件事情,他这会儿已经全然忘在了脑后。 但其实这件事,才是促成“盛爷”最终决定赖账的根本因素之一。 在“盛爷”看来,夏家人不但没有背景、没人罩着,是货真价实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内部竟然还兄弟不和。因此,这家人必然是好欺负的。 万万没想到,那看似土包子的一家,竟然还是块难啃的骨头! 这一回镇上征召民夫服役,“盛爷”便让一个心腹手下,去跟经办的小吏打了招呼,让他们万万不要放过夏有财。 第127章 拂袖而去 夏有财为了这事儿,前前后后填进去十几两银子了,最终却还是被征兆了,还是被人用绳子锁着走的,不由得万分沮丧。 但他没去怨怪官府,没去怨怪千户所,也没去怨怪自家的老板或者行业中的大佬“盛爷“,只把夏有田一家子破口大骂了一路。 一直到去修烽火台的地点,开始干活儿的时候,他都在骂骂咧咧。 后来被监工甩了两鞭子,才终于消停下来。 夏有财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干得动这些活计? 更别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时常得看着监工的脸色,监工一不高兴,自己就得挨打挨骂…… 心里真是恨毒了夏有田一家子。 好在这个工程的进展很快,夏有财熬了不到一个月,就从这场炼狱般的劫难中,幸存下来了。 只是他原本那圆圆胖胖的喜兴身材,和那张白白净净的圆胖脸,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整个人都瘦成了麻杆,脸也晒得黑黢黢的,简直比那黑土地还黑。 乍看上去,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当他夹着个破包袱,浑身馊味地站到自己家门前敲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房给打出去。 还是刘氏听到动静不对,出来察看,才发现原来是夏有财回来了。 夏有财到家后就病了一场,这一病就缠缠绵绵了好久,险些缺席大女儿金花的婚礼。 说到金花就不得不提一句,夏老爷子和周氏这回算没有被刘氏的迷魂汤灌晕,到底也没有答应刘氏,卖几块地给金花办嫁妆。 不过老两口儿到底还是很心疼这个长孙女的,周氏代表老两口儿,给了金花一对四两重的绞丝银镯子做添妆。 在一般庄户人家,这样的礼就已经很重了。 但这区区四两重的银镯子,怎么会看在刘氏眼里? 长了一双富贵眼的金花,就更别提了。 从二房到五房,也都给了金花添妆。只是,都是些刘氏和金花看不上的东西,实用性很强,但都不值什么钱。 孙氏深恨刘氏拿她当枪使,事到临头又把她卖了,因此明言拒绝给金花添妆。 桃花和二郎暗地里背着孙氏,以孙氏和二房的名义,给金花送了一对鸳鸯戏水的枕巾和一块三尺的红布。 至于桃花他们这些平辈,合起伙来给金花送了一盒十二朵的通草花。 其他各个房头的添妆,也都是实用为主。 吴氏送了一对桃木簪。 姜氏赚到钱了,算是大方了一把,送了一百个喜饼。 程氏送了两盆金桔,取个大吉大利的好意头。 刘氏和金花见了这些个添妆,完全没体会到家人的心意与祝福,反而气得要命。 金花当即就狠狠哭了一场,边哭边摔了一套茶盏。 刘氏和朱氏劝了好久,才算终于把金花给劝得止住了眼泪。 刘氏是真心觉得心疼金花,朱氏嘴上不敢吭声,心里却在暗暗心疼那套茶盏。 那套茶盏也相当不便宜! 当初是为了戴家人来的时候,装门面买的,花了足足二两银子呢! 不过,虽然没从老两口儿手里抠出多少银钱来,刘氏给金花准备的嫁妆,其实也还是相当不错的。 一般庄户人家的闺女,出嫁有个包袱皮就不错了。 富贵殷实的百姓人家,有个两抬、四抬的嫁妆,也已经相当出彩。 刘氏却给金花足足准备了六抬嫁妆。 虽然这里面好多东西是虚的。 比如装衣裳的箱子,里面的衣裳,都堆得松松的,底下还放了两张宽板凳占地方…… 再比如说,虽然对老夏家的添妆十分不满,刘氏还是把这些东西,和另外一些散碎物件凑成了一个箱子,算是一抬,给金花的嫁妆单子凑数。 但总的来说,在同样家境的同龄人之中,已经算得上相当出彩了。 单纯从面子好看来说,刘氏做得十分地道。仟千仦哾 戴家人也对媳妇儿的体面嫁妆,表示相当满意。 金花的婚礼,一边在镇上酒楼——就是夏有财做掌柜的那个酒楼——办了娘家的酒宴,一边在吴氏娘家村里办了戴家的酒宴。 戴家摆了三天流水席,村里人都可以去吃。 夏家人去了镇上给金花送嫁,却发现刘氏和金花的态度都不大热络,反倒是朱氏,一边抱着阿柳,一边热情而又带有几分小心翼翼地招待着大家。 夏有财对别的房头还好,见了四房却觉得有些压不住火儿,不过毕竟是金花大喜的日子,他便只是态度冷冷地走了,也没有发作。 夏大郎不知就里,和朱氏一起招呼着客人,偶尔跟夏家人对视一眼,态度也十分谦和亲切。 夏家人也不傻,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心里不是不气愤的。 只是考虑到夏家人的事,不该让外人看了笑话,便也没有当场发作。 夏稻花却觉得,这门亲戚,不要也罢。 人家都没把你当亲戚,你何苦要替人家着想? 只是,夏稻花毕竟是个小辈,虽然越发受到周氏等人重视,但在这种人情世故方面的意见,说出来还是没人愿意听的。 她也懒得自讨没趣。 后来夏家人跟着去戴家的酒席的时候,夏稻花就没去。 她不但自己没去,还拦住了梨花和五郎。 菱花这个小吃货倒是去了。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吃席,倒也无所谓。 夏有田和姜氏两口子听说梨花几人都不去,也理解地点了点头允了——毕竟梨花和那戴三郎是相看过的,去吃酒席,确实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刘氏和金花见梨花等人没出现,还以为梨花是后悔了、嫉妒了,心里不由得暗爽一番。 母女两个,反倒把对四房的厌恨、和对添妆的不满,都减轻了许多。 三天回门的日子,夏金花一脸笑意盈盈,戴三郎也乐得跟个傻子似的。 他对夏大郎这个秀才倒是佩服的。 因为戴家人也不是没送戴三郎读书,他却一看见书本就觉得头大,始终没读明白。直到现在,斗大的字,还不识得一箩筐。 因此便对能读到秀才,还打算继续进学的夏大郎,十分钦佩。 只是,不知这戴三郎是不是真的有些缺心眼儿,他拉着夏大郎聊天,聊着聊着,竟然几句话就把夏大郎气得拂袖而去。 夏有财听了夏大郎的转述,也不敢置信。 “金花女婿当真是这样说的?” 第128章 异想天开 夏大郎涨红了脸,愤愤不平地点了点头:“爹,金花这门亲事,结错了。那戴家人不过就是家产丰厚些,戴三郎这人,是真不行啊!” 刘氏送走了女儿女婿,刚一回屋,就听见个话尾,不由得有些生气: “大郎,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妹夫呢?那戴三郎虽然为人高傲了些,却也不至于让你说出这种话来吧!” 夏有财说道:“这事儿不怪大郎,你是没听见那戴三郎说了啥。” 刘氏不屑地笑了:“今儿个咱们金花回门儿,金花女婿就是再缺心眼儿,也不能说啥不中听的呀!” 夏大郎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娘,那戴三郎说,让咱们给帮帮忙,把梨花说给他做妾。” “啥?” 刘氏不敢置信,听了这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唉呀妈呀,我这耳朵好像出毛病了。大郎,你刚刚说啥来着?” 夏大郎一字一顿,咬字无比清晰地说道: “戴三郎,他今儿个借着酒意遮脸,跟我说,娶妻当娶贤,纳妾当纳色。 金花是个贤惠的,他很满意,他们老戴家都很满意。 不像咱们家四房的梨花,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一丁点都没有女子的贤德。” 刘氏说道:“这不是挺懂事的吗?” 夏大郎嗤笑一声: “我刚开始也觉得他是要夸赞金花。只是平白无故把梨花扯进来做什么?便没有搭腔。 万万没想到,他接下来就舔着脸说,梨花虽然没有女子的贤德,不适合做正妻,却可以做个小妾。 让咱们家出面,把梨花说给他做妾! 若是做得到,他便感念岳父岳母和大舅哥的情谊; 若是做不到,那便是金花不贤惠!” “什么?他当真这样说的?这个畜生!金花才嫁给他几天哪,他怎么就惦记上纳妾了?惦记的还是自己的小姨子! 看来戴家人当初对咱家撒谎了! 其实是梨花没看上他们家,不是他们没看上梨花!” 刘氏受到的冲击有点大,忍不住有些语无伦次,絮絮叨叨了一阵子。 夏大郎说道:“别的倒也不怕,我就怕这戴三郎是个拎不清的,回头万一对金花不好咋办?” “那也不能把梨花说给他做妾啊! 你瞅瞅梨花长得那副妖妖娆娆的模样!那脸,那身段,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 到时候得了宠,再霸着男人不放,让金花的脸面往哪搁?” 夏大郎忍不住扶额,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梨花和这戴三郎是相看过的。 当正头娘子,梨花都没看上他,又怎么可能会答应给他做妾?” 刘氏松了一口气。 她是关心则乱,遇到跟金花有关的事儿,就容易慌手慌脚。 这会儿听了夏大郎的话,反应过来了,心里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这么说,金花挑来拣去这么久,最后竟然捡了个梨花不要的?” 她恨恨地道: “怪不得我跟你那几个婶娘说,咱们家金花嫁了个好人家的时候,她们几个的脸色,那么奇怪呢!原来都知道这戴三郎不是个东西!” 刘氏说这话,却是忘了,她跟夏家人说戴三郎的事儿的时候,前面的礼都走完了,连正经的婚期正日子都定了。 就算是夏家人有什么反对意见,也来不及了。 那种情形下,谁又会来触她的霉头,上赶着告诉她,她心爱的女婿,其实满不是个玩意儿? 刘氏转了半天磨,又怨上了老两口儿:.qqxsnew “说到底,还是你爷你奶太抠门。害得我给金花置办的嫁妆不够档次!不然这戴三郎,就算看在嫁妆的份上,哪里会有这份胆子?” 夏大郎叹息了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 此时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深的疲惫。 活了这么多年,夏大郎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娘亲,似乎也不比二婶孙氏聪明多少: “娘!你还没发现吗?金花这个女婿,他有点缺心眼子! 你跟他说道理,是说不通的! 正常人,就算再怎么贪花好色,天天搂着窑姐儿睡在楼子里,不舍得回家那种,也不会在三朝回门儿的时候,跟大舅哥说自己个儿要纳妾! 更何况,他这一心一意惦记着要纳的,还是他媳妇儿的亲堂妹呀!” 刘氏又慌了神: “那可怎么处?金花还是新媳妇儿呢,怎么就遇上个这样的哟!要不以后,我让金花搬回来住?” “胡闹!”夏有财吼道,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金花已经是谢家人了,怎么能搬回来住?”1 他的身子经历这一回劳役,亏损得厉害,一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恢复成原来那种圆圆胖胖的身材。反而更像是一张皮蒙在一副骨头架子上,又干又瘦。 此时,他一双深陷在黑黑的眼窝里的眼睛,迸射着熊熊的怒火: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什么阿猫阿狗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刘氏看着夏有财的模样,不敢说话了,但她还是没反应过来,总觉得夏有财的说法,太过绝情。 夏有财说道: “大郎,若是戴三郎再提起这一茬,你就说这事儿不好办,需得从长计议。不要直接一口回绝,慢慢拖着他。” 夏大郎不解地望着夏有财,夏有财却转向了刘氏: “金花性情骄傲,年轻气盛,若是知道了这事儿,说不定会跟女婿吵起来。你多劝着点儿金花,让她暂且隐忍一阵,等着看她爹怎么给她出气!” 夏有财沉吟片刻,又说道: “至于梨花那里,刘氏你别漏了口风。若是戴三郎盯着这事儿不依不饶,你就把梨花喊到家里来,让戴三郎占些便宜,但不要让他真的成了事。”1 夏大郎生气地说道: “爹,这样不成,有违圣贤之道。咱们纵使与四房不和,也不能这样算计梨花啊!” 夏有财把眼一瞪:“圣贤之道教你反过来教训你老子来了?” 夏大郎低了头,不服气地说道:“可是这事儿它不能这么办哪!” 夏有财哼了一声,斥道: “怎么不能这么办?我还没说完怎么办呢,你刚听了第一句,就在这推三阻四的,分明就是不孝顺!” 第129章 泼辣与狠毒 夏大郎不吭声了,却仍然有些不服气。 夏有财喝了口水,接着说道: “这戴三郎,任性得很。既然他一心惦记着梨花,想要她做妾,想必一旦见了梨花,就会忍不住,要对她动手动脚。 而梨花那个性子,本就不是个柔顺的,断不会从了戴三郎。 到时候,咱们就带上亲家和金花,当场捉他一个现行! 自然也就一劳永逸地,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至于梨花么,只要咱们不出去说,这事儿自然没有外人知道,她也不会闺誉有损。 就算咱们去得慢了些,梨花真的吃了些亏,也只能忍下来。顶多就是怨恨那戴三郎不知检点,却不会怪到我们头上来。”1 刘氏听得一双眼睛都亮了,满眼崇拜地看着夏有财:“当家的,还是你有本事!” 夏有财略有些自矜地点了点头:“遇事不要慌,跟个慌脚鸡似的,有什么用?得动动脑子,想想办法,这才能解决问题。” 夏大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这事儿,他不乐意这么办。1 但若是让他拿出个章程来,他又拿不出来。 总不能让金花跟那戴三郎和离吧? 且不说金花乐意不乐意,就算金花听了他的,舍了那戴家的家业,这新婚没几天就闹和离,金花也别想再嫁到什么好人家了…… 夏大郎只好哄骗自己,到时候,自己去得及时一些,不要让梨花真的吃了亏,也就是了。 四房并不知道,大房的女婿竟然惦记上了要梨花去做妾,自然也不知道,大房已经开始打梨花的主意,想用她做诱饵,让那戴三郎上钩。 大房的策略,但从大房本身的利益来讲,不能说不好。 只是,他们却犯了以己度人的毛病,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别人未必会按照自己的想象来行动。 金花的女婿,倘若真的是个懂事知礼的,压根儿就不会在三朝回门的时候,提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要求。 一个不懂事、不知礼的人,又怎么可能把调戏小姨子被捉个现行,当成一个见不得人的把柄呢? 再者说,还有梨花呢。 梨花事先若是知情,自然不可能配合。 梨花若是不知情,更加不可能随叫随到啊! 若是他们想尽了办法,把梨花骗来,梨花真的遇到了事儿,又怎么可能只怨恨戴三郎,而不怪罪他们呢? 只不过,大房一家子,都一心一意护着金花,并不介意给梨花和四房添上多少麻烦。 夏有财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事儿若是办成了,对戴三郎固然是个把柄,对梨花,又何尝不是一个把柄呢? 到时候,就用这个事情,让四房把那几个咸菜的方子交出来! 自己才不会辛辛苦苦地赚那点小钱,不如直接把方子卖给“盛爷”,一来能得一笔赏钱,二来也可以化解两家的恩怨。 也省得以后再遇到事情,又被人家使绊子! 夏有财想得很美,却不料,当事人竟然没一个肯配合的。 金花听戴三郎亲口说了这事儿,第一时间就哭闹了一场,用尖尖的指甲,把戴三郎抓了个满脸花。 因此得罪了公公婆婆,被公婆合力关进了柴房,结结实实地饿了她好几天。 戴家人每天只给她一个硬得能砸死驴的橡子面窝窝,外加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粥碗里还撒了不少米糠在上面。 金花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 第一天的时候,她一边哭一边骂,不但把窝窝扔了、稀粥倒了,还把粥碗也给摔了。 第二天,戴家人就只给她一个橡子面窝窝。 连那份照得见人影的稀粥,都没舍得给,因为怕她再把碗摔了。 第三天,她已经饿得没力气哭,也没力气骂了。 不过金花也是个性子拧的。 她虽然饿得要命,却不肯屈服,只在心里暗暗发狠,出去了要让戴家人好看。 接下来的两天里,戴家人送进柴房的橡子面窝窝和稀粥,都是原样送进去,原样拿出来。 金花竟然一口都没吃。 若不是刘氏惦记着把夏有财的解决方案透露给金花知道,亲自上了戴家门,金花怕是就要被饿死在柴房里了! 见到刘氏上了门,戴家人这才把金花放了出来。 刘氏在戴家闹腾了一场,戴家人无可奈何。 他们敢关着金花,却不敢关着刘氏。 因为金花嫁到了戴家,算是戴家的人,可刘氏却只是亲家母,不是戴家人。 他们若是敢关了刘氏,夏有财和夏大郎,断不会饶过他们的。 不过,看到戴三郎脸上深深的纵横交错的伤口,刘氏明面上倒也接收了戴家人的意见,同意劝一劝金花,让她不要再这样泼辣。 刘氏让戴家人煮了浓稠的小米粥,都煮出来米油来了,用那米油喂给金花吃,让她慢慢恢复肠胃。m.qqxsnew 金花缓缓地喝了些米油,力气恢复了一些,刘氏见状,觉得不放心把她自己留在戴家,可刘氏也不能住下,便干脆利落地把金花接回了家。 金花回家住了三天,身子渐渐恢复了。 戴三郎也和父母一起来到了夏有财家,来接金花回去。 这几天的功夫,刘氏已经跟金花通过气,说了夏有财的解决方案。 金花一开始觉得心里充满了恨意,那恨意是对戴家的,也是对戴三郎的,甚至还有对梨花的。 后来,反复琢磨了几回,便觉得,爹爹是真心疼爱自己,到底还是出了个高明的主意。 于是,金花跟刘氏商量,决定当机立断,等戴三郎亲自来接自己回去的时候,就把梨花骗过来,让戴三郎去欺负梨花。 只是,金花想的,却不是等戴三郎没得手之前,就阻止他,抓他个现行。 而是要等道戴三郎把梨花拿下了,再进屋捉奸。 这样的把柄,才称得上真正的把柄! 到时候,梨花失了清白,却也不能嫁进戴家做妾,方能解了她心头之恨! 只是,金花怕说出来,会让人觉得自己过于狠毒,便没有提及自己的心思。 只让刘氏随时注意着,若是戴三郎和家人一起来接自己了,就赶紧把梨花骗过来。 刘氏听了金花的意思,却不禁有些犯难。 镇上和村里距离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算近。就算她一说,梨花就肯来,怕是也赶不及啊!1 第130章 金花的谋划 金花在娘家住着,其实是不愿意回去的。 她在戴家虽说是新媳妇儿,可是谁都比她大。 经过跟戴三郎打架,被关进柴房这一遭,就连下人、仆役、长工,看她的眼神里,都带了怜悯和讥讽。 而在娘家,爹爹虽然性子变得阴沉了不少,却依然是疼爱她的。 娘就更不用说。 哥哥夏大郎也把她当成心尖子上的宝。 嫂子朱氏,不管心里头怎么想,至少在面上,也是做足了一个贤惠的好嫂子的姿态。 就连小侄女阿柳,虽然才几个月大,还不会说话呢,见到她,也会甜甜地笑。 有这样好的娘家,她简直再也不想回到戴家去了! 只是,金花知道,她这种想法,只能是想想而已。 她跟戴三郎吵架打架,爹娘会给她撑腰。因为闺女在戴家的体面,直接决定了夏家的脸面。往深里说,也牵涉到将来她能不能掌控戴家的问题。 但她若要跟戴三郎和离,爹娘是绝对不会支持她的。 戴家若是来接,她第一次可以傲娇地端着架子拒绝,第二次她可以借着爹娘舍不得的名头、多留她在娘家住几天,到了第三次,就必须得跟戴三郎回去了。 若是不把戴三郎拿住了,就这么回去,那等着她的,绝对是比柴房更悲惨的境遇。 也许在吃喝上,不会差了她的。 但要给一个人穿小鞋、使绊子,折磨人的招数多了去了。 她若想过得舒心,甚至在将来执掌大权,就必须毕其功于一役。 而梨花,恰恰就是这一战的阵眼。 怎么能让路途遥远这种小事,耽搁了她的大事呢? 金花反复思量了许久,对刘氏道: “娘,这事儿,咱们恐怕得下点本儿。” 刘氏道:“下什么本儿?梨花那个臭脾气,一两个铜板,她不见得会看在眼里。说不定还要扔回到我脸上来呢!” 金花道: “梨花的性子我知道。她虽是个暴脾气,却也还算仗义。挺有姐妹情的。” 说到这里,金花低头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 “若是梨花知道我在戴家受了欺负,就算不会为我出头,想必我在这个节骨眼上求她帮忙,她也不会拒绝。” 刘氏气哼哼地否决了: “不行!不行!娘怎么舍得你求她? 再说了,你在戴家吃了亏,若是告诉她知道了,等于老宅那边全都知道了。 到时候,你那几个婶娘,还不得把嘴巴笑歪了!” 金花淡淡地笑了笑: “娘,咱们忍一时之气,才好让她上钩啊! 到时候若是戴三郎真的把她拿下了,你说我那些婶娘们,会笑话我,还是会笑话她?” “这……” 金花说得有理,刘氏闻言,不由得有几分迟疑。 她是绝对不愿意让妯娌们看了自己和金花的笑话的。 可是若是这事儿能成,想必到时候,妯娌们的注意力,绝对不会停留在金花受了欺负这件事情上。 毕竟这谁家的闺女出了门子,能从来都没受过婆家的欺负? “娘,我看不如这样。 你找个机会把话透过去,告诉梨花我在戴家受了欺负,想要讨好婆母,要绣一套四扇屏给婆母做寿礼。 可是这绣四扇屏,是个大工程,又是个精细的活计。这时间上,实在是有些赶不及。因此只好央求梨花到咱家住上几天,来给我帮忙。1 为了补偿她耽搁了家里的事儿,咱们可以出些银子。” “什么?还要我给她出银子?”刘氏的调门儿一下子就高了八度。 “这银子不必真出,只许诺要出就好。 到时候,等咱们的谋划成了,她哪里还想得起来银子这一茬?” 刘氏听了这话,顿时喜笑颜开: “还是我们金花聪慧! 哼,老宅那边一帮眼皮子浅的,占不到咱们大房的便宜,嘴里就没一句好话。 你那帮婶娘,更是一个个都是有眼无珠的! 只看得见梨花的好处,哪里知道我的金花,才是咱们老夏家最好的小娘子!” 金花苦笑了一下:“娘,我现在已经是戴家妇了,哪里还是小娘子。” 刘氏听了这话,眼里又冒起了雾气: “我就说你那些个婶娘,就没一个好的!明知道这戴家人不靠谱,也不给我们说一声儿。结果害得娘也看走了眼,害苦了我的金花!” 金花将刘氏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抚着她,在她耳边低声安慰,直到过去了半刻钟,刘氏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刘氏对金花道: “你想吃什么,就跟你嫂子说,让她给你做。 灶上的刘婆子,她儿子得了伤寒,这几天刘婆子就神不守舍的,做饭不是加多了盐,就是倒多了醋,娘看着实在是不像,已经打发她家去了。” 金花的眼神黯了黯,对刘氏道: “娘,平日里你多看顾着阿柳些,让嫂子腾出手来,把家里的活计都拿起来吧! 我嫁了人,带走了一大笔嫁妆; 爹去服了劳役、病了一场,现在又失了差事; 大哥那里即便再怎么俭省,也难免要买笔墨纸砚,在书院读书,也免不了要跟同窗交际吃酒,可谓处处少不了银钱。 这样下去,岂不是迟早坐吃山空? 咱们家里头也没个进项,可不能再用佣人了。” 刘氏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金花却猜到了刘氏的心思,继续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说道: “原本女儿还以为,戴家有财,咱家有官,可以彼此帮衬。 万万没想到,这戴三郎却是个浑的。 想必咱们家要指望女婿帮衬,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指望不上。多半得大哥中了举,他们才懂得靠上来。 咱家里没了进项,女婿又是个不靠谱的,咱们难免得先俭省起来了。” 刘氏被金花一番话说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这几年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除了回村里老宅,需要对着老两口儿装装样子,其他时候,可以说惬意得很。 让她辞了佣人,倒也不怕,毕竟还有儿媳妇儿朱氏可以使唤。 但要俭省,恐怕俭省的就不只是佣人这一项了。 一想到要把精米细面、鸡鸭鱼肉,换成糜子面窝窝头、咸菜疙瘩,刘氏就觉得嗓子眼儿发干,舌头尖儿发苦。 这让她怎么受得住? 第131章 靠山 偏偏分家之前,老两口儿资助他们,容易得很。 不说别的,单单是从家里拿了粗粮到镇上,把粗粮换成细粮吃,就给大房的日常开销,节省了一大笔。 再加上老两口儿给大郎预备的束修银子,那也不是个小数目。 分家之后,老两口儿使唤不动其他几个儿子了,对大房,也渐渐地失去了往日的宽贷。 刘氏再怎么跟他们哭穷,老两口儿也不为所动。 既不舍得银钱,也不舍得卖地。 几天不见,就比上回见面,愈发抠门一些,真是让她愁也愁死了。 看来,还是得抓紧给当家的补一补。 等到给当家的补好了身子,就让他再去寻个正经差事做。 只要有银子赚,哪怕赚不到原来那二两银子呢,也总比坐吃山空强啊! 刘氏想了想,便把头上的两只银鎏金的钗子摘了下来,换了一根铜簪、一根木簪,又在鬓发边,差了一朵半新不旧的绢花。 金花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刘氏道:“你不是说要俭省些么?我先把这些个放起来,万一需要的时候,也好拿去换钱。”只是刘氏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心里想的却是,这些得当做私房存起来。 若是总是戴着,遇到事情了,难免会有人想到要拿这些个去换银钱。 金花对刘氏的了解,比刘氏对金花的了解还深,她冲着刘氏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娘,这些都是不急之务,你何必这样急切?便是要藏私房银子,也莫做得太明显了。 咱们哪,还是抓紧把梨花接过来是正经。” “好孩子,我这就回村,去找你四婶,说请梨花来帮衬的事儿。” 金花点了点头:“成。娘你路上小心着些,心里再急,也要慢些走。” 刘氏笑道:“我家金花就是孝顺。你在家好好歇着,莫要担心,娘心里有数。” 夏有财这会儿不在家,出去找朋友喝酒了。 夏大郎也回了松溪书院。 刘氏又喊了朱氏来,嘱咐她多看顾些小姑子,把阿柳哄睡了,就抽空给金花多做些好吃的。若是戴家人来了要接金花回去,就把他们打出去。 倘若实在是脸皮薄,骂不过人家,至少也不要给他们开门。 一切等自己回来再说。 朱氏一一应了,刘氏就喜滋滋地出了门。 朱氏暗自奇怪,怎么小姑子跟姑爷闹翻了,婆母竟然这样开心? 还是说,这里头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朱氏这一天过得还算平静。 她一直有些担心戴家人会闹上门来。 公婆与相公都不在,自己又要照看阿柳,恐怕一时间会应付不过来。 但戴家人却并没有来。 戴家人也在商量对策呢。 戴家人自然不知,夏有财一家子已经把戴三郎算计到了骨头里。 他们此时还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既把金花接回来,把这事儿揭过去,却不能堕了戴家的威风,涨了金花的声势和气焰。 想来想去,只好先晾着金花,过几天再去接。 说不定金花的娘家人见自家迟迟不去接金花回来,先就慌了手脚,再不敢替她做主了呢。 刘氏想到金花分析的家计,便惦记起来要俭省。 可是,托这几年住在镇上的好日子的福,刘氏已经习惯了坐车。 若是让她走着回村里,省下那一份车钱,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所以刘氏还是坐了车回村,只不过在村子外头一段距离,就先下了车,好走路回到村里,营造一种自己已经在极力节俭的氛围。 夏家人一如既往地在辛勤劳作,各司其职。 不过四房的咸菜生意,似乎已经暂停了下来。 虽然四房还有一间屋子里摆着几口缸和数十个坛子,依然飘出一阵阵咸菜的气味,但从那数量上来看,想必这咸菜生意即便依然在做,规模也不算大。 那是当然了。 北关镇的酒楼,除了夏稻花刻意避开的几家,订单都已经交付了,现在算是市场容量饱和了。再想卖咸菜出去,要么就得换地方,要么就得换品种。 不过,夏稻花经历过这一回的赖账事件,已经充分认识到了,对于古代劳动人民来说,想要做点生意,赚点银钱,有多么不容易。qqxsnew 随时随地,都有各种你惹不起的势力参与进来,想要分一杯羹的还算不贪心的,有些甚至想连锅都给你端走。 有些压力来自于家族内部,有些压力来自于村民乡邻,有些压力来自于地痞流氓,有些压力来自于大小衙门,或者豪门世家…… 夏稻花若是没有金手指,怕是万万不敢在这种环境中经商的。 做生意,还是需要安定平和的环境。 不然,这又是苍蝇、蚊子,又是老虎、群狼的,纷纷都来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一个平头老百姓,有一百条命也不够丢的! 这谁扛得住啊? 夏稻花忍不住想到了历史上那些着名的红顶商人的套路,便想给自家生意找个靠山。 北关镇这一亩三分地,其实若是金勇对小姑姑夏玉娇,是明媒正娶的,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靠山。 然而金勇这个人,偏偏把官盐做了私盐卖。 原本一桩好端端的亲事,竟然要搞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那一套,现在傻眼了吧! 不过,想想金勇对他的原配夫人和谢家宝暗地里动的手脚,夏稻花就觉得,这亲事没成,其实也挺好的。 至少小姑姑夏玉娇,以后不需要为了给金勇的新欢腾地方,直接“病逝”或者“暴毙”。 既然金勇这条线不能用,夏稻花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笔友”李敢头上。 一开始,夏稻花本来以为李敢这个“笔友”,只是一时兴起。 时间长了,自然会慢慢忘了这一茬。 却没料到,李敢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坚持不懈地跟她通信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有些大事小情,不犯忌讳的,也会跟她讲一声。 夏稻花觉得这事儿挺有趣,而且最关键的是,她也想深入了解这个朝代,便靠着漫画和后来“学会”的歪歪扭扭的字,把这事情坚持下来了。 最近李敢还来信说,近期可能会来北关镇一趟,要给她带京城的特产,还特意问她,有没有事情需要帮忙。 夏稻花就忍不住想到,自己要不要把夏家的生意,跟李敢搭上关系呢? 第132章 卖惨 夏家的生意,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是些蚊子腿儿。若是要扯出来李敢这面大旗,似乎有些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 因此,夏稻花也有几分犹豫。 到底要不要跟李敢提这个事儿,把李敢拉入伙呢? 当然,如果真的要把李敢拉进来,那就不能只是卖咸菜这样的小生意了。 虽说在夏稻花看来,这卖咸菜也好,卖调料也罢,都是能做成享誉全国的大企业、大品牌的。 但是像李敢这样的大人物,对这种“庄户人家贴补家用的小生意”,多半够呛能看得上眼吧…… 夏稻花觉得心里有点乱,便来找梨花说话。 谁知却见刘氏一脸纠结地抢了先。 怎么这刘氏这一趟回来,不忙着奉承老太太周氏,好变着法地从她那里哄骗些银钱出来,反倒跑到四房里来,打上梨花的主意了? 夏稻花顿时来了兴趣,连自己的烦心事,都瞬间抛在了脑后。 她四下瞄了瞄,见此时一个人也没有,一闪身就进了空间。 然后悄悄地操纵着空间,就往屋里走。 刘氏拉住了梨花,满脸笑容地跟她说话,甚至对梨花的冷脸也不以为忤。这可真是奇了! 只是,夏稻花还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丝隐藏着的不耐烦。 夏稻花故意凑近了些,听着刘氏东拉西扯了半晌,总算说到了正题: “梨花啊,大伯娘平日里待你不薄吧?现在有事求到你头上了,你不会狠心拒绝吧?” 闻言,梨花和夏稻花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刘氏待四房的人,哪里不薄了? 这话说得,英名是求人帮忙,但这也不像是个求人的态度呀! 刘氏没理会梨花皱眉的模样,把戴家骂了一顿: “梨花啊,你是不知道啊,你大伯娘英明了一辈子,结果却被那媒婆给骗了!那姓戴的,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刘氏添油加醋地说了金花嫁人后的经历。 说了戴家人如何不知礼仪,说了金花如何被戴三郎欺负,说了戴家人合起伙来把金花关进柴房饿饭,说了自己把金花接回家、戴家人却不肯道歉,也不肯上门来把金花接回去…… 仿佛金花当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刘氏说这些,大概是想引起梨花的同情。只是她虽然摆出来一副愤慨又哀伤的神色来,不料梨花却一直不动声色,只静静地听着。 等到刘氏终于停了下来喘了口气,梨花便问刘氏道:“大伯娘与我说这些,可是打算要让金花姐姐大归?” 刘氏被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差一点就维持不下去。她深呼吸了一下,讪笑着说道:‘’“哎呀,我也不是没提过让你金花姐回来,但你金花姐不愿意啊! 你金花姐觉得做人媳妇儿的,受些委屈总是难免的,但她这个处境,不能一直这样子下去。所以,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梨花静静地看着刘氏,夏稻花也竖起了耳朵,瞪圆了眼睛,忍不住想到一些古言小说的桥段,但那戴家不过就是个土财主而已,金花不至于搞出那么恶俗的事情来吧? 却听到刘氏说,竟是金花想要拍婆婆的马屁,时间上却来不及,看上了梨花的绣活儿,打算给些辛苦钱,让梨花帮衬一二。 原来金花是打算讨好婆婆啊! 怕是未必有什么用…… 那戴家人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尤其那个戴三郎和他娘,典型的谁对他们好,都是应当应分的态度,怎么可能把金花的寿礼当回事,从此对她另眼相看呢? 夏稻花正在心里吐槽,就见梨花缓缓地摇了摇头,拒绝了刘氏的恳求: “大伯娘,不是我不愿意帮忙。 实在是我的绣活儿,跟金花姐是两个路子。明眼人一打眼就看得出来。 到时候,若是毁了金花姐的绣品,给金花姐帮忙不成,反而添了乱,倒是不美。 大伯娘,若是觉得这绣品实在赶不及,你们可以到镇上的绸缎庄去,买了好料子,让人家的绣娘给你们绣出来。 这样一来时间上能赶得及祝寿的时辰,二来金花姐也省得起早贪晚的,再累坏了身子。 岂不是两下里都便宜?” 梨花一番话,把刘氏堵得哑口无言。 她之前在家跟金花合计得好好的,万万没想到,梨花不但不肯答应,还给她出了个合情合理的主意,这下子,竟是连换说辞的退路都给她堵死了。 刘氏只好继续卖惨: “唉!梨花啊,大伯娘有大伯娘的难处啊! 当初你金花姐姐嫁到那戴家,因为戴家给的聘礼高,我跟你大伯给金花陪送的嫁妆也跟着升级了,毕竟这儿女亲家,两边总得有个平衡,面子上总不能太差了不是?.qqxsΠéw 之后你大伯赶上征发劳役修筑烽火台,因为上一轮劳役在村里征过了,这一回是直接在镇上征集的,你大伯前前后后找了不少人说项,使了许多银钱,几乎把家底都掏干净了,可还是没能免了这一趟苦差。 结果等你大伯回来,不但瘦得脱了形,酒楼的差事也丢了! 现如今,家里没了进项,连你大郎哥的束修都还不知道在哪里,我们哪儿还有余钱,去给你金花姐的婆婆置办寿礼? 你大伯受此打击,整个人都消沉了下来,愁闷得很,天天跑到他的那些个狐朋狗友家里去喝酒,我说他让他找个差事先做着,省得家里没了嚼用,他都不肯听……” 刘氏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甚至抹起了眼泪。 这些情况,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是未免有些不尽不实罢了。 比方说,大房的家底儿,其实并没有被掏空。 相反,他们现在,单是公中账上,还有三十几两银子的积蓄呢!更何况,除了襁褓中的阿柳,大房真的是各人有各人的私房…… 只是,刘氏的悲伤倒也不是假的。 她听了金花的分析之后,便对坐吃山空的前景,充满了忧虑。也已经开始在大家伙儿看得见的地方,节俭起来了。 她今儿个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赭色褂子,布料不再是府绸,而是绵绫。 在侧腰处,还缝了一块儿不大显眼的补丁,针脚倒是十分细密。 头上那些个鎏金的精致银簪子也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根铜簪,一根母钗,还有一朵半旧的绢花…… 梨花的眉目间,悄然闪过一丝不忍。 第133章 防不胜防 刘氏正忙着卖力地倾情出演,忽略了梨花的表情,夏稻花倒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吓了一跳,生怕梨花因为同情心作祟,再答应了下来。 虽然夏稻花不知刘氏在弄什么鬼,但今天刘氏说的话,尤其是她说话的那个态度,跟她平日里的性格和做法大相径庭。 这里面要是没有什么事儿,她这个夏字,倒过来写! 刘氏哭了一阵子,见梨花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到底还是不耐烦了。 她心中有气,语气也不客气起来: “想来我也是鬼迷心窍了!明知道梨花你见不得我们金花好,何苦还来求你!不但没解了我的急难,还平白招了你笑话?” 梨花闷闷地道:“大伯娘,你误会了。” 刘氏怒道: “我哪里误会了? 不过就是求你帮忙做个绣品,你却一味推三阻四,说什么都不肯应承! 你金花姐还怕你耽误了家里的活计,在你爹娘面前难做。 结果你其实压根都没想帮她! 我都说了,要给你二两银子的辛苦钱,补偿你耽搁的家事,你竟理都不理! 这岂不是存心要看你金花姐的笑话么? 我知必是那戴三郎舍了你,选了你金花姐,你心里头不舒坦!” 梨花原本已经有几分松动的态度,因为这一番话,却突然又坚定了起来: “大伯娘,你既然要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 我这听你说了半晌,把正事都给耽误了。还没喂猪呢,你听听,那几头猪都饿得嗷嗷叫了。 我实在是没那闲工夫,就不陪大伯娘说话了。您请自便。” 梨花说完了,便转身出去了,拎着猪食桶,就到院子里洗刷起来。 刘氏气得一张脸红了白、白了青、青了紫、紫了黑、黑了红……这一阵变颜变色的,让夏稻花都忍不住叹服: 刘氏这变脸的功夫,不输给川剧呀! 刘氏在梨花这里吃了气,那脸色虽然变来变去的,最终还是定格在了怒气冲冲上头,转身便去找姜氏算账去了。 之前她已经在姜氏面前说过了这事儿,姜氏当时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只说了让她亲自来跟梨花说,只要梨花答应就成。 这会儿,刘氏只觉得,姜氏是一开始就把定了梨花不会愿意,却不明白地告诉她,偏要耍着她玩儿! 让她在梨花面前好话说尽,又暴露了家丑,却还是不能遂愿! 刘氏把这些账都记到了姜氏身上,自然没了好声气:“姜氏,你个贱人,你给我出来!” 姜氏这些日子因为养胎的缘故,大多数时候,都是能躺就躺,能歇就歇。 这会儿刚小睡了一会儿,刚醒过来,正觉得有些犯恶心,就听到刘氏的骂声,顿时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起来。 姜氏这一吐,可把菱花心疼坏了,她冲出来,亮起嗓子对着刘氏吼道: “大伯娘,你诚心来气我娘是不是?我娘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骂她?明知道我娘这一胎怀相不好,你还这样骂她,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清清亮亮的童音回荡在院子上空,连邻居都出来看热闹了,家里人想要装作听不见都不可能。 周氏、吴氏、程氏、夏玉娇,都出来了。 周氏喝止了菱花:“菱花,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这样跟大伯娘说话?” 菱花虽然满脸都写着委屈,却乖巧地停住了怒吼和斥责,并没有辩解,也没有逞强,更没有跟周氏犟嘴。 大家伙儿不约而同看向了刘氏,毫无疑问,她们都觉得这事儿,就是刘氏的错。 毕竟,之前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再说刘氏这趟回来,也跟姜氏套了半天近乎来着。 这会儿竟突然就骂起来了,很显然这不可能是姜氏的错啊! 刘氏的眼泪说来就来,她一边哭,一边说,把自己怎么跟姜氏商量,又怎么跟梨花说尽了好话,只求梨花帮帮金花渡过难关,最后却被梨花拒绝了,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越说越觉得委屈得不行。 周氏听了之后,也觉得理解了刘氏的心思。 毕竟刘氏是个要脸面的人。 平素惯于在妯娌之间掐尖要强,面子上能争讲的,她必然会争讲。 这回家丑外扬,事情还没办成,大概是真的委屈了吧! 周氏便点了点头,先是呵斥了刘氏:“那你也不能这样说你弟妹!” 然后又让人把梨花喊了过来: “梨花啊,你就算是看我的面子,去你大伯娘家住几天,给你金花姐帮帮忙。 有我的话放在这里,你就放心地去! 你大伯娘要给的辛苦银子,你也不用推辞! 万一你最后帮了倒忙,或者压根就没帮上什么,你大伯娘和你金花姐,也不能怪你。” 周氏都这样说了,梨花也不好再拒绝,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不过,她顿了顿还是补充道: “大伯娘,我这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最吃不得委屈。 若是跟金花姐相处的时候,有什么不和谐,到时候我就直接回来了,你也不要怪我才好。” 刘氏听了这话,忍不住眼皮子一阵狂跳,额头的青筋也要蹦起来了,但她还是勉励控制住了表情: “你是你金花姐请去的,怎么会相处不和谐呢? 到时候你哪里不满意,尽管直言,直接告诉大伯娘。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要求,大伯娘都满足你。” 刘氏好说歹说,虽然没骗过梨花,却骗过了周氏,怎么会因为这一点子小插曲,就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她面上笑意盈盈地许诺,心里却愈发恨梨花了。.qqxsnew 梨花自然不知道这些,夏稻花也不知道,但她看着刘氏的眼神,就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事儿。 于是夏稻花不请自来,满脸跃跃欲试地跳了出来: “大伯娘,干脆让我也去你家住几天呗!我也能给金花姐帮忙。 虽然我还不会绣花呢,但我学会分线了。我已经能把一根丝线,劈成八根细线了!不会吃白饭的。” 刘氏的脸色突然僵硬了一下。 这死丫头打哪冒出来的? 她这是专程来给自己添堵的吧? 刘氏原本就觉得,夏稻花是个扫把星,而且是专门克她的! 这会儿,这种感觉就更深刻了。 若是带了这丫头一块儿去,哪儿还能算计得到梨花? 第134章 急惊风遇见慢郎中 刘氏的内心,十分想要拒绝。 但这拒绝的话,到舌尖上打了个转,却到底说不出口。 她注意到了梨花的神色。 很显然,稻花这一冒出来,给了梨花一个十分便利的借口。 若是刘氏拒绝了夏稻花同去的要求,梨花说不定就会借此机会,就坡下驴。甚至干脆豁出去跟自己翻脸,不肯跟她回镇上去住。 毕竟一开始,梨花就是不乐意的。还是周氏发了话,梨花才算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所以,不管刘氏心里多么不乐意,也得答应。 但,刘氏心里,真的是没底。 她总觉得,有夏稻花这个扫把星在,事情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刘氏犹豫了半晌,在大家伙儿众目睽睽之下,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姜氏见刘氏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便对夏稻花说道: “稻花,不要这样不懂事。梨花是去帮你大姐做事的,你去了能做什么? 你去了,不是平白给你大伯娘添麻烦么!” 梨花笑意盈盈地说道: “娘,我大伯娘都没反对,你干嘛还非得拘着稻花。 再说了,稻花一贯是个懂事的,就算去了大伯娘家住几天,也不过就是饭桌上添双筷子的事儿。能有多麻烦? 大伯娘还能供不起稻花一口饭? 再者说,稻花要是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反正我就稀罕稻花这副小模样,一天不见她,我都浑身难受。” 姜氏被梨花气笑了,嗔怪道: “你这孩子,难得能帮上你金花姐一点子忙,你竟还拿乔!该打!该打!” 刘氏见了这一幕,只觉得分外刺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十分勉强,连腮帮子都僵住了。 周氏对刘氏的性子,也是很了解的。 见稻花想去,刘氏明明不乐意,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原本还觉得刘氏长进了,周氏还觉着有几分欣慰。 此时见刘氏的神情不对,周氏也有几分不愉。 便撩了撩眼皮,拿话点了点刘氏: “老大家的,这两个小丫头,平日里聪明伶俐、孝顺懂事,一贯是我的心头肉。 你带了她们去镇上住几天,倒是不错。 可这镇子上,什么人都有,怕是不那么安全。 她们小孩子家家的,难免贪玩,时不常地想要出去耍耍。 我把她们交到你手上,你可得给我护住了! 万一磕着碰着,或是吃了外头什么人的亏,再或者,哪怕掉了一根头发……我不找别人,只找你算账!” 这话一说出口,刘氏的下巴差点惊掉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周氏竟然会想到这一茬。难道,自己的行止中,漏了什么痕迹? 不,不对! 周氏应该只是担心她们出门在外的安全,怕她们出去逛街遇到什么事儿,提前敲打自己一番罢了。 只是,周氏这话既然说在这里了,若是金花的谋划真的成了,周氏还不得活撕了自己? 刘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但她对金花的事儿,实在想不出什么破局的招数。 既然这主意是夏有财出的,细节和借口是金花想的,她只听话办事就是了。 到时候,就算周氏真的发飙了,总还有夏有财拦着。就算夏有财不靠谱,也有夏大郎这个有望做官的好儿子在呢。 难道大郎这孩子,还能护不住自己? 自己顶多就是在妯娌们面前丢了面子、受些磋磨,总不至于伤筋动骨。 只要能解了金花的困局,把那戴三郎拿捏在手里,日后戴家的家财,就都得归金花掌管。 到时候,哪怕夏有财找不到什么正经差事做,也不怕了! 有了对金花的母爱,和对金子的贪婪,刘氏的眼神,一瞬间熠熠生光。 夏稻花在一边留心观察她有一阵了,越是观察,越是觉得刘氏这回邀请梨花去住,指不定打着什么馊主意呢。qqxδnew 不过,不管她打了什么主意,既然自己都跟着去了,难道还能让她得逞不成? 刘氏眼睛里冒着光,带着满脸真诚的笑容,对梨花和稻花说道: “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俩收拾收拾,这就跟我回去吧!” 姜氏见她们这样仓促,不由得有些心疼孩子,就开始诚心诚意地劝刘氏留下: “大嫂,你怎么这样着急? 这眼瞅着都要天黑了,你们这会儿着急忙慌地走夜路往镇上赶,也不安全啊! 就算这会儿出发,到了镇上天也黑了,在油灯底下,看不真亮,也不好做活。 倒不如今晚上,还是踏踏实实吃顿饭,消消停停地在家里住下。 大不了明天早点起来。你们顶着星星走,越走天越亮堂。等你们赶到了镇上,天光也大亮了,梨花也好直接开始做活。” 姜氏平日里少言寡语的,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篇,说得还挺在理。周氏忍不住惊奇地看了姜氏一眼,把姜氏看得脸颊都飞红了,她才挪开了目光,淡淡地赞同道: “老四家的说得在理。 老大家的,你也一把年纪了,遇事很不必这么慌慌张张的。 今晚上就在家里住下吧。明个儿提早两个时辰起来,就什么都有了。哪怕走路去镇上,也尽够了。” 周氏都这样说了,刘氏再怎么心急,也只得忍了。 第二天一早,鸡叫头遍,刘氏就爬了起来,匆匆洗漱了一番,就来四房催促梨花和稻花。 见刘氏如此心急,夏稻花更加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梨花也意识到了,她冷哼了一声,往日里十分麻利的动作,竟是故意拖慢了许多,看得刘氏愈发心焦不已。 刘氏心中暗恨,不由得暗暗发狠:“小贱人!你等着!回头等拿住了你的错儿,看我怎么拾掇你!” 梨花到底是勤快惯了,尽管她自觉已经把动作放慢了许多,其实速度还是跟一般人差不多的。 所以也没拖延多久,刘氏、梨花、夏稻花三人,就一起出了门,往镇上走去。 从老夏家大院门口出发,一路小步快走,走到了村口,刘氏身上,已经微微出了一身汗,连里衣都有些湿漉漉了。 见梨花和夏稻花两个,还是丝毫不见吃力的样子,刘氏不由得有几分咬牙切齿,心中暗骂道: “一对小贱人!泥腿子!这身子骨,竟然比驴还结实!” 第135章 那我可得尝尝 又走了一程,刘氏实在是受不住了,便停在路边歇脚。 夏稻花还故意气她:“大伯娘,你不是心急得很吗?怎么这就停下了?照你这样慢,得几时才能走到镇上呀?” 刘氏被夏稻花气得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儿,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的,见四周没人,刘氏忍不住对着夏稻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稻花丫头,不是大伯娘我说你,这小娘子须得安静乖巧才讨人喜欢。像你这样牙尖嘴利的,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夏稻花笑得十分开心:“我才不想嫁出去哪!要是将来我真的嫁不出去,那可太好啦!大伯娘,我谢谢你哈!” 刘氏顿时一阵无语,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忍不住有些懊恼。夏稻花到底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呢,哪里懂得嫁人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候跟她说这个,指望能打击到她,可不是得碰一鼻子灰? 刘氏喘息了一会儿,总算喘匀乎了气息,这会儿也懒得装穷了,径自对夏稻花和梨花说道: “你们两个也别急着走,且跟我一块儿歇一歇。 等会儿有马车或者牛车经过的时候,咱们就上车! 大伯娘出钱,咱们坐车去镇上。再怎么也能比两条腿快当些。” 她们没等多久,很快就有一辆马车经过。 原本走路大概需要两个多时辰的路程,坐了马车,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刘氏带着梨花和夏稻花进了家门,就闻见了一股子诱人的饭菜香。定睛一看,夏有财和金花在喝浆子,朱氏抱着阿柳坐在金花下首,一边给阿柳喂蛋羹,一边偶尔用筷子夹起一根油条,匆匆咬上一口。 桌上不但摆着豆浆、油条、豆腐脑,还有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这餐饭,对夏稻花来说没什么稀奇,对夏有财一家来说不过是日常,梨花见了,却忍不住心头一股怒火已经升腾起来。qqxsnew 头些年没分家的时候,家里打下来的粮食,爷奶经常会让儿子们轮番做苦力,把粮食背到镇上来,送到夏有财家里。 说是要供养夏大郎读书,大房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家里难免要给大房添补一些。 可是,夏家人自己吃的早饭,往往是黑黢黢的杂合面窝头,或者是糜子面窝窝,也有时候是苞米面饼子。 这夏有财一家,竟然吃上了香喷喷的油炸鬼!这东西是白面做的,还用了许多油,价钱可贵着呢!还有豆浆、豆腐脑、包子,哪一样都不便宜! 最关键的是,这些东西可都得从外头买来! 现在家里不贴补他们了,他们都能过得这样好,当年家里贴补他们的时候,他们过得是什么神仙日子?! 梨花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了。 要不是不忍心浪费粮食,怕是直接就掀翻了桌子了。 夏稻花虽然对这份“奢侈”的早餐没什么感觉,但她早就已经发现,梨花着实气得不轻。 梨花身上那寒气,都快把夏稻花给冻住了! 可你再看梨花的头顶,那火冒三丈的火光,都快能照亮儿了! 夏稻花不由得暗暗啧舌,打定了主意,在梨花把火气发出去之前,自己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她,坚决不当出气筒! 夏有财见了老婆和两个侄女,夏有财有点意外,之前不是说好了把梨花诓来,怎么把稻花也给整来了? 不过他还是对着刘氏点了点头,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对着梨花和夏稻花龇了龇牙,漫不经心地问道: “来啦!用过早饭了没?要不要一起吃点?” 这话问得就很没有诚意。 再说桌上这点东西,都是按人头算的,压根就没准备多余的量,怎么可能够他们吃? 这明摆着就是一句不走心的客套呀! 梨花闻言,顿时脸色更黑了,浑身上下散发的寒气,也更重了。 夏稻花不由得往旁边退了一步,自觉地跟这坨冰块保持了个安全距离,然后笑眯眯地对夏有财说道: “那感情好。大伯娘惦记着家里,一大早就让我们赶紧走。害得我和我姐连一口水都没顾上喝,就出门了。现在我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啦!” 夏稻花一边说着话,一边自己扯了把椅子过来,十分自然地坐下了。 坐下之后,还毫不见外地直接动手,把桌上那碟摆在桌面中心的油条,和旁边一笼屉小笼包拿了过来,一边放到自己面前,一边回头招呼梨花: “姐,你别傻站着了,先吃饭要紧!” 夏稻花一边说,一边“唰”一下,表面上是从袖袋里、实际上是从空间超市储物区里,掏了一双竹木筷子出来。 她对着筷子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尘,抬手就夹起来一个小笼包,稍微用嘴唇试了试温度,就咬了好大一口: “唔,好吃!这包子是荠荠菜猪肉馅儿的!皮儿薄馅儿大、油多料足,滋味真不错。姐你快吃!不然你饿着肚子,针也拿不动、线也拿不动,还怎么帮金花姐干活儿?” 夏稻花这副表现,惊到了夏有财、金花,朱氏,气到了刘氏,却把梨花和阿柳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都给逗笑了。 梨花一开始,见夏稻花顺杆爬,坐下就吃的行为,觉得这样子很没有骨气,心里头是有点儿生夏稻花的气的。 但见夏稻花不过是做了几个动作、说了几句话,一屋子人的脸色就都跟着变了,不知为何,自己堵得满满登登的心里头,瞬间就畅快了许多。 梨花知道,夏有财一家的行为,对老两口儿来说,是大大的不孝。可她作为侄女,却是没权利指责大伯父和大伯娘不孝顺的。 这事儿,若是老两口儿不想追究,她其实无论说什么,都不在理。 正是因为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些,梨花才会脸色越来越难看。 万万没想到,夏稻花只不过是顽皮了些,就把夏有财和刘氏的脸色,都搞得很是精彩。 梨花长舒了一口气,也顺势扯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既然这么好吃,那我可得尝尝。” 夏稻花急忙从“袖袋”里,又掏出来一把筷子给了梨花。 朱氏见了,顿时觉得十分稀奇: “稻花妹子,你出门,都随身带着好几双筷子的吗?” 第136章 交锋与添堵 夏稻花得意地笑:“那当然了!” 她一边飞速夹起来一个小笼包,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一边抽空继续跟朱氏说话:“若是不带着筷子,遇到好吃的,错过了可怎么办?” 看着夏稻花得意洋洋的样子,梨花顿时有点儿哭笑不得:“稻花,你……” 夏有财和刘氏对视了一眼,迅速交换了几个眼神。 夏有财在问刘氏,怎么多带了个稻花出来,刘氏又是嫌弃又是白眼,指着脸皮告诉夏有财,这丫头就是个脸皮厚的,要小心应付。 夏有财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好好陪陪你们金花姐,多跟她说说话。 她在婆家过得不痛快,这些日子天天躲着我们俩偷偷地哭。 这回好了,有你们劝着些,想来金花也能慢慢想明白,懂得顾惜自己个儿的身子。” 夏有财说得这样认真,梨花和稻花自然都应了下来。 只是梨花的嘴角,微微浮起一道嘲讽的笑纹: 大伯父对金花,倒是好一副慈父心肠!爷奶对大伯父,与大伯父对金花,何其相似!也不知金花将来会如何对待大伯父! 夏稻花挑了挑眉毛,对夏有财的话有些半信半疑。 在自己和梨花进门的时候,金花的脸上明明还流露出了喜色。这会儿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难过的模样。 不过,金花好像的确是比出嫁前瘦了。 此时这一桌子人里面,最胖的一个,就是大伯娘刘氏。 朱氏虽然也有几分丰腴,但到底是做媳妇儿的,除了要照看阿柳,还得在刘氏跟前伺候。此时的模样,已经比之前挺着个肚子的时候,瘦了许多了。 而夏有财的状况,还没恢复,整个人依然像是蒙着一张老皮的骨头架子。 金花也因为之前被饿了几天,正缓缓地养身子,心里又存着事儿,整个人都消瘦憔悴了不少。原本合身的衣衫,都有几分肥大起来。人明明在衣服里,倒显得衣服空荡荡的。 细细观察过这一家子的模样,夏稻花忍不住觉得,多亏去找老两口儿要钱的,是刘氏这个富态依旧的胖纸。 虽说穿了半新不旧的衣裳,戴了降了档次的首饰,但总归还有一身肉在那摆着呢,老两口儿就算信了她的说辞,信得也有限。 可若是夏有财或者金花,拖着眼前这副模样,跑一趟老夏家,这老两口儿一见,怕是就得破防啊! 忍不住心疼,不就得松口卖地了吗? 夏稻花微微摇了摇头,却被夏有财注意到了:“怎么了?稻花侄女,可是这包子油水太大,不和胃口了吗?” 夏有财竟然在言语间讥讽夏稻花没见过世面,也不想想是谁掏空了家里的银子的! 梨花的怒气已经蒸腾起来了。 夏稻花却“噗嗤”一声笑了:“没有没有,这包子还挺好吃的。就是量太少了,我没吃饱。” 夏有财和刘氏的脸色登时垮了下来,梨花的脸色却缓和了。 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稻花童言无忌,有意无意地随口一句话,就让大伯和大伯娘两人吃瘪,梨花就觉得自己这心里头,莫名地舒坦。 夏有财脸色不愉了一阵,见夏稻花也不知是不是傻,竟然一点都不害怕他,便沉了脸,对刘氏说道:“你侄女没吃饱,你还不抓紧给做点去?” 刘氏刚要开口,说家里没有白面了,夏稻花就笑眯眯地感叹道: “哎呦,这包子这么好吃,我还以为是外头买回来的哪! 没想到竟然是大伯娘的手艺! 大伯娘,你这手艺真不错,够开店了!” 夏有财的脸黑了。梨花的唇边已经泛起了笑窝。 刘氏一脸不自在,讪笑着说道: “咱们回来得晚了,这个点儿没有包子卖了。 稻花侄女既然没吃饱,咱们就将就一下,喝点粥溜溜缝吧? 朱氏,你傻愣着干啥,还不赶紧去厨房里给你妹妹盛点粥来? 你说你挺大个人了,咋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呢?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做事儿没有眼力劲儿,脸皮厚得塞过城墙……” 朱氏虽然心知肚明婆母是对稻花不满,在对着她指桑骂槐,却还是被这一番话,骂的眼眶发红,差点哭出声来。qqxδnew 她一扭身,急急地抱着阿柳,一溜烟跑到厨房去了。 刘氏转过脸望向宝贝女儿: “金花,你带着梨花和稻花去看看你那绣屏要用的花样子。 不是说时间很赶吗?就别在这磨蹭了。 你带着两个妹子仔细看看,好好琢磨琢磨。缺什么少什么,也好抓紧置办起来。” 刘氏这一番分派,倒是很有一番当家主母的声势。 不过夏稻花却扯了扯梨花,压低了声音,却是每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的音量: “姐,你吃饱了吗?我肚子还饿着呢!大伯娘刚让大嫂去盛粥呢,咱们这就走了,把大嫂晾在这里,不大好吧?” 刘氏已经恨得牙痒痒了。 就说这夏稻花是个扫把星吧! 有她在,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她怎么脸那么大,刚来就敢问自己要包子吃?!说了给她盛点粥溜溜缝,她竟然也不推辞!这丫头是长了个猪脑子吗? 走到哪里,都一门心思惦记着吃,竟然看不出来主人家高兴不高兴? 夏稻花当然看得出来刘氏不高兴。 她就是故意气刘氏的。 再者说,既然刘氏张罗着早早就走了,连饭都没让梨花和自己吃,两人怕路上饿,还带了两个又干又硬的黑面窝窝——这会儿到了刘氏家里,刘氏难道不该好好招待他们吃一顿正经饭菜吗? 也不说吃什么大鱼大肉,起码得跟你们自家人一个伙食标准吧? 再者说,哪怕是喝粥呢,至少得管饱吧? 刘氏莫非真心以为,她可以随随便便把梨花当苦力使唤? 连顿饭也不用供的? 夏稻花坚持不懈地给她添堵,就是为了让她收起这种轻慢的态度! 夏有财似乎看出来点什么来了,他有些不耐烦地呵斥刘氏道: “行了,行了,遇到点事就麻爪的主,你瞎张罗些什么? 自家人也不必外道,把昨晚上那肉饼拿去热一热,给两个侄女吃。务必让她们吃饱了再干活儿。” 第137章 她就是故意的 夏有财又转向梨花和夏稻花:qqxδnew “咱们自家人,大伯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这肉饼虽然是昨晚上做的,却是十足肉馅,只放了点葱花调味,好吃得紧,而且油水足、能顶饱。” 夏稻花冲着夏有财甜甜地笑了:“谢谢大伯。”又冲刘氏飞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顿时把刘氏气得倒仰。 这个死孩崽子!扫把星! 不过,夏有财既然发了话,她也不敢不听。 可惜那上好的肉饼却要给这两个小贱人吃了!就当是喂了狗吧! 刘氏怒气冲冲地去了厨房,一肚子的火气,正好冲着正在抹眼泪的朱氏去了: “行了,大郎又不在家,你摆出这副贱不呲咧的模样给谁看!没得教坏了阿柳! 再说我不是让你盛粥吗?粥呢?你盛到哪去了? 你爹说了,要把昨晚上的肉饼热一热给那两个小蹄子吃! 你赶紧把你那猫尿擦干净了!把肉饼热了,再盛点粥过去,把那两个招待好了!省得她们嘴里一套一套的,回头再搁你爷奶跟前,给咱们家上眼药!” 刘氏仿佛一阵旋风一般,转进了厨房,骂完了朱氏,又迅速转了出去。 她快被夏稻花给气疯了,再次深深地感受到,这丫头在这里,绝对会妨碍自家的谋划。 所以,要怎么才能除了这个祸害呢? 当然了,真要让她动手杀人,她也没这个胆子。 当初银花把夏稻花推倒了的事情,银花最终到底还是哭哭啼啼地跟她承认了。 看样子,夏稻花似乎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但保不齐她哪天就会冷不丁地恢复记忆。 刘氏不是没想过,要把夏稻花干掉,一劳永逸。 省得老是这样不上不下地悬着心。 但一来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也没什么恰到好处的手段,二来她也是真的没有这个胆子。 一想到要杀人,或者是见到夏稻花的尸体的场面,刘氏就忍不住心慌腿软。 还没等动手呢,人就先哆嗦起来了。 若不是差在这一处,她早在头一回被夏稻花坏了好事的时候,就把夏稻花给收拾了。 刘氏恨恨地往后头去了,刚进了自己的卧房,就见到夏有财一脸阴沉地坐在炕上发呆。刘氏忍不住出声惊醒了他: “有财啊,稻花这丫头是厚着脸皮,非得闹腾着要来,硬生生地自己跟过来的。我不愿意带她来,梨花就不肯来,我没办法,只好把她捎上了。 你说稻花这丫头,脸皮这样厚、嘴巴又这样欠,这是随了谁了?我看着四房两口子,都不是这个性子呀! 我倒不是心疼她吃的那点子东西,只是怕等老戴家来人的时候,这丫头多半会碍事。咱们是不是找个由头,把她送回村里去?” 夏有财摇头道: “不成。送回去未免显得咱们家对待侄女太小气。万一惹毛了两个老的,咱们就容易在银钱上吃亏。 还是好吃好喝招待着,她脾气上来、刺你两句,你就姑且忍一忍。为了金花,咱们得以大局为重。怕她到时候碍事,我想个法子把她引开就是了。” 夏有财敢说这个话,其实是拿定了主意,小孩子没有不贪新鲜的。 更何况稻花这丫头,很显然是个嘴馋的。 到时候,只要舍得几个铜板,引着她出门去逛街,再买点零嘴给她,就足够把她留在外头一两个时辰了。 等她玩够了回来了,生米想必已经煮成了熟饭。 就算这丫头再怎么眉眼精乖,又能怎样? 若是实在不行…… 夏有财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自己炕头的一个加了锁头的箱子。 那箱子表面上是装了许多破衣烂衫,其实底下藏了不少瓶瓶罐罐,都是他从那些个混江湖的三教九流手上,拿到的各种药粉。 夏有财算是个有心人,这些东西,他之所以搜集了不少,主要还是为了用在合适的场合。 比方说,之前老谢跟他争这个酒楼二掌柜的位置,他就悄悄地抓到机会,给老谢用了一些。 结果,东家来店里看账那天,老谢当着东家的面,一泻千里。 把东家都给熏吐了。 气得东家当场就一脚把老谢踢飞了出去。 老谢从二楼的栏杆飞了出去,摔倒在了大街上,虽然没伤了性命,却摔断了腿,再也不能跟他争锋了。 东家把老谢辞了,夏有财还去老谢家里探望过他,还给他提了个点心匣子、配上一个糯米肚儿,说了一箩筐安慰的话,走的时候又给老谢留了点铜钱。 把老谢感动得热泪盈眶。 只觉得整个酒楼里,就他夏有财一个好人。 夏有财有些阴森地笑了起来——若是万一,稻花那丫头不肯出去逛街,自己就把给她用上一点那个白色瓷瓶里的药粉——那是上好的蒙汗药,足足卖到二两银子一瓶呢! 既能把人迷晕了,又不伤身,不至于把人变成傻子。 打定了主意,夏有财一身轻松,胸有成竹。 刘氏见夏有财那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心也跟着踏实了下来。 她知道当家的是个狠角色,既然夏有财拿定了章程,自己最好什么都不要说,照做就是。 刘氏从后头出来,见梨花和稻花已经吃完了肉饼,正与朱氏在一处说笑。 不知是不是吃饱了的缘故,俩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也洗干净了脸和手,还将身上的灰尘掸了掸。 刘氏过来了,刚要说话,就见金花拿了一摞花样子,快步走了过来。 几个女人干脆凑在一处,挑选起绣屏上用的花样子来。 挑来选去,最终定下来的花样子,是八张寓意吉祥的福寿图——金花要绣四扇屏风,每个屏风还都得是双面的,这工作量,一下子就上去了。 夏稻花毫不见外,掺和得高高兴兴: “既然时间紧迫,为啥还要选这么复杂的?咱们挑简洁点的图案,只要寓意吉祥就行了呗!” 金花忍不住暗暗咬牙。 她就是故意选的复杂的图案。 太简单的图,万一梨花绣了两天就绣完了,直接走人了,戴家人却还没有来,可怎么办? 但面对夏稻花的疑问,她脸上只能堆起笑容来: “唉,图样若是选得太简单了,这不是看不出我的诚意来吗?就得图案繁复,还绣得漂漂亮亮,才能让我婆婆看进眼里呀!” 第138章 住同一间屋 金花说着这话,满脸的神采飞扬。 夏稻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又跟梨花交换了个眼神。她们姐妹俩,都觉得怎么也理解不了金花的心态。 若是刘氏说的是真的,金花既然在婆家吃了那么大的亏,怎么说起讨好她的婆婆来,还能这样兴致高昂? 梨花顿了顿,问道:“你婆婆的寿辰,是在几日后?这样多图样,我实在是怕赶不及啊!要不,你还是到绣坊去雇请几个绣娘来做吧!” 金花委委屈屈地红了眼圈: “梨花,你是不打算帮我了吗?放心,我不全都让你做,你帮我把这幅、这幅、这幅,还有这幅绣了就好。” 梨花见金花指着的几幅,都是图案最为繁复的,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这么多,还是这种复杂的样式?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我就算是日夜赶工,至少也得绣上一两个月。到时候,怕是要错过你婆婆的寿宴了。 金花,你若是实在不想换图样,就还是请几个绣娘吧。 最好多请几个,不然我真怕赶不及。” 所谓的寿礼,不过就是个借口。金花的真实目的不是这幅绣品,而是把梨花留住,哪里肯听梨花的建议? 她满脸难堪,苦笑道: “我出嫁已经花了家里头不少银钱了,怎么能为了讨好婆婆,就没脸没皮地再花家里的银子,去请绣娘? 你若是实在担心赶不及,要么你换这幅、这幅、还有这幅,这总用不上一个月吧?刚刚那几幅,我自己来就好。 咱们倒也不用日夜赶工。 不然万一哪里绣错了,还得拆了重来,反倒更耽误功夫。” 梨花摇了摇头:“这么多,就咱们两个人,不赶工根本绣不完”。 她仔细翻了翻那一堆花样子,从里面挑了另外两幅出来: “这两个寓意也很吉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多么应景!用这两幅把那个百鸟朝凤和那个国色天香换了吧!” 百鸟朝凤是许多只鸟围绕着一只凤凰,百鸟啁啾、翠羽红衫、千姿百媚;国色天香是满园牡丹,花团锦簇、挤挤挨挨、层层叠叠。 这两者,都是把画面占得很满的复杂图样。还需要用到百十来种彩色的绣线,像那百鸟朝凤里,凤凰的尾羽,还得用到金丝银线。 再说这两个的寓意,虽然都挺吉祥,但对于祝寿的主题来说,也实在是绕得有点远了。 而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构图简洁大方,画面上还有大面积的留白,不需要那么多种颜色的绣线,绣起来也要简单的多。 只是画面颜色偏冷,用青黑蓝几色较多,远不如前两者那么鲜亮耀眼、富丽堂皇罢了。 若是真打算祝寿,又着急赶工,梨花的提议自然是合情合理。 然而,金花本意就是尽可能留住梨花,绣品的事儿,不过就是个幌子罢了,怎么可能同意这种明摆着更简单高效的方案呢? 金花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梨花,你不知道我婆婆那个人。我若是用这样的绣样,说不定会反而把她得罪了……” 夏稻花和梨花忍不住再次对视了一眼。 金花这个态度,很显然,这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 见金花铁了心了,梨花也不再深劝: “金花姐,你既然拿定了主意,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这日子过得好不好,其实最关键的,并不在你婆母身上。” 金花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心道你还是个黄毛丫头,你懂得什么?! 不过,她很快就收敛了神情,只做出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样来,哀声叹道:“唉,梨花你不知道,我那婆婆,就不是个一般人……” 见金花这副作态,梨花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干脆利落地问道: “这几幅图要用的颜色可不少。你这绣线可备齐了吗?” 金花家中备有许多种彩色的绣线,但要用来绣这几幅图样,却是远远不够的。 但,金花原本就没打算把这绣线备齐。 主要是她心里没底,不知戴三郎何时会来接她,只好竭尽所能,尽量把梨花多留在自家住一些日子。 这绣线不齐,也可以当做借口,拖拖时间。 可是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给梨花听的,金花只得讪讪地笑道: “大部分都备齐了,咱们可以先绣着。 还差几样稀有的颜色,镇上几家绣坊和绸缎庄也都没有…… 不过我已经托了爹爹的好友,帮我从外地捎带来了! 我估摸着,大约也就这两三天就能到。” 金花这样说着,就见梨花一双妙目,湛然清澈,牢牢地盯着她,一瞬也不瞬,倒让金花忍不住冒起虚汗来: “梨花,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对么?” 梨花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无奈地叹了一声,低下头,在刘氏刚刚帮忙拿来的筐子里,挑选起了绣线来。 金花悄悄用手遮着嘴巴,轻轻呼出一口气。 夏稻花看在眼里,只觉得金花的一举一动,愈发可疑了。 她打定了主意,要牢牢盯住了金花,搞清楚她到底在折腾什么幺蛾子。 梨花干活儿很是麻利,也不藏私,既然答应了帮忙,就很认真地开始琢磨怎么配色,怎么分线之类的事情了。 金花见梨花认真准备绣花,自己也不好再找什么话题,便也开始着手打底——她的第一幅绣屏,已经开了个头儿,只是刚粗粗绣了几针而已。 夏稻花兴致勃勃地帮梨花分线、配色,十分乖巧,两人心意相通,配合得自然十分默契。 金花和朱氏见了,都不自觉地流露出一分羡慕来。 几个女人忙活了一下午,期间夏有财过来了一趟,刘氏也溜达过来两回,朱氏给她们端了两回茶水,送了两回点心…… 朱氏近期因为灶上的婆子被刘氏辞了,忙得团团转,过来了也只是跟姐妹几个打个招呼、简单说两句话,就自去忙碌了。 其他时候都只是金花、梨花、稻花在一处忙活。 一个下午过去,夏稻花觉得自己脖子也酸了,手也麻了,眼睛也酸涩得很,照照镜子,竟成了兔子眼了。 可见这绣花,只是看起来悠闲,实际上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当天晚上,梨花和稻花,就跟金花住了同一间屋。 第139章 戴三郎接媳妇儿 梨花洗漱完毕,钻进被窝,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夏稻花装睡。因为她还打算夜游大房,探探夏有财一家的底。 金花却心里有事,一直睡不着。一趟又一趟来回翻身,比烙饼翻面还勤快。 夏稻花忍不住有几分焦躁。 她闭着眼睛等着金花睡着,本来就觉得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还得一边听着金花长吁短叹,一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睡意…… 这样子真的很有挑战性的,好吗?! 金花辗转反侧了许久,估计是觉得梨花和夏稻花都睡着了,忍不住嘀咕出声儿: “这个死鬼,难道真的记仇了?不然怎么还不来接我?” 其实金花心心念念的戴三郎,此时还在疗伤。 戴三郎的脸上,被金花抓出来的那些个鲜血淋漓的伤口,已经请了普济堂的大夫看过了,开了外用的药膏,和内服的汤药。拢共花了四十多两银子,当天就把戴三郎的娘气得捂着心口在炕上躺了一整天。 戴家人的运气比较一般。 戴家人一家子齐上阵,护送着戴三郎去普济堂看伤的时候,既没有赶上王太医坐诊的日子,也没有偶遇王太医一时兴起巡查铺子的时辰。 偏巧普济堂常驻的几个医术最好的大夫,也被镇上的人家请了去出诊。 在普济堂坐镇的,是王太医的一个徒孙,刚刚出师没几天。 这小子胆子大得很,用药的风格十分泼辣,尤其喜欢贵重的好药。 这种药方开出来,普济堂也乐呵,富贵人家的病人也乐呵。 虽然穷人不乐呵,但一般穷人生病了,往往都是扛过去的,真穷人哪有几个舍得进普济堂? 戴三郎一家子咋咋呼呼的,话里话外,既毫不顾忌地显摆了自家有钱,又大惊小怪地展示了对戴三郎的重视和心疼。 这坐镇的大夫,自然放心大胆地用出了自己熟悉的套路,开了药: 膏药三两银子一瓶,需要连用两瓶。 汤药一两八钱银子一副,每天三副,需要连喝七天。 不算诊费,拢共花了四十多两银子,加上诊费,花了整整四十八两银子。 这下子,把戴三郎的父母气得哟! 戴母当即一翻白眼,软软地晕了过去。 坐镇的大夫一脸笑意盈盈,干脆利落地说道: “快把老夫人抬到后堂抢救!先来一剂雪莲润心汤,小二,还不快去煎药!” 戴父急忙阻止:“哎呦,哎呦,可不敢喝这样贵的药哇。” 大夫爽朗地笑道: “老先生,你可莫要舍命不舍财呀!老婆还是原配的好! 这雪莲润心汤虽然用了名贵的雪莲、人参,但总价不算贵的。 十一味药,拢共只需区区二两三钱银子。 而且这药不用连续吃,只这一副下去,人就能醒过来了。” 戴父连忙推辞:“我们庄户人家,一条贱命,哪里配吃这样贵的药!哎呦,可不敢,可不敢,您老高抬贵手,给换个方子吧!” 坐镇大夫却把脸一板: “老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早怎么不说? 这会儿这药都煎上了,你跟我说不敢用? 这药都是针对病情来的,根据你媳妇儿的病情开的药,而且已经煎上了,这会儿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大喇喇地不要了,让我卖给谁去? 再说了,最关键的,还不是银子的事儿,你这样随意,这不是糟蹋东西么?” 戴家人在普济堂闹腾了一番,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闲人。 戴家人以为,这下子普济堂应该会怕了吧! 当下破口大骂普济堂黑心烂肺,强买强卖。 坐镇的大夫不但一点都不怕,还口齿清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大家伙儿听说这雪莲润心汤是救命的汤药,虽然知道这价钱的确不便宜,但也觉得这大夫和戴父两人之间,还是后者更讨厌些。qqxδnew 尤其是看热闹的人里面,有不少老妇人,大娘大婶、小媳妇儿,小娘子…… 一看到戴父这种给儿子舍得花四十多两银子治脸,给媳妇儿却不舍得二两多银子救命的抠门男人,就觉得心火上升,纷纷帮着普济堂,把戴父骂了一顿。 戴家人恼羞成怒,跟那坐镇的大夫动起手来,却被普济堂的护院拦住了。 第一个动手的戴三郎,还被普济堂人高马大的护院,随手捉住了,轻轻松松举过头顶,就要把他往地上掼。 戴父和戴三郎的两个姐姐急忙阻拦,又是哀求、又是哭泣、又是赔礼、又是下跪的,倒是让众人看了好一番笑话。 最后,戴母也被这一家子给闹腾醒了,而引发了这场闹剧的雪莲润心汤,戴家人也乖乖地付了钱,虽然戴母其实一口都没喝到。 镇上的闲人看了一番新鲜热辣的好戏,普济堂收了五十两又三钱白花花的银子,只有戴家人,灰溜溜地回了村,在家里憋了好几天,不敢出门见人。 好在,这普济堂坐镇的大夫虽然喜欢用贵药好药,这药效倒是还不错。 戴三郎抹了几天药,这脸上的伤口不但愈合得挺好,就连疤痕都淡淡的,不大看得出来。照这个趋势,若是用完了这两瓶药,多半就不会留疤了。 虽然男人有没有疤,其实压根没什么关系。 但戴三郎一向自认为容貌出众,又怎么舍得让自己顶着一张带有疤痕的不完美的脸呢? 戴母这几天,说话都不敢高声,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就因为她晕倒了,害得戴家损失了二两三钱银子不说,还当着镇上那么多闲人的面儿,丢了宝贵的面子,又得罪了普济堂,她已经被婆婆训斥了好几回了。 其实她已经十分谨慎小心。 但再怎么谨慎小心,遇上存心鸡蛋里头挑骨头的主儿,又怎么可能逃得过呢? 戴母过够了这种日子,便开始撺掇戴三郎把媳妇儿金花接回来。 无他,只是想找个人替自己分担火力而已。 而金花之前刚刚跟戴三郎打了一架,让邻里看了笑话,去普济堂这事儿,起因也是金花抓伤了戴三郎的脸…… 有了这个始作俑者在,不就没人盯着自己了? 即便他们继续盯着自己,至少至少,也不会只盯着自己一个啊。 第140章 意外发现 戴母想了好几天,也撺掇了戴三郎好几天,到底还是把戴三郎说动了。 戴三郎原本的打算是,喝够了七天汤药,脸上的伤口平复得差不多了,最好连这些伤疤都淡到看不出来,再去接人。 不然这顶着一脸伤出去,实在是不好看,也实在有些丢人现眼。 但戴母却怎么也忍不了了。 于是给戴三郎出主意道: “三郎啊,你看你折伤,全是你媳妇儿抓的。之前咱们一时气愤,把她关进柴房饿了两顿,偏偏让你岳母撞见了,这下不就让人家逮着理了? 你带着伤过去,也可以提醒提醒你岳父岳母,他们家的女儿有错在先,咱们虽然做得过了些,到底不是没有原因的。” 戴三郎有些不愉:“何必这样麻烦?打发个人告诉他们,若是金花不来给我赔礼,就不用回来了!我不信他们真就乐意养活金花一辈子!” 戴母苦着一张脸劝道: “哎呦我的三郎喂!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这事儿,它不是这么办的! 谁家小两口儿不拌嘴打架的? 俗话说得好,小两口儿么,床头打架床尾和。 但若是闹到媳妇儿回了娘家,谁家儿子能不去媳妇娘家接人的? 不管关起门来,你们小两口儿的日子怎么过。哪怕你一天捶她八遍呢,娘都不拦着你!至少在外人面前,你必须得给你媳妇这个面子。 不然,怕是只能擎等着一拍两散了! 娶个媳妇儿难道不要钱的么? 你这个媳妇儿,单只聘礼就花了三十两。 你治伤,又花了快五十两。 这就足足八十两了!” 戴三郎张了张嘴,总觉得这账算的,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他又说不明白,只得烦躁地抓了抓头,对戴母说道: “得了,娘,你好歹先消停一会儿! 这一套一套的,没完没了地,吵得我脑袋瓜子嗡嗡的! 让我先寻思寻思再说!” 戴母不敢再劝了,戴三郎有些郁闷,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觉得少了点啥。 当着爹娘的面,他不好意思说。 他想念金花。 这个媳妇儿虽然泼辣,为人也不贤惠,长得也没有梨花好看……但好歹,是自己的媳妇儿。 晚上搂着媳妇儿睡,热热乎乎的,多舒坦! 虽然这些日子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明明自己睡才凉快。 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宁愿多摇两下蒲扇,也还是更喜欢抱着软乎乎、热乎乎的媳妇儿睡。 算了算了,娘说得也对。 自己就给媳妇儿点面子,明个儿就去一趟丈人家。 把媳妇儿接回来就好了。 总不能明明娶了新媳妇儿,还没过了新鲜劲儿呢,自己却夜夜独守空房吧! 只是,这金花的脾气,也太大了! 等把她接了回来,还得慢慢调理一番。但不能把她惹急了,毕竟这个泼辣货,放起刁来,自己一个人都招架不住。 这一夜,金花和戴三郎都曾辗转反侧,也都在“思念”着自己的另一半,直到缓缓地陷入梦乡。1 夏稻花一开始还强撑着,后来到底没抗住睡意的侵袭,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好在因为惦记着夜游,她在空间超市里,定了好几个闹钟。 这闹钟一响,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 夏稻花在第一个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见金花和梨花都睡得香甜,夏稻花检查了下门窗,见都锁得挺严实,就闪身进了空间。 先把几个闹钟都给按了,然后缓缓地操纵着空间,穿墙过屋,把夏有财家里的每个部分,都仔仔细细地巡视了一遍。 她惊讶地发现,这么晚了,朱氏竟然还没有睡。 阿柳倒是裹着小包被,睡得正香,一张小脸安详宁静,可爱得紧。 朱氏却将头凑近了一盏小小的油灯,仔细地缝补着一件小衣裳。一看就知道是阿柳的衣衫。小衣裳的尺寸虽小,上衣下裙却一件都不少,做得十分精致可爱。 只是看那布料的质地和周围的边角料,就知道这是拿朱氏的旧衣改的。 夏稻花这才想起来,阿柳身上的衣物,倒是不像金花身上那样,都是些染色鲜艳的好料子。 其中有不少都是半新不旧的,但材质还算柔软。 多半是朱氏这样一针一线地改出来的吧! 夏稻花在朱氏的房间停留了片刻便离开了。 她一直觉得,夏有财、刘氏和金花这三个人的表现,都非常不对劲。 他们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而且这件事儿,多半和梨花有关。至于朱氏,一时半会儿的倒是看不出来是否知情。 夏稻花打定了主意,不管夏有财一家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自己都要给他们搅和黄了。 毕竟若真的是对梨花好的事儿,他们犯不着这样鬼鬼祟祟的。 只是这一趟溜达,夏稻花还有了点儿意外的新发现。 夏有财竟然大半夜的突然爬起来了,起来了还不算,也不去点油灯,只借着窗户外头洒进来的月光,去摩挲他炕头的那只带锁的小箱子。 夏稻花刚看到他爬起来,虽然明知道自己在空间里,对方不可能看见自己,还是免不了被这突然的一幕,吓了一跳。 夏有财摩挲了一会儿小箱子,喃喃自语道:“用在那小丫头片子身上,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嘟哝了两句,夏有财就又躺下了,还很快打起了呼噜。 夏稻花本来以为,夏有财刚刚的动作是梦游了,但也因为夏有财那句话,对那个小箱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然后她就纵容了自己一回,老实不客气地将小箱子收到了空间里。 小箱子的锁头害得她费了几分钟功夫,反正也没打算还回去,实在捅不开,她干脆把那锁头给砸了,到底还是把这个神秘的小箱子打开了。 开了之后,就发现了里面那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瓷瓶。 瓷瓶上都没有标签,但夏稻花想要知道它们是什么,却简单得很。 她随手拿了个三村来高的红色瓷瓶,放到了空间超市的兑换台上扫描了一下,很快就得到了结果: “鹤顶红。容量二钱。瓶子价值二千元超市币,药物价值五百超市币。” 夏稻花惊讶极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夏有财竟然还有这爱好呢? 第141章 差点挨揍 夏稻花又随意检测了几个瓶子,惊讶地发现,夏有财手上的存货还挺齐全。 不但有毒药、媚药,还有迷药,蒙汗药…… 而空间超市也很有趣,给出来的价格,大致都在一千五到三千五之间,就没有超过这个范围的。 夏稻花把这个箱子随手塞在了空间超市的角落。反正这一箱子都不是啥好东西,她又弄坏了锁,自然不打算把这东西还回去了。 除了两三瓶金疮药,还算有点正经用处,别的那些个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几乎没有一样不是害人的! 夏稻花的这个发现,也让她对夏有财产生了新的认识。 从这个人收藏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药就知道了,这家伙,绝对是个阴损歹毒的。 若不是存了害人之心,谁会搞这么多毒药,还藏在自己枕头边啊?! 不过,夏稻花觉得,要收集这么多药,大概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自己这么横插一手,不管夏有财这位主儿到底打算坑害谁,短期内怕是都害不成了。 自己说不定也算间接救人一命了呢! 夏稻花美滋滋地回了屋,安心地睡了。 竟是半点都没有想到,这夏有财打算对付的人之一,就是她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夏有财就发现箱子不见了,气得大发雷霆,给了还在酣睡的刘氏一巴掌,将卧房里砸了个烂七八糟。 最关键的是,别的东西都没少,只少了这一箱子毒药。 夏有财担心这是一个警告。 说不定是来自“盛爷”这样的大人物,或者自己从前得罪过的什么人。 最关键的是,昨晚上睡觉前,夏有财可是把自己屋里的门窗都闩上了的。早上醒来以后,房门和窗子,依然闩得好好的。 没有半点被动过的痕迹。 这就说明来取走自己这箱子的,绝对是个高手! 而且,自己认识的那些狐朋狗友里面,似乎也没有这等水平的人物啊。 刘氏是个有眼力劲儿的,见夏有财这么生气,不同以往,挨了一巴掌,也不敢吭声,带着个红红的巴掌印儿就跑到金花那屋去了。 金花和梨花已经爬了起来,洗漱完毕,趁着早饭还没得,俩人都拿了绣花绷子,开始琢磨今儿个要做的绣活儿。 夏稻花倒是睡到自然醒,爬起来,顶着个乱蓬蓬的头,找刘氏要水梳洗,见了刘氏脸上的巴掌印儿,忍不住脱口而出: “大伯娘,你脸上咋地了?” 刘氏一脸尴尬,刚想找个说辞,夏稻花就看到了脸色阴沉的夏有财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夏稻花生气地对夏有财说道: “大伯,大伯娘这脸上的巴掌印儿,是你打的吗?就算大伯娘做错了啥,你不能好好说话吗?这咋还能动手呢?你们两口子都多大岁数了,闹成这样,也不怕人笑话!” 夏稻花这话一出口,夏有财和刘氏都愣了。 刘氏是没想到,夏稻花这孩子,竟然会仗义地为自己出头。不过这会儿当家的正在气头上呢,她帮自己说话,说不定越帮越忙。 夏有财丢了装秘药的箱子,正心烦不已,见了夏稻花,本就觉得分外刺眼。 万万没想到,这会儿夏稻花竟然还敢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为她大伯娘出头,指责起自己来了! 夏有财气得要命。 简直想把这丫头一巴掌扇倒,按住,再拿鸡毛掸子狠狠抽她一顿。 自己是她大伯,打了也就打了。 就是她爹,自己这当大哥的,也不是打不得! 只可惜,若是自己这会儿打了稻花,梨花一准会跟自家人当场闹翻…… 那么原本定下来的计策,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唉!要不说儿女都是债呢!要不是为了金花,我夏有财英名一世,还能被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憋屈成这样? 夏稻花不知夏有财内心的憋屈,只是看着他愈发阴沉的脸色,忍不住觉得身上有点儿发冷。 她悄悄把手伸进“衣袖”里,戒备起来。 万一夏有财敢对自己动手,就第一时间用电棍把他电晕! 夏有财怕自己克制不住,哼了一声,斥道: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掺和!” 说完这句,他就背着手,转身走了。 回到卧房,见了原本放箱子的位置,那空荡荡的一块,夏有财就觉得心口钝痛。 要知道,他本来是打算用这里面的蒙汗药对付夏稻花的,没想到刚刚起了这么个念头,就发生了这种事……仟仟尛哾 夏有财突然有些忍不住犯嘀咕。 莫非这死丫头的命格,真的有几分奇特?莫非这死丫头,当真是个专门克自己这一家子的扫把星不成? 夏有财心里烦闷,连早饭都没吃,忍不住在屋里一圈又一圈地踱步,想着对策。 想了一上午,到底还是忍不下去了,干脆找人给戴家人捎了信: “这媳妇儿你们若是不想接回去,就把休书送过来吧!” 这话里的意思,当然主要是给戴家人个提醒:你们拿乔得也够了,该过来赔礼道歉了。 若是戴家人领会不到这层意思,或者真的铁了心不要金花了,果真送了休书来,自己就跟他们掰扯掰扯,务必把休妻办成和离。 不过,说真的,哪怕金花真的被休了,又能怎么样呢? 夏有财愁闷了一上午,此时已经想开了。 金花正当妙龄,又刚刚新婚不久,也没有生养过,颜色又是一等一的好,哪怕真的被戴家人休了回来,也不愁嫁。1 当然,怕是攀不上什么高门大户了。 哪怕是庶子,都够不到。 但,若是在那些镇上的中等富贵人家里头选,哪怕做不成正头娘子,做个妾氏,总是绰绰有余的。 得宠的妾氏,照样可以提携娘家。说不定还比那正妻能得的好处更多些呢! 只不过是名声不大好听罢了。 金花心里也有几分焦灼。 看着梨花和夏稻花两个,不断在自己眼前晃,越发觉得眼睛疼。 梨花和稻花今儿个倒是没劝她什么。 只不过稻花这孩子,脸皮果真是比城墙还厚,活儿没干多少,要吃要喝,倒是很在行。不管是点心、茶水,菜肴,都要点评几句。 第142章 一点也不开心 金花懒得看她在那装模作样。 偏偏稻花说起来这些,还头头是道的,光听她描述都让人流口水。 也不知那些个关于吃喝的事儿,她夏稻花一个农村丫头,到底是打哪儿听来的! 梨花还好,只是认认真真地帮她干活儿。 这一上午的功夫,已经给那幅国色天香,打了个底出来了。 可是,只要一想起戴三郎竟然惦记着让梨花给他做妾,金花就忍不住心头暗恨。 看着梨花那张白白嫩嫩的脸,金花甚至有种恨不得给她抓花了的冲动。 戴家人得了夏有财捎来的信儿,既气愤,又慌乱。 戴父戴母都知道,这是晾了老夏家几天,老夏家不乐意了。 不过,既然老夏家还愿意让三郎去接人,就说明,老夏家说要休书,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他们还是有意继续这门亲事的。 戴家人商量了许久,最终决定雇了车,让戴瓶儿和戴钏儿陪着戴三郎来接金花回去。 戴父戴母却不肯来。 他们来了,岂不是就等于戴家跟夏家服软了? 只是,戴父戴母心里头,也隐隐约约地有点儿数儿。倘若只派了戴三郎来办这个事儿,能不能真的把金花接回去,还真不好说。 戴瓶儿和戴钏儿陪着,就好多了。.qqxsnew 万一戴三郎跟夏家人冲突起来,这姐妹俩还能在其中缓冲一二,或者干脆帮着戴三郎挡一挡,护住了戴三郎,不让他受伤。 最不济,起码也能跑回来一个报信吧? 只能说,戴父戴母,对戴三郎的能力有些了解,对戴瓶儿和戴钏儿这姐妹俩的本事,却过于乐观了。 当然,能养出戴三郎这样拎不清的儿子,戴父戴母,自然也不是什么拎得清的主儿。 就凭着夏家四房帮他们找回来了戴瓶儿、戴钏儿,他们即便不对四房的人感恩,即便不想着报恩,至少对四房的人,也该客气几分,讲点礼数吧! 虽然抓捕人贩子的功劳,当时被县太爷的人冒领了。但他们戴家人,其实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但戴家人却对四房一丁点表示都没有。 事后,戴家人跟大房的金花相亲也就罢了,然而他们却不该在大房面前,诋毁四房。 诋毁完了四房,戴三郎竟还惦记着让梨花给他做妾…… 倘若夏稻花知道了这些细节,一准要说: 这戴三郎跟夏金花,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呀!这戴家人和夏家大房,也真是门当户对的亲家呀! 黄昏时分,车夫把戴三郎和戴瓶儿、戴钏儿送到了夏有财家,然后到附近找了个地方停车等着。 戴三郎和戴瓶儿、戴钏儿进了夏家门,刘氏来开的门,阴着脸放他们进去了。 刘氏的脸上涂着厚厚的绿色药膏,脸颊又有点肿,再配合她的表情,戴瓶儿和戴钏儿姐妹两个,心里都忍不住有些哆嗦。 倒是戴三郎没什么感觉。 他不怕这个岳母娘,虽然这岳母娘挺能闹腾的。 但他娘说了,金花嫁给了他,生是他戴家人,死是他戴家鬼。 岳母娘再能闹腾,也管不了金花一辈子! 进了屋,戴三郎见了金花,就上去扯她的手:“媳妇儿,你跟我回家!”金花“啪”一声,打掉了他的手,气鼓鼓地道:“谁是你媳妇儿?” “你是我媳妇儿!” “我是你媳妇儿,你要饿死我?” “我……” 俩人正闹腾呢,刘氏过来了:“女婿,你放庄重些!你们戴家亏待了我闺女,不拿出来个说法可不成。” 戴三郎一脸迷茫:“说法?什么说法?” 刘氏生气了:“怎么?连个说法都没有,随随便便就想把我闺女接走?接她回去,继续关在柴房里饿饭么?” 争讲一番之后,戴三郎无功而返。 气哼哼地带着两个姐姐,坐着来的时候雇的车回了家。 戴家人仔细想了想,怎么算怎么觉得,即便把金花的嫁妆全都留下,自家还是亏的。 更何况,那夏家大郎是个在松溪书院念书的秀才,想必是有些门路。 这事儿若真的经官,即便休了金花,这嫁妆他们戴家也未必留得住。 所以这媳妇儿,还是得接回来划算。 戴三郎在家吵闹了一番,又歇了一天,到第三天,再次来接金花回去。 这回,他带了四色礼物。 虽然不过是三尺毛青布、一纸包点心、一坛酒、一条腊肉,但多少有个赔礼的样子了。 只不过,戴三郎坚持认为,自己的脸也受了伤,金花这样上手就挠自己,实在是太过泼辣。虽然他可以跟金花赔不是,金花也得跟他赔不是,不能仗着自己来接,就逃了这一节。 按北关镇这边的风俗,这一趟,是婆家第二次来接人。 金花要么可以跟婆家的人回去,要么就以父母不舍得为托词委婉拒绝,让婆家第三次来接人再回去。 但夏家大房却无视了这条风俗,竟然直接请戴三郎和戴瓶儿、戴钏儿三人住下了。 本来戴三郎过来,梨花和夏稻花是避开了的。 庄户人家,其实不像高门大户,没那么多规矩礼数。 梨花和夏稻花避开戴三郎,也不是为了女郎不见外男之类的礼节,而是因为她们俩觉得,犯不上跟戴三郎碰面。 金花却若有意似无意,跟戴三郎透露了,梨花和稻花这几天,在帮自己做绣活儿,都住在自己家呢。 戴三郎听了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直截了当地问金花:“你跟她说了?她肯了?” 金花白了他一眼: “做梦吧你!你瞅瞅你那死德性!我妹子是来家帮我做绣活的!人家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哪里知道我们家的事?哪里又知道你会三番五次地来?” 戴三郎当即就情绪低落起来,有些恹恹地。 金花心里简直恨得要死。 梨花那小蹄子到底有什么好? 几个婶婶都喜欢她,有什么好事儿都想着她,如今连相公也对她念念不忘! 戴三郎得知梨花在金花家里,虽然没见到人,却也有些不想走。 大房两口子开口留他住下的时候,他一口就应了下来。 金花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眼瞅着戴三郎一步一步就要走进自己布下的陷阱,眼瞅着梨花就要成为人人唾弃的荡妇,眼瞅着这两个人就要成为自己手心里的提线木偶,自己却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呢? 第143章 银花去哪了 金花没有郁闷多久,便打起精神,给戴瓶儿、戴钏儿,戴三郎他们安排住处了。 这一安排,就发现,家里房屋狭小,屋舍有限,实在是有些安排不开。 本来家里多了梨花、稻花两个小娘子,就有些拥挤了。但她们俩毕竟是金花的堂妹,还能跟金花挤一挤,住金花的闺房。 可再加上戴家姐妹与戴三郎三个人,就没地方可以安置了。 原本灶上的刘婆子,在厨房的杂物间里,倒是有个小床榻可以睡一个人,但那等腌臜地方,自然是不能用来待客的。 没办法,只好把原来的人员,打乱了安排。 按照北关镇这一带的闺女,女儿女婿回娘家,是不能住同一间房的。.qqxsΠéw 这样一来,由于房屋有限,夏有田和刘氏两口子也只能分开住。1 夏有田带着女婿戴三郎住两口子的卧房,刘氏跟媳妇儿朱氏、孙女阿柳、侄女稻花住小两口儿的卧房。1 戴家姐妹单独住一间客房。 金花和梨花,依旧住在金花的闺房。 这样安排,乍看起来倒是很合理。充分照顾到了每一个人。 梨花和夏稻花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反对。 这一天的晚饭还算丰盛,对于一个不大情愿地上门赔罪的女婿来说,似乎有些过于丰盛了。 刘氏去外头的熟食铺子,买了半只胭脂烧鹅、一只松仁肉肚、一斤酱驴肉,一套什锦盒子菜,还打了一坛黄酒,二斤烧酒。 朱氏在家里蒸了白米饭,烙了葱油饼,摊了鸡蛋,还调了个海带豆腐汤。 夏稻花十分满意,吃得眉开眼笑。 穿越以来,温饱基本上都是靠空间超市,在外头吃到的美味,真心不怎么多。 不管是不是沾了讨厌的戴家人的光,夏稻花面对美食,从来不矫情。 席间,刘氏还提议,今儿个高兴,大家伙儿都该喝一杯。 说着说着,还亲自动手,给一屋子女眷倒了黄酒,给夏有财和戴三郎两个男人倒了烧酒。 除了还在怀里抱着的小婴儿阿柳,人人有份。 就连夏稻花面前,都放着一小碗。 这黄酒,虽然名叫黄酒,颜色却是偏红色的。 夏稻花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往葡萄酒里头兑了水呢。 她好奇地用舌头尖尝了一点点,试了试味道,但却不敢真的咽下去。而是端起碗来,装作喝酒的模样,抬起胳膊遮挡一下,把碗里的酒水,都悄悄偷渡进了空间。 她没敢往别处放,直接将这酒水倒进了空间超市储物区的垃圾桶。 反正她也没打算喝,不管这酒水是真的酒水,还是藏了什么玄机,它的去处都注定了只有一个,就是空间超市储物区的垃圾桶。 夏稻花没喝,但除了夏稻花和阿柳,别人都喝了。 梨花被刘氏、金花,找理由连续灌了两三碗下去,喝得急了些,顿时有几分不胜酒力,双眸添了几分秋水含烟的醉态,脸颊飞上了两朵红云,更增清艳。 戴三郎看着梨花的模样,眼睛都直了。 金花见了,恨得压根痒痒,在桌子底下踢了戴三郎一脚,不曾想没踢中戴三郎,反而踢到了桌子腿儿上,大脚趾差点骨折,疼得她眼泪都下来了。 借此机会,金花干脆哀哀痛哭起来,把刘氏和夏有财两个,心疼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原本酒酣耳热的一餐,顿时不欢而散。 朱氏把阿柳托付给了夏稻花帮忙照看,自己忙不迭去街上的医馆,请了个会接骨的郎中回来。 郎中给金花看过,笑着说不必过于担忧,金花只是大脚趾挫伤,并没有骨折。 只是到底要配合着喝点汤药,饮食也要忌口,不能吃生冷油腻,得吃些清淡好克化的,伤处还得用些外用的膏药。 另外,这几天这根脚趾不能吃力,得安安心心地歇着,仔仔细细地养上几天。 刘氏掏了荷包付了诊金和药费。 朱氏乖觉,急忙接了药童收拾好的药包,当即就去厨房熬上了。 夏有财亲自将郎中送出了门。 屋里剩下一圈人,围着金花各种嘘寒问暖,场面乱的很。 夏稻花突然想起来,银花到哪里去了? 好些日子没跟大房见面,她都差点忘了,大房还有个二女儿银花了。 夏稻花暗暗奇怪,自己是穿来的,跟大房又不常见面,想不起来银花这丫头就罢了。 怎么这几天,大房的人,没一个想起来银花呢? 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没有提过银花,就好像这个人压根不存在一般。 金花也是,她做绣活想得到找梨花来帮忙,为什么不找银花?是银花手艺不成、还没出师,还是金花不舍得让自己的亲妹子受累? 夏稻花带着一肚子的疑问,看着刘氏等人围着金花忙乱了一番,最终到底还是平静了下来,把金花送回她的房间,又把戴家人都安顿了,其他人各自散了。 朱氏拿着金花吃过的药碗要去厨房洗了,夏稻花一把拉住了朱氏的袖子:“嫂子,这几天怎么没看见银花啊?” 朱氏明显愣怔了一下,转而笑道:“银花被她姨姥姥接去住了。” 她看出来夏稻花还有疑问,四下扫了一眼,低声凑到夏稻花耳边说道:“说起来银花这个姨姥姥,是你大伯娘的小姨,这几年才重新走动起来的。她给她三孙子相中了银花,所以经常接银花去她那里住着,想让两个小的,提前熟悉熟悉。” 夏稻花感觉这种做法有些奇怪。 虽然大楚朝这个地方,婚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没有把祖父母撇在一边,都不提一句的。 夏有财和刘氏,果然没把老两口儿放在眼里吗? 大郎的媳妇儿老两口儿倒是知道的,可那时候,还没分家,老两口儿对大房多有偏向,也没少出银子。 现在分了家,先是金花的婚事,已经定了婚期才给老两口儿“报喜”。 银花这边,明明还没有定下来,只是有了意向,就把孩子送到人家家里去住,虽说是亲戚,似乎也有些不够妥帖吧? 更何况,大房似乎压根就没跟老两口提及这件事…… 第144章 人心的黑暗面 夏稻花不知道,其实朱氏跟她说的,基本上都是托词。 银花确实是被刘氏送到她姨姥姥家里去住了。 但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亲事。 而是因为家里人为金花拿捏住戴三郎设的这个局,刘氏不想让银花在场。 刘氏一直偏疼金花,因为金花相貌出挑,而银花的模样,却十分平常。但,银花到底也是刘氏的亲生女儿。 纵然比不上对金花那般全力以赴,刘氏也不是不疼银花的。 刘氏把银花送走,就是怕这个局闹腾起来的时候,吓到了她。万一银花因为这事儿吓到了,见了男人就哆嗦,将来怎么出门子? 夏稻花不知内情,把朱氏的话当了真。此时难免对老两口儿的未来有些忧虑。 老两口儿的养老问题是不怕的。 毕竟他们生了不只一个儿子。这么多孩子里,总有几个孝顺的。 只是,这份伤心失望的苦,老两口儿该怎么吞下去?夏有田等人哪怕再孝顺,也没法替老两口难过啊! 趁着夏稻花发呆的功夫,朱氏把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抢救了出来,拿着药碗去厨房干活儿了。 夏稻花醒过神来,见堂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她没管那散乱着杯盘狼藉的桌子,施施然将睡着了的阿柳,送到了卧房里刘氏的手上。 把孩子放下,她就转身出了门,奔着金花的闺房去了。 对刘氏的招呼她留下的声音,夏稻花连头都没回,只随意地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先睡,我去看看金花姐。” 金花的脚趾上包了白棉布,成了个鼓包,药膏的颜色从棉布里面渗透出来,看着有点儿脏兮兮的。 夏稻花忍住了到嘴边的笑意,看了看金花的模样。 此时金花不像之前哭得那般伤心了,但表情上,却有种格外清晰的冷漠。 夏稻花觉得金花也有些奇怪。 之前脚指头被磕碰一下就哭得这样伤心,那她之前被戴家人那样欺负,难道会不伤心?为什么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还表现得很在意戴三郎的样子? 作为一只母胎单身狗,夏稻花前世没有对人动过心,没尝过爱情的魔力,实在不懂得人怎么可以这样受虐,却乐此不疲。 梨花歪倒在炕头上,两个脸蛋红扑扑的,衣裳也没脱、鞋子也没脱、发髻也没解散,身上胡乱盖了条被子,竟然就那么睡着了。 虽然睡得乱七八糟的样子,倒格外有一番娇憨可爱。 夏稻花忍不住想到红楼梦里的湘云醉酒,海棠春睡,微微一笑。 金花却冲着夏稻花凉凉地说道:“稻花,怎么,我伤了脚,你心情很好吗?” 夏稻花白了金花一眼: “金花姐,你天天这么多心,不累得慌吗? 我只是看我姐睡得香甜,忍不住笑了而已。哪里是因为你的脚受了伤? 再者说,就你这点伤势,骨头也没断、皮也没破、血也没流,不过就是撞到桌子腿儿,脚趾肿了点儿,多大点事儿啊? 要是搁在老宅,根本都不至于看郎中,歇一歇就好了。 要是搁在三郎、四郎身上,这点伤,人家‘嘶’一声,就接着玩去了,谁会这么身娇肉贵呀? 你还因为这事儿哭了一场! 都出了门子的人了,竟然还跟三岁的小娃娃一个样,你也不嫌丢人!” 金花气得呼吸都粗重了,鼻子差点歪到一边: “稻花,你可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我不过说了你一句,竟招出你这样大一篇话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了?” 夏稻花笑道:“姐,我就是眼里有你,才跟你说这样一大篇哪!我要是心里没你,才懒得搭理你!你看我几时跟我讨厌的人说话来着?” 夏稻花这话不尽不实,她才不是眼里有金花,她纯粹就是想怼金花而已。 刚刚金花那格外冷漠的眼神,可是冲着梨花去的。 夏稻花看清了这一点,瞬间就决定,今晚上她不回去了,她就住这儿了。 谁知道金花半夜会不会发疯? 万一她要欺负梨花怎么办? 夏稻花不知道,她却是歪打正着了。 金花明示暗示让她回去朱氏那屋住,夏稻花都不当回事,最后干脆明明白白地告诉金花:“梨花酒量浅喝醉了,你又受了伤行动不便,这屋里只你们两个人住,我不放心。” 金花急得都要爆粗口了:“这是我家,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对谁不放心?” 夏稻花定定地看着金花,直到把她看得有几分慌乱,才回答道: “梨花半夜踢被子,你能给她盖吗?你半夜要喝水,梨花能给你倒吗? 阿柳还小,不但不能照看你,晚上还得嫂子照看呢! 至于大伯娘,她都这个岁数了,操劳了一整天,她不累吗?你忍心让她照顾你? 戴家姐妹是客人,咱们老夏家总不能这样没规矩,让客人照顾主人吧? 我大伯岁数也不小,身子骨又那样,大晚上的他来照看你也不方便呀!” 夏稻花没提戴三郎,金花也没提。 毕竟这屋还有个梨花在呢。 她总不能把自己的阴谋,当着受害人家属的面上说出来。 但夏稻花不肯走,金花就忍不住焦躁。 很快,刘氏见夏稻花迟迟没有回去,也担心晚上的事情不能顺利进行,就过来找人。 见夏稻花和金花正在对峙,就好说歹说地把夏稻花给劝了回去。 夏稻花此时已经心中有数了。 虽然她本来不敢把大房一家子想得如此无耻,但人心的黑暗面,她也不是没见过。 她不放心梨花。 刘氏紧紧地扯着夏稻花的胳膊拖着她往前走,和夏稻花一块儿回了朱氏的房间,进了屋就直截了当地闩上了门,让夏稻花和朱氏抓紧睡觉,说明个儿还得早起。 朱氏要去拾掇饭桌,都被刘氏拦了下来: “那些个东西有什么好收拾的,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明个儿再说。” 朱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见刘氏已经不耐烦了,只好唯唯诺诺地应了。 夏稻花见刘氏这番做派,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心中的怒火,已经止不住地升腾起来。 夏稻花闭上了眼睛,咬住了嘴唇,把手伸进了空间。 第145章 以毒攻毒 夏稻花把手伸进了空间,掏啊掏啊,掏出来一个三寸来高的小瓷瓶。 这小瓷瓶,握在手心里,旁人基本上就看不到了。 夏稻花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一碗百花露喝了,喝完还赞了句:“这百花露味道真不错。” 紧接着,又态度十分自然地给朱氏和刘氏各倒了一碗,当然是加了料的: “嫂子,大伯娘,你们渴不渴?喝点水吧!” 所谓百花露其实是一种类似膏方的饮料,没有什么特别的。 只是用了些百花蜂蜜和补养身体的中药材熬制,再加了黄酒蒸熟的,有些个花香味和药香味,再一个,就是一个名头好听而已。 夏稻花选了这个,主要是为了方便下药。 这百花露的味道有些杂,蒙汗药掺在里面,比较不容易尝出来。 夏有财的药,用在他老婆和儿媳妇儿身上,都不是外人,也不算浪费吧! 见夏稻花难得殷勤了一回,朱氏和刘氏都忍不住有几分惊讶。 因为夏稻花自己先喝了一碗,俩人倒是没想到下药上头去。 只觉得稻花这丫头,到底是村里出来的,没见过世面,嘴巴竟然这般馋。 不过,她喝完了,竟然还知道给自己也倒上一碗。倒是让人有些不好出口苛责她了。婆媳两个自以为看破了夏稻花的小心思,相视一笑。 倒在碗里的百花露,两人倒是都喝了。 一来是忙活了一阵,此时的确有些渴了;二来是这百花露已经倒了出来,若是不喝,回头味道就跑没了。 要不说这蒙汗药是一流的呢! 刚喝下去没多大会儿,朱氏就觉得头晕,差点把手里抱着的阿柳给摔了。 夏稻花急忙冲过去,一手接过了阿柳,一手扶着朱氏,将她们娘俩安置到了炕上。再看那边,刘氏已经软倒在地了。 阿柳真是个省心的孩子。之前夏稻花随便哄了哄,她就睡着了。刚刚虽然被颠簸了一下,却也没有醒过来。 夏稻花把她往朱氏的怀里推了推。 娘两个自然而然地搂在了一起,一大一小两张睡颜,一样恬静安然,睡得一样香甜。 夏稻花随手给这娘俩盖上了被子。m.qqxsnew 至于衣裳鞋子,她没给脱。 实在是时间紧迫,管不了那么多了。 看了看软倒在地的刘氏,夏稻花眉头一皱,四下扫视。最终还是打开了一口箱子,才找到一个勉强还算趁手的包袱皮。 夏稻花毫不客气把包袱皮拿来,蒙住了刘氏的头,还在刘氏脖子后面打了个结。 紧接着,她又从空间超市里,找了副仿真玩具手铐,将刘氏的双手反转,将刘氏的双手牢牢地铐在了她背后。 夏稻花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破绽,就把刘氏收进了空间。 刚把刘氏收进空间,夏稻花就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恶心想吐。这是怎么了?消耗能量太多了?还是带人进入空间违规了? 夏稻花不由得有些担忧。 但现在,保护梨花的事情是第一位的,没那么多功夫让她慢慢探索啊! 夏稻花定了定神,自己也进了空间。 刘氏蜷缩在超市储物区的地面上,身躯随着呼吸,在轻轻起伏。夏稻花有些不放心,探了探她的鼻息和颈动脉,都还算正常。 夏稻花抓了一袋牛肉干,塞进袖袋里,就闪身出了超市。 之后,夏稻花轻轻打开了房门,用最快的速度,往金花的闺房跑去。 她飞快地跑到金花的闺房,房门是虚掩着的,门里泄露出一点微弱的灯光。看来屋里的人还没睡。 夏稻花顿时心里一惊。 她动作轻盈,却十分急切地推开了门,踮起了脚尖,侧着身子,滑进门缝,动作流畅得就像一尾游鱼悄然滑过水波。 屋里黑漆漆的,但还有一盏小小的油灯亮着。 梨花躺在炕上,似乎依然睡得无知无觉。 金花斜靠着身后的被垛,半仰着头,呆呆地坐着。 夏稻花看不出来她是不是还醒着,直到听到了金花的悠长叹息。 金花活动了两下手脚,缓缓地爬了起来,从炕上下到了地上,有些生气地说道: “夏稻花,你这个欠儿登!我就知道你会坏我的事!” 金花有意压低了音量,但因为气愤,还是让夏稻花听得很清晰。 夏稻花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不少。 既然金花这样说,就是还没有得手了。 夏稻花一放松下来,心情就好了。她笑眯眯地对着金花说道:“不知金花姐,打算要做什么事?” 若是往常,金花一定会被夏稻花的态度气到。 此时,金花却只淡淡地笑了笑:“既然你非要来趟浑水,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只是她的语气虽淡,声音里却透着一丝阴狠。 夏稻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金花此时给她的感觉,简直就像一座阴风阵阵的冰山,不但散发着寒气,还有些诡异。 夏稻花脚下退了一步,嘴上却没有丝毫要服软的意思,反而再次告诫金花及时收手: “金花姐,看在咱们都是老夏家人的份上,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劝你再想想。若是坑害旁人的事,还是就此罢手的好!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在夏稻花看来,倘若金花此时收手,她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当然,以后对大房更加疏远是一定的。 但如果金花心底,还有一丝对梨花的姐妹情谊,如果金花还有一丝能够阻止她伤害梨花的良知,夏稻花至少可以暂时放金花一马。 金花嗤笑一声,扭过头去,不看夏稻花: “我本来想给你一次机会的,可惜你太不识趣。大人的事,你说你一个小屁孩儿,跟着瞎起什么哄啊?不过,既然来了,你也就一块儿留下吧!别想走了!” 夏稻花默默走近了金花身边,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金花的肩膀。 她手心里有个小东西,“唰”地闪烁了一下,划过一道明亮得有些过分的光。速度快得,简直会让人以为自己看错了。 金花嘤咛一声,软倒在地,当场昏了过去。 夏稻花深吸一口气,把金花扶起来,拎起来扔到了炕席最里边。 接下来,夏稻花把梨花收进了空间。 第146章 你敢死我就敢埋 之后,夏稻花又把刘氏放了出来,解开了刘氏脸上的包袱皮和手上的玩具手铐,把刘氏放在了原本梨花躺着的位置。 连续几次操作下来,夏稻花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许多。 头晕目眩、恶心想吐的感觉,愈发严重了。 夏稻花发现,自己带人进出空间而导致的痛苦感觉,有点像是晕车了。 她漱了漱口,擦了擦嘴,又吃了点牛肉干补充体力,为了对抗睡意,还喝了一大瓶咖啡。 接下来是一场硬仗。 最关键的部分不是对上哪个坏人,而是夏稻花得扛得住自己心里那一关。 她已经尽己所能地给对手放水了,采取最终行动前,设置了不少触发条件。 但她虽然容易心软,却并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 至少,敌人伤害自己,她心情好的时候,也许还可以一笑而过;而倘若敌人要伤害自己在意的人,她却没办法做到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若是戴三郎不出现便罢了;若是戴三郎来了,而没有采取任何错误的行动,也罢了;若是戴三郎不但来了,还用事实证明,他就是冲着梨花来的,那么…… 夏稻花的右边嘴角,挑起了一个有点大的弧度: “走坏人的路,让坏人无路可走!” “只要你敢死,我就敢埋!” 虽然说了许多话给自己打气,夏稻花还是不打算现场观摩。 她把刘氏和金花留在了屋里,叹了口气,留下了一个仿古花瓶形状的遥控摄像头。 倘若戴三郎是个靠谱的,哪怕他只是来找金花,也不该这个点儿来。 即便是小别胜新婚,两口子约好了要在这个时辰见面,那金花这边既然已经睡下了,他戴三郎也该安静地走开才是。 今晚上,到底会不会发生狗血的一幕,就看戴三郎如何选择了。 夏稻花躲进了空间里,衷心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但很快,戴三郎就一步三摇地晃悠过来了。 不但过来了,嘴上还不干不净,一个劲儿地骂骂咧咧。听他那些醉醺醺的话里的意思,好像对金花和梨花两人,都是怨念十足啊。 有那么一瞬间,夏稻花几乎被戴三郎气到了。 但很快,她就一点儿也不生气了。 戴三郎不过是一个有些缺心眼儿的混人,谁要跟他一般见识! 毕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才是常态。 戴三郎歪歪斜斜地进了门,见到炕上两个人都睡着,他有一点意外,愣神了片刻。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太强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竟然就这么泰然自若地把衣裳脱了。 连门都没关! 夏稻花在空间超市的储物区,透过那面观察外界的镜子看着这一幕。 看到此处,顿时有些不忍直视。 戴三郎只褪去了外衣,此时穿着白色的中衣,就上了炕。 戴三郎先看到了金花,他抬手弹了弹金花的脸蛋,低声嘀咕道:“这回家去,看爷怎么收拾你!” 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奔着刘氏的方向就过去了。 夏稻花忍不住捂脸。 片刻后,她悄悄睁开了眼睛,从手指缝里往外偷看了一眼——不是她要窥人隐私——万一戴三郎发现了,眼前的人不是梨花呢? 夏稻花觉得,从自己观察到的情况来看,戴三郎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以为的梨花,其实不是梨花。 夏稻花没有继续看下去。 她悄悄地操纵着空间,心情复杂地回到了朱氏的卧房。 看来,下一步要精彩了。 夏家大房做的这个局,最后竟然把自己人坑了个遍,到底要怎么样收场?仟千仦哾 此时唯一需要她做的,大概就是等待。 等吧,等吧,等吧…… 夏稻花没有等太久。 一声接一声高亢的尖叫,打破了夏家大房夜晚的宁静。 除了被夏稻花悄悄下了蒙汗药的朱氏,和窝在朱氏怀里,睡得无比香甜的阿柳,其他人都被惊醒了。 夏稻花故意落后一步。 趁着旁人的关注点都不在自己这里,把梨花从空间里放了出来,用湿纸巾给梨花擦了擦脸,温柔地把梨花唤醒,简单地跟梨花交代了一下前因后果。 安抚住梨花的愤怒,又悄悄在她耳边叮嘱几句,夏稻花就拉着梨花的手,两人慢悠悠地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金花的闺房去了。 有了这一番拖延,夏有财和戴家姐妹已经先到了。 不过是迟了几十步的功夫,金花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就变得丰富了许多。 金花的闺房里,此时的场面,可谓是一片混乱。 金花和刘氏都已经醒了过来。 原本就穿透力很强的高亢尖叫,此时已经变成了女声二重奏。刘氏和金花母女二人,目光呆滞,控制不住地尖声嚎叫着。 那架势,就好像,她们如果叫得足够响亮,就能把一切都抹平,让所有的不幸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样。 刘氏身上的衣服,一件也不剩。 跟她滚在一处的戴三郎,同样一丝不挂,却正睡得一派酣然。 尖叫声这样响亮,竟然都没有把他吵醒。 金花身上的衣裳,却完好无损。 等到看清了眼前这一幕,夏有财差点当场气死。 他目眦欲裂,嗷嗷叫着冲了上去,随手抓了一把椅子,就冲着戴三郎身上砸:“畜生!畜生!我打死你这个畜生!” 戴瓶儿和戴钏儿虽然有些上不得台面,此时见弟弟被打,多年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就占了上风。 两人奋不顾身地扑上去阻拦夏有财。 偏巧夏有财的身子骨,自打服了劳役之后,就一直没有真正缓过来。 此时又在激愤之下,刺激得摇摇欲坠。 竟然真的被戴家姐妹阻了一阻。 这样的喧嚣,到底还是把其他人都吵醒了。 戴三郎晕晕乎乎地“醒”了过来,还咂了咂嘴,眼睛都没睁开,就生气地嚷嚷起来:“哪个不长眼的,大早上在这里扰人清梦?” 等到身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夏有财一下子,戴三郎才真的清醒过来。 看到夏有财愤怒地用椅子攻击自己,戴三郎也很生气: “唉,我说岳父大人,这明明是咱们商量好的事儿,你怎么能突然反悔呢? 你怎么还拿那破玩意儿砸我呢? 怎么地?你侄女给我做妾,难道还委屈了她? 你要是真觉得委屈了她,也行,那就让她们姐妹俩换一换,让金花做妾,梨花做妻!反正我都不嫌弃!” 第147章 这就叫报应 这样说着,戴三郎又转过头去,对刘氏说道:“梨花你放心,你既然伺候了我,我必不会亏……唉呀妈呀!鬼呀!” 戴三郎裹着被子,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炕里头,缩到了正在嚎啕大哭的金花背后: “金花,金花,快、你瞅瞅、你快瞅瞅,你妹子咋、咋、咋变成那样了!” 金花正哭得伤心,此时见到戴三郎遇事竟然只知道往自己身后躲,顿了一顿,哭得更大声了。 戴三郎裹着被子,忍不住浑身哆嗦,打起摆子来。 倒是把尖声哭嚎、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刘氏,给光溜溜地扔在了原地。 夏有财本来在追打戴三郎,这会儿见了这副丑态,只觉得怒火上炎,喉咙口一阵腥甜。 他顾不得抹去嘴边的血迹,抬起手,指着屋里众人骂了一句:“你们都是死人哪!”,接下来的一句“不知道给你娘盖上点”还没说出口,就觉得气血上涌,脑袋瓜子嗡嗡地响个不停,眼前一黑,往后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 夏有财嘴角的血迹和他晕倒之后的青白脸色,把一屋子人都给吓住了。就连最后赶过来的朱氏,也惊慌失措起来。 夏稻花扯了扯梨花的袖子:“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家吧!” 梨花点了点头,她拼命压下眼里的恨意。 虽然不知稻花是怎么做到的,但梨花很清楚,若不是稻花警醒,这会儿遭殃的就不是刘氏,而是自己了。 她深恨大房一家的歹毒,觉得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但眼前这副混乱不堪的样子,不管是说理还是讨债,都不是什么好时机。 两人转身就走。 没想到,金花见她们走了,竟然如同下山猛虎一般,猛地从炕上蹦到了地上,一鼓作气冲了过来,远远地伸出手就来扯梨花: “小贱人,都是因为你!” 梨花被金花扯住,顺着金花的力道回身,“啪”一巴掌,扇在了金花脸上,把金花扇了个趔趄:“你放屁!” 梨花怒气冲冲地道: “夏金花!你休想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 我又没给你娘和你女婿说媒拉纤!不管你是怨天怨地,还是怨你娘、怨你女婿,总也怨不到我头上!2 明明是你给我设局,我不过是没上当罢了,你有什么脸面跑来怨怪我? 夏金花,你知不知道? 人善人欺天不欺,举头三尺有神明! 你一心一意害人,反倒阴差阳错,害惨了自己亲娘,竟然还不醒悟吗? 这叫什么?这叫报应!这就叫报应!” 梨花越说越是大声,金花“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呆呆地愣在了那里。 这一切,难道真的是自己算计梨花的报应吗? 夏稻花拉着说痛快了的梨花,赶紧走了。 金花爱在地上坐着就坐着吧! 现在自己该做的,是赶紧回家,找夏老爷子、周氏,和四房两口子,正大光明地告状去。 夏稻花没有传播别人隐私的恶习,但也不会刻意替坏人隐瞒。 尤其是这事儿,牵扯到了梨花,也牵扯到了自己。 若是不赶紧回去跟老两口儿汇报一番,回头说不定大房会跑到老宅,对着老两口儿来个恶人先告状,不一定把梨花说成什么样呢! 这事儿,若是大房一家子不知情,只是戴三郎自己犯贱,夏稻花不介意只对他一个人动手。 但恰恰相反,从一开始刘氏去请梨花来家,到后来夏稻花发现银花竟然不在,再到夏家人对戴三郎的奇怪态度,夏有财那个下三滥的小药箱,和晚上住处的种种安排,以及金花闺房那虚掩的房门…… 夏稻花怎么看怎么觉得,大房一家子,是有参与其中的。 即便不是与戴三郎合谋,也是在暗地里推波助澜。 夏稻花做的,只是把刘氏的位置和梨花的位置,彼此交换了一下而已。 这其中,并非没有给戴三郎和夏家人留下机会。 夏稻花没有给金花下蒙汗药。 电击器的档位,也被她调到了最低一档。 也就是说,金花只会晕过去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她醒过来以后,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阻止戴三郎的兽行的。 除非,她不知道那边躺着的不是梨花。.qqxsnew 除非,她完全不想阻止。 除非,在梨花和戴三郎之间,她选择了牺牲梨花,满足戴三郎。 除非,这件事,原本就是她夏金花蓄意安排的局。 …… 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戴三郎的错。但金花的每一步选择,一直都在促成这个结果。 只不过,夏家人原本打算坑害的是梨花。 而现在的受害人,却是刘氏。 当然,这个人选,本来也可以选择朱氏。 但夏稻花发现,朱氏对这件事,多半是不知情的。 即便朱氏知情,或者猜出来了什么,她也并没有积极主动地去参与。她最大的罪过,只是没有提醒梨花和自己罢了。 与主动谋划伤害梨花的那些人相比,朱氏的罪过,显然要轻得多。 更何况,大郎的性情,虽然有几分自私、有几分高傲、也有几分书呆子气,但夏家长房一直以夏大郎为傲,想必不会愿意把这种龌龊阴毒的事情,告诉给他知道。 所以,当夏稻花随机应变、将计就计,反过来坑害夏家人的时候,她选择的受害者,是主谋之一的刘氏,而非从犯朱氏。 姐妹俩走得匆忙,连包袱都没带——昨晚上,夏稻花就已经提前收拾好了,把自己和梨花的东西,都悄悄放进了空间里。 俩人急急地离开了夏家大房的住处。 夏稻花坚持到车马行叫了辆马车,路上还不断催促车老板快一点、再快一点。 结果,小姐儿俩被颠得七荤八素的。 夏稻花吐了两次,但还是不断地催促车老板快点。 车老板见她脸色发白,却还是这样坚持,以为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急事,比如赶着奔丧之类的,便把鞭子甩出了鞭影来,用了最快的速度,匆匆驾车来到了北关村。 到了村口,夏稻花再也忍不住了,忙忙地跳下了车,之后随手给了车夫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 车夫接过来,一看这丝绸的质地,就心中一喜。再打开瞅瞅,里面的铜钱比车费只多不少,当即道了谢,乐呵呵地走了。 梨花看着夏稻花煞白的小脸儿,有些感动。 第148章 戏精的诞生 梨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稻花的脸颊。 她知道,夏稻花这么着急赶回来,主要是为了先下手为强。 虽说按照大房目前的混乱程度,他们那边,一时半会儿怕是压根儿想不起来回老宅,找老两口儿告黑状。 然而,若不是夏稻花,现在那场闹剧的主角,就是自己。 自己倘若遭到这样的羞辱,说不定已经当场自杀了。当然,更有可能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先把大房一家子都捅了,然后再自杀。.qqxsnew 梨花想到这里,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万幸有了稻花,一切都不一样了。 自己没被坑,既不用自杀,也不用杀人,真好。 有个稻花这样时时挂心自己,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妹妹。 我夏梨花,何德何能?夫复何求? 夏稻花从晕车里恢复过来,眼见着梨花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深邃,顿时有些扛不住了: “姐,你是我亲姐!这事儿其实不算啥,你千万别想太多了。我管这个事儿,本来就是应该应分的。 你想想,若是你遇见有人胆敢这样算计我,你会不管吗?” 梨花笑道:“当然不会。” 她没说出口的是,若是有人算计夏稻花,她当然不会不管。 但她多半会直接打上门去,狠狠地捶人一顿,给梨花出气;却没办法让坏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姐妹俩手挽着手,穿过村子,回了老夏家。 进了院门,夏稻花就扯着嗓子开始哭:“啊……啊啊啊……爷,奶,爹,娘,大伯一家子……呜呜呜……” 夏稻花一边哭喊着,一边含糊不清地指责着大房一家子,奔着老两口儿那屋就去了,却没有把话说全。 老两口儿这会儿原本在屋里歇晌。 年纪大了,觉本来就轻。 夏稻花这一通哭喊,顿时把两人吓得不轻。 老两口儿急忙起了身,周氏忙忙地拿木梳沾了水梳头,几下子把头发梳通,扎上发髻,匆忙之中还扯断了几根头发,疼得周氏忍不住一咧嘴: “嘶……稻花这丫头,怎么一惊一乍的? 这要是没啥大事儿,她就搁这跟我大惊小怪的,看我怎么收拾她!” 周氏又理了理衣襟,扯平几处褶皱,才皱着眉毛,喊了夏稻花进屋:“稻花!你这是搁当院号丧呢?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麻溜滴给我滚进来!” 夏稻花连滚带爬地扑进了屋子里,一头扎进老太太周氏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的伤心是假的,但眼泪却是真的,噼里啪啦地一个劲儿往下掉,把老太太周氏的衣襟都给沾湿了一大片。 无他,为了演得逼真,夏稻花在进屋之前,已经眼疾手快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坨绿芥末。 这一口绿芥末下去,她不但眼睛和鼻头都红了,眼泪也“唰”一下就下来了。 要是一口不够,她还可以继续塞。 老太太周氏很少见到夏稻花哭。 摔破头之前,夏稻花是个避猫鼠的性子,能溜边就溜边,从来都不愿意惹人注意,抹眼泪往往也是背着人偷偷哭; 摔破头之后,夏稻花倒是不像避猫鼠了,也不爱流眼泪了。 周氏记得,自打夏稻花伤好了以后,自己几乎就没见她哭过。 但她倒是依然喜欢溜边儿,不爱凑热闹,虽然总是被热闹找上门来…… 周氏想着,不由得就觉得自己心里有数了。 这孩子八成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大房一家子,莫非是没给她撑腰? 可是看她刚才喊着大房一家子的时候,那个伤心地模样,莫非是大房出了什么事儿了? 按说,她们姐妹俩是刘氏给接走的,那她们姐妹俩回家来,也得是刘氏或者大房的什么人,把她俩送回来啊! 想到这里,周氏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她一瞬间,就想到了好几种可能。 紧接着,梨花也走了进来。 听着夏稻花的哭喊,梨花的鼻子也有些酸酸的,眼睛也有些红红的。 梨花的鼻子眼睛和芥末没关系。 她是想到自己差点被大房算计,忍不住有几分伤心。 虽然梨花知道,大房一家子,基本上没把自家人当亲人。 但她只以为,大房以后发达了,大哥中举了,会把分家后的兄弟们当成累赘一脚踹开;而不是像爷奶想得那样,提携几个兄弟一起发财。 梨花万万没想到,大房的人性竟然凉薄至此,阴损狠毒至此。 梨花越想越觉得,爹和娘往日里的善良宽厚,都喂了狗。之前被愤怒压过的委屈,悄然涌上了心头。 见到两个不爱哭的孙女,都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周氏彻底不淡定了。 “梨花,稻花,你俩咋回来了?你们大伯娘咋没送你们回来?你们大伯家出啥事儿了?还是你俩淘气了?” 周氏一口气问了一堆问题,夏老爷子虽然没说什么,也关切地看了过来。 夏稻花抽抽噎噎地说道:“大、大伯家,出、出事了。” 周氏急了,一把抓住了夏稻花的胳膊:“你大伯家出啥事了?” 夏稻花龇牙咧嘴:“疼!疼!奶你撒手!我好疼!” 周氏的手劲儿的确不小,情急之下也确实手重了些,但远远没到夏稻花表现出来的疼痛程度。 她纯粹是戏精上身了。 自从打定了主意,要回来抢先告状开始,夏稻花就有些戏精上身。 这会儿,她这样一嚷嚷,周氏只好撒开了她的手臂:“那你快点说!别只顾着哭!磨磨蹭蹭的,平白让人心里着急!” 夏稻花委屈地抽了抽鼻子,抽噎了两声:“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见周氏又要着急,夏稻花干脆利落地抛出答案,这答案说得不清不楚,却像个炸雷一样,把周氏炸得外焦里嫩: “大伯娘和大姐夫光溜溜地滚在炕上。大姐哭惨了。 大姐夫的两个姐姐护着大姐夫不让大伯打他。大伯吐血了,然后晕过去了。 大哥不在家。大嫂吓傻了。 我看着乱哄哄的要回家。 大姐拦着不让走,拉着梨花姐说都是梨花姐的错,怪梨花姐不该睡觉换了地方。 梨花姐打了大姐一巴掌,说大姐是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 大姐坐在地上哭。我俩回来了。” 第149章 矮了一截 “你说什么?”周氏再次死死地抓紧了夏稻花的胳膊,夏稻花的眼泪“唰”地下来了,这回没靠绿芥末帮忙,纯粹就是疼的,生理性的眼泪。 “嘶……疼!奶你快撒手,疼死我了!” 周氏放轻了抓着夏稻花的力道,却没有撒开手。她怀抱着一线希望,转向了梨花: “稻花说得不清不楚,梨花你来说。” 梨花看出周氏眼里的疑惑、不信、气恼……等等复杂的情绪,梨花低下头,缓了缓神。 之后,她一脸坚定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却隐隐地含着泪水,将落未落: “今天早上,我们迷迷糊糊,还没完全睡醒的时候,就听到金花屋里传来一声尖叫,不是好动静,跟杀猪似的……” 梨花把整个过程,细细地讲了一遍。说着说着,梨花的眼泪已经淌了满脸,但她的声音依然坚定、清晰,沉稳有力,几乎把能讲的每一个细节都讲到了。 比夏稻花说得清楚得多,周氏也听得明明白白。 周氏甚至隐隐有一丝后悔,巴不得自己没有问得这样仔细。 这一来,她再也没法骗自己,说是自己听岔了;或者推说是夏稻花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不知轻重、胡说八道的。 老大家,真的出了让人没脸见人的丑事。 而且这丑事,还是老天爷给的报应。 他们这一家子,原本的打算,是要算计梨花。却没有想到,阴差阳错之下,梨花躲过了一劫,老大一家子,却当时就遭了报应。 周氏一瞬间就仿佛苍老了十岁都不止,整个人萎靡不振起来。 夏稻花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想劝周氏想开点,别上火,可是转念一想,要是自己与周氏易地而处……别说上火了,自己八成连杀人的心都有。 夏稻花摇摇头,这事儿,她不打算再管了。 当然,如果梨花要报仇,她会毫不犹豫地帮忙。 但夏老爷子和周氏跟大房之间的官司,她不会插手。 老两口儿打算怎么处置大房,会不会跟大房切割,她都不打算说什么。 老两口儿受了这么大的冲击,身子骨能不能撑得住还不一定呢。这方面她倒是得早做准备,把急救药品什么的,都准备一套出来。 至于四房两口子,目前还没得了信儿。 等他们知道了大房要算计梨花,结果反倒把自家人坑进去了,不知会是个什么表情? 夏稻花相信,四房两口子虽然都是厚道人,但总不至于心大到,连自己的亲女儿被人算计了,还能无动于衷吧。 虽然没算计成,但这可不是大房良心发现,主动收手了,而是因为梨花运气好,有个自己这样特殊的妹妹。 夏有田去地里干活儿了,姜氏跟夏玉娇一块儿去田里送饭了。 本来老两口儿不打算让姜氏去送饭,但姜氏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主要是平日里干活儿干惯了,这段日子养胎,养得她五脊六兽的。 送饭这个活儿也不算累,又有夏玉娇一块儿去,老两口儿总算松了口,同意姜氏跟着去了。 所以这会儿,四房两口子还不知道两个女儿受了委屈。 等到他们听说了这事儿,会怎么做呢? 夏稻花真的有几分好奇。 但她的心态,多少还有些像是局外人。 周氏、夏老爷子、梨花,都是实实在在地感到被亲人背叛和伤害的痛苦,但夏稻花却很难感同身受。 她的“痛苦”,还得靠绿芥末帮忙,才能演出来呢! 愤怒和不平,倒是真真的。 这一天,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对每个夏家人来说,都分外漫长。 夏稻花他们不知道的是,她们走了,夏家大房的麻烦却并没有结束,反而升级了。 最初的混乱过后,朱氏最先镇定了下来。 她先是让金花给婆婆刘氏和戴三郎穿上了衣裳,又婉言留住了比她还要惊慌的戴家姐妹,让她们宽坐。 自己出门拜托了相熟的邻居,给松溪书院那边捎了信,只说夏有财突发疾病,昏迷不醒,让夏大郎赶紧回家一趟,别的什么都没说。 把家里人安顿得差不多了,朱氏自己去了医馆,请了个相熟的郎中回来,给昏迷不醒的夏有财看病。 夏大郎得了信儿,又跟山长请了假,心急如焚地从松溪书院赶回家的时候,夏有财已经被郎中用金针刺穴之术救醒了。 只可惜,夏有财受的刺激太猛,他中风了。 虽然被救了回来,恢复了神志,却说不出话来,半边身子也不能动弹。 看到夏有财这副模样,以及家人各个满脸的愁云惨雾,夏大郎当然得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满脸忐忑不安的朱氏,凑到夏大郎的耳朵边上,低声把事情的经过,挑那紧要处,细细讲述了一遍。 夏大郎听完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先是对朱氏怒目而视,紧接着又瞪圆了眼睛去看戴三郎、刘氏、金花,却见他们都不敢和自己对视,就知道,恐怕朱氏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了。 夏大郎气得手也哆嗦、嘴也哆嗦,差点当场脑溢血。 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压抑着怒火,走到了戴三郎面前。 戴三郎见到夏大郎,忍不住有些瑟缩。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睡了梨花的时候,是心中窃喜的。 之前因为喝了不少酒,又是趁着黑夜动手,也没搞清楚为何“梨花”的身子,比印象中的苗条纤细,丰满了许多。 早晨被刘氏和金花两个女人的尖叫和嚎哭吵醒,他还以为,她们是对自己睡了梨花表示不满呢。 心里还觉得,她们明摆着是有意安排梨花给自己睡,这会儿怎么又装起无辜来了? 可是等他意识到了,自己昨天迷迷糊糊,趁着黑暗一击成功的对象,竟然不是梨花,而是刘氏,他就彻底被这个阴差阳错的结果给吓傻了。 夏有财昏迷过去之后,戴三郎松了一口气。 可是面对着夏大郎,他平白无故地就觉得,自己仿佛矮了一截。 夏大郎走到戴三郎面前,抬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双手用力,把戴三郎掐得喘不过气来,直翻白眼:“咳咳,你放开、放开,咳咳……啊啊呃呃……咳咳……” 第150章 断亲 戴三郎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伸着两只手,无意识地乱抓,差点把手指头捅进夏大郎的眼睛里去。 金花、朱氏、戴家姐妹和一直在哭,嗓子都哭哑了的刘氏,这会儿见到打成一团的两个人,都反应过来了,急急忙忙上前,拼了自己挨上几下,到底还是把两人拉开了。 戴三郎咳嗽了半晌,心里头那点子愧疚,也随着这份差点被夏大郎掐死的惊吓,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夏大郎脸色阴沉得很,这么猛地一看,还真有几分像夏有财了: “啥也别说了,戴家这门亲,绝对不能要了。金花,你今天必须拿个主意出来!说吧,你是跟这个畜生走?还是留在我们夏家?” 金花红着眼睛流着泪:“大哥,别逼我,我不知道……” 夏大郎怒道: “金花,你这相公能做出这种丑事来,可见他是个什么人品!他对你又不好,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你若是实在觉得两难,就跟他走吧! 只是我夏家,必然会跟戴家断亲。你从此以后,再也不是我夏家的女儿!我夏守仁,也再没有你这个妹妹!” 金花哭道:“大哥,你别赶我走!你让我再想想……” 夏大郎怒气冲冲:“这有什么好想的?他做出这种事来,你怎么还拿他当个宝?” 朱氏扯了扯夏大郎的袖子,顶着他的怒火,勇敢地在夏大郎耳边悄声说了两句话。夏大郎的怒火似乎更重了些,不过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之后说道: “你也不必贪图戴家那点子银钱财物,那些个东西,跟你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你趁早跟戴三郎和离!哥哥中了举人,就可以做官。到时候你就是举人妹妹,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娘子。 不说嫁到高门大户,起码也能嫁个小官,做那诰命夫人去! 吃香的喝辣的不说,见识也能有些长进。不至于一辈子都窝在北关镇这一亩三分地上,眼皮子都浅了许多!” 这边夏大郎张罗着要金花跟戴三郎和离,要跟戴家断亲; 那边夏家四房两口子,也已经听说了梨花和稻花的惊险遭遇。 夏有田和姜氏直挺挺地跪在夏家老两口儿面前。 姜氏只是抽抽噎噎地小声哭泣,什么话也没说。 夏有田面色沉重,鼻音也浓得像是哭过了: “爹,娘,儿子不孝! 儿子自问虽然没什么出息,对大哥一直恭恭敬敬,从来没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可大哥一家,竟然会这样对待梨花,可见大哥压根儿就没拿我当兄弟! 请爹娘饶恕儿子。 儿子跟大哥一家,实在是再难相处下去。 怕是只能与他们断了往来。 我这就去跟里正租块地,把院子围起来,搭个窝棚,只要窝棚能住人,我们一家就搬走!” “胡闹!” 夏老爷怒斥道:“你们都是一母同胞,一个爹,一个娘的亲兄弟!怎能因为一时的不和,就张罗着断亲呢? 父母在就分家已经够出格了,还断亲,你们兄弟是变着法地给老夏家丢人是吧? 这回这事儿,是你大哥不对在先,可是他……他不是已经遭了报应了吗! 你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你要是不解气,爹给你做主!咱爷俩把他狠狠地揍一顿,打得他起不来炕! 回头等过了这一茬儿,你们俩,还是好兄弟。”1 夏有田的眼泪滚滚而落,嗓音也哽咽起来: “爹!您想想,要是玉娇这样被人算计,您是不是杀了他的心都有? 可那是我大哥大嫂大侄女,我能拿他们怎么办? 这回梨花是侥幸躲过去了,可万一还有下回呢?万一梨花没躲过去呢? 到时候梨花还能活吗? 爹!我能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大哥这样的兄长,我不敢认!我高攀不起! 我承认是我没本事,挡不住我大哥算计我闺女。我惹不起,那我躲开、我躲得远远地,还不行吗?” 夏老爷子沉默了,他蹲了下来,拿着烟袋锅,抽了足足一袋烟,才嘶哑着嗓子再次开口,声音苍老而无力: “老四啊,爹不是说不让你跟你大哥……断亲。爹是说,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哪都不用去!” 夏老爷子满怀痛苦地说出这些话,他知道,老四这回,是真的被老大一家子给伤透了。金花固然是老大的心肝肉儿,可梨花也不是捡来的啊! 大郎还没有中举呢,老大就开始折腾兄弟了,将来若是想要指望老大提携这些兄弟,怕是得落空啊! 夏老爷子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他有些后悔。 当初如果不给老大念那两年私塾,不教他识字算术,老大是不是会踏实一些? 如果当初,自己没同意老大搬到镇上去住,也没有额外供给大房更多钱财粮食,而只是让夏大郎自己去松溪书院读书,把大房其他人都拘在身边种地的话…… 大房是不是就不会跟家人这样疏远,甚至对家人毫无亲情? 夏有田却不肯接受: “爹,既然断了亲,哪还能住在一个院子里?我还是搬走的好。我主要是怕我哪天想不开,半夜睡不着,拿刀捅了我大哥……” “老四!你是要气死我吗?” “爹,儿子不孝,让你老操心了!可是这回这事儿,儿子真的忍不下去了! 爹你放心,除了大哥一家子,对旁人,我都会跟以前一样。 不会因为搬走了,就不来往了。” 夏老爷子痛苦地抱住了头: “随你吧,随你吧,儿子大了,翅膀硬了,当爹的说话就不好使了。你现在也是有妻有子,过几年也要抱孙子了。我哪儿还管得了你!”1 夏老爷子松了口,夏有田在地上“尽尽尽保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脑门都红肿了一大块:“爹,儿子不孝,你老保重!” 他踉跄着爬了起来,缓过来了就去扶还在嘤嘤哭泣的姜氏。 姜氏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夏有田若是不来扶她,靠她自己,还真挺不容易站起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夏有田提着一只母鸡,去了里正家。 里正帮忙写了断亲文书,让夏有田和夏老爷子都按了手印,只等夏有财那边按上手印,这事儿就算落定了。 第151章 鸡毛掸子打出门 除了断亲文书的事儿,夏有田还跟里正定下了一块儿建房子用的宅基地。 不是之前四房两口子看好的那几块,也不是夏稻花中意的那片避风的山坳。而是处在村子南面,靠近南湖的一片比较荒凉的沙地。 准确地说,这片沙地夹在南湖和南山之间,地势不低,但离水很近,如果北关镇发大水的话,有被淹的风险。 而且这片地方,因为是沙地,种什么都不太爱长。 这片沙地最大的好处,就是没人要。 北关村因为地理位置和气候的原因,算得上是地广人稀、地多人少。肥沃的黑土地还种不完,这种贫瘠的沙地,自然没人看得上眼。 夏稻花对这片地方,比对那片山坳更满意。 这片沙地距离村里的位置,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不像夏稻花发现敌情的那片山坳那样遥远,但也不像老宅那么近,走上个百八十步就到邻居家了。 简直是那种“鸡犬之声相闻”,但又保留了一定隐私的完美距离。 因为靠近南湖,用水方便,夏稻花觉得,这里不但可以盖住房,也可以盖作坊。说不定还能搞个水车,再弄一套土法自来水,然后盘个浴室…… 夏稻花简直越想越美,越看这块沙地越满意。 当然,因为靠近湖边,在这里盖房子,难免会有些潮湿。 但好在北关镇这里,为了过冬,不管是泥坯房,还是砖瓦房,都有一个好处,就是会盘炕。 有了火炕这个大杀器,湖边的一点潮湿,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当然了,所谓“南湖”只是官面上叫着好听,它在北关村的村民之间,还有个更接地气的名字,叫“鸭蛋泡子”。 因为这个湖是鸭蛋形状的,湖水的颜色,也有点蓝中带绿,大家都觉得它有点像鸭蛋。 而且这湖面积不大,深度也很一般。最深的地方,才将将能没过成年人的头顶,最浅的地方只到成年人的膝盖而已。 所以,根据个头儿来说,它只能算是个“泡子”。 据说这里淹死过人,虽然水看着浅,但湖底下都是淤泥,很容易一陷进去就拔不出来。所以,平时村里人很少到南湖这一带晃悠。 因为人类活动的痕迹不多,导致南湖边上的杂草和蚊虫都不少。 也许恰恰是因为这一点,除了夏有田忽发奇想,村里好像从来都没有人打过在这个地方盖房子的主意。 就连一直惦记着起新房的夏稻花,都没考虑过要把房子盖在这里。 因此,这一大片沙地,全部买下来,也只花了不到一两三钱银子。就这,里正还觉得捡了便宜,心里乐开了花,对夏有田的态度也十分友善。 俩人迅速签了买地文书,里正干脆利落地给夏有田换了白契,等到回头去衙门上了红契,这块地的手续,就彻底利落了。 夏有田打算自己亲自跑一趟镇上。 一来可以拿着断亲文书,让大哥夏有财签字按手印,二来也可以把这地契办下来。 第二天,夏有田一大早就带着断亲文书、地契,和银钱,赶到了镇上。 先去了一趟牙行,找了个牙人帮忙跑这买地手续的事儿。俩人忙活了一上午,算是把这事儿办利落了。各种费用算下来,拢共又花了二钱银子。 夏有田买了两个芝麻烧饼,垫了垫肚子,就一路小跑,去了大房夏有财家。 除了给夏有财家送粮食,夏有田还真没进过大哥家的门。 大哥一家子,原来过着这样齐整的小日子…… 夏有田心头苦涩,不过却也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轻松。 毕竟,这回虽然大哥算计了梨花,却没有得逞,反而遭了报应;而自己也能借着这个机会,正大光明地跟大哥断了往来。 以后大郎做了官,自己也一样种地,不需惦记沾他的光;倒是两家断了亲,以后大哥大嫂,就再也没有借口算计自己家的孩子们了。 夏有田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夏有财家的门。 …… 夏有田离开夏有财家的时候,心里满满都是唏嘘。 他做梦都想不到,大哥竟然会中风,嘴歪眼斜,半边身子不听使唤,甚至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本来见大哥落得这么个下场,夏有田心里也酸酸的,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他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说了自己的来意,心道,倘若大哥坚决拒绝的话,他也实在抹不开脸,逼迫大哥答应下来。 夏有财嘴里“嗬嗬”几声,声音嘶哑,却没说出什么来。 不过,大嫂刘氏竟然抓着大哥的手,不顾大哥的反对,干脆利落地在断亲文书上按下了手印,也是让夏有田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夏有田心里,更是百味杂陈。 看来,大嫂是巴不得跟自己一家子断了来往啊! 刘氏不但抓着夏有财的手在断亲文书上按了手印,把夏有财气得呼噜了半晌,差点喘不上气来被一口痰憋死; 还亲自动手,拿着一把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地往夏有田身上抽,直把夏有田像撵鸡撵狗一样,打出了门。仟千仦哾 “也不怪大嫂生气,大嫂大概是把她从别处受的委屈,都发泄到自己身上了吧。” 夏有田不清楚大房面对的真正困境,还以为是因为大哥中风,大嫂分外生气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跟大房断亲呢。 所以他觉得,大嫂生自己的气,也算情有可原。 拿了断亲文书,被打出了夏有财的家门,夏有田虽然唏嘘不已,却也有几分解脱束缚之感。 夏有田在大房没见到夏大郎。 夏有财这个病,很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利索的。所以,夏大郎把要紧的大事儿处理了一番,就回了松溪书院,继续念书去了。 现在他爹倒下了,他就是夏家大房的顶梁柱。若是他中了举,别说夏有财还有口气呢。就算夏有财已经咽了气、入了土,他们家的日子也不会差了。 刘氏哭肿了眼睛,哭哑了嗓子,但有夏大郎给她撑腰,夏有财又只能干瞪眼,心里有啥都说不出来,夏家大房,现在再没有比刘氏大的,俨然就是刘氏说了算。 夏金花把夏大郎劝她的话听进去了。 想来想去,到底还是决定,要跟戴三郎和离。 第152章 外生枝 金花知道,夏大郎读书读得好,松溪书院的先生都是常常称赞他的。将来夏大郎中举的机会很大。到时候,自己作为举人老爷的亲妹子,身份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而戴家人的真实模样,她也算是见识过了。 戴家人人品一般,对她也算不上好,新婚还没几日,戴三郎就惦记着纳妾不说,惦记的还是跟她不对付的梨花! 要说这回这事儿,若不是因为戴三郎惦记梨花,爹爹也不会想出来这个计策,也不会害了娘亲,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金花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归根结底,都是戴三郎的错! 相处虽然不足一个月,但金花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戴家人除了有些田产,有些资财,真的没有多少好处。 再者说,戴家人把她关进柴房,饿了她好几天的事情,她可还没忘记呢! 经过这一回,戴三郎跟她,已经可以说是仇人了。能和离,是大哥顾忌着两家人的颜面,做出的最好的安排。 只是,戴家人却死活不同意和离。 戴家人只愿意休妻。 若是接了休书,金花的嫁妆就拿不回来了。 再者说,这里面也不只是嫁妆的事儿。 休妻还是和离,还涉及到一个谁对谁错的问题——休妻,说明是金花的过错;而和离,说明是戴三郎或者戴家人的过错。 这一点,涉及到两家人的名声与颜面,双方自然都咬死了不松口。 只是戴家人却抓住了夏家人不想家丑外扬的心态,威胁说,金花生是戴家的人,死是戴家的鬼,想要和离,没门儿! 若是金花肯老老实实地回到戴家去,跟戴三郎过日子便罢了; 若是金花不肯回去,那么,要么她就接了休书,滚出戴家,嫁妆自然得留下;要么戴家就把这桩丑事宣扬出去,看看到时候谁更丢脸! 当然,他们绝对不会说道这里面还有戴三郎的错。而是会倒打一耙,把全部责任,都推到刘氏和金花两人身上。 夏家大房为此十分头疼。 他们是绝对不愿意金花跟戴三郎回去的。但他们也真的很怕戴家人把这事儿闹大了。这种事儿,万万不能摊开到桌面上,给外人看了热闹。 尤其是刘氏,听到戴家人的威胁,真的是又气又怕,瑟瑟发抖。 刘氏在这件事里,算不得无辜,但她的确是受害者。最为讽刺的是,她这个受害者,却比谁都怕这件事被揭开盖子,公之于众。 倒在炕上起不来身,也说不出话来的夏有财,心里头更是悔恨万分。 一来,他后悔不该信了眼皮子浅的刘氏,能给金花找到什么好人家。结果刘氏精挑细选的结果,竟然就特么的是戴三郎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畜生! 二来,他深深后悔,不该想着为了拿捏住戴三郎,算计梨花。 若是他没有定下来这个计策,没有把戴三郎这头不知廉耻的畜生留在家里,就不会出这档子把他气病了的丑事儿;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药箱子是被戴三郎拿去了。 但他搞不清楚,为什么戴三郎放着先他垂涎许久的梨花不动,却偏偏跟年纪最大的刘氏滚做一堆? 这两人之间,莫非真的有什么奸情?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家呢,若是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不对,自己绝对不会看不出来! 那就是阴差阳错了…… 难道,真的是报应不成? 夏有财难得地反思起来,他忽然想到,刘氏常常说夏稻花是个“扫把星”,这一回,夏稻花也在…… 这一想,他又把前些日子的事情也串联在了一起。 若是他没有在酒楼掌柜的跟前使坏,神仙醉和芙蓉居的幕后老板盛爷不至于会起心赖了四房的咸菜账,也就不会发生后来让全镇人看了好几天热闹的槐树娘娘显灵事件。 若是没有那件事,盛爷就不会迁怒,自己也就不会去做苦役; 若是自己没有去做苦役,也不会没工夫管金花的亲事; 若不是自己身子骨坏了,也不至于丢了酒楼的差事…… 还有这一回,若不是夏稻花也死乞白赖地跟着来了,兴许这回这个局,就不会没坑到梨花,反而坑到了刘氏…… 好像只要跟夏稻花牵扯上,就真的都是自家人吃亏。一旦扯上那丫头,就一准没什么好事儿! 夏有财出了一身冷汗,突然万分庆幸,夏有田知道了自家人算计梨花的事儿,闹腾着跟自己断了亲。 以后跟那边断了来往,夏稻花的诡异命格,多半再也不会影响到自家的日子了吧? 夏有财以前一直顺风顺水,对命格之类说法一贯都是不以为然的。 但近些日子倒霉的地方多了,就忍不住敬畏起来了。 只要一想到,夏稻花那个扫把星,从此以后跟自家人扯不上关系了,他就觉得断亲是个大好事。 虽然断亲的名声不好听,而且眼前的这份麻烦也不小。 戴家人就像是那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但夏有财并不怕戴家人的威胁。 可惜他现在说不出话来,有什么好主意,说不出来,也是白搭。 不过,万幸他还有左侧那半边身子是好使的。等他再恢复点儿精力的,到时候他拿左手给大郎写个条子,让大郎照着做,就成了。 就凭他夏有财的本事,打发戴家人这样的,那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夏有财想得挺美,但他忽略了一件事:仟仟尛哾 刘氏对夏有财很了解,也很恐惧。 她深深地知道,夏有财本质上是个无情无义,只认利益的人。 她的事儿,虽然不是她的错,却伤了夏有财的面子,还害得他病得起不来炕,他心里,一定是很痛恨自己的吧? 刘氏生怕夏有财说出休妻的话来,所以,就连大夫给夏有财开的药方,刘氏都悄悄地换掉了。 吃得夏有财苦不堪言,却见不到多少疗效。 而且吃过一段,刘氏就以大夫水平不行为借口,换一个大夫来看病。 几个大夫换下来,把夏有财看得是越来越重。 夏有财半点不知刘氏从中做的手脚,还以为真的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是自己的病情太难治,大夫的水平又太平庸…… 第153章 花枝县的灭门案 刘氏的计策只持续了一段时间。 当从第四个到第七个新请来的郎中,都对夏有财的病摇摇头,甚至连个太平药方也不肯开的时候,夏有财慌了。 刘氏也有些惊慌失措。刘氏只是不想夏有财跟她算账,把她赶出去罢了,却并不打算把夏有财弄死啊。 一来,她若是做了寡妇,以后金花就算跟戴三郎顺利和离了,再嫁也会受影响;二来,夏大郎还要进学呢。 若是夏有财死了,夏大郎和金花,起码都得守孝三年。 到时候金花成了老姑娘,还是嫁过一回的;而夏大郎,说不定也耽搁了不止一届 这岂不是把正事儿都耽搁了? 于是刘氏去了普济堂,蹲守了好几回,终于打探清楚了王太医的行动规律,把夏有财送到了普济堂。 王太医给夏有财针灸了几回,止住了病情的恶化,却并没有把他治愈。 主要是刘氏前头折腾的那些个小动作,让夏有财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其实,按王太医的医术来看,夏有财岁数不大,平日里身体底子也不差,虽然前些日子受了些损伤,但只要伙食跟上了,再仔细保养一段日子,还是能恢复过来的。 就算中风,也不至于就此瘫痪。 换句话说,王太医是能把夏有财治好的,但因为夏有财来晚了,需要持续治疗好几年,才能恢复到跟中风前差不多的程度。 听了这话,刘氏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夏有财倒是激动了,张牙舞爪地想要爬起来对王太医表示感谢,不料王太医却话锋一转: “只是,我原本打算去花城看我的徒儿,不能一直留在北关镇啊。” 夏有财急了,比比划划地示意刘氏赶紧去挽留王太医,而王太医听着刘氏颠三倒四的话,心里对夏有财的病为什么被耽搁,已经大致有数了。 他让徒弟动手,给夏有财针灸,自己却喊了刘氏来到外间。 刘氏惴惴不安,心想是不是夏有财的病会有什么变化却听到王太医直截了当地问: “治疗过程漫长,花费银钱也不会少,你可当真愿意来治疗么? 你先别忙着回答我。 事先说好,我这里的规矩,是必须有始有终。 若是治到一半就放弃的话,趁早不要开始。不然岂不是砸了我的招牌? 你细细地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反正在我这,要么就别治,要治就坚持到底。 不然以后你们家人来我普济堂,都会被打出门去的!” 夏有财当然要治疗,刘氏犹豫了许久,也决定还是要治疗了。 这几天她反复思量过了,觉得夏有财即便身体康复了,也多半不会休妻。 倒不是说夏有财会念着夫妻情分,或者会体谅她的委屈,而是夏有财这个人,十分爱面子。 若是他坚持休妻,那么这件丑事,保不齐就会泄露出去。 到时候,他要被无数人嘲笑,既有街坊邻居,也有他的对头,甚至还有那些从前他瞧不上的人——夏有财若是还想把日子过下去,就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再者说,既然王太医给夏有财治病要治上好几年,有这么几年的功夫,他就算有休妻的念头,看着自己忙里忙外,辛辛苦苦地照看他,这念头也能慢慢掰回来吧? 最关键的是,还有大郎呢。 大郎要进学,身家必须清白,绝不可以有个被休弃的母亲。夏有财就算顾忌着大郎的名声,也不可能休弃自己。 其实,金花若是和离,对大郎来说,都不是好事。 但大郎无论如何,都坚持要让金花和离,谁劝都不听,却也只能由他了。 刘氏思量了半晌,到底还是点了头,愿意给夏有财治疗。 夏有财就开始了风雨无阻,每三天就去普济堂针灸一次的日子。 金花的和离,拖了三个多月才办成。 其中两家经历了数次谈判、谈判破裂、撕扯、打架、谈判……热闹程度堪比社戏,倒是让两边的亲戚、朋友、乡邻,大饱眼福,看饱了热闹。 不知戴三郎是不是得了高人指点,这个过程中,竟然半点口风都没漏。 夏家这边,自然也不会蠢到自揭伤疤。 最终,还是夏大郎出面,找了戴三郎的爹,两人屏退其他人,推心置腹地密谈了一次。 这次密谈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才结束。 从房门紧闭的房间出来之后,两人面色都有些沉重,谁也不知他们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次密谈过之后,戴家人就闪电般迅速地同意了和离。 不但当天就把金花的嫁妆送了回来,还不要求返还聘礼,而且去衙门办文书,也表现得十分配合。qqxδnew 过后金花问过夏大郎,到底跟戴家人说了什么。 夏大郎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就是聊了聊十三年前,花枝县那个灭门案。那个案子很有名的,你还记得么?” 花枝县的灭门案? 十三年前,金花还小。但这件轰动一时的案子,却是北关镇人人都知道的。 花枝县有个姓杨的大家族,经商致富,买了许多田地,还供出来了好几个中了举做了官的读书人,发展得可谓欣欣向荣。 这个家族里的一个寡妇,辛辛苦苦拉扯大了儿子,娶了个花枝县附近郊区的村里媳妇儿,之后,婆媳矛盾不断。 一次吵架后,婆婆主张休妻,儿子听话地休了媳妇儿。 媳妇儿被送回了娘家,没过几天,跟前夫见了一面,就突然想不开跳河了。 媳妇娘家不服气,将那个寡妇母子,还有他们背后的大家族,一块儿告上了衙门。 最开始,衙门是拖拖拉拉不愿意搭理这个胆敢告状的娘家的。 但娘家人扬言,若是衙门不接这个案子,他们就要一级一级往上告。哪怕告上京城去,滚钉板告御状,敲登闻鼓,也不会罢休。 衙门只好磨磨蹭蹭地接了这个案子。 恰好当时这个家族的核心人物,在京城做六品翰林的大老爷,和在外省做从五品官的三老爷,都因为官场上的一些事情,被罢官返乡了。 大老爷还好,虽然过了足足一年多,还没有起复的消息,至少人没事,太太平平地到了家。 三老爷却在返乡途中,不幸遭遇了流民山匪。 第154章 悔不当初 三老爷夫妻俩,双双丢了性命,随身携带的财物,也都被山匪抢走了。 只两个忠心的下人,护住了三老爷的一个五岁的嫡子、一个七岁的庶子、一个十岁的庶女,拢共就这三个血脉后人,一路乞讨着,回到了花枝县。 而因为那小媳妇儿的娘家近乎偏执的坚持,也因为这个大家族的靠山倒台,县衙开始吃完原告吃被告,两边收好处。 再后来,县衙的捕快在调查中无意发现,那被休了的小媳妇儿的死,果然有蹊跷。 仵作验尸之后,发现那小媳妇儿竟然不是自杀! 死因竟然也不是溺水。 小媳妇儿生前最后见过一面的前夫,有重大嫌疑。 最关键的是,这大家族的油水,比那小媳妇儿的娘家丰厚太多了. 他们的靠山又一个丢了,成了老百姓;另一个丢了命,不知去哪里投胎去了…… 于是,衙门上下,干脆把压榨油水的重点,放在了他们家。 几次三番地操作过后,花枝县的县官和底下的吏员们,都尝到了甜头,贪心也越来越重了。 再加上,因为大老爷的儿子说过几句抱怨的话,县衙里的人十分担心,倘若将来大老爷起复了,恐怕会报复他们。 这波人见了金子银子,那是比亲爹还亲。至于说什么皇帝、什么律法,统统都忘到了脑后。 只要拿得到银子,他们的胆子,可以比天大。 为了永绝后患,也为了干一票大的,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利落地将杨家全族一大家子人,全都以“通匪”的罪名冤枉入狱了。 重点是,入狱后,顺理成章地把他们的家产、族产、乃至祖产,全部“没收充公”。 当然,这个过程中,他们中饱私囊,私下里分掉的有多少,就没人知道了。 因为这个案子,花枝县附近几个县城那些有钱财资产,却没有势力的大户人家,都深深战栗,再次领会了什么叫做“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于是,大户富户们,纷纷开始找靠山、抱大腿,有些甚至带着土地“投献”到官宦人家,倒是让举人老爷们的身家水涨船高起来。 而得知了这件事情始末的富户们,也都开始教诲家里人,万万不可与亲家交恶。哪怕闹到和离的地步,也要好聚好散,心平气和。 安抚好了对方,才不至于闹到衙门里,反而给了衙门里某些凶神恶煞,侵吞家业、阖族灭门的借口。 再后来,这桩案子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再有人关注。 但当时杨家问斩的那些人口,那流淌了满地的鲜血,却让整个花枝县人,乃至于花枝县相邻的几个县,都沉默了好几个月。仟千仦哾 听说杨家人阖族蒙冤入狱后,那“跳河自尽”的小媳妇儿的娘家人,也决定不再告,全家连夜搬走了。 至于这家人到底是真的搬走了,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夏金花不敢问,夏大郎也不敢说。 夏大郎跟戴父提起这个案子,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若是不能好聚好散,双方的结局恐怕都不怎么样。 但夏家对金花爱若珍宝,戴三郎又做出了这种兽行,若是告到衙门里,重刑之下,戴三郎绝不会不招,而这种违背伦理的大罪,即便戴家人肯使钱,也绝不会判得太轻。 更何况,若是衙门枉法,夏家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样下去,说不定花枝县的杨家灭门惨案,就会在戴家重演。 戴家虽然有些拉拉杂杂的远房亲戚,但真遇到事能为他们豁出命来的,怕是也不多。 论家族人口,不算大户,论权势地位,也没什么依仗。只不过有些省吃俭用、机缘巧合得来的资财,有些慢慢积攒起来的田地…… 这不恰好是那上等的肥羊? 戴父被夏大郎的分析,惊出来一身冷汗。 仔细想想,便知道夏大郎说得不错。 自家人没什么依仗,在乡下做个土财主也就罢了,这若是入了衙门的眼,岂不是送上门去任人宰割么? 与阖家灭门,财产尽失相比,仅仅通过和离,送还嫁妆,保守秘密,就能免去儿子的牢狱之灾,已经是自家占了大便宜了! 戴父想清楚了,便约束了家里人,给他们充分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还重点承诺了戴三郎,若是他能老老实实猫在家里,不要对任何人透露自己做过的丑事,就再给他娶一房温柔美丽的媳妇儿,而且绝对不会是像金花这样“不贤惠”的。 戴三郎红着脸,点头应了。 自打听爹爹说了,这事儿可能会害他坐牢,他就把嘴巴闭得严严的,一个字都没吐露过。 戴三郎虽然浑,胆子其实小得很。 坐牢,那简直太可怕了!听说牢房里不但什么坏人都有,还有老鼠呢! 只要想一想,戴三郎就觉得恶心想吐,遑论真的去阴冷潮湿又可怕的牢房里住了。 再者说,按他犯的罪来算,说不定还得戴枷站笼示众,说不定还要游街、还有流放,或者干脆判了秋后问斩…… 他越想越害怕,自然只能乖乖听话。 戴父见儿子肯听话,没有闹腾也没有犯浑,也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 好在夏家人爱惜脸面,不愿闹大! 不然若遇上那彪悍的,不管不顾非得要闹出来,自家怕是就得遭一场劫难! 哪怕自己运气好,本地的衙门没有花枝县那么贪酷,戴三郎也免不了要坐牢呀! 就算自己舍得使钱打点,哪怕家财散尽,多半也只能让戴三郎保住性命、少判几年罢了。想要一天班房都不蹲,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么多年来,戴父头一次后悔,没有把儿子教好,让他犯下了这等大错。 从前他觉得,儿子不过是任性些,家里人宠溺些,算不得什么。 毕竟大楚朝这么大,谁家敢说不宠溺儿子呢? 他却万万没想到,一个被宠溺惯了的人,往往在很多事情上,缺乏正确的判断,而只会凡事只顾自己舒坦,只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若不是因为过于疼惜戴三郎这个独子,没把他教好,戴三郎也不至于会犯下这样的罪过! 此时此刻,戴父并不是唯一一个深深后悔没把儿子教好的。 夏有贵和孙氏,看着直挺挺地跪在自己面前的二郎,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第155章 非她不可 二郎直挺挺地跪在夏有贵和孙氏面前,对二房两口子说,他要娶周云娘为妻。若是家里人不同意他娶周云娘回来,那他就要入赘到周云娘家里去。 这话把夏有贵气得呼哧带喘,恨不得当场抽死夏二郎。 孙氏虽然同样生气,却在夏有贵动手的时候拦住了他。 经过二郎给她调养身体这段时日,孙氏慢慢想明白了。不管夏有贵这个人怎么样,二房的几个孩子,尤其是二郎和桃花,是真正孝顺的好孩子。 所以,她哪怕跟夏有贵翻脸,也不能跟二郎闹掰了。 就算那周云娘不是个好的,她也可以慢慢劝着二郎改主意。反正这日子还长着呢,只要有心思,就总有机会的。 但绝不能因为这事儿,就让二郎跟她离了心。 夏有贵抬抬手,比划了两下,孙氏一拦着,他就放下了。 倒也不是给孙氏面子。 而是他发现,二郎大了,他已经打不动了。他刚刚抬起手的时候,就看到二郎眼里闪过的光,那光让他心头一颤。 孙氏一拦着,他就顺势停了手,就坡下驴吧! 再者说,这回这事儿,二郎很显然态度非常坚决。想想也是,跟二郎同龄的小伙子,差不多都娶了媳妇儿了。 自己两口子迟迟没给二郎娶媳妇儿,还不许他自己勾搭一个了? 只是他勾搭的这个也太贵了…… 周云娘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求还不少。 偏偏二郎还就被她迷住了,说什么都要娶她,非她不可! 二房两口子心情复杂,想来想去,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一来深恨自己这爹娘做得太失败了,竟然管不住儿子;二来深恨当年没有及时给二郎娶上媳妇儿,害得二郎已经不信任自己了…… 两口子怅然若失,最终只得拿出来杀手锏: “你若非得娶她不可,那咱们家里,一分钱彩礼都不会掏!你也不许入赘!” 二郎想了想,点了头:“我保证不跟家里要钱。” 孙氏忽然长了个心眼儿:“也不许跟你四叔四婶借!” 二郎笑了:“成。我不跟四叔四婶张嘴。” 孙氏生气地随手随手抓起个喝水的大碗,顿了顿,放下了,换了个常用的破蒲扇,“啪”一下甩出去,扔到二郎脸上: “你还笑!你都快把我和你爹气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二郎低下头,看不清神色:“娘,爹,儿子不孝。可是除了周云娘,我谁都不要。” 孙氏恨铁不成钢:“你!你可别后悔!” 二郎又笑了,抬起头,一脸诚恳地望着孙氏:“儿子不后悔。” 孙氏叹息了一声:“随你吧!我辛辛苦苦地养个儿子有什么用?一天到晚就知道气我!” 夏有贵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了:“合着你们娘俩儿都商量好了,我这个爹,就是个摆设呗?” 二郎能三句两句话就哄得夏有贵开怀,但他不愿意。 他没吭声,干脆利落地给夏有贵来了个默认。 夏有贵气得脑壳痛,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起身就走了。 二郎的事儿,他懒得管了。 以后他要跟老两口儿学学,到了岁数,就让几个孩子都按月给他交养老钱。 反正他和孙氏生养了足足六个孩子,三儿三女,就算闺女给得少些,那也能顶半个儿子用呢! 再说了,他们两口子现在也不算太老,说不定还能再生几个…… 夏有贵走到院子里,看到四房的那几间屋空空荡荡,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一家子兄弟里头,夏有贵最在意的是老大,最嫉妒的也是老大,对老五偶尔也有些羡慕嫉妒恨,但他最看不上的,是老三和老四。 看不上老三,最主要是因为老三是个老婆奴,总是对他媳妇儿吴氏言听计从。 而且,老三只生了两个闺女,到现在也没有儿子。但他却一丁点儿都不怪他媳妇儿,还把他那个破马张飞的媳妇儿吴氏,当个宝一样,捧在手心里。 看不上老四,却是因为老四两口子,说得好听些,那是人品憨厚,说得难听些,那就是一对泥人儿、面人儿,没脾气的主儿。 谁都能踩他们两脚,他们也不生气。 万万没想到,四房两口子,原来却是表面忠厚,内里藏奸的。 听说因为梨花去给金花帮忙做绣活,结果姐妹俩不知道为啥吵了一架,四房为了给梨花那小蹄子撑腰,竟然跟大房断亲了! 还立了断亲文书,还跑去衙门上了档呢! 而且最奇怪的是,老两口儿竟然也不拦着。四房搬出去了,老两口儿竟然还把四房那套房子给他们留着! 四房在南湖边上那片沙地那里起了新房子,围了好大一片院子哟! 四房拢共那么几个人,哪里住得下那么大的地方? 夏有贵不愿意承认,但他很清楚,自己心底是有些嫉妒的。 南湖那片地方的沙地没人要,地价便宜得离谱。m.qqxsnew 但盖房子需要的,可不仅仅是那一块地。请木匠、泥瓦匠,买的青砖、红瓦、河流石,哪一样不要银钱? 四房两口子不声不响地就把房子盖起来了,可见他们还是有些家底的。 只是老四媳妇儿也是个奸猾的,竟然一开始盖房子,就满村子嚷嚷出来,说是为了起新房,跟娘家嫂子借了七八两银子。 自家实在亲戚只算了一分利,这两年得紧紧手,努力还钱呢。 老四媳妇儿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这未卜先知的本事了,竟然晓得把这话嚷到头里去了,让自己想要跟老四借两个银钱花花,都有些张不开嘴。 只是,这话多半是不尽不实。 不然,他们若是真的跟姜氏的娘家嫂子借了银钱,手上紧紧巴巴,怎么还舍得掏束修,送了五郎去念书呢? 事实上,四房手上的银子,修房子也好,送五郎念书也好,都是绰绰有余的。 但夏有田和姜氏商量过后,真的去了一趟姜氏的娘家,跟娘家人借了八两银子回来,而且算了一分利。 这么做,就是为了堵上夏家人和村里人来借钱的嘴。 所以,夏有田和姜氏跟姜氏的娘和嫂子交了底,他们手上不缺银钱,只是需要短暂周转,给这一分利钱,也是为了给娘家其他人的交代。 只是夏家这边,还需要娘和嫂子帮忙遮掩。 第156章 未雨绸缪 姜氏的娘和嫂子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姜氏的嫂子还提出来了更有建设性的合作计划。 她娘家那边有时候会跟着大海船来一些客商,她愿意把夏家的咸菜推销出去,从中抽成。 姜氏惊喜地答应了下来。 有了姜氏嫂子这个神助攻,夏有田和姜氏起房子的同时,也听取了夏稻花的意见,盖了个不算太大的作坊。 银钱到位,请人就方便。 人多了,干活儿就利落。 夏家四房的新房子和新作坊,仅仅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拔地而起,焕然一新。上梁那一天,全村人都来看热闹。光是点了红点的喜字馒头,就撒了出去足足一百斤。 王里正看着热闹,悄悄对儿子说: “老夏家四房,这日子算是过起来了。有田这媳妇儿娶对了!” 又过了三四天,新房的一切都准备停当,就连“装修”和家具都安置妥当了。新搭的火炕,也烧了好几天,把屋子烤的干干爽爽的,随时都可以入住。 四房一家子特意请了道士算了个黄道吉日,欢欢喜喜地搬了家。 当然了,在老两口儿不舍的目光中,他们倒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这种喜事,再怎么掩饰,眉梢眼角的喜色,嘴边抑制不住的笑容,都是遮掩不住的。 为了这乔迁之喜,四房还办了一场暖锅席。 四房过去一直算是老夏家不怎么得宠的房头,自觉自家没有多少人缘,只请了一个胡屠户介绍来的厨子,摆了两桌中等席面,意思意思便罢了。 没想到乔迁当天,来送礼贺喜的人还真不少。 不光是老夏家这些亲戚上了门,姜氏的娘家、夏有田的堂伯父家和周围的邻居也来了,就连王里正和冯举人两家,也都派了人送了礼。 两桌席面,差点就不够。 看着那热闹的场面,夏有田和姜氏两口子,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姜氏挺着个大肚子迎来送往的,还有些累到了。肚子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把一家子吓得要命。之后连续躺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夏稻花对新房最满意的一点是,除了夏有财和姜氏两口子住一屋,孩子们每个人都分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然,菱花仗着她还小,非得要跟梨花住在一起,梨花也笑着应了。 新房可以说是样样都好,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没有菜地。 好在老两口儿发了话,老宅里四房的菜地,还给他们留着。他们要吃什么菜,尽管派稻花或者菱花跑一趟,拎着篮子回去摘就是了。 经过最初几天的适应阶段,四房彻底安顿下来了之后,没过几天,夏稻花就张罗着开始新一波的生产。 而干劲十足的夏二郎,和姜氏的嫂子两人,也投入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奋斗,成了咸菜销售方面的骨干。 二郎不辞辛苦,顶着大太阳,跑了临近好几个镇子和县城的着名酒楼,谈下来两批大单,不过这番辛苦没有白费,收入也很是可观。 要不然,他也不会胸有成竹地把迎娶周云娘这事儿提上日程。 而姜氏的嫂子更是威猛,她回到娘家住了几天,带了些咸菜样品,结果竟然谈下来一个固定合作的客商。 每次要货,最少都是五百斤起步。 夏稻花现在最主要的烦恼,就是怎么样在不引起旁人疑心的情况下,把货物从超市里拿出来,放在作坊里,让人分装。 夏稻花觉得,她有几次可能已经露馅儿了,或者是处在露馅儿的边缘,但有梨花帮忙遮掩,家里人可能被瞒过去了,也可能是故意装作没发现。 想想也是,虽然某些事情细追究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儿。但毕竟是往自己家里进财的好事儿,谁又会舍得把银子往外推呢? 再说了,夏稻花最稀奇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动作太麻利,把活儿干得太利落了些。 她独自一个儿,守着一屋子的白菜,一天一夜过去,就把洗菜、切菜、腌菜的活儿,全都给干完了。 全然不用任何人帮忙。 而且也不喊苦、不喊累的,这样的好孩子,有什么好挑剔的? 不过,为了拓展生意,除了辣萝卜和辣白菜这两项,夏稻花又“开发”了酸黄瓜和酸豆角。这几种小咸菜,都是久经市场考验,男女老少通杀的品种。 最关键的是,萝卜、白菜、黄瓜、豆角,都是北关镇本地广泛种植的乡土菜,原料十分易得,大批量采购也费不了多少钱。 只可惜北关镇买不到榨菜……不然她还可以把榨菜也搞出来。当然,现在她也拿得出来榨菜,但本地人对榨菜十分陌生,连见都没见过,她怎么解释原料从哪里来? 所以榨菜这一项,她只能暂时放弃了。 夏家四房干劲十足,一家大小都绕着作坊转,只夏有田和姜氏两口子是两个例外。 夏有田始终觉得,作坊只能赚一波钱,指不定哪天就得黄摊儿,甭管啥时候,最牢靠的,还得是土地。 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家里人现在都对作坊热乎着呢,他可不能在孩子们兴头上泼冷水。 只是看作坊里若是没有他能干的活儿,他就一天天长在地里,尽自己最大的本事,努力伺候四房分到的那些田。 姜氏的任务,是安心养胎。 她的肚子这会儿已经很大了,因为家里的条件好了,姜氏这一胎,几乎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因此人也胖了些,肚子也大了些。 夏稻花看着隐隐有些担心。 不过她也不好说让姜氏不吃或者少吃,只能有空就拉着姜氏走动几圈,家里有些比较不费体力的活儿,偶尔也让姜氏帮忙伸伸手。 姜氏到底算是高龄产妇了,而且这年头也没有产检什么的,更没有剖腹产,虽然姜氏已经生了好几个孩子,算是经验丰富,但夏稻花依然免不了担忧。 后来,她干脆悄悄去了一趟普济堂。 她去找王太医,不过没赶上,却遇见了那个宰人特别狠的坐堂大夫。 那大夫一听说她是为了自己的娘亲怀孕的事儿来问大夫,竟然被感动了一点,给她介绍了个声名在外的稳婆。 夏稻花送了那大夫一个精致的荷包作为谢礼,自己找到那稳婆,交了双倍的定钱把她定了下来,约定了等姜氏快生的时候,就把她接到家里来住。 第157章 按倒葫芦起了瓢 夏稻花送给大夫和稳婆的荷包,都不是她自己绣的,而是姜氏的手艺。 姜氏自打这一胎怀孕养胎以来,家里的活儿,几乎被夏有田和孩子们给包圆儿了。姜氏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偏偏闲了下来,就干脆做了许多绣活儿。 绢帕、荷包、扇套、鞋垫、鞋面,桌屏之类的小件,她都做了不少。 夏有田最近比较忙,没空去卖绣品,夏稻花就领了这个任务。 她将其中一部分送到了镇上的绣坊,得了行价,又悄悄把大部分绣品,都送进了空间超市里,兑换成了超市币。 姜氏的手艺不错,超市给了比绣坊更好的价格。夏稻花从超市里拿的散装咸菜,用姜氏的绣品抵扣,算下来竟然是赚的。 夏稻花往绣坊跑过两回,又把姜氏的作品卖给空间超市两回。 后来干脆把姜氏做的大部分荷包都留了下来,里面放上金额不等的铜钱、碎银子,和小面额的银票,暂时放在空间超市储物区里备用。 虽然目前她需要用到这些准备的时候不多,但迟早都是用得上的。 至于其它绣品,就干脆利落地卖给了空间超市。 毕竟空间超市给钱很大方,比绣坊给的价钱高一倍还带拐弯呢。 自打五郎开始上村塾,家里就多了两个天还没亮、鸡还没叫,就早早爬起来的人。 一个是五郎。 他每天早上都精精神神地顶着星星出门,背上小书箱,走上大约十来里地的山路去邻村的村塾念书。 另一个是梨花。 她作为长姐,天天早上都起来给全家人预备早饭。 夏稻花觉得这样太累了,从空间超市买了点馒头出来,结果被梨花教训了: “姐知道你能挣钱,可是再怎么能挣钱,也不能这么个花法! 就这一个小馒头,就能换来三个这么大的三合面窝窝! 咱们现在吃的这种三合面窝窝头,已经很好了,而且每一餐都管饱,何苦非得要吃这么精细的白面呢?” 夏稻花被梨花训了,本来是有几分不高兴的。 赚钱不就是为了花吗? 只是,看到梨花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想想自己穿来之前,梨花过得可能一直都是农忙时候吃干,农闲时候吃稀的日子,多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便没有说什么。 见夏稻花老老实实地听训,梨花也放缓了语气: “姐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只是,咱们就算是一夜暴富了,也不能飘,不能忘本。” 眼见着梨花有长篇大论的趋势,夏稻花连连点头,摆出一副无比乖巧听话的模样来,还暗戳戳地提醒梨花,让她顾着点还没吃早饭的五郎,总算让梨花记起了正事儿,放过了荼毒她的耳朵。 夏稻花暗暗吐槽,既然梨花姐你这么节俭,那可别怪我下回吃好吃的不叫你啊! 毕竟若是吃个馒头都能被训呢,自己这天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架势,万一被梨花看见了,那还得了?qqxsnew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夏稻花天天都愉快地偷吃,躲着梨花,又让她多少闻见点味儿。 梨花好几次疑惑地皱了皱鼻子:“什么东西这么香”?但始终抓不到影儿,于是只当是邻居家做了什么好吃的,味道顺着风飘过来了。 夏稻花捂着肚子偷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菱花发现了,于是偷偷地跟夏稻花达成了同盟,也跟着混了个肚儿圆。 这样一连过了七八天,夏稻花才停下来这种有些幼稚的举动,不再捉弄梨花了。 其实,梨花的主张没有错。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对于一个上升期的家庭来说,维持住一贯的节俭作风,是好事,也是很正确的策略。 只是,夏稻花拥有一个无穷无尽的空间超市,里面的货物每隔二十四小时,都会刷新。对夏稻花来说,你让她守着宝山,偏偏去吃糠咽菜,这难度也太大了些。 当然了,夏稻花也不反对节俭。 只是,对她而言,节俭只是意味着不浪费。而不是“不吃不用”,或者“明明有好的,非得用差的”。 但夏稻花和梨花的观念不同,夏稻花也不打算说服她。 其实现在,家里有钱了。梨花她们只是还不习惯而已。 只要让梨花渐渐认识到这一点,吃的、穿的、用的,各方面的生活水准,自然可以慢慢提升起来。 不过,花钱的事儿么,很容易不知不觉就花多了。 夏稻花打算好了,她要分开设立几个账本,让梨花、五郎、菱花,每个人管一个。 这样既比较有利于培养他们的节约意识,也会让他们对家庭生活多一些参与感和主人翁意识,还可以借机给他们灌输一点儿理财的技巧和经验。 即便将来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了,甚至实现了阶层跃迁,想必经过这种刻意的培养,梨花他们也不至于长成大手大脚、漫天撒钱的纨绔子弟。 如果此时夏稻花知道了大房的状况,一定会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有更深刻的体会。 这些日子,大房正经不好过。 因为要给夏有财治病,还要每隔三天,去一趟普济堂针灸。 虽然出手的是王太医的徒弟,但夏有财算是王太医的病人,所以收费的标准,是普济堂里最高的水准。 而且,用的药物也是好药,贵药。 什么人参、灵芝、天山雪莲,几乎什么贵,就用什么。 夏有财惜命得很,普济堂给他开的药,不管多贵他都舍得用在自己身上。 家里的银钱,便仿佛流水一般淌了出去。 夏有财一家子又习惯了有人伺候的生活,一个个横草不拈、竖草不拿,油瓶子倒了都不舍得扶一下。 家务活都落在了地位最低的儿媳妇儿朱氏身上。 朱氏一个人,既要照看襁褓中的阿柳,又要做家事,忙得脚不沾地,也常常是按倒葫芦起了瓢。 做的饭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不然就是糊了、或者油放多了,醋放少了……总之各种出状况。 朱氏又是忙、又是累,又是心里苦,眼见着一个丰满圆润、白白胖胖的小媳妇儿,就一天比一天清瘦憔悴下来。 第158章 分一杯羹 刘氏看着实在不像,也怕夏大郎觉得自己磋磨了儿媳妇儿,万一再跟她离心,这个家里就没她站的地儿了…… 于是就又找到了牙行,买了个上灶的婆子回来。 因为上回那刘婆子是雇来的,人家儿子出了事,就成天惦记着家里,做事心不在焉,刘氏把她辞了,自觉吃够了雇工的亏。 这回干脆买一个回来,想必能比那雇来的省心些。 这买来的婆子姓费,大约四十多岁,其实比刘氏年纪还小呢,但满脸的褶子,看着倒是比周氏岁数还大似的。 费婆子一直做着灶上的活计,之前是每隔五年一签约的雇工,辗转于不同的家庭,口碑倒是不错的。 只是后来家里遭遇了变故,急需一大笔钱,卖了地还差个尾巴,不得不跟牙行签了死契。 以上这些,都是牙行的牙人跟刘氏说的。 不过这牙人,刘氏之前也打过几回交道,知道他的信誉还可以,所以就买下了费婆子。 两人还为了费婆子的身价争讲了半天,最终以十五两银子成交。 这个数目,从灶上的婆子来算,是相当便宜的。 刘氏带着几分狐疑,和几分占到了便宜的窃喜,带着费婆子回了家。 费婆子上了灶,炒了几个菜,手艺果然还不错。 夏家大房一家子,就跟突然活过来了似的,吃着这样的饭菜,才是人过的日子么!就连一开始觉得刘氏太能乱花钱的夏有财,都忍不住觉得,这笔钱花得挺值。 刘氏揣着心思,偷偷观察了费婆子一阵。 见她手脚干净,干活儿利落,做事情也很主动,并不需要主家三催四请,心中愈发纳闷了:到底为什么,这费婆子的价钱,比旁人便宜了那么多呢? 费婆子的价钱便宜,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是牙行万万不会把这个瑕疵,透露给买主知道。 费婆子有个儿子,是个烂赌鬼。 费婆子之前辗转于许多人家做灶上婆子,主家看她干活儿精细,还会节省材料,有时候人手少,或者出于信任,也会让她兼任采买。qqxsnew 费婆子通过克扣材料,收取回扣等方式,着实从中落下不少好处。 有这些私下的好处,加上她手艺又好,生活又勤俭,攒下了不少银钱,还买了许多田地。 只是费婆子的男人是个好吃懒做的,偏他过身又早。 费婆子常年出去做工,顾不上家里,唯一的儿子被婆家宠得要星星不给月亮。 家里又有几个钱,还显露了出来,被县里的浮浪子弟盯上了,联合了赌场的人设了个套,勾搭着把费婆子的儿子陷住了。 费婆子的儿子成了烂赌鬼,一开始还只是拿自己的私房银子去赌。 后来渐渐地发展到卖田卖地,只是他接触不到家里的地契,卖掉的只是自己名下和爷奶名下的。 再后来费婆子的儿子又欠了一大笔赌债。 赌场的人扣住了费婆子的儿子,上门要债。费婆子遭此打击,一下子老了二十岁。可是唯一的儿子,也不能不救…… 最关键的是,费婆子一直在外做工,总觉得自己没有陪着儿子长大,对儿子心有愧疚。 费婆子哭了一场,之后把家里的田地都卖了,又把自己也卖了,将儿子赎了回来。 费婆子没对儿子说什么,却对赌场的人说道: “我们家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来了。 你们放过他吧! 他若是再来赌场,你们最好把他直接打出去,至少不要再借钱给他。 不然,再也找不到谁来赎他了。 你们的银子,就要打水漂了。” 费婆子说完了这话,又对儿子说道: “若是再去赌,就死在赌场好了。反正你娘也没本事再来救你。家业也已经被你败光了。你好自为之。” 之后,费婆子转卖了几家,他儿子都奇迹般地找上门去要钱,每次费婆子的儿子一闹腾,买家就气呼呼地把费婆子给退回到牙行来。 牙行为这事儿,头大了许久,简直恨不得把费婆子卖到盐场去,可惜人家盐场有的是罪奴可以用,犯不上到牙行来买人。 这一回,赶上刘氏买人,牙行急急忙忙地把费婆子这个麻烦甩脱了手,只要了十五两银子,就卖给了刘氏。 只是约定了一条,无论将来刘氏用着顺手不顺手,一概不能退。 刘氏只观察费婆子,自然看不出她的毛病来。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刘氏也把放在费婆子身上的心思放下了。 渐渐地也愿意让费婆子去采买些厨下用的东西回来。 费婆子在这方面还是挺有本事的。买回来的东西又便宜,又新鲜。她做菜也好吃,还省材料,最关键的是,还每天换花样,手脚又十分麻利。 刘氏越看越觉得自己这笔钱花得值。 只是,也有些钱,刘氏觉得花得特别不值。 随着夏有财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用的药材却一直那么贵,偶尔还会再涨上几分银子,刘氏心中很有怨言。 这怨言倒不是冲着夏有财去的,而是冲着普济堂那个敢开最贵的药的坐堂大夫。 但为了不让夏有财误会,刘氏心中有怨,嘴上却不敢说。 而且,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项,一家人的开销却没有减下来多少,夏有财还要持续治病、针灸、吃药,刘氏的私房银子,已经快要保不住了。 刘氏自然不甘心,便想着从老两口儿身上找补点银钱回来。 她带了金花回到老宅,名义上是带着金花散散心,实际上却是想要说服老两口儿,多少再帮衬大房一些。 只是这趟一回村,刘氏才发现了家中的变化。 四房跟大房断亲后,竟然已经从里正手里,跟村里买了地,起了新房! 得知这个消息,刘氏就开始后悔当初的冲动了。 虽然新房建在南湖边上,但即便地皮不值钱,起新房本身,也是需要不少银钱的。四房既然敢这么干,说明他们还是挣着钱了! 刘氏跟孙氏、吴氏绕着弯儿地打听。 孙氏看出来刘氏的心思,却并不介意告诉刘氏详情——反正,刘氏的脸越酸,孙氏心里越舒坦。 于是,四房那红红火火的生意,再一次引起了刘氏的注意。 刘氏沉思了半晌,又匆匆回房跟金花商量了一番,终于下定了决心,四房的生意,大房务必得分一杯羹!1 第159章 摆酒赔礼 刘氏为了这事儿,还专程回了一趟镇上,请教了夏有财,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之前试过数次,想要从老两口儿手里挖钱,结果却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也许,得夏有财亲自出马。或者至少得他在背后支招。光凭自己那两把刷子,说不定又是白忙一场,压根儿就说不动老两口儿。 夏有财听说了四房的情况,眼睛里也是精光闪烁。 大房两口子此时此刻,一心一意只惦记着即将到手的好处,全然忘记了凭四房两口子的性格,若是还忍得下去,怎么可能跟他们断亲? 既然已经跟他们闹到断亲的份上,就说明人家容忍他们,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忍无可忍之下,才会搞出“断亲”这种招数来。 夏有财倒不是完全没想起来那张断亲文书。 只是,他总觉得,若是刘氏当初没有抓着自己的手按下手印,说不定老四看到自己的状况,还是抹不开面子的。 想到这里,夏有财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刘氏一眼。 刘氏被夏有财一瞪,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顿时拱肩缩背、低头含胸,一声不吭,大气也不敢喘。 夏有财见刘氏这样老实,就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反而把自己憋到有些内伤。 他深呼吸了两回,才算压下火气,冲着刘氏招了招手,等刘氏怯生生地走上前来,对着刘氏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话。 刘氏听着听着,眼神大亮,连连点头,紧接着急急忙忙地往村里赶去。 当天晚上,刘氏就陪着老两口儿用了饭,态度十分殷勤。 “娘,你吃这个,这个软和,好克化。” “爹,你老尝尝这个酒,这是你大儿子特意找人淘换的好酒,市面上买不到的。” “娘,这个青菜是这几天新来的,娇嫩得很。这菜种子是南边来的,咱们北关镇,拢共就两家铺子有卖的。” 夏老爷子和周氏任凭刘氏忙活,却都没说什么。 分家还不足一年,他们已经习惯了刘氏一出又一出的表演。 周氏最近还在暗暗策划偷袭金勇的事情,只是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也不知金勇那畜生到底躲到哪里去了,竟然似乎从北关镇销声匿迹了一般。 不过,他的家倒是并没有搬走,不愁他不回来! 周氏心里藏着这样的念头,虽然觉得自己可以做到毫无痕迹,却也做好了万一事情败露,必须偿命的准备。 所以,此时周氏再看身边的人,那眼光跟从前就有些不同了。 刘氏的心思,平日里藏得虽然深,但近几回来家,都表现得十分急切,有些明晃晃的,看来是真的遇到难处了。 只是,老大两口子竟然能做出算计自己亲侄女的事儿来,摆明了没把这些兄弟,真的当亲人看待。 周氏虽然压下了老四,没让这事儿传播开来,家里人也大多不清楚,大房和四房到底为啥闹掰了。 但周氏压下这事儿,是为了一家子的体面着想,并非就是无原则地偏着大房,更不是不生大房的气。 此时见了刘氏分外殷勤,周氏不禁心中暗叹。 大房这是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了? 刘氏却没有说什么,既没有提钱,也没有提自家人遇到的困难,仿佛就是单纯为了对老两口儿亲热一些似的。 老两口儿见刘氏这般,一时之间难免有些意外,莫非还真是自己太过牛心古怪,错怪了大儿媳妇儿了? 刘氏带着金花在老宅住了下来,每天竟然恢复了从前在村里的日常。 该煮饭就煮饭,该洗衣就洗衣,动作虽然有几分生疏,但熟悉了两天,就做得很不错了。 老两口儿暗中观察,觉得自己多半可能真的是错怪了刘氏了。 就算人家从前喜欢偷奸耍滑,还不行人家经历了打击、吸取了教训,重新做人了? 不过,还是得缓一缓,再看看,不然这心里头,还是不踏实啊! 老两口儿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没说啥,但彼此的心思,对方都是知道的。 刘氏见老两口儿迟迟没有说什么,心道明天还得继续装相,简直要累死了……但,为了银子,再累也得撑住了! 刘氏偷偷去过一趟南湖边上,远远地偷看四房在新居怎么过日子。.qqxsnew 恰好赶上一回,二郎带着酒楼的小二和管事来拉货。 眼见着那一坛子、一坛子的咸菜,流水样搬出去,管事的喜笑颜开,递给二郎一个鼓鼓囊塞的钱袋,刘氏的呼吸都瞬间粗重了几分。 再听孙氏嘚瑟,说二郎出息了,赚了不少银子,已经张罗着要把自己看中的那个姓周的小寡妇娶回来了…… 刘氏更是觉得,四房这生意,大房绝对不能就这么眼巴巴地干看着。 之前她觉得四房的生意挣不来几个钱,是四房可恶,太会装假,愣生生把她给瞒过去了! 因此,这几天刘氏千辛万苦地装相,摆出一份勤恳孝顺的模样来,不断地在老两口儿面前刷好感度。 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好跟老两口儿提出来入伙的事情。 当然,因为得了夏有财的指点,刘氏不至于张嘴就提起四房的生意,也不至于开口就哭穷。 她这回打的旗号,是跟四房赔礼道歉来的。 不但要赔礼道歉,还要把“断亲”的事儿抹平,那断亲文书,也得麻溜滴收回来。 一家人还是一家人,明明是骨肉至亲,哪能随随便便因为一点子误会,就彻底断了往来呢? 以后大郎中了举,做了官,没有断亲,四叔脸上也有光彩。 就算是老四一家子不介意这些个虚名,那侄儿侄女的婚事,多少也能沾些光。老四两口子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难道还能不为了儿女着想么? 刘氏心里默默打好了腹稿,就等着只要老两口儿松了口,肯为她张罗,摆下这赔礼的酒席,她就把这些话都抛出来。 老两口儿到底没抗住刘氏和金花的缠磨,决定允许大房在老宅摆酒,他们老两口儿出面,请四房两口子上门。 毕竟四房两口子虽然跟大房断了亲,跟老两口儿和其他几个房头可没有闹这么一出,依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骨肉至亲。 老两口儿请他们去吃饭,他们万万没有不到场的道理。 第160章 妹妹 程氏见家中忙碌,颇有些鸡飞狗跳的架势,刘氏还请了厨子上门,稍一打听,就得知了原委。 她轻笑一声,对老五夏有粮说道: “老两口儿还是心太软了。” 说罢,也不管夏有粮的反应,直接喊了六郎过来,叮嘱了他两句,六郎点了头,撒腿就跑。 片刻后,南湖边上的四房一家子,就得了信儿。 夏有财自打提出来断亲那一日,就知道,迟早有一天得面临老两口儿出面说和这一关。 姜氏有些无奈,不大想去,自打今天早上起来,她这眼皮就一直突突跳个不停,心里多少有些忌讳。 夏有田却安慰她:“不怕不怕,你什么都不用说,万事有我。你只顾好了自己的身子就成。” 姜氏强忍着不安,点了头。 她一贯注重礼数,回了趟娘家都要带些吃食给大家伙儿分一分,这会儿去老宅,自然也不能空着手。 想来想去,最后预备了一小坛夏稻花新开发出来的蘑菇酱,另外还带了一块尺头,作为伴手礼。 这蘑菇酱现在正走俏,卖得比那辣白菜还要金贵几分。 姜氏能拿出一小坛子来,算得上很大方了。 在老两口儿打发了四郎来请他们的时候,四房两口子就拿上这份礼,施施然地出了门。 刚走到老宅大院门外,就见刘氏已经在那等着了: “四弟,弟妹,你们来了,快请进!” 刘氏满脸的热情洋溢,待四房两口子十分亲切。 夏有田和姜氏对视了一眼,夏有田道:“可不敢当刘大嫂一声四弟。我与夏家大哥,已经两下里断了亲了。” 夏有田这话一说出口,刘氏脸上就是一僵。 她万万没想到,一向老实厚道、不争不讲的夏有田,竟然当着外人的面,这样不给自己脸面。 老两口儿闻声出来了,看也不看刘氏,直接招呼四房两口子: “有田啊,来了就快进来,在门口杵着做什么? 你不累,你媳妇儿是双身子,还能不累?你不说赶紧让她进屋里坐下歇歇,还让她跑这罚站来了?” 夏有田被周氏说得满脸愧色,急忙去扶着媳妇姜氏。 姜氏不好意思地晕红了脸颊,急忙提起手里的伴手礼遮过话头,递给了周氏: “娘,这蘑菇酱是稻花琢磨出来的,我寻思这味儿您八成能喜欢。今儿个您尝尝合不合胃口。这尺头不大,您看着安排,做双鞋面啥的,也软和舒坦。” 周氏笑着接过来:“老四家的,你是个孝顺的。快进来,别累着了我的乖孙。” 四房两口子顺着周氏的意思,进了屋,把刘氏晾在了门口。 刘氏心里气得要命,但脸上还是得堆出笑意来。 她深呼吸了几次,直到脸上的肌肉不是那么紧绷,笑容不是那么扭曲,才重新回到了战场。 四房两口子进了屋,见到那摆得满满登登的席面,就发现刘氏竟然还请了厨子来。 厨子整治的这桌席面,虽然不是十两银子一桌的上等席,可也看得出,菜色精细,用料丰富,花了不少心思。 刘氏竟然下了这么大的本儿,看来所求不小啊! 夏有田和姜氏对视了一眼,姜氏满脸的忧虑,夏有田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尽管安心,凡事自己都会冲在前头。 夏老爷子和周氏入了席,让四房两口子、刘氏、金花也入了席,还请了二房、三房、五房作陪。 原本刘氏是不愿意让另外三个房头作陪的。毕竟万一四房两口子不开面,她丢人只丢在四房面前,和丢人丢在全家面前,那羞耻度是不一样的。 只是老两口儿却坚持,赔礼道歉,要有赔礼道歉的诚意。 若是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赔礼道歉,私下里说一声,也显不出来这份诚心啊! 刘氏没办法,只得同意了,但她也提了一条,除了金花,不能让小辈在场。 老两口儿觉得这要求不算过分。再者说,老两口儿衷心希望大房和四房能尽弃前嫌,和好如初,这点子小事儿,自然不值一提。 于是,席面上就只有五个房头的大人,孩子们都被排除在外了。 好在为了预防孩子们捣乱,也是心疼孩子的缘故,老太太周氏提前吩咐过了厨子,让他炸了一大锅肉丸子给孩子们分了。 这样孩子们有的吃了,也可以安心玩耍,不至于跑来搅和了大人的正事。 席面上,刘氏当着老两口儿和另外几个房头的面,带着金花一块儿,给四房两口子诚恳至极地赔礼道歉。 只是,她这份诚恳,只表现在态度上。 涉及到具体犯了什么错,她就开始含糊其辞,只说自己不该放任金花和梨花起冲突,让两个孩子彼此生了误会…… 然后便让金花跪下磕头,求四房两口子的原谅。 若是夏有田和姜氏不肯原谅,金花就一直跪在他们跟前,不起来。qqxsnew 这话一说,夏有田和姜氏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他们想过,今天过来,必然会被逼迫。 他们也知道,既然连夏有财都没到场,这场所谓的赔礼道歉,必然没多少诚意。 但他们没有想到,刘氏竟然会使出这一招,让金花跪在他们面前,逼迫他们接受这场所谓的赔礼道歉。 夏有田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说道: “金花,你快起来。这事儿本来就是我跟大哥之间的事儿,跟你个晚辈没什么关系,你就别跟着掺和了。” “四叔,我不起来。这事儿都是我的错,我如今也受了惩罚了……你若是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夏有田一脸为难: “金花,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梨花。 你要求得原谅,得去跟梨花说。 我虽然是梨花的爹爹,但她肯不肯原谅你,不是我能决定的。这世上,也没有亲爹压着自己的亲闺女,非得接受外人赔礼的道理。 所以你跪我,跪了也是白跪。 你一个小娘子,身子骨本来就柔弱,若是因此腿上进了寒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姜氏看着金花依然不肯起来,就挺着大肚子,过去扶她: “金花,你快起来,莫要跪久了,伤了身子。” 金花见到姜氏手腕上细细的虾须镯子,突然怒从心头起,“啪”一下打开了姜氏的手:“不要你假好心!若不是你从中挑唆,我四叔怎么会跟我爹爹断亲?”1 第161章 出格 “金花!”刘氏一声大喝,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金花刚刚那一下子,很是用力。 姜氏猝不及防,被这样拍了一下,手背都红了。 她本来就大着肚子,行动不便,又是很费力地弯下腰去扶跪在地上的金花,这样突然地挨了一下,便失去了平衡,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也不知怎么那么寸,她这一退,就踩到了一块儿不知谁掉在地上的菜叶上面,脚下一滑,直接仰面朝天,往后摔倒了。 姜氏这一摔,直接就爬不起来了,肚子也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看着架势,竟是要生了。 金花见自己闯了祸,心里万分憋屈,忍不住嚎啕大哭,夏有田吼道:“你闭嘴!” 那一瞬间,夏有田恨不得一脚踹死金花。 夏有田满脸慌乱地抱起姜氏,就往离得最近的老两口的主屋里去。 刘氏脸色苍白,喃喃道:“这下麻烦大了……” 周氏倒还撑得住,吩咐了孙氏去烧开水,预备剪刀、草木灰等物,又让吴氏去请郎中和稳婆,又让程氏打发人往四房去,给孩子们捎个信儿。 毕竟姜氏这还没到日子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能让孩子们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 周氏一通安排,有条不紊,慌乱的众人心中,也有了主心骨。 姜氏此时肚子疼得厉害,已经见了红,感受到自己在哩哩啦啦地失血,她心中恐慌,脸色也很苍白。 夏有田守在她旁边,牢牢地握住姜氏的手,浑然忘了男人不能进产房的规矩。 周氏也顾不得说他,毕竟这会儿,姜氏生死一线。 若是姜氏真的有个什么万一,四房和大房的死结就解不开了。夏有田说不定会连他们老两口儿都一块儿恨上。1 她何苦在这会儿去多嘴? 得了消息,梨花和菱花当即就扔下手里的活计,撒腿就往老宅跑。 夏稻花却故意落在了后面,她不但从容地锁了门,出了家门后,还不像梨花她们那样奔着老宅去了,而是从空间里拿了小电驴出来,骑着小电驴就奔了镇上。 因为戴了头盔,还把速度开到了最大,路边即便有人看到,也只看到一个怪模怪样的人,留下一道烟,“嗖”一下就跑远了。 夏稻花冲到了镇上,将小电驴收了起来,奔了车马行雇了一辆大马车,去普济堂请了个大夫,又去找了之前给过定金的稳婆,让车老板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北关村。 一路上,夏稻花心急如焚,不停地催促车老板快走快走。 那大夫和稳婆也被夏稻花感染了,都有些神情凝重。 车老板也把鞭子甩出花来,一路上近乎横冲直撞,好在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这条路上没什么车,也没多少人。 到了北关村夏家老宅门口,夏稻花“嗖”地一下跳下车,把大夫和稳婆扯了下来,扔给车老板一个装了碎银子的荷包,说了句“多的赏你了”,就一手拽着大夫,一手拉着稳婆,往前跑去。 这里距离老两口的主屋不远,都能听到姜氏的喊叫声了。 不用夏稻花催促,大夫和稳婆都加快了脚步。 周氏急忙拦着夏稻花:“唉,这产房哪里是你能来的地方?稻花你快起开,你个小丫头片子,跟着凑什么热闹!” 夏稻花二话没说,一把推开了周氏:“人命关天,出来再跟你说!” 周氏被夏稻花推得一愣,稻花已经猛地撞开门,掀开帘子,扯着大夫和稳婆进屋去了。 三人闯到屋里一看,姜氏正抓着夏有田的手,爹一声娘一声地哭喊。 她身下的血水,已经把褥子浸湿了。 老宅众人请来的村医束手无策,稳婆也扎手扎脚,跟个慌脚鸡似的,夏有田没有哭出声来,却已经满脸是泪。 夏稻花喊了一声:“娘!” 姜氏听了,抬眼看了夏稻花一眼。 夏稻花急急地说道:“娘,我从镇上给你请了大夫和最好的稳婆来,你一定要挺住啊!” 大夫点了点头,上前把脉,然后动作迅速地金针刺穴,一口气扎了几十根针下去,两分钟不到,就给姜氏止了血。 稳婆上前帮忙看了产道,给姜氏揉了揉肚子上的几个穴位,又指导姜氏跟着她的节奏,调整呼吸,过了不到一刻钟,姜氏发一声喊,就看到孩子的头了。 约莫半刻钟后,湿漉漉的小宝宝就出生了。 稳婆倒提起孩子,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小娃儿哭得十分响亮。 “是个小娘子,这小模样,长得真俊!” 稳婆的好话张口就来。 姜氏精疲力竭,浑身湿透,头发散乱地一缕一缕贴在苍白的脸上,看着就分外憔悴疲惫。 她虚弱地说了声:“给我看看”。 稳婆抱着孩子上前,姜氏看了一眼,对夏有田说道:“这孩子好像有点黑……” 话还没说完,就昏迷了过去。 众人又是一番忙乱,大夫上前确认了一下,说姜氏只是太过疲惫,失血过多,昏睡过去了。这时候让她睡一睡,反而有好处。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夏有田还把耳朵贴在姜氏耳边,确认了一下,发现姜氏呼吸均匀,真的是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仟仟尛哾 他胡乱拿衣袖擦了擦脸,深深地看了夏稻花一眼。 夏稻花忍不住有点心虚。 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出格了些? 可是,人命关天哪!更何况,姜氏一直对自己不错的。自己占了人家亲闺女的身子,自然也就接过了这身子原本的责任。 别说姜氏是个好母亲,就算姜氏是个孙氏那样的混不吝,自己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吧? 姜氏既睡了,大家伙儿就都出了产房。 夏家人从村里请来的村医和稳婆都有些慌乱,毕竟姜氏的命,差点就交代在他们手里。不过,夏有田没有跟他们算账,反而好言好语地将他们送走了。 该给的红包也没落下,不过给的只是村里惯常的几十个铜钱。 对于夏稻花请来的大夫和稳婆,夏有田就是诚心诚意地感谢了,不但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还给两人都实打实地封了银子。 刘氏在一边看到,眼睛都绿了。 那可是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啊!夏有田竟然就这么随手花出去了! 第162章 槐花 梨花之前赶到的时候,听说是金花打了姜氏,才导致姜氏摔倒早产,当时就把金花按倒在地,揍了一顿。 金花骤然被打,开始还愣怔了一下,紧接着就疯狂反击。 姐妹俩打作一团,扯头发,拽衣服,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但梨花偏爱拳头和巴掌,她虽然比金花年纪小好几岁,力气却比金花大上不少。 姐妹俩很快就被大家伙儿给拉开了,但梨花已经对着金花捣了几十拳下去,还是把金花弄了个灰头土脸。 当然,梨花自己的嘴角也破了,鼻子也流血了,衣衫也扯烂了几处,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 她这会儿正拿着大夫留下的药包,仔细地看着火,给姜氏熬药呢。准备等姜氏一醒过来,就可以喝了。 周氏拉着夏稻花,正在一脸严肃地教训她: “奶知道你心里着急,可那是产房! 那种地方,你一个没出门子的小娘子,怎么好往里凑? 你爹在里面,你也不说劝他出来也就罢了,自己竟然也跑进去了!跑进去之后,竟然还呆了那么久!唉……” 周氏长叹一声。没说出口的是,她真怕夏稻花这丫头,经了这一遭,将来不敢嫁人,不敢生孩子了。 女人生产都是过鬼门关,小娘子看了这血糊漓啦的场面,还有个不做噩梦的? 周氏却不知道,夏稻花本来就没有要嫁人的打算。仟千仦哾 夏稻花本来性子就独,不愿意跟人接触,再加上她怀揣着空间超市这么大个秘密,怎么敢随随便便就让人近身? 搁现代那百花齐放的时代,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结果她都没找到一个自己受得住,也受得住自己的,这跑到古代,又怎么可能找到个称心如意的? 只不过,现在夏稻花年纪还小,倒是暂时不用操心这一茬。 夏有田从程氏手中接过了新生的婴儿。抱着孩子走过来,从周氏手里把夏稻花解救了出来: “娘,你看看。” 小女婴不足月,皮肤皱皱巴巴,小脸蛋黑黢黢的,身量也瘦瘦小小的,却中气十足。 周氏看着这小丫头,想到姜氏差点送了命,老四和老四家的孩子,一个赛一个地不让人省心,把大房和四房和好的机会给搅和了,心里就有几分不自在。1 她张了张嘴,不知怎么,竟然有几分尴尬地把心里话秃噜出来了:“这小丫头,有点黑啊!” 小丫头像听懂了似的,应景地哇哇大哭起来。 夏稻花一听到她哭,就忍不住偷笑。 这小丫头嗓子挺好,肺活量也挺大!哭起来那声音嘹亮得,简直像是摇滚歌手在飙高音! 夏有田踌躇了一会儿,干脆利落地给小丫头取名槐花,希望她长大以后,皮肤能变得像槐花那样,白白净净的。 夏稻花不厚道地笑了。皮肤黑,说不定会是槐花这小丫头永远的痛。 其实看四房现在的几个孩子就知道,只要不一直在大太阳底下晒着,他们还都挺白净的。总体来说,基因不错,只要后天保养跟上了,不会不漂亮。 得知姜氏平安,只需要认真调养一段时日,把失去的血补回来,就可恢复健康之后,夏稻花脸上的笑容就多了起来。 就连槐花的名字和肤色,都让她微笑了许久。 姜氏产后不好挪动,夏有田决定让姜氏就在老宅里坐月子了。 周氏若是能帮忙照顾当然好,若是不成,就去姜氏的娘家找人来帮忙。 周氏听了夏有田的话,沉默了片刻,之后便一脸纠结地承诺,自己会好好照顾姜氏,而且一定要让她恢复得比怀孕前还结实。 夏稻花看着周氏的脸色,觉得有点奇怪。 若是周氏不想照看姜氏,让亲家来照看不好吗? 为什么一边承诺自己会好好照顾,一边脸色还这么纠结? 后来夏稻花才知道,原来北关镇这里的民俗,认为女人生孩子、坐月子,都是不吉利的事情。但孩子是给婆家生的,女人生了孩子,是给婆家添丁进口,所以如果要让娘家人来照顾的话,就会被外人戳脊梁骨。 夏稻花对这种民俗十分无语。 还是现代社会好啊!只可惜,自己回不去了…… 夏有田又跟周氏聊了几句,跟周氏商定了几项安排,之后就要带着孩子们,回南湖边的新家。发呆神游的夏稻花挨了梨花一胳膊肘,这才回过神来。 孩子们还是要住在南湖这边的,夏有田也不例外。 但可以预料的是,从这一天起,四房的人,会天天一趟一趟地往老宅那边跑。 毕竟他们不可能只把姜氏一个人扔在老宅。 眼前这一趟,他们也是去去就回——原本给姜氏预备的坐月子的许多东西,都还在新家那边,他们得去拿过来。 再说梨花熬的药,姜氏还睡着,没喝到嘴呢。 刘氏已经拉着金花回房间了,她怕夏有田回过神来,再去追究金花的责任。 虽然这会儿姜氏没出什么事儿,倒也勉强算得上母女平安,但在那之前,里屋一盆一盆往外端血水的时候,刘氏吓得脚都软了。 公平地说,今儿个若不是夏稻花脑子灵光,从镇上请了大夫和稳婆回来…… 姜氏怕是就过不去这一关! 槐花这孩子,说不定也活不下来。 保不齐就得一尸两命。 那样的话,大房和四房之间,真的就该成了解不开的死结了。 眼下虽然没有成为解不开的死结,但毫无疑问,大房和四房之间的关系,愈发僵硬了。 想要把断亲的事儿抹平,至少得再过个一年半载的。 倘若姜氏是个记仇的,说不定再过多久都不成。 刘氏忍不住长叹一声。 金花这孩子,这段日子也不知怎么了,行事愈发毛躁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若是金花刚刚在姜氏扶她的时候,顺势起来,也就不会有这么一出…… 说不定今儿个这事儿,就办成了呢! 刘氏十分惋惜,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 她这会儿觉得,说不定姜氏刚刚去了,反而是件好事。 纵使夏有田会伤心一阵子,怨恨大房一阵子,但他总不至于为了姜氏守上一辈子。 夏有田跟夏有财,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姜氏,就对自己的亲兄长,记恨一辈子。 第163章 下毒 老四没了婆娘,将来总得续弦的吧!到时候,让当家的给他找一个亲近大房的,这枕头风一吹,不信他就忘不了姜氏的仇! 可是现在,姜氏活过来了,这仇,怕是反而结下了。 刘氏这心思三转两转,就又恨上了夏稻花。 这是丫头,还真是个扫把星,专克大房!若是没有她多事,这会儿姜氏哪里还有命在! 没了姜氏坐镇,大房再细细地谋划,四房那白花花的银子,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大房的手掌心!就算飞走了,大房也能再把它们抓回来! 刘氏越想,越是心头火热,越是恨夏稻花恨得压根儿痒痒。 只可惜,这里是老宅,她就算再怎么痛恨夏稻花,也不能说出口。 不然万一被哪个多嘴的听了去,这话一传开,她就更被动了。 刘氏到底没忍住,压低了嗓音,训斥了金花几句。金花肿着头脸,哭得稀里哗啦、毫无美感,刘氏看了,愈发青筋直蹦,嗓子眼儿冒火: “快把你那眼泪耗子收一收吧!这会儿倒是想起来哭了,早干什么去了? 当时要不是你压不住脾气、甩了姜氏一巴掌,也不能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反而坏了你爹的事儿!” 金花不服气地一边抽噎,一边还嘴: “我就轻轻地、轻轻地拍了她的手一下,哪知道她竟然这么脆? 也不看她那丑、丑样子,竟然还戴虾须镯!那、那银丝,拉、拉得,比我那绣线都细!” 刘氏得知惹祸的竟然是一只虾须镯,差点没气死,她抬起手,用食指狠狠地点着金花的脑门儿,点一下,金花就忍不住后退一步: “你个眼皮子浅的玩意儿!怎么眼里就只看到那一只虾须镯? 就算是上好的金丝虾须镯,才值几个钱? 今儿个这事儿若是成了,咱们先在四房的生意里掺一股,白花花的银子不就到手了? 等你爹回头摸清了那几个方子,咱们就可以甩开四房,自己单干。 到时候,你要买多少镯子不够? 你呀!你呀! 你让我说你点什么好?” 刘氏唉声叹气,看着金花就觉得眼睛疼,她在屋里坐不住了,出去转了转。 桃花正在厨房里,看着姜氏的药。 之前是梨花在熬药的,不过夏有田拉着几个孩子回去,给姜氏取坐月子的东西,梨花也跟着去了,只是托了桃花帮忙。 这会儿桃花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拿着个蒲扇,仔仔细细地看着炉火,十分精心。 刘氏见了这个情形,心头顿时浮上来一个荒谬大胆的念头。 如果此时把桃花调开…… 不行,这事儿太大了!不跟夏有财商量,她可不敢自己就做决定。 刘氏强忍着,按捺下了心头那个邪恶的想法。 她一个劲儿地叮嘱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一切都得等到跟当家的商量过后再说。 又过了半个时辰,夏有田和孩子们,已经大包小裹地过来了。 东西多到几个人手上拿不下,还推了个板车。 拖着这么多东西,看着简直跟搬家差不多。 周氏的脸忍不住有些黑: “怎地预备了这许多东西?莫非你还怕我冻着饿着你媳妇儿不成?” 夏有田冷静地解释道: “娘,姜氏这会儿不宜搬动,不得不在您这坐月子,已经很是叨扰您了。 我怎么好意思一边劳动您老,一边让您往里面贴银子? 再说这些吃用之物,也不都是给姜氏的。 这里面还有您和我爹的一份呢。” 夏有田说得很是自然。周氏听了儿子这番话,自然知道夏有田是真心还是假意。脸色顿时冰消雪融。那来得莫名的火气,去得也比长了翅膀还快。 从这一天起,姜氏正式开始了在老宅坐月子的生涯。 而槐花也从一个谁见了谁说黑的新生小婴儿,渐渐长开了。 虽然身量依旧有些瘦小,却已经渐渐显露出了精致的五官,和光洁细嫩的皮肤。 倒是很衬她的名字。 四房一家子都爱死了这个小人儿,也对差点天人永隔的姜氏,分外热情。 一家大小都忍不住围着姜氏和槐花转悠,夏有田倒是还能天天坚持去地里劳作,五郎也还能天天去村塾读书,但夏稻花主导的咸菜作坊,已经暂时停工了。 刘氏把金花送回了镇上,让金花留在家里,顺便照看夏有财。 自己送完了金花,又跟夏有财商量了她的想法,之后就回到了夏家老宅,继续在老两口跟前献殷勤。 刘氏这次回来,不但给老两口儿和几个妯娌都带了伴手礼,还带回来一个三村来高、淡绿色的小瓷瓶。 小瓷瓶里装着一种深褐色的粉末,据说药效十分蛮横霸道。 不管是月子里,还是经期里的女人,若是服用了这种药物,都会迅速大量失血,止都止不住,俗称血崩。 这种药,要不是夏有财有特殊的门路,一般人还真搞不到。 只是,刘氏虽然带了这药来,要给姜氏下药,却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 四房的人,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每个人都对她十分防备。 只要她去看姜氏,姜氏身边就没离过人。 而且不管是梨花、稻花,还是菱花,每个人都会牢牢地盯住了她,浑然不顾什么叫做礼貌。 刘氏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漏了破绽了? 其实刘氏并没有什么破绽。 只是四房的孩子们,都对金花害得姜氏早产一事,耿耿于怀。 因此大房的人一出现,他们就忍不住打起精神来,生怕自己一个错眼不见,就又被大房的人,搞出什么事情来。 万万没想到,这样一来,竟然歪打正着,反而让刘氏的阴毒计划落了空。 刘氏连续试了十几天,都没有找到机会,渐渐地失去了耐性,也就不再往姜氏身边凑了。 当然,刘氏并没有放弃下药的打算。 只是,四房的人这样严防死守的,下到饮食里,多半是行不通了。只能回到最初的计划,把熬药的人调虎离山,然后把这药粉,撒进姜氏的汤药里。仟仟尛哾 只是姜氏喝的汤药,多半是调理身体、补养气血的,药性怕是与这害人血崩的药粉,彼此冲突。 到时候,到底能不能起到预期的作用,就不好说了。 第164章 有苦说不出 刘氏却不知道,她的种种反常,早就被夏稻花看在了眼里。 夏稻花觉得刘氏特别不对劲。 她绕来绕去的,该不会是……想找机会给姜氏下毒吧? 想到空间里那口箱子,夏稻花顿时觉得,这种可能性更高了。 只是,她怎么也推断不出刘氏的动机。 两个房头之间交恶了、断亲了,就值当她冒着被斩首的风险,下毒暗害兄弟媳妇么? 还是说,她把定了自己绝对不会被发现? 夏稻花忍不住半夜爬起来,从空间里提了个小型透视扫描仪出来,悄悄对着刘氏和刘氏的屋子,一顿扫描。 然后,就被她发现了刘氏随身携带的小瓷瓶。 夏稻花谨慎地观察了两天,发现刘氏睡觉的时候,小瓷瓶也跟她的荷包放在一处,藏在枕头里。白天就揣在怀里,随身带着。 这么看来,想要替换,还真不大容易呢。 夏稻花当机立断地把小瓷瓶偷了出来。 她进了空间,把小瓷瓶里面的褐色药粉倒了出来,把瓶子用各种不同的洗涤剂,仔仔细细地清洗了数遍,确定再也没有一星半点的残留。m.qqxsnew 擦干之后,将同色的奶茶粉灌了进去。 而这一份害人的药粉,夏稻花决定,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浪费了。 刘氏这么珍而重之,天天贴身藏着的好东西,不给她亲口尝一尝,怎么行? 当刘氏终于找到了机会,将贴身的小瓷瓶里的“药粉”,下到了姜氏的汤药里的时候,夏稻花也安排了参苓乌鸡汤,笑眯眯地亲手给刘氏送了过去: “大伯娘,这是我给我娘炖的汤,我娘说好喝,让我给几个伯娘婶子都送些。你尝尝,看侄女这手艺还成不?” 刘氏的脸色有些扭曲。 她刚刚把药粉下到了姜氏的药罐子里,夏稻花就出现了。 吓得她一哆嗦,差点把那小瓷瓶掉进汤药里! 夏稻花怎么出现得这么寸? 真是个扫把星! 刘氏恨恨地在心里吐槽,可是脸上对着夏稻花,却还得保持着笑容可掬的慈祥表情:“哎呀,我们稻花真能干!都会炖汤了!” 可是看到汤里大块大块的乌鸡肉,和人参、茯苓、川芎等药物,刘氏的脸色差点破防。 此时此刻,她充分体会到了金花面对姜氏手腕上的那只虾须镯的郁闷心情。 姜氏是个什么牌面上的人儿?她哪里就这么金贵了? 这样昂贵的好药材、好食材,自己都没吃过呢,她竟然吃上了! 而且看这意思,她还让孩子们把这汤送到妯娌们跟前,嘚嘚瑟瑟地显摆上了! 刘氏嗓子眼儿直冒火,她将夏稻花手里的汤接了过来,像跟谁赌气一样,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一边灌,一边觉得这味儿可真怪呀。 又苦又涩,还有点让人舌头发麻。 这么难喝,姜氏竟然还说好喝,可见她就是个惯会装模作样、口不对心的! 一口气喝完了,刘氏还直接上手把汤碗里的几块乌鸡肉捞了起来,嘎吱嘎吱嚼了两下,就带着骨头,吞吃了下去。 哼,不吃白不吃!你有本事显摆,你有本事天天给我送才好呢!我保证来者不拒!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银子,我不心疼!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刘氏把汤碗还给了夏稻花,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有几分气哼哼地,对夏稻花说道: “稻花啊,大伯娘知道你孝顺。 可是下回再要做这些个,你还是放着,让你梨花姐动手吧。 你这手艺,照梨花差远了。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夏稻花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谢谢大伯娘。 我就说么,我娘怎么说我做得挺好的,还特特嘱咐我,下回别做了呢! 还是大伯娘你为人实在。” 说完了,夏稻花就带着汤碗转身走了。 当天晚上,从周氏到孙氏、吴氏、程氏,还有姜氏自己,都喝到了梨花亲手炖的参苓乌鸡汤,人人都夸梨花手巧。 刘氏觉得肚子有点丝丝拉拉地疼,但是也没太在意。 她的心思,都集中在了姜氏身上。 算算时间,那碗加了料的汤药,姜氏应该已经喝下去了呀!她怎么还不血崩呢? 莫非真的是药性相冲,阻碍了药效了? 刘氏心心念念,一直等到半夜,也没见姜氏血崩。 反倒是她自己,肚子丝丝拉拉地疼痛的感觉,一直没停。 刚开始她真的没在意,后来去茅房蹲坑的时候,脚却软了,差点一跤跌进粪坑里。 这下子,把刘氏吓得冷汗淋漓,她扶着茅坑的篱笆墙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下,竟然洒了许多血迹。 刘氏这几年的癸水一直不大规律,她还以为是小日子又乱了时辰,心里虽然隐隐有几分担忧,却也没太当回事。 然而,出了茅坑往回走的时候,却觉得两条腿跟面条一样,软绵绵的。 刘氏心里知道不对劲了。 她也不是没有想到那碗乌鸡汤上头去,但毕竟吴氏和程氏说起那碗乌鸡汤的时候,她听见了,所以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只是,自己刚刚给姜氏下了药,却这么快就糟了报应,未免也太邪门了些…… 就算是自己要遭报应,也不会这么快吧? 难道四房一家子,竟然有神仙罩着不成? 刘氏这样想着,忽然想起来之前,四房和神仙醉、芙蓉居两家酒楼起冲突的时候,酒楼里发生的那些怪事。 莫非,槐树娘娘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四房到底是得了什么机缘,竟然能得了槐树娘娘的青眼? 不,也有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只是巧合而已。 对,这一定是巧合。 至于姜氏那里为什么没有发动…… 兴许是大家都睡了,姜氏即便发动了,旁人也没发现呢! 说不定,到了明天早晨,就知道了。 刘氏一想到,明天早晨,大家发现姜氏已经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就觉得心里止不住的畅快。 她扶着墙,缓缓地往自己屋里走去。 脚下流淌下来的血迹,在地上滴答、滴答地留下了一路印痕。 刘氏进了屋,只觉得头晕目眩的,浑身上下,都疲惫得很。 大脑供血不足的情况下,也很难客观公正地思考。 此时刘氏只想赶紧躺下睡一觉。 她摸索着扶着墙上了炕,见屋里黑黢黢的,还以为油灯被风吹灭了,就这样躺了下来,连被子都没来得及盖,就晕了过去。 第165章 措手不及 第二天天亮了,每个房间都传来了动静。 却只有刘氏的屋子,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 一开始,大家伙儿还以为刘氏是打算多睡一会儿,可是直到吃早饭的时候,刘氏还是没有出现,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大家伙儿吃完了早饭,男人们都扛着锄头下了地,女人和孩子们还得拾掇了厨房,喂猪喂鸡洗衣做饭什么的,腾出空了才能去地里。 见刘氏竟然到了这个时辰还没出来吃饭,周氏不禁皱了皱眉,随口打发了满脸讥诮的孙氏,去刘氏屋里头看看。 孙氏爽快地应下了——能有个当面对着刘氏冷嘲热讽的机会,孙氏怎么可能会错过? 就算周氏不喊她,她也会主动冲上去的。 可是走到刘氏房门口,孙氏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这门怎么是半开着的呢? 孙氏进了屋,就看到地上一道长长的血痕,哩哩啦啦一直连到炕头。 炕头上躺着的刘氏,脸色青白,双眼紧闭,身上连被子也没有盖,身下那条厚厚的褥子,却浸透了血迹,红里带着紫黑。 孙氏吓得一声尖叫,惊得整个老夏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旁人听到这一嗓子,都放下手头的事,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还没等到刘氏的屋里,就看到孙氏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哎呀,大嫂、大嫂她出事了!大嫂好像死了!” 周氏忍不住呵斥了孙氏一句:“你瞎咧咧啥?大早晨的,也不嫌晦气!这样的话,也是随便说的?” 孙氏见了周氏,顿时比见了夏有贵还亲,连哭带嚎地扑了过去,牢牢地抱住了周氏的腿:“哎呀,娘,娘,可吓死我了!吓得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大嫂怕是死得透透的了!不但咽气了,身子都凉了!” 孙氏的话,让周氏大惊失色,众人也都被吓到了,一时间顾不得思量,七嘴八舌,什么话都冲口而出: “此话当真?”“你快起来!地上凉!”“大嫂这是得了什么急症了么?”“别挡着路,咱们赶紧去看看,若是还有脉搏,说不定还能救回来呢!” 正乱七八糟地,孙氏突然一眼瞥见地上的血迹,“啊呀”一声蹦了起来:“娘,娘,你看,你快看!” 周氏和众人都冲着孙氏指着的地方看了过去,就看到一滩已经变了颜色的血迹。 再往四面八方看一看,就见那血迹是从茅房那边过来的,连成了断断续续的一条线,越靠近门口这边,血迹越多。.qqxsnew 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心里头,都忍不住开始犯嘀咕了。 面面相觑了一阵,周氏开口,让孩子们都留下,挺直了腰杆,自己打头,要带着媳妇们进去看看刘氏屋里的情形。 人多,胆气就壮。更何况还要周氏顶在头里。 大家伙儿互相壮胆,你推推我,我扯扯你,一起呼啦啦涌进了刘氏的门。 只孙氏却死活不愿意再进去了。 她之前还上手摸了摸刘氏的脉搏呢,脖子上和手腕上都摸了,结果摸到一手冷冰冰的,可把她吓掉了半条命。 这会儿见众人都要进去,孙氏连周氏的大腿都撒开了,一个人躲在了众人身后。既不敢进刘氏的屋子,也不敢走远。 这么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怜巴巴的。 周氏顾不上孙氏这一头,她看着地上的血迹和炕上的刘氏,忍不住有些头疼。 这大儿媳妇儿,虽然总是喜欢说这里疼那里疼的,但其实身子骨挺结实,自己暗中观察过,她不像是这么脆的人哪! 周氏想了想,到底还是让还算镇定的吴氏去请了郎中,又让程氏去田里把夏老爷子和几个儿孙喊回来。 这么大的事儿,不能不让家里人知道。 吴氏带着郎中回来的时候,夏老爷子他们已经到家了,此时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 刘氏去得突然,也有些蹊跷,众人心里难免都有些郁闷。 虽说现在不逢年不过节的,还算是个平常的日子。但刘氏的岁数也不大啊! 大家伙儿忍不住有几分隐隐约约的不祥预感,总觉得家里这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几乎就没断过,该不会是流年不利吧? 自打过了年,到现在,这都遇上了多少事儿了? 周氏已经打发了老二夏有贵出门,去镇上夏有财家里,跟夏有财捎了信儿。夏有贵出门的时候,恰好遇见吴氏带着郎中进门。 两下里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夏有贵就匆匆地走了。 这回的事儿有点大,刘氏的状况,又是孙氏第一个发现的……夏有贵一路上很是犯愁,要怎么跟大哥说,才不会被大哥记恨呢? 郎中来了之后,见了刘氏的状况,只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 “节哀顺变吧!看这状况,应该是昨天夜里就去了。” 这郎中也是个嘴快的,转身要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对着请他来的吴氏吐槽了两句: “我这两下子,本来就不咋高明,承蒙大家伙儿不嫌弃,也就能对付对付,将就将就,治个头疼脑热什么的。这家伙这身子都凉透了,还来找我,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吴氏苦笑着把郎中送了出去。 接下来,就得等大房的消息了。 刘氏毕竟是在老宅出的事儿,不管她是遭遇了什么意外也好,还是突发疾病也好,大房都是有理由怪罪老宅的。 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老两口儿也确实没有对刘氏做什么。 夏有财再怎么怪罪,也怪不到老两口儿身上来。 那么,承受大房的怨恨与怒火的,不就只剩下他们这些兄弟了? 别的不说,刘氏这一去,夏大郎的科考就得耽误了。 而金花再嫁的事儿,也得暂且放一放。 大楚朝的规矩,父母丧亡,儿女得守孝三年。这三年期间,不能嫁娶、不能考科举进学、不能赴宴游乐、饮酒食肉。 当然了,这种规矩,主要还是针对王公贵族、官宦人家,还有那些有志科举做官的读书人的。 对庄户人家而言,守孝的规矩,其实远没有这般苛刻。 可谁让夏大郎偏偏是读书人呢? 刘氏去得这般突然,着实是打了大房一个措手不及。 第166章 第166章另选一块地 夏稻花有些呆呆的,沉默地抱着自己的双膝,坐在炕头,不动弹,也不说话。 梨花紧紧地搂着她,声音轻柔地安抚她: “稻花,你别害怕。只要是人都会死的,只是大伯娘她……死得突然了些罢了。” 夏稻花钝钝地点了点头,她此时,有几分茫然。 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条人命。 只是,自己明明已经亲眼见到了刘氏冰冷苍白的尸体,这个事实,却为什么还是那么轻飘飘的? 好像距离自己很遥远,好像浮在空中的氢气球,自己不去努力抓住的话,就会轻轻随风飘走了。 自己骨子里就是个漠视人命的冷漠残忍的人吗? 夏稻花万万没想到,那药粉的效力,竟然会这样霸道。 若是自己没有给刘氏下药,刘氏自然不会死。 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即便自己有空间超市这样的作弊器,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紧盯着刘氏的行为。 若是自己没有把那药粉调换了,此时,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的,就是姜氏了吧! 若是自己调换了药粉,却没有给刘氏下药,那么刘氏就会发现药粉不对劲,也许下次再动手伤害姜氏的时候,就会更加隐蔽,更加小心,更加让人防不胜防。 姜氏被金花害得早产,刘氏竟然想害死姜氏,她到底在想什么? 一条人命,竟然如此之轻。 自己杀了一个人,又救了一个人,这份功过,能够相抵吗? 夏稻花任凭自己的双眼放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纷至沓来,各种线头乱七八糟地搅和在一起,半天理不出头绪。 但她也并没有很认真在整理这些思绪。 她最大的感受,依然还是茫然,找不到方向的茫然。 梨花看到稻花这样,愈发觉得她是被刘氏的死吓到了,干脆拉着稻花,去陪伴姜氏。 姜氏正抱着槐花喂奶呢,菱花绕来绕去,黏在姜氏身边,不管怎么说都不肯离开。 她好害怕姜氏也会跟大伯娘刘氏那样,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突然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梨花见状,哪里还不知道,菱花也被吓到了。m.qqxsnew 她见稻花只是安安静静的,眼神似乎比之前灵活了些,也并没有别的什么表现,就拉住了菱花,开始努力安抚这个年龄更小的妹妹了。 稻花见了姜氏满脸慈爱地看着小小的槐花,心中的茫然感觉,竟然减轻了许多。 刘氏也许罪不至死,但,她的死,到底还是咎由自取。1 若是刘氏没有向姜氏下毒的计划和行动,这一切,根本都不会发生。 …… 周氏已经安排家里人把家里的布置都撤换了,大人孩子的衣裳,也都换成了颜色更暗淡,质地更陈旧的那些。 有一说一,这庄户人家,虽然不像大户人家有那么多守孝的规矩,但家有丧事,总不能表现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来啊!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去镇上捎信的夏有贵才回来。 他还带回来了大房一家子。 夏有财、夏大郎、朱氏、金花、银花,都来了。就连襁褓中的小人儿阿柳,也被朱氏抱在怀里带了来。 大房全都换上了丧服。也带来了刘氏的棺材和寿衣。 事出突然,动手赶制来不及,这些东西,他们都是从卖棺材的铺子,现买回来的。 夏有财满脸哀伤,金花、银花,都哭得稀里哗啦的,十分伤心。 夏大郎和朱氏也都眼圈红彤彤的,泪水涟涟。 别的房头看着大房这副模样,也只好满脸哀痛,有些人甚至跟着开始哭了。 虽然不至于像在丧礼上那样夸张的哭法,但总不好对着一群一刻不停流泪的人,再露出笑脸来啊。 一时间,夏家老宅哭声震天。 邻居们知道夏家大儿媳妇儿突然得了急病过身了,也有人陆陆续续过来探问,表示要帮忙。 夏有财就开始给刘氏张罗着办丧事。 夏稻花却发现,夏有财表面的哀伤之下,一直散发着一种冷冰冰的气息。 而且,每当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种如坐针毡的不适感。 数次之后,夏稻花怒了。 她猛然醒过神来——既然夏有财能疑心到自己身上,还恨上了自己,那么很显然,刘氏的行动,他是知情人。 想想也是,刘氏手里那样霸道的秘药,多半是通过夏有财的门路淘弄来的。夏有财,必然也在这里掺了一脚! 在夏有财再一次双眼阴森森地望向夏稻花的时候,夏稻花没有再感到如坐针毡,反而怒气冲冲,满脸杀气地瞪了回去。 夏有财被夏稻花给瞪得愣住了——难道自己猜错了,不是这丫头下的手? 夏有财一听夏有贵捎来的消息,就知道刘氏八成是误服了自己淘弄来的秘药。 跟夏有贵聊了一阵子,套出来不少话,得知前一天晚上,四房给姜氏做了参苓乌鸡汤,还给妯娌们都分了一碗。 当时夏有财就忍不住怀疑,这乌鸡汤怕是有猫腻。 因此他顺理成章地疑心上了端了乌鸡汤,给伯娘婶子们挨个送过去的夏稻花。 可是刚刚夏稻花对着他瞪眼睛,反倒让他感觉,兴许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了? 兴许,刘氏是把秘药下到了那参苓乌鸡汤里,结果,却阴差阳错,一不留神把汤碗拿错了?把本该给姜氏的乌鸡汤,自己喝了下去? 不,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刘氏简直就是蠢死的! 可是,倘若不是出了这种乌龙,刘氏又到底是怎么误食了那秘药的呢? 夏有财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他看着老宅里的众人,总觉得几乎每个人都有嫌疑,又几乎每个人都是清白无辜的。 夏有财看来看去,还是觉得,顶数四房的夏稻花,让他最不顺眼。 就算刘氏真的犯了蠢,那也是这个扫把星妨的! 夏有财心头风云涌动,面上却一直稳稳地戴着哀伤的面具。倒是大郎、金花、银花几个,是真心为刘氏哭泣。 周氏满脸苦涩地对夏有财说道:“刘氏这个岁数,怕是还得另选一块地啊。” 夏有财一愣。 他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刘氏死得太过突然,岁数又不够老,怕是够呛能葬入祖坟呢! 只是……大郎他们能同意吗? 夏有财的目光扫过几个子女,果然,夏大郎和金花当场就炸了:“不行,我不同意!我娘这既不是横死,也不是自戕,怎么就不能葬入祖坟呢?” 第167章 疏远 刘氏的葬礼安排,很快就确定了下来。 虽然周氏对刘氏突然死在了老宅,心里隐隐约约有几分莫名地发虚,但依然坚持不能将刘氏葬入祖坟。 北关镇的民俗,夭折的孩子、没活到五十岁的男人、没有寿终正寝的女人、各种横死的人,都没有资格葬入祖坟。 最为仁慈的家族,也不过是在祖坟附近找一块地,给他们留下个孤零零的坟包。这样子孙后代上坟的时候,也可以顺便给他们烧些纸钱。 至于夏大郎和金花提出来的请出家人来办全套的法事,停灵四十九天之类,统统都被否了。银花从一开始哭了一场,后来就一直很沉默。 金花和夏大郎为了刘氏的丧事怎么办,跟夏有财和老两口儿争吵的时候,她也一直一言不发。要么就是安静地沉默,要么就只是默默地流泪。 周氏一开始还对于刘氏突然过身,有几分莫名的愧疚。 可她见了夏大郎和金花看向自己那种眼神,明晃晃的愤怒中还带着几分仇恨,只觉得心头一股热气都被凉水泼洒了,然后又冻成了冰,拔凉拔凉的。 后来周氏干脆懒得去做这个恶人,只明确了刘氏不能进祖坟,别的事情,都让夏有财自己去安排。 夏有财阴沉着一张脸,也不知跟两个孩子说了些什么,最后定下来给刘氏停灵三天,夏大郎和金花竟然都同意了。 刘氏出殡那天,天气阴沉沉地,还下了些小雨。 哀戚的唢呐声响了一路。 夏大郎走在送葬队伍最前头,一身白色的孝衣,手上举着个灵幡,一路走、一路哭,一路撒着纸钱。 北关村的坟地,离村里不算远,即便夏家大房众人,都是尽力慢慢地走,也花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 刘氏的棺椁被放进事先挖好的坑里,夏大郎缓缓地走过去,往那棺椁上,添上了第一锹土。 夏稻花看着刘氏的棺椁渐渐地被泥土遮住,很快鼓起来一个坟包,上面竖了个碑,却是木头的。 这石头的碑,都不一定能存在多久。这木头做的碑,哪里扛得住风吹日晒? 夏稻花看向了夏大郎和金花。 金花的脸色是愤愤不平,外加几分凄苦。 夏大郎却是一脸坚定…… 是了,他大概是打着等到自己发达了,再给刘氏迁坟的主意吧! 金花又看向了夏有财。 在给刘氏操持葬礼的这几天,夏有财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可怕。偶尔也会向自己,投来瘆人的视线。 夏稻花自然不会再被他吓到。 她已经理顺了自己的心思。 刘氏已经为她的罪行付出了代价。作为谋害姜氏未遂的知情人、兼共犯,夏有财难道就应该逍遥法外么? 只是,夏稻花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惩治夏有财。 直接杀了他? 那样似乎太便宜他了。 毕竟刘氏虽然冲锋在前,背后那个发出指令的,十有八九是夏有财。 夏稻花不想直接杀了他,却也不想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她一定要收拾了夏有财,而且,这事儿要快,不能拖太久! 葬礼结束后,大房一家子回了镇上。 老两口儿收拾了个包袱,给夏有财带上了。 夏稻花知道,那里面有周氏给夏有财做的几件衣裳鞋袜,还有一些吃食,两块碎银子,和一包铜钱。 分家之后,老两口儿在银钱上,就紧手了许多。 刘氏几次来哭穷,变着法地找老两口儿要钱,都没能从老两口儿手中掏出银子来。 这一回,老两口儿竟然主动给夏有财了。 怎么这刘氏一死,老两口儿和夏有财的关系,反倒缓和了呢? 刘氏死后,大房很显然已经怨上老两口儿了。 不,应该说,他们也许已经怨上了当时在老宅的所有人。 前些天为了坟地的事情,他们还跟老两口儿吵得不可开交,那些难听的话也没少说。qqxδnew 周氏怎么这么快就原谅了他们? 夏稻花有几分想不明白。 再者说,老两口儿明明知道大房算计梨花的事情。 虽然后来梨花没真出事儿,最终倒霉的是大房一家子……但老两口儿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反过来同情大房吧? 夏稻花都能看出来的名堂,夏有田和姜氏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虽然姜氏现在还没出了月子,行动不便,似乎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但几个妯娌之中,吴氏和程氏都跟姜氏交好,孙氏又因为二郎经常从中劝说的缘故,跟姜氏也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姜氏的消息来源,比夏稻花还要丰富几分呢! 见了老两口儿的做法,夏有田和姜氏都觉得有几分心寒。两人偷偷商量好了,等槐花一满月,姜氏就搬回南湖边上的新家去。 以后四房和老宅的来往,也要渐渐淡薄起来。 老两口儿对大房的感情,实在是深不可测,怕是要供养他们一辈子,都无怨无悔了。 但既然已经分了家,四房也跟大房断了亲,老宅这边,却注定不会跟大房断干净。 那么自家人最好的选择,就是离他们远点。 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当然,逢年过节的礼数之类的,那些做给外人看的东西,四房是不会落空的。 只是,再不会像从前那般掏心掏肺了。 日子平淡如水,却在不知不觉间,就悄悄地滑走了。 槐花满月的时候,已经不复刚出生时候的黑黑瘦瘦,反而变得白白胖胖,雪团子一样,笑起来甜甜的,眼睛也特别明亮,十分招人喜欢。 之前姜氏摔倒早产,在老宅生孩子、坐月子,周氏心里头一直有个疙瘩。可是现在看着漂亮可爱的槐花,周氏就忽略了当初那一点子不自在。 只可惜,周氏还没看够小孙女,四房就喜滋滋地搬走了。 最可恶的是,四房竟然以刘氏新丧为借口,没有给槐花小丫头摆满月酒! 周氏心里十分失落。 虽然这庄户人家的满月酒,即便摆了,也很是简陋,不过是亲朋好友,借着由头凑在一起吃一顿好的,再诚心诚意地夸一夸孩子罢了。 倒是大房听说了这事儿,对四房的态度稍微好转了一些。 四房对大房,却一直理智而疏离。 第168章 失踪 姜氏坐完月子搬走之后,老两口儿心里,都有些失落。 大房常年在镇上住,刘氏又新丧不久;四房跟大房断了亲,搬到南湖边上去住了;老宅就剩下二房、三房、五房,还有老两口儿这一房。 明明只少了两房人,留下来的依旧有十几口子,却感觉院子仿佛空了一大半似的。 尤其是四房,自打姜氏坐完月子搬走后,对老宅的态度,就越来越冷淡疏远了。 虽然面上的礼数,姜氏从来没错过。 但到底是一颗热气腾腾的真心,还是好话不要钱的面上情,周氏能清楚地分辨这种态度上的不同。 周氏知道,四房这样,是怨她偏心夏有财了。 她也知道自己偏心了。 但夏有财刚刚死了老婆,又没了活计、没了进项,偏他还要治病、养病,金花还和离了,夏大郎念了这么多年的书、总不能半途而废…… 自己若是不帮衬着些,让老大一家子怎么办? 原本,若是能顺顺利利地说服四房和大房握手言和,让大房也在四房的生意里参一股,那她也不必动用自己的养老钱。 可偏偏金花那孩子,早不发脾气,晚不发脾气,偏偏那个节骨眼上发脾气,害得姜氏差点一尸两命! 这让自己怎么舔着个脸跟四房开口? 姜氏虽然活了过来,可到底是遭遇了一场不必要的危险,虽然捡回来一条命,可身子骨却虚了,需要补养很久才能恢复。 这样大的仇怨,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还没等自己找到机会从中说和,刘氏偏偏又“嘎嘣”一下子就死了! 这会子,老大心里头,指不定多难过呢! 自己若是这会儿压着老大,让他给四房赔礼,总归有些不近人情。 可是老大不赔礼,四房必然过不去心里头这道坎。 过不去这道坎,便不可能愿意帮衬老大。 大房这会儿正急等着用钱呢……既然四房不肯帮衬,那也只能自己这当娘的来帮衬了! 周氏在大房和四房之间摇摆纠结,最终的选择,到底还是更偏向大房。 周氏倒是一片慈母心,坚持每个月从子女们上缴的养老银子中,拿出一部分来,暗中资助夏有财的生活。 只是,她也难免有几分心虚。所以虽然花的是“自己的钱”,却还是生怕被子女们知道。 四房这边,虽然搬回去南湖住了,到底离得不远。 周氏想念槐花了,就溜达着过去看一看。 槐花倒是很给周氏面子。 周氏每次去看她,她都会用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牢牢地盯住了周氏,给周氏露出来一个大大的灿烂笑脸,还会咿咿呀呀地叫几声,表达自己的兴奋和喜悦。 周氏深深地觉得,四房最喜欢自己、最欢迎自己的人,就是槐花这小丫头了。 到后来,周氏每天都忍不住往南湖边上溜达一圈儿,抱抱槐花。 姜氏到底是心软的。 虽然已经决定要远着老宅,但那也不过是一时激愤,再加上不想被大房算计。 她看得出,周氏是真心实意地喜爱槐花这小丫头的。 虽然周氏每次来,也不给槐花带吃的或者玩的,用的,只是来看看她,抱抱她,但周氏每次见到槐花时候,迸发出的神采,不是假的。 姜氏便由着周氏抱槐花。 自己该干嘛干嘛。 夏稻花见姜氏恢复得不错,便把咸菜作坊的一部分事情交给姜氏管理。 姜氏正新鲜着呢,每天都天不亮就爬起来,干劲十足。 夏稻花又“开发”了一些新种类的咸菜,比如蒜茄子、辣桔梗、小鱼仔、卤鸡蛋、鸡爪子……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推出一样到两样“新品”,好让“稻花香”这个牌子,保持住它的新颖有趣与优势地位。仟千仦哾 夏稻花将散装咸菜从空间超市提取出来,放进秘密操作间。 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让人从秘密操作间拿出去,按重量分成小份,再按照不同规格封装起来。 因为她是从空间超市里拿出来的成品,因此所谓“腌制”、“发酵”等生产过程,她说几天,就是几天。 当然,原材料也得运送到秘密操作间里去。 然后,夏稻花会把它们都塞进空间超市里去。 反正空间超市大方得很,什么都收,几乎称得上来者不拒,只是价格给的也十分随心所欲。 有时候订单数目大了,夏稻花自己忙不过来,就会让家里人也跟着来做分装的工作。 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家里人也越来越累,夏稻花就提出要雇人来做。 一开始,姜氏还有几分反对的意思,直到听了娘家嫂子的劝才慢慢想通。 然后她一不留神就走上了另一个极端——从凡事亲力亲为,一分钱都不舍得花,快进到了能支使雇工去做的事情,她就懒得自己亲自动手了。 渐渐地,随着姜氏成了咸菜作坊名副其实的老板“娘”,地位也水涨船高,想要来做工的村里妇人,都对她十分巴结。 姜氏美滋滋地享受着众人的奉承,十分受用,乐在其中。 但她虽然好话照单全收,雇人却不是没有标准的。 她选中的雇工,都是那性格开朗大方讲道理,做事勤快麻利认真负责的类型。这种类型的,她支使起来,也比较放心。 夏稻花见姜氏在这个过程中挺开心的,也没犯什么错误,便也不去管她。 姜氏做惯了甩手掌柜,面对周氏的时候,竟然也十分放得开。 见周氏愿意抱着槐花,便放心地把“看孩子”这一项,大大方方地“放权”给了周氏。 周氏一见到槐花的小脸,就心情无比愉快。 因此便也不嫌累,每天都乐呵呵地走上这么一趟。 后来,周氏偶尔也会抱着槐花往村里走一走,姜氏也都不拦着,只是每次都让菱花跟着去,万一有个万一,也好及时捎信回来。 菱花对这个任务十分自豪。 每次周氏抱着槐花出去溜达的时候,菱花都会开开心心地跟上。 周氏不知姜氏和菱花的真实目的,还以为菱花是粘着自己,或者是看自己特别喜欢槐花,总是抱着槐花,吃醋了呢,便笑呵呵地,带着菱花一起溜达。 数日后,周氏突然满脸焦急地闯到南湖这边来,连咿咿呀呀的槐花,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了: “老四家的,不好了!玉娇不见了!” 第169章 一直很安静 夏玉娇这个人,很多时候都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什么存在感。 她不爱说话,不爱往外走,不爱跟村里的小娘子们聊八卦,大多数时候,都闷在屋里,哪都不去。 干活儿、做事、走路,都很安静,几乎不会发出多少声音。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厨房没什么动静,饭食却已经做熟了,那这一天,一准是夏玉娇下的厨。 夏玉娇这个性格,就很容易让人常常不自觉地忽略了她。 前些日子,姜氏、刘氏,先后出事,周氏的心神都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占据了。 再后来,周氏又忙着算账,从吃穿用度各个方面,琢磨着怎么节省,好能省下些银钱,资助大房。 周氏还惦记着,等过了刘氏的孝期,再给老大说一房媳妇儿呢。 老大只需要守一年,这说媳妇儿的事儿,至少得提前半年张罗起来。而不管是说亲还是娶亲,都需要银钱。 周氏的心思,几乎都花在这上头了,唯一能让她感到放松的事情,就是去看槐花。 所以,虽然并非有意,这些日子,周氏还是不自觉地忽略了本来就无声无息的小女儿。 不过,吃饭的时候,老两口儿还是能见到夏玉娇的。qqxδnew 但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周氏想问问夏玉娇晚上想吃点什么,却发现屋里屋外,都不见人影。 她这才想起来,今天一整天,她都没见到夏玉娇。 周氏急了,让家里人都出去找,她自己也找了一圈儿,把跟夏玉娇相熟的两三户人家都走了个遍,一路问下来,都没见过夏玉娇。 一家子人撒出去快半个时辰了,嗓子都喊哑了,却还是没找着人。 周氏又跑到南湖边,找到姜氏,让她帮忙找人。 四房其实也没几个能用的人。 但咸菜作坊雇了不少短工,跟村里人关系越发好了。 周氏总觉得,让姜氏出面喊村里人来帮忙,似乎莫名地更有底气一些。 姜氏没想那么多,她听说玉娇不见了,第一时间就套上了外衫,要跟夏有田一起出门去找人。 周氏急急地提醒她:“老四家的,你也喊上几个短工跟着一起去啊!” 姜氏痛痛快快地点头应了:“娘说得对,是该多叫上几个人帮忙,瞧我这脑子!” 梨花“嗖”一下跑出门,边跑边喊:“我去喊人!” 五郎也放下了手里的书本,稳稳当当地起了身: “我也一块儿去找人。稻花,你就别去了。你和菱花留在家里,照看槐花吧!把大门锁好了,咱爹咱娘回来之前,谁来也别开。” 夏稻花点点头:“成,家里有我。你们快去吧,路上小心。” 于是夏稻花和菱花、槐花三个小丫头在家留守,其他人都出了门去找夏玉娇。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许多人家的炊烟和饭菜的香味飘了过来,菱花饿了,槐花也嚎啕大哭起来。 夏稻花只好亲自动手给两个小的弄吃的。 夏稻花让菱花守着槐花,先给她喂点水喝,自己去了厨房弄吃的。 随便找了找现有的食材,然后夏稻花把其中一部分收进了空间超市,又从空间超市里拿出来一袋奶粉,按照说明书用热水冲了,之后又拿出来一袋扒鸡,用锅热了热,还煮了些米粥,盛了两碗端出去。 菱花顿时不淡定了:“姐,你这么会儿功夫就炖了只鸡?我咋没听见杀鸡的动静呢?” 夏稻花笑道:“我哪里会杀鸡。你几时见过我动手杀鸡?这是今儿早上梨花给咱娘炖的那只。我加了点秋油,又煮了一回。” 一边说,一边撕下两条鸡腿塞给菱花:“快吃吧!” 菱花一边吞口水,一边说:“给五郎留着。他读书辛苦,要好好补一补。” 夏稻花失笑:“让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五郎若是要吃,我再给他做就是了。现在咱们的生意这样好,吃两只鸡,过分吗?” 菱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后欢快地抱着鸡腿开始啃起来。 夏稻花拿了个小勺子,一勺一勺地给槐花喂奶。 槐花张着小嘴,吃得津津有味。 夏稻花看着槐花的小脸小嘴,心头却只觉得可惜——明明有奶瓶这样的好东西,却不能拿出来用…… 菱花一心一意只顾着自己吃,顾不得槐花。 等到半只鸡下了肚,菱花才缓过气来,问夏稻花:“姐,你给槐花喝的啥?” 夏稻花面不改色:“米汤。” 菱花明明还有疑问,却知趣地不再问了。 夏稻花将菱花吃剩的鸡收拾了一下,又让菱花喝了点粥,自己也喝了点,之后还把家里重新归置了一番——人在心烦的时候,给自己找点类似于收拾屋子这样的事情做,就比较容易平静下来。 当天晚上,一直等到后半夜,菱花和槐花都睡着了,四房的人才回来。 夏玉娇真的失踪了。 村口附近的住户也没见夏玉娇经过。 山脚下的村民也没见夏玉娇上山。 夏家人把北关村找遍了,北关村附近的山林也粗粗地搜了一遍,夏有贵、夏有喜、夏有田和夏有粮兄弟四人,还在北关镇上走了好几圈。 周氏还跑到夏有财家去,通知了大房一家子,让大房的人也帮忙留意。 夏有财大半夜被吵醒,脸色不怎么样,但听周氏说了原委,也点头应了。他虽然对自己的几个兄弟意见挺大,对夏玉娇这个妹妹,却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夏家人精疲力竭地各自回了家,都有些不知所措。 老两口儿决定等第二天天一亮,就去县衙报官。 夏玉娇此时,还没有醒来。 她身上绑着绳子,口中塞着麻核桃,脸上蒙着黑布,整个人被装在麻袋里,藏在一辆运粮食的马车上,被悄悄运到了花枝县。 运载夏玉娇的马车上,只有她一个人是被掳来、藏在粮食堆里的。 她是前一天晚上,半夜被掳的。 掳她的人准备得很充分,用了迷香,整个老宅的人都睡得死死的。 夏玉娇本人也睡得很沉。 此时药劲儿虽然过了,夏玉娇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被绑住了,还被蒙上了眼睛,现在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第170章 折节下交 “金兄弟,哥哥送你一件礼物。” “万万不可,我已经生受了大哥许多恩惠,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哪里还能再舔着脸,要大哥的东西。” “诶,金兄弟这样说,就见外了不是?再者说,这份礼物,你若是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金勇听了这话,心里也不由得生起了一丝好奇。 兄长又淘换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来了? 他新近认得的这位兄长,为人十分豪爽大气,出手又分外阔绰。 想当初,他被夏家人拒婚,一时间心灰意冷,着实借酒浇愁了一阵子。仟仟尛哾 有一回,他到神仙醉去喝酒,雅间已经满了,自己只好在大堂挑了张桌子,一个人喝了五六坛好酒。 醉得摇摇晃晃,忘了结账,起身就走。 被小二拦住,要他会钞,他当时喝醉了,忘了收束力气,不过是一挥手,就把小二摔飞了出去。 小二摔飞了不打紧,却正正好好,撞在了兄长的那张桌子上。 兄长正在陪朋友喝酒,要了一桌子好菜,还没吃两口,就被凭空飞来的小二撞翻了,酒菜都打得稀巴烂。 当时兄长的朋友就要教训自己,自己虽勇猛,毕竟喝高了,而兄长的朋友手下,还有不少好手。 双方大打出手,又砸坏了店家不少桌椅板凳,还吓跑了好几桌客人。 掌柜的不敢过来,却也不放自己走,跳着脚让自己给个说法。 自己当时就放出去大话,多少银子咱也不是赔不起,结果一摸腰带,发现荷包不见了。 也不知是被哪个小贼偷了去,还是出门的时候忘了带。 掌柜的见状,更以为自己是吃了霸王餐还要闹事,骂的十分难听。 还是兄长看出来自己心情抑郁,主动掏了银钱,赔补了店家的损失,又拉着他的朋友和自己,到了另外一家店,重新要了一桌席面。 双方不打不相识,之后又在酒楼、花楼,赌场,巧遇了几回。 每一回,兄长都表现得十分豪爽。 慢慢地,双方熟悉了起来,兄长欣赏自己的性情人品本事,跟自己做了结拜兄弟。 自己也慢慢振作了起来。 天涯何处无芳草! 大丈夫何患无妻! 夏玉娇不知道自己的好,自己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回头就听娘亲的话,娶妻纳妾,妻妾成群,让她后悔都来不及! 金勇使尽了浑身解数,都没有从故作神秘的兄长口中,套出来他预备的礼物是什么。 他们随意喝了些酒,聊了聊天,骑着马飞奔到了花枝县。 金勇猜测着,看这个方向,莫非是去天香楼? 兄长得知自己的事情之后,已经在天香楼包下过那对有名的双胞姐妹花魁,伺候了自己足足一个月…… 那一个月,过得真是舒爽…… 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想到兄长对自己的种种好处,金勇恨不得为之肝脑涂地。 萧鲁不花骑着一匹健壮的青骢马,飞奔在前。 当然,在金勇面前,他用的是假名。 萧鲁不花化名贾十七郎,说自己是汉人和胡人混血的孩子,从小不被家族所喜,就一直在外流浪、闯荡,平生最爱美酒,最爱结交朋友…… 除了给自己安了个义薄云天的江湖豪客一般的人设,萧鲁不花还不断在金勇身上花钱,请他喝酒,请他进赌场玩乐,请他在花楼包夜甚至包月…… 金勇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种种找事,萧鲁不花全都用了出来。 明面上,萧鲁不花是爱重金勇的一身武艺,和他的性情人品,说话也总是说他爱听的,总是捧着他,让金勇频频被拍马屁,还被拍得浑然不觉。 这份刻意结交的劲头,搁在谁身上,都会忍不住心生警惕。 金勇也不例外。 但他观察了许久,发现“贾十七郎”果然十分喜欢结交朋友,而且他用钱十分大方,从来不为了银钱烦忧。 花枝县许多人都与贾十七郎相熟。 提起这个名字,人人赞他豪爽大方讲义气,关键是手头很松,乐于散财。 金勇托了衙门里的熟人帮他打听,发现“贾十七郎”早些年就来过花枝县,还在这里安安生生地做了几年生意。 把花枝县的衙门上下都喂得熟熟的,人人见了他,都忍不住笑成一朵花。 后来因为家中有事,据说是争夺族中产业的大事,他离开了花枝县一段时间,也与花枝县这边不大联系了。 再后来,听说贾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甚至扩展到了京城,还做了几年皇商……原来贾十七郎消失那几年,是去京城住了。 贾十七郎不但曾经去京城住过一段时间,还在京城结交了许多权贵子弟,靠着他杰出的交际能力,帮家族打理生意。 再后来,又不知为了什么事情,贾十七郎与家中闹翻了。 匆匆离了京城,又重新回到了花枝县。 金勇暗中把能查的事情都查过了,才真的相信,自己竟然真的遇到了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真的结交到了一个豪商巨贾,江湖豪客。 贾十七郎不但爱重自己的性情人品,更是对自己的一身本事十分欣赏,称得上是自己的知己。 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兄长这样折节下交? 金勇最主要是觉得,既然贾十七郎在京城与那么多权贵子弟交好,到了北关镇竟然还能看得上自己,那对自己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毕竟这样算来,兄长与京城权贵子弟是朋友,也和自己是朋友,朋友的朋友,彼此也是朋友,四舍五入,自己也跟京城权贵子弟,都是朋友了! 金勇一路上,心思仿佛潮水一般涌来,回忆了许多、也猜测了许多,但经过了天香楼,兄长没停下,经过了长乐坊,兄长也没有停下,经过了太白楼,兄长还是没有停下…… 最终,他们绕来绕去,走到了一片闹中取静的住宅区。 萧鲁不花下了马,牵着自己的青骢马,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金勇跳下自己的枣红马,跟在萧鲁不花身后,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 这种小巷子,应该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商户住的地方吧…… 兄长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了? 第171章 下套与栽赃 两人来到一套收拾得十分齐整的小院子前,萧鲁不花在门上敲了几下,很快就有个穿着整洁的仆役来开了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两人带着的马,也有下人乖觉地接了过去,牵到了马厩那边,安排食水。 萧鲁不花带着金勇,一边指着院子里的各处给金勇看,一边笑呵呵地说道: “这一处房产,闲置了许久了。我放在手上,也是白放着生霉,倒不如给了你罢。以后咱们兄弟喝酒,若是夜深了,就可以在这歇下,你也不必急匆匆地赶夜路,再磕着碰着。 地方简陋了些,还请金兄弟不要嫌弃。” 金勇顿时吃了一惊: “大哥,这可使不得!这也太贵重了! 小弟平日里就经常叨扰大哥,没少白吃大哥的酒,还没有对大哥有什么回报,怎么好意思接二连三,收这样重的礼?” 金勇现在骑的那匹枣红马,就是萧鲁不花送的。 虽然不如萧鲁不花自己骑的那匹青骢马神骏,却也高大健壮,皮毛油光水滑,怎么看都远超千户营配给的驽马。 萧鲁不花爽朗地大笑起来: “你我兄弟,说这些个就见外了。‘钱是王八蛋,花完就再赚’嘛!这些个身外之物,哪里比得上我们兄弟之间的情谊金贵?” “不成,不成,这可不成。大哥,要不这样,我也不跟你见外!哪天我若是喝高了,到这里借住就是了。可不敢收大哥这样重的礼。” “嗨,金兄弟,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客气了。咱们兄弟,何须这般见外?” 萧鲁不花拉着金勇,就往屋里走。 一边走一边说: “这宅子也不大,地方也偏僻,不值什么。金兄弟不必太过在意。 倒是金兄弟你若在这边住,身边也不能没个伺候的人。我却是谋划了好些日子,才算寻访到这么个合适的人。 还望金兄弟爽快地收下,千万不要与我客套。 不然,我这番折腾,岂不是白白辛苦一场,抛媚眼给瞎子看了么?” 金勇被萧鲁不花的话勾起了好奇,找个伺候的人,找人牙子就是了,什么样的人没有?怎么还需要谋划好久? 想到某种可能,金勇的心砰砰砰地狂跳起来。紧接着,他又否定了自己的异想天开。 萧鲁不花推开了屋门,拉着金勇走了进去。m.qqxsnew 屋里的大炕上铺着精致细密的炕席,炕席上是湖绿底色,大红鸳鸯戏水图案的锦被。 上头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被绑住了双手,蒙住了双眼的年轻女子。 她口中的麻核桃已经被取下,但她没哭没闹,只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垂着双腿,坐在炕沿边上,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她穿了一身豆绿色的绵绫衫裙,杏黄色的褙子,束着月白色的腰带,头上梳着双丫髻,插了几根玉簪,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清雅动人。 金勇转头看向萧鲁不花:“大哥!你真是我亲大哥!” 萧鲁不花满意地笑了:“金兄弟,这份礼,你可万万不要推辞呀!” 金勇一双眼睛迸发出野兽般的亮光,激动地抓住了萧鲁不花的手,大声嚷嚷:“不推辞,不推辞!多谢大哥!” 夏玉娇不安地轻轻动了动身子,缩了缩脚。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听到了两个男人的声音,其中一个,很像是金勇。 原来,是他把自己拐走了吗? 也不知娘亲这会儿急成什么样子了! 女儿不孝,一再给爹娘添麻烦,如今又惹出这等糟心事来……也许,当初自己上吊的时候,再果断些就好了。 两行清泪,缓缓地从夏玉娇的脸颊上流淌下来。 她哭起来也是安安静静的,都没有声音。 此时,萧鲁不花已经悄然退了出去,只把心情激荡的金勇一个人留下了。 萧鲁不花到了院子里,很快就有殷勤的下人搬了桌椅、铺了坐垫、沏了热茶,上了点心。萧鲁不花缓缓走到桌边坐下来,慢慢地喝着热茶,一只手在桌上不停地敲打,低着头,脑子里却飞快地盘算着,要在什么时候,用上金勇这一步棋。 萧鲁不花看重金勇是真的,但并不是什么性情人品,而是看重他的武艺和他的职位。 金勇现在的位置,是可以叫开城门的。 而且他好喝酒、爱打架、有名声、又有背景,北关镇千户所,几乎所有人都认得他这张脸。 有了这张牌,在需要的时候,说不定能起大作用。 只是,目前自己做的这些,要让金勇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心甘情愿地替自己卖命,其实还差点意思。 接触越多,萧鲁不花就越是觉得,金勇这个人,本质上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尤其是当他得知,金勇为了一个外室,毫不犹豫地让发妻“暴毙”之后,萧鲁不花就对金勇的人品,有了颇为深刻的认知。 真要用他,恐怕万万不能指望他的情谊,而只能靠利益吸引,靠把柄拿捏。 好在自己筹谋已久,利益和把柄,都是现成的。 金勇已经给自己的“商队”开过几次城门了。 那些个私藏夹带,自然也都顺顺利利地免了查验,通了关。 当然,自己每回分润给金勇的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平时就让他开惯了城门,等到了关键时刻,只要金勇肯做这个内应,再加上自己的手下,攻破北关镇的防御,就再简单也没有了。 想到北关镇的防御,萧鲁不花就忍不住有几分窝火。 上一回,在那条自己发现的荒僻的山间小道上,皇兄派出来的探路先锋,竟然被一伙来历不明的家伙,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重挫了一把。 那波人后来还点了一把火,困住了不少儿郎。 为了查出这背后的主使,自己辛辛苦苦查了好久,甚至不惜让自己的手下把别的事情都暂且放下,专攻这一头,竟然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皇兄上回的来信,已经透露出几分不耐烦,和几分对自己的疑心了。 可自己偏偏卡在那里,一丁点有用的东西都查不到! 没办法,只好棱模两可地推到墨家头上去。 反正上一回两国交战的时候,墨家那帮孙子,也没少帮着大楚守城! 第172章 病倒 萧鲁不花越想越是懊恼,竟然一不留神,捏碎了手里的茶杯。碎片扎破了他的手掌,红得刺目的血,顺着手掌流向手臂。 他“嘶”了一声,几个仆役和护卫,顿时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口中不住请罪:“请主子责罚!” 萧鲁不花皱了皱眉,尽量放缓了声音道:“都起来吧,我没事。” 只是之前的烦恼并没有因为他竭力压制,而烟消云散。声音里带出来的冷意,还是让人心头一抖。 几个下人虽然依言站了起来,依然有些战战兢兢。 萧鲁不花突然失去了等着金勇出来,当面收取利息的兴致,转身到了马厩,牵了自己的青骢马,就出了院门。 临走之前,对管事的嘱咐了一句:“小心伺候着。” 管事的认真领命,萧鲁不花打马飞驰而去。 他好不容易想到,把那些事情推到墨门子弟身上,总得做些布置才是。 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金勇才双腿酸软地从房间里出来。qqxδnew 两名训练有素的婢女,端着铜盆木桶,打了热水,带了细棉布、澡巾、澡豆、胭脂、梳篦等物,进门伺候。 好好的一床锦被,竟是糟蹋了。 …… 金勇出门发现“贾十七郎”不见了,心头赞叹兄长会做人,又对自己把兄长忘在了脑后,有几分惭愧。 不过,兄长这份礼,真的是送到自己心坎上了。 就算夏玉娇不愿意又怎么样?她不到底还是落在自己手里了? 再者说,只要把夏玉娇困在这里,不让她被夏家人找到,日子长了,就不愁她没有软化的一天。 若是再能让她生下孩子…… 到时候,就算夏家人找到了她,她也不会舍了孩子跟着夏家人走的。夏家人就算再怎么恼,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自己这个女婿! 金勇志满意得地走了。 这地方既然是兄长的地盘,那这里的人,自然也都是值得信任的。 这宅子,自己还真得常来了。 他现在得赶紧回家一趟,毕竟明个儿还得点卯。但只要应付过了差事,自己就又可以到这边过夜。 此时,他一方面觉得,花枝县离北关镇不算远,自己骑马来回,不费什么事儿;另一方面,又觉得花枝县离北关镇不算近,不然自己就可以直接住下,不需要两头奔波…… 一路上只顾着欢喜,把鞭子甩得飞快,竟然连路上遇到了什么人,都没有看清。只恍惚记得,似乎有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与自己相向而来,之后又擦肩而过。 金勇到了家,连点灯都不敢,悄没生息地摸进了屋,结果刚一进屋,就被老母亲一声断喝,勒令跪下。 老太太亲自拿了鞭子对着他: “勇儿,你跟娘说实话,那夏家的小娘子,是不是被你掳走了?” 金勇心头急跳,脸色也变了,心里却知道,若是果真老实交代了,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自己这个老娘,自己就从来没有看透过她…… 他连忙膝行两步,凑近了母亲身前,抱住了老娘的腿告饶: “娘,你老人家何出此言?儿子的为人,你老人家还不知道吗? 儿子自打上回求亲被拒,消沉了几个月之后,可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没犯过浑。 儿子这几日,一直与兄长一块儿喝酒来着。 就是到咱家来过的贾十七郎贾大哥,他家是做皮货、木材、绸缎生意的,前几年还做过皇商呢。” 见自己老娘的脸色没有明显的变化,金勇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夏家小娘子……她出什么事了?” 金勇的老母亲冲着地面甩了一鞭子,倒是把金勇吓了一跳:“娘,你老息怒啊!” 金勇的老母亲气哼哼地说道: “那姓夏的小娘们儿,不知道跟什么人跑了。 家里人发现她不见了人影,找了两日,却一点线索都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昨个儿他们家已经告到了县衙,他们家那个死老太太周氏,竟然胆大包天,信口开河,敢怀疑我儿! 县衙里头多半会找你去问号,你既然没做过,万万不可心虚!” “是,儿子知道了。” 老太太不满地瞪了金勇一眼: “怎么着?还不麻溜地滚起来!我不请你,你自己就不知道起来是吧?你那腿,不打算要了?” 金勇麻利地爬起来,却弓着身子凑近老娘,堆着个夸张的笑脸:“那哪能呢。这不是你老没发话,儿子怕惹你生气么。” 老太太继续骂他: “少给我嬉皮笑脸的。 那夏家的小娘们儿,一看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货色!人家既然没瞧上你,现在又不知跟哪个野汉子跑了,你就别惦记了。 趁着你娘这两年还能动弹,赶紧再娶个媳妇儿进门,也好把你这院子管起来,让我这把老骨头好好歇一歇。 不然,你屋里这些个莺莺燕燕,还有你那几个孩子,莫非都指望着我这老眼昏花的,给你操心照看么?” 金勇好话说了一箩筐,到底没有摆脱掉被老娘安排相亲的命运。 不过,相亲就相亲,到了正日子,自己出现一下,然后说一个都没看上就成了。 金勇打定了主意,十分淡定地答应了下来。 老太太眼里闪着精光,她早就料到了金勇的打算,已经定下了给金勇续弦的人选,所谓相亲,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只要金勇跟人家姑娘见过一面,人家觉得不嫌弃他,婚事直接就可以敲定,姑娘直接就可以过门。 根本用不着问他本人看上没看上。 金勇不知自己已经被老娘算计得死死的了,心里还在琢磨,怎么着跟老娘说好话,才能多往外头跑。 却说周家这边告了官,官府也来到金勇家搜检过一回,不然老太太也不能金勇一进门,就让他跪下请罪。 只是,官府搜检过后,却没有找到夏玉娇,对着金家还是不敢得罪得太死的。 周氏虽然思女心切,给了差役些打点的铜钱,但数目微薄,对差役来说,不过是蚊子腿儿罢了。 既然没搜到人,又没多少油水,对周氏的态度就不大好。 周氏本来就因为找不到夏玉娇,急得都快疯了,见金家也搜不出人来,自己又被这些如狼似虎的差役推搡呵斥,一股火上来,强打精神撑到了家,就病倒了。 第173章 瞌睡遇见了枕头 周氏这一病倒,夏老爷子又生气,又担忧,衣不解带地伺候了两天,自己也跟着病倒了。 夏家老宅,顿时一片愁云惨雾。 即便是已经搬到南湖边住着,轻易不往老宅这边来的四房两口子,这会儿也跟着愁闷起来。一来,夏有田挂心失踪了的夏玉娇,二来,夏有田又担忧双双病倒的老两口儿,心里有事,偏生又埋在心里,扛着不说,几天下来,整个人就硬生生地瘦了一圈儿。 姜氏生槐花的时候,是外力导致的早产,多少也对身子造成了损伤。这会儿见夏有田着急上火,她自然也不好过。 四房的孩子们本来就懂事儿,见了父母这样,也跟着难过起来。 夏稻花眼见着一家人都没了笑容,再想想夏玉娇这个不争不抢、悄无声息,温柔安静的小姑姑,偏生接二连三地遭遇悲惨,就忍不住想要插上一手。 这事儿,她得管。 只要能把小姑姑找回来,想必老两口儿这急出来的病,就能好上一大半。 可是要怎么把小姑姑找出来呢? 夏稻花冥思苦想了好几天,还把空间超市逛了个遍,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工具,倒是勾起来不少现代社会的回忆。 到底还是让她想到了办法:人找不到人,可以让狗找啊! 现代社会里,经过特殊训练的军犬、警犬,连犯罪分子过海关时候夹带的违禁物品,都能轻轻松松地闻出来,找人什么的,就更是小菜一碟。 可是,大楚朝有没有这种经过训练的狗呢? 哪怕没怎么经过训练,但比较聪明有灵气,俗话说比较“通人性”的狗,应该也可以胜任吧?既然想到了办法,夏稻花就坐不住了,她跟梨花交代了一声,就悄悄出了门。 之所以没跟四房两口子报备,主要是怕他们反对。 毕竟夏玉娇刚刚失踪不久,夏有田和姜氏难免会更加关心女儿的安全。 夏稻花悄悄溜到了北关镇上,镇上富户多,而且千户所也在这里,说不定有人懂行,会养几只细犬呢。 当然,实在找不到细犬的话,普通人家养的那种田园犬,也是可以的。 毕竟中华田园犬也很聪明、很听话、很通人性。 说起来也真是巧了。 夏稻花竟然只走了半日功夫,就找到了几只细犬,而且,最让她想不到的是,这细犬的主人,竟然也算是半个熟人。 夏稻花的“笔友”李敢,带了几只毛色溜光水滑的细犬,陪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正在街上漫步。 这也太巧了! 其实之前李敢就给夏稻花来过信,提过他近期要来北关镇。 但夏稻花万万没想到,在自己最需要细犬的时候,竟然就会遇见带着细犬,在北关镇的街上瞎溜达的李敢。 这简直就是一瞌睡就遇见了枕头嘛! 夏稻花觉得惊喜莫名,双眼放光,冲着李敢就飞奔过去。只是她刚刚跑出去三四步,就被人揪着后脖领子,一把拎了起来。 夏稻花有点儿生气地挣扎起来:“放开我!” 李敢他们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夏稻花比上回见面,还是有点变化的。李敢稍微愣了一下,才把夏稻花认出来。 李敢把夏稻花认出来了,夏稻花就自由了。 她不爽地瞪了那个刚刚把她拎起来的护卫一眼,活动了两下胳膊腿,心脏砰砰砰一顿乱跳。 刚刚要不是见到李敢已经往自己这边看过来了,她差点就把电棍掏出来。 李敢笑眯眯地问她:“小丫头,你怎么在这里呢?是来接我的吗?” 夏稻花老老实实地摇摇头,一张嘴就把实话秃噜出来了:“不是,我是来找狗的。” 刚刚那个抓了夏稻花的侍卫生气地呵斥她:“诶,你怎么骂人呢?” 夏稻花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指了指李敢手中牵着的细犬: “我真的是来找狗的。我需要细犬有急用。我都找了大半天了,总算找到这一只,没成想就遇见你了。” 夏稻花三言两语,把夏玉娇神秘失踪的事情说了一下,一脸诚恳地对李敢说道: “家里有小姑姑常用的贴身物品,像被子、枕头、中衣什么的。小姑姑失踪以后,还没有下过雨。这法子虽然不大容易,但至少值得试一试。” 李敢越听越是严肃,最后不但同意借给夏稻花两条细犬帮忙找人,还派了两个手下,帮忙使唤这两条狗。 夏稻花感激地冲着李敢深深鞠了一躬,又对两个牵着狗的侍卫露出来大大的笑脸:“辛苦两位大哥了,咱们现在就走吧。” 李敢笑道:“你倒是个急性子。不过这事儿……倒也怨不得你急。那你赶快去吧!” 夏稻花点了点头就走了,李敢目送着她的背影走出去好远,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锦衣华服的中年人满脸惊奇地看着李敢和夏稻花的互动,微笑着问他:“这就是你写信,她不识字,给你画画的那个小丫头?” 李敢点头:“就是她。这丫头有趣得很,也有点自来熟。庄户人家的孩子,规矩上面乱七八糟,性子还算大气。” 中年男人想起来那些笔触歪歪扭扭,但却偏偏画的妙趣横生的“回信”,也忍俊不禁地翘起了嘴角。 李敢接着说道:“她这个失踪了的小姑姑,我是知道的。性子有些柔弱,对她却很关照。也不怪她这样上心。” 中年人笑道:“这孩子不错。作为晚辈,能另辟蹊径,想出办法来为长辈分忧,很是不错。” 他沉吟了片刻,又道: “毕竟过去了好几天了,这两条细犬,未必就一定能找得到人。不如咱们撒些人手出去,帮她一帮。” 李敢有些惊讶:“咱们的人,用在这等小事上,是不是有些浪费?” 中年男人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们闲着也是闲着,找找人,办办案子,也算是练练兵。” 李敢见中年男人态度这样明确,甚至有几分坚决,便拿出一块木牌,吩咐下去。明处暗处的随行队伍中,各有两个人起了身,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第174章 背后是谁 夏稻花此时已经带着两个侍卫和两只细犬,回了北关村。 村里人见了夏稻花带了两个陌生人和两只油光水滑的狗回来了,都觉得新鲜,差点把他们围个水泄不通。 夏稻花急忙对大家伙儿说道: “各位叔叔大爷,婶婶大娘,我这是请了援兵,帮我找小姑姑的,人命关天,可不敢耽搁了啊!” 村里人虽然好奇心重的很,看热闹的精神无比强大,到底还是知道正事要紧,于是浩浩荡荡地跟着他们来到了夏家老宅。 夏稻花打开院门,领着他们直接进了夏玉娇的屋子,找了夏玉娇的枕头和袜子,让两只细犬闻。 细犬不愧是细犬,竟然顺着夏玉娇的屋子,往后院的篱笆墙去了。 夏稻花带着他们,干脆利落地从篱笆墙上翻了过去,然后细犬顺着踪迹追踪而去,一直走到了通往花枝县的道路上,就失去了踪迹。 夏稻花心里有数了。 看来,贼人是从这个方向跑的。 小姑姑的踪迹到这里不见了,多半是上了车,所以细犬只能跟到这,再往前,就再也找不到痕迹了。 夏稻花诚恳地对两个侍卫道了谢,又给他们封了两个感谢的小红包,不过侍卫却没收,客客气气地推拒了。 夏稻花见两人急着带细犬回去复命,便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了他们回去,还麻烦两人帮她给李敢捎个口信:“烦请两位替我跟李大人道一声谢。” “不敢当,那是自然。” “小娘子客气了。” 两人走后,后知后觉的夏家人和为了看热闹坚持不懈的村里人都追了过来,急急地问夏稻花:“找到线索了吗?” 夏稻花摇摇头,又点点头,撇下一脸蒙圈的众人,满脸疲惫地回了老宅。 夏稻花躺在夏玉娇的铺盖上,心里琢磨着,夏玉娇会被拐到哪里呢? 夏玉娇是在家中失踪的。如果是一般人贩子,根本没有必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跑到别人家里去偷人。 所以,不但周氏怀疑金勇,夏稻花也在怀疑金勇。 细犬找到的方向是通往花枝县的……花枝县可不是个好地方啊。 夏稻花有些忧伤地叹了口气。 夏玉娇的命运,怎么就这么坎坷呢? 夏稻花这边一筹莫展,李敢这边的进展却很神速。 大概在三天之后,李敢的手下,就已经找到了夏玉娇的下落。只是,夏玉娇虽然看起来郁郁寡欢的样子,但并不像是遭到了虐待,反倒有些像是被人金屋藏娇了。 她身边有婢女伺候,身上的衣物、头上的首饰,都很华贵精美。 他们忍不住暗暗猜测,这到底是绑架呢?还是私奔呢? 不过,作为训练有素的锦衣云骑,他们倒是不至于因为自己的好恶与猜测,就武断地下结论。更不会违背上峰的命令,自作主张。 因此,这边的消息,很快就反馈到了李敢那里。 李敢和中年男人不禁面面相觑。 难道,这夏玉娇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自己插手这件事,莫非反而坏了一桩好姻缘? 不过,根据夏稻花说的,夏家老两口儿思女成疾,夏家的儿孙们也颇为憔悴,这里面不管有什么事儿,还是应该让夏家人知道才是。 李敢觉得应该把夏玉娇救出来,倘若真的是两人为情私奔,那也应该让双方家里知道,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这一救人不要紧,李敢的手下,竟然被伤到了两个,还折损了一个。 那座普普通通的民宅小院子,竟然藏了好几个功夫好手。 夏玉娇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子,她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 锦衣云骑想要救走夏玉娇的时候,惊动了院子里的仆役。qqxsnew 他们把锦衣云骑当成了闯空门的贼人,双方打了起来。刚刚交上手的时候,还是有所保留的。但等他们发现锦衣云骑的目的是夏玉娇,就开始下狠手了。 他们的功夫路数有些古怪,锦衣云骑一开始没有防备,疏忽大意之下,吃了大亏。 但锦衣云骑到底不愧是锦衣云骑。 他们虽然折损了人手,终究还是把上峰要救的那个小娘子,完好无损地带了出来。 只是,当锦衣云骑带了大队人马回来找场子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小院子,已经人去楼空。不但人不见了,连小院子里的财物都被转移走了。 这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李敢听到锦衣云骑的回报,也十分上心。 这件事情的结果,让他隐隐约约地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夏玉娇被暂时安置在了客栈里。 “大人,属下幸不辱命。夏娘子情绪不大好,脸上似有泪痕。” “好,我过去看看。” “大人,小的给您引路,夏娘子就在这间房,之前要了热水,说要洗漱,还不让旁人伺候。” 李敢闻言,顿时觉得不妙。 他一脚踹开了房门,就见到夏玉娇正挂在房梁上,一双绣鞋在眼前荡悠悠。 李敢二话没说,抬手就甩出去一把飞到,“嗖”一下,割断了上面的绳子,夏玉娇“噗通”一声掉了下来,发出来一声有些变调的呻吟。 李敢对属下说道:“快去找郎中来!” 夏玉娇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李敢若是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当机立断地踹门进来,说不定就来不及了。 郎中很快就赶了过来,给夏玉娇施救一番,抹了抹头上的汗,说道:“基本上没事了,只是她伤到了喉咙,怕是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李敢问:“能治好么?” 郎中叹了一声:“倒也不是不能治好,只是很难,恐怕会需要很长时间。而且,即便治好了,怕是这嗓子也坏了。” 李敢松了一口气:“能治就好。” 他让手下给夏稻花捎了信,让她告知家里人,夏玉娇已经找到了,只是受了伤,需要休养。而且本案案情复杂,需要夏玉娇配合调查,所以她暂时还不能回家。 夏家人听了这个消息,悲喜交集,简直不敢置信。 老两口儿听到夏玉娇找到了,顿时精神了许多,心病也去了一大半。 周氏甚至有力气坐了起来:“快,快带我去!” 李敢他们留下夏玉娇,主要是想知道,这小院子里那些仆役,背后是谁。 第175章 木头娃娃 夏玉娇伤到了嗓子,本来说话就不方便,她又心存死志,脸色淡漠,根本对李敢手下那些人的问题,理也不理。 “夏娘子,那些人你可认得?” “夏娘子,那宅院的主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夏氏,你招不招?不要以为有人护着你,我们就不会动刑!”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说,怎么问,夏玉娇什么反应都没有。 锦衣云骑对夏玉娇的审问,很快就进行不下去了。 不能动刑只是一方面,最关键的是,夏玉娇此时,精神状态非常差。整个人木木呆呆,眼睛里也没有光亮,问她什么,她也不知道回答。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心灰意冷,生无可恋”了。 审讯的人无法,只得把这个情况报给李敢。 李敢亲自去看过,又找了郎中来给夏玉娇看过,郎中说她是受了惊吓与刺激,又郁结于心,这种状态可能短期内都无法改变。 旁人说话,她都听着,但左耳听、右耳冒,根本就没听进去,意识里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所以,好言好语地引诱也好,恶声恶气地威逼也罢,对她而言,其实都是耳边风。 夏玉娇第一次寻短见的时候,是因为有了金勇的孩子,她无法面对,又觉得自己给老夏家抹了黑,一时冲动求死。 但那个时候,她对这个世间,还是有很多不舍的。 当她当面拒绝了金家的提亲,她的心伤,已经开始痊愈了。 只可惜,她的心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就又不幸遭遇了第二次伤害。 当她在那个小院子里,见到金勇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几乎已经死了。 难道这辈子,自己都逃不开金勇这个人吗? 与其那样活着,还不如去死…… 夏玉娇已经想到了好几种寻短见的方式。 只可惜,那些男女仆役都很精明,平日里看守她,看得很紧。 让她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自我毁灭。 她也试过用金簪去攻击金勇,只是她那点子力气,哪里比得上一身武艺的金勇? 不但没有伤到金勇,反而激起了金勇的凶性,多吃了许多苦头。 金勇还把簪子、钗子都给收走了,只让婢女用发绳给她挽发。再装饰些绢花、珠花,或者鲜花之类。 至于像簪子、钗子这样有锋锐的尖头的东西,都拿得远远地,再也不让她接触到。 唉,自己当时多傻啊! 不该拿金簪戳金勇的,应该用它戳自己。只要力气用得足一些,戳得深一些,说不定,就不必再度受辱! 夏玉娇就这样,一遍遍沉浸在回忆和悔恨里,对外界,一直木然无回应。 当然,有人伺候她吃饭,她也会吞咽;有人喂她喝药,她也会喝下去;有人给她洗脸,她也会受着。 若是让她自己动手,她却连手指都不会动一下。 锦衣云骑试过一次,将饭菜送进屋里,没有派婢女喂她,而只是站在一旁,等着她饿了自己吃。 结果夏玉娇那一天,硬是什么也没吃。肚子咕咕叫,她也没有反应。饭菜的香味丝丝缕缕地飘过,她同样没有反应。 整个人,简直像是变成了个木头娃娃。 锦衣云骑的人没有办法,只好安排了丫鬟,仔细伺候着。 周氏和夏老爷子来到客栈,见到夏玉娇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他们见到夏玉娇这副呆愣愣的木然样子,两个人都忍不住老泪纵横。 好在夏玉娇看到老两口儿痛哭的模样,整个人终于有了些反应,虽然依旧发不出声音,却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夏稻花找到李敢,问清楚了大致的情形,突然想到一个致命的问题: 夏玉娇这回失踪,老两口儿为了找她,已经顾不得保密了。若是就这样回去,想必难免要面对许多流言蜚语。就凭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恐怕随便压上一根稻草,都会再次崩溃。 夏家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根本没可能时时刻刻跟在夏玉娇身边,一刻不离。 万一被她寻了短见,老两口儿还不得去了半条命啊? 这可怎么办呢? 最好的办法,也许就是搬家。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夏家人的地方去。近了恐怕还不行。得远一些,最好是跟这边音信不通的地方。 可是,只为了夏玉娇一个人,老两口儿舍得离开北关村吗? 夏稻花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跟老两口儿提了提。 老两口儿顿时大受冲击。 之前,他们光顾着哭夏玉娇的命苦,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一茬呢。 周氏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并且迅速肯定了夏稻花的想法: “好孩子,你说得对!若是再住在村里,你小姑姑指不定要受旁人多少闲气!” 夏老爷子却有些迟疑:“可是,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呢,还有那些地……哪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搬走了?” 老两口儿意见不统一,说不定回头还得问问几个儿子的意思,可是夏玉娇急需心理疏导,这总错不了。 夏稻花有些犯愁。 她虽然看过一些心理学的书,却并没有取得专业心理咨询师的资格。 对夏玉娇的情况,虽然明知症结所在,却也帮不上什么忙。 老两口儿争执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李敢却把他们安抚住了,不过,他的话却是对着夏稻花说的: “我这次来,要办一个很重要的案子。差不多要在北关镇停留一个月左右。 这次救人,本来只是顺手为之。却没想到牵出来的线索,跟我要办的那个案子,也有几分关联。 这段时间,先让夏娘子住在客栈里吧。 一来,我这有些事情得问问她,看看她能不能想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二来,也好让郎中给她好生诊治。 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来个人陪着她,照看她,与她同吃同住。” 李敢这样一说,老两口儿就愣了神。 难道乖女儿玉娇,还牵扯到了什么麻烦的案子里么? 夏稻花见老两口儿愣神,忙对他们说道: “爷,奶,你们想啊,能把我小姑姑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咱们家里偷出来,那得是什么样的身手啊? 这样的人,想来说不定是朝廷的通缉要犯呢! 留了小姑姑问问话,不也是为了抓住那帮贼人吗?” 第176章 图穷匕见 老两口儿听了夏稻花的劝慰,才算是定了神。 周氏想了想道: “梨花她们年纪太小了,怕是得让桃花过来。可是……算了算了,要么还是让老三家的过来吧!” 夏稻花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原来因为锦衣云骑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男人。 桃花虽然是个妥当的,但毕竟是个年轻的小娘子,与吴氏这种成了婚的妇人不同。桃花住在这里,怕是多有不便。 而吴氏的性子,比惯会胡搅蛮缠的孙氏还要泼辣,但在人前,却十分上得了台面。派了吴氏出来,想必能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妥妥帖帖。 当然,最好的方案是周氏这个老太太亲自来照顾。 但女儿已经找到了,周氏这心头的那股劲儿松了下来,就想起来还要操心别的孩子了。她若是来了这里,照顾女儿,谁来给老大踅摸续弦? 再者说,她毕竟上了年纪,精神不济。 她也怕自己一个恍惚,看不住女儿,万一夏玉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寻了短见,她怕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周氏安排哪个孙女或者儿媳妇儿做什么活计,夏老爷子从来不参言,更不会轻易反对。 因此这事儿就算是定了下来。 李敢听说周氏为了找夏玉娇还报了官,主动提出帮周氏到衙门销案。 夏稻花对着李敢真心诚意地福了一福: “李大人,多亏了您鼎力相助,我小姑姑才能找回来。大恩不言谢,有什么需要我们夏家效劳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李敢看到夏稻花还带着婴儿肥的两个圆嘟嘟的腮帮子,一本正经像个小大人一般说着感谢的话,就觉得有点莫名的可爱。 他微微一笑,忍不住兴起了逗逗她的心思,故作认真地说道: “我倒是没有什么需要你效力的,不过,若是你真心实意地感谢我,就给我十两金子吧!” 夏稻花愣了一下,马上就伸手从“袖管”里掏出来两锭圆圆胖胖的金元宝,却正是李敢当初给她的那两个。 李敢见了,误以为她是把这两个金锭子随身带着,脸上的笑容忍不住更大了。 他一伸手就接了过去。 夏稻花见他竟然真要,只好松了手。 想想也是,人家又是借了细犬给自己,又是出动了人手把小姑姑找了回来,要十两金子就把这事儿了了,已经算相当便宜了。 自己哪还能当成他只是在开玩笑呢? 夏稻花想通了这一层,甚至感到十分轻松。 毕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啥大问题。而欠了人情债,可比欠了人家的银钱,要难偿还多了。 当然了,这事儿李敢出力甚多,而且接下来,还要继续多有叨扰。要说这十两金子,就能消了这人情债,也未免想得太美了。 不过,若是李敢爱财,那倒是件好事了。 夏稻花有些美滋滋地想着。 倘若这李敢真是个爱财的,那自己的靠山计划,就一定可以顺顺溜溜地启动啦! 老两口儿虽然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也向李敢施了礼,道了谢。经过一番你来我往之后,周氏留下了陪着夏玉娇,夏老爷子带着夏稻花回了北关村。 一来要跟家里人通通消息,二来也要安排吴氏收拾东西,过来照顾人。 一直到夏稻花离了客栈,那两锭金子都没回到她手上。 她既觉得有点遗憾,又忍不住有几分兴奋。 若是有了李敢加入,自己的生意,说不定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做大了! 只是眼下说这个,还有点儿不大合适。 过几天再找机会跟他透个话吧! 此时,被老娘拘束了好几天的金勇,也总算找到了机会,离了家,奔了花枝县。 却万万没想到,那个让自己乐不思蜀的安乐窝,竟然人去楼空! 不但夏玉娇不见了踪影,连伺候她的婢女仆妇,守院子管马厩的那些个男仆,也都不见了人影。 更过分的是,那房子里都空了! 除了些笨重的家具还在原处,金银细软、衣服铺盖,全都不见了,甚至连锅碗瓢盆之类的都没留下! 金勇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想到这地方的蹊跷,又急忙去找兄长“贾十七郎”探听消息。 到了平日里两人经常聚会的酒楼一问: “我大哥可来了?” “哎呦,是金大人哪!贾大官人今儿个没来呢!要不您去神仙醉瞧瞧?” 神仙醉、芙蓉居、浣花楼、天香楼,贾十七郎经常活动的几个地方,金勇都找遍了,却连贾十七郎的影子都没找见。 金勇简直气坏了。 莫非,玉娇是被兄长看上了?偏偏兄长又恰好知道自己对玉娇有多上心,觉得对不住自己,所以便连夜跑了? 金勇抱着这样的想法,不由得有些苦涩,又有些气冲冲地奔着“贾十七郎”的一个做跨境生意的铺子去了。 若是这里再找不到人,那他也不知该去哪里找人了。 金勇进了铺子,抬手就去扯管事的领子:“你们老爷呢?” 管事的无视了金勇的黑脸,反而笑呵呵地请他到二楼喝茶: “哎呦!金爷!您可算来了!我们老爷出去办事了,不过出门之前,专程留了话给您。若是您来了,就请您略等一等,他很快就回来!” 金勇半信半疑,撒开了管事的衣领,随着他上了二楼。 金勇跑了好多地方,却都没找到人,一路上着急上火的,既没少说话,也没少出汗,这会儿倒真是渴了。 见管事的给上了茶,急急地灌了一壶下去,还是意犹未尽。 不过喝了三四壶茶水之后,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 然后他就听到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却见到那红木博古架,竟然活动了起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金勇的手已经按在了腰刀上。 却见那博古架后面,转出来一个人。 “兄长?” 萧鲁不花满脸愧色地对着金勇,一揖到底: “兄弟,哥哥对不住你!” 金勇满脸的迷惑:“兄长何出此言?” 萧鲁不花心中暗骂,以前没发现,这小子还挺能装啊!面上的愧疚之色却更甚:“金兄弟,哥哥护卫不力,你那块儿心头肉,那位夏娘子,她、她……她被官军劫走了!” 第177章 过命的交情 金勇闻言,着实吃了一惊:“什么?官军?是县衙的人么?” 他知道周氏报了案,还重点怀疑到了他头上。却万万没想到,县衙的人,能这么快就找到夏玉娇。 夏玉娇那样安静沉默的一个人,落到县衙那帮如狼似虎的差役手里还能有好?倘若不是差役,而是旁的什么官军,那就更讨不了好去…… 金勇这样一想,顿时焦躁起来,忍不住霍然而起,“啪”一下摔了茶盏: “这可如何是好?夏氏落在他们手里,怕是活不成了!” 萧鲁不花心里顿时愈发不舒坦,这个金勇!自己把密室这么大的事暴露在他面前,他竟只顾着那个小娘们儿! 只是,回头少不得还要用他,却不能此时就恼了。 萧鲁不花把恼怒收了收,只是面色也着实好看不起来: “若是单凭县衙的那几只三脚猫,哪里能从我手上抢了人去?花枝县我都是喂熟了的,就是他北关县,也没几个高手。 来的这波人,却俱都是些硬茬子,身手不凡、训练有素、进退有度、配合默契,还害得我的手下折损了两个,重伤了三个。 金兄弟,我所虑的是,怕是我们的生意,碍了谁的眼了!到我们手上来掳人,说不定只是个警告。” 金勇听得云里雾里,这兄长说话,怎地叫人听不懂? 兄长那几只商队的底子,自己也清楚,不就是偷关、走私、逃税么?这档子事体,那些个有门路、有本事的人家,哪个没在做? 不过就是些小打小闹,能碍到谁来? 见金勇满脸的茫然,,甚至还有几分不忿,萧鲁不花叹道: “倘若是一般的人,哥哥我也不是那怕事的。 但照着我那逃了一命的家人来看,那些个把弟妹掳走的兵士,怕是从京城来的。” 金勇一脸骄横,拍着桌子怒道:“京城来的又怎地?” 萧鲁不花抬起扇子在金勇头上敲了一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又凑近了身子,弯下腰,低下头,将嘴巴贴紧了金勇的耳朵,轻声说道: “宋老三说了,来的那几个扎手的点子,都是锦衣云骑的人。这伙人,怕是冲着你哥哥我来的! 兄弟你是吃了哥哥的挂落了!要不怎么说,是哥哥对不起你!”m.qqxsnew 金勇闻言,不由得踉跄后退了两步: “兄长,你几时得罪了锦衣云骑?可是因为咱们那生意上的事儿?” 萧鲁不花眼神一暗,心道,这会儿想撇清,也晚了!面上却一脸苦笑道: “这种事情,哪里由得我? 咱们的生意,里头涉及了战马和铁器,那边不让进来,这边不让出去,两边都讨不了好。可是不做这种生意,哪有这许多利润?不说别的,单只这一路上要过的钞关、隘口,就得打点出去多少? 金兄弟,咱们兄弟一场,没少在一处吃酒玩乐。 但如今哥哥被这锦衣云骑盯上了,怕是不能再跟你一处玩耍了。总不能因为哥哥我的事情,再牵累了你! 只是你所爱的那夏家娘子,落到了锦衣云骑手上,哥哥却是无能为力了! 只能额外赔一个好的给你。 天香楼里的姐儿,你看中了哪一个,哥哥这就赎了人出来,送到你府上。 若是兄弟你看不上这些个娼优之流,专门爱那良家女子,哥哥这就着人去江南采买!” 金勇也苦笑起来: “哥哥,老实跟你说,我也不晓得那夏氏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自打见了她,我这魂魄就在她身上。离了她,却是活不得了!” 萧鲁不花有些不以为然,却不想被金勇看了出来,金勇继续说道: “哥哥,你别不信。 上回你给兄弟在天香楼包了一个月的那对姐妹花,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要伺候人也会伺候人,堪称一对极品尤物。 这姐俩害得兄弟我腰酸腿软,差点就再也下不来这天香楼。 可是经过了她们那一遭,我离了她们,竟然不大想得起来。 旁人一说起女人,或者说起娶媳妇儿,我这就忍不住,又想到那夏氏身上去了。” 萧鲁不花道: “唉……大概只能这么着了!兄弟,那锦衣云骑不管是为了什么,拿了你那小娇妻去,迟早也会把人放回来的。 锦衣云骑毕竟是京里的,将来迟早会回京。你只管盯住了她那死心眼的娘家便好。” 两人就着夏玉娇的话头,东拉西扯了能有半个时辰,萧鲁不花终于不耐烦继续绕圈子,干脆对金勇亮了底牌: “若只是常例还罢了,纵然他们贪心些,我拼着自己这一年白干了,也能遮过这一回。 只是一来怕他们胃口大了,以后就成了个多少银子都填不满的无底洞。二来,这锦衣云骑向不轻动,既然他们插手进来了,旁人说话怕是不管用。咱们要么就得舍了这几只商队,要么就得舍了这座城。” 终于是图穷匕首见了! 原来这贾十七郎,心中所图的,竟是这座城! 他还好意思说旁人贪心,这偌大一个花枝县,几乎都是他把持着,竟然还嫌不够呢! 也不知他是几时瞄上这座城的…… “金兄弟?” 见金勇愣怔的模样,萧鲁不花不满地出声提醒他: “金兄弟,你是怎么个章程?” 金勇心中哀嚎一声,知道自己再怎么推诿,怕是也躲不过这一遭,便猛力点了头,做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来: “我都听哥哥的!哥哥让我往东,我不往西!哥哥让我打狗,我不撵鸡!” 萧鲁不花略带得意地笑了笑,一字一句道: “金兄弟,你大可不必跟我外道。我也不劳烦你旁的,只在咱们的商队不便入城的时候,给行个方便就成。” 尤其在“行个方便”上面加重了语气。 金勇听着这话,脑门上和脊背上的汗已经淌下来了,一咬牙一瞪眼,跺脚道: “哥哥冒着风险,挣了钱也没少给兄弟花用,这事儿,本就是兄弟我分内的事儿!哥哥这般疼我,我必不会扯哥哥的后腿!” 萧鲁不花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满脸慷慨地拿了一盘银锭子出来: “兄弟且先对付花用着,不够的话,再来告诉哥哥就是。咱们哥俩这过命的交情,很不必与我客气!” 第178章 刺杀 从萧鲁不花的地盘出来,金勇整个人身上都湿透了,水淋淋的,仿佛刚从河里捞出来一般。这都是他吓出来的冷汗。 他知道,贾十七郎的身份,怕是并非明面上的商贾之子。至于说所谓的胡汉混血、家族不容的事儿,也不一定是真的。 自己真是愚蠢!愚不可及!有那么多迹象,明明早该想到的! 贾十七郎竟然有那么多的银钱,那么多的商队,那么多的门路,在京城权贵间游刃有余,为何会甘心窝在花枝县这么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做小伏低? 明明就是另有所图! 自己原以为他只是为了银钱,手头也有方便条件,故意要打通关节,做些走私生意,却原来竟是低估了他! 金勇心里想着这些事情,难免有些失魂落魄的。 他坐在马背上,却没有打马飞驰,而是任凭马儿由着自己的性子溜达,时快时慢,走走停停。 俗话说老马识途,金勇这匹马虽然牲口才三岁,算不得老马,但这条路却是走熟了的,金勇不发号施令,马儿也知道该往何处直走,在何处转弯。 枣红马溜达着出了花枝县,走到与北关县交界的地方,有个三不管地带,叫王八坨子的,枣红马罕见地停了脚,不肯往前走了。 金勇思忖着心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马儿怎么不动了? 抬头一看,却见前头的路,竟然被好几截木头堵上了。 金勇心中顿时一惊。 这不像是个正常的事故,倒有些像是个陷阱。 怎么,莫非刚刚自己在贾十七郎那里,答应他得不够爽快,让他宁可将自己除之而后快么? 金勇抬手摸了摸腰里,腰刀还在。 腰刀既然在,那么等闲三五个小贼,是近不得自己的身的。 金勇松了一口气,翻身下了马,提高了警惕,牵着马,缓缓地往前走,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堵着路口的圆木。 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都没见到那打劫的,或者是旁的什么人。 金勇满怀疑惑,这是什么人干的? 难道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耽搁自己一些功夫不成? 金勇一头雾水地上了马,继续往前走。 没过多久,又遇见一回挡路的。 不过这回却不是圆木堆在路口,而是一辆歪倒在泥坑里的、无人照管的马车。 车辕断了,车身歪歪扭扭,几乎快散了架,车轮子陷到坭坑里一大半。 看来这主人家是弃了车走了。 金勇再次下马,牵着枣红马绕过马车,谨慎小心地关注着四周,依旧平安无事。 如此三番五次地遇到些不顺,金勇干脆当做是今儿个额外倒霉,再遇到堵路的,也只是绕路了事。 只是,心头始终有一点点的警惕在。 因此,当那个黑影突兀地出现,并且冲着金勇兜头扔了一个破口袋的时候,金勇反应敏捷地躲开了,而且怒气冲冲地一把抽出了腰刀,冲着那口袋劈了过去。 那破口袋被劈开了,白色的粉末洋洋洒洒,兜头浇了他满脸。 金勇知道坏了,自己这是中了旁人的暗算了。 那白色的粉末,竟是石灰! 金勇急忙闭上眼睛,却已经有些石灰进了眼里,让他一时顾不得旁的,只想要清理下眼睛,但他听声辨位,似乎有个沉甸甸的东西冲着自己砸过来了…… 金勇急忙闪躲,却没有完全躲开。 拿着腰刀的胳膊被撞了一下,竟然脱了臼,腰刀也脱手了。 “咣当”一声,腰刀掉在了地上。金勇心中大急,难道今儿个就要死在这里了?他急急地去摸那腰刀,却被踩到了手。 紧接着,一阵风声和呼吸声逼近了自己。 金勇的心思却定了些。 踩到自己的手的那只脚,尺寸不大,分明是个女人的脚。力气对女人来说不算小了,但对自己来说,还是不够看。 怎么,难道来刺杀自己的,竟是夏氏不成? 金勇心思电转之间,那女人已经逼近了他,挥着一把刀就砍向了他。 那好像就是他自己的腰刀。 而且这一下砍了个正着。 他听到刀锋从空中划过的声音,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对方砍偏了,长长的刀痕从他的肩膀一直掠过前胸,径直划到了腰部。.qqxsnew 衣襟破了,血,哗啦啦淌了出来。 难道,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么?金勇踉跄了两步,跪倒在地,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谁?是谁?” 对方却“当啷“一声扔下了他的腰刀,撒腿就跑。 紧接着,金勇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似乎还不止一匹马。 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周氏咬着一根芦苇,等着那阵嘈杂的马蹄声过去。 她在芦苇荡里藏了很久,久得她觉得,自己大概要得一场需要喝上十天半月苦药汤子的风寒了。 直到周围再无人声,天色也黑了下来,她才悄悄将身上染了血的外衣都脱了,还裹上了石头,扔进了水底。 自己只穿着中衣,哆嗦着再度跳进温度有些冷的水里,干脆一动也不动,放任自己漂浮在水面上,顺着水路漂流到了下游。 一直飘到南湖,才动了动胳膊腿,游了几下,爬到了岸边。 周氏从树洞里掏出来早就藏在那里的干净衣裳,换掉了身上的湿衣服,把湿透了的中衣卷的小小的塞进篮子里,再在篮子里塞了许多事先备好的干草,便提着篮子回了家。 家中众人都在安睡,无人知道她悄然出门,悄悄杀了个人,又悄悄地潜了回来。 周氏想要干掉金勇,已经很久了。 她早就发现了金勇活动的规律。那些拦路的机关,也是自己蚂蚁搬家,一丁点一丁点布置下来的。 只是之前一直没想到万全之策,也没有找到适合自己出手的时机。 最近突然出了夏玉娇失踪的事儿,这个不那么成熟完善的刺杀计划,便跟着耽搁了下来。 现在女儿找到了,却一心求死不想活,周氏便把这件事,重新提上了日程。 她甚至顾不得万全之策了——自己要在第一时间把金勇的死讯告诉女儿,也许金勇死了,女儿才能不再惦记着寻死觅活。 等到安顿好了女儿,她才有心思,细细地给老大挑个贤惠懂事的续弦。 第179章 山雨欲来 金勇身受重伤。 一袋子石灰兜头撒落下来,害得他一身武艺,竟然发挥不出来一星半点。 中了小人暗算,那凶器竟然还是自己的! 金勇的意识模糊之前,最后一个念头便是:那个埋伏自己、偷袭自己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夏玉娇? 还没等他找出来答案,人就已经昏了过去。 虽说金勇后来被路人救了,及时送到了医馆,但那样长的一道伤口,入肉最浅的地方也有寸许深,又淌了许多血,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却是五五之数。 周氏受了风寒,打了许多个喷嚏,生了一场重病。 只是,她还以为自己这一回已经得手了,心头重重压着的一块石头卸了下去,自然打心底里,松快了许多。 这回的病情虽然看似来势汹汹,却不难治。 按郎中的说法,没有什么大碍。 只温中散寒,再把那湿气发散到体表,好好休息几天就成。 先喝几天麻黄桂枝汤,再每天晚饭后,来一盅虎骨酒,喝个一年半载的,就连那骨头疼,都能去了根儿。 吴氏已经拾掇了包袱,搬到客栈里去陪伴照顾小姑子夏玉娇了。 夏家众人统一了口径,对外只说小姑子失踪,原是她独个儿进了山、去采蘑菇、摘木耳,却不幸遇到了狼群,被狼追得掉下了山崖。 因此受了好大一场惊吓。现如今,便由三嫂吴氏陪着,住在镇上的客栈里头,方便在医馆里头看伤、治病。 这个借口,是夏稻花想到的。 因为她空间里,还储备着好几头狼呢。倘若有这个需要,她随时可以拿出来新鲜的狼皮、狼肉,来佐证小姑姑的经历。 当然,这话她不敢直白地说出来,不过到时候要“凑巧猎到”几只狼,还是很简单的。仟千仦哾 周氏听了这话,心头的大石,又放下了一块儿。 既然有了合理的借口,即便一时半会儿不搬家,夏玉娇也不至于遭受太多的流言蜚语。 周氏对着家里人严肃地说道: “玉娇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苦。 经了这一遭,她怕是要在咱们老夏家,做一辈子老姑娘了。 你们且放心,我和你们的爹活一天,就会照看她一天。至于说将来我们到寿禄了,自然也会提前做好安排。 咱们今儿个,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外人怎么样,我管不着。 但咱们自家人,谁若是因为这事儿欺负她,或者给她气受、给她脸子看,在她面前阴阳怪气,说些有的没的…… 可别怪我这当娘的,不给你们留脸面!” 周氏的语气,一开始是严肃中带着点伤感,说着说着,竟然有些凄厉起来。 夏家众人,见了周氏那冷冰冰的目光,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连快把阴狠刻在脸上了的夏有财,都没例外。 他们每个人都清楚,老太太这场敲打,不但是为了维护夏玉娇,也是为了维护夏家所有的女孩儿。 大楚朝的风俗,对女子的要求颇为严苛。 北关镇虽然算得上民风彪悍开放,在某些方面,依然免不了流于世俗。 至少,女子婚前失贞,便是一生抹不去的黑点。 若是以死明志便也罢了。若是还敢苟活下去,那么不但她本人要面对许许多多的流言蜚语,就连她的家族中的女孩儿,都会被带累,被牵连。 夏家每个房头,都有女儿。 夏家人自然是不希望夏玉娇的事,牵连到自己女儿身上。 但,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女儿遭遇了这种事,自己能舍得让她去死吗? 就连夏有财和夏有贵这两个最自私自利的夏家人,兴许心里会忍不住动摇,但嘴上也说不出“舍得”二字。 等到老两口儿,尤其是周氏,交代完了要说的话,各个房头就都默默地回了自己屋里,把门一关,说起来私房话。 夏有贵和二郎,忍不住都对孙氏耳提面命,责令她万万不可对小姑子的事儿说三道四,更是万万不能传到外头去。 倘若走漏了哪怕一丝风声,怕是都得被老太太周氏记上一辈子。 夏有贵沉着脸对孙氏叮嘱道: “这事儿啊,你就当从来没听见过,干脆利落地烂到肚子里吧! 不管谁传出去,反正打死也不能从你这传出去!不然真惹火了我娘,我可劝不住她。我总不能气死我娘,到时候怕是只能给你一张休书,送你回孙家。” 二郎头一次跟夏有贵意见一致,急急地帮腔道: “娘,小姑其实没什么错,她就是倒霉。你一贯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哪里舍得往她伤口上撒辣椒面? 再者说了,若是你把小姑的事儿透漏给外人了,回头奶一准得让爹休了你! 到时候,我都没脸替你讨情。” 孙氏先是点头应了,回过味儿来又觉得很生气: “哎呦我说,你们爷俩就那么看不上俺? 俺再怎么不着调,也没干过那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儿吧? 小姑子这事儿,谁要是特么的敢往外说,我头一个不饶她,非得撕烂了她的嘴不可! 就算不顾念别人,我的桃花、杏花、梅花,她们姐仨儿以后还要出门子呢!” 连孙氏都有这样的觉悟,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夏有财大约是对金花缺乏信心,或者是太了解自己女儿什么德行了,回到镇上之后,甚至干脆没告诉两个女儿这事儿的真相,而是拿了夏家对外的说辞出来: “你们小姑姑也是倒霉,进山捡蘑菇,竟然还能遇上狼群,那家伙被狼撵得,掉到悬崖底下去了。 好在她也算命大,让一个深山里的猎户娘子给救了。 可惜你小姑姑被那些狼群给吓得失了魂,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身子又摔得太重,不好挪动,你三婶娘去照看她了。 唉,我这个倒霉催的妹子,以后怕是嫁不出去咯!” 金花面露担忧,心中却忧心忡忡地想着: “也不知这个小姑姑的事儿,会不会耽误自己再嫁……” 客栈的天字一号房内,正对着门口竖着一架屏风。 屏风后面,李敢正弓着腰、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指着桌面上一张手绘的地图: “您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变动了。” 第180章 前夕 歪在一边的床榻上,翘着脚,喝着茶水,漫不经心地听着李敢汇报的,竟是那个夏稻花也见过的中年男人。 他听着李敢说着,突然截住了李敢的话头: “上个月呢?萧离忧有什么动作?” 李敢不假思索地回话: “最近几个月,萧离忧的动作一直很频繁,一共签署了十五份调令,上个月签了四份。他频繁调动了好几次中路军、南路军,还有东路军。 现在集结在北关镇这一线,就有差不多四千五百名重甲骑兵,两千八百名轻骑兵。重甲骑兵人马都着甲胄,一人三骑。轻骑兵人批甲、马不着甲,一人双马。 我看他八成是要动手了。” “这是奔着夏粮来的?” “既然赶在这个时间段儿,怕是把夏粮和秋粮,都惦记上了。” 萧离忧每到秋收,或者青黄不接的季节,或者冬天塞外生了雪灾,就会领兵骚扰边境,攻打大楚。 谁让大楚是从南往北打过来的呢? 到了长城就不得不止住了脚步,实在是跟北边那些野蛮人周旋不起。仟仟尛哾 渤海郡这边,若不是渤海王不愿汉人之间内斗,反而便宜了胡人,突然决定向大楚投诚,大楚也拿不下来这片地广人稀的沃土。 得了渤海郡之后,大楚将长城也修到了这里,把胡人彻底拦在了关外。 只是他们年年来犯,年年败绩,却从不气馁。毕竟即便破不了城防,能在外围的村镇屠戮一番,抢掠财物和人口,收益一样很是惊人。 只是,今年这兵力布置,为何这样奇怪? 若是让重甲骑兵和轻骑兵这种正规军来攻城,未免太不划算了……萧离忧可不像是那种算不明白账的傻子。 除非…… 俩人对视一眼,俱都悚然:“有内鬼!” 怕是这北关镇,已经遭到渗透了,说不定还渗透得很厉害。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萧离忧不想攻打北关镇。想想前段时间北关镇出的怪事,这种可能性虽低,却也不是完全没有。 但,要打仗了,他们总不能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该做的准备,一样都不能少。 只是,倘若真的有内鬼,他们来得及在战争开始之前,把内鬼揪出来吗? …… 京城。 成国公的庶长孙,与定南侯的嫡次孙女的婚宴,正进行得喜气洋洋。众人虽说都知道这两家勋贵多么财大气粗,却也还是被婚宴的大手笔给震惊了。 李敢的继母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坐在宾客席上,近乎贪婪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冰台上,晶莹剔透的千盏荷花灯。 这个季节,明明是夏末秋初,哪里来的冰? 答曰:买的! 若是自己的女儿能嫁到这样豪富的勋贵之家,或者自己的儿子能娶来这样富贵人家的女孩儿,该有多好! 若是有一门或者几门这样富贵的亲戚,自己又何苦与前头留下的那个孽子,为了家里那仨瓜俩枣的,把内宅那点子事,都摆到了皇上面前? 李敢的继母一想到李敢,就忍不住牙根儿痒痒。 自己苦心经营良久的贤惠名声,都被那小子轻而易举地败坏了! 偏偏万岁爷的态度,竟然一直都很暧昧不明,让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轻动。 好在,这一回,李敢竟然跑到边关去了。 自己期待了这么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了。 …… 李敢一行人,自打开始怀疑萧离忧,就把渤海郡几个重要的县城,走了个遍。 前前后后,花了差不多半个月左右。一路上明察暗访,撒出去了大批人手,最后李敢身边,只剩下不到三十人。 这其中,偏偏还有三个身份贵重的拖油瓶。 李敢看着他们几个,面上不显,暗地里却天天上火,嘴角都起泡了。 结果,偏偏就在这个档口,李敢留在京城的帮手,也给他传了信过来,说他让盯着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李敢知道,继母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这回大概是下定了决心,务必要一击得中,彻底解决掉他这个心腹大患。 虽说之前,他也遇到过许多次“意外事故”,甚至颇为凶险的刺杀;家里家外的花招,也见识过不止一回。 但这一次,很显然是不同的。 渤海郡的驻军,与继母的娘家父兄,暗中有许多勾连。 李敢不怎么担心自己,却十分介意他身边那几个身份贵重的拖油瓶的安全。 李敢听说,几天前,千户和副千户之间,当着百姓的面,在大街上打了一架。 起因却是为了一个叫金勇的小军官。 据说这金勇遭遇了敌军的奸细偷袭,受了重伤,要上好的人参续命。 偏偏千户家的老太太生了一场重病,也要上好的人参续命。千户大人是个孝子,既然有法子治,自然不肯放弃老母亲的性命。 两家跑出去买参的下人,在普济堂,看中了同一株百年人参。 两边都有急用,自然谁都不肯让步,都不舍得为了旁人,反过来砸了自己的差事,竟然在普济堂里面,就彼此争执起来。 混乱之中,也不知是谁手那么欠,竟然将出来劝架的王太医,给推了个跟头。 王太医毕竟上了岁数了,虽然一直细心保养,可是这人年纪大了,骨头就脆得很,被这样子一推,一摔,就干脆利落地摔断了腿。 王太医痛得死去活来,同时打心眼儿里恼了这两家人,让手下的彪悍护院们,把那两家人都撵了出去。 至于那棵惹事的百年人参,王太医宁可拿来泡酒,自己留着慢慢喝,也不肯卖了。 两家人听了这话,都急了。 他们不敢得罪王太医,毕竟这老爷子后台也是很硬的;更何况在王太医受伤这件事情上,自己家人,多少有点理亏。 因此,得了信儿急匆匆赶到普济堂的千户与副千户两位大人,就理直气壮地怨上了对方。 正好这俩人原本就彼此有些矛盾,偏生又那么寸,赶上了争买老参这事儿。 两人都觉得自己占理,自然谁都不肯让步。 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紧接着,甚至顾不得百姓还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着,就“乒乒乓乓”地动上了手。 第181章 火 据说,新千户和副千户,两个官老爷,竟然在大街上打出了真火来。两人“乒乓乒乓”一阵拳脚相加,到后来,不但发髻乱了,袍子破了,鞋子飞了,还都挂了彩。 新千户得了两个黑眼圈,一个鼻血哩哩啦啦,把前襟都浸湿了的歪鼻子;副千户掉了两颗牙,青紫了半张脸,还有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了…… 两个人的手下也没闲着,打成了一团。 等到这帮人终于打累了,消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除了打伤了脸,打痛了胳膊腿儿,甚至打断了手脚的,竟然还有好几个被人压趴下了、踩扁了的…… 因为李敢之前去了渤海郡别的地方,等他听说了这些事,新千户和副千户的伤已经用过了上好的伤药,恢复得差不多了。 但两个人之间的僵硬和别苗头,李敢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撒了人去查,结果竟然查出这么一桩令人哭笑不得的闹剧来。 这两个人这般别苗头,不知遇到了大事,是会借机坑害对方一把,还是能放下芥蒂,国事为重? 李敢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这两位主儿,都不大像是那种心胸宽广的人。 李敢这几天便有些上火。 他手上的人,大多撒了出去,即便零星有几个回来复命的,也依然捉襟见肘,怎么安排都有些不够使。m.qqxsnew 人到用时方很少啊! 可是就凭现在锦衣云骑的这些人,已经有不少朝臣不满,屡次上折子劝诫圣人了。 所以这锦衣云骑的人,一时半会儿的,还真就只能将就用着…… 李敢这趟来北关镇,原本最初的目的有两个。 一是陪着上峰抽查下底下的各处据点,看看有没有人偷懒耍滑,有没有人贪赃枉法;二来是为了调查之前在北关镇发生的那些怪事——比方说,打着北关镇千户所的旗号,阻拦了敌军的那些古怪的东西…… 只是,他跟萧鲁不花一样,思路跑偏到了墨家。 总觉得是不是墨家的门人,有一部分蛰伏在了边关,所以才会一时忍不住出手示警。 万万没想到,他没查到那些东西的来处,也没查到墨家弟子的踪迹,却从渤海郡的好几个地方,都发现了些了不得的事情。 千户所吃空饷,派商队走私,黑吃黑等等,都几乎成了常例。 他此时是不能管的,但却要把证据搜集起来,越多、越齐全,便越好。 只可惜人手不足,事情又忙乱,偏又都是不能撒开手的。 李敢心里就忍不住有几分上火。 这一股急火涌了上来,兴许还带了几分水土不服,半口牙都疼起来了。 而这牙齿一疼起来,脸也就跟着肿了。 整个人的模样,竟然都平庸起来,半点看不出曾经的十分俊秀、光彩照人。 夏稻花陪着周氏一块儿,赶到北关镇上探望小姑姑夏玉娇的时候,遇见了李敢,差点就没认出来。 还是李敢微笑着跟夏稻花打招呼,夏稻花才把他认出来。她第一句话就没忍住,说秃噜嘴了:“你这是又易容了?” 李敢的脸色唰一下变了,一瞬间又恢复了笑容,只是这笑容有点歪,说话声也有点冷:“我这是牙疼,脸肿了。” 夏稻花在现代的时候,长过智齿,还是个长歪了的,因此很是体会过牙痛的精髓,只是虽然心里知道自己不该幸灾乐祸,看着李敢的模样,就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她偷偷咬了自己的腮帮子两口,才算忍住了笑容,眼里还挤出来几滴眼泪: “我那有一种药,对牙痛挺管用的,回头我给你送来。” 李敢明明从夏稻花脸上看到了笑意,却紧接着又从她眼里看到了泪花,再后来又听说她要给自己送药,本来有几分恼意,也瞬间就没了: “已经看过大夫了,只是我这牙痛是从火上来的,心里的火太旺,吃药也压不住。” 说完了,李敢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这丫头有古怪! 自己可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跟人交心的人哪! 怎么一见着她,就免不了松了心呢? 李敢正懊恼着,周氏已经对着李敢行完了礼,毫不客气地喊了夏稻花往前走了。 虽然夏稻花现在还是个半大孩子,但这李敢到底是个官儿,当官的有几个好东西?这傻丫头,她怎么就不知道怕呢? 竟然还敢提她的药!她自己鼓捣出来的药,给人了也是白给,人家能信得过? 再说了,万一人家用出岔子来了,这不就又是一桩祸事? 周氏不是不知道李敢在救出夏玉娇这件事上头,帮了夏家大忙。但他却一直扣着夏玉娇,不把她放回来,周氏总忍不住觉得心里不踏实。 之前她刺杀过金勇,受了风寒,卧床养病的时候,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多半,但却没有少思量这一年来,家里发生的这些事儿。 总觉得,自家似乎是犯了太岁,或者冲撞到什么了? 不然,怎么会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简直就没怎么消停过!偏偏这些事,还都不是什么好事…… 夏稻花见周氏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赶紧跟李敢招呼一声,就急急地追了上去。 李敢笑着摇了摇头。 不成想,当天晚上,李敢就收到了夏稻花送来的药。 夏稻花给了他一个非常精致的透明琉璃瓶,里面装了白色的药粉,并且说明了是专门治疗牙疼的,够吃十次的分量。 这药粉,其实就是最普通的牛黄甲硝唑。 只不过夏稻花将原本的片剂研压碎了,用擀面杖给擀成了粉末状,又装进了原本装小香珠的玻璃瓶里。 这一“包装”,顿时显得有些神秘,又十分贵重起来。 李敢倒是对得起他这个名儿。 得了夏稻花亲自送来的药,竟然都没找人来试药什么的,自己直接按照夏稻花说的分量,就服了一次。 这药治牙疼,疗效很是惊人。 李敢发现自己的牙疼从原本的难以忍受,到轻轻松松就能忍住,不由得惊喜莫名。 干脆在睡前又服了一次,当天晚上,就睡了足足半宿的安稳觉。 之所以是半宿,是因为,后半夜的时候,北关镇发生了一件大事。 北关镇的县衙,竟然着火了。 第182章 大事不妙 大火是后半夜烧起来的。 夜色深沉,火光熊熊,红彤彤的火舌把县衙一带,照得亮如白昼。 县太爷得知了县衙着火的消息,十分庆幸自己平常不在县衙里头住,而是一直都住在距离县衙两条街的一个幽静的巷子里。 他当初租下那套宅子的时候,还有些心痛租金。 现在想想,若不是花了这租金,现如今说不定已经丢了性命了! 只是,也不能让这火就这么烧下去,若是把县衙烧落了架,总不是个事儿。 县太爷亲自出面,组织了许多人来救火。 李敢从几天来头一次堪称舒适的睡眠中被吵醒过来,得知了县衙着火的消息,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 这把火,是冲着谁来的? 若是冲着自己来的,烧县衙做什么? 与其烧县衙,还不如把自己住的客栈烧了呢! 可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怎么早不着火,晚不着火,偏偏在自己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的时候,就着起了火? 这一回,李敢还真的猜错了。 这把火,是萧鲁不花的手下放的。 但却不是冲着李敢,或者锦衣云骑而来。 烧了北关镇的县衙,主要是为了毁掉一些账册和证据,顺便把大牢里的犯人放出来,方便他们浑水摸鱼。 锦衣云骑虽然厉害,萧鲁不花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这几天,他们发展出来的据点,已经跟锦衣云骑交锋过好几回了。双方互有胜负。 萧鲁不花却突然传令下去,只让他们努力收缩,不要留尾巴,尽量避开锦衣云骑。 他这一番退避,却不是怕了李敢。 而是正在倾尽全力,配合萧离忧的作战计划。 萧鲁不花和萧离忧的感情不怎么样,但在国家大事上,他们还是很能暂时放下恩怨,合力对外的。 可惜北关镇的新任千户,和地头蛇副千户,却没有这个胸襟和觉悟。 听闻县衙着火了,他们各自带了手下来帮忙救火,结果却为了站位的事情,又彼此看不顺眼,大声争执起来。 紧接着,也不知谁先动的手,竟然没人想起来他们是过来救火的,专心致志地又群殴了一回。 李敢急忙带着自己所剩不多的手下,冲上去把他们分开。 人又多又乱,兄弟们虽然是劝架的,也难免挨了几下子。就连李敢自己,左眼也挨了一拳,明晃晃地在脸上挂上了个幌子。 李敢看着那越烧越旺的大火,气得简直不想说话。 还好北关镇的县太爷还算明白事理,知道自己组织人去救火。不然,若是指望着新千户和副千户,这县衙一条街,怕是早就烧成白地了! 李敢看着他们这副蠢钝模样,突然很是怀疑,自己这一趟,该不会就此了账了吧? 就凭他们的本事,北关镇这地方,还能守住吗? 自己到底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北关镇啊? 萧离忧那边已经摆开阵势,眼瞅着就要兵临城下了!这两位,竟然还在为自己的私人恩怨,互相下绊子! 在自己面前,他们竟然也一个劲儿吵吵嚷嚷,争论不休。话里话外,都是对方的责任最大,至于他们自己这边,却只是被迫反击的无辜受害者。 这一顿嚷嚷,瞬间就把李敢刚刚压制下去的牙疼,又一次给挑了起来。 他知道,萧离忧即位以来,一直对大楚虎视眈眈,规划了数次南侵,只是每次都被新修好的长城和各处险峻的关隘牢牢阻挡在了关外。 他知道,萧离忧一直在往大楚派遣间谍,一直想要从内部打开大楚北边的防线。 他更是知道,萧离忧一直想要从这条防线上,撕开一道口子,将他那些饥肠辘辘的恶狼手下,都放到中原这花花世界来撒欢儿! 李敢越想越是牙痛得忍都忍不住——北关镇这地方,今年不会恰好就成了那个口子吧! 李敢的锦衣云骑,对百官有监督察查之责,对本国和敌国的情报有查访搜集评断之权,但他却不能调兵遣将,除非领了钦差的差事,手中有圣旨。 李敢忧心忡忡,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到怎么调和新千户和副千户之间的矛盾,愈发忍不住上火了。 只觉得这心火,一股一股地不停往上涌,不但奔着牙齿去了,脑袋也没能幸免。 耳朵里嗡嗡地,眼睛也红彤彤地,嗓子眼儿也跟着冒火……就连太阳穴那里,都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上了! 等到县衙的大火终于扑灭了,李敢带了人,帮忙安置了附近受到波及的百姓,然后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李敢本来打算回来再睡会儿,此时见天亮了,也就硬撑着,用冷水洗了把脸,吃了点药,让人泡了浓浓的茶,喝了足足一壶下去,才觉得整个人精神起来了。 他干脆又到客栈后院去打了一趟拳,把筋骨活动开了,才进了屋,准备开始理事。 没成想,他刚刚处理了三四件事情,就听到手下来报,说贵人们轻车简从,出门游玩去,然后遇险了。 陪着贵人出门的侍卫,放了求救专用的传讯烟花。 李敢急忙放下手头的事情,留了两个人看家,其他人都带走了,打马飞奔奔着传讯烟花升空的方向,去救人。 一路上,李敢俯下身子,紧贴在马背上,已经让马儿跑出了最快的速度,却依旧心急如焚。 若不是遇到紧急情况,那传讯烟花,轻易是不会用上的。 既然已经到了动用传讯烟花的地步,想必,贵人那边的情形,已经很危险了! 唉,之前只顾着救火,给贵人留下的侍卫,似乎太少了些。 李敢一路思虑,一路忧心,带着他的人,使出了看家本事,一路疾驰,倒是用了小半个时辰,就赶到了事发地点。 一片荒郊野外的开阔地,无遮无挡。连个歪七扭八的稀疏树林子都没有。 这要是敌人发个狠,放一波箭,这会儿自己怕是只能给贵人收尸了! 贵人正被侍卫们护在身后。 侍卫们把手中的刀剑挥舞的密不透风,与外圈的敌人战成一团,却已经血染衣袍,不免露出来几分败相来。m.qqxsnew 李敢带着他的人,没有一丝迟疑,当即就策马冲了上去,却听到内圈的贵人惊呼一声:“完了,李敢,你中计了!” 第183章 死里逃生 “李敢,你中计了!” 这句话,就仿佛晴天霹雳,一下子就把李敢的脸,劈成了黑锅底。 李敢哼了一声,二话没说,继续往贵人身前冲去。 中计了又怎么样? 就算这是个陷阱,自己也得闭着眼睛往下跳! 若是这几个贵人出了事,哪怕他立下再多的功劳,都不够赎罪的! 李敢义无反顾地冲到了贵人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把后者遮挡得严严实实,用最快的速度将周围的情形扫视了一圈,心里不断盘算着生路在哪里。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破绽,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实在不行,哪怕跟贵人死在一块儿,起码也算是殉职了。 当然,如果能不死,就更好。 李敢这副舍生忘死的模样,其实本是无奈之举,落在一些人眼里,却成了英勇无畏、忠心耿耿,慷慨悲歌之士。 被他护在身后的贵人,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明知不可为,你这又是何苦?” 李敢没吭声,只把手里的刀挥舞得密不透风,打掉了好几支裹挟着强劲的风声射向他们的箭支,片刻后才回话: “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要放弃!说不定冲一冲就能出去了呢!” “呵呵,你倒是坚韧。借你吉言吧。” 话音未落,第二茬箭雨又抛洒过来。 李敢和他的手下,瞬间陷入了苦战,压力大增。但原本一直在苦苦支撑的侍卫们,此刻却得到了喘息之机。 只是,李敢带过来的人虽然都是好手,但人数却实在太少。 再加上拨打飞来的箭雨,稍有失误,就会有人受伤。李敢这边,很快就有人挂彩了。 李敢一边战斗,一边观察环境、地形,和敌人的情形,总算被他找到一个机会,挟了贵人上马,迅速冲出了包围圈。 李敢的几个心腹手下,马上就一路拼杀,打马追了上去。 原本保护贵人的侍卫里,有两个脑子机灵手脚快的,也挟起来另外两位身份贵重的人物,紧随其后。 剩下的人,一部分冲着缺口,追了出去。 另一部分,留在了原地,与原本围着他们的敌人战成一团,这是舍命为了贵人断后了。 只是,冲出去的李敢他们,很快就发现,情形似乎有些不对。 自己能冲出去,似乎并不完全是自己找对了路,而更有可能,是敌人在有意放水。但这种放水,却并非出于好意。 这是一个陷阱。 围困了出游的贵人,只是陷阱的表层。 以贵人为诱饵,将李敢引过来,这是陷阱的第二层。 而将李敢的手下和贵人的侍卫,分化成几个部分,一波一波鲸吞蚕食,这是陷阱的第三层。 活捉李敢和贵人,似乎才是他们的目的。 若不是敌方抱着这个心思,李敢他们,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李敢意识到了这个陷阱的内核之后,立即做了决定:用最快的速度回城! 郊外地势开阔,一目了然,跑也跑不脱,躲也没地儿躲……而回到北关镇,就算形势依然恶劣,总能借到兵。 李敢看破了敌人的陷阱,敌人也看破了李敢的算盘,自然要阻拦他们回城。 双方瞬间开始激战,战况愈发惨烈。 当李敢最终杀出重围,双人一骑,浑身染血地跑回到北关镇的时候,他身上已经受了六七处外伤。 而他一直在努力保护的贵人,身上也有两处轻伤。 两人是从北关镇东南角入城的。 只是,两人虽然顺利进了城,李敢的心情,却愈发沮丧起来。 一来,是他们一路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如果追兵不愿放弃的话,他们其实还没有脱离危险;二来,他们是直接跑马进城的——东南角的城门虽然简陋了些,但竟然没有兵士把守,这有点不对劲啊! 难道,前面又是一个陷阱? 李敢狠狠地咬着牙,流了许多血之后,虽然觉得脑袋有几分晕晕的,但之前折磨得自己死去活来的牙痛,竟然基本上没什么感觉了。 李敢一路上琢磨着要到哪里借兵,或者要躲藏到哪里才能安全,脑子里九曲十八弯,转了不知多少个念头——最关键的是,他其实有些不愿意去想,这一系列的陷阱,背后是谁。 除去萧鲁不花这个对头,他最大的仇人,就是那个被自己戳穿了真面目的继母。 然而,他的继母的娘家,虽然在军中有些关系,但那些关系,也不是傻子。就算人家肯帮她害自己,总不至于愿意帮她害了那位贵人吧…… 李敢虽然不敢放松警惕,但进了城,心头到底还是松弛了几分,再加上他又思虑过甚,一个不妨头,竟然从马上掉了下来。 贵人急忙跳下马,想要扶他起身,却见李敢已经昏迷过去了。 这…… 大概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李敢此时,必然急需救治。 贵人原本还没想好该往哪里去,此时见了这么个状况,焦急之余,顿时有了方向:直奔普济堂。 贵人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平日里也有打熬筋骨,练武强身之举,骑射也很过得去,此时将已经昏迷过去的李敢扶上马背,虽然有几分费力,却也不算太难。 贵人将李敢的腰带拽了下来,将李敢绑在了马背上,自己坐在李敢身后,策马狂奔。 他们跑到普济堂的过程,还算顺利。 只是李敢虽然昏迷了,一路上却依旧一直在失血,一条明晃晃的血路,倒是直接为追兵指明了方向。 普济堂的王太医上回因为新千户和副千户的冲突,摔断了腿,所以见到兵将模样的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不过,王太医当年还没退下来的时候,也是见过这位贵人的,因此他的脸色只难看了一瞬,就转成了惊讶,紧接着又转换成了满脸的恭敬。 贵人也不废话,直说遭遇刺杀,要在普济堂养伤。 王太医二话没说,就让徒弟把李敢收进了后堂,让伙计把马牵到了后院,当即就关门关窗放闸板,在外头挂了个木头牌子:“东家有事,关门歇业”。 王太医新收不久的小徒儿谢家宝,却发现了不妥,亲自拿了扫帚,撮了一簸箕炉灰,出门打扫血迹去了。 第184章 推他一把 谢家宝的反应够快,所以迅速把门前的血迹打扫干净了,还顺着来路,一路清理出去很远,直到一处岔路口才停手。 只是,普济堂是全北关镇最好的医馆,若是还有追兵在紧追不舍,即便没有血迹作为指引,恐怕还是会很快找到普济堂这里来的。 而且普济堂大白天的,又已经上了闸板,很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感觉。 谢家宝拿了工具,回到普济堂,跟王太医说了自己的担忧。 王太医也有些踌躇。 他倒不是没地方藏起来李敢,只是那个特殊的所在,毕竟是自家的秘密,此时若是暴露了,以后说不定会反而害了自己。 然而,若是真的有追兵在后面,自己跟李敢,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更何况,眼前这位贵人的身份,别人不知道,自己却很清楚。这位那是最得圣宠的。就凭他也在这里,自己就不能见死不救。 王太医没有纠结太久,迅速理清了利害关系,让大徒弟拆了个门板过来,指挥着大徒弟和谢家宝两人,将李敢抬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 王太医的书房是个很大的套间,外间有床榻、座椅和茶几,里间摆着书桌和书架。里间和外间,还有一道木门相隔。 当然平日里这道木门基本都是开着的,门框上只挂着个水晶珠帘阻隔视线,只有某些特殊时刻,才会把这扇门关起来。 进门之后,王太医让大徒弟留在外头守门,自己拄着拐杖,带着贵人和谢家宝,进了书房的里间,还把木门给关上了。 王太医将自己书桌上的一个做摆设的花瓶,左扭右扭,扭了几下。 多宝阁前面的那块宽阔平坦的地面,瞬间裂开了个大口子,露出来一截蜿蜒向下的石头台阶。 这入口不大宽阔,不过,只要调整好了角度,勉勉强强,倒也可以把门板抬下去。 贵人也不矫情,亲自动手抬起了一端,谢家宝自觉地抬起了另一端,王太医拄着拐杖跟上,一行几人就往下走到了书房下面的密室地道之中。 密室之中装备齐全,在这里养伤,住上个把月不成问题。 密室之中的地道,直通城外。 这密室和地道,都不是王太医修的,而是这套院子,原本自带的。 王太医当初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地方开医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看中了这些地底下的玄机。 王太医亲自给李敢看了伤,开了药,施了针,然后让谢家宝给李敢把比较大的伤口都缝了起来。 李敢原本昏迷着,结果愣生生地被这缝针的动作给疼醒了。 好在李敢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在给自己治伤。这么说,自己这是得救了?再一看,贵人也在,顿时心头一松,就再一次晕了过去。 救治完了李敢,将伤口都撒上了上好的金疮药,王太医将照顾李敢的活儿,都交给了谢家宝负责。 这孩子善良淳朴、细心周到,又聪明机敏,王太医对他很是放心。 考虑到追兵的问题,贵人也得暂时在密室之中委屈几天。 王太医拄着拐杖出了书房,带着大徒弟,回到了前头。他想了想,对大徒弟说道:“要想活下来,这事儿就只能这么办……” 大徒弟越听越是敬佩,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于是,大徒弟带着伙计、学徒和护院,将普济堂的新旧账本都搬了出来,让账房带着人理账; 同时又带着人开始清点药房的药物,尽量挑那价格便宜的各色药材,一样一样都搬了出来。 屋子里、院子里,都一摊一摊地,堆得到处都是,摆得满满登登,一眼望不到头,几乎无处下脚。 大家伙儿任劳任怨地忙活着、收拾着,就听到一阵“咣当咣当”的砸门声,同时夹杂着“开门!快开门!”的大喊。 王太医派了个口舌灵便的小伙计,跑到闸板前头,隔着闸板对外头喊话: “东家今儿个盘库,不营业,客官还是去别家医馆看病吧!” 外头砸门的一听这话,似乎十分生气: “让你开门你就开门,哪那么多废话?你说谁有病呢?” 外头一边说着,一边加大了砸门的力度,竟然把门外的闸板砸坏了,还把大门也给撞开了。 大门摔落在地,小伙计急匆匆地往后一躲,差点被砸个正着,顿时也生气了: “凶什么凶?这正盘库呢!这么多样药材,砸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这药材进货不易,价钱还在其次。 倘若因为差了哪位药,耽搁了病人的性命,才是大事!” 打头的听了这话,有些恼羞成怒,当即挥起鞭子就抽了小伙计一鞭。 小伙计才十四岁,顿时被疼哭了: “呜呜呜!你们欺负人!” 一边哭,一边抱着被抽出一道血痕的胳膊,跑去找王太医诉苦了。 王太医沉着脸,对着闯进来的这群人说道: “本店正在盘库清账,今天不营业!你们去别家医馆不成么?竟然目无王法,蛮横无理,二话不说就砸门,是何道理?” 带队的却理直气壮:“紧急军务,搜查奸细!”回完王太医这一句,就冲着屋里一挥手:“儿郎们,给我搜!” 王太医气得胡子都抖了: “慢着!要搜查奸细,我不拦着你们!可是,若是搜不出来呢? 再者说,我这屋里,好些个瓷器玉器,字画典籍,都是圣上御赐的。若是磕了碰了,打碎了扯破了,你们谁来担这个责任?” 领队的军头转了转眼珠子,到底还是迟疑了几分,双手抱拳,拱手为礼:.qqxsnew “老先生,末将本意不愿来府上叨扰。只是这奸细非同小可,若是不找出来,咱们北关镇,怕是就要落到胡人手里了!还请老先生体谅则个!” 之后又对着手下喊道:“手脚都干净利落些!动作都轻些!屋里的东西都金贵,若是弄坏了,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王太医拄着拐棍站在门口,满脸极力忍耐的模样,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 普济堂被闹得人仰马翻,连女眷都被惊动了,搜查的结果,却一无所获。新千户的侄儿骂骂咧咧地带着自己的人撤走了。 与此同时,北关镇的西北角,萧鲁不花骑在自己心爱的青骢马上,带着几个手下,还有一顶四人抬的轿子,正满脸得意洋洋地向城门口走去。 第185章 血色的夜晚 倒也不怪萧鲁不花这样得意。 他的老对头李敢,被他轻而易举地调虎离山,终于掉进了他的陷阱。 李敢的继母和萧鲁不花,通过新千户的幕僚搭上了线,两下里一拍即合,都对除掉李敢这个祸害,兴趣十足。 萧鲁不花前前后后只花了不到三百两银子,就通过那幕僚,说动了新千户参与进来。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此时李敢的小命,应该都已经交代了! 金勇遭遇刺杀,伤势反反复复,整日疑神疑鬼,为了保命,已经彻底向自己投诚,对自己百依百顺。 北关镇的新任千户和副千户,通过金勇与他搭上线,收了他的孝敬,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那些消息,都够他用了。 皇兄萧离忧终于下定决心要发起秋季攻势,这一回皇兄采纳了自己的意见,不满足于抢一把就走,而是打算从北关镇入手,把渤海郡啃下来一块肉。 而皇兄萧离忧的计划,正需要自己在大楚的势力全面配合,双方此时的关系,融洽了许多。 几乎可以说,每件事情都在顺着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 萧鲁不花怎么可能不得意呢? 在他身后的轿子里,坐着的是一个面容憔悴,身材瘦削,胡子拉碴的病号——这人不是别人,恰恰是身受重伤的金勇。 本来金勇的伤势,是不大适合挪动的。 然而,金勇的亲戚虽然没拿到普济堂的好参,萧鲁不花却搞到了优质的人参,而且十分慷慨大方地拿出来给金勇配药了。 金勇再一次承了萧鲁不花的人情,自然得更加卖力。 虽然伤势没有痊愈、还需休养,不过,为了帮萧离忧的前锋官混进北关镇,兵不血刃骗开城门,拿下北关镇这个关键之地,哪怕再折腾、再对伤势不利,金勇也不能不来。qqxδnew 守门的兵丁倒是少见萧鲁不花,但对金勇却熟得很,哪怕他伤势一直反复,病得瘦弱了许多,还是把他认了出来: “金大人,你这是咋地了?” “被奸细刺伤了。”金勇大言不惭地想好了借口,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差点要了他的性命的女人,竟然是夏家老太太周氏。 “啊呦,咱们北关镇,也进了奸细了?” “可不是嘛,不但我受了伤,前些日子京里来的贵人也受了伤呢!现在下落不明,你们以后可得格外小心,务必加强了盘查,别让奸细混过去啊!” “是!谨遵大人吩咐!” 套了一会儿近乎,打赏了一些铜钱和碎银子,又问了下守城的兵力分布和排班次序,金勇这一回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最近几天,得把这边的情况摸熟了,还得在最关键的时刻,开了城门,把萧鲁不花的人放进来。 金勇心里其实是捏着一把汗的。 但萧鲁不花忽悠金勇说,这波部队来了,只是要以北关镇做个跳板用,并不会在北关镇上烧杀抢掠,惊扰地方。 因为他们急着插入腹地,攻击渤海郡首府,没那闲工夫浪费在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地方。 对这些话,金勇并没有全信,但他也只能拼命说服自己相信。 不然,这良心上,实在是过意不去。 金勇平日里并不是什么好人。但要亲手送出去一座城,让蛮子烧杀抢掠……他也有些扛不住。但,别人去死,总好过自己去死。 若是回头北关镇一直在萧鲁不花的控制之下倒还罢了,若是大楚打了回来,他就得跟着萧鲁不花跑到北边去。 不然,一个凌迟是跑不了的。 金勇和萧鲁不花在城门附近晃悠了几天,跟城门官和那些守门的士兵都混熟了之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给守门的士兵塞了几坛子酒和人手一份熏肉,便骗开了城门,将萧离忧的前锋官萧大石和他手下的五百精兵,迎进了城门。 萧大石是个狠角色。 他刚进了城门,就把城门官和那些城门卫给砍了个溜干净。 紧接着,这五百精兵身后的几千骑兵,也跟了进来。 马蹄声,在沉寂的街道上传出去老远。北关镇,瞬间迎来了一个血流成河的夜晚。 最先被干掉的,是北关镇的新任千户和地头蛇副千户,以及他们手下的兵丁。屠戮殆尽,一个都没留下。 紧接着,是城中的官员、富户、商户,甚至一些普通百姓,家家户户都进了强盗。 珠宝玉石,金银细软,首饰字画,古董文玩,什么值钱,就拿什么。 最受欢迎的金银,年轻女子,还没成年的半大孩子。 成年男人和年纪大的女人,一律就地砍死。 金勇原本以为,自己从萧鲁不花手上借来的,保护自己家的人,能起到作用。 万万没想到,他的家也没能幸免。 金勇的老娘被从中间一刀砍成两截,家中女眷被掳走,成年男人被砍杀,各种容易携带的财物被掳掠殆尽,不易携带的财物被付之一炬。 金勇自觉心惊肉跳地跑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老娘还没死透,但只见了金勇最后一面,没来得及交代遗言,就挂了。 金勇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夏有财家,也遭到了洗劫。 敌军刚砸开夏有财家的门,见了来开门的夏有财,就是一刀下去,直接把夏有财的脑袋砍了下来。金花、银花姐妹俩见了,顿时吓得惊叫起来,瘫软在地。 家中的财物被敌军的士兵抢劫一空,刘氏的牌位,被乱翻乱找的敌军给踩断了。 金花、银花、朱氏,都被掳走。 朱氏原本正抱着阿柳,在菜窖里给阿柳找频婆果吃,突然听到外头乱纷纷的,她急忙哄着阿柳,躲了起来。 万万没想到金花银花竟然不停地喊她:“嫂子,嫂子你快出来!” 她一狠心,咬咬牙,把阿柳藏在了地窖里,自己爬了出来,与两个损人不利己的小姑子,共患难去了。 刘氏买来的灶上婆子费婆子,匆匆揣了一包银子,从后门偷偷溜走了,但却没跑出多远,就被在邻居家抢掠的敌军发现,见是个老婆子,顺手一刀结果了她。 这一天,夏稻花和周氏,也在镇上。 她们来探望夏玉娇,又一次跟夏玉娇一起住在了客栈里。 第186章 救还是不救 客栈外头乱起来的时候,李敢之前留下来看家的两个人,满头是汗,急急地冲了过来,要带着夏玉娇、夏稻花和周氏,一起逃命。 夏稻花从客栈往外望去,发现大街上的情况不对。 怎么那么多地方都响起了哭喊声,又有那么多地方,都冒起了烟、着起了火? 两个锦衣云骑的人,不愧是专业的,当即就判断是敌军进了城。 既然是敌军进城了,那么往外跑,恐怕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夏稻花拦住了他们,一脸淡定地说道: “咱们还是先在客栈里头找个地方躲躲吧!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你们两位就算功夫再高,对上那么多人,怕是也讨不到便宜。 更何况,这还有我们三个累赘呢。” 两人想想也是。 他们对了个眼神,商议要不要带上夏稻花她们三个累赘。 理智告诉他们,不带这三个累赘,凭借自己的身手,不管是躲藏还是逃命,都会轻松很多;职责和良心告诉他们,如果把这三个累赘撇下,她们三个很可能逃不过敌军的魔爪。 老太太是必然会丧命的。 小姑娘和年轻女子的遭遇,注定会被掳走,而且也未必能最终活下来,却必然会生不如死。 可是,若是带上她们,很可能结局就是双拳难敌四手,多赔上两条性命罢了。 反复思量了一阵子,敌军已经逼近了客栈,从客栈中逃走的客人和一层的客人,已经跟敌军遭遇了。 逃到街上的客人,他们居高临下,很快就看到了那些人的悲惨遭遇。 而楼下传来的不似人声的惨嚎,也让他们头皮发麻。 时间紧迫,不得不立即决断。 救,还是不救? 或者说,是英勇赴死,还是苟且偷生? 不知是不是锦衣云骑的荣誉感比较强,两个人竟然一致决定,要跟夏稻花她们三个同生共死。当然,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还是要抓紧找个地方躲一躲的。 夏稻花听了他们的选择,满脸欣慰地微微一笑。 “这个时候你竟然笑得出来?” 两个锦衣云骑简直惊诧了。他们走南闯北,见过的人也不少了,就没见过心这么大的。 唉,这丫头,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怕是压根没意识到,他们过一会儿会面临怎么样的命运吧…… 周氏一直紧紧地拉着夏玉娇的手,也一直紧紧地咬着嘴唇,嘴唇都快被她咬破了。 夏稻花见周氏这样紧张,笑出了声儿: “奶,你别怕。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你跟我来。” 她转过头对两位锦衣云骑说道:“你们也来。快点,敌军要上来了。” 周氏和两个锦衣云骑都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这客栈里头,还有什么隐藏的地方,自己竟然没发现么? 见夏稻花只是推开了夏玉娇住的那间房的房门,指着屏风后面,让他们赶快走过去,顿时忍不住一阵失望。 想想也是,若是这客栈,真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锦衣云骑的眼睛? 夏稻花却催促道:“快点!不然入口就要关闭了!” 这话再次让他们燃起了一点儿希望。 夏稻花推着他们往前走,自己在最后,把房门关了起来。 这房门其实根本挡不住敌人,夏稻花指望的也不是这房门,但能挡住哪怕一分一秒,也是好的。 听着门外杂沓的脚步声,夏稻花再无顾忌,将夏玉娇、周氏、两个锦衣云骑,一股脑收进了空间超市,自己也紧随其后,跟着进去了。 夏玉娇、周氏、两个锦衣云骑,都觉得一阵眩晕,很快就噗通噗通,摔倒在了超市储物区的地面上。 夏稻花探了探他们的鼻息和脉搏,都还算正常,于是也就不去管他们。 超市这一点还算挺贴心的,也省了自己的解释了。 只可惜一口气收进来四个人,自己也有些吃力。 夏稻花坐在了地上,缓了缓,急忙拆了一袋自己放在储物区的牛肉干吃了起来。足足吃进去半袋子,才算有些力气。 她扶着储物柜站了起来,看几个躺在地上的人,似乎都没有醒来的迹象,但到底不是很放心,于是给每人戴了一个眼罩,还把每个人的双手,都铐上了柔软的玩具手铐,背在了背后。 秘密被第二个人知道了,就算不上秘密了。 自己救了他们的命,小心谨慎一些,多做几项防范,倒也无可厚非,对不对? 夏稻花又摸了两块炸鸡排出来,拿微波炉加热一下,咔嚓咔嚓吃掉了。 两个锦衣云骑之中的一个,竟然被香味勾得醒了过来,嘴角还流下了亮晶晶的口水。估计他们也饿了吧…… 但自己还得再去救几个人,没工夫挨个儿喂他们吃饭啊! 夏稻花操控着空间超市,缓缓地往普济堂的方向移动。 她觉得王太医是个好大夫,即使不论人品,只看医术,也值得她救。 只是一路上,看到了太多的惨烈景象。 夏稻花一开始还隐隐有几分轻松——她有空间,外头再怎么样混乱,也乱不到她头上来。 但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些数据,和亲眼看到人间地狱的景象,那冲击力是绝对不一样的。 夏稻花只挪出去了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就已经笑不出来了。 敌军的野蛮残忍,真的有些不像人…… 可是,即便夏稻花手上有空间在,她也做不到救人。 不是她不想,也不是她怕空间会暴露,更不是她精力体力都不够,要把人收进来就要面对自己也可能会晕倒的风险…… 最关键的是,敌人杀人的动作,太快了。 夏稻花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的人头,已经“唰”一下被快刀斩落,高高飞起,然后又“啪嗒”一声落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出来一条长长的血路。 人头上的双眼,却瞪得大大的,目眦欲裂,死不瞑目。 夏稻花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这一路上,她试过好几次,想要在敌军动手杀人之前,把难民救下来,结果却都失败了。 只是,她夏稻花,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认输的人! 就算救人她赶不及,制造点混乱,却也不算太难! 夏稻花沮丧了一刻钟,之后就又斗志昂扬起来。 她瞄准了一个杀人动作非常快捷,浑身上下溅满了血,身上和马背上,都挂了许多大包小裹的敌人,悄悄地从背后靠近了他。 第187章 未遇 夏稻花将自己之前就储存在储物区,以备不时之需的一根标枪握在手心里,狠狠心,一闭眼睛捅了出去。 本来是对着那家伙的后背的,没想到也不知是他打仗打得多,对危险有本能的感知,还是单纯只是巧合,竟然差了一截,没捅着! 不过标枪还是挂到了什么东西,夏稻花睁开眼睛一看,却见标枪的尖头挑起了一个硕大的包袱,那人肩上一轻,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正在扭头往这边看。 夏稻花急忙把标枪和包袱一块儿收进了超市。 那人回头一看,顿时骂骂咧咧起来,过了一会儿还换了夏稻花听不懂的语言。 紧接着,后面就有人还了嘴: “你自己的东西自己看不住,反倒怨上我来!老子又不是你家的奴才,还得替你看着包袱不成?” 夏稻花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有一个身材瘦削,目露凶光的敌军,正站在距离她之前选定的那个目标不远处的位置。 那人身后是一面墙,不远处有扇大敞四开的门,门口的血迹蜿蜒到了门外,有一具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尸体,正半截门里、半截门外地趴在地上。 夏稻花别过了脸,闭了闭眼,调整了下情绪。 这家伙很显然是刚从那户人家出来…… 这帮入城的敌军,都是禽兽!不,也许连禽兽都不如!他们都是恶魔! 夏稻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当街厮打起来。 两人挥着快刀互砍,没多大会儿功夫就两败俱伤了。夏稻花凑近了几步,悄悄伸出了她那支刚刚没有成功见血的标枪。 胡乱地捅了几下,两人扑倒在地。 夏稻花把他们身上那些大包小裹,还有那两匹驮着许多财物的战马,一块儿收进了空间。 她又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 看来凡是收人,或者收马匹这样的大动物,自己都得及时补充能量才行啊! 夏稻花急忙拆了一盒巧克力,顾不得看是什么口味的,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吃了足足一板儿下去,才发现,竟然是纯度百分之七十五的黑巧。 怪不得本该甜甜的巧克力,竟然有点苦呢。 等到眼前的晕眩感差不多消失的时候,夏稻花已经吃完了一整盒黑巧。她又喝了一小瓶矿泉水,就站起身,继续操控着空间超市,往普济堂的方向走。 此时她真的有点担心王太医了。 普济堂那么大一家医馆,目标太大,敌军不可能不去骚扰。王太医又是个有脾气的,脾气上来拦都拦不住。 一路上,夏稻花都忍不住有几分忧心忡忡了。 她很怕等自己好不容易挪动到了普济堂,却发现王太医已经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只是,让她放过路上这些人,加快速度,她也做不到。 毕竟那些呻吟声,求饶声,哭泣声,怒斥声,惨嚎声,都毫无阻隔,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在能够对这些杀人凶手,扎上一道伤口的时候,因为急着赶路,就这么轻轻放过呢? 夏稻花走过的一路上,很多敌军士兵就倒了霉了。 任凭是谁,突然被扎了一刀一枪,回头一看,身后就一个人,也不可能相信那个人没对自己动手。 更何况这些敌军兵丁,都是骄横惯了的,谁也不服谁,即便有了误会,也是对骂对打,绝不可能息事宁人。 更何况“无辜”被旁人冤枉? 于是敌军士兵之间的彼此互殴,多了许多。 有两个街区,还打起了群架。 夏稻花瞅准了机会,暗中出手,出手必中。 而且,随着动作越发熟练,她已经可以做到同时攻击敌人,和收走敌人抢掠而来的财物。 染血的包裹,已经在储物区的地面上堆积了很多。 夏稻花却丝毫没有打开看看,或者拿去给空间超市鉴定的心思。 她的心情经历了很大的起伏,从一开始遇到混乱,自己有依仗的庆幸,到后来看多了无辜路人的惨死,遭受到的震撼,紧接着又是愤怒,又是悲伤,又是触目惊心,感同身受,再到后来想要为那些无辜的人报仇,再再后来,已经只剩下机械性的动作…… 她此时,可以说是平静的、麻木的。 这其实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 巨大的情绪冲击,也是一种很强大的能量,只是这种能量的指向往往是对内的。情绪过于激荡,容易导致心神受损。 夏稻花用近乎季节麻木的动作,一直收割着侵略者的性命,收割着染血的财物,手酸了也没停下来,直到她走到了普济堂。 看到那块擦洗得干干净净的御赐牌匾,夏稻花突然觉得像是找到了归处。.qqxsnew 普济堂的大门已经碎了,但门口并没有见到尸体。 她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去。 屋子里乱七八糟,简直像是被进村的鬼子给扫荡了一遍。 各种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而很多大大小小的摆件,也被砸坏了。多宝阁被推倒在地。 书房里的书架是固定在墙上和地上的,大概是因为推不倒,所以被劈砍了好几道刀痕。架子上的书被翻得乱七八糟,扔在地上许多,还撕碎了不少。 书房里间和外间之间悬挂的水晶珠帘,已经被扯破了。那些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撒得遍地都是。 药柜也被推翻了好几个,许多药材被扔在地上,踩上了黑乎乎的泥脚印。有些药材上头,还撒上了血迹。 装人参、灵芝、鹿茸等珍贵药材的几个匣子,连匣子一块儿失踪了。 桌上、榻上、地上,俱都一片狼藉。 夏稻花定了定神,从空间超市里出来,找到一把歪倒在地的檀木椅子,将它扶正,自己坐了上去。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自己这一路上,在那些恶魔身上耽搁得太久了,到底还是来晚了吧…… 片刻哀伤之后,夏稻花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屋子里被翻得这样乱,敌军肯定已经来过了。 可是虽然见到了血迹,却没有尸体,总不可能是敌军好心给他们收了尸!难道他们会把整个普济堂的人都掳走么? 第188章 重逢 (这一章是防盗,正文会很晚,大家先睡,明天醒过来再看吧,爱你们,(づ ̄3 ̄)づ) 夏稻花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 普济堂里的女眷不多,基本都是男子。就算敌军要掳人,最多也就是掳走几个大夫,不至于连伙计、护院保镖,都一块儿掳走了吧? 或许,王太医年纪大,经过见过的事情多,见敌军来了,就带着家人跑了? 可是敌人既然进了城,千户所又没什么动静,就说明这座城已经沦陷了。即便跑了,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夏稻花看着屋里满目狼藉,忍不住起身,把被推倒下的架子和桌椅扶起来,把满地的书籍都捡起来,抖了抖灰尘,放回到书架上,忙出来一身汗。 最后又拿了把笤帚出来,把地面粗粗地扫了扫。 这么些碎瓷片和细细的水晶珠子洒在地上,简直就是个纯天然的陷阱,谁进来不得滑一跤? 想到这里,夏稻花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了一顿。 或许,这个现场是王太医自己安排人布置的? 任谁看了这副模样,都得以为这地方已经被抢劫过了。若是他们就在这里躲着,比如在地窖里头之类的,说不定反而很安全。 夏稻花想到这里,急忙又把扫到一处的碎瓷片和细细的水晶珠子胡乱地推开,再把自己扶起来的架子、桌子、椅子、脚踏,绣墩儿之类,一一再次推倒。 至于那些书,夏稻花实在不想让它们躺在地上,也就没再折腾它们。 夏稻花不知道的是,她这边忙忙碌碌的时候,普济堂最机灵的小伙计厚朴,正躲在密室里,透过观察孔在悄悄地看着外头的情景。 见夏稻花刚开始收拾起了屋子,后来又恢复成了原状,他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王太医走了过来替他,两人低语了一阵,厚朴从密室里面,打开了另一个机关,夏稻花面前两三步远的地方,瞬间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 夏稻花四下扫视了一眼,依然没见到别人。 她伸手掏出来一根小蜡烛,一个打火机,将小蜡烛点找了,把打火机收了起来,拿了个炸油条的夹子夹着小蜡烛,伸进了洞口里面。 小蜡烛没灭。 看来这个洞口里面,含氧量还是不错的。 但夏稻花依然没有马上下去,而是掏出来一个防毒面具头盔,套在了自己脑袋上,才小心翼翼地顺着洞口的斜坡往里走去。 夏稻花刚走进去,洞口又“喀啦啦”一阵乱响,恢复了原状。 但夏稻花眼前的道路,却并没有漆黑一片,相反,墙壁上镶嵌着的夜明石,在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夏稻花在这条道路上走了大约一刻钟,就遇见了一道石门。 她伸手推了一下,石门纹丝不动。 自己这是被陷在这儿了? 正想着要不要原路返回,或者淘澄点什么爆炸物出来,面前的石门开了,门后站着自己熟悉的药店小伙计忍冬。 夏稻花还好,倒是忍冬见了夏稻花脑袋上的防毒面具,被吓了一跳,舌头都打结儿了: “夏、夏家小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夏稻花笑了,摘了防毒面具,随手一折叠就收进了“袖子”里去,微笑着解释道:“之前不知道这下面是什么情况,怕有不好的气味。” 见了忍冬,夏稻花只觉一颗心都落了地。 连小伙计都能躲在这地窖里,王太医多半也不会出什么事。 这么说来,上面那么乱七八糟,还真有可能是他们自家人在故布疑阵呢! 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任谁见了那么乱七八糟的场面,一准会以为这家已经被洗劫过了。而且屋里屋外,一个人影都不见,想必是死的死、抓的抓,没一个活口。自然会放过这一家。 (以下是重复内容) 客栈外头乱起来的时候,李敢之前留下来看家的两个人,满头是汗,急急地冲了过来,要带着夏玉娇、夏稻花和周氏,一起逃命。.qqxsnew 夏稻花从客栈往外望去,发现大街上的情况不对。 怎么那么多地方都响起了哭喊声,又有那么多地方,都冒起了烟、着起了火? 两个锦衣云骑的人,不愧是专业的,当即就判断是敌军进了城。 既然是敌军进城了,那么往外跑,恐怕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夏稻花拦住了他们,一脸淡定地说道: “咱们还是先在客栈里头找个地方躲躲吧!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你们两位就算功夫再高,对上那么多人,怕是也讨不到便宜。 更何况,这还有我们三个累赘呢。” 两人想想也是。 他们对了个眼神,商议要不要带上夏稻花她们三个累赘。 理智告诉他们,不带这三个累赘,凭借自己的身手,不管是躲藏还是逃命,都会轻松很多;职责和良心告诉他们,如果把这三个累赘撇下,她们三个很可能逃不过敌军的魔爪。 老太太是必然会丧命的。 小姑娘和年轻女子的遭遇,注定会被掳走,而且也未必能最终活下来,却必然会生不如死。 可是,若是带上她们,很可能结局就是双拳难敌四手,多赔上两条性命罢了。 反复思量了一阵子,敌军已经逼近了客栈,从客栈中逃走的客人和一层的客人,已经跟敌军遭遇了。 逃到街上的客人,他们居高临下,很快就看到了那些人的悲惨遭遇。 而楼下传来的不似人声的惨嚎,也让他们头皮发麻。 时间紧迫,不得不立即决断。 救,还是不救? 或者说,是英勇赴死,还是苟且偷生? 不知是不是锦衣云骑的荣誉感比较强,两个人竟然一致决定,要跟夏稻花她们三个同生共死。当然,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还是要抓紧找个地方躲一躲的。 夏稻花听了他们的选择,满脸欣慰地微微一笑。 “这个时候你竟然笑得出来?” 两个锦衣云骑简直惊诧了。他们走南闯北,见过的人也不少了,就没见过心这么大的。 唉,这丫头,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怕是压根没意识到,他们过一会儿会面临怎么样的命运吧…… 第189章 袖里乾坤 夏稻花暗自摇了摇头。 这小子的颜值巅峰太短暂了。 头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易容了,看起来跟个活猴儿差不多。脸黄得让自己差点以为他长了黄疸,要不是发现他的眼睛没那么黄,绝对不敢跟他同桌吃饭。 洗过脸才知道,这小子的真实模样,竟然那么俊。 第二回见面,李敢着急上火,牙龈肿痛,半张脸都膨胀了,一张俊脸都失去了原本的魅力,看起来平庸了许多。 这没过去多久的第三回见面,李敢全身都受了伤,被绑得像个木乃伊似的躺在门板上,眼圈是青的、眼底是黑的,脸色白的像张轻飘飘的纸巾……m.qqxsnew 她本是冲着王太医来的,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李敢,还是个颜值降级n倍版本的。 不过,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她的空间超市里,储物区的空地方还有不少呢。就算要把密室里这些人都装进去,也没有多难。 只是,一口气装这么多人进去,她的身体可能一下子承受不住。 万一她撑不住了,就会昏迷。 而如果她昏迷过去太久了,他们被关在超市里,说不定会饿死…… 夏稻花想了想,还是慢慢来吧。 她从“袖子”里摸索了半晌,掏了一个纸袋出来,里面装的是老式的绿豆糕: “这个泡水喝也可以,直接吃也可以,你们都尝尝。” 夏稻花把绿豆糕递给了王太医,王太医一点都不矫情,立马给大家分了下去。 众人顿时眼睛放光。 夏稻花忍不住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走进了狼群里。 等到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渐次停了下来,夏稻花又掏出来一坛子米酒:“这个,姑且当水喝吧,酒劲儿不算大。” 王太医等人眼睛都瞪圆了。 不过此时他们正口渴呢,却也顾不得追究她是从哪里拿出来的,打开坛子盖儿,一人一口轮着喝,一坛子米酒,很快就见了底。 这点子米酒,这么多人分,一人一口都得是小口,也就是润润喉而已。 要解渴,还差得远呢! 夏稻花对王太医说道:“原本有些担心您老的安全,想着说不定能帮上点忙,就冒昧地来了。没想到刚刚自作聪明,差点破坏了您老的安排,稻花给您赔礼了。” 说完便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 王太医笑道:“小丫头,人不大,心思倒不小。你小小的人儿,哪来那么多礼。” 夏稻花问道:“我打算回北关村看看情况,不知王太医可愿与我同去?” 王太医问:“街面上太平了么?” 夏稻花回答:“好像不怎么太平。我过来的时候,街上躺了很多死人,有平民百姓,也有穿着胡人衣裳的敌军。” 王太医犹豫了一下,他一把年纪了,腿上又伤着,拄着拐杖可跑不快,当然不想出去冒险。 可是,夏稻花就是冲着王太医来的。 如果不是为了王太医,她根本没必要往这边跑一趟。 直接回北关村就是了。 不过,既然李敢也在,虽然他还没醒过来,夏稻花觉得,自己也得把他带上。 也不知北关村的情况怎么样了。 如果敌军只是从北关镇外头进来的,北关村那个犄角旮旯的位置,说不定恰好可以幸免于难。 但逃难的本地人若是往那边跑的太多了,也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混乱。 更何况,敌军到底是从哪边来的,还不清楚。 说不定北关村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一想到这个念头,夏稻花顿时感到心中一阵钝痛。 事情发生之前,她从来没有意识到,那个封闭落后的小村子,竟然在自己心中拥有这样重要的地位。 自己不能在王太医这里耽搁太久。 他如果实在不想走的话……就只能打晕了,塞到空间里,悄悄带走。 毕竟如果让他们在这里躲藏下去,结局不是被敌军发现,就是饿得头晕眼花,外头太平了他们也爬不出去了。 此时夏稻花还不知道地道的事,还以为王太医他们只能躲在这密室里等敌军退走呢。 只是,带上王太医和忍冬也就罢了,带上李敢也说得过去,带上其他人,真的有这个必要么? 夏稻花纠结了一瞬间,不禁为自己的冷漠吃了一惊,很快就做了决定:不就是多带几个人么?带上,都带上! 夏稻花笑眯眯地跟王太医聊天: “我们北关村的地理位置不错,多半不会被兵祸波及。咱们去躲躲吧!不比在这地底下当耗子舒坦?” 王太医拍了拍自己的拐杖,斜睨着她:“这一路上万一遇到个贼匪胡蛮的,就够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喝一壶的。” 夏稻花笑道: “王太医,我曾经有幸遇见一个高人,学会了一招袖里乾坤。 不过我学艺不精,施法的时候,会出些小状况。你老若是不嫌委屈,我就带你回北关村躲避兵祸,可好?” 王太医摇摇头拒绝了: “你这小丫头片子,跟谁学的?怎么满嘴里竟没一句实话?就凭你,还袖里乾坤?那撒豆成兵你会不会呀?你要真有那本事,就把外头那帮龟孙子都给我收拾了!” 夏稻花对忍冬招了招手,忍冬还惦记着她的奶糖呢,颠颠儿地跑过来: “夏家小娘子,你有何吩咐?” 夏稻花笑道:“我借你给王太医变个戏法。你别怕啊!” 说罢,抬起袖子罩在忍冬头上,暗中操控空间将他收了进去。 她把袖子轻轻掸了掸,面上一片云淡风轻。 王太医一双眼睛差点弹出了眼眶,指着刚刚忍冬站着的地方:“这这这……人呢?” 夏稻花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这儿呢。” 王太医依然有些不敢置信:“那、那你再把他变回来,给我看看!” 夏稻花憋着笑,把袖子一甩,“啪嗒”一声,忍冬从空间超市里掉了出来,完好无损,只是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蔫蔫的。 夏稻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学艺不精,所以难免有点小状况。不过这孩子其实没啥事儿,可能就是有点头晕。你给他把把脉就知道了。” 王太医也不矫情,当即就抓住了忍冬的手腕,给他切脉。 第190章 忽悠,接着忽悠 (这里是防盗,今天会很晚,大家明天起来再看,爱你们,(づ ̄3 ̄)づ) 忍冬的脉象如常,没有什么问题。 王太医顿时眼睛放光:“不知夏小娘子师从何人?” 夏稻花想起来唐传奇里的空空儿,精精儿,忍着笑意道:“师尊道号空空,是个很有趣的人。可惜具体师承门派,我也不知。” 王太医已经自动脑补起来,一边捋胡子,一边连连点头: “这世外高人,难免有些个怪癖。” “怎么样,您老可愿意跟我一块儿回村里,躲避兵祸?” 王太医流露出想去的表情,却又有几分犹豫:“你一个小娘子,孤身一人走在街上,未免太危险了。” 夏稻花笑着用两根手指,捏了个火柴棍大小的距离,笑道:“我还会一点点障眼法。敌军看不到我的。” (以下是重复内容) 夏稻花暗自摇了摇头。 这小子的颜值巅峰太短暂了。 头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易容了,看起来跟个活猴儿差不多。脸黄得让自己差点以为他长了黄疸,要不是发现他的眼睛没那么黄,绝对不敢跟他同桌吃饭。 洗过脸才知道,这小子的真实模样,竟然那么俊。 第二回见面,李敢着急上火,牙龈肿痛,半张脸都膨胀了,一张俊脸都失去了原本的魅力,看起来平庸了许多。 这没过去多久的第三回见面,李敢全身都受了伤,被绑得像个木乃伊似的躺在门板上,眼圈是青的、眼底是黑的,脸色白的像张轻飘飘的纸巾…… 她本是冲着王太医来的,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李敢,还是个颜值降级n倍版本的。 不过,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她的空间超市里,储物区的空地方还有不少呢。就算要把密室里这些人都装进去,也没有多难。 只是,一口气装这么多人进去,她的身体可能一下子承受不住。 万一她撑不住了,就会昏迷。 而如果她昏迷过去太久了,他们被关在超市里,说不定会饿死…… 夏稻花想了想,还是慢慢来吧。 她从“袖子”里摸索了半晌,掏了一个纸袋出来,里面装的是老式的绿豆糕: “这个泡水喝也可以,直接吃也可以,你们都尝尝。” 夏稻花把绿豆糕递给了王太医,王太医一点都不矫情,立马给大家分了下去。仟仟尛哾 众人顿时眼睛放光。 夏稻花忍不住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走进了狼群里。 等到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渐次停了下来,夏稻花又掏出来一坛子米酒:“这个,姑且当水喝吧,酒劲儿不算大。” 王太医等人眼睛都瞪圆了。 不过此时他们正口渴呢,却也顾不得追究她是从哪里拿出来的,打开坛子盖儿,一人一口轮着喝,一坛子米酒,很快就见了底。 这点子米酒,这么多人分,一人一口都得是小口,也就是润润喉而已。 要解渴,还差得远呢! 夏稻花对王太医说道:“原本有些担心您老的安全,想着说不定能帮上点忙,就冒昧地来了。没想到刚刚自作聪明,差点破坏了您老的安排,稻花给您赔礼了。” 说完便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 王太医笑道:“小丫头,人不大,心思倒不小。你小小的人儿,哪来那么多礼。” 夏稻花问道:“我打算回北关村看看情况,不知王太医可愿与我同去?” 王太医问:“街面上太平了么?” 夏稻花回答:“好像不怎么太平。我过来的时候,街上躺了很多死人,有平民百姓,也有穿着胡人衣裳的敌军。” 王太医犹豫了一下,他一把年纪了,腿上又伤着,拄着拐杖可跑不快,当然不想出去冒险。 可是,夏稻花就是冲着王太医来的。 如果不是为了王太医,她根本没必要往这边跑一趟。 直接回北关村就是了。 不过,既然李敢也在,虽然他还没醒过来,夏稻花觉得,自己也得把他带上。 也不知北关村的情况怎么样了。 如果敌军只是从北关镇外头进来的,北关村那个犄角旮旯的位置,说不定恰好可以幸免于难。 但逃难的本地人若是往那边跑的太多了,也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混乱。 更何况,敌军到底是从哪边来的,还不清楚。 说不定北关村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一想到这个念头,夏稻花顿时感到心中一阵钝痛。 事情发生之前,她从来没有意识到,那个封闭落后的小村子,竟然在自己心中拥有这样重要的地位。 自己不能在王太医这里耽搁太久。 他如果实在不想走的话……就只能打晕了,塞到空间里,悄悄带走。 毕竟如果让他们在这里躲藏下去,结局不是被敌军发现,就是饿得头晕眼花,外头太平了他们也爬不出去了。 此时夏稻花还不知道地道的事,还以为王太医他们只能躲在这密室里等敌军退走呢。 只是,带上王太医和忍冬也就罢了,带上李敢也说得过去,带上其他人,真的有这个必要么? 夏稻花纠结了一瞬间,不禁为自己的冷漠吃了一惊,很快就做了决定:不就是多带几个人么?带上,都带上! 夏稻花笑眯眯地跟王太医聊天: “我们北关村的地理位置不错,多半不会被兵祸波及。咱们去躲躲吧!不比在这地底下当耗子舒坦?” 王太医拍了拍自己的拐杖,斜睨着她:“这一路上万一遇到个贼匪胡蛮的,就够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喝一壶的。” 夏稻花笑道: “王太医,我曾经有幸遇见一个高人,学会了一招袖里乾坤。 不过我学艺不精,施法的时候,会出些小状况。你老若是不嫌委屈,我就带你回北关村躲避兵祸,可好?” 王太医摇摇头拒绝了: “你这小丫头片子,跟谁学的?怎么满嘴里竟没一句实话?就凭你,还袖里乾坤?那撒豆成兵你会不会呀?你要真有那本事,就把外头那帮龟孙子都给我收拾了!” 夏稻花对忍冬招了招手,忍冬还惦记着她的奶糖呢,颠颠儿地跑过来: “夏家小娘子,你有何吩咐?” 第191章 回到北关村 夏稻花进了空间,把已经昏迷的金勇结结实实地捆成了粽子。当然,眼罩和手铐也照例给他配置上了,一点都不心疼。 除此之外,还给他在眼罩外头,又套了个无纺布的黑色包装袋。 总之,不能让这小子有任何自救的机会! 拾掇完了金勇,夏稻花想起来夏有财家里还好几口人呢。 若是没想起来就罢了,既然想起来了,就去看一眼吧!回头夏老爷子和周氏问起来,自己也有话说。 夏有财家里应该是被洗劫过不止一遍了。 不过,夏家应该有家里人来过。或者是夏大郎,或者是老夏家其他什么人。 不然,夏有财的尸身不会被这样妥帖安置。 夏有财的尸身原本已经身首异处,此时却被摆放到了一起,还用被子包裹,外头用草席卷了起来。 虽然很寒酸,但夏家又没有常备棺材,能料理成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 夏稻花屋里屋外走了一圈,包括地窖都看过了,却没发现什么值得带走的东西。 夏有财的尸体她也不想管,就转身离开了。 夏稻花刚离开夏有财家没几分钟,夏大郎就回来了。 他穿了一身孝服,怀里抱着阿柳的襁褓。 夏大郎原本在松溪书院里,后来听说城里起了兵祸,书院也乱了起来,他趁乱往回跑,一路上遭遇了好几次惊险,但最终侥幸没有受太大的伤。 只摔了两个跟头,挫伤了胳膊肘,摔破了膝盖和手掌,脸上也在摔倒的时候,被地面上的沙土瓦砾蹭到了两三处。 到家就看到夏有财被砍下来的脑袋,和他的无头尸体,一个媳妇儿,两个妹子,都不知去了哪里。 女儿也不见了踪影。 有那么一瞬间,夏大郎差点就疯了。 直到他听到了一阵细细的哭泣声。 他循声找去,发现了地窖里的阿柳。 阿柳身上的襁褓包裹得很好,还被放在一个很角落的位置,若是她不出声,谁都发现不了她。 只是孩子还太小,问她怕是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柳哭泣不休,夏大郎抱着她,想去邻居家里找个哺乳的妇人帮忙喂一口奶。结果一连走了几家,却见家家户户都十分凄惨。 最后他在巷尾那一家,发现一锅米汤,虽然只剩下小半锅了,他还是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喂给阿柳喝了。 阿柳喝了米汤,填饱了肚子,对着他甜甜地笑了起来。 看着阿柳的笑容,夏大郎满腹的心酸,顿时憋不住了,化作了两行清泪。 他容许自己脆弱了一瞬,之后把阿柳剩下的米汤喝了不说,还从那家的柜子上临走了一小袋米,连着那口锅一起端了,回了自己家。 到家后,他就发现家里又有人来过了,只是除了多了一些脚印,并没有多了什么或者少了什么。 夏大郎把阿柳安置在了炕上,跟那口从邻居家顺来的铁锅和那一小袋米放在一起,自己找到一把锹把断了的铁锹头儿,蹲在院子里,开始挖坑。 夏大郎平日里很少做体力活,没多久,手掌就磨出了水泡。 但他忍着手疼,不敢停下。 谁也不知下一波乱军什么时候会来。 自己得抓紧把老爹埋了,赶紧跑到乡下去躲一躲。 夏稻花走着走着有点嫌慢,又一次把小电驴拿了出来,戴上头盔,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就回到了北关村。 到了北关村村口,夏稻花收好小电驴和头盔,往村里走了几步,发现村里静悄悄的。 夏稻花心中一沉。 村里咋这么安静?该不会是敌军扫荡过了吧? 她急急地往村里跑去,跑了几步路,就放下了心——虽然村里安安静静的,但她看到有几户人家的炊烟飘了起来。 她继续往里走,南湖边上的夏家四房里面,同样安静无人声。 她急匆匆地闯进去看了看,屋里倒是没有什么乱翻乱动的痕迹,但却一个人都没有。 她又转向老宅。 夏家老宅里,大家伙儿都在。 除了大房一家子,还有夏玉娇和周氏两人之外,一个都不少。 不但不少,还多了好几个人出来。夏稻花觉得家里的陌生人有点面熟,仔细一看,原来是周云娘和曲婆婆那一家子。 夏稻花心里安定了不少, 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兵祸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 大家随时准备进山避难,因此大多数人家都安安静静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实在要说话,也尽量压低声音。 所以,村口纳凉的老爷子老太太们,自然都不敢在那聚堆了。这也是为什么,夏稻花一进村,就觉得村里分外安静的原因。 夏稻花想了想,回了一趟南湖边上的院子,把空间里的夏玉娇、周氏两人放了出来。 至于其他人,她还得再想想。 把夏玉娇和周氏都安置在炕上,喂她们俩喝了点水,两个人渐渐地缓过神来: “稻花!这是到家了?” 周氏问道:“那两个跟咱们在一处的小伙子呢?” 夏稻花笑道:“他们毕竟是两个小伙子,总不能跟你们俩安置在一铺炕上吧!”.qqxsnew 夏稻花把两人喝水的碗,拿到了外屋地,顺便把两个锦衣云骑放了出来,塞到了夏有田屋里的炕头上。 当夏稻花拿着一碗酒酿蛋回屋的时候,夏玉娇的眼神,还透着几分迷茫。 夏稻花把酒酿蛋和一把木头勺子递给周氏,让她先喝,自己对夏玉娇说道:“这是我们家在南湖边上的新宅子。小姑姑你还没来过吧?” 夏玉娇和周氏的脸色都变了一下,夏玉娇苍白着脸,点了点头。周氏忍不住责备地看了夏稻花一眼:“你这孩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夏稻花没理会周氏,反而很认真地问夏玉娇道: “小姑姑,如果给你一个手刃仇敌的机会,你想不想亲手报仇?” 夏玉娇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随后又暗淡下来:“娘说她已经帮我报过仇了。” 夏稻花道:“那个畜生当时没死透,被过路人救了。虽然伤了元气,性命还在。我刚刚机缘巧合,遇上了他,把他给绑了回来。小姑姑若是想要亲手报仇,我就把他交给你。小姑姑若是不想亲自动手,那我就把他……” 第192章 亲手报仇 夏稻花还没说完,周氏就很生气地说道:“那个畜生竟然还没死?” 夏稻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所以我说,要不,咱们干脆让小姑姑亲自动手报仇吧。说不定,小姑姑就能过了心里头这个坎儿了。” 周氏问:“那畜生在哪呢?” 夏稻花头上冒汗:“被我藏起来了。小姑姑要是想亲自动手的话……家里不太合适,咱们去南湖边上吧!” 周氏眼睛转了转,到底这地方是四儿子新盖的房子,杀了人、沾染了凶煞之气,于风水上,恐怕有些不吉利。便开口道: “南湖边上不大合适。去坟圈子那边吧。” “坟圈子”是北关村附近的一片乱葬岗,主要用来埋葬那些入不了祖坟的横死之人,或者早夭的婴孩,或者逃荒年代跑到这里来,却没挺过去的外乡人之类。仟仟尛哾 金勇这样的,在南湖边上杀了他,确实有些玷污地方。 坟圈子那里,倒是真挺适合他的。 夏稻花和周氏两双眼睛都望向了夏玉娇。 夏玉娇的表情十分复杂。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了过来,脸上的犹豫不决和痛苦迷茫尽去,只剩下一种坚毅:“好,我要亲自动手!” 夏稻花又到外屋地“煮”了一碗酒酿蛋回来,递给夏玉娇: “小姑姑,你先把这个吃了,补一补力气。” 周氏把自己那碗三口两口就喝掉了,夏玉娇一边喝一边流眼泪,但速度也不慢。 夏稻花拖着个麻袋往外走,周氏和夏玉娇跟着,三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到了乱葬岗。 这地方附近有些杂树生长,形成了参差不齐的树荫。 平时天气好的时候还不要紧,遇到个阴天下雨或者黑天半夜的,就总是给人一种阴风阵阵的感觉。 夏稻花把麻袋扔在地上,解开麻袋口上系着的绳子,悄悄地把麻袋里的东西和金勇这个人替换了一下,等她转过身来招呼周氏和夏玉娇过去的时候,她们俩看到的,就是一个浑身五花大绑还昏迷不醒的金勇。 夏稻花悄悄把他的手铐、眼罩、头罩都收走了,此时金勇身上就只绑着绳子,不过绑得很结实,毕竟是夏稻花这个惜命的家伙亲自动的手么。 夏玉娇看到金勇,眼神很是复杂。 金勇看到夏玉娇,面色有些惊喜,又有些迷茫,紧接着发现夏玉娇手上的大菜刀,又是十分意外:“玉娇,你……” 夏玉娇拿起菜刀指着金勇:“不要叫我的名字!” 金勇顿住了,他看得出来,夏玉娇似乎是想杀他,但他却相信,夏玉娇根本杀不了他。 与夏玉娇在一起的时光虽然不长,但他其实很了解她,知道她是个心软得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女人。 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动手杀人呢? 夏玉娇举着菜刀,颤抖着手,她确实有些下不去手。 虽然金勇是嫁给她莫大的伤害,但要她亲自动手杀人,依然很难很难。 夏稻花见了,有些不忍。 她转过头去看周氏,却见周氏正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就差冲上去、夺过刀,直接把金勇剁碎了! 夏稻花拉住了周氏,对着她摇了摇头。 她觉得应该等着夏玉娇作出决定。 如果夏玉娇亲口说,或者扔下刀跑掉,那剩下的事情,自己替她完成就是了。 或者,让周氏亲自动手报仇也好。 总之,即使夏玉娇需要很多时间来下这个决心,自己也不着急。 倒是周氏,气得呼哧带喘,急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以身相代。 夏稻花安抚地拍拍周氏的手,轻声对她说道:“没事,让我小姑姑自己想。如果她不愿意亲自动手,也没什么的。只要不让咱们放了那个畜生就成。” 周氏咬着牙等着,夏玉娇往前走了两三步,一边流泪,一边对金勇喝问道:“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金勇很是不以为然:“我看上你了,你有啥好矫情的?你跟了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多好?你为什么就是这么想不开?” 夏玉娇很生气地说道:“我不愿意!” 她简直有些挫败,明明她说“我不愿意”说得很清楚了,金勇为什么就是听不懂呢? 夏稻花若是知道夏玉娇心头的疑惑,八成能替她解答一下。 这世间有些人啊,就是自说自话的。 根本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别人的心情,只要自己过得舒坦,就什么也不在乎。 不管是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痛苦,他们都不会介意。 他们只会用自己的思想,去套别人的思想,却不会接受任何跟自己的思想不一致的结果。 夏玉娇的脸色十分痛苦,但最终却被平静和决心取代了: “既然你始终听不懂,那就不用再听了。今天,我要为自己报仇!” 夏玉娇说着,就拿着手中的菜刀,劈头盖脸地照着金勇砍了过去。 夏稻花不忍地别过了头。 周氏的手也有点抖。 一开始,还能听到金勇的辩解,怒骂,呼喝,惨嚎,后来,金勇渐渐没了声音。 再后来,夏玉娇走了过来,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浸满了血迹。 看起来简直像是个血人…… 夏稻花忍不住往金勇的位置看了一眼,好家伙,金勇已经被砍得不成人形了…… 夏玉娇该不会是双重人格吧? 平日里那么温顺善良的模样,此时却冷漠而又狰狞,简直像是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魔女。 夏稻花正在心里暗暗吐槽,却见夏玉娇走了两步,就握不住手里的菜刀了,菜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夏玉娇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周氏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见到女儿倒了,急忙冲上去,就要把她抱回家。 夏稻花拦住了周氏:“奶,这样也太引人注目了。虽然这边地方偏僻,但万一遇上什么人呢?你还是先给小姑姑换身衣裳吧!” 片刻后,周氏和夏玉娇都换了一身衣裳。 周氏还亲自动手挖了个浅浅的坑,把金勇的尸身埋了进去,最后还在那坟包上头,插了根松树枝做标记。 夏稻花把他们换下来的血衣团起来,塞进一个塑料袋里,送回了空间超市。 坟圈子添了一座无主的新坟。 夏玉娇和周氏互相扶持着,慢慢地往回走,一路上一次也没有回头。 第193章 絮絮 到了家,夏玉娇终于忍不住,双膝跪地,紧紧地抱着周氏,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简直哭得惊天动地,连房檐上的燕子,都被惊得扑棱棱飞了起来。屋顶的麻雀也叽叽喳喳了地飞走了一大片。 周氏愁容满面,又有几分抹不去的恨意,同时又满怀对夏玉娇的心疼,脸上的表情,难免既扭曲又复杂。 不过她手上倒是没闲着,一直轻轻地拍着夏玉娇的背,嘴里也一直不断地说着: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夏稻花悄悄地躲了出去,到夏有田屋里,把两个锦衣云骑安顿了,又去厨房忙活了一阵,烧了一大锅开水,并一大锅稀溜溜的白米粥备着。 等白米粥的香味飘起来的时候,两个锦衣云骑已经恢复了意识。 夏稻花盛了两碗白米粥,用一个竹木托盘装着,透过门缝看了看,见周氏和夏玉娇母女俩还在哭,就没打扰他们,多走了几步,把两碗粥端给了两个锦衣云骑。 两个小伙子饿坏了,这会儿都顾不上多说话,见了粥跟见了亲爹亲娘一样,拿起粥碗就开始“滋溜、滋溜——”地喝粥,喝得津津有味,没多大会儿功夫,两碗粥就进了肚子。 两个小伙子吃完了粥,就可怜巴巴地望着夏稻花,满脸“我还没吃饱,求投喂”的表情,看得出来,这俩小伙子之前是饿得狠了。 夏稻花笑眯眯地给他们又盛了两碗粥,不过这回比上一回还稀溜——饿坏了的人,不能一下吃得太饱,不然胃肠受不了。胰腺也容易出问题。 之后,夏稻花又去看了看周氏和夏玉娇母女俩,见她们娘俩哭得差不多了,夏稻花贴心地给她们递上了热乎乎的毛巾、茶水、和两三样点心,让她们擦擦脸,喝点水,再稍微垫垫肚子。 等到两人情绪平静了,夏稻花才问她们要不要喝粥,要不要回老宅,和家人待在一起? 两人都点了头,夏稻花就又给她们盛粥,之后让两个锦衣云骑陪着她们一起回老宅。 反正老宅那边空屋子不少,再多几个人也够住。 想到这里,夏稻花心中一动,也许,是时候该把王太医和李敢他们放出来了。 在空间超市里待着虽然不会死,但一直饿着,也够他们受的。 到时候自家人可以住在老宅,让李敢他们住在南湖边的新宅子好了,大不了敲他两锭黄金当住宿费呗。 也不知这兵祸,到底会不会蔓延到村里来。 留着李敢他们,多少也算是个帮手。刚想到这里,夏稻花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想想李敢现在那副粽子样,到底是谁帮谁啊? 周氏和夏玉娇奇怪地望向夏稻花:“稻花,你笑啥?” 夏稻花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忽然发现自己不再是短发了,略有点尴尬地缩回了手:“嘿嘿,没啥,就是今儿个心里高兴!” 说完就见周氏和夏玉娇的脸色都变了,夏稻花急忙找补:“城里那么乱,咱们能顺顺当当地跑回来,还不值得高兴吗?” 话音未落,就见周氏的脸色又变了一变,夏稻花略一思考,突然发现坏了,自己之前忘了给她打埋伏了! 不过,如果她不问,自己就不说,若是她问了,再糊弄过去吧! 周氏的眼光在夏稻花脸上扫了两遍,最终什么也没说。 夏稻花略有点心虚,于是服侍得愈发殷勤。 吃饱喝足,又用热水洗了洗,再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鞋袜,老太太周氏和夏玉娇娘两个总算觉得舒坦了。 夏稻花喊那两个锦衣云骑也可以打水洗洗。 两人到厨房打水,发现了粥锅。 俩人二话没说,先把那一锅已经变得温热的米粥喝光了,之后才匆匆忙忙地简单洗了洗脸和手,就说自己收拾完了。 于是夏稻花陪着他们四个人一块儿,又回了一趟老宅。 这一趟回来,夏稻花发现老宅的人更齐全了。 夏大郎带着阿柳,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带了个邻居家的女人,就是他把人家锅拔走的那一家。 这女人原本在厨房准备做饭呢,刚把一锅粥熬上没多大会儿功夫,正在把另一口锅刷出来,就听到外头动静不对。 她小时候遭遇过一次兵祸,比旁人多了几分经验。.qqxsnew 心急之下,她干脆钻进了原本预备炒菜的那个灶台里,又顺着炕洞往里爬了几步。 炕洞里一头连着炉灶,另一头连着烟囱,本来是通风的。 但因为之前她生了火熬粥,这烟飘进来,差点就把她熏死在炕洞里。 后来那灶台没人守着,自然也没人添柴。原本的几根柴火烧完了,火就灭了。 夏大郎走到她家的时候,她正处在苏醒的边缘,等到夏大郎把锅拔走了,她的呼吸一下子畅快了不少,就迅速醒了过来。 不过她还是等到外头没动静了才爬出来。 因为是从炕洞里钻出来的,整个人浑身上下,比煤黑子还黑。她刚出现在夏大郎面前的时候,夏大郎差点一棒子打死她。 等知道自己拔走了她家的锅,还差点把她一棒子敲死,夏大郎十分惭愧,只好带上了这个累赘,一块儿逃难。 两人往城外走的时候,城里倒是消停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大多数人家都被那些乱兵杀光了,也可能是因为主街上有许多乱兵死于莫名其妙的互殴,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他们两个还算幸运,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险情,顺顺利利地回到了北关村。 夏稻花听完了夏大郎的经历,看了看襁褓中睡得香甜的阿柳。 这孩子还不知道,她恐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娘亲了…… 夏大郎自己早就已经换上了一身孝服,他得给惨死的夏有财戴孝。 但家里没有适合阿柳的孝服,因此夏大郎开口恳求周氏,让周氏帮忙给阿柳做一身素服。 周氏擦了擦眼泪,点头应了。 夏玉娇没等周氏发话,主动接过了这个活儿。 看来,干掉金勇果然是有用的…… 若是之前,夏玉娇此时一定会十分伤怀,感慨自己命苦,而不敢沾手阿柳的衣服。 第194章 胶着 夏稻花看着夏玉娇的样子,欣慰地笑了。她又跟周云娘一家老小打过招呼,就开始拉着夏老爷子和周氏说正事,脸不红心不跳地跟老两口儿打了个埋伏: “我们回来的时候,借用了普济堂王太医的门路,走了他们家的地道跑出来的。 回头王太医他们可能也会到村里来避难。爷奶你们商量下,看看安排王太医他们住在哪合适。” 周氏和夏玉娇只记得自己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就已经在南湖边上四房的新宅子里了。虽然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却似乎也说不出什么不对来。 既然唯一清醒的夏稻花,说是借了王太医的光,那他们自然得记王太医的恩。 再说了,王太医到村里来避难,这是好事啊! 回头说不定还能让王太医帮忙看个头疼脑热什么的…… 夏稻花见这事儿解决了一半儿,跟夏有田和姜氏略略叙谈了几句,又跟梨花、五郎他们打了个招呼,便找了个借口,再次回了南湖边的宅子。 到了南湖边的宅子,夏稻花把空间超市里的那些人都放了出来,自己跑到厨房里,重新烧了水、熬了粥、煮了茶、蒸了点心,又把夏玉娇他们那些带血的衣物,都扔进了空间超市储物区的垃圾桶。 这垃圾桶跟超市里的货架一样,每隔二十四小时就会刷新一次,所以她扔的时候,心情十分平静,手一丁点儿都不抖。 很快,王太医和李敢他们的意识清醒了,神志恢复了,渐渐地发出了些声音。 夏稻花正忙活着给他们盛粥呢,就听见外头“当啷”一声门响。她吓了一跳,心道,该不会这么快,那些个乱兵就上门了吧? 结果却是五郎和梨花进来了。 夏稻花的脸色没来得及收回去,五郎笑道:“吓着你了吧?” 梨花满脸关切地细细看着她,那副表情,简直好像在找她脸上身上,是不是哪里有个被藏起来的伤口似的。 夏稻花见不是乱兵,心情顿时好多了:“可不是。我这趟可真是吓着了。” 王太医拄着拐杖,缓缓地走了过来,恰好听到这句话的话尾,朗声笑道:“吓着了不怕,等老夫给你开个方子压压惊!” “哎幼,不要啊!”夏稻花哀怨地拒绝道,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 王太医说:“安神汤还是得喝一碗的。不但你要喝,我们这些个经历了一场战乱的,都要喝。只是不知你这里药材齐全不齐全?” 夏稻花想到自己的空间超市里的药房,心中一动,对王太医说道:“您看需要什么药材,我找找去。就算家里没有,山里也有呢。” 王太医哈哈大笑起来:“哈哈,这丫头,我就喜欢你这个劲头儿!” 夏稻花从“柜子”里翻找了一番找到了王太医需要的药材,并且按着要求把药熬好了,一屋子人,大家都喝了一碗。 夏稻花擦掉嘴角的苦药汁,有点哭笑不得。 其实她要是不多事,颠儿颠儿地去把王太医拐来,是不是就用不着喝这破玩意儿了? 但是,战乱之中,没个靠谱的大夫在身边怎么能行呢? 自己空有一座药房,遇见谁生病了,都不敢随便给人家拿药出来用,最根本的原因,不就是没那技术,心里没底? 等到大家都喝完了安神汤,又纷纷喝了粥,还各自吃了些点心,安排住处的时候,发现南湖边的宅子还是小了点。 要住下这么多人,似乎有些拥挤。 不过五郎他们过来的目的之一,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 他们要请王太医他们,分几个人出来,到老宅那边去住。王太医他们当然愿意住在一起。但既然到了北关村,自然也要客随主便,听主人家的安排。 最终的讨论结果,是王太医带着忍冬、麦冬、李敢、李敢身边的那个中年人顾明桢,搬到夏家老宅去住。 谢家宝带着其他人,在南湖边上,夏家四房的宅子这边住。 夏稻花和五郎、梨花一块儿陪着留个客人回了老宅,路上忍冬和麦冬抬着李敢,李敢已经清醒过来了。 夏稻花偷偷给他用了些外用的消炎药,此时他的伤口愈合速度十分令人惊喜。 夏稻花这么做,主要是出于私心——她觉得李敢这样的战斗力,躺在门板上扮演木乃尹,实在是太浪费了。 还是早点治好了伤比较好。 以防万一需要他出力的时候,他却还绑得跟颗粽子一样,一点忙都帮不上。 北关村的住宅虽然彼此距离都比较远,但消息一样跟长了腿儿似的,跑得飞快。夏稻花家里来了许多客人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村。 很快王里正就跑来问话了。 结果见了王太医,王里正惊喜得差点掉眼泪。对于李敢等人,他也顾不得盘问了——既然是跟王太医一起来的,那必须是好人啊! 不过,到底还是挂心镇上的事情,王里正打听了半晌关于乱兵的事儿。 王太医还真有些门路,了解些前线的事情,知道北方防线,此时战况胶着。北关镇这一带,距离战火平息怕是还早着呢。 他声音沉重地说道:“咱们北关镇里,混进了奸细,据说那奸细一直在花枝县活动的,最先被攻破的也是花枝县,可恨咱们北关镇的千户所,平日里耀武扬威没少惹事,到了指望他们的时候,一个都指望不上!” 王里正听了这话,唉声叹气地就要往回走。 夏稻花不由得想到一个提议: “咱们村里要不要做点什么防御措施?” “什么措施?” 她一边回忆着自己看过的抗战老电影,一边叨咕着: “比如说在村口设置个观察哨,留人在那里守着,看到远处有可疑的目标进村,就把消息树放倒……” “再比如说派遣出村里人到镇上打探消息……” 夏稻花说了十多条意见,最后被采纳的,却只有挖地道藏身,和村口设置岗哨这两条。 至于说派人到镇上打探消息,大家都觉得太危险了,便不舍得让自家人去。 既然不舍得让自家人去冒险,当然也没立场让别人家的人去,所以这一条,都没经过太多讨论,几乎一说出来,就直接被否了。 ------题外话------ 章节已替换。端午节快乐。爱你们,(づ ̄ 3 ̄)づ。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195章 接敌 夏稻花也不以为忤。 其实他们哪怕一条都不采纳,自己也不会觉得奇怪。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半大孩子。她说的话,有人能安静地听着,就算很给面子了。更别说采纳她的意见了。 消息树的事情很简单,机关也好做,放哨的小竹楼也很好搭建,大家伙儿轻轻松松就把这个事情布置下去了。 里正这边安排下去,那边不到两个时辰,一座小竹楼就已经像模像样地拔地而起了。 而负责了望和报信的,就选了村里的半大小子们。 村里这个年纪的孩子多,还都挺精力旺盛的。给他们找点事情干,他们不但不嫌烦,还都觉得美滋滋的。 三郎和四郎都在名单上。 每天轮换,他们差不多平均半个月才能轮上一次。 五郎按年龄来算,也应该在名单上,但他前些日子不是开始读书了么? 一开始读书识字,就成了读书种子,也就是“全村的希望”,村里人就自动自觉地把五郎排除在了站岗放哨的人手之外。 村里的成年男人,挑那身强体壮的,都动员起来,分成了十个组,从王里正、冯举人等这种重要人物家里开始,挖地道、搞伪装,预备着方便万一兵祸蔓延过来,若是来不及逃走,就可以钻到地道里躲藏。 用了一天时间,王里正和冯举人家的地道就挖好了。 王里正家的地道入口,在院子里的水缸底下,而冯举人家的地窖入口在柴房里的柴堆下面。夏稻花忍不住心中偷笑。 只要你起个头,这帮人什么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夏家老宅和夏家四房的地道,是第二批。 夏家四房能赶上第二批,其一是因为咸菜作坊在村里招短工,村里不少人家都得了实惠;其二是因为五郎开始读书了,村里人觉得夏家四房的前途十分光明。 而夏家老宅之所以能赶上第二批,其一是沾了四房的光,其二是老宅人丁兴旺,遇到兵祸还有这么多人家来投奔,不可小瞧。 忙活了三四天之后,村外一直没什么动静,村里几乎每一户人家的地道都挖好了。 大家伙儿想得很明白——哪怕这一回用不上,说不定下一回就能用上了呢! 反正只要村里别出了那种吃里扒外的主儿,有了这地道,就意味着全村人都多了一条命啊! 要不咋偏偏就人家夏家四房,能折腾出来赚钱的道道呢? 就连他们那个平日里不哼不哈的小丫头片子夏稻花,都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村里人一边佩服着、议论着,一边渐渐恢复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耕种生活。毕竟这田到什么时候都得种。总不能为了躲避兵灾战火,就把土地都荒废了。 只可惜,村里的平静生活,持续了不到一个月就被打破了。 这一天,消息树倒了。 今儿个村里负责看守消息树的,是胡屠户家的铁柱,和夏家二房的四郎两个。 老远看见了大队人马冲着村里的方向跑过来了,铁柱和四郎放倒了消息树,敲响了村里唯一的一面铜锣,然后就各自跑回了家。 反正王里正早就安排好了,放倒了消息树,再连着敲三遍铜锣,每遍七下,就算完成任务。 俩半大小子到了家,喝了口水,往怀里揣上点又干又硬的烤饼,就喊上家里人一块儿钻了地窖。 自打王太医他们来了村里,大家伙儿都被镇上的惨剧吓怕了。 早早就把自家的重要财物收拾了起来。 有些人家挖坑埋了起来,有些人家却放在了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打算走到哪,带到哪。 自打夏稻花出了消息树的主意,大家伙儿都盯着镇上那边的消息,但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今儿个竟然来了敌情,所有人都按照之前演练过的计划,带好了自己要带的东西,熄灭了灶坑里的火,悄悄躲进了地道。 等到萧思吕带着自己收拢的队伍来到北关村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深深的壕沟。 这壕沟上面,还有个看着就让人提心吊胆的小吊桥。 只是那小吊桥,此时已经拉上去了。 他们喊了半晌,愣是没人搭话。 村口的位置有个竹楼,看起来像是个岗哨,但那岗哨上头,居然没有人在! 这是几个意思? 萧思吕攻打过大楚不少地方,见过城墙,见过护城河,见过营寨,见过坞堡,唯独没见过这种状况…… 不对,这种状况他也见过。 曾经在西山郡那边,有个县官弃城逃跑了,就是这么干的。 把吊桥高高地升了起来,但城门楼子上一个人也没有——人家已经从城门的另一头,趁夜悄悄熘走了! 这村里的人,不会也是这么干的吧? 这一条也是夏稻花提议的计策之一。虽然有了壕沟,有种宣示此地富饶的意思,但多少也能阻拦敌人一番。 这壕沟挖得又深又宽,等闲的好马是冲不过来的,要过来就只能走吊桥。 反正北关村不缺地,也不缺壮劳力,为了大家伙儿的生命安全,男女老幼一人一锹土,也够挖出来个深沟了! 萧思吕看着眼前这地方,有点哭笑不得。 孩儿们已经素了好几天了……若是再不能捕获些丁口,掳掠些女人,抢劫些财宝,搞不好怕是就约束不住了! 只是这壕沟,着实有些宽,哪怕是自己胯下这匹神骏的宝马,都没办法一下子就跳到对岸去。孩儿们的马虽然也都不错,八成也都过不去啊! 要过这条沟,还得先造桥! 萧思吕只好让手下去砍树。 这附近山很多,高大的树木也不少。 看几棵大树做桥,还是不难的。 只是这一耽搁,就从清晨,一直耽搁到了黄昏。 大队人马踩着新搭建的简陋圆木桥,小心翼翼地跨过那道壕沟,好不容易才进了村。 进了村,萧思吕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都这个时辰了,村里怎么竟然一直没有炊烟升起来呢? 该不会是自己之前的猜测,竟然是真的吧? 这村里的人,其实早就远远地逃走了,但却故意留下了壕沟和吊桥,好让后面的人,误以为村里还有人? 第196章 失算 萧思吕恨得牙根儿直痒痒,不过见大部分队伍都过了桥了,便把刀一挥:“进村!开抢!” “嗷呜!”一声欢呼,众兵丁都美了,撒了欢地往各家跑。 紧接着,他们发现,迎接自己的是,锅清灶冷,荒无人烟。粮食蔬菜都拿走了,大到牛羊猪驴马骡,小到鸡鸭鹅狗,都不见了踪影。 最关键的是,偌大一个村子,这么多户人家,竟然一个人都没在! 别说是貌美如花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就连那些毛都没长齐的生瓜蛋子,都没留下来一个! 实在抓不到人,也抓不到牲口,也抓不到财物,这群蛮子兵就急眼了,一个个地开始砸墙、拆屋、踏苗,毁地! 村里人万万没想到,他们跑了,却没有留下一些给敌人掳掠的财物,竟然会导致这样悲剧的后果。 房子毁了,再盖起来,也是需要许多银钱的。 田地毁了,庄稼烧了,一年的辛苦白费了,这可是多少银钱都买不来的! 萧思吕带着他的手下,在北关村践踏了一通,拆了许多房子,烧了许多庄稼,在北关村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最终怏怏离去了。 村里人听到外头彻底没了动静,派了两个机灵的小子出来查探情况,见敌人果然已经走远了,但村子也毁得差不多了,各个都心痛不已。 夏家四房的咸菜工坊也被祸害了。 咸菜车间的门被砸开了,房顶被拆掉了,墙壁被推倒了,屋里堆积的一些坛坛罐罐被砸得稀碎,碎片满地都是,好好一个储物间,愣是被敌人祸害成了瓦砾场。 南湖边的新宅子也被折腾得很厉害,水井里被扔进了好多大石头,捞都捞不出来!酱缸被推倒了,酸菜缸也被砸破了,就连挂在房檐上的辣椒和大蒜,都被扯下来踩碎了。 屋顶的瓦片被掀起来,一片一片扔了下来;墙上被砸了好几个洞;灶台上的大锅也被砸得稀烂…… 气得连一贯脾气温柔的姜氏,都忍不住一边哭,一边破口大骂:“这帮子没脸没皮的畜生!不知爱惜物力,迟早要遭天打雷噼!” 村里的房子,家家户户都被祸害得很严重,几乎找不到任何一间完好无损的房子了。晴天还好,刮个风下个雨的,这房子都跟野地里没区别了。 损失最为惨重的,其实还不是夏家,而是王里正家和冯举人家。 王里正是个抠门的,用过的针头线脑都不舍得丢,因此他家里堆着的破烂多得很。这次都被胡人放火给烧光了。 因为家里的破烂太多,最后连房子都烧落架了。 王里正看着火烧过后的灰尽,风中凌乱,抱着老儿子哀哀地哭起来:“我的房子哟!我的屋子哟!我的银子哟!我的心肝哟!我的棉被哟!我的笸箩哟!” 一边哭,一边往小儿子身上抹鼻涕眼泪,小儿子又生气又无奈,老爹好歹是个里正,就算受的打击大了点儿吧,也不能当着旁人的面,这么不讲究啊! 他暗戳戳地扯了里正的胡子一把。 里正好好哭了一场,发现自己最珍爱的胡子也糟了难,刚停下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我的宝贝胡子哟!我不活了……” 而冯举人家里有银钱,冯举人又凡事都喜欢讲究个风雅,家里的好瓷器、好字画、好木头打的好家具,都不少呢。 匆忙之间也没顾得上都收起来。 除了最值钱的,他悄悄收拾起来带走了,那些个次一等的,就都留在了家里。 本来冯举人觉得,这些个摆件之类的,不当吃不当喝的,敌人见着了,多半也不会拿走。 做梦也没想到,胡人见到字画瓷器,也不晓得那里面的价值,只当是不值钱的玩意儿,给他连砸带踹,连撕扯带踩踏,差不多都给毁完了。 冯举人回来的时候,都惊呆了。 他见了这副场景,气得话都说不利落了,差点当场中风。 冯举人家的房子倒是比较结实,虽然也被拆毁了屋顶和几面墙,但到底地方大,不那么好拆,最终还是剩下了大半个房子的框架在,修补改建起来,比旁人家要省事些。 只是这些字画、瓷器,和家具上面的损失,实在是让冯举人心疼不已。 夏家老宅也遭到了侵袭。 当然,因为夏家老宅是老房子,修建得比较早,房屋看起来比较旧,之前又办过丧事,此时还没撤下来那些装饰,反倒让那些胡人对夏家老宅的破坏,比别处轻了一些。 八成他们是觉得,夏家老宅这副模样,应该是真穷,而不是把东西都带走了。 但,“破坏轻一些”,并不是没有破坏了。 篱笆墙被拆了,大门被砸坏了,房子的山墙也破了好几个洞。 真不知那些胡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又是拆房子又是砸墙的,他们也不嫌累得慌。 夏家老宅的房顶也被掀起来了。这要是突然下个雨什么的,屋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淋成落汤鸡。 周氏气得脸色铁青: “下回胡人再来,老娘跟他们拼了!躲在地底下当缩头乌龟有什么意思?这家都让这帮畜生给败坏完了!” 夏老爷子也满心不是滋味,蹲在门槛上一边抽烟一边叹气: “别说气话。这不打仗呢吗?这种事情免不了的。 可是他们烧房子也就罢了,再怎么不懂事儿,也不该糟蹋庄稼呀!” 村里人有一个算一个,虽然都觉得自己侥幸逃得了性命,却都认识到一件事,就是之前演练兵祸的时候,全村人都失算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些个胡人会这样祸害庄稼,祸害田地,祸害房子。 怪不得大楚人跟胡人老是打仗呢! 这胡人要是一直都是这么个糟践东西的劲头儿,哪个大楚人能容得下? 大楚人辛辛苦苦地攒了半辈子的东西,有些甚至是几辈子传下来的,就这么被他们一顿砸给毁了,或者一把火给烧了,这谁受得了啊? 就连村里公认脾气最好、最能忍的酒蒙子老陆的媳妇儿,都气得放了狠话: “要我说,咱们就该跟这帮蛮子打一场! 有一个算一个,来了就别走了!来一个留下一个,来两个留下一双!看他们怕不怕! 瞅着他们这么糟践东西,简直比剜了我的心还疼!” 第197章 争吵 北关村的生活,一直是平静温馨的。 除了水旱灾年,虫害肆虐的时候,最大的难关,大概就在于每年两次的粮食、棉麻、绢帛方面的税收,以及定期与不定期的徭役。 虽然地处边城,但因为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处在个几乎被世人遗忘的犄角旮旯,而且大楚的边境,一向守卫严密…… 即便发生大大小小的战争,战火往往也蔓延不到这里来。 被敌军乱兵烧了房子、砸了家什,对北关村人来说,除了心痛就是悲伤,谁都没想过,这件事背后潜藏的危险。 北关村从此以后,已经不再是一个可以安享太平的世外桃源。 它也成了胡人随意闯进来打草谷的地方。 但此时此刻,北关村幸存下来的每一个人,包括见多识广的李敢,和来自后世的夏稻花在内,都还没想到这一层。 此时他们面对的问题是,粮食被烧光了,住处被损毁了,家什被捣烂了,他们接下来,要怎么生活? 他们吃什么?住在哪? 最关键的是,这一年的秋税,拿什么来交? 王里正心疼自家被毁的财物,哭得不能自已,再一个到底是年纪大了,于是便让自己的长子出来安抚民众。 而冯举人除了惊吓、愤怒与心疼,还十分挂心嫁到外面去的女儿。 所以,正忙着派遣家丁出去探听消息。 听到王里正的长子喊大家伙儿去打谷场说事儿,略一思忖便知其意,便另外还派了个管事,出来,帮王里正安抚百姓。 夏家损失最为惨重的是大房。 刘氏的丧事刚过去没多久,夏有财又死于兵祸。而朱氏、金花、银花下落不明,多半是被乱军掳走了。想必她们的命运,不会比当场被杀好多少。 二房不但没有损失,还添丁进口了——周云娘带了家人来找二郎,到北关村来避祸,何尝不是对二郎那份心思的回应? 三房、四房、五房都无事,只损失了许多财物,其中尤其以四房的咸菜作坊最为“损失惨重”。 但咸菜作坊里真正的损失,其实只有那些定做的坛坛罐罐,和雇佣短工付出去的工钱。 不过夏稻花故意没做澄清。让外人以为咸菜作坊损失惨重,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起码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平息许多人心中那嫉妒的火焰。 夏稻花发现,夏老爷子和周氏,似乎一直在为什么事情担忧。 她没忍住,私下里偷偷问了夏有田,才知道,老两口应该在忧心大姑姑夏雪娇。 在夏稻花心目中,这个大姑姑的存在感不强。 她好像嫁到了镇上或者外县,其实离北关村不算远,但她却并不是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回门。 夏稻花对这个大姑姑的印象不深。 原主似乎有些怕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尽量把自己藏在梨花身后,尽量不让这个大姑姑看到自己。 而夏稻花穿过来之后,还没跟她见过面。 哦,不对,好像分家的时候见过一回!那会儿夏稻花头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对这种事情,关注度不高,所以忽略了。 夏稻花猜测,大姑姑可能跟家里因为什么事情闹翻了。不然老两口儿不会只忧心她,而不去找她,或者托人给她捎信。 但如果说闹翻了,似乎也不大对。 毕竟前段时间过端午节的时候,家里还收到了大姑姑那边送来的节礼。 所以,大姑姑跟夏家人之间,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呢?总觉得他们之间相处的情景,不是很自然。 夏稻花暗自滴咕了两次,然后就发现,夏有贵竟然跟周氏吵了一架。 晚饭时分,夏稻花遵照夏有田和姜氏的吩咐,给夏老爷子和周氏端了一碗腌雪里蕻炖豆腐,结果刚走到老两口儿的屋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夏有贵的怒吼声: “爹,娘,你们好歹也心疼心疼儿子吧!儿子这身子骨,也不是铁打的!也抗不过那大刀片子!再说、再说……儿子也害怕啊!” 这是怎么了?夏稻花脚步一顿,倒不好就这样进去了。 紧接着就听到夏老爷子低沉的声音: “你嚷嚷那么大声干啥?家里还有外人在呢,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夏有贵的声音放低了一些,但在门外依然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夏稻花觉得,别说隔着一扇门,就算隔着几间屋,也不耽误听见夏有贵这嗓门儿: “爹,我也不想嚷嚷啊!可是你看我娘,竟然让我去雪娇家里看看情况。 雪娇从小就鬼精鬼精的!她能用得着你操心? 雪娇那么大个人了,遇见这兵祸来了,她能不知道躲?她能不知道跑? 要是雪娇都跑不掉,我去了那就是送菜。 要是雪娇都跑了,我去了找不到她,不还是给胡人送菜?” 周氏带着嗔怒的声音响起: “雪娇也是你叫的?那是你姐! 再说了,我不就是一说,让你去你姐家看看情况,你不想去,就直说你不想去不成么?还话里话外地挤兑我,非得给我按个偏心的罪名不可。 我偏心你姐怎么了? 当年在家里最难的时候,你哥和你差点被拉壮丁拉走的时候,你姐出了多大的力? 敢情你都忘在脑后了? 让你去看一眼你都不乐意,还好意思在这大呼小叫的! 别以为你哥死了,我就非得指望你不可! 你还有三个弟弟呢!” 不知是不是那句“你还有三个弟弟呢”触动了夏有贵的心事,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说话却变得愈发难听起来: “娘,你咋能这样说俺呢? 俺又不是白眼狼!俺心里咋可能不惦记俺姐? 只是这外头兵荒马乱的,咱们躲在地道里才勉强逃过一劫,你不说给儿子压压惊,还让儿子往那兵荒马乱的地方跑,你当那地方是好去的? 俺要是跟大哥一样被砍了,你心里就舒坦了?” “哗啦!”一声,是碗快被掀翻在地的声音。 周氏怒吼道:“你这个逆子!” 夏老爷子也生气了,“镜薄币簧,烟袋锅子就敲上了夏有贵的脑门:“老二,你怎么跟你娘说话呢?” 第198章 回马枪 夏稻花想了想,往后悄悄退了几步,然后把脚步放重,嘴里高声喊着:“别挡路别挡路别挡路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走到老两口儿门前,就抬起一只脚踢了踢门: “爷,奶,给我开下门呗!” 夏有贵捂着脑袋走过来开了门,龇牙咧嘴地挤出来一个笑: “稻花啊,你咋来了?” 他这也是明知故问了,看到夏稻花手上捧着的大海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夏稻花笑道:“二伯也在啊!我娘让我给我奶送一碗炖豆腐,我就怕摔了,一路走得可慢了。” “老二,别杵在门口了,快让稻花进来。” 夏有贵闻言也不说话,闪开了一个身位,夏稻花端着碗,嘴里还叨咕着:“别碰到我别碰到我别碰到我”,一路走到老两口儿面前,满脸澹定地无视了地面上的碎瓷片,把手里的大海碗放在了老两口儿面前的小炕桌上: “爷,奶,这是我娘亲手做的雪里蕻炖豆腐,你们尝尝合不合胃口。” 夏老爷子和周氏脸上都浮现出来一个笑容,但很显然并不怎么真心——他们刚刚跟夏有贵吵了一架,处在盛怒的情绪里,能挤出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夏稻花乐呵呵地说道:“你们慢慢吃,这碗不用腾,我晚上来拿或者明个儿再来拿都成。” 周氏勉强维持着笑脸,对夏稻花说道:“好孩子,你去玩吧。” 夏稻花点了点头,满脸乖巧地转身走了。 到家后,夏稻花把自己的见闻跟夏有田和姜氏一说,然后说道:“爹,奶要是让你去找大姑姑,你可千万别去啊!” 夏有田道: “放心。爹又不傻。 这到处都兵荒马乱的,爹哪儿都不去,就守着你娘。 你大姑姑那个人最是精明,她那儿多半不会有事的。你奶这是关心则乱。 不过你二伯也太过分了! 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哪能扯着脖子跟老人大呼小叫的呢?” 夏有田越说越激动,忍不住长篇大论地发挥起来。 夏稻花听着夏有田关于“孝顺”这个主题的谆谆教诲,听到头都不停地一点一点起来,小鸡啄米一般,一副马上就快要睡着了的模样。 姜氏笑着推了夏有田一把: “孩子还小呢!你一下子给她讲那么多,她也听不懂。” 夏有田住了嘴,想了想道:“也是,这些话现在还是太早了。等她大些再说吧。” 姜氏打发了夏稻花去玩,夏稻花愉快地撤离了。 夏有田却对姜氏说道:“若是大姐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传过来,我还是得去探查探查。不过到时候你别跟孩子说我去看大姐了。” 姜氏脸色一变,眼泪忍不住就涌进了眼眶。但她柔顺惯了,心中虽不愿意,却并不会阻拦夏有田的决定。 姜氏强忍着哭腔,对夏有田殷殷切切地叮嘱道:“那你可要多加小心。我和孩子们,都还在家盼着你呢!” 话音未落,姜氏就又忍不住了,转过身去,悄悄滴下泪来。 夏稻花刚出门没多会儿,就发现村子的东北角,高高地升起了一朵银色的烟花。 夏稻花急忙跑了过去查看究竟,发现点燃这朵烟花的,恰好是那个跟李敢在一处的中年人顾明桢。 见了夏稻花,顾明桢倒是不觉意外,他潇洒地笑了笑,对夏稻花泰然自若地解释: “给我的同伴们传个信。如果他们都平安的话,会渐渐地汇集到这边来的。” 夏稻花点了点头。 她不介意这些人到村里来。李敢的人,应该都是朝廷的人。 若是能与这些人交好,自然有不少好处。 即便不能交好,只要别把人得罪了,只平平常常地接待一下,也能有不少油水。 村里人除了种田和一些最基础的手艺、短工,基本上没什么收入的途径。发展下农家乐,也未尝不可啊! 当天夜里,陆陆续续就有不少失散的锦衣云骑和侍卫,跑到了北关村。 他们还捎带来了前线的好消息。 据说在钜门县,萧思吕和武清涛对上了,两人堪堪打了个平手。武将军诈败,之后杀了萧思吕一个回马枪,把萧思吕的队伍包了饺子,还当场斩杀了萧思吕的副将。 虽然萧思吕最终突围成功,但这一仗,到底也是一场很提气的胜利。 另外两个与李敢和顾明桢失散的贵人,也在两天后平安抵达。 只是其中年纪比较小的那个,手臂上受了点轻伤。 虽然已经看过郎中,也上过金疮药,包扎好了伤口,却略有些发热的症状。与李敢他们会合之后,得知王太医也在这里,随行几人顿时喜出望外。 王太医给那孩子看了诊,开了药方,夏稻花揣着一颗忐忑的心,贡献出来了粉末状的消炎药粉和云南白药,并且对王太医说了用法和禁忌。 王太医听了,一双细长的眼睛精光一闪,上下仔细地打量夏稻花好几遍。 夏稻花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对王太医说,这药是自己从一个江湖郎中手上买来的,只有成药和使用方法,没有药方。 王太医含笑点了点头。 但其实他一个字都没信。 自打夏稻花经常到普济堂去卖经过初步炮制的药材,王太医就开始关注夏稻花了。 别说这娃还是自己救活了的,多少有些印象。 就凭她炮制药材的手法,自己都不能忘了这么个人哪! 王太医私心里认定,夏稻花多半是自己琢磨出来的药方,然后自己悄悄做的药粉,只是借用游方郎中的名头而已。 但他也不会去点破。自己尝过了,知道大致药性就成。 至于给不给贵人用上,这事儿得慢慢看。 考虑到退烧的问题,夏稻花悄悄给那孩子喝了蜜水一样味道的儿童退烧药,只给他喝了一小勺,没敢多给。 那孩子很快就退烧了。 王太医给那孩子把了把脉,就悄悄把夏稻花找了去:“你给人家喝什么了?” 夏稻花有点紧张:“百合蜂蜜水,熬得浓浓的。怎么了?” 王太医笑道:“没事,你别怕。只是我看他的脉象,似乎有些不对。按理说我的药下去,起码还得一天一夜才能看到效果。结果这才小半天不到,烧就退了……” 第199章 友情价 王太医皱着眉头,去研究百合蜂蜜水和他的药方之间的关系去了。 夏稻花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恢复的速度太快了些,而不是什么需要发出来的热毒,被自己给憋回去了…… 算了!算了! 今后这种事情,还是等没有大夫可用的时候,自己再发挥吧! 不然也太提心吊胆了! 搞不好,自己还得琢磨琢磨,学学医术。 不然空有一个药物齐全的药房,对上病人却只能束手无策;有时候冒险给人用了药,能不能见效,多半还是得指望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种滋味太难受了。 李敢的伤势,这几天也恢复了不少。毕竟夏稻花没少私下里偷偷给他“加餐”。 王太医不知其中端倪,还以为这是因为李敢体质特殊——李敢是练武之人,平日里锦衣玉食,身体底子本就比一般人强健许多,气血也远比一般人旺盛。 在王太医看来,身体底子好,用药又及时,又遇见了医术过硬的自己,李敢的伤势恢复得快些,倒也算正常。 李敢却心知肚明,这里面少不了夏稻花的功劳。 毕竟之前那牙痛药粉,已经让他领教过一回了。如今她那么珍而重之地拿出来的治疗外伤的好药,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李敢甚至琢磨着,不知夏稻花手中还有多少这样的药粉。 如果数量不是特别大,他想干脆一次都买下来。 锦衣云骑做的事情,很多时候只需要做些调查、审讯、搜集证据之类,算不上多么危险;但也有许多时候,会直面形形色色的人,陷入各种各样的处境。 若是有这样的好药随身带着,就等于让兄弟们多了条命啊! 李敢悄悄地找了个机会,把这想法跟夏稻花说了。 但他在去找夏稻花之前,眼前却不自觉地闪现过了那小丫头对着金元宝,两眼放光的模样,忍不住留了个心眼儿——没提他打算给锦衣云骑里的兄弟们都配置上这救命的药材,只说自己想要买一些,问夏稻花手上有多少存货。 夏稻花想了想,决定抗生素之类的就罢了,不能放出来太多。但云南白药之类的中成药,倒是可以卖一些给李敢。 不过,这价格么,可不能手软! 夏稻花笑眯眯地开了价: “这药不好配,有些药材不好收集,有些药引还得特定的季节、特定的时辰才能用,麻烦着呢。我手头的存量也不多。 你要是自己用,我送你一瓶就是了。 你别小看这药粉,这么深、这么长的口子,撒上这么一小捏,就够了。再多了也是浪费。” 夏稻花一边说,一边比划,满脸的真诚。 李敢只得坦诚地说道:“只有一瓶怕是不够啊。我打算为锦衣云骑采购一批。” 夏稻花脱口而出:“你们锦衣云骑有多少人?” 李敢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夏稻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笑道: “哈哈,一激动,忘了这话不能问了。你就说你需要多少份、什么时候要吧?我看看我得用多长时间,才能赶制出来。” 两人你来我往了一番,最终,夏稻花满脸不好意思地报了价: “友情价,五两黄金一瓶。 我现在手上只有十瓶,给你用了一瓶,我自己还得留一瓶备用的,现在能拿出来交易的,拢共只有八瓶。 你要是等得起,一年以后交货的话,那我差不多还能再做一百瓶出来。” 李敢忍不住郁闷道:“那么多黄金,你搬得动吗?” 夏稻花笑呵呵地说道:“旁的东西自然是搬不动的,但这黄金白银珠宝玉石,却是不成问题。对了,若是你手上有上好的玉器,也可以拿来交易。” 夏稻花想起来,上回,她的空间抓住机会,主动吃了个玉质的桌屏,然后就进化了。她如果平日里多往空间里塞点好玉什么的,说不定这家伙还能再进化一波? 李敢听见夏稻花这样说,不由得目瞪口呆。 莫非这力气,见了金子银子,还能再增长几分不成? 他其实见过那战场上的兵丁,甚至有为了多抢掠些财物,不顾惜自己的力气,结果累得吐血的…… 夏稻花这孩子,也会是那样一个贪婪成性的人吗? 这金子还满足不了她了咋地,还惦记上那上好的玉器了? 见李敢带着几分审视、几分忧疑地打量着自己,夏稻花略有几分不自在:“怎么了?我的发髻又歪了?” 李敢摇了摇头:“没有。我是没想到,这药竟然这样贵。” 夏稻花哈哈大笑道: “这药的价值,其实还可以更贵的。我给你的,真的是友情价。若是没有你的面子在,这一瓶我至少要卖十两黄金。还不一定什么时候都有货哦。” 这话,虽然霸道,倒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李敢付了两锭二十两的大金锭子给夏稻花,夏稻花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接过来。 李敢不松手:“这样你怕是接不住。” 夏稻花微微一笑:“你松开试试呗!” 李敢犹豫着撒开了手,夏稻花手掌一沉、一翻,衣袖的袖口拂过手掌,两锭黄金,瞬间不见了。 李敢的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比牛眼睛还大。 夏稻花笑眯眯地将手探进袖子里,从袖子里翻出来一个精致透明的深绿色琉璃瓶,里面装着白色的药粉,还有一颗红色的小巧药丸: “先给你一瓶。剩下的七瓶,我这会儿没随身带着,今晚上我就给你送去。” 李敢点了点头,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夏稻花的袖子。 她是从袖子里拿出来的药瓶,那两锭金子也是塞进袖子里去的…… 可是为什么,她动作那么轻盈呢?两锭金子,她那样的小手,怎么可以抓得那么牢?而且还那么轻松? 看着李敢满脑袋问号的模样,夏稻花笑眯眯地问道: “对了,一年后的一百瓶,你还要不要?如果要的话,回头别忘了交一下定金哦!” 李敢有点儿无语地凝望着夏稻花的背影,总觉得她的友情价有水分…… 而且,她怎么就那么自信,笃定自己会想要买那一百瓶?最让他郁闷的是,其实他不但想买那一百瓶,还想买更多…… 第200章 抉择 夏稻花不知李敢的郁闷,不过,即便知道了,她也只会笑得很开心。 李敢这个人,是有傲气的,不至于会对她的“秘方”强取豪夺。 因此,跟李敢做生意,她很放心。 五两黄金一瓶药,贵吗? 如果只是一瓶药,五两黄金,要说贵,的确很贵;但如果这是一条命呢? 五两黄金,一条命,还贵吗? 能救命的好药,别说五两黄金,哪怕卖五十两、五百两,会没有人买吗? 夏稻花却并不想卖到那么贵。 一来有些太招摇、太出风头,而且太招人恨;二来,她的确有心要帮一帮李敢。 交好李敢,不只是为了拿下未来的订单;更重要的是,她正在考虑,要不要从北关村这个地方搬走,最好是搬去大楚的京城。 若是能够跟李敢达成合作、打好关系,将来麻烦李敢帮忙的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使出厚脸皮神功啦!(*^▽^*) 自从手刃仇人之后,夏玉娇的精神状态,好转了不少。 但她受到的那些痛苦折磨和刺激,并不是只凭着这一件事,就能够完全改变的。 也许,从北关村搬走,换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是对她的恢复更有利的。 当然,对夏玉娇的心理健康的关注,只是附带的。 夏稻花想要搬走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北关村地处边关。 边关是什么? 在这种冷兵器时代,边关,往往就是前线。 这一回,北关村人大部分侥幸逃过了兵祸,但却也遭受了不少财产损失。房子毁了还是轻的,庄稼和田地毁了,才是最让人沮丧的事。 这一回可以侥幸,下一回呢? 靠着并不专业成熟的地道,真的能躲过大规模的敌军吗? 这一回能躲过,依靠的本就都是侥幸! 下一回,多半当场露馅! 在北关镇上见识过的景象,她一点儿都不想在北关村再见到。 夏稻花越想越是忧心。 北关村人多半认识不到这个问题,夏家人……怕是也一样。 国人安土重迁,普遍不愿意搬家,不愿意颠沛流离、远离故乡。但,北关村虽好,若是成了战火纷飞之地,对老百姓来说,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与其等到下一回,全村死光,还不如现在,就赶紧麻熘地跑路呢! 可是,这话说出来,别人多半会认为她在危言耸听。 不过,不管能争取到几个人的支持,夏稻花都觉得,她有必要把这事儿晾到桌面上。 尽自己最大努力,劝说夏家人离开北关村,离开边境,去京城。 或者,去别的什么内陆城市。 总之,只要是那种安定繁华,不会轻易燃起战火的地方就好。 要是夏稻花自己一个人,她去哪里都成。 哪都不去,也成。 她只要往空间里一躲,外头打仗打到世界毁灭,也跟她没关系。 但夏家有这么多跟她这副小身板血脉相连的亲人,平日里对她也不差,她没办法只顾自己。 其实不只是夏家人,如果有可能,她甚至想说服全村人一起走。 但,说服全村人,毫无疑问比说服夏家人更困难。 而反过来,她只要说服了夏家人,说不定就有跟夏家交好的人,也跟着走了。 虽然不能尽善尽美,但能救下来一家是一家吧。 当然,很多时候,想要轻轻松松地离开,也没那么容易。 不过,自己有银钱和稀奇的物品开道,上下打点一番,办些路引下来,倒也不见得多难。 夏稻花回了四房的房间,找了个没人的空档,悄悄进了空间超市。 她先是认真梳洗一番,又用消毒液清理了双手,再把手晾干,才认真细致地换了云南白药的包装,把药粉和保险子放进了可爱的小瓶子里。 只准备出来十份儿,夏稻花就停了手。 她今晚上,会给李敢送去七瓶。 其他的,暂时放在储物区,不必急着拿出去。每天抽空做点出来,回头李敢倘若真的再来下订单,就可以轻松交货了。 晚饭时分,夏稻花给李敢端了一份豆角烧腊肉过去,见李敢屋里没别人,就把七个精致可爱的琉璃瓶递给了他。 每个瓶子的式样都一致,颜色却都不同。晶莹剔透,流光溢彩。 李敢愣了一下,忍不住觉得,单只这琉璃瓶,就价值不菲。这药卖上十两黄金,说不定真卖得出去。 看来,夏稻花给自己的,还真的是友情价呀。 交完了货,夏稻花愉快地拿走了自家的碗,回到四房。 等到全家人都吃完了晚食,夏稻花干脆拉着全家人开会,一开口就语不惊人死不休: “爹,娘,姐,哥,咱们搬家吧!” 姜氏嗔怪地瞪了夏稻花一眼:“你这孩子,咋想一出是一出呢?咱们在这住得好好的,搬家干什么?” 夏有田道: “稻花,你是被这兵祸吓着了吧? 其实没事儿的,你别怕。 咱们家在这北关村住了几十年了。以前也赶上过水旱灾害,也逃过荒,但最后都回来了。 你没去过外头不知道,咱们这地方,其实比好多地方都强,是个风水宝地。” 夏有田和姜氏都不支持自己啊。 夏稻花把目光转向了孩子们。 五郎和梨花对视了一眼,梨花爽快直言:“搬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再说,咱爷奶肯定不舍得走。老两口儿不走,咱爹咱娘都孝顺,一准得守着他们。” 五郎温和地问:“稻花,跟哥说说,你为什么想搬家呗?” 菱花一脸懵懂,东瞅瞅西看看,一会儿看着爹娘,一会儿看着哥哥姐姐,双眼目光炯炯,却一句话也不说。 夏稻花微微叹了一声: “唉,我何尝不知道人离乡贱。但,咱们北关村在犄角旮旯里,一直不为人知,因此也算太平了几十年。 现如今却已经被战火波及到了。从此以后,每年都不会太平。 这一回,咱们提前有了准备,也是侥幸,没有被屠村。但下一回呢?下下一回呢?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咱们如果不搬走,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跟大伯家一样,死的死,散的散!其实,大伯家还算幸运的,起码还剩下了大郎哥和阿柳两口人呢。 北关镇上很多人家,都一个照面就被杀光了,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题外话------ 章节已替换。晚安,好梦,明天见。爱你们,(づ ̄ 3 ̄)づ! 第201章 添柴 夏稻花的话,让一家子人都沉默了。 他们知道,这孩子虽然乍看起来,像是被这一波兵祸吓破了胆,便钻了牛角尖,但仔细想想,理还真是这么个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朝不保夕的日子,谁愿意过?就算这回侥幸,得老天爷庇佑,但下回呢?下下回呢?谁能保证,老天爷每次都会保佑咱? 夏稻花见到夏有田和姜氏脸上表情松动,便知有门,于是又狠狠地添了一把柴: “咱们现在虽在边关,却是民户。 若是不赶紧趁着这个机会迁走,随着战事越来越紧张,搞不好会转成军户。 若是成了军户,不但不用指望读书科举,就算想要安安稳稳地土里刨食,都没什么可能。那苦日子,可就没边了。” 夏稻花知道,五郎作为四房唯一的男丁,本身又聪明懂事,一直都是四房两口子的心头肉。 夏有田和姜氏这两口子,虽然不像旁人家那般,一味把儿子挂在嘴上,但心里头最爱重的,依然是五郎这个唯一的儿子。 若是夏家四房被划为了军户,不但夏有田要去打仗,五郎也绝不可能幸免。刀剑无眼,一旦上了战场,能不能活着回来,会不会缺胳膊少腿,这可是谁都说不准的事。 反倒是几个女儿,并不需要上战场。 将来到了出门子的年岁,还有几分希望,能嫁到民户家里去。 事关五郎的性命和前程,夏有田和姜氏顿时被夏稻花说动了。只是,若是让四房自己逃命,他们是断然不肯的。 无论如何,必须得带上老两口儿,和一众兄弟姐妹。 夏稻花也知道,能说到这个程度,已属不易。至于说服夏有田和周氏么,考虑到夏玉娇,夏稻花觉得,周氏多半会听劝。 而只要周氏被说动了,夏老爷子,自然有周氏去摆平。 夏有田若有所思,他在纠结,要不要继续等待大姐夏雪娇的消息,还是直接冒险去一趟大姐家。 大姐精明强干,多半不会有事。 但,乱兵所过之处,有时候根本不会给人任何发挥的空间。 夏稻花注意到了夏有田的表情,但她只以为夏有田是为了逃难迁居的事情在纠结,并没有猜到他其实在挂心夏雪娇的事。 姜氏同样默不作声。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她此时已经决定,等这一场兵祸平息,就赶紧回一趟娘家,跟娘家人透个信儿。 且不说娘家人一贯对她帮衬颇多,单只考虑到自己要追随夫君迁居他乡,就得跟娘家人好好交代清楚了啊! 见父母都是一副陷入沉思的状态,夏稻花拉了拉五郎和梨花的袖子,孩子们悄悄熘走了。一直没吭声的菱花也蹑手蹑脚地跟着哥哥姐姐们走了。 只有最小的小婴儿槐花,还在襁褓中安睡,对父母的表情与兄姐的小动作,毫无反应。 经历了这一场劫难,连五房的六郎和枣花都变得懂事安静了许多。 整个夏家,目前为止,依然无忧无虑的,就只有小小的阿柳,和更小的槐花了吧。 梨花、五郎、夏稻花、菱花四个孩子,默默地走出了四房的门,走到村里。 村里几乎到处都有被拆得东倒西歪,砸得破破烂烂的房子,还有许多火烧过后的断壁残垣,看着就让人触目惊心。 很多人家这几天都在抓紧修房子,日夜奔忙,一刻不得闲。 地里的庄稼已经没办法了,这个时间点上,不管种什么,都来不及了。 顶多可以补种点萝卜白菜,但等到霜降的时候,怕是也都没长成。就算再怎么勤快地追肥除草,顶多也只能长到半大不小。 北关镇的冬天一向很冷,只靠萝卜白菜,是没办法过冬的。 夏稻花看着面带绝望,却依然平静地忙忙碌碌的村民,忍不住从心底涌起一些难言的悲悯。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两世为人,夏稻花虽然一直自认为是个凉薄的自私鬼,却总也抹不掉自己的恻隐之心。 要帮助他们度过这个冬天吗? 粮食的问题,夏稻花倒是能轻松解决。真正的难处,其实在于怎么把粮食的来处遮掩过去。这事儿,也许回头就得着落在李敢头上了。 夏稻花在盘算着怎么调动李敢自动自觉地出来背锅,梨花跟她说话她都没听见。 梨花气得扯了扯她脸颊上圆都都的肉,夏稻花这才反应过来: “啊?哎呀,姐,沙、沙手,疼……” 梨花气呼呼地压低了声音问道: “想什么呢?是不是又在想那个浑身包的跟粽子似的家伙?” 夏稻花吓了一跳,梨花这么几天的功夫,难道就进化出来读心术了? 不过,梨花下一句话,瞬间就解了夏稻花的困惑: “咱娘炒个腊肉,你还巴巴地给人家端了一碗去!说,你个小妮子,心思是不是都飞到人家身上去了?” “我问你,你从人家屋里出来,笑得那个美,就跟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似的……他许给你什么好处了,就把你乐成这样?” “我跟你说夏稻花,这种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根本不是咱们这样的泥腿子能肖想的。你要是不想丢脸又伤心,趁早给我歇了心思!” 原来梨花是误会了,见夏稻花大晚上的还望李敢屋里跑,还以为小丫头开了情窦,迷上了李敢的模样和身份。 夏稻花懒得解释,干脆直接一脸懵懂: “姐你说啥呢?我咋听不太懂呢? 我不就卖个金疮药么,这有啥可丢脸的?谁跟你说啥了? 再说我这都是现场结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不会收不回来账,也不至于伤心啊! 李敢给钱挺痛快的,真的! 别看他是个官儿,做生意倒是不欺负人,挺讲究公平交易的。” 夏稻花这样一说,梨花半信半疑地瞅着夏稻花茫然的小脸蛋,下意识地看了五郎一眼。 五郎咳嗽了一声,暗示梨花别把自己漏出来,梨花就收回了求助的目光,继续盯着夏稻花的眼睛,直截了当地提问: “迁居的事儿,真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不是那个姓李的,在背后撺掇你的?” ------题外话------ 静悄悄地蹲在草丛里伪装成一朵蘑孤,默默地求票…… 第202章 梨花的心结 夏稻花摇了摇头: “不是。人家要是想跟咱们说这个,还不直接找上咱爷咱奶,或者直接找上王里正、冯举人啊!还能跟我一小丫头片子说这些?” 梨花忍不住又看了五郎一眼,接着问夏稻花:“那这个事儿,你跟他商量过没有?” 夏稻花依然摇头: “没有啊。李敢浑身是伤,我哪好意思用这点子小事打扰他。” 梨花、五郎,菱花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戳戳地吐槽: “不想打扰,你还总往他那里跑?卖金疮药,就不算打扰了么?再者说,这举家迁居的事情,还能算是小事么?” 夏稻花奇迹般地从三人的脸上看出来了他们的心思。 她忍不住嘿嘿笑了,抬了抬手想要挠挠后脑勺,却发现现在的发型不太适合这么干,只好半途转道去挠了挠下巴: “赚钱么,没办法的事。你们放心,除了赚钱的事,我保证不会轻易打扰他。” 梨花抬手“啪”一下轻轻地打在夏稻花的手背上: “说话就说话,你这爪子不要乱动!” 夏稻花没吭声,满脸乖巧地低下头。 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梨花憋着一股火。 自打知道大房的遭遇,梨花的心情就十分焦躁。 梨花因为之前被大房算计的事,对大房几乎恨之入骨,还曾经骂过金花不得好死之类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一语成谶…… 虽然明知是兵祸的缘故,梨花心里,却依然有些不好受。 这些天就比较焦躁。 夏稻花不知该怎么安抚梨花,因此面对梨花的火气,她就故意表现得分外乖巧,对梨花的锋芒与尖刺,照单全收,不与梨花争执。 梨花见夏稻花这副模样,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睛转向了远方的断壁残垣。 夏稻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梨花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但她在拼命咬着嘴唇,强忍着,不愿让那些泪珠落下来。 夏稻花知道,梨花与自己不同,她纵使再怎么勤快能干,到底只是个后世初中生一般年纪的小女孩儿而已。 与堂姐关系不睦,被伯父一家坑害,她当然是愤怒的。 但当时痛骂一场过后,她纵使生气,不过是远着些大房,从此再不与他们打交道便罢了。 真要给她个机会,去决定大房一家的生死,以梨花善良的本性,一定没法轻易地选择“死”这个沉重的字。 大房一家偏偏在战火中支离破碎了,死掉的偏偏就是那些坑害过她,算计过她的人。 梨花心里是有几分惶恐的。 她怕大房一家的遭遇,与自己当年脱口而出的咒骂与恨意有关。 大房一家的事情,似乎成了梨花的心结。 夏稻花看清楚了这一点,但暂时想不到该怎么帮她走出来。 也许,还得慢慢地依靠时间的力量吧。 夏稻花真心不希望,脾气火爆,性格泼辣的梨花,会因为被这件事影响过深,逐步变成像姜氏那样柔弱的模样。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解开梨花的心结呢? 答桉很快就来了,不过却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的。 夏家的大女儿夏雪娇,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带了两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儿,坐着一辆雇来的马车,回了娘家。 只是,夏雪娇的婆家,全家都毁于战火。 她带来的两个女孩儿,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今年虚岁十二,乳名小娥,另一个却是自己弟媳妇的表侄女,今年虚岁十四,乳名倩娘。 夏雪娇、小娥,倩娘三人,都穿着脏兮兮、黑乎乎的衣服,发髻凌乱不堪,脸上也带着黑灰,怎么看怎么凄惨。 倩娘只不过是陪着母亲到亲戚家来小住几日,万万没想到,却赶上了兵祸。 兵祸初起的那一会儿,夏雪娇正带着倩娘和小娥,在一家首饰铺子里,给倩娘和小娥挑首饰。 倩娘看中了一对梅花形状的金丁香,小娥却更喜欢一对水滴形的耳坠。 两人正争论不休,就听到街上声浪嘈杂,似乎是乱了起来。 夏雪娇从包间的窗口,往外头张望了一瞬,当机立断,就顺手抓了一张半长不宽的板凳,扯着两个女孩儿,嗖嗖嗖几下就穿过窗户,顺着包间的外壁爬上了房顶,麻利地钻进了首饰铺子的烟囱里。 很快首饰铺子也被敌军攻占了。 但敌人来了都是奔着金银珠宝来的,倒是没人想到要烧火做饭这一茬。 夏雪娇和两个女孩儿,就瑟瑟发抖地躲在烟囱里,听着外头的动静,险险地逃过一劫。 等到外头的声浪平息之后,听到各家老百姓的痛哭声,举哀声,见到烧火做饭的炊烟,夏雪娇才带着两个女孩儿从首饰铺子的烟囱里出来。 回到婆家,发现婆家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了。 二十多口人的大家庭,仅夏雪娇见到的,就有十七具尸体。 其中几个弟媳妇和几个侄女的尸身,都不着寸缕,被糟蹋得惨不忍睹。 夏雪娇的公婆、丈夫、丈夫的几个兄弟,自己的长子、次子,以及几个成年的侄子,也都已经身首异处。 夏雪娇嚎啕痛哭了一场,哭得差点抽过去。 两个小丫头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不但哭得抽噎不停,还被血气冲击得呕吐起来。 夏雪娇哭够了,就去找自己藏的私房钱。 家中大部分财物被洗劫一空,那些搬不走的,也基本上被砸烂了。但她藏在酱缸底下的一包银子,却安然无恙。 夏雪娇生怕这些乱兵再杀一个回马枪,擦干了眼泪,就指挥着两个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小丫头,帮着自己把家中的死者都用草席卷了起来,匆匆地埋在了院子里。 之后,夏雪娇又带了一床铺盖,将那一包私房银子藏在铺盖里。单拿出来一小块大约二两多的银锭,用剪刀剪成几段,将大的两块贴身藏着,小的用手帕包好。 带着两个孩子,连身上的肮脏衣物都没换,径直去了车马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车夫。 好说歹说,好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才将手帕和里面包着的碎银子,依依不舍地给了车夫,雇了他将自己和两个孩子,送到北关村。 车马行,竟然是为数不多几个幸存者最多的地方。 第203章 银钱 夏雪娇与夏玉娇一样,模样都随了周氏。但夏雪娇的性情却与夏玉娇不同。 她缓缓地讲述着自己的遭遇和所见所闻,声音不急不缓,不高不低,明明刚刚经历了那样大的一场变故,却丝毫不见慌乱,只一股子哀伤沉郁的气息,在她周身萦绕不去。 夏家人不禁都凑过来听着。 夏雪娇缓缓地说道: “大概是因为车马行的东家见机得早。 一发现不对,就赶紧下了门板,还在外头贴了东家有事出门歇业的告示。 忙活完这一通,直接就带着在车马行里的众人,包括自己人和来租车、买车、还车的客人,麻熘地躲进了地窖。” “虽然地窖不是密室,但勉勉强强也算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 最关键的是,车马行东家在明面上摆了不少财物,敌军闯进来的时候,就奔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去了,顾不上细细搜查屋里有没有人在。” 四郎嘴快,听到这里,便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 “村里好多房子都被推倒了,尤其是那种泥坯的老房子,那车马行的车没被砸了,马没被杀了,房子没被烧了么?” 夏雪娇点了点头: “”车马行东家最为担忧的那些车和马,倒也没有遭到破坏。 主要是那些用来拉车的马,都是些低价买来的劣等马,与那种神骏的战马,实在没法比。 那些个胡人打小儿见惯了好马,压根就没把这些驽马放在眼里,又忙着争抢财物,多半是没顾得上搞破坏吧。” “车马行是境况最好的一处,前些日子县衙不是着火了么,县衙那条街都被烧没了大半。 现如今,那里堆了许多被那些蛮子砍下来的人头,高高地垒了起来,比镇上最高的攀云楼还要高,那血腥气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夏雪娇的讲述,听起来平平澹澹,但却字字句句,惊心动魄。 周氏听着这些话,深受打击。 夏雪娇的婆家算是家境殷实,人口也不少的。虽然只是无官无职的百姓人家,毕竟家资富裕,也有几个服侍的下人。 可是不过是短短一瞬间,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支离破碎,家破人亡了。 夏雪娇也从人人羡慕的当家娘子,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不祥之人,落魄寡妇。婆家人死了个熘干净,但却不知那些隔房的叔伯兄弟有没有活下来。 说不定,夏雪娇夫家的宗族还有人在。 可夏雪娇的丈夫孩子都死了,只剩了一个女儿。 不管夫家给她留下多少财产,怕是都得被夫家的宗族夺去。说不定连她自己的嫁妆,都未必拿得回来。 不过,战乱之中,她们竟活下来了,单这一点,就比什么都强。 周氏满怀伤痛,却又怀有几分侥幸,觉得自己该去槐树娘娘庙烧香酬神,感谢老天爷和槐树娘娘的庇佑。 只是,此时战火尚未彻底平息,村里隔三差五,总会来上那么几家投亲靠友的,外头到底是个什么境况也不清楚。 周氏就算再彪悍,她也不敢直接就这样大喇喇地出门。 夏有田和姜氏听了夏雪娇的遭遇,忍不住想起来夏稻花刚刚说过的提议,又有几分头皮发麻。 自家闺女刚刚说过这战乱之地不可久留,大姐就把活生生的例子送到了眼前来。 之前,夏家大房的事情,已经让他们饱受冲击。 但夏大郎到底是个性情坚毅的,虽然受了这一场刺激,整个人都变得分外沉默,却只简单地说了夏有财遇难,两个妹子与媳妇儿失踪,没有提到太多见闻。 虽然也有提起镇上的惨状,却不似夏雪娇讲的这般细致可怖。 两口子都觉得,举家搬迁,似乎已经刻不容缓了。 梨花原本因为大房遇难而起的心结,却因为大姑姑夏雪娇婆家的遭遇,奇迹般地缓解了许多。 她从小到大,从未跟大姑姑起过冲突,也从未对大姑父或者他们家里人,口出恶言,诅咒恶骂。他们竟然也同样遭遇了不幸…… 可见,这回的事情,其实就是众生的劫数,而非自己的缘故。而大伯父一家的遭遇,也只是因为他们恰好住在镇上,绝非自己那些冲口而出的恶语的罪过。 心头略感释然之后,梨花却又忍不住有几分自责——镇上发生了这样的惨祸,自己竟然会感到一丝卸下了重担般的轻松……自己是不是太坏了? 夏雪娇说的话题沉重,大家又各有心思,一个个都沉默下来,整个氛围,就显得有些沉闷。 夏雪娇擦了擦不知何时再度流下的眼泪,强挤出来一个笑脸,对着周氏和夏家人说道: “瞧我,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了。也多亏了这是自己娘家,在座的都是我的至亲,不嫌弃我啰里啰嗦。” 周氏眉毛一立,眼睛一横,一把握住夏雪娇冰冷的手: “哪个敢嫌弃你,看我不捶死他! 娘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你且放心住着,家里虽来了几个且,房舍尽够的。便是不够,你就来跟我和你爹两把老骨头挤一挤,总不至于委屈了你!” 夏雪娇点了点头:“我知道娘疼我。咱们家的兄弟姐妹,也都是一条心,没那些个狗屁倒灶、互相算计的事儿。” 周氏听了,表情不由得微妙了一瞬。夏家众人脸色也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夏雪娇就像一点都没注意到似的,接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只是,这亲兄弟,还该明算账,感情才能长久。 我住在家里,已经给弟妹们添了不少麻烦,总不能还让他们出钱贴补我。 我和这两个孩子在娘家吃住,这一应花费,我自己出。” 夏雪娇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来一个小包袱,打开了给周氏看: “这三十两银子,我先放在娘手上,需要花用的时候,便从这里头出,娘你看这样可好?” 周氏的眼泪“唰”一下就涌上了眼眶: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计较起来? 你刚刚遭遇这样大一场劫难,跑出来又慌忙,怕是没得几个银钱傍身,这一下子都给了我,你身上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题外话------ 调整作息失败,昨晚上失眠了…… 第204章 各个击破 夏雪娇干脆利落地说道: “娘,我把这钱给你,就是怕你跟我外道。 现在这样乱纷纷的,便是最寻常的柴米油盐,也都不便宜呢。我哪好意思带着亲戚在娘家白吃白住? 至于说我身上没钱倒不要紧。 若是真有急用,我还有几件首饰在呢。若是日常零用,爹娘和这么些兄弟都在呢,难道还能饿着我、冻着我不成? 再说了,等回头太平了,我再去寻个活计就是。” 夏雪娇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捏了一下周氏的手,周氏顿时反应过来了,夏雪娇身上还有银钱,她拿出来的只是一部分。 既然闺女身上还有银钱傍身,周氏顿时就安心了不少。 而夏雪娇这样干脆利落地一说自己不愿意白吃白住,将来还要找活计,几个弟媳妇看她的眼神,都不同起来。 本来之前夏雪娇拿了银子出来的时候,孙氏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但因为之前二郎曾经暗地里悄悄地跟孙氏谈过许多次,孙氏还没忘。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大房一家子刚刚倒了霉,夏老爷子和周氏老两口儿,心气正不顺呢! 这会儿她若是敢跳出来,一准逃不过被收拾得灰头土脸的命运。 只得咬着牙忍了。 “唉,只是不知道这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呢!”夏玉娇喃喃地叹息了一声。 这话若是换了别的任何一个人说出来,周氏都有可能要多心。但这句话是小女儿说出来的,周氏就只觉得有几分凄然。 王太医来了北关村以后,周氏还请他给小女儿夏玉娇再次诊治过。 王太医的意思,是夏玉娇这心思郁结,不是吃吃药就能解决的,还得她自己想开才行。最好能换个环境。 只是,要举家搬迁,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在北关村生活了大半辈子,别说夏老爷子,就是自己,对这北关村的一草一木,也是十分舍不得的。 周氏固然对小女儿颇多心疼,但这举家搬迁,牵涉的可不止一个小女儿啊! 夏家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早早分了家,但在夏老爷子和周氏两人心目中,这家分了,孩子也是自己的孩子。 见大家伙儿都在想心事,屋子里冷了场,程氏有意缓和气氛,开口道: “大姐,你受苦了。看着你的脸色就知道,这一趟有多遭罪。 我是个心笨口拙的,你别怨我说话直。 我看你和两个外甥女儿,都受了那么大一场惊吓,这若是不发散出来,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恰好镇上的王太医也来村里避祸了,就住在咱们家。 我去请他来给大姐和两位外甥女看一看,开个压惊的方子,吃上几天,省得大姐和两个外甥女夜里做噩梦。 王太医的诊金不便宜,可现如今他就在咱们家住着,总不会让咱们花费太过。” 夏雪娇不想吃药,但看看自己女儿小娥那一脸怯生生的模样,再看看倩娘那苍白无血色的小脸儿,心里就知道,就算自己心性坚韧,没怎么害怕,这两个孩子,到底还是受了惊吓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叹道: “唉,我这么个粗糙人儿,这会子死里逃生捡了条命,竟然也金贵起来了。如此就劳烦五弟妹了。” “大姐客气了。我这就去请王太医。” 一番请医问药之后,夏雪娇带着两个孩子去喝滚热的安神汤去了。 夏有田拉着夏有贵、夏有喜、夏有粮,低声把之前夏稻花的说法提了出来,但他没提这话是夏稻花的主意: “咱们北关村是个风水宝地,好多年没经过战乱,旁的地方打仗,咱们这里都太太平平的。但经过这一回,镇上都那么惨了,咱们村,怕是也逃不过去。 就算逃过了兵祸,下一步,说不定还要抽丁拉夫! 再者说,就算是这一回咱们太太平平地挺过去了,下一回呢?下下一回呢?咱们北关村,能经得住几次这样的动荡? 咱们村里没死几个人,但那些毁了的房子和田地,要多久才能补回来?没了粮食,咱们吃什么?没了房子,这眼瞅着天儿就要冷了,咱们住哪? 若是那些胡人再来几回呢?咱们刚修好的房子,刚补好的田地,还撑得住再被毁几回?” 夏有贵鼓着眼睛道:“老四,你到底要说啥?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夏有喜和夏有粮也都附和道: “是啊,老四,有话你就说吧!咱们亲兄热弟,还有啥话不能说的。” “四哥,你说吧,你这是有啥想法了?” 夏有田狠狠地点头: “我就是舍不得兄弟们啊! 这地方,我是不敢待了。 万一哪天像大哥那样,被一刀砍了,连个全尸都没落下,到时候我那一家子怎么办? 我几个孩子还小,没了爹不得被人欺负! 姜氏那么弱,还不得哭死啊! 我想好了,过了今年冬天,我就搬走,搬到关内去,找个太平不打仗的地方,消消停停地过下半辈子。” 兄弟几个都被这句话惊吓到了,异口同声道: “啊,你要搬走?” 老二第一个想到了土地,眼里还有点冒光:“那你那些地呢?就这么撒手不要了?” 还不等夏有田回答,就听老三夏有喜皱着眉头问道: “你搬走了,到外头去,人生地不熟的,不怕被人家地头蛇欺负?” 老五夏有粮也紧跟着接上了老三的话: “想要搬走,哪那么容易?穿州过县的,没有户籍文书和路引,怕是不成。这又不是逃荒,县里也不能放吧?” 夏有田道: “县里放不放的,我回头再想办法,我只问你们一句话:你们还要在这北关村待下去么? 是,这地方是有不少好处。人少、地多、土里肥得一攥一把油,哪怕插根棍子都能长!可是这地方,它爱打仗啊! 若是脑袋没了,那土地再肥沃,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几个兄弟一脸震动。 是啊,土地再好,若是没了脑袋,那就什么都没了。 夏有喜和夏有粮都觉得夏有田说得很有道理,忍不住也想了想举家迁居的事。 夏有贵却觉得,夏有田这是被老大夏有财被砍了的事情吓破了胆,心里是有几分鄙夷的。 但夏有田接下来的话,却让夏有贵也不由得神情一凛。 第205章 准备 夏有田道: “二哥、三哥、五弟,我知道,你们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我这是被大哥的事儿吓着了,吓破了老鼠胆,所以才张罗着要搬走。” 夏有贵的脸色顿时有几分尴尬。夏有喜连连摆手否认:“没有没有,哪有的事儿!”夏有粮却只是望着夏有田:“四哥,我知道你不是老鼠胆。” 夏有田笑了笑,道: “便是你们打心眼儿里觉得我是吓破了胆子,这话我也得说。 咱们毕竟兄弟一场,虽说分了家,但兄弟们之间的感情还在。我看得出来的事儿,若是不跟你们知会一声,我这心里头着实难安。 若是我见得不对,兄弟们也好给我指正指正。” 夏有田抬手指了指北边:“那边那些胡人,从古以来就没有安分过。咱们大楚朝立国以来,年年都跟那边打仗。只不过是大打还是小打的区别。” 见兄弟几个都点头,夏有田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了下去: “咱们北关镇这条防线,以前没被攻破过。咱们北关村又地处犄角旮旯,一直算得上太平。可是这一回,北关镇被那胡人攻了进来,还屠了城中许多人家,千户所和县衙门前,都把人头垒得比那攀云楼还高…… 咱们北关村,以后怕是再难太平了。咱们村的人,恐怕会被编入军户。” 三兄弟听了,都大吃一惊: “此话当真?老四,你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有田,这事儿可不小啊!你这话打哪听来的?可是住在你家养伤的那个官儿,私底下给你们透了信儿?” 夏有田道: “我哪有什么消息?这个事儿,是我自己反复琢磨出来的。 咱们北关镇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一次又有这么多户人家遭了难,原本的军户和民户,怕是都有不少损失。 他们补不上人,自然就得拉新丁。 最好的情形,就是征兵拉夫派徭役。再严重一些,说不定会干脆把咱们附近的这些村里的人口,都编进军户里去。” 夏有贵的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 “老四,那若是这时候想走,怕是也走不得啊!若是直接逃走,岂不是成了流民?” 夏有田道: “能不能走得了,那是另外一码事。可咱们不能不做这方面的准备。我打算过完这个年,出了正月就出发。” 夏有贵忍不住问道:“那你的地怎么办?就这么扔下了?” 夏有田道:“既然要走,这地当然得卖了才行。不然哪里来的盘缠?” 夏有贵便不说话了。 他虽然对被编入军户也有几分害怕,但他并不相信夏有田的推断。 再加上夏有田否认了得了内部消息,夏有贵便觉得,这事情多半是夏有田被吓破了胆子,胡乱猜测的结果。 他本来以为,夏有田能把这田给他种。 却没想到夏有田的决心竟然这样大,竟然打算把地卖了换盘缠! 夏有贵知道夏有田家里的作坊赚钱,但不清楚具体赚了多少。 而他也知道,这回老四家刚盖好没多少日子的作坊,被胡人的乱兵毁了,还被砸了许多咸菜坛子。听说交不上货,还得给人家客商,赔双倍的银子呢。 所以他把夏有田要卖地换盘缠的话当了真,心里也有几分没意思起来。 见夏有贵不说话,夏有田心中微叹,把目光转向了夏有喜和夏有粮:“三哥,五弟,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夏有喜说: “我自然想搬。但这事儿牵扯太多,还得跟你三嫂商量商量。 若是真的被编入军户,我去打仗了,你三嫂带着你两个侄女,在村里怕是会受人欺负。虽说有兄弟们照应,但也不能事事都指望你们啊!” 夏有粮说:“我也得跟你五弟妹商量。关键看你五弟妹想不想搬。我估摸着,你五弟妹多半舍不得我丈人丈母娘。” 夏有田道:“我也舍不得咱爹咱娘啊!所以若是要搬,最好带着爹娘一起走。” 不但男人们在商量这事儿,女人们也在商量着搬家的事儿。 不过,首先提起这个话茬的,却不是姜氏,而是二郎的准媳妇儿周云娘。 周云娘跟二郎说道:“我们那里就够多灾多难的了,想不到你们这里,竟然也不太平。” 二郎看着周云娘的脸色,笑道:“那我们就换个太平的地方去住好了。” 周云娘惆怅地说道:“哪有那么容易……” 夏玉娇在一旁听到了他们的话,若有所思。吴氏和程氏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心中一动。 吴氏便接过了话茬:“这抛家舍业,背井离乡的,二郎你也舍得?” 二郎笑道: “三婶,你看我大姑姑和我大郎哥,还不知道么? 这抛家舍业不抛家舍业,可不是我们自己说了就算的。倒是云娘的想法有几分道理。 倘若能搬到关里去,找个太平地方生活,虽然也免不了有别的烦心事,至少这脖子上的脑袋,能待得安稳几分。” 见二郎维护自己,周云娘羞涩一笑。 程氏便开始打趣两人,转开了话题: “你们这小两口儿,感情既然这样好,还不抓紧把婚事办了?家里现在正好有空闲,你们趁着这个空档,请婶婶喝了喜酒,早点让婶婶抱上侄孙是正经。” 周云娘飞红了面颊,二郎笑着应道: “五婶啊,这可不是我不着急。这不是村里人都在忙着修房子呢吗? 这会儿办喜事,旁人也没心情来喝喜酒,我怕委屈了云娘。” 周云娘的脸色更红了。 夏稻花见了微微一笑。 她听过了夏雪娇的讲述,就一直在人群中转来转去,既听到了男人们那边的忧心忡忡,也听到了女人们这边的叽叽喳喳,心中明了,夏有田和姜氏,这是打算动员全家一块儿搬走了。 当天夜里,夏稻花进了一趟空间超市。 如果要搬迁,需要做的准备工作有很多,但对夏稻花来说,其实很简单。 帐篷,蚊帐,水壶,矿泉水,方便食品,照明设备,登山杖,适合长途跋涉的鞋子……她这里要什么有什么。 缺的只有武器。 不过她有棒球棍。还有标枪。还有各种厨房刀具。那些好材料的不锈钢,搁在现在这个时代,可都是堪比玄铁的神兵利器啊! 此外,她还有一仓库的烟花爆竹,必要的时候,搞点简易的炸药包出来也不是不行…… ------题外话------ 求票。(论脸皮的厚度,俺就没输过……) 第206章 陷阱 不过,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倒也不必非得动手动脚,流血受伤什么的。 夏稻花把需要用到的物资粗略地统计了一下,然后按照夏家的人口两倍的数目,往储物区存了一批物资。 这一下,原本宽敞开阔的储物区,也被这些东西挤挤挨挨地堆满了一大半。 夏稻花若是想要随意收些大件物品,或者大群的动物、大批的人群进来,地方就会更加狭窄拥挤。 唉,空间超市要是能再升级一下就好了…… 夏稻花刚刚冒出来这个念头,就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贪心起来?有个这么大的超市,竟然还不满足? 虽然人心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但夏稻花一贯觉得,自己是个例外。 因为,她算得上是那种十分容易满足的人,除了安全和自在这两条,其他方面的追求都不高,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追求。 空间超市这么大个金手指,其实已经足够满足这两条了。 她什么时候也开始不知足起来? 夏稻花足足花了长达三分钟的时间,认认真真地自省了一番,与此同时,还轻松干掉了一盒提拉米苏和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喝完了咖啡,夏稻花突然有点想吃冰激凌,于是挑了两只雪糕,拿在手里。带着满身的香气和两块雪糕出了空间,夏稻花一下子就愣住了。 自己屋里,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个人。 李敢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似乎对自己凭空出现,一丁点都不意外。 夏稻花咽了咽唾沫,心中各种念头在剧烈地碰撞。 作为一个颜控,她十分纠结地看着李敢已经恢复了七八成颜值的脸,犹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把这家伙灭口? 夏稻花咬了咬牙,这家伙看起来来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呀! 不然怎么有力气半夜摸到别人的屋子里来? 对了,梨花他们呢? 夏稻花往炕上瞄了一眼,见姐姐梨花、妹妹菱花都睡得香香甜甜,呼吸均匀绵长,便放下了一半的心: “你不好好在自己屋里养伤,跑这干嘛来了?” 李敢笑眯眯地说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夏稻花有点烦躁,打开一根雪糕吃了起来:“你先说好消息吧!” 李敢道:“好消息是,北关镇被我们的人抢了回来。北关村加下来就会太平了。” 夏稻花点了点头:“那坏消息呢?” 李敢道:“坏消息是,追杀我的人就在赶来北关村的路上。” 夏稻花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李敢道:“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 夏稻花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李敢问:“你怎么不害怕?” 夏稻花笑道:“害怕有用吗?对了,追杀你的人是什么来头?若是我们村把他们留下的话,后面还会来更多人吗?” 李敢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李敢是知道的。追杀他的人,有三种来路。 一路是继母的人手,冲着他来的。 继母的娘家在军中有些势力,继母手上也能调动一些杀手。 这些人水平不高,但也很烦。 若是大意了,说不定还会被他们伤到自己的兄弟。 一路是平南王的人手,冲着顾明桢来的。这一路应该是最难对付的一路。他们不但人多,装备精良,还有可能要抓活口,可见有不少高手。 还有一路是萧鲁不花的人手,这一路虽然不是最难对付的,却是最阴损、最残忍无情的。搞不好,他们可能会对村里人下手。 他其实不该把消息透露给夏稻花,只要让自己手下的锦衣云骑们做好准备就是了。 然而自己也没想到,得了消息之后,腿脚就彷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竟然直接往夏稻花这里走了。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进了屋。 却没有见到夏稻花的人影。 自己正在猜测,她大半夜的去哪了。想着想着,就想到初见的情景,想得正入神,她却突然出现了。 这孩子动作真快,都不知道她是打哪冒出来的。 而且她胆子也够大的了,大半夜的见到自己屋里多了个人出来,竟然没有尖叫。 李敢忍不住微笑起来。 夏稻花顿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这哥们儿说了两句话就沉默起来,然后就两眼发直,不知道想什么去了,紧接着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又是微笑的,该不会是在梦游吧? 李敢微笑了一会儿,自己就起身回去了:“这几天让村里人紧守门户,刺客来了,可不会管自己的刀剑会不会误伤无辜。” 夏稻花哼了一声: “喂,麻烦明明是你惹来的,你不应该保护他们的安全吗?” 李敢人已经走远了,声音远远地传来: “我也不是不想管,但我管不过来啊!” 夏稻花郁闷了。 看来,只好多多设置些陷阱,防患于未然了。 她记得自己看过的整蛊电影里的那些桥段,而且,自己手上也有整蛊道具。只可惜,若是不知刺客到这里的具体时间,怕是会害到普通人呢。 夏稻花花了一夜的时间,研究了自己手头上有的各种整蛊道具,当她把陷阱的设计图画好的时候,天都亮了。 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夏稻花决定,回头一定得跟李敢再收一笔安保费! 围绕着自己家的宅子,夏稻花把各种陷阱布置了下去。敌人若是不来便罢了,若是来了,一定会获得终生难忘的体验。 贴着篱笆墙附近摆的老鼠夹子,明晃晃地放在那里。 但院子里的草那么高,没经验的人一定猜不到那草底下藏着什么。 更何况,老鼠夹子旁边还挖了好多坑。 夏稻花挖的坑都不算深,不会让人伤筋动骨,但若是踩到了这些坑,却足够让人崴伤脚,尤其是从墙上翻进来的人。 就算那些来犯之敌能够轻易躲过这些陷阱,前面还有不少戏肉等着他们呢。 比方说,踩一脚就会被高高地挂上房梁的绳套。 再比如说,碰到了就会引发一块大石头冲着自己撞击过来的小机关。 最可怕的,是那些兜头而下的“大礼包”——夏稻花精心准备了农家肥内馅儿,只要落到人头上或者身上,保证可以让他洗个充满味道的澡。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今天终于没有发防盗,??ヽ(°▽°)ノ?! 第207章 刺客来了 夏稻花忙活完了,把全家人喊到一块儿,对大家伙儿说道: “昨天李大人对我说,有一些追杀他们的刺客可能会来我们村,所以要通知大家做好防范。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也不讲良心,不会在乎我们是不是普通的老百姓。 我在咱们家院里,靠近围墙的部分,菜地里,堂屋门口,仓房附近,窗根底下,还有厨房附近,水井附近,都设了不少陷阱。 有老鼠夹子,有撞人的石头,有泼人的粪桶,还有削尖的毛竹片,长竹竿,还有一踩上去就会把人吊起来的绳套,你们进进出出的,都要小心谨慎些。孩子们最好就在屋里玩吧,不要乱跑。” 夏稻花说完,就回屋补眠去了。 留下了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大人,和懵懵懂懂的小孩。 周氏让儿媳妇们留下来看好孩子,自己和夏老爷子出了门,去王里正家传信去了。 这种事情需要个挑头的。 要挨个通知到村里人,却不往里正家跑一趟的话,多半会把里正得罪了。 到了里正家一看,里正还在哭呢,眼睛红红的,连最心爱的胡子都顾不上打理了。 夏老爷子一问,这才知道,为了修房子,里正去翻找自己藏钱的地方,结果却发现,自己藏私房钱的两个坛子都不见了。 多半是被来村里的胡人发现了。 本来家里房子被破坏、田地被毁了、屋里还被放了一把火,烧掉了多年积攒的各种东西,就已经让王里正很心疼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私房钱竟然也没有保住! 老两口儿见里正这样伤心,搜肠刮肚地找了些话来安慰他,然后硬着头皮说明了来意: “李大人说,可能接下来还要有一波刺客进村,他们打架的时候很危险,让大家看好门户,小心谨慎,不要出去看热闹,省得做了冤死的鬼。” 王里正听了这消息,眼泪都吓回去了: “不是吧,还来?” 夏老爷子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事儿咱们说了也不算啊……” 王里正想开口让李敢他们离开北关村,却又不敢——他也知道李敢是个官,只是不知道是多大的官。不过就凭王太医的态度,就能判断出来,这李大人的官应该不算小。 唉!命苦啊! 王里正看了看满脸不好意思的夏老爷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下了炕,趿拉着鞋,把老两口儿送出了门。 回头就喊了自己的儿子出门去传话,让大儿子去了冯举人家报信,同时让另外几个儿子赶紧去村里各家各户都通知到了。 全村都紧张起来。 大家伙儿的房子多半都没有修好呢。好多人家只好紧急挖了个地窨子,先将就着住上,哪里谈得上紧守门户? 不过,万一刺客来了,应该也不会到这地窨子里来找他们的麻烦吧…… 村里人提心吊胆地想着,连修房子的工程都做得小心翼翼。 这样一直过了两三天,也没见刺客来。 然后大家伙儿那股子紧绷着的劲儿就松了些。 夏稻花觉得,她要是刺客,就再等几天再来,到时候村里一准没有任何准备。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刺客有些不禁念叨,当天晚上,他们就进村了。 夏稻花发现外头打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 她把窗子推开一条缝,从窗缝里往外看,发现两伙穿着黑衣服的人打成一团,刀光剑影的,不过除了刀剑相碰的声音,倒是没有什么呼和之声。 只可惜,外头只有月光和星光,天上又有不少云彩,光线很暗澹,也看不清楚打架的哪一边是自己人。 夏稻花想了想,把窗子关了起来,自己悄无声息地进了空间,挪到了外头去。 凑到离两拨人不近不远,差不多有几十米的地方,夏稻花就停下了。 虽然她在空间里面挺安全,但看着明晃晃的刀剑在自己眼前飞来飞去,明知道他们打不着自己,就跟看4d电影似的,却也还是挺有压迫感的。 两拨人竟然都不是自己人。 一拨穿着紧身的胡人衣服,另一拨虽然同样穿着紧身衣,看款式却是大楚的样式。 怎么? 这是为了抢猎物,自己打起来了? 对了,自己的陷阱怎么没起作用呢? 夏稻花去看自己安置下的陷阱,这才发现地面上还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个人——都是比较倒霉,踩中了陷阱的。 有趣的是,躺在地上的这些家伙,既有穿着大楚服饰的汉人,也有穿着短衣窄袖的胡人。 夏稻花笑眯眯地摸了过去,心情极好地把这些轻伤号都收进了空间。 大概是收人收的多了,手熟了的缘故,收进来十四个人,夏稻花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而且给他们都戴上了眼罩、头套、手铐。 夏稻花把这些喘着气儿的家伙踢了几脚,堆成一堆,贴着自己存储的大米啦燕麦片啦之类的放着,就不管了。 紧接着,她安安稳稳地杀了个西瓜,拿了一把不锈钢勺子,坐在能观察外界的那面镜子前头,一边抱着西瓜用勺子挖着吃,一边看着外头的进展。 好像有不少人被吵醒了,悄悄地开了窗子,看到外头一群彪悍的陌生人在拿着刀子打架,又“砰”一声把窗子关了起来。 夏稻花微微一笑。 她悄悄挪动到李敢那边,看了看,发现李敢屋里还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好像在睡觉,也可能已经醒了过来,在等着合适的时机出手…… 夏稻花通过空间穿墙进了李敢的房间,结果发现房间里竟然没人! 这小子,这是躲出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 他要是死在了北关村,说不定会给村里惹来大祸呢。 夏稻花回到了院子里,继续躲在空间里看热闹。 她打开热成像扫描仪,扫了一圈儿,发现周围的屋顶上竟然还潜伏着一批人。 夏稻花操纵着空间,凑近了仔细看了看,发现潜伏在屋顶上的,恰好是李敢手下的锦衣云骑,顿时更加放心了。 不过,自己刚刚把人收走的动作,会不会被他们注意到了? 嗯,天色这么黑,乌云这么多,自己的动作也没发出什么声音,他们又一直关注着打斗激烈的两拨人,应该多半注意不到才对吧。 顶多事后发现人数不对…… ------题外话------ 求票!(づ ̄ 3 ̄)づ 第208章 命大的倒霉蛋 不过,就算他们发现人数不对也不怕。自己要这些俘虏也没有什么用。到时候扔还给他们就是了。 夏稻花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一声大吼,她急忙往场中看去,发现那两拨人已经倒下了七七八八,剩下最后三个汉人和五个胡人杀成一团。 其中一个胡人好像大吼了一声,把周围的人都震退了两步,然后挑飞了对面一个人的刀。 那把刀明晃晃地从夏稻花面前飞过,虽然她知道自己不会受伤,还是忍不住被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砰地跳了半天。 夏稻花拍拍胸口,拿了把弹弓,对着那大吼的家伙打了一发玻璃弹子过去,正好赶上他再次张嘴要吼,一颗玻璃弹子飞进了他的嘴巴,然后就见他忽然把武器扔在了一边,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咳咳”不断,拼命地咳嗽起来。 夏稻花呆了一呆:“不至于会这么巧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真的是随手打了一发,本来只想教训他一下,干扰他一下的。 哪里想得到,竟然直接打到人家气管里去了? 这也太寸了! 莫非自己的天赋其实没有点在开超市上,而是点在了打弹弓上? 夏稻花好不容易才把过于活跃的心思收了回来,发现那胡人已经“砰”一声,往后摔倒在地上了,也不知死了没有。 他的几个同伴悲伤地喊了两嗓子,是夏稻花听不懂的语言,但语气中的悲痛沉郁却让人感受得清清楚楚。 双方再次打成一团,两边都发了狠,很快就血花飞溅,撒得满地都是。 等到他们都倒下了,李敢的锦衣云骑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对倒在地上的人群挨排补刀,只留了两三个活口。 趁着他们没注意的功夫,夏稻花悄悄把空间里的那些家伙的眼罩、头套和手铐都撤了,将他们扔在了院子里。 锦衣云骑听到重物落地的“砰、砰”声,转过身来就发现了那些家伙。 夏稻花正在偷笑,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几个人刚才还不在这里吧?”竟然是李敢!自己刚刚怎么没发现他?难道他又易容了? 夏稻花循声望去,见李敢果然再次易容了。 这回他扮成了一个模样普普通通、面目毫不出彩的士兵,掉在人堆儿里找不着的那种,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开敌人的锋芒。 夏稻花看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做的,锦衣云骑的人甚至把院子都给打扫了,她就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谁曾想,一进屋,就发现屋里有个黑衣人在。 怎么还有一只漏网的呢? 这黑衣人是哪边的? 不过,见了黑衣人的动作,夏稻花就不澹定了——甭管他是不是漏网的,甭管他是哪边的,他竟然敢拿了把刀子对着梨花的被子扎下去…… 夏稻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顾不得掩饰了,“嗖”一下从空间里出来了,还随手把没吃完的半个西瓜摔了过去。 黑衣人被半个西瓜砸蒙了——大概从来没遭遇过这种奇葩类型的“暗器”吧!手里的刀子也因为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偷袭”,扎偏了方向,“当啷”一声掉到了炕沿上。 他恼怒地看过来,夏稻花却没等他看清楚,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他面前,用调到了最高阶的电击棒,狠狠地点在了他身上! 黑衣人“duang”一声摔倒了,还抽搐了几下,就口吐白沫了。 夏稻花把他和他的匕首一起收进了空间,自己也跟着进了空间,进去之后,把黑衣人绑得结结实实的,然后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不认识。 可是这家伙为什么要害梨花? 夏稻花拖着他进了一间员工宿舍,给他戴上了眼罩,双手反背过去铐上了手铐,然后用冷水把他泼醒了,开始了自己十分业余的审问: “谁派你来的?” 不答。 “那姑娘怎么得罪你了,你要杀她?” 沉默。 夏稻花很郁闷,她不会上刑。 虽然小说电视里看过不少,但让她亲自动手,她做不出来。 想来想去,只好第二天去找李敢,把这人给李敢送去了: “昨晚上抓到的,怕影响你睡觉就没过来。他想害梨花,你帮我问问为什么。” 李敢昨晚上设了埋伏,成功地引了两拨刺客互相残杀起来,他为此十分得意,此时心情很好,对着夏稻花也是笑眯眯的,完全没去计较夏稻花这样自来熟地让他帮忙干活儿: “成,我帮你审问审问。” 不知李敢是怎么做到的,当天傍晚,夏稻花就拿到了那人的口供。 他竟然是戴家人重金请来的,专程为了梨花而来。 而且他也不是来杀人的。 拿着刀子对着梨花,比划着刺下去的动作,也并不是要杀人。 他是要把梨花绑走。 他怕梨花万一醒过来会喊叫,因此拿着匕首比划着,演练一下,打算用这个威胁梨花乖乖听话跟他走。 万万没想到,自己正比划着呢,就被一个半拉西瓜砸蒙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干脆利落地抓起来了。 夏稻花审问他的时候,他也不是不想搭话,而是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绑着,嘴巴也被塞着,根本说不了话…… 夏稻花脸红了。 她的确是顺手往那家伙嘴里塞了一个麻核桃,但塞完了,自己就忘了……看那家伙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他是传说中的死士,打死不开口呢! 李敢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夏稻花,夏稻花难得地感到了几分不好意思。 唉,自己也是关心则乱哪! 夏稻花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借口,但内心虽然已经平静了,面对李敢那戏谑的眼神,还是有点不自在,于是迅速转移了话题: “那个,戴家人为啥这么疯?” “戴三郎为了令姐害了相思病,而且,这回他们村里也遭了难。 戴瓶儿和戴钏儿已经出嫁了,不在村里。 但戴父戴母和戴三郎都在村里。 戴母死了,戴父和戴三郎受了重伤,戴家老太太躲在地窖里逃过一劫。 戴三郎身受重伤,能不能治好还不一定。他最大的执念就是想要娶梨花做老婆,或者纳梨花为妾,总之就是非梨花不可。 所以,戴家人就不知怎么联络上了这小子,请了他来掳人。”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209章 办酒 夏稻花简直服了,这戴家人,简直是阴魂不散,蹦跶得真欢呀。 就凭他们这么能作死的这股劲儿,他们到底是怎么攒下那些家业的? 不过,一群真正的杀手里面,居然混进来一个倒霉催的绑架犯,这种事情,还真是有几分喜感。 虽然明知道自己不该笑,但夏稻花还是没忍住。 她背过身去偷笑了一阵,肩膀抖动了好半天,才终于收住笑容,重新摆出来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来: “这家伙就交给你处置好了!” 李敢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对于菜园子里那些个先消失后出现,又都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杀手们,两人心照不宣,一句都没有提。 折腾了将近一夜,夏稻花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天色再一次蒙蒙亮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脸。 年轻就是好。 连着熬了两夜,脸上既没有爆皮,也没有爆豆,更不要说色斑皱纹黑眼圈了。 只用清水洗洗脸,就又是一张吹弹得破的芙蓉面。 夏稻花一头栽倒在炕上,脑袋一挨了枕头,就睡着了。这秒睡的功夫,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陷入沉沉梦境的夏稻花不知道,李敢的人押着那个绑架犯,找上了戴家去要赔偿。 她更不知道,夏家老两口儿已经跟成年的儿孙们挨个聊过了,此时已经定下了举家搬迁的决策。 夏家老爷子和周氏,当年来到北关村,便是从豫州和鲁南逃荒,逃到关外来的。 关外地多人少、土地肥沃,虽然冬天寒冷、夏天炎热,但山林里物产丰富,水源也很丰富,种田开荒,更是好地方。 他们在这里扎下了根,生了孩子,慢慢地就把这当成了家。 但孩子们的顾虑是没错的。 战乱,远比天灾更可怕。 天灾,你省吃俭用,精于算计,只要平日里储备了足够的银钱和粮食,总能熬得过去。 分家之前,周氏年年那样精打细算,管着孩子们不让他们花钱,连每一餐吃干吃稀都算计得清清楚楚,手中若无充足的余钱余粮,甚至宁可耽搁儿孙的嫁娶、也不肯出钱,不就是为了防备荒年? 可是战乱,却不是凭周氏的精打细算就能扛过去的。 来自于官府的捐税无休无止,来自于敌军的刀剑防不胜防,更何况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不管是敌军过境,还是自己人过境,都没老百姓什么好果子吃。 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正确的道路,就是搬家。 只是,搬家并不是容易的事。 不说户籍路引的麻烦,单单只搬运行礼,就实属不易。 首先要处置财产,还有许多东西要带着走,不然路上吃喝铺盖,都是钱哪! 再一个要保证人身安全。 若是能发动全村人一起走是最好的。 若是只有自己一家人上路,那这路上怎么走,就得好好思量、仔细布置一番。 请镖师、雇车马,是好大一笔开支。 跟商队走,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未必跟得上人家。 若是全靠自己走,这路上的安全,就很难保证。 俗话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你当是说着玩的?这是千百年来,无数老百姓血泪经验的总结! 走在路上,车船店脚牙,谁都有可能谋财害命,或者坑你没商量。所以那些大户人家,或者商队,都会养自家的护院,也会请专业的镖师。 而普通人出远门,往往就只能指望同乡帮衬,外加老天卷顾,菩萨保佑了。 夏稻花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已近中午。 家里静悄悄的。 梨花安安静静地盘腿坐在炕上做针线。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灵洒进来,半边炕都被照得十分明亮温暖。 阳光洒在梨花的脸上,白里透红的肌肤表面,覆着一层水蜜桃般的细密绒毛,看着就很可爱。 夏稻花静静地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直到梨花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小嘴儿叭叭地朝她开火了: “醒了就起来呗!傻愣愣地看着我做什么?你这懒丫头,都多大的人了,还好意思赖被窝?” 夏稻花懒洋洋地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发自内心地赞美道:“姐,你真好看。” 梨花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你这是跟谁学的?一张小嘴儿见天地跟抹了蜜似的?麻熘滴快起来!我跟你说……” 梨花把家里人准备举家搬迁的事情给夏稻花说了,夏稻花一听,顿时兴奋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 梨花有点奇怪:“稻花,你不喜欢咱们这里吗?” 夏稻花顿时冷静下来,自己表现得太过了:“怎么可能不喜欢啊。咱们这里有山有水有森林,獐子狍子野鸡兔子满山都是,多好的地方啊!但这不是打仗了吗?隔三差五就打仗的地方,再好也不能待!” 梨花点了点头:“咱爹咱娘也是这么说的。咱爷咱奶也是这个意思。” 接下来,夏家人就忙碌起来了。 土地很好卖,挂到牙行当天就卖了出去。 房子就难一些,仓促之间根本找不到买主,家具就更没人要了,只好作为卖房子的添头。 姜氏对着自己的梳妆匣子,摸了又摸,依依不舍。 夏稻花主动提供帮助:“娘,你若是舍不得这个,我帮你带着。” “净说傻话。带着这样的东西,没法赶路的。” “咱们是搬家,又不是急行军,怎么就不能带了?你若是不舍得,就交给我好了。到地方我还你一个原木原样的梳妆匣子就是了。” 姜氏笑了:“你哪来那么多鬼主意?那你就帮我带着吧!事先说好,是你说要帮我带着的,若是你反悔了,半路上嫌沉要扔,可不行啊!” 夏稻花二话不说就点了头,把姜氏的梳妆匣子带走了。 抽空塞进了空间超市的储物区里。 二郎突然提出要跟周云娘把喜酒办了,却原来是要安周云娘的心。 他想带着周云娘一家子一起搬走,周云娘却觉得,名不正则言不顺。自己可以带着家人到北关村来避祸,但跟着夏二郎一处逃难,总得有个名分才可以。 二郎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于是夏家百忙之中,又匆匆办了一场酒宴。 ------题外话------ 求票!求书评!求冒泡留爪印!爱你们,(づ ̄ 3 ̄)づ! 第210章 一波三折 夏家刚办过丧事,又办了喜事,虽然是已经分家的两个房头,但对外人来说,这种处置,还是有几分新鲜。 夏大郎愈发沉默了。 他知道周云娘为了这名分的事情,跟二郎摊了牌,自己不该怪二郎这时候办喜事。 但他毕竟刚刚失去了很多亲人,母亲和父亲相继去世不说,妻子和妹妹也生死未卜,多半凶多吉少。 即便朱氏还活着,落到蛮族手中,又能有什么境遇等待着她呢? 每当想起这些事情,夏大郎都觉得心如刀绞。 虽然众人都在恭贺二郎,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满面沉重,太过煞风景,却实在是做不到摆出一副喜气洋洋的面孔来。 众人喝喜酒的时候,夏大郎一杯都没有喝。反而起身离了席。 他心里烦闷得厉害。 但他也知道,二郎不会怪他的。 二郎是个厚道人。 若不是夏季决定全家搬走,而没有名分,周云娘就不肯跟着二郎走,二郎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办喜酒的。 二郎的婚事办得很是简朴。 请客的桌上,也大多数都是家常素菜。只一个五花肉炖豆角、一个白菜炖鱼、一个海带炖豆腐、一个山鸡炖野蘑孤,算是出彩的硬菜。 只是,那些并不铺张的红色,到底还是刺痛了夏大郎的眼。 他眼睛红红的,牢牢地抱住了阿柳,哄着她喝了点滤掉了米粒的小米粥。 李敢也有些郁闷。 他得到消息的三波刺客,竟然还有一路一直没到! 不是别人,恰恰是继母那一路。 李敢担忧了好几天,差不多一旬后,他的部下才探到准信儿: 那一拨刺客,竟然在往北关村走的时候,不知怎地,竟然绕来绕去迷了路,拐到了花枝县治下的桐花村去了。 机缘巧合之下,还跟萧思吕的部下打了个照面。 吓得他们匆匆逃进了西面的山林,也顾不得来杀李敢了。 夏家人在北关村,数次鼓动跟自家关系好的亲戚朋友一块儿走,搬到关内去,但基本上没人愿意听他们的。 夏家人打算过完了年再走,毕竟寒冬腊月的、不好赶路。万一错过宿头,风餐露宿地,也要多遭许多罪。 不过像处置财产之类的事情,却得从现在开始着手。 土地卖出去了,他们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但平日里干惯了活计,这一闲下来,倒觉得浑身难受了。 房子一时半会儿的卖不出去,正好供自家人住着。 等到明年开春,过完二月二,全家人就启程。 那之前,还得置办几辆骡车。 马车太贵了,不划算。 牛车太慢了,不适合赶路。 骡车负重强,价格比马车便宜,速度比牛车快,正适合搬家用。 毕竟他们老夏家,上有老、下有小,若是光靠一双脚慢慢走,怕是撑不到地方,就得大规模减员。 他们全家搬走,其实跟当年逃荒来渤海郡一样,不过是为了求一条活路。当然不肯因为准备不足,导致家里人白白搭上性命。 夏老爷子流着眼泪把家里那头牛卖了。当初为了保住这头牛,他连家里的地道,都刻意挖了一人多高,两人多宽的。 耕牛是很值钱的,年轻力壮的耕牛尤其值钱。 但眼下这头牛,就只够换一套车。 卖了这头牛,夏老爷子心里头空落落的,连着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大半夜的爬起来抽烟袋锅。 在夏家人的恋恋不舍之中,他们处置了一件又一件家当。逐步聚拢了银钱,准备省吃俭用地过了这个冬天,开春了天气转暖,就开始赶路。 夏家人参考了李敢的意见,决定搬到京城附近的平安郡。 平安郡最大的好处,是它三面环山,剩下的一面,正对着京城。平安郡首府平安府,距离京城,只要跑马一天一夜就到了。 李敢建议他们去的地方,是在平安郡与京城的直隶郡交接处,隶属于平安郡的吉祥县。吉祥县里安定繁荣,土地平整,苛捐杂税比旁处少很多。 平安郡的郡守是个有本事的,吉祥县的县令是郡守的心腹,也学到了郡守的七分本事。把个吉祥县治理得井井有条,夜不闭户。 而且,整个平安郡的城池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城高墙厚,护城河也很深。城内还有水源。而偏偏不管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看,平安郡都是腹地,而非前线,轻易不会发生战争。 只是要搬到这地方定居,却不是很容易。 那里的地价,就比北关镇这边的地价高一倍有余。那里的房子,也比北关镇的房屋贵上许多。哪怕是自己修建,那请人的花费,买材料的银钱,都比北关镇的成本高出不少。 但夏家人心意已决。 夏稻花还委托他帮忙在吉祥县买地。要求不高,土地的肥力不用太好,能让家里人填饱肚子,再建了作坊和房子,就够了。 只是,夏家人的想法虽然好,事情却没有那么顺利。 先是收秋税的税吏下乡了。 北关村经历了一遍战火,还有很多人家的房子都没修好,只临时挖了地窨子将就住着。 但那税吏却对这一切,包括被毁了的田地,统统视而不见。 只按册子要求村里人交税。 夏家其实还好,不管是缴粮食、缴银子、还是缴棉麻丝帛,他们都不早不晚,按量交了上去。 但村里其他人家,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村里人虽然因为躲在地下,逃过了死劫,但房子和田地被毁,家当被烧光的,不在少数。 此时税吏来催逼他们交税,他们自然拿不出来。 别说交税了,今年冬天的口粮,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只是,税吏比谁都豪横,身边还带着县衙里的差役。村里人虽然不满,却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虽然税吏见了李敢等人恰好在村里留宿,当着他们的面不敢太嚣张,但催逼村民交税,本来就是他们的任务,李敢虽然管得宽,却也管不到他们头上。 夏稻花倒是有本事给他们些教训,但却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夏家人已经决定搬走,自然不愿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面,耽搁自家的正事儿。 税吏在村里住了将近一个月才离开。 税吏走后,村里却并没有平静下来。新一波兵役与劳役,在税吏走后大概四五天的功夫,就来到了北关村。 第211章 琐事 无论兵役还是劳役,都要补充成年丁口。又因为北关村都是民籍,因此这一轮是十户一丁,三户一夫。 夏家既然分了家,就不能按一户算……因此,这一家子,足足摊上三个名额。 夏家年青一代里头,最适龄的就是夏大郎和夏二郎。 夏大郎的秀才身份,还是管用的。 但夏二郎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又有妻有子,还不止一个孩子,就理所当然地被盯上了。 为此,孙氏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周云娘。 不但是个寡妇,还带来了一家子连老的带小的,一串拖油瓶;不但带来了一家子拖油瓶,还是个克夫命!扫把星! 克死了前夫也就罢了,可她一进了夏家门,夏二郎就又赶上被征兵…… 这事儿不怪她,怪谁? 另外两个名额,一个是夏有田,一个是夏有粮。 夏二郎自己手里有一笔银子,四房和五房也都有些积蓄,尤其是四房,夏稻花随时可以提供资金支持,因此这一家子便打定了主意,要花钱买平安。 经过一番打点,花费了十五两银子,外加三百文铜钱、两只肥肥的花母鸡、一篮子鸡蛋,一条腊肉,方才把这三个人留了下来。 这事儿虽然了了,但夏家一直绷紧了神经,密切关注着征兵的情况。 原本买的代步骡车,从原本计划的五套,削减到了三套。老人、孩子和贵重家什装在车上,大人只能靠着一双腿在地上走了。 除了三头骡子和三驾骡车之外,他们打算再置办两头健壮点的黑驴,给走累了的大人轮流代步。 户籍和路引的事情,冯举人已经答应了帮忙,只这衙门里头打点的银子,要夏家人自己掏腰包。 对此夏家人二话没说应了下来,还把夏稻花“新研究出来”的几样新口味的小菜做了礼物,给冯举人送了去。 夏家人万万没想到,冯举人只派了个管事去县衙里办这事儿,却比夏家人之前自己跑的那两趟,利落多了。 全程各种手续和文书全办下来,只花了不到三两银子。 跟着去办这一套手续的是夏大郎,不知是看在秀才相公的面子上,还是看在冯家管事的招呼上,总之,帮忙办事的小吏跑前跑后,十分热情。 还诚心诚意地提点了夏大郎几处关节。 夏大郎很自然地给那小吏塞了个装了些铜钱的精致荷包——这是他出来办事之前,夏稻花跑过来塞给他的。 也不知四房那个小丫头,打哪听来这些弯弯绕。 小吏收了荷包,更是眉花眼笑。 办事的过程更加顺滑了几分。 用油纸包包好了户籍文书和路引,夏大郎感慨万千地回了家。 镇上的那处房子,对夏大郎来说是个伤心地。 值钱的东西都被搜走了,可能还剩下几本书没被毁完,但似乎都是夏大郎自己抄写的,也不值什么。 这套房子原本就是租来的,不是置办下的产业,因此夏大郎拿了他的书之后,便只能想办法退租罢了,租金能要回来多少,目前还不知道。 带上自己手抄的几本书,还有朱氏的梳妆匣子——匣子里的首饰都没了,用过的脂粉倒是还在,只是已经打碎了,另外还有一朵很旧很旧、都褪色了的绒花。 夏大郎把它带上了。 又去另外的房间,找了找母亲和妹妹的遗物,却没找到什么。 最终,夏大郎带着户籍文书和路引、自己的手抄本、朱氏的梳妆匣子和旧绒花,回了北关村。 夏老爷子带着夏二郎跑了好几趟牲口市场和车马行,买下了三匹正当壮年的大青骡子,两匹好黑驴,三套骡车。 骡子一般的行情是五两银子一头,但这三匹大青骡都正当壮年,卖家非七两银子不卖。而毛驴一般是二两银子一头,这两头毛驴也是年轻力壮,毛色油光水滑,卖家坚持要价三两银子一头。 经过一番漫长的讨价还价,夏老爷子用五两银子买下来两头黑驴,用十八两银子买下来三头骡子。 三套骡车在马市上还不下来价,夏老爷子深感不划算,便去了车马行,买了人家淘汰的旧车,又辛辛苦苦地跑了几十里路,去外村找了木匠修补。 好在这旧车虽旧了些,其实也还能用。木匠的手艺也不差。 最终花了二十八两银子,七天时间,把骡子、驴、骡车,都置办下来了。 村里人都跑到夏家来看稀奇,一来大家都喜欢骡子和驴,对骡车也是羡慕得很。二来,他们终于意识到,夏家人说要搬家,并不是说说而已。 那么,他们之前对自己说的,觉得战乱之地不可久居,看来也是认真的咯? 有些人晚上开始睡不着了。 夏家人口不少,还上有老、下有小,能让他们下定决心要搬走,可见这地方以后说不定真的会经常打仗。 可是今年的秋税已经交了,徭役和兵役也都已经服了,若是换个地方,会不会再被收一遍税? 很多人都有这个顾虑。 最关键的是,背井离乡,去一个陌生地方,大家心里头都忍不住有些打憷。 除了少数本地人,大多数住在北关村的,都是逃荒来的。然而太平日子过久了,大家只记得逃荒的艰辛,却很难再有勇气,重新受一遍逃荒的罪了。 夏稻花见家里人都在忙忙碌碌,自己也领了一项任务——她要帮家里买粮食。 接下来的几个月,田里的收成不用指望了,但家里人还得吃饭。 那么只能去镇上的粮铺买粮。 只是经过一番兵荒马乱,镇上好几家粮铺都关了门,说是之前被抢了,货源还没补上,没东西可卖。 粮价一下子就“唰”地起来了。 村里人都奔了山林使劲儿,去山里采蘑孤,摘木耳,抓野味,掏松子,打栗子……只是山里的物产虽多,危险也多。 一个月之内,已经有三拨人受了轻伤了。 夏家人难免有些上火。 夏稻花想了想,就把买粮食的任务接了过去。 对外只说是李敢帮忙给找的路子。 见到夏稻花买来的一袋一袋的粮食,夏家人的眼睛都直了,这实打实的粮食,把他们心头的怀疑全都压了下去。夏稻花随意扯出来的说辞,他们也信了个十成十。 第212章 第212章启程 夏家人忙得热火朝天。 发现夏家人似乎有特殊的买粮食的路子之后,村里人也找上门来,求夏家人匀给他们一些粮食。 夏家人思量再三,还是同意了。 对夏稻花来说,要多少粮食,她都买得到。 难度在于怎么“运送”。 不过,村里人并不要求夏家人帮忙另买,而只是要从夏家人买到的粮食里匀出来一些,这倒是替夏稻花省了遮掩的功夫。 夏家的粮仓很快就被找上门的村里人给分得差不多了。 夏稻花一边偷笑,一边等到老两口儿找到她之后,又再次“托人帮忙”,给夏家买了一批粮食。 北关镇上的元气也渐渐恢复了一些。 然而,经过了短暂的平静之后,萧思吕又带了大军打了回来。 萧思吕和萧鲁不花,萧离忧,都是同宗同族的亲戚,没出五服的那种。 不过萧思吕是萧离忧的人。 萧思吕和萧鲁不花彼此之间的信任不是很牢靠,之前便因为这一点,吃了些大楚这边的亏。 但不知是咽不下这口气,还是为了别的什么,萧思吕在被打退一个月之后,竟然卷土重来了。 北关镇又被洗劫了一次,北关村也又被“路过”了一回。 只是这一回,村民们也算是躲出来些经验来了,大部分都跑到了山里去,少部分藏在了隐秘的地道里。 萧思吕这回没有烧房子,但放任手下的士兵进村搜刮了一番,有不少人家损失了粮食和家畜。 按理说夏家的骡子和毛驴是不能幸免的。但夏稻花偷偷把它们藏进空间超市的储物区里去了。只对家里人说,自己把它们藏进了深山的山洞里。 家里人半信半疑,可是敌军过境在即,没那个闲工夫犹豫磨蹭了,于是便信了她的说辞,跟着村里大多数人一块儿跑进了山。 萧思吕的部下把村里祸害了一遍,还留下了不少因为“意外”而丧生的尸体,实际上却是锦衣云骑在暗处使坏。 不过锦衣云骑人少,还肩负着保护李敢和顾明桢,以及跟顾明桢的两个晚辈的职责,不敢太过引人注意,只能抽冷子使点坏而已。 萧思吕的部下忙着去攻城略地,只在北关村停留了不到一个时辰。 但这一个时辰造成的破坏,却并不逊色于上一回。 村里人一直在山里躲到天黑了,才奓着胆子、扶老携幼地回了村。 回村一看,得,这段时间的努力又白忙活了。 虽然大家伙儿也算是躲兵祸躲出了经验,但逃命的时候带不走、没藏好的东西,还是被破坏了不少。 经过这一回,村里人愈发看着夏家眼热,觉得夏家不但有门路,还有明白人。 有些人家也打算跟夏家一样,举家搬迁。从这三天两头打仗的地方搬走,找个安静平和的内陆小县城待着。 不过,王里正、冯举人,都不打算搬家。还是愿意继续在北关村待着。 夏稻花有些奇怪。这两趟兵祸,北关村里顶数这两家损失的财物最多,结果竟然是这两家最不想走…… 而想要搬走的,都是跟夏家境况差不多的人家。 有儿有女,有老有少,跟连饱饭都吃不上的一般泥腿子比起来,算是有点家底,但实际上家资并不丰厚,更禁不起这样一趟一趟的折腾。 正所谓“破家值万贯”么! 越是穷人,搬家越是难事。 不过,夏家人决心已定,另外几家也打算搬走的,却没有这样坚决。尤其是有两个性子不爽利的,还在摇摆不定,犹豫不决。 夏家人回到了老宅以后,见家里被破坏的不是太剧烈,悬在半空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夏老爷子旁的都顾不上,只第一时间跑去牲口棚看大青骡子和小黑驴,见牲口棚空空荡荡的,心里也跟着空落落起来。 夏稻花见状,也不去安慰他,而是跑到后院,把骡子、骡车和驴子,都从空间里放了出来,还喊了一嗓子:“爷你快来!” 老爷子正伤心,忽然听到有骡子和驴叫嚷的声音,又听到孙女在喊他,忙打起精神来到后院,等到见了自己的心肝宝贝们,伤感啦伤心啦,顿时都不翼而飞了。 也顾不得问夏稻花,这藏在山洞里的牲口,何时跑回了自家后院。 担惊受怕之下,夏家人决定不等到过完年,更不能等到来年开春,这会儿把家里都拾掇停当,就可以直接走了。 至于去向,就去李敢推荐的那个地方,什么平安郡,吉祥县。单只听着这地名,就比渤海郡、北关镇,感觉安全许多。 王太医和李敢都准备告辞了。 不过王太医是带着徒弟们回了北关镇。谢家宝回了谢家村。 李敢带着顾明桢和锦衣云骑,准备返京。 夏稻花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提出与李敢的锦衣云骑同行。 虽然若是能跟锦衣云骑一起走的话,路上完全不需要担心来自于“车船店脚牙”的危险了,但李敢这一行人,很有可能会给自家带来其他的风险。 夏家人最终成行,是赶到了中秋节之后。 村里有两家人,下定了决心也要搬迁,跟夏家结伴同行。 这两家人,一家姓胡,一家姓赵。 这两家人在村里口碑还不错,只是因为住的并不很***日里跟夏家来往不多。夏家也没有像对那些比较亲近的亲戚朋友那样,专门去劝说他们搬走。 但经历了萧思吕的部下第二次“路过”北关村的事情之后,他们却不敢再在北关村停留了。于是也卖了土地,置办了车马,上门来跟夏家人打了招呼,希望结伴同行。 夏家人正在为路上的安全发愁,有人结伴同行,自然求之不得。 八月十六这一天,夏家人和胡家人、赵家人,一起带着能带走的家资,和家中老老少少,一起踏上了前往关内的道路。 北关村全村人都来送行。 还约好了若是夏家人、胡家人、赵家人在吉祥县的日子过得好,就给北关村的乡亲们捎个信儿,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北关镇这边的俗语,“穷家富路”,亲戚朋友往外走,多少要随一点礼。 村里人给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有人送了铜钱,有人送了草鞋,有人送了鞋垫,大多数人送的都是山里摘来的果子,自家园子里摘的瓜菜,自家贴的饼子…… 三家都含着眼泪应下了,带着乡亲们送的瓜菜、麦饼,满怀激动又复杂的心情,迈步启程。 ------题外话------ 章节已替换,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213章 初来 夏家人、胡家人,还有赵家人,加起来也有百余口,又都预备了赶路的牲畜和车子,看起来就浩浩荡荡地。 这么多人一起走,那些拦路抢劫的,单打独斗的不敢来招惹,小来小去的也不敢来撩拨,倒是让他们太太平平地走了好些天。 李敢的锦衣云骑也启程了,双方一开始还同行了一段路。 锦衣云骑一直似有意、似无意地迁就着三家人的速度,直到把三家人送到渤海郡和青州郡交界处,双方才分开,各走各的路。 锦衣云骑另有任务。 他们其实是故意绕了一点路,专门送了三家人一程。 不然在渤海郡,锦衣云骑直接就可以换船走海路。 三家若是走一程旱路,再走一程水路,其实也可以用更快的速度到达平安郡。但三家人大多数都是旱鸭子,一上船就晕得七荤八素,走不惯水路。 周氏和夏稻花,算是两个特例。 夏稻花是有前世的游泳基础在,也有空间超市这个作弊器。 周氏却是从小学会的凫水。 只是这个本事,她很少动用,因此家人也都不知这一茬。 三家结伴而行,一路上穿州过县。 因为心疼银钱,几家的当家人又普遍都很能精打细算,大多数时候,除非确有必要,他们绝不打尖住店。 都是风餐露宿,或者在农家借宿,或者进破庙避风,或者干脆睡在野地里,反正只要不花钱,那是能对付、就对付,能将就、就将就。 三家人原本出门的时候,还衣衫干净,模样齐整,只这样子走了一个来月的功夫,就已经开始有了几分那种狼狈不堪的流民味道了。 李敢他们不知是不是为了隐藏身份,也一直跟着他们一起野外露营。 原本夏稻花还指望他们能住店来着,自己也好借机劝说家人,没想到却都落了空。 三家人为了节省柴火,很多时候都是直接喝生水,吃冷冰冰的干粮。 夏稻花说了几次,也无人重视。 她只好偷偷把自家人在路上打的河水什么的,换成超市里的矿泉水或者纯净水。再悄悄地给孩子们开小灶。 梨花和五郎对夏稻花藏东西的本事,早就已经接受良好,不管看到她从袖袋里翻出什么吃食来,都是一脸澹定。 菱花只要有得吃,就心满意足,才不会去追根究底。 六郎和枣花对夏稻花满心信服与崇拜,而且这两个小家伙,跟菱花秉持着同样的原则:吃好吃的带上我就行! 我才不管你是买来的、偷来的,还是凭空变出来的呢。 槐花还在吃奶,离不得姜氏。 阿柳已经能吃辅食和稀饭了,而且夏大郎也离不得阿柳。 这两个小的,倒是不需要夏稻花操心。 只是,虽然一直有夏稻花暗中照应着,毕竟路程遥远、旅程漫长,身体疲惫外加水土不服,众人这一路上,多多少少也受过几回风寒,拉过几次肚子。 最严重的一次,是刚刚走到青州郡的时候。 三家人手里的干粮吃得差不多了,在上一个宿头,又因嫌人家坐地起价,没有及时补充粮食,只好将在野外采到的蘑孤,搭配些野菜煮了汤。 却一不小心,混进了几只毒蘑孤。 赵家和胡家都死了人。 夏家二房的四郎和三房的兰花,也差点被这一顿饭,送掉了小命。 幸亏夏稻花发现不对,给他们及时进行了催吐。 赵家和胡家,却没有这么幸运。 等他们发现蘑孤有问题的时候,几个中毒比较厉害的人,已经不行了。 胡家的老太太和他最疼宠的小孙子,两个人直接就口吐白沫了。根本没等到夏稻花提起催吐这一茬,就干脆利落地咽了气。 赵家折了个当天负责煮饭的媳妇,还有一个叫三妞的孩子。 那媳妇煮蘑孤汤的时候,自己借着做饭的便利,偷吃了不少。 三妞是她的亲女儿,还是年纪最幼的一个,跟菱花一样是个小吃货,平日里也很受她娘亲疼爱。 这回,这份疼爱却要了她的命。 恰恰因为那媳妇偏疼她,害得她也吃了这份夺命小灶。 经过这件事,三家人的情绪,都变得低落又迷茫。 甚至隐隐约约开始怀疑,自己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地跑出这么远,这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夏家人里面,抱怨最多的,就是二房的孙氏。 只是,孙氏虽然嘴碎,却有吴氏专门克她,还有二郎和桃花一直在劝慰她,因此她也只是絮叨几句就罢了。 经过毒蘑孤事件之后,三家人到底还是吸取了几分教训,不再纯粹地风餐露宿,从野外找东西吃了。 而是也会在需要的时候,进大车店、住大通铺,略作梳洗、解解身上的疲乏,再偶尔吃一顿大车店的热饭热菜。 三家人一直走的是官道,也不过于追求速度,基本都是晓行夜宿,也因此好运地一直没有遇见打劫的强人。 就这么着,等到三家人终于走到了平安郡吉祥县的时候,秋天已经基本上快过完了,进入了初冬。 好在吉祥县这地方,不算很冷。 虽然入了冬,阳光照在人身上,还是暖洋洋的。 三家人身上的衣衫,都已经因为赶路和路上的风尘,变得破破烂烂、又脏又旧,人又因为连续赶路,显得灰头土脸。 若不是他们赶着车,车上还带着家什,怕是会被人当做乞丐看待了。 就这,入城的时候,也经历了一番波折。 三家人说是来投亲的,又都提供了户籍路引,老老实实地按人头交了入城费,又接收了守门兵丁的盘问和排查,这才顺顺利利地进了城。 入城费倒是不算太贵,一个人一文钱。孩子不需交钱,但车马却要分开缴费——车两文、马五文、骡子三文,驴子一文。 三家人忍着肉痛的心情,交了费,进了城。 夏稻花观察了下,发现吉祥县分为内城和外城两部分。 不管是内城还是外城,城墙都是用厚重的青砖砌成的。而房屋用的砖就不同了,有青砖、有红砖、有泥坯、有石块,甚至还有木质和竹制的吊脚楼。 ------题外话------ 求票! 第214章 安顿 夏稻花一脸好奇,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面对吉祥县土着也毫不怯场。 她迅速跟热情爱说话的本地人套上了近乎,顺带打听了一下城内的情况。不到一刻钟,便了解了吉祥县的基本情况。 吉祥县的外城,是从城门口到内城城墙这一片,供吉祥县土着平民百姓,和外地来讨生活的人居住。 内城她只看到了城墙,却没有资格进去。 因为内城是专供官员和吉祥县本地的富贵人家居住的。外地人得在本地住满若干年之后,才有资格进入内城生活。 当然,来此地公干的官员、吏员,以及奴婢除外。 外城人如果需要到县衙办事之类的,也可以进入内城,但需要有人作保——比如官方牙行的牙人,或者本来就在内城生活的土着、官员等等。 三家人进了城之后,只在城门口附近的馄饨摊子歇了歇脚,喝了碗热乎乎的馄饨,顺便打听了些消息。 在那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牙行。 他们得先赁个院子住下来,把全家老小安顿了,再慢慢买地买房。 家里用来赶路的骡车,也可以一并处理了。至少对夏家人来说,家里暂时用不到这么多辆骡车。 找住处买院子的时候,夏家人和胡家人、赵家人意见不一,起了分歧。其实不但是三家之间打算不同,单只夏家人之间,想法也有很大差异。 胡家人想要去乡下种田,不愿在吉祥县的县城里生活。 赵家人也想要种田,但不想去太远的地方,只要在吉祥县的郊区就好。 而夏家人的想法,是要在县里落脚。 夏大郎需要找书院读书。 五郎得上私塾或者学堂。 二房两口子想种田,三房想做工,五房想做点小生意。 四房两口子想要买些土地自家种,但孩子们却想要继续开店,接着卖稻花香系列产品。 最终,三家人一起出钱,短租了一套大杂院。 他们商量好了,暂时先住在一处。 一来是珍惜彼此的情分,二来是初到一个陌生地方,人多胆气壮,而且多少能够互相照应,三来是这样也比较省钱。 回头等找到符合自己想法的土地或者店铺,买到或者租到适合自己的宅子,再分开也不迟。 三家人短租的院子在牙行附近,走路大约两刻钟就到了。 这套大杂院原本是个标准的四合院,但后来房主为了出租方便,又多盖了一些房子。 只是寻常人家也住不了那么多屋子,而且房东自家人还住了几间屋,因此他把整个院子拆分来出租。 慢慢地一个好好的四合院,就成了住着十几户人家的大杂院了。 这些租户的生活来源不一,有时候有些人租着租着,就交不起租金,不得不搬走了。 当然,也有人是发达了,觉得这里环境不好,搬去了内城居住。 上一波租户是个戏班子,后来那戏班子的台柱子被权贵人家看上了,花了大价钱从班主手里买了人。 班主年纪也大了,江湖上漂泊久了,难免有些怀念故乡。思来想去,干脆解散了戏班,自己带着银钱和一个小童,回南边老家去了。 这套院子就空了出来,在牙行挂了许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租户。 夏家人、胡家人和赵家人遇见了这套宅子,看了格局和房屋数量,都觉得有几分满意。 这套房子有一段日子没找到租户了,房东也不由得有几分心急,与三家人和牙人一起,讨价还价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茶水都喝掉了好几壶,终于商定了一个双方满意的价格。 这套院子地处外城,又不是独门独户,优点只有面积大,房屋多,而且有炕,院子里还有一口井。 因此院子的租金是每个月收三两银,全年便是三十六两。 正好三家人,每家出十二两银。 负担不会过重,但却也着实让人肉痛得紧。 夏家人分到了北边的十二间房。 夏大郎和阿柳一间,夏有贵和孙氏一间,夏二郎和周云娘一间,桃花三姐妹一间,三郎四郎一间,曲婆婆和周家的孩子们一间,夏有喜和吴氏一间,兰花和菊花一间,夏有田和姜氏、槐花一间,梨花、五郎、夏稻花、菱花一间,夏有粮和程氏一间,六郎和枣花一间。 大家出钱差不多,但二房的人口多,占据的屋子也最多。 孙氏自觉占到了便宜,看周氏带来的孩子们和曲婆婆,都分外顺眼起来。 孙氏却不知道,二郎暗地里已经把这份钱,悄悄给了周氏了。 与孙氏不同,二郎从来都不愿多吃多占。 大家伙儿匆匆忙忙地把行李、家什,都从车子上卸了下来,胡乱地塞进自家的房间里,之后便在大厨房排队烧水洗漱——这是这套院子的缺点之一——厨房是公用的。而不是每家都有自己的厨房。 好在一路同行,大家伙儿培养出来了足够的默契。 对于排队烧水这种事情,也适应良好。 没有起什么纠纷。 夏稻花让旁人先去排队,她自己留在屋里布置房间。 反正有空间在,搬搬抬抬,完全不费力气。 而且也可以顺便把之前藏在空间里偷渡过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混在大批量的行李里面,让人不知不觉地发现:“哎呀,这个竟然也带了过来!” 等到夏稻花得到洗澡的机会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为了省钱,周氏传出话来,让孩子们节省些,不要点灯费蜡熬油,直接摸黑洗澡就成。 夏稻花听了这话,心情顿时十分愉快。 她插好了门,悄悄地潜入了空间里,在空间里洗了个畅快的澡,之后再出来,也没人看得到。简直太方便了有木有! 为了这份方便,夏稻花特意提出,让菱花和梨花在她前头洗。 梨花不好意思地推辞、谦让,夏稻花却道: “姐,其实我这是在偷懒呢。你跟菱花先洗,给菱花这小泥猴搓澡的苦差事,就全都归你啦!” 菱花撅起嘴巴不满:“我才不是小泥猴呢!” 夏稻花笑道:“嗯,你不是小泥猴,你是小泥人儿。” 第215章 买田 菱花气得连连跺脚:“姐!你真坏!” 梨花听夏稻花这样说,转念一想,确实也有几分道理,便一把搂住还在跳脚的菱花,把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笑眯眯地说道: “那好,我先给菱花洗。你若是觉得水凉了、或者水脏了,吱一声就成,姐再给你打水。” 夏稻花点头:“嗯嗯,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夏家人就这样在这套大杂院里住了下来。 胡家人住在西面,赵家人住在南面,东面住的是房东一家、房东两个弟弟全家,和房东的老娘带着个没成年的妹子。 在大杂院休息了几天,夏家人都觉得有些吃不消,尤其是周氏等掌家的女人。 无他,这里的生活成本,比在北关村的时候,高多了。 在北关村,家里有田地,有菜园,村外有山林。 想要吃粮食,自己种,虽然也有需要买粮食吃的时候,但只要是太平年景,需要买粮的时日,差不多只占全年的三分之一。 想要吃菜,吃肉,自己种,自己养,进山打。 想要烧柴,进山去捡柴,如果愿意走得远点、深点,砍树也成。 但到了这吉祥县,虽然赁了房子住了下来,每天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却是杨洋都需要掏银钱去买。 这价格又一天一变,偏偏又没什么规律。 今天你觉得便宜了,多买了二斤,明天价格更低了。今天你觉得贵了,少买了二斤,明天竟然涨了一倍。 夏家这么一大家子人,天天坐在家里吃,哪怕只喝稀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买上二斤粮食,还不够一家子熬粥喝两天的。 夏家人难免都有几分着急上火,就连手里有了些银钱的二郎、桃花,和四房两口子都一样。就更别说那些没什么收入,原本全指望种田的了。 赵家人和胡家人也一样,有几分心急火燎的。 这几天,他们都在频频往牙行跑,去看田地,看宅子,看铺子。 夏家人也有些坐不住。 夏老爷子和周氏守家,其他成年人都撒出去,满大街地找活儿干。 哪怕暂且打打短工,去给酒楼之类做个小伙计,也比在家坐吃山空来得强些。 夏大郎很快就找到了生计: 他抱着阿柳,跑到车马行对面支了个摊子,给人写信去了。虽然生意不怎么样,但一天进账,最少的时候,也有十几个铜板。 当然,等全家人都安顿下来之后,他还是会去书院的。 只是现在,家里的生计还没有着落,夏大郎也不愿意吃白饭,就先摆个写信的摊子,赚一文,是一文。 二郎出去转了一圈儿,发现码头上有招苦力的,这个活儿没什么门槛,但他觉得不适合夏家人去做——苦力干久了,一来身体可能会扛不住,劳累过度、累吐血的都不稀奇,二来,天天见钱,可能就很难安下心来种田了。 他还跑了一趟各色酒楼,回头就拉着夏稻花说话: “稻花,你那腌咸菜的家伙事儿带了没有?这边的酒楼我走了好几家了,发现还没咱们家那种咸菜卖呢。” 夏稻花点头支持:“带了的。再说那家伙事儿也没什么难的,现找人做两套也成。对了,我这还有样品呢,咱们去看看哪家愿意收。” 二郎爽快点头:“成。不过这边的风气与渤海郡不同,你跟我一起去的话,说不定会有那没眼色的,说话不中听……” 夏稻花自然并不介意别人说什么。 于是二郎就带着夏稻花一起出了门,夏稻花拿了两个小坛子样品,都是一斤装的,一个辣白菜,一个酸萝卜。 两人去夏二郎探访过、觉得有可能合作的酒楼去“扫楼”了。 夏有贵兄弟几个在外头顶着大太阳,绕着外城的几个区域走了一圈,便闷闷地回了家,跟老两口商量正事儿: “车马行在招人,但需要会骑马、会赶车的。码头在招苦力,但二郎觉得那活儿不成。 我们哥几个看,也不大成。 那股子巧劲儿咱们不会使,怕是干不来。把身子骨累垮了,怕是没地方买后悔药去。 我看哪,咱们庄户人家,还是得种地。踏踏实实地抓紧买田吧! 这时候买田,价格也低些。” 老两口儿也觉得,田地才是生活的根本,自然是要买田的。 县城里虽然繁华,但样样都要银钱;乡下虽然寂寞些,可这烧柴吃米,都比较容易解决。于是夏家人也开始跑牙行去看田地了。 还不忘了问赵家人和胡家人取经,打听他们看地的经验。 三家一琢磨,若是把田地买在一处,也能彼此有个照应,干脆每次谁家约了牙人去看田地,就三家各派一个人,一块儿去看。 这样还可以看大一些的地块,若是各方面都合适,三家人也可以一块儿吃下来。 只是这样连续跑了几天,都没有买到合适的地。 要么是价格不合适,要么是位置不合适,要么是地本身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想想也是,吉祥县这地方,跟北关镇不同。 北关镇地多人少,还有大面积的荒野与山林,没地种去开荒都有得吃。 但这吉祥县,什么都已经规划好了,安排好了,人口也多。 大户人家买地越来越多,小户人家自己的田还不够种,若不是遭遇了什么天灾人祸,谁又舍得卖地呢? 夏老爷子亲自跑了两回,忙忙叨叨一整天,累得两条腿都肿了,到了晚上连脱鞋都费劲。 到底是年岁不饶人,不服不行! 夏家老两口儿便把这档子事儿,都交代给了老二和老五。 老二夏有贵人品虽然不咋地,但他种田是把好手,自然也认得土地的优劣。而且作为一个有些混不吝的主儿,见到边界不清之类的情况,也不至于被人湖弄。 银钱上的事情,有靠谱的老五把关,夏老爷子也比较放心。 夏家人手上,其实正经还有不少银钱。 尤其是周氏、四房两口子,还有夏雪娇、二郎,桃花,都算得上是有钱的主儿。 周氏的钱是夏家人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家底。 四房的钱除去两口子精打细算的,就是来自于咸菜作坊的生意。 ------题外话------ 求票,求留言。爱你们,(づ ̄ 3 ̄)づ! 第216章 忙碌 二郎和桃花能存下些银钱,也是沾了四房的光。 而夏雪娇的钱,则是来自于她从被劫掠一空的宅子里找回来的私房。 这份私房,当然不止那摆在明面上的三十两。 只是,这出不进的日子,实在是让人心里没底,忍不住要发慌。 所以,夏雪娇这些日子,一直在做针线。 她的手艺不错,做的活计比吉祥县本地的绣坊,也不差什么。因此便打算先卖几件绣品,起码也要把日常生活支出赚出来。 看着有些雄心勃勃的娘亲,小娥忍不住有些崇拜。 自己的娘多么厉害!那么多人都死了,娘却带着自己和倩娘活了下来!现在娘又要赚银子,让自己过好日子,给自己攒嫁妆…… 小娥眼神崇拜地看着夏雪娇,脸蛋却有些泛红。 夏雪娇打眼一看,就知道小娥不知想到哪里去了。于是喊了小娥给她分线,又喊了倩娘帮她挑选花样子。 让两个小丫头手头都有事情做,人忙起来,才不会胡思乱想。 两个孩子倒也听话,夏雪娇让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做什么。 夏雪娇见她们如此听话,就找到绣坊,多接了几件绣活儿。她可以把一些步骤分给孩子们做,自己省些力气,多绣两件。 这样没几天下来,不但小娥和倩娘被夏雪娇使唤得团团转,夏玉娇、周云娘、秋嫂子等人,也都参与进来,跟夏雪娇一块儿,做起了绣活儿。 其实姜氏和梨花也做得很不错,只是姜氏不好意思跟夏雪娇掺和——她觉得夏雪娇接到的绣活是有限的。此时既然已经有这么多人掺和了,倘若自己再分一份,说不定,夏雪娇这个领头的,反而没得做了。 二郎和夏稻花已经走过了十几家酒楼,咸菜的推销还算顺利。夏稻花也没遇见那种嘴欠得当面得罪她的二货。 但在跑酒楼的过程中,遇到一个酒楼老板的儿子,口头调戏了夏稻花两句。 二郎气得差点冲上去揍人,夏稻花却看出来,那家伙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非真的想要把她一个小女孩怎么样。 不过,她虽然拦住了二郎,却也并没有忘记出手教训那小子一顿。 她从空间里找了个莲花型的团团椅,让它突然出现在那小子面前,把他绊了个跟头,然后又突然消失。 众目睽睽之下,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还把少东家绊了个跟头…… 这事儿可真是新鲜! 这么令人惊奇的事情,顿时就让在场的人“哄”一声,喧嚷起来。 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声浪大得,压都压不住。 酒楼老板听说了,给了儿子两耳光,把他拎回家去闭门思过去了。 但这件事,还是给这家酒楼带来了些负面影响。好多人都觉得,这家酒楼的少东家口无遮拦,得罪了神仙。 在哪里吃饭喝酒,不是吃饭喝酒?何苦要到一个得罪了神仙的人的地盘? 眼瞅着客户都不愿意来了,老板这顿着急上火哟! 到家越想越生气,便把不懂事的儿子拎出来,有狠狠地捶了一顿。 可是酒楼还是门可罗雀,眼瞅着就要经营不下去了。直到老板请了个大师来,做了一场十分盛大、全城皆知的法事,他们家才算迈过去了这一道坎儿。 夏二郎虽然不知夏稻花是怎么做到的,心里却很清楚,这事儿就是夏稻花干的。 他心情有点复杂,但还是自豪居多。 自家妹子有本事,自己也能沾光。 更何况,这个妹子心底纯良,一向对自己很好——他还记着自己去做民夫的时候,夏稻花匆匆忙忙地给他收拾的那个包袱皮呢! 除了这个小插曲,两人跑过的酒楼,有三分之一下了订单,但也不是正式签约的那种,而是让他们先送一批货试一试,若是卖得好,再正式合作。 他们初来乍到,对吉祥县本地人来说,就是两个外地人。他们张罗着拿来卖的小菜,也是北地的口味,不见得就一定能适合居于大楚中心区域的吉祥县。 人家肯给他们一个机会,两人都十分满足。 夏稻花更是开心。 她手里的咸菜,可都是经过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市场考验的,不管天南海北,哪里的人都爱吃。这吉祥县虽然小,出几百几千个爱吃这一口的吃货,想必不会太难。 考虑到头一批货,现在大杂院里人多眼杂,夏稻花就拉着二郎去买了些萝卜白菜回了家,到家后就开始洗菜,切菜,腌菜,忙活得热火朝天。 几个小孩一见,也跟着乐呵起来,都知道他们这是跟县里的酒楼谈下来单子了。于是能帮得上忙的,也都来跟着打下手。 夏家人忙忙碌碌,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除了买田这事儿还没办妥,别的方面,似乎都有点一帆风顺的味道。 另外两家人,看着颇觉眼馋,忍不住也加快了步伐。 只是这买地的事情,实在是不顺利。 三家人的需求不同,对土地的要求也各自不同。 虽然事先想过可以合起伙来买一大片地,回头三家再分,但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 又过了些日子,周氏带着夏家人开始做过冬的准备,买柴、买炭、买布、买棉、买萝卜、买白菜…… 一趟一趟往院子里搬东西,堆得房后的空地摆得满满当当。 这边原本也有地窖,但容量太小了些。 夏家人跟房东商量过了之后,还专程请了人来修地窖,把地窖挖深了许多,又砌了些泥坯砖,把地窖内部撑了起来,还架上了梯子。 赵家人、胡家人,房东,三家看着夏家人忙忙碌碌,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忍不住各有思量。 赵家人和胡家人想着买地和做工的事情,必须得加快速度了。 胡家人比较团结,人心很齐,赵家人就要松散些。但胡家人比较穷,赵家人却每个房头都有自己的私房。 现在有夏家比对着,两家人也被带动了,忍不住觉得紧迫起来。 而房东想的却是,当初太心急,租金要少了! 只是,已经收下了一年的租金,还有一笔押金,人家夏家人做什么事,还都会跟自己提前打个商量,实在是没借口再涨钱了。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217章 买地(二) 忙活着做冬衣、絮棉被、渍酸菜、下大酱、晒菜干,刷洗旧家什,拆洗旧棉衣棉被,夏家人从早到晚,忙得团团转,几乎称得上是脚打后脑勺。 夏雪娇带着一拨人在屋里做绣活儿,帕子、荷包、扇套、小绣屏,忙得不亦乐乎。 夏稻花他们还要做辣白菜和酸萝卜。 搬搬抬抬、洗洗涮涮、按比例撒了配料,还要玩了命地搅拌,直到把所有的菜都拌匀,才能歇一歇,累得浑身是汗。 同住一个大院里,房东家和胡家、赵家,看着夏家人这样热火朝天,也忍不住跟着心动起来。于是几家人也跟着忙活起自家的事情来。 虽然土地还没有着落,今年过冬的准备,倒是做得足足的。 合伙看了小熘一个月,一直没找到合心意的土地,夏老爷子和周氏心里发急,忍不住给牙人悄悄塞了一把铜钱,央求他多想着些自家的事,有了那合适的地,记得给家里人留一留。 牙人得了额外的好处,也开始额外卖力起来。 终于在飘起来第一场雪的时候,给夏家人找到一处中等良田。 地不大,满打满算,连边边角角都算进来,也只有将将二十六亩,位于距离吉祥县最近的一片郊区:凤尾村。 这凤尾村里出美人,当年出过一个先帝的娘娘。 当然,出身低微,位份不高,也没受宠几年就方华已逝,但老百姓不管这些。 几百年前出来个娘娘,他们也能津津乐道。 更何况这一位飞黄腾达,还只是几十年前的事情。 娘娘做了娘娘,娘娘的家人就从凤尾村搬走了,搬进了京城里,住进了娘娘在京里给置办的宅子。 但凤尾村出美人的名声打出去了。 村里人也就不像别处那么歧视女孩儿,反而对男孩女孩都一样珍重。 这村里的女孩儿,出落到十三四岁,便有那大户人家来这里相看。若是遇到那模样性情都俊俏灵秀,十分出众的,便会郑重地纳了去做妾,甚至迎娶进门。 而村里人也会随之搬走。 舍不得故土的,便会搬进吉祥县里居住; 舍不得女儿的,便会搬到女儿夫家所在的城池居住。 因着这么个从那位先帝宠爱过的娘娘留下来的传统,这村里才会有土地出售。 夏家人去看过之后,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夏老爷子和周氏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将这块地买了下来。 只是这地的价格,却不算便宜。 若是按照北关村的行情,一亩好田,也才值四、五两银子而已。 但在这凤尾村,这一亩地,竟然要价要到了十两银子。明明只是中等田,竟然要出来了上等田的价格! 夏家人一听就有些不愿。 牙人却悄悄告诉他们说,这价格虽然虚高了些,但却只是比行情价高一点点,砍价能砍到八两银子,就已经到底了。 因为这等质量的地,若是在夏末秋初的时候,能卖到十二两银子一亩。 这家人是赶着搬家,处理得急了,才没有喊到十二两。 夏家人皱着眉毛算了账,若是按十两银子算,这二十六亩地,就得二百六十两。还不算给牙人的佣金,和到官府上契的时候缴纳的税费之类。 若是能砍到八两银,那就是二百零八两…… 只是那家人虽然急着卖,夏家人也有几分急着买,一来二去地,最终只砍到了九两银子一亩地的价格,只是原本那家人在田边的房子,就算作添头,送给了夏家人。 连土地带房子,花了二百三十四两纹银,上红契、交税费,给牙人佣金和感谢,花了四两银。 这份钱掏了出去,老两口儿的钱袋子,眼瞅着就要见底了。 老两口儿又是激动,又是肉痛,心情十分复杂。 二十六亩地,就算只是中等良田,每亩地只能打二百斤粮食,老夏家一家子的口粮,也差不多出来了。 老两口儿考虑这事儿的时候,彷佛全然忘记了夏家人已经分家了的事情,还是把一大家子放在一处考虑的。 只是,若是单纯指望着这片土地的收成,却是不够的。 因为打了粮食本身还要交税纳捐,徭役赋税,样样都得从这田地里来。 所以夏家人虽然买下了这块地,却只是夏老爷子带着四个儿子跑了两趟,就把这块地的事儿,都交给夏有贵打理,并没有耽搁他们继续去旁处看地的热情。 夏老爷子和周氏都不知道,他们这几个儿子,除了夏有田之外,几乎都盯上了这块地。 这一片,可是离吉祥县最近的地了。哪怕自家不种,租出去给旁人种,要去地里看一看,也得是近处方便哪。 老两口儿若是舍得把这块地给自己,那可真是太美了! 一时间,从夏有贵和孙氏开始,几个儿子儿媳,彷佛都突然莫名地孝顺了许多。 与此同时,夏有田和姜氏也看好了一块地,位置却比凤尾村远得多。凤尾村距离吉祥县的城墙,只有不到五十里的距离。 而四房两口子看中的那块地,位于黄桃村。 当地的山坡上,长了许多野生的黄桃树,现在虽看不到桃子,却看得到一大片一大片的桃树,想想春天开花,夏秋结果的场景,就让人忍不住心驰神往。 只可惜,那黄桃村却距离吉祥县,足足有约莫两百三十里的距离。 四房两口子喜欢那片地方,主要还是因为那里看起来很像是北关村。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村里人家不多,交通不算十分便利,但道路并不难走。 四房两口子看到这块地就十分喜欢,却也有几分矛盾。 他们总觉得应该知会老两口儿一声,可是老两口儿已经刚买下了凤尾村的地,要是老两口儿也看中了这块地方,怕是老两口儿手上的银钱不凑手。 而且,若是告诉了老两口儿,说不定老两口儿还会扯上胡家人和赵家人一起来买,夏有田不知为什么,直觉地不想跟那两家人同进退。 这块地足足有六十亩,也是中等田,距离水源还算比较近,卖家光是喊价,就喊了十二两银子一亩。 ------题外话------ 求票!求冒泡留爪印!~o(=nwn=)m 第218章 开店 牙人悄悄透露,说那家人的儿子惹上了官司,现在正陷在大牢里,急需银钱打点,因此才卖了这片地。 夏有田觉得,自己把态度摆得诚恳一些,砍到九两银子一亩,应该不难。 犹豫再三,夏有田还是没撑住那份罪恶感,到底还是悄悄地跟夏老爷子和周氏说了一声。 老两口儿果然银钱不凑手了。 既没有银子,又舍不得这块地,老两口儿听说四房有意把它拿下,也略有几分心情复杂地点了头。 孩子们已然分了家,四房若是有这个本事,买下这片田,那也算是件好事。 不过,这样大一笔银钱,四房竟然拿得出来,连眼都不眨,可见那咸菜作坊,果然不是一般赚钱哪! 老两口儿也对四房两口子说道: “既然这样,那这凤尾村的地,就不分给你们了。回头你们莫要怨怪爹娘偏心才好。” 四房两口子连忙否认:“那哪能呢!爹娘你们放心,我们两口子虽然没啥大本事,在银钱上也不算多康慨,但至少不会跟自家兄弟窝里横!” 老两口儿点了头,夏有田和姜氏便放下了心事。 心头轻松了,处事便愈发从容。 这片地,四房两口子看过之后,还特意带了孩子们一起过来看了一眼。 孩子们也都觉得很喜欢。 夏稻花还康慨地表示,如果爹娘手头的银子不够使,她可以把自己手里的私房钱借出来。但是,事先得说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看着她半大不小个娃儿,一脸正经八百地说着“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夏有田和姜氏都忍不住笑了。 两人笑了一阵,喘匀了气说道:“爹娘手里的银钱还够用,暂时不用劳动你。你的钱且先好好收着,等需要的时候,爹娘自是不会跟你客气。” 至少话虽然这样说,四房两口子到底还是没轻了压价。 好在此时没人跟他们竞争,卖家又急等着用钱,到底还是讲到了九两银子一亩。 五百多两银子花了出去,四房两口子的钱袋也就见了底。 这些地自家人种着难免太累,而且难以精耕细作,便又拖了买地时候请的牙人,把这块地租了出去。 夏家四房人品厚道,打听了本地的行情,便决定不包税费,单纯租地,只收四成租子。 当然,夏家人的心理底线是三成租子。四成只是名义上的,但若是低于这个数,就比本地行情低了太多,反而不利于融入。 夏家四房敢于这么干,主要是因为,夏稻花提出来要在吉祥县开一家店。 店面她都看好了,是一处临街的两进小院子,前面是个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可以开店,后面是个有围墙的小院子,里面按着四合院的格局盖了房子,可以当仓库用,也可以住人。 店名还是用“稻花香”三个字。 店铺里卖小菜、点心、糖果、各色果酒、还有一些精致的玻璃制品。 对于此时的人来说,玻璃是有的,但却很稀有、很珍贵,而且多半是舶来品。 夏稻花决定在一楼卖些平价的点心、糖果、小菜,二楼就用来卖各色果酒与玻璃器皿。 这样一家店开起来,必然会引来无数眼红的目光。 但对这一点,夏稻花也是有准备的。 因为之前的数次合作,李敢和夏稻花建立起了半是利益、半是友情的合作关系,算得上是相当牢靠。 李敢对夏稻花的开店计划给与了大力支持。 他给夏稻花写了一封荐书,还送了她一块玉牌,算是信物。 只要她拿着这两样,找到李敢母亲家在吉祥县的势力,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做生意,不必担心官面上有人找茬。 当然了,除了官方,对付地痞流氓之类小角色,就不需要用这张牌了。 夏稻花打算好了,她先把那套铺面买下来,然后争取家人的支持。 倘若他们支持自己开店,自己就按照设想,开这个卖独一无二的货物的精品店。 若是家里人反对自己开店,而且反对得非常激烈,那么这个铺面租给别人也成,自家拿来住也成。 若是定下来要开店了,到时候就可以拿着李敢给的护身符,去找李敢母族的人联络下感情,或者进行合作。 在夏稻花看来,李敢的身份就是一种信誉证明。 身为锦衣云骑最年轻的领头人,虽然李敢的行事风格略有几分天马行空,常常让人看不大懂。 但既然皇家都这样信任他,想必这小子应该不是那种不靠谱的家伙,也不至于会给自己引荐不合适的合作对象。 吉祥县,准确地说,是平安郡,是李敢母族的势力地盘,也是当初夏家决定举家搬迁到这里的原因之一。 四房两口子对夏稻花打算开店的决定,迟疑了几天,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们经历过咸菜作坊那一茬,对夏稻花的赚钱能力,很是信服。 再加上夏稻花已经看好了店面,又拉着夏二郎、桃花、还有梨花和五郎入伙,大家已经筹备好了资金,几乎万事俱备,就等着自己点头了,夏有田和姜氏从来都是惯孩子的,自然不舍得拒绝。 只是不管是买店铺,还是进货,都需要不少银钱。 虽然有兄弟姐妹几个人分担,四房两口子的心情还是有些忐忑。姜氏甚至开始后悔,觉得黄桃村的田地买早了。 但她却没想到,夏稻花明明早就看好了店面,为何要等到他们买下了黄桃村的土地,才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说? 不就是不想让他们出钱的意思? 夏稻花得了四房两口子的准信,自己就拉着二郎和五郎,忙忙活活地折腾起来了。 跑牙行,买铺子,到衙门报备,上红契。 请工匠,搞装修,打造各种摆放产品的柜台和架子。 去牙行和镖局,买人,雇人,请人,务求把安保和服务,都做到最好。 置办行头,认真打扮,带着李敢给的荐书和玉佩,还有二郎和五郎,去找李敢母族的当家人谈合作…… 一通忙活下来,夏稻花的“稻花香”终于有模有样了,赶在了冬月初一当天,点燃了一万响的鞭炮,红红火火地开了张。 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093章 槐树娘娘庙”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第219章 奢侈 在夏稻花看来,吉祥县的管理者,或者创始人,多半是个有强迫症的家伙。 他把这个城市,设计得规规矩矩。 每个功能分区,都有固定的位置。 商业街也分了块,虽然不是绝对不允许串了位置,但大多数情况下,大多数区块的功能都相当明确。 夏稻花的“稻花香”,位于一条名叫“留香街”的商业街上。 当然,这条街严格来说,并不只是商业街,也有些民宅、民居,间杂其间。但这条街上临街的房子,大多数都开了各色各样的铺子。 而且,不知是不是经过县令大人的有意规划,往往同一个区域之内,卖的东西,做的生意,彼此之间都有些关联。 就比方说,饭馆和酒楼打擂台,戏院和青楼凑作堆,卖书的店铺和文房四宝相距不远,古董瓷器和文玩手串连成一片…… 夏稻花的这一间,附近既有卖珠宝首饰的珍萃斋,又有卖绫罗绸缎的云锦阁,还有卖香脂胭粉的撷彩坊,消费档次,倒是都属于中等偏上。 接待的客人,也多是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 这一点,与夏稻花给“稻花香”吉祥县一号店的定位,倒是大差不差。 这个时空,平民百姓的收入不高。 想要从小百姓身上赚钱,那得一分一厘,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慢慢赚。 有些时候,你的利润,说不定还得低到半个铜板,乃至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个铜板。 但若是做奢侈品,卖些与众不同的新鲜玩意儿,那就不一样了。 首先面对的市场,就不是平民百姓。 利润当然也可以定得高一些。 有时候你价格定得太低了,反而容易卖不出去呢。 说白了,夏稻花是打算把这“稻花香”里的物品,按照奢侈品或者轻奢品的档次来定价。卖的不但是产品的新鲜创意、独一无二、功能强大、外观出众,还有“稻花香”这个品牌,与使用这个品牌带来的独特身份认同。 开业这一天,夏稻花意料之外地发现,来参加开业典礼的客人竟然还挺多,挺全。 虽然她之前下了帖子,请了些吉祥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她原本也做好了思想准备,觉得这帮人多半会把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升斗小民发来的帖子当垃圾扔掉的。 其实,作为一个小民,严格说起来,她给人家发帖子,都是有几分失礼的。 不过,不知是不是李敢的母族能量太大了,还是夏稻花的帖子过于别开生面,导致客人们竟然来得还挺齐全。 夏稻花的帖子,其实特殊之处只在于,她拍了些精美的照片,做成黑白色的水印,打印在帖子上了。 这种手法其实很简单,其实也不算多么新鲜,但成功地勾起了客人的好奇心。 虽然大多数人只是露了个面就走了,但也有一些留了下来,或者是让自己的家卷留了下来,进了夏稻花的店铺。 这些人多数带着几分好奇,打算看看这外地来的小娘子,做的到底是个什么生意。 “稻花香”看名字像是个点心店,而且店里确实也有点心、糖果、酱菜之类的吃食。 但它同时还兼卖酒水。 而且它完美滴规避了禁酒令,卖的酒水里,连最低度的甜酒酿都没有,全都是各色果酒。有紫红色的葡萄酒、有正红色的山楂酒、有浅黄色的蟠桃酒、有琥珀色的苹果酒,有浅碧色的青梅酒…… 五颜六色的,口味也酸酸甜甜,都放在十分精致的琉璃瓶子里,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觉得心动。 这就有意思了。 此外,还卖精美的琉璃器皿、摆件。还有香皂、香水、香珠、香球,香囊。 要说它是个杂货铺吧,产品种类似乎少了些。 若说它是个点心店吧,跟点心无关的东西,似乎又太多了些。 客人们对这些新鲜玩意儿倒是兴致勃勃,兴趣十足,不少人当场就指了自己喜欢的,让店员给包起来。 这第一波销售额有点勐,几乎把装修费用填上了大半截,但买院子的钱,和上货的钱,却还没有回本。 等到这一波有头有脸的客人们走后,“稻花香”的店面,就平静了下来。 虽然偶尔有人进来看个稀奇,但见了层层叠叠的架子,精致摆放的一件件物品,穿着统一制服的小伙计,很多人顿时就望而却步,转身就出去了。 更多人甚至连进店看看都没胆。 另外,这几个进店来的小鱼小虾里面,竟然还有想伸手偷东西的。 只是,要么被小伙计发现了,礼貌地拦截了下来,要么没等走到门口,警报器就响了…… 开业第一天,警报器竟然响了七次。 夏稻花都忍不住被气笑了——感情真来买东西的没几个,想要顺手牵羊的倒是一波接着一波? 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反思了下是不是自己的定位有些问题——店面搞得太高端了?价格搞得太奢侈了? 不过,这些东西的好处,必然得是用过了才知道。 一时半会儿的,对于销量之类,倒是不必着急。 二郎看着营业的情况,觉得不能单指望这个店面,还是得找那种批发商才行。 夏稻花也觉得,批发是个更好的思路。 虽然批发的利润比零售肯定要低一些,但能走量啊!一次就能卖出去一大批货,既省事儿、又省心,很是令人身心愉悦。 夏稻花把“稻花香”当做一个展示单位,而非一个纯粹用来销售的店铺,期望一改变,心情就愉快起来了。 虽然奢侈品的路子很暴利,但走奢侈路线,就意味着“三年不开张”是常态。 只做奢侈品,自己的小心脏,难免要经历一遭又一遭的考验。 若是做批发生意,回款快,出货却不能太多,不然若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奢侈”的牌子给砸了。 最后夏稻花和搞钱小分队认真商议后决定,“稻花香”的店铺,走奢侈品路线,但批发生意也要继续做。 只是批发生意,要限定供应商的经营范围,产品也是限量出货。毕竟“物以稀为贵”么! 好东西泛滥了,也就不值钱了。 ------题外话------ 求票!求留言!爱你们,(づ ̄ 3 ̄)づ 第220章 美味 定下了基本的发展方向,搞钱小分队就行动起来了。 桃花和夏稻花守在店里,随时关注店面的经营情况,应对突发事件;二郎出去跑酒楼、饭庄、行商会馆,主管推销和批发这一块。 “稻花香”的进货渠道,由夏稻花打通,并且负责随时补货。 其实,这家店有没有收入,夏稻花本来是不着急的。 她开这家店,除了做生意本身,也有个幌子的作用。 有了这店铺,以后很多东西,都可以直接说是店里进货得来的。具体是怎么进的货,那就是商业机密了,谁都不能告诉。 只是,话虽然如此说,夏稻花知道,家里人还是会关注她这个店铺的收入情况。 太多了,或者太少了,都不合适。太多了,容易激起某些人的贪心;太少了,容易让真正关心她的人忧心。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倒是个不错的模式。 夏稻花在店里转来转去,一边想着心思,一边看着布局有没有哪里不合理,让人觉得不舒适之类,如果有就暂且记下来,准备在晚上打洋以后再调整。 正转悠着,听到门口的风铃声响起,有客人进店了。 抬眼望去,是两个戴着幕篱的小娘子。 一个身材纤瘦,身高跟梨花差不多,身后跟着两个比她个头儿更高些的侍女,侍女的年龄约莫十五六岁吧; 另一个身材圆润丰满,身高比梨花矮半头,身后也跟着两个约莫十五六岁的侍女。 两人都戴着幕篱,但遮面的轻纱很薄很透,看得出是两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儿。 夏稻花顿时来了兴致,这两个小娘子,看穿着打扮都是不差钱的,说不定今天的第二波生意,就要开张了。 她笑眯眯地迎了上去,一不留神就抢了小伙计的活儿而不自知: “两位客人请进,咱们家吃的、玩的、用的,都很新奇独特,是旁人家没有的式样,不知两位客人,想要看看哪方面的?” 圆润丰满的小美人抬手一指:“那个圆肚子的瓶子里是什么?” 夏稻花回头一看,木架子顶端一个圆肚子的玻璃瓶里,装着五颜六色的什锦糖果,基本上是各种水果味的,但也有牛奶糖、太妃糖、巧克力糖之类,于是笑道: “那一罐子是什锦糖果,有传统的麦芽糖、高粱饴,也有新鲜的花样,两位小娘子若是喜欢,可以尝一尝。” 夏稻花喊来小伙计,送上水盆、帕子,请两位小娘子净了手,扭开玻璃罐子的木盖子,用一个乳白色的金属夹子,将糖果从罐子里夹了出来,放在了精致的小碟子上面,请两位客人品尝。 两位小娘子尝了尝,顿时惊讶极了,身材纤细的小娘子叹道: “这味道,竟然做得这样真!” 夏稻花笑道:“真材实料,味道自然做得真。” 两人浅尝辄止,试了大概两三种颜色,就停了手:“这不同颜色,都是不同口味的么?” 夏稻花点头: “是呀。这些都是水果味的,每种颜色都对应了一种水果。像这个白色的是荔枝味,这个紫色的是葡萄味,这个橙色的是蜜桔味,这个粉色的是草莓味…… 不过这种、这种、还有这种,就不是水果味了。 这几样的口味,都比较特殊,与平常的糖果颇为不同,不知客人会不会喜欢。” 两个小娘子竟然没继续品尝那几种“特殊口味”,而是连价格也没有问,身材纤细些的那个小娘子,就指着那圆肚子玻璃罐什锦糖果说道: “这个给我来十份。” 圆润丰满的没吭声,看来两人是一起的,纤细些的八成是姐姐,付账的事儿也归她管。 店里的小伙计急忙把糖果罐包好,身材纤细的小娘子身后一个侍女跟着过去结了账。 十罐什锦糖果,售价二十两白银。 二两银子一罐! 这简直就是暴利啊! 可是这糖果的口味和模样,在此时此地,都是独一无二的。 这糖果的包装,都是清澈剔透的玻璃罐,本身也属于很金贵的物件。 不过,买过了糖果,两个小娘子很是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下别的物件,好不容易把一双眼睛从东西上面拔出来,就起身离开了。 身材圆润丰满的小娘子,还有些不舍得走,嘴里还感叹着:“真是美味呀!” 身材纤细的那一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在她耳边说道: “这一回不得空,咱们得赶紧回去呢,下回出门的时候,姐姐再带你来。” 两个小娘子步态优雅地出了门,夏稻花目送着她们的背影,十分诚心地说道: “两位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这一单生意,虽然距离之前的贺客,足足过去了两个时辰,但依然让夏稻花的心情颇为振奋。 她手上这些东西,样样都是好东西,不愁没人识货。 做生意,本来就不能太心急。 这两位小娘子,似乎给夏稻花带来了好运。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许多客人进店。 不过,出乎夏稻花意料的是,她给予厚望的小菜和香皂,目前为止只销售出去三份。她一开始没太在意的糖果和点心,倒是卖出去不少。 而销量最好的,却是各类果酒。 尤其是红葡萄酒,销量十分惊人。 她是把整瓶红酒,用二百毫升的小号玻璃瓶分装的,没想到这种包装的红葡萄酒,竟然特别受欢迎。 十两银子一瓶,短短一下午,就卖出去十六瓶。 夏稻花眉花眼笑,她一开始还以为今天不会再有生意了呢。 没想到这吉祥县看着其貌不扬,面积也不怎么大,实际上竟然卧虎藏龙,居然有这么多有钱人! 最关键的是,她的店铺,现在还只开在外城,就有这么多人买…… 若是开到内城去了,是不是有钱人更多,销量更得翻倍? 夏稻花美滋滋地想着,一整天都笑容满面。 晚上打洋之后,夏稻花一一把货架上卖出去了的商品补齐,看着整整齐齐的店铺,心底的愉悦,遮都遮不住。 夏稻花唇边带着笑意,认认真真地记下了进货、出货记录,重点是卖出去的东西的价格和数目,以及客户信息。 ------题外话------ 章节已替换。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221章 意外 将账本和柜上的银子都收进空间,夏稻花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得请个专业的账房。 只是符合要求、又能让自己信得过的人,得慢慢找。仓促之下,寻不到合适的。因此这个账房的职位,暂时还得自己先客串一下。 夏稻花没想到的是,她的“稻花香”小店,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一直生意很好。 每天都有少则几十两,多则几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哗啦啦进账的感觉,刚开始真的是很刺激。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后来,夏稻花才发现,原来是年关将近,好多人家要走礼送人情。 除了往常的礼物,还需要些新鲜玩意儿。 吉祥县距离京都很近,算是拱卫京城的郊县之一。吉祥县的风气,很多时候也受到京都的影响。送礼方面的攀比风气,就是其中之一。 夏稻花的“稻花香”开业当天是冬月初一,距离过年只有区区两个月了,自然就纳入了许多人家的视线。 “稻花香”出售的许多东西,都自有一番新奇巧妙。 像那果酒、香水、胭脂、香皂、糖果、点心、玻璃器皿、琉璃摆件,几乎样样都精巧细致,各有一番可爱之处。 那些富贵人家,见了这些新鲜玩意儿,有合适的,自然要添在自家的礼单上头。 比起那些珍玩古董、名人字画、名家绣品、宝石盆景、珊瑚树、百年人参、人形何首乌之类,这“稻花香”的东西,不但新奇有趣,价格还要实惠许多。 送上级,算得上新颖奇巧,占了个有趣、用心;送同僚、乃至亲朋好友,既拿得出手,又价格实惠,既显得体面,又都是实实在在用得上的好东西。 因此,一时间很受欢迎。 看来,等到过了正月十五,这店里的生意,多半就会冷澹下去。 夏稻花给自己打好了预防针,就放下心来,安安心心地收银子、数银子,补货、记账、顺便记录买家信息。 这吉祥县看起来不是很大,但却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好多看起来不大起眼的人家,往往与京都的达官显贵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不爱显摆,低调做人的人家,同样也对“稻花香”青睐有加。 夏稻花每天都忙活得不亦乐乎。 这两个月,店里收入最少的一天,是十六两银子,而收入最多的一天,是四百六十三两银子。 两个月下来,这家店,就给她带来了将近两千五百两的收入。 这还只是零售的部分,不包括夏二郎跑那些酒楼饭馆之类,订出去的小菜、腊味、卤味、糕点。 夏稻花心情愉悦之余,也略有几分轻微的忐忑。 这样好赚钱的买卖,多半会被人盯上。 也不知李敢的母族本事如何,在这吉祥县,到底有多大势力,能不能罩得住自己…… 夏家人也来过店里几回。 对夏稻花竟然搞出来这样一家店,几乎要惊掉了下巴。 虽然知道这孩子的想法多,但从来没想过,她的想法竟然能有这么多,而且还这么奇特。净是在一些旁人想不到的地方下功夫…… 这娃做事也太快当了些。 前脚说了要开店,后脚就把店开了起来。 买店铺选址、装修、进货,雇伙计,竟然都没用家里人帮忙搭把手,自己就搞定了。 夏家人商议许久,决定干脆不去介意浪费了大杂院租金的事儿,四房一家子,一块儿搬到了稻花香后面的小院子里住。 独门独户,住着舒适,是一回事。 更关键的是,这样可以帮着孩子们看着店面和仓库。家里有人在,就算招了小偷强盗,也能有个缓冲的功夫。 面对夏有田和姜氏的一片心意,夏稻花也不好拒绝,便由着他们了。 反正这样一来,梨花、五郎、菱花、槐花,都会跟着四房两口子一块儿搬过来。二郎和桃花若是需要留宿,也可以在院子里住下。 夏稻花店里用的伙计,目前为止,都是通过吉祥县官办的牙行雇来的。 夏稻花特意选了几个福佑堂出来的孩子。 福佑堂,是大楚官方办的,主要用来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和老人,有几分类似于现代社会的福利院。 福佑堂的孩子,一般只养到十三岁,就得出来自食其力。 当然,如果愿意继续住在福佑堂,继续在福佑堂吃饭,也是可以的,只是要缴纳一些费用,并且承担一些劳动。比如给福佑堂种田、种菜,或者帮着福佑堂里的老人、孩子,洗洗涮涮之类。 夏稻花雇来的四个小伙计,就都选择了继续在福佑堂居住。 他们每个人每个月都需要向福佑堂缴纳五百钱,并且承担两、三项劳动项目。如果要福佑堂管饭,那就得再交五百钱。 夏稻花觉得这个制度很不错。 虽然这些半大孩子在福佑堂住,只能睡一张床位。 但毕竟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啊。对于这些初入社会的小毛孩子来说,有个熟悉且安心的地方可以栖身,还是很重要的。 “稻花香”自打开业以来,就生意兴隆,这些勤快嘴甜的小伙计们,自然也有一份功劳。 夏稻花因此决定,以后只要“稻花香”这个店还在,逢年过节,她就要向福佑堂捐助一些物资。 比如一些粗粮、旧棉衣、旧棉被之类。 至于说为什么不捐新的?那当然是因为,新的未必能顺利到达孩子们手上啊。但带着补丁的旧物,就不那么打眼,也比较容易让孩子们真实受益。 腊月二十八这天,夏稻花把“稻花香”的大门锁好,窗户上的闸板也都放了下来,还在门外贴了图文并茂的告示: 过年了,放假了,本店的假期从腊月二十八、放到正月十五,要出了元宵节才开始营业。 夏家四房一家子,喜气洋洋地坐上了一辆骡车,载着满满一车年货,回大杂院陪伴老两口儿一起过年去了。 大杂院里张灯结彩,很有过年的氛围。 胡家人和赵家人也知道四房在留香街开了铺子,生意还挺火爆的事情。 要说心里没泛酸,是不可能的。 只是两家人都还算识趣,即便心里泛酸,嘴上也不会直不愣特地说出来,脸上也不会作颜作色地带出来。 ------题外话------ 求票,求评,求冒泡留爪印!爱你们,(づ ̄ 3 ̄)づ! 第222章 家常 夏家四房的店赚钱了不是秘密。 但外人只是看着这家店挺赚钱,去不知道赚了多少。 就连夏家人自己,也只有夏稻花最清楚这里面的利润有多么可观。 其他人多半只知道一部分。 像是四房两口子,他们知道的,就只是一个零头而已。 不过,就算只是个零头,还是让夏有田和姜氏满脸是笑,嘴角一直往上翘,怎么也落不下来。 这样一间店铺,虽然前期也投入了不少钱,可每个月带来的利润,却比辛辛苦苦地种一整年田,还要划算。 两口子已经彻底失去了种田的心情。 只想帮着闺女守着店。 这家店,现在隶属于夏稻花的名下。夏稻花的户籍,已经从夏家的户籍中分割了出来,单独立户了。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一次促膝长谈。 夏家四房已经认识到了,只靠种田,靠天吃饭,连温饱都未必能解决。 想要赚钱,还是得经商才行。 但,夏家四房想要真正有发展,就必须让五郎这个目前为止唯一的男丁,读书进学,才能改换门庭。 而如果夏家人直接去经商,就会影响到五郎的身份。 如果夏季四房被列入商户,那么五郎即便再怎么出色,也不能考科举了。 这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 四房两口子已经尝到了经商做生意的甜头,怎么舍得放手? 夏稻花借此机会,提出把自己的户籍,单独立户。 家中但凡做生意的事情,都由自己出面,放在自己名下。这样,即便朝廷严格禁止商户考科举,也牵连不到五郎。 夏有田和姜氏私下里商量了好几天,才同意了这个做法。 夏稻花年纪还小,离出门子还早着呢。就算她十五岁嫁人,那也是六年后的事情。 倒是不必担心她把这些生意都带去婆家。 要不是菱花实在太小了,衙门那一关过不去,夏有田和姜氏还想把家里的生意,都放到菱花名下呢。 夏家人在吉祥县过的第一个新年,是在那套租来的大杂院里过的。在一起过年的,除了夏家人,还有胡家人、赵家人。 经历了漫长的一路奔波,三家人的关系密切了许多。但走得近了,彼此之间,难免会产生些摩擦。有些人当场发了脾气就没事了,也有些人,就记在了心里。 大大小小的隔阂,就这样留下来了。 这段日子,三家人一块儿看田、买地,原本是一处行动的,结果夏家人动作快,已经先找到了合适的地,胡家人和赵家人,难免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三家人约定好一块儿买地之前,也是说好了的——若是遇到那种合适的大片地块儿,需要三家合力才能吃下的,才三家一起下手。 因此,胡家人和赵家人,见夏家人虽然先动了手,买下来的田却不算大,倒是也不能明着抱怨什么。 只是,这心里的酸涩,虽然说不出口,却是实打实地梗在那里,让人难受。 后来,胡家人和赵家人也纷纷买了些零散的土地——他们倒也不是不想买整块的,可那整块的土地,要么面积太大了吃不下,要么太贵了不划算。 倒是这种零散的地,东一块、西一块,有钱人家看不上,反而适合他们这些小门小户。 不过这样一来,三家人就都分散开了。原本打算继续在一处生活,报团取暖、共同进退,却是做不到了。 当然,比起外人来,他们到底都是从北关村出来的,彼此之间还是会互相照应,会互相联系,会互相帮衬。 只是做不到原本计划中那样亲密而已。 胡家人已经定下来,半年以后就要搬走,搬到乡下去。而赵家人还打算继续在这大杂院住着,不愿意离开吉祥县。 老两口儿一边张罗着包饺子,一边跟儿子、儿媳妇们,说起来这些琐碎的家长里短。三句两句,就拐到了自家人身上来: “咱们家也得琢磨琢磨,要在这地方住多久,半年以后搬不搬?” 夏家的事情,也有许多变化。 老两口儿买下来的田,已经决定由二房种了。二房两口子因此很是得意。三房、五房暗地里叹息,这副做派,怕是要把大郎得罪了。 说起大郎,他已经找好了书院,过了正月十五,就要去书院上学了。 老两口儿会继续接济大郎,不但会帮大郎带阿柳,还会掏钱供大郎读书进学。 虽然最近两个月,大郎一直都在街头摆摊,给人写信、写对联,期望能够自食其力,多少赚些银钱贴补一二,却并没有拒绝老两口儿的好意。 他已经深思熟虑了许久,对他来说,最好的出路,自然还得是考科举。 而要考科举,他就不能不进书院学习。 要进书院,不管是拜师礼、束修、书籍、笔墨纸砚,还是三节两寿的节礼,哪一项不需要银钱? 而且,进了书院,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把阿柳带在身边。 虽然刚刚与家人离散那会儿,他觉得一刻也离不开阿柳。 但为了阿柳以后的好日子,他却只能先把这孩子托付给年迈的夏老爷子和周氏老两口儿了。好在老两口儿带孩子的经验无与伦比地丰富。 阿柳失了母亲,命运悲惨,平日又十分安静乖巧,又是重孙辈的头一个孩子,不愁老两口儿不怜惜。 三房的夏有喜到车马行找了份工,不过他初来乍到,目前只能喂马、刷马,照顾牲口,兼职修车。 五房两口子打算先观察观察吉祥县各行各业的情况,再决定做些什么。 夏雪娇带着夏玉娇、小娥,倩娘三个,接了许多绣活儿回来做,有时候还会拉上杏花、梨花、兰花等小辈,一天天过得充实无比。 周云娘和曲婆婆日常总是闷在屋里不出门,夏二郎成日在外面跑,却一天到晚美滋滋地,笑得合不拢嘴,丝毫不觉得有负担。 秋嫂子是个识趣的。 她虽然借了夏大郎的光,寄居在夏家,却并没有摆出一副伤春悲秋的面孔来,也没有赖在夏大郎身上,打那不上台面的主意。 秋嫂子的绣活不算出众,但厨艺相当不错。 她风尘仆仆地在外头跑了几天,便干脆利落地定了下来,去了个商户人家,给人帮厨。 签了三年的活契,包吃不包住,月银二两八钱。天天早出晚归,十分劳累,跟大家伙儿碰面的时候都少了许多。 就连碎嘴的孙氏,都不好意思再传她的闲话了。 第223章 请柬 作为初来乍到的异乡人,夏家人对吉祥县的适应程度算是最快的。胡家和赵家稍逊色些,但也不差。 然而从新年开始,到正月十五这段日子,一直有种澹澹的忧伤,隐藏在全家凑在一起过年的表象之下。 夏老爷子和周氏,偶尔也会睡不着,辗转反侧,怀疑自己当初要搬迁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有些轻率。 这种情绪,在吉祥县的官差来收税的时候,最为汹涌。 他们在北关镇已经交过一次秋税,到了吉祥县,却竟然要把同样的税再缴一遍。 好在吉祥县的人很多,每年也有不少人流入,征发徭役之类的事情,完全可以用银钱替代,并不需要竞争出钱代役的名额。 而且,吉祥县的确是个繁华的所在。 平日里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店铺林立,商业繁荣。 甚至连早晨起来,你想要打水洗脸,都有那模样干净齐整的小贩,轻车熟路地挑了担子,卖烧好的、送到你家门口的热水。 一脸盆热水,只需一个铜板,却省了生炉子的麻烦事。 好多人都愿意舍了一文钱,偷这个懒。 每天早晨,卖热水的小贩吆喝着到胡同里穿街过巷走一圈,把两大桶热水卖完,也能轻轻松松地收入几十个铜板。 运气好的,赶上打赏,还能再多赚一些。 据说这做派,是从京都流传过来的。 京都周边几个县城,都有样学样。京都里的大人物的享受,周边郊县的小人物,也能照猫画虎一番。 同样是因为跟京都离得近,吉祥县的新年夜和正月十五元宵节,都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五颜六色、争奇斗艳。 火树银花不夜天。 夏家人大饱眼福之余,心里的忐忑不安,也放松了许多。 吉祥县的人,日子过得这样好,虽然处处都要钱,但到底比隔三差五就打仗的边关苦寒之地要来的舒坦。 过了元宵节,夏稻花的“稻花香”重新开业,却再也不复年前的盛况。 每日里客人都不多,也就能零零碎碎地卖出去些糖果、点心、酒水、小菜之类。 营业额即便往多了说,一般都不会超过三十两。最少的一次,竟然一整天都没有开张。第二少的一次,只卖出去了一小包点心。 其实,这收入倒也不算差了。 只是之前大规模采购年礼的那些人,给夏稻花养成习惯了,以至于她现在看到十两以下的银子,都有点无动于衷,情绪上丝毫不起波澜。 正月的最后几天,“稻花香”又迎来了一波客户。 也是采买礼品的,重点多集中在点心、糖果、酒水上面。夏稻花一问,原来是为了二月二送的礼。 她印象里二月二的习俗好像是吃猪头来着……于是夏稻花就紧急上新了一批酱卤猪头肉和猪耳朵。销量竟然还很不错。 日子一天天滑过去,吉祥县比北关镇暖和得多,很快就进入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夏大郎和五郎都开学了。 夏大郎进了吉祥县的官办书院:平安书院。 五郎进了一家私塾,名叫启蒙学馆。 先生是个五十余岁、留着一把花白的长胡子的举人,姓莫,做过几年官。后来实在适应不了官场的种种潜规则,干脆在这吉祥县开了个私塾,做起教书先生来。 启蒙学馆不大,里面只有两个班。 一个是入学年龄不限的初级班,以像五郎这么大的少年人为主。但也有四、五岁大的蒙童,和十七、八岁,但开蒙较晚的新生。 另一个是入学年龄在十五岁以上,有一定基础,以考秀才为目标的学生。 夏大郎已经是秀才了,启蒙学馆这点水平,自然满足不了他的需求。想要考举人,他只能去读平安书院。 开学这一天,夏稻花给夏大郎和五郎各准备了一个书箱,彷古藤编款。内部有放书籍和笔墨纸砚的分区,外面带轮子、拉杆、背带,和把手。 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背着、拎着、拉着走。 两个书箱除了颜色不同,里面放的书不同,连笔墨纸砚都是一样的。 湖笔、徽墨、宣纸、端砚。 收到这份礼,夏大郎愣怔了一下,双目有点泛潮。但他很快眨了眨眼,就把那点子湿意眨了下去: “稻花妹妹费心了。” “都是一家人,大哥不必客气。” 夏大郎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把这份情谊记在了心里。他已经有几分明白,为什么二郎面对稻花的时候,面色会格外温柔了。 梨花、稻花、菱花三姐妹亲自把五郎送到了启蒙学馆的门口,在外头安安静静地站着,看着他进了学堂,才转身离开。 三个年龄各异的小美人儿这一亮相,夏五郎顿时成了启蒙学馆里最受欢迎的新生。 梨花的个头又窜了一窜,纤细的身材也开始发育了,已经有了几分风姿绰约的意思。 即便她板着脸的时候,的确带着一股子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却依然阻挡不了那些忍不住偷偷追随她的目光。 夏稻花的模样,其实也算得上俊美。 但在梨花面前,一般程度的美貌,难免会沦为绿叶。 菱花还是小孩子,因为贪嘴爱吃,夏稻花又经常忍不住额外投喂,近期已经有愈来愈圆润的趋势。 但她的五官,都有几分幼态,脸蛋越是圆润,便越是可爱。 这娃将来长大了,必然是个丰满型的美人儿。 三个小美人儿站在一处,自然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偏偏三个人的气质都很特别,各有所长,让人只觉惊艳,却难起亵渎之念。 启蒙学馆里的小小少年们,一个个都跃跃欲试地往五郎跟前凑。即便并没有什么绮念,也莫名地想先跟他混个脸熟。 五郎一贯性情平和,对他人的主动示好,也都大大方方地接着。很快就跟热情的同窗们,建立起了友情。 夏稻花带着梨花和菱花回了“稻花香”。 店里没什么人,有两个伙计在严肃地站在迎宾处,另外两个伙计自发地在清扫地面。 三姐妹走进店里,夏稻花发现,自己经常坐着看店的位置,桌面上有一封请柬。 ------题外话------ 求票! 第224章 赏花宴 夏稻花打开一看,信封之内,竟然是一张精美的洒金笺,上面还透着一股兰花味儿的熏香气息。 原来是县太爷家的七小姐谢芳兰,要在二月十五花朝节当天,办一场赏花宴,特意下了帖子邀请夏稻花参加。 夏稻花有点意外,县太爷家的七小姐,跟自己似乎没有什么交情啊? 她翻了翻客户信息记录才发现,这位七小姐,竟然就是开业那天,除了她请来的开业嘉宾之外,第一位从店里买了东西的客人。 那位身材纤细、头上戴着幕篱,身后跟着两个侍女的小娘子。 她为什么会想要邀请自己去参加赏花宴呢? 夏稻花顿时来了兴致。 只是,她还从来没参加过这个时空的这种宴会,不知自己会不会闹笑话。不过,转念一想,闹笑话与否,倒是无所谓的事。 自己的灵魂到底是个成年人,难道还会在意一些小孩子的想法不成? 她努力在记忆里搜罗了一下上辈子看过的小说和浏览过的网页,似乎没有把这种宴会的礼仪说得太详细的…… 算了,顺其自然吧! 夏稻花这样想着,就准备了一套四时花卉的香脂礼盒,作为伴手礼。 礼盒是夏稻花特意定做的,薄薄的木质,刷着红色的油漆,凋刻着镂空的鲜花图桉。 里面装着十二个圆形小铁盒。 小铁盒的盒盖上面,印着十二种不同的花卉,栩栩如生,精美异常。 小铁盒里,是十二种不同香型的、质地柔润、颜色各异的香脂。 夏稻花觉得,既然是赏花宴,那么自己带的伴手礼,与花有关,应该还算应景吧! 花朝节当天,夏稻花带着伴手礼,早早到了赏花宴的举办地点,县太爷家位于吉祥县郊区的别院:仙梅苑。 拿着帖子,很轻松就进了园门。 谢家有刚留头的小丫头,脚步规规矩矩,满脸乖巧可爱地在前面引路。夏稻花随着引路的小丫鬟往里走,很快就见到一大片盛开的梅花。 香雪海中,遍植梅树。花开时节,鲜润晶莹,香气袭人,洁白如雪。 夏稻花见了这等美景,顿时忍不住有几分赞叹。 要说这古人的园林艺术,还真是不服不行。县太爷只是个县官而已,这别院就能修整得这般漂亮。 若是那些王公贵族之家,不知又是何等醉人的风景? 穿过梅林,走进一条九曲回廊,路过三处假山,两处水泊,四个亭子,方才来到宴会之所。 谢芳兰见了夏稻花,忙忙地迎上来: “夏娘子。” “谢娘子。” 两人各自带着笑容,对着对方欣然行了个福礼,分宾主序了座次,方才坐下,吃茶说话。 刚刚引路的小丫鬟到了地方,就悄然转身离开了。 自有年纪更大些,挽着双丫髻,穿着统一颜色的湖蓝色衫子、秋香色比甲、月白色挑线裙,扎着细细的蓝色束腰的大丫鬟,上来沏茶倒水,摆放茶果,殷勤伺候。 夏稻花见了这副做派,忍不住想起上辈子看过的古装电视剧。 夏稻花将自己带着的伴手礼放在桌上,冲着谢芳兰推了过去: “既然是赏花宴,我就也凑个趣。店里的小玩意儿,不值什么,就是应个景儿。谢娘子若有额外喜欢的香型,也可以告诉我,回头我再让他们做。” 谢芳兰笑着接过礼盒,赞道:“夏娘子好巧的心思。只是往后,咱们还要常来常往呢,夏娘子莫要这样破费才好。” 谢芳兰请的客,还没来几个,夏稻花算是到得最早的。 谢芳兰与夏稻花说了几句话,就又有人来了,她便又起身,热情大方、彬彬有礼地上前两步去迎接。 足足过了两刻钟的功夫,小娘子们才总算来齐了。 最后来的一波人里面,夏稻花竟然看到一张很熟悉的面孔。 据说是皇亲国戚,一位很受今上宠爱的小郡主。 夏稻花见到这位小郡主,心里对自己为什么会被邀请,就隐隐约约有几分数了。 这位小郡主,在两个多月前,曾经出现在北关镇。 她是顾明桢的两个晚辈之一。只不过,那时候,她扮了男装。 毕竟是小孩子,又不怎么张口说话,夏稻花当时竟然完全没有发觉,这一位其实不是小郎君,而是小娘子。 小郡主名叫顾善柔,见到夏稻花,就笑眯眯地问她:“夏姐姐,你在吉祥县过得好不好?可还习惯吗?” 夏稻花点点头:“还不错。吉祥县是个好地方。” 顾善柔笑道:“听说夏姐姐开了一家店,叫稻花香?生意还顺利吗?” 夏稻花听得出来,这位小郡主的话里,只有单纯的关心,便也笑着答话:“谢郡主挂怀。托您的福,店里生意还不错。才开了两个多月,已经可以收支平衡了。” 顾善柔笑道:“夏姐姐真是能干。我在这附近也有一套院子,夏日里会过来避暑。夏姐姐若是得了闲,可要常来看我。” 夏稻花应道:“是。您不嫌弃稻花聒噪便好。” 旁人见顾善柔对夏稻花这样亲切,都不由得有几分关注。 其他人都是常来常往的,夏稻花和顾善柔算是新面孔。但顾善柔穿了官制的郡主常服,旁人一看便知道她的身份。 夏稻花却是十分简单的平民装束,于是众人纷纷猜测,这面生的小娘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听说夏稻花开了家店,有些人便以为她是商户,眼底的轻视不由自主地浮了上来。 夏稻花也不解释。 旁人的想法,她不能左右,也并不介意。 没必要去费那份力气。 若是彼此投缘,自然会成为朋友。若是单纯因为身份,就对她产生轻视,想必也不是什么值得结交的人。 谢芳兰对夏稻花的态度是热情大方的,看不出来有什么不满或者轻视的情绪。 夏稻花觉得,这一趟赴宴,不但欣赏到了美景,还认识了谢芳兰和顾善柔两人,已经算是很有收获了。 谢芳兰见大家都到齐了,熟悉的人彼此之间也联络了一会儿感情,便起身邀请大家一块儿走路去赏花,之后好入席、听戏。 十几位小娘子,除了夏稻花之外,每个小娘子身边,都有一两个丫鬟陪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就这样往仙梅苑深处走去。 第225章 看戏 小娘子们发现夏稻花身边没带丫鬟,顿时有几个人,嘴角轻轻往下一撇,开始不动声色地翻白眼。 夏稻花暗暗偷笑,真要是带了丫鬟,我出入就不方便了。还怎么随手掏出来个小电驴?再者说,我这身份就一平民百姓,用丫鬟也不合适呀! 夏稻花不在意,却有人替她在意。 谢芳兰就微微皱了皱眉,小郡主顾善柔也板起了脸。 片刻后,顾善柔就拉起了夏稻花的手:“夏姐姐,你陪着我走走。”谢芳兰和顾善柔交换过了眼神,谢芳兰就热情地招呼着别的闺秀们,往前头去了。 闺秀们虽然有不少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骄傲千金,却也有不少聪明伶俐有眼光的,眼前这架势,明显那夏家娘子,是小郡主顾善柔的相识,自己还是不要惹人不悦的好。 于是纷纷应和着谢芳兰,嘴里说着要听什么戏文,想吃什么菜式的话,热热闹闹地往前走了。 顾善柔拉着夏稻花,暂停了脚步,过了一小会儿功夫,两人和顾善柔身后的丫鬟,就走在了人群后头。 与人群的距离越拉越远,顾善柔轻轻拍了拍夏稻花的手: “夏姐姐,她们那样子对你,你不恼么?” 夏稻花笑道:“有什么可恼的?我在意的人,可没有那样对我。” 顾善柔闻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顿时愈发熠熠生辉:“夏姐姐,我就知道你是个不俗的!” 夏稻花正色道: “这你可看错了。我呀,就是个最俗的俗人。一见到银子就两眼放光,要不也不会一天到晚琢磨着怎么开店,怎么赚银子了。” 说着说着,就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小郡主顾善柔也笑了:“哈哈,你这话说得,跟真的似的,差点就把我唬住了呢。” 两人说笑了一阵,夏稻花便透了个意思,问小郡主顾善柔要不要在自家的生意里掺一股。当然,夏稻花不需要顾善柔出钱,不过是借她的牌子,给自己添些方便罢了。 李敢的母族势力虽然不小,但夏稻花却觉得不能只指望那一家。 多一个顾善柔参与进来,自己的利润虽然会被分薄一些,但可以扯来作虎皮的大旗,却多了不止一面。 顾善柔顿时认真思索起来,片刻后便对夏稻花说: “这事情我不能自己决定,还要与家人商议一番。回头有了结果,我再让人给你捎信过去。” 夏稻花痛快地应了:“成。静候佳音。”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携着手,慢慢顺着道路往前走着,继续欣赏谢家这仙梅苑的美景。 进了这仙梅苑,第一重美景,是一片白梅花的林子,名为香雪海。刚刚夏稻花一进院子见到的那一片就是。 而第二重美景,便是一片红梅花的林子,名为火焰山。 顾善柔和夏稻花忙着在后面说话,前头的闺秀们却已经进了火焰山。 大家看着云蒸霞蔚、如梦似幻的灿烂红云,忍不住都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 片刻后,闺秀们便从美景带来的震撼中醒来,纷纷说了许多溢美之词。 谢芳兰既开心又得意,满脸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场面一时间无比和谐,可谓宾主尽欢。 大家穿过了火焰山,走到前头设宴的所在,纷纷坐下来歇息。 这地方是一片开阔的观景台,距离观景台几百步远的地方,搭起了戏台。此时戏台上已经摆上了布景,但戏班子还在后台,等着主家点戏。 夏稻花和顾善柔到了的时候,有几个闺秀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只是,夏稻花虽然无权无势,不过一介平民,甚至还有可能是个商户。但那小郡主顾善柔,却不是好惹的。 顾善柔性情平和,不喜与人结怨。 但她亲叔叔顾明桢,却是个喜怒不定的性子。谁也不知哪句话就得罪了他,谁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登门找你算账。 顾善柔有他罩着,性情再怎么温柔和顺,也无人敢欺。 所以,顾善柔出现的时候,顿时响起一片行礼问好之声。而走在她身侧的夏稻花,只落后几步,避开了众人的礼,却瞬间收获了一堆硕大的白眼。 夏稻花看着这些姑娘们,总觉得有些忍不住好笑。 她看着她们,只觉得像是在看一群孩子。 其实她们这个年纪,已经可以说亲了。 有些人甚至早就已经定下了亲事,只等再过一段日子,就要出门子,嫁到别人家去。做当家主母,相夫教子,管理一个家庭,乃至于一个家族。 然而夏稻花明知道她们在这个时空,已经和成年人没什么区别,不能当做孩子,可看着她们,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就是在看着一群孩子。 点戏的单子在大家手上流转,一番谦让之后,还是让小郡主顾善柔先点。 夏稻花饶有兴致地看着从顾善柔到谢芳兰,再到其他闺秀们,大家点了好几出自己从来没听说过的折子戏,然后就见演员们粉墨登场,开始唱起来了。 夏稻花一句也听不懂。 唉,京剧她都听不太懂,更何况这地方唱的也不是京剧。似乎是大楚朝自己的剧种,跟夏稻花上辈子见过的各种戏曲,全都不一样。 虽然一句都听不懂,但节奏和韵味、唱腔和扮相、步法和身段,还都挺吸引人的。夏稻花津津有味地看着,根据台上的戏曲演员们的动作和表情,猜测着剧情,脑补得十分欢快。 转眼之间,一场戏就唱完了,闺秀们纷纷打赏。 夏稻花犹豫了一下,也撒了一把铜钱。 这行为,却又让她收获了一堆白眼。 也是,旁人给的都是银锭子,只有她,给的却是铜钱,还是数着给的,似乎生怕给多了一般。那些千金小姐们,哪里看得起这副抠搜样儿? 夏稻花不以为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却微微皱了皱眉,把茶水悄悄吐在了帕子里。 她转头四顾,发现本该在座位上的谢芳兰不知何时不见了。 另外也有两家闺秀,不见了踪影。 其中一个,是个长了一双大眼睛,皮肤有些黑,戴了一脑袋首饰,一路上冲着夏稻花翻了好几次白眼的小姑娘。 另外一个,是曾经跟谢芳兰一起,在“稻花香”开业当天,去过店里购物的那个小胖妞。 ------题外话------ 求票! 第226章 熊孩子 夏稻花听谢芳兰提过一句,那个小胖妞是谢芳兰的表妹,闺名叫做贺兰月。性子很是娇憨活泼,招人喜欢。 稻花香开业那天,小胖妞贺兰月特别想进去看看,说了许多好话,鼓动了谢芳兰,谢芳兰才带着她一起进去的。 夏稻花来参加这一场赏花宴,虽然遭遇了不少白眼,却也有几个人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她。其中一个,就是那小胖妞。 只是夏稻花一直在跟顾善柔说话,还没来得及去跟她聊天呢。 这会儿自己倒是得了空,她却跑没影了。 夏稻花有几分忍俊不禁。 她从空间超市里拿了个精致可爱的玻璃杯,倒上了超市里的饮料茶,美滋滋地喝了起来。刚刚茶杯里的茶水,味道那样古怪,也不知是加了料,还是故意给她用的陈茶。 谢芳兰既然请了她来,还对她十分友善,应该不至于做这种事。 所以那茶水的问题,也不知是旁人看自己不顺眼、故意算计自己呢,还是有别的什么突发状况出现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夏稻花是不打算喝那种茶水了。 刚刚喝到的那一口,她还唯恐吐不干净呢! 戏台上的戏曲选段,又唱过了两出——夏稻花虽然听不懂,但哪怕只看演员的模样,和他们身上的衣服,也看得出来是换了内容了。 可是,已经连着唱过两出戏了,小胖妞贺兰月,还有主人谢芳兰,竟然都没有再出现,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不只是夏稻花注意到了这一点,那些跟她没什么交集的闺秀们,也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好在很快,谢芳兰就回来了。 她换了一身衣裳,但脸上的笑容还是很舒展的模样,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儿吧…… 只是那大眼睛黑皮肤的小姑娘,还有小胖妞贺兰月,却一直没有再出现。 夏稻花真是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一好奇,脑子里的各种念头就忍不住胡乱发散开了:这两个小丫头干什么去了? 半路遇到受伤的帅哥,英雄救美去了? 跑到后台看戏剧演员化妆,然后被误关在化妆间里出不来了? 掉到茅坑里爬不出来了? 夏稻花笑着摇摇头,自己就把这些个可能性都给否了。 这帮小娘子们走到哪身后都跟着不少人,有丫鬟有婆子,时时刻刻不错眼珠地盯着,怎么可能放任她们做傻事呢? 除非是走散了…… 但这种可能性也不大。 谢家的仙梅苑作为一个别墅不算小了,但真算起来,占地面积也没多大。就算两个小娘子的身边人一时没注意,跟丢了小主人,这么长时间也够他们找到人了。 夏稻花干脆不去想了。 这回的赏花宴只是单纯的赏花宴,并不是那种王公贵族的女卷举办的相亲宴,不用担心小娘子们被男客冲撞了之类的事情。 夏稻花放下了这点子好奇,却很快就知道了详情——竟是谢芳兰走到夏稻花身边坐下,主动告诉她的。 谢芳兰笑着对夏稻花说道:“夏娘子,你可是正在好奇,我表妹如何了?” 夏稻花点了点头:“本来想跟贺兰小娘子说说话的。我们那儿新来了一种糖,我觉得贺兰小娘子应该会喜欢。没想到左等右等,却一直不见她回来。” 谢芳兰笑道:“这孩子一贯是个淘气的。我刚刚离席这么久,就是给她善后去了。”夏稻花的好奇心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但她强忍着没问出口。 谢芳兰却笑得更愉悦了: “这孩子,因为喜欢席上的糖蒸酥酪,又听说做法简单,就打算自己做。 还偏偏把下人赶了出去,只带了庞家那个跟她一般淘气的,俩人一起进了我的小厨房,说是要亲自动手。 结果,糖蒸酥酪没做成不说,还生生地把我的小厨房给烧了。” 夏稻花吓了一跳:“哎幼,这……人没伤着吧?” 谢芳兰见夏稻花第一反应是关心人有没有伤到,笑得更开心了: “没有,没有。 两个熊孩子点不着火,却点了一屋子黑黢黢的烟。 把管着小厨房的吴嬷嬷,给吓了个半死。 吴嬷嬷见浓烟滚滚的,怕她们出事,当即就踹开门进去了,见她们两个被呛得,跟两只花脸猫似的,咳嗽得惊天动地的。 吴嬷嬷赶紧把人带了出来,带着手底下的人,把火给灭了。 又着急忙慌地把这事儿报给了我。 我已经着人请了大夫,给她们把了脉,开了药,这会儿都喝了药,睡下了。” 夏稻花点了点头: “人没事儿就好。 唉,可惜我那店里倒是没有什么合用的药材……不过却有上好的白冰糖、黄冰糖,黑木耳,拿雪梨炖了,最是润肺的。 我回头就给贺兰小娘子送来。” “不必这样客气。不过若是有好的,尽管送来,挂我的账就是。” “这点子东西不值什么,哪里需要谢娘子挂账了? 也算我对贺兰小娘子的一点心意,还望谢娘子代为收下,不要嫌弃。” …… 两人你来我往地客套了半晌,最终定下了夏稻花给贺兰月的礼物可以送,但谢芳兰会在夏稻花的“稻花香”建个账户,长期采购白糖、红糖、冰糖、酒水等日用之物。 账目一个季度一结算。 夏稻花虽然喜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当然,批发的么,走量,价格要适当打打折。夏稻花毫不犹豫地给了九折优惠。就凭“稻花香”那定价,哪怕是打对折,自己也还有得赚呢! 听了戏,喝了许多自带的茶水,更衣了两次,吃了一顿一波三折的饭,给稻花香找到了一个新股东和一个长期客户,夏稻花心满意足地离了仙梅苑。 走出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后,夏稻花就愉快地掏出了小电驴。戴着头盔,哼着歌儿,穿着现代摩托装,骑着小电驴回了家。 虽然看不懂谢芳兰为什么要主动对自己示好,却并不妨碍夏稻花抓住这个大客户。 谢芳兰是县太爷的嫡女,颇为受宠,目前还负责管家。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可夏稻花也不能随便什么人,都给一份干股。真要那样做,不但“稻花香”的干股不值钱了,也不够分呀! 把谢芳兰发展成自家的优质客户,其实也算一条路子。 第227章 情谊与谎言 夏稻花到了家,当她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已经又是一身配色清爽的绵绫衫裙,鞋子也换成了柔软的千层底布鞋。 小电驴、身上的摩托装、和头盔等物,都不见了踪影。 夏稻花从距离留香街还有四五百步的一处小巷子里现身,缓步走到了“稻花香”。她想先进店了解一下自己出去这一小天,店里的营业情况。 然而刚刚推门进了店,就见到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坐在自己惯常坐着的专用位子上,手中捧着一卷书,正在默默诵读。 阳光透过窗灵,洒在少年郎身上,给他照出来一圈金边,显得整个人都在熠熠生辉一般。 夏稻花微微一笑,转身拐到吧台附近的操作间,穿上围裙,净了手,亲自动手煮了一碗杏仁茶出来,又配上两样点心,迈着轻缓无声的步子,用一款棕色的木质茶盘,给那少年郎端了过去: “哥,你怎么来了?先歇会儿,尝尝这个。” 少年郎抬起眼,看到夏稻花,阳光灿烂的笑容,一瞬间就铺满了整张脸:“稻花,你回来了。今天玩的开心么?” “挺开心的。遇见两个熟人,谈成了一笔生意,还听了好几出戏文呢。” 五郎听夏稻花这样说,不禁笑出了声: “哪有你这样的,到人家府上做客,竟还不忘了谈生意?” 夏稻花笑眯眯地说道: “那是。咱们家分工明确。 你呢,就是那个读书科举,光宗耀祖的顶梁柱。 所以,你替我蹲在这店里当门神,还不忘了手不释卷。 我呢,就是那个搂钱耙子。 所以就算是去人家府上做客,也不能忘记谈生意呀!” 兄妹两个说笑了一阵,心中都多添了几许温馨。 店里的事情,夏稻花其实已经托了梨花照看。 这会儿五郎之所以在这里,无非是不放心初次参与赏花宴的妹妹。怕她在外头受委屈。 五郎的同窗,也有一些富贵人家的孩子。 因此他多少了解一些这种闺秀们之间交往的情形。虽然五郎对夏稻花的人品性情都很有信心,但却依然免不了有几分担忧。 此时跟夏稻花说笑了一阵,见夏稻花的情绪很好的样子,也就放下了心。 夏稻花心知肚明哥哥是为什么来的,对五郎这种默默地关怀,自然觉得十分暖心。 这下子,五郎就有口福了。 夏稻花从这一天开始,几乎每天都换着花样儿,给五郎做各种开胃补身、营养丰富的各色美味。当然,为了不过于厚此薄彼,夏大郎隔三差五,也会得上一份。 夏家目前就这么两个读书种子,当然得精心照看。 虽然与大房已经分了家,又经历过不少令人不快的事情。但从头到尾,大郎和朱氏,一直没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夏稻花对夏大郎,自然会格外宽容几分。 …… 谢家的仙梅苑之内,宾客们都已经纷纷告辞了。 下人奴婢们,正在管事的带领之下,清扫仙梅苑里的一片狼藉。 谢芳兰卸下了戴了一整天的爽朗大方的面具,歪在美人榻上,用手指隔着帕子,轻轻地按揉着自己的额角。 她头疼得厉害。 迎来送往一整天,还要处理一堆突发事件,简直烦也烦死了。 说到底,这事儿得怪自己那个好爹爹谢县令。 他若不是个贪花好色的,讲究什么红袖添香夜读书,人不风流枉少年,后院就不会有这么多妾氏,也不会有这么想要爬床的丫鬟,更不会有这么多想要跟嫡子嫡女一争高下的庶子庶女…… 谢县令有四个儿子,七个女儿,其中只长子、幼子、长女、次女和七小姐,也就是谢芳兰,是正室所出。其他子女,都出自几个妾氏通房的肚皮。 谢县令的正室夫人是个面上性情爽利,暗地里却心事重重,很容易想不开的性子。 因此,身子骨也就从原本的健壮,变得日渐虚弱起来。 好在她生的孩子们都大了,还各个都挺有出息、有本事。长女、次女都已经出嫁,长子虽然尚未娶妻,却也已经早早定下了亲事。 只不过阴差阳错的,这个媳妇儿一直没能娶进门。 现在只有幼子和最小的女儿谢芳兰的婚事,还没有着落。 所以,谢太太有意识地把一些家务交给小女儿谢芳兰来处理。一来可以为女儿弘扬名声,二来也是为了让她提前练练手,省得嫁人以后,手忙脚乱。 谢芳兰明白母亲的顾虑,也理解母亲的心事,对父亲谢县令就难免有几分怨言。但她嘴上从来不说,不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实际上心里却觉得,将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嫁给一个像自己亲爹那样的男人。 就自家这后院,她看也看够了。 若是将来要嫁给一个这样的男人,她还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谢芳兰这番烦恼,起因却是今天的赏花宴上,谢县令的一个姨娘和一个通房,竟然为了争风吃醋,上演了一场全武行。 两个女人,大庭广众之下,全然不顾园子里还在宴客,竟然就那么打成一团。薅头发,扯衣裳,扇耳光,掐软肉……各种下作手段,全都使出来了。 最后,两个人双双滚落到了荷花池里。好在这个季节,荷花池里只有寒冰刺骨的水和陷进去就半天动弹不得的淤泥。 不然,若是踩坏了她的荷花,谢芳兰得心疼死! 好巧不巧地,这事儿偏偏被到后园的净房更衣的两位客人撞见了。不幸中的万幸,这两位客人,就是那个大眼睛黑皮肤的小妞,和自己的亲亲表妹贺兰月。 谢芳兰安抚下这两个人,让她们答应不要把这事儿传出去,就花了好大的力气。 偏偏有不少客人都注意到了两人离席,迟迟未归。 她明示、暗示、扯谎、编故事,好不容易才把这一段儿给圆过去。 真是累死了! 心累! 刚刚她才知道,自己的那个绝世好爹,风流才子,谢县令谢大人,竟然又在他那间“书房”里头,收用了一个心大的丫头! 这还是大白天呢! 他也不怕被御史参他一本! ------题外话------ 求票! 第228章 设局 谢芳兰怒火中烧,却还是得封住下人的口,将谢家的院子,管得跟个铁桶一般。唯恐这些糟心的破事儿,影响了她爹的仕途。 有时候她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可是看着娘亲那郁郁寡欢的模样,谢芳兰就忍不住额角的青筋直跳。娘亲已经这样苦了,自己若是撒手不管,那是既不放心、也不忍心呀! 想来想去,唯有期盼着哥哥赶紧把嫂嫂娶进门了。不然就凭家里这乱七八糟的一摊,她哪怕累死、气死,也实在是撒不开手。 夏稻花自然不知道谢芳兰骗了她。不过,即便知道了,她也不会很介意。这种内宅隐私,人家不愿意吐露,不愿意让外人看笑话,也是人之常情。 只那一单生意,别出什么岔头就好。 夏稻花当晚就精心准备了一套冰糖雪梨燕窝的礼盒,第二天一大早就给谢家送了去,指明是送给表小姐贺兰月的。 谢芳兰见了夏稻花的礼,顿时觉得又被勾起了一重心事。 这位夏娘子,行事落落大方,说话斯文有礼,不像是一般的泥腿子出身;可她却对许多礼仪规矩,十分不熟悉。 虽然行礼的时候,也做得像模像样,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协调。这种不协调,偏又不是小家子气的感觉。而是隐隐约约,有几分自成一派的意思。 偏她又跟小郡主顾善柔十分熟稔,两人说起话来,似乎也没有什么身份上的差别…… 这位夏娘子,实在是有些让人看不懂。 谢芳兰决定,只与夏稻花做些正常的买卖,暂时不打她那家店的主意了。 此时,谢芳兰并不知道,夏稻花的店,不但有李敢的母族势力在背后撑腰,也有小郡主顾善柔的份子。 她只是因为猜不透夏稻花的身份,而放弃了对“稻花香”这家一看就很赚钱的店,进行巧取豪夺的意思。 谢县令来到吉祥县的时候,本地的 “稻花香”里卖的东西,都很新奇精巧,甚至有几分奢侈,价格却卖得很便宜。 不说别的,单是那些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琉璃瓶,就值多少银子呢! 那夏稻花却偏偏不当一回事,竟然把这等精巧昂贵之物,跟麻纸、粗陶坛子这些贱物一般对待,用来装什么糖果、酒水! 但也恰恰是这种做派,让谢芳兰觉得,自己通过父亲的手下查到的关于夏稻花和夏家人的情况,不见得那么靠谱。 他们家人的身份,也许只是明面上的身份。 背地里说不定连着什么权贵呢! 不然,一个平民百姓,斗大的字都认不得一箩筐,哪里做得出这么多精巧美丽的东西来?不识字的匠人的确可以做出某些精巧的东西来,但往往只专精一门,断然不会有这么多不同种类的物件! 谢芳兰打开夏稻花送来的香脂,挨排欣赏了一下它们的包装和各有特色的香气,一边把玩。一边愈发相信这一点——夏家人一定没有明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们一定还有一重隐藏起来的神秘身份。 若是自己以礼相待,常来常往,迟早能从夏稻花嘴里,把这个神秘的真相给掏出来! 谢芳兰对着“稻花香”这样大的一块肥肉,实在是眼馋得不行了。 可是,若是贸然动手,这家店背后的势力冒出来,说不定爹爹的仕途会就此断送,更严重些,说不定连这一大家子人的性命,都会保不住。 若是不去动它,至少得知道,它背后是谁。 不然怎么能甘心?! 爹爹风流潇洒,不理俗务,还养了这样一大家子人,单凭朝廷发的那点子俸禄,哪怕喝西北风都不够! 可这吉祥县的势力,盘根错节,有好多看似不起眼的商户人家,家里都通着天呢! 自打爹爹来了这吉祥县做县令,四年下来,她谢芳兰绞尽脑汁,才敢轻手轻脚、偷偷摸摸地谋夺了两家没有靠山的小商户。 不过是捡着别人不要的,喝口汤罢了! 眼前这样大一片肥肉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自己怎么可能不动心?可是,这世上又哪里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倘若这肥肉当真是一块儿肥肉,哪里又轮得到自己对着它流口水? 谢芳兰想着这些算计,当天夜里,再一次失眠了。 辗转反侧睡不着,干脆不睡了,披着衣裳坐起身来,喝了两口热茶,便拿着那香脂的小铁盒反复把玩。 最终她收起了十一个小铁盒,只把那款白莲香气的,留在了手边。 …… 三月三,上己节。 谢芳兰再次给夏稻花下了帖子。 夏稻花欣然赴约。 这次她带了吃食,四色西点礼盒,这个时空绝对没有这些。 造型精美,口味奇特,拿来送礼,最好不过。 谢芳兰再次见识到了“稻花香”这家店不俗的实力,愈发心痒难耐。 从二月十五到三月三,短短几天的功夫,谢芳兰一直把夏稻花和夏家人放在心坎上,认认真真地研究了好久。 她看不透夏家的路数,却也不甘心放弃这块肥肉,因此只好试探着往前摸索,踩着石头过河。 夏稻花不知谢芳兰如此心思百转,只当她是个关心产品质量的大客户。 面对谢芳兰的时候,夏稻花一脸的热情大方,却从来不忘了跟谢芳兰推销自家店里的产品。 谢芳兰有几分哭笑不得。 她谢芳兰也算见多识广了,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闺秀。 哪怕是庄户人家,真正穷得叮当响的佃户,都没有这样张嘴闭嘴,时时刻刻都惦记着生意经的小娘子。 但从夏稻花那里,采购些必须品,倒也不是不成。 买谁家的不是买呢?若是经过这样几单生意,就能建立起彼此的信任,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容易得多了。 谢芳兰暗地里打探过,听说这“稻花香”似乎是李敢的母族罩着的生意。 但她动用了自己的暗线,多方打听之后却发现,李敢的母族,似乎只是挂个名而已,并不是这店铺真正的幕后老板。 谢芳兰左思右想,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对夏家人设个局。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做什么,不冒险也是不成的。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229章 糖画 谢芳兰思忖许久,终于拿定了主意,喊了一声:“来人。” 顿时有两个丫鬟现身出来,从外间推开里间的门,踩着小碎步快步走到谢芳兰面前大约一尺远的地方,屏气凝神地站定,不疾不徐地回话:“奴婢在。” 谢芳兰看了一眼两个丫鬟,略微不满道:“怎么是你们两个当值?惠儿呢?彩月呢?” 站在左边一个胆子略大些的丫鬟答道:“惠儿姐姐去大厨房了,说要做两道新鲜菜式孝敬给七小姐吃。彩月姐姐去太太屋里答话了。” 右边的丫鬟胆子明显要小得多,见谢芳兰沉下了脸,身子就有些微微地颤抖,不敢言声。 谢芳兰瞥了那胆小的丫鬟一眼,没有当即发作,对着答话的丫鬟点了点头: “成,我知道了。你把那茶水换了,给我沏一壶热热的来。” 胆大些的丫鬟得令,执起茶壶,到茶水间去沏了热茶。胆小的丫鬟诺诺地告退,谢芳兰没说什么,打发她下去了。 片刻后,胆大些的丫鬟带着沏好的茶回来了,还贴心地给这一壶热茶,配上了一碟奶饽饽,一碟松子糖。 谢芳兰点了点头,仔细打量了这丫鬟片刻: “你是新提拔上来的?三等上的?叫什么名字来着?” “奴婢彩雀,二月十五花朝节的时候,刚从庄子上调过来的。奴婢的名字是太太赐的。” 谢芳兰再次点了点头,毫不掩饰自己欣赏的目光。 她心中的那个计划,需要至少两个美人儿。可若是现去采买,一来招人眼目,二来靡费不小,三来还浪费时辰,未必得用。 反倒不如从自家的奴婢里头挑选得用的人手。 最好是家生子,一家子的身契都在自己手上捏着,不怕他们出什么幺蛾子见异思迁之类的幺蛾子。 惠儿和彩月这两个大丫鬟,一个是自己挑的,一个是母亲赏赐的,都陪伴了她好几年了。若是就这样用出去,她有些舍不得。 这个彩雀,可以再观察观察。 若是果真忠心可用,倒是能抵了一个名额。 夏稻花全然不知,一直对她十分亲切,令人好感顿生的县太爷千金,七小姐谢芳兰,并非真心诚意与她结交。 而是已经瞄准了她的产业,还制定了个专门针对她家人的阴谋。 赚钱的法子,谁能不眼馋呢? 若是背后有人罩着还则罢了,若是背后无人,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财富或者说赚钱的法子,就不是福气,而是一种诅咒了。 夏稻花对此有理论上的认识,却缺乏真实的经历。 夏家人此时就是地道的平民百姓。 更何况还已经分了家,而且背井离乡,离开了故土,来到了陌生的、藏龙卧虎的吉祥县。 其实不但是谢家七小姐谢芳兰惦记着夏家这点产业,就连本地的一些豪强,以及李敢的母族,也都在对这家店铺所代表的那些财富,垂涎欲滴。 但,李敢是家中后辈的希望所在。 只要李敢还在锦衣云骑里任职,没有失去圣宠,李敢的吩咐,他们尚且不至于阳奉阴违。 夏稻花知道自己欠了李敢的人情,却不知道,这个人情竟然这样大。 当然,若是没有李敢罩着,夏稻花的店,也不至于就随随便便被人侵夺了去。惹急了她,大不了把敢害她的对头,都物理消灭。 空间的力量,在这个时空,怕是无人能够克制。 只是,放着现成的人脉不用,非得自己打生打死,打出来一片天地,夏稻花有点嫌累。 夏稻花这个人,本质上是没有什么野心的。 某些事情,在某种程度上,触动了她,她才会产生去做的冲动。若是没有这种契机,她可能会一直安心地做一条懒得翻身的咸鱼。 一个月后,谢芳兰终于确定了,丫鬟彩雀是个忠诚可信之人。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将身边大丫鬟惠儿,做了替代彩雀的备选。 五郎的休沐日,夏稻花将店里的事情托付给了二郎和桃花,自己带着梨花、五郎、菱花,一块儿出门去逛街。 逛街的乐趣,往往不在于买,而在于逛。 不过,有菱花这个小吃货在,就不一样了。 他们先从留香街逛起,等他们绕着外城的商业区走了大半圈的时候,梨花、五郎、夏稻花,手上已经堆满了各色零嘴。 菱花蹦蹦跳跳地,还是看见什么,都有些流口水,忍不住来一份,再来一份。 哥哥姐姐都宠着她,小丫头自己心里也知道,因此高高兴兴地,蹦跶得越发欢快。 夏稻花等人,都满脸宠溺地看着小丫头。 小丫头跑着跳着,突然跟前面一个斜刺里冲过来的人撞在了一处。 那人却是个漂亮的姑娘,穿着一整套颜色鲜亮的绵绫衣裳,看起来似乎是小户人家备受宠爱的闺女,也有几分像是大户人家主人面前得脸的婢女。 菱花跑得开心,压根没注意到有个人突然冲到了自己面前,自然是一头就撞了上去。 而小丫头手里拿着的糖画,也准确无误地一下子就掼到了那个人的裙子上。 菱花看着自己手里只剩下一点点的糖画,又看了看那姑娘的裙子,忍不住“哇”一声哭了起来。 哥哥姐姐们,顿时心疼了。 夏稻花急忙把小丫头拉过来,仔细检查过了她身上,没有什么伤痕,又蹲下来问她:“菱花,刚刚撞的这一下,你有没有受伤?你身上痛不痛?” 梨花和五郎都关注地看着菱花和夏稻花。 对于夏稻花的问题,菱花只是摇头,哭了一会子,才抽抽噎噎地说道:“呜呜呜,我的凤……凰……没有了……” 夏稻花又好气又好笑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头儿:“这有什么好哭的?待会儿我们再去买一个就是了。” 梨花见菱花没有受伤,已经冲着菱花撞到的那个斜刺里冲出来的女人,诚心诚意地行了礼,道了恼。 那女人笑道:“这有什么,一个小孩子,哪里会注意这些?只是我这条绵绫的裙子,是新近流行的茜草色,这才刚刚上身……”说着说着,就满脸为难,烦恼起来。 ------题外话------ 求票。 第230章 仙人跳 老实说,那条裙子只沾了一小块儿糖画,并不算严重。 只要清洗一下,就可以干干净净了。 但这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要了人家姑娘穿在身上的裙子去洗……也许,赔钱就是最好的选择。 梨花满脸歉意地邀请那姑娘一起到附近的茶楼歇息一番,换条裙子。一边赔礼,一边掏了一小锭银子出来,诚恳地跟那姑娘道歉: “真是对不住。姑娘可方便跟我们一块儿到附近的茶楼歇息一下,换一换衣裳?” 那姑娘似乎有几分意外,脸色变了一变,却很快就恢复了亲切的笑容: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这裙子虽是新做的,却只是绵绫材质,不值几个钱。” 那姑娘嘴上虽然谦让着、客套着,脸上也带出来几分羞涩的笑意,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一把就将那银锭子扯了过去,塞进了袖子里。 她的脸色变得虽快,却没有瞒过夏稻花的眼睛。 再加上之前,她从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事后却能安安静静地等待夏稻花哄完了孩子,才说话,夏稻花总觉得这次偶遇,不知哪里有几分怪怪的。 双方各自谦让一番,就此别过。 但那姑娘已经快人快语地对着夏家人介绍了自己。她说自己名叫彩雀,是个庄户人家的女儿,原本在这吉祥县的郊区居住。 最近搬到了县里,投奔亲戚。 这裙子便是亲戚给做的,今儿个是她头一次穿出来,第一次穿就污损了,未免让亲戚多心……否则,她就不要夏家人的赔偿了。 一边说,一边眼波流转,从梨花、五郎、夏稻花和菱花身上,一一扫过去。夏稻花总觉得她的眼里,藏着探究的意味。 她的目光停留在五郎身上的时候最久,也最为妩媚动人。 很快,彩雀就说自己还有事,匆匆告辞离去了。走之前,又对着五郎,发了一大把秋天的菠菜。 夏稻花细细地打量了五郎一番。 明明还是个半大孩子,小小少年,竟然这么早就开始犯桃花了? 嗯,拾掇得干干净净,模样长得精精神神,又是个少年书生,也怪不得人家姑娘那灼热的眼神儿,一熘一熘,总往他身上飘。 夏稻花笑了笑,只把这事儿当成一个偶发事件,没怎么当回事。 但接下来的日子,夏稻花却不敢再这么想了。 五郎发现,他总是能跟这位彩雀姑娘,莫名其妙地偶遇。 哪怕,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启蒙学馆里念书,除了上学、放学的路上,还有休沐的日子,等闲不出门。 彩雀姑娘一开始只澹澹地打下招呼,保持着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的礼貌。 后来实在是遇见的次数太多了,便开始冲着五郎羞涩地笑,还会与他攀谈几句,说一些诸如“真巧,又见面了”之类的话。 再后来,远远地望见五郎,便会绽开一朵大大的笑容,纯净又耀眼。 五郎身边的同窗,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打趣他了。 有位同窗姓吕,名叫吕观潮,比五郎大一岁,平日里就很喜欢往五郎身边凑,又素来爱说笑。 自打见了这彩雀姑娘,吕观潮就总是对五郎挤眉弄眼: “夏小郎君,你红鸾星动了!” 五郎皱皱眉毛,板着脸,郑重其事地阻止道: “千万别瞎说。万一传出什么流言来,保不齐就误了人家小娘子的名节。” 见五郎说得严肃,同窗们就稍稍消停几分。 但这位彩雀姑娘,与五郎偶遇的情景,发生得实在太过频繁了些。 虽然每次都有借口,乍看起来无比自然,又好像有哪里不对。仔细想想,原来那些借口,全都不能深究。 但凡是个有眼睛的,都会看出来不对。 那种感觉,就好像,这位彩雀姑娘,真的是一只彩雀。 平日里就在启蒙学馆的房檐上筑巢,见到了五郎出现,就扑棱棱地扇动着一双翅膀,绕着五郎飞来飞去。 一开始,五郎根本就没当回事。路上遇见谁,不遇见谁,又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但这种事情发生得太过频繁,同窗们都忍不住经常打趣他,甚至连先生也有所耳闻了,五郎就觉得,不能再视而不见、听之任之了。 五郎把这事儿跟梨花、夏稻花说了一声儿,虽然他觉得自己就能解决,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对姐姐梨花,和妹妹夏稻花,隐瞒任何事。 听了五郎的话,夏稻花才发现这事儿有些不对劲。 当初那彩雀姑娘与菱花撞到一起,说不定也同样是故意的。 甚至有可能,她一开始想要撞上的人,就是五郎。 只是,菱花这样的小孩子,又心情兴奋地蹦蹦跳跳、跑来跑去,每次往哪边跑,也没个准谱儿,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彩雀姑娘此时也已经回了谢家,她正满脸恭谨地对着谢芳兰汇报这段时间的工作进展: “那位夏家的小郎君性情十分严肃古板,对我不假辞色。我觉得……” 谢芳兰抬起眼皮看着她。 彩雀顶着谢芳兰的目光,咬咬牙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我觉得……他可能还没开窍呢!” 负责勾引五郎的彩雀,因为工作内容迟迟没有进展,有些心慌,这趟给谢芳兰汇报,一来是汇报工作,二来也是想要讨个主意。 谢芳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却没有说接下来要怎么做,就让忐忑不安的彩雀下去了。 谢芳兰在琢磨,到底是让惠儿出场呢,还是让彩雀转换目标,往夏有田身上下功夫呢? 最佳的方桉,当然是让彩雀嫁进夏家,光明正大地探查出来这家店背后的秘密。 夏五郎既然是夏家四房唯一的男丁,那么把这赚钱的店铺,交到他媳妇手里掌管,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倘若夏五郎真的如彩雀所说,是个没开窍的生瓜蛋子,那这水磨工夫,可不知要用上几年呢! 就算彩雀等得起,谢家也等不起。 又或者,根本不需要真正勾引到了夏五郎,更不需要让彩雀嫁进夏家…… 只要让五郎和彩雀熟悉起来,再给他设个仙人跳的局,招来一些外人做目击证人,就已经足够了。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爱你们,(づ ̄ 3 ̄)づ 第231章 捉雀 谢芳兰意味深长地看着彩雀,嘴角挑起一缕意味不明的笑容。 还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了。 之前那么多时日,竟都做了无用功! 其实,只要把五郎和彩雀,送进一间屋子里,再让一两个人看到……这事儿,就算完成了一半儿了。 之后么,只要剥开两人的衣服,再弄死彩雀。 五郎自然就是唯一的凶手。 夏五郎因为见色起意,逼迫彩雀这个贞洁烈女,丧心病狂,伤人致死,必须被下狱。夏家四房,对他们这个唯一的男丁,还是个读书种子,哪怕倾家荡产,也一定会救。 而这刑名案子,又逃不开爹爹的职权范围…… 到时候,岂不是可以凭自己的意思,随意将这夏家四房,揉圆搓扁? 谢芳兰越想越是开心,对着彩雀,笑得越发温柔。 彩雀却不知为何,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身上一阵阵发冷,心中似乎有什么恐怖的念头蠢蠢欲动,想要破土而出。 她想要逃。 七小姐笑起来那么美。 她为什么只想逃? 谢芳兰笑够了,对着彩雀说道:“彩雀,你是个好丫头。这个镯子赏你了,戴着玩吧。” 那是个镶金嵌玉的红宝石镯子,流光溢彩,华贵异常。 彩雀急忙跪下说道:“这太贵重了,奴婢不敢要。再说奴婢的差事还没有办妥,哪里当得起小姐的赏赐?” 谢芳兰微微一笑,摸了摸彩雀的头发,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这丫头,倒是个伶俐的。 给你你就拿着。主子赏你的东西,哪有你拒绝的份儿? 差事没办妥,倒也不是你的错。那小子的性子,是个油盐不进的,自然没这么容易上钩。你莫要心急。 先歇个两三天,之后再继续像之前那样,慢慢跟他接触就好。” 得了明确的指令,彩雀悬在半空里一颗忽忽悠悠的心,才算有了一点着落。 她点点头,含着感动的泪水,接过了谢芳兰赏赐的镯子: “谢小姐的赏赐!奴婢一定加倍尽心尽力,努力办差!” 谢芳兰随意地摆了摆手:“下去吧。” “奴婢告退。” 彩雀双手捧着那个镯子,缓缓地起身,半弓着腰,倒退着出了门。 谢芳兰看着彩雀这样退出去,心道,这丫头这样聪明伶俐有颜色,我倒真有几分舍不得她了。 不过片刻后,谢芳兰就嘲笑自己心软,将那一闪而过的想要放过这个计划的念头,甩了开去。 谢县令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也是个不喜俗务的。 原本受着家中的供给,他挥霍些,倒也没什么。 可谁让后来谢家家主的小儿子忽然出息了呢?那小子算是谢芳兰的堂叔,但年纪比谢芳兰还要小两岁。 年少有为的光环,加上族长之子的身份,家中的资源,自然都向那小子倾斜了过去。 谢县令收到的家中的支持,就少了许多。 偏他又养了许多美人儿。还经常要买些金石古董,玩些雅号,捧些戏子花魁。还常常要修整园林,宴请宾客,与文人墨客相唱和。 做这些事情,还不能少了排场。那些丫头小厮,长相不周正的,他都不乐意要。 这样子作法,家中的产业哪里供得起他花用? 人人都称羡谢县令这个官做得轻松潇洒。谁又知道,他往里头砸了多少银钱? 照他这种花法,家里就算有几座金山银山,也不够使啊! 自打谢家对谢县令的支持减弱为每年三百两银子之后,谢家就很是捉襟见肘了一阵。就连娘亲的嫁妆,都已经填了进去不少了。 谢家来这吉祥县来的又晚。 吉祥县离京都太近,地方势力本就盘根错节。 那些大商户,都有自己的主子,小商户又实在禁不起搜刮。倘若闹出人命来,影响了爹爹的官声仕途,也不是玩的。 不是她谢芳兰非得要招惹夏稻花。 实在是,“稻花香”这间铺子,就像个会生金蛋的母鸡一般招人眼目。实在是,再也没有比“稻花香”这铺子,更适合谢芳兰伸手的了! 谢芳兰做好了心理建设,一边咬牙切齿地把风流好色的亲爹又偷偷骂了一顿,一边着手将这个毒辣的局布置下去。 要动手害死彩雀,还得把罪名栽到五郎身上,这动手的人选,可不能轻忽,必须得是十分信得过的才成。 不但要信得过,还得机灵,有本事应对突发情况。胆子要大,心要细,手要黑,还得对自己绝对忠诚。这样的人选,真的是太难得了…… 谢芳兰将谢家的家生子和母亲带来的陪嫁,挨排在心目中过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适合执行的人选。 难道这种事情,还得自己亲自动手么? 谢芳兰烦躁地站起身,在室内走了几步,又推开门,走到院子里透气。 无人可用的感觉,实在是太憋闷了! …… “哥,你就照常上学就成。哪天我去会会这只雀儿。”夏稻花有几分忍俊不禁。 这彩雀,不知是自己春心萌动,看上了哥哥这个阳光少年,还是背后有人指使,在谋划些什么。 不管是哪一种,自己都不能不管。 看来,有必要把这只雀儿捉了,审问审问,看看她脑子里究竟藏了些什么! 夏稻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儿。 若是讲的好听点儿,那就叫做“坐言起行”。 她这边打定了主意要把那彩雀捉来审问审问,就真的这么去做了。 要做到,也很简单——只要每天都去陪着五郎上学放学,很容易就会遇见彩雀了。 她果然见到了彩雀对着五郎温柔腼腆地笑,脸颊红红地笑,各种套近乎,送吃食,送花,送帕子…… 五郎无一例外,全都拒绝了。不但拒绝了,还摆出一副不解风情的学究脸来:“彩雀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 彩雀满脸心碎的模样,泪珠噼里啪啦流过白皙的面颊,像珍珠一般滚滚而落。五郎的同窗们忍不住跟着起哄:“五郎,你这也太狠了,简直郎心似铁啊!” 还有人喊:“彩雀小娘子,五郎是个榆木疙瘩,你不妨看看我们啊!一个个也都是读书种子,一表人才!” ------题外话------ 求票! 第232章 反击 “是啊,是啊!” “彩雀姑娘,你早早地舍了那个榆木疙瘩吧!他这样不解风情,你就算嫁给了他,迟早也会被他气死。” 除了这些起哄架秧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也有那心地善良的,出言提醒: “菜雀姑娘,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你心悦于五郎,本来并非什么错处。 只是,这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果真对五郎有意,不妨请家里人托了媒人,去夏家提亲啊。 不管最后是说成了还是被拒了,总比你这样一趟趟地跑来,伤了自己的名声来得妥帖。” 这话是吕观潮说的。他经常跟五郎混在一块儿,看得出来五郎对这个彩雀,是真心不感兴趣,便忍不住劝了彩雀两句。 本来众人的起哄声,就让彩雀很有几分难堪。此时又听了这真心的劝戒,彩雀终于绷不住了,哭着跑开了,只给众人留下一个优美的背影。 夏稻花扯了扯五郎,对着他竖起一根大拇指,悄声告诉五郎:“哥,干得漂亮!” 五郎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 夏稻花说:“我跟上去看看那丫头是怎么回事。你去上课吧。放心,这事儿今天就能摆平。” 五郎去上课了,夏稻花去找彩雀。 彩雀并没有走得太远,但她真的在抽抽噎噎地流眼泪。 彩雀躲在了一条两侧都是墙壁的巷子里,四下无人,这地方也偏僻安静,她可以放心大胆地顺着自己的心意流眼泪。 等到哭够了,擦拭干净泪痕,再从这里出去,她就又是一个精致美丽的优雅少女了。 演了这么多天一个痴情小女子的角色,她其实,多少有点上头。 五郎的形象很是出众——夏家人都长得好。 再加上,五郎是“稻花香”的少东家,将来就算科举不成,也有个很赚钱的店可以守着。若是能跟了他…… 她这一辈子,不说荣华富贵,至少吃得饱,穿得暖,不缺银钱花用。 若是五郎能看中她、甚至娶她为妻,等她进了夏家门,到时候就可以让五郎投效到七小姐名下。 有了县太爷做靠山,那“稻花香”的生意,一准会愈发红火。 那店,也就成了七小姐的了。 只可惜,这五郎可能是年纪还小,也可能是性情古板,反正,一直对她不假辞色。 她已经表现得很露骨了好吗? 再夸张一些,怕是真的要跟那个书生说的一样,把自己的名声搞坏了! 虽说她是个丫鬟,生死婚嫁,都有主家做主。 名声这东西,其实不那么管用。 但,她毕竟是个小娘子,同样也有一颗少女心,哪里能愿意被人指指点点,百般嘲笑? 五郎这里一直没有进展,也就是说,七小姐交代下来的差事,她也办砸了。 而她几天前,才刚刚得了七小姐的赏赐! 都不用说那整个镯子,单只那上面的红宝石,都值多少银子呢? 买下来十个彩雀,也尽够了! 伤心的彩雀姑娘,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 让她终于发觉背后有人过来了的,是一个清亮柔和的温暖嗓音: “彩雀姑娘,你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 彩雀转过身,就见到刚刚跟五郎站在一处的那个美丽少女,此时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彩雀知道,这个小娘子,是五郎的妹妹。二月十五花朝节,她去仙梅苑参加七小姐办的赏花宴的时候,自己见过她一次。 这个小娘子,和府上请来的其他客人,都很不一样。 她一直笑眯眯的,却不怎么跟人搭话,安静地坐在一旁。除了跟小郡主说了几句,就是跟七小姐说了几句。 对于旁人,若有主动跟她攀谈的,她就应和几句。 若是无人与她攀谈,她就安静地坐着,一口一口细细地品茶,丝毫不见局促与窘迫。 一丁点也不像是商户人家的小娘子。 更不像是庄户人家的村姑。 彩雀对夏稻花,有几分好奇。 她打量了夏稻花一阵子,没有开口说话。 夏稻花见她不哭了,也就不再问她为什么伤心,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彩雀吓了一跳。 等到她想起来调整表情的时候,却已经迟了。 夏稻花见到她刚刚的神色变化,就知道她背后,的确有人指使。 只是不知是谁罢了。 既然是有人指使,那么那背后之人,见五郎不上钩,多半会采取别的行动。 夏稻花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彩雀。 彩雀再次吃了一惊。 但不等她叫出声来,她就眼前一黑,从原地瞬间消失了。 夏稻花四下看了看,这地方别说人了,连野猫都没有。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闪身进了空间。 把软软地倒在储物区的彩雀姑娘,认认真真地用麻绳捆好,蒙上眼睛和脑袋,双手背到身后,铐上手铐,这才松了一口气。 夏稻花想了想,发觉没有什么合适的审讯地点,就把主意打到了乱葬岗上头。 就连京都都有乱葬岗,吉祥县自然也有。 乱葬岗这种地方,一般人没事都是绕着走,即便在这里碰见了什么人,也不会作死地去管人家的闲事,真的是个很适合审讯的地方。 夏稻花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外头罩了一身带兜帽的斗篷,这造型,乍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伏地魔的手下。 夏稻花想了想,干脆找了个妖怪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 虽然没几个人会跑到乱葬岗去瞎得瑟,但总得以往万一不是? 夏稻花来到了位于吉祥县城南一片荒地上的乱葬岗,把彩雀放了出来。 彩雀缓了缓神,总算清醒了。 夏稻花听到她醒来的声音,就把她的头罩和眼罩摘了。 彩雀姑娘一见到周围连绵起伏的坟包,就是一阵懵圈。等她看到戴着面具,穿着一身黑的夏稻花,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夏稻花不说话,只静静地等待着,看这位彩雀姑娘的胆子有多大。 白天还好,虽然树荫的投影让这里比旁处清凉许多,彩雀姑娘也还绷得住。 但太阳渐渐下山了,这片埋葬了许多无名之辈的荒地上,星星点点地亮起了很多绿油油的磷火。 伴随着风声和磷火,彩雀姑娘终于被吓到了。 她想逃走,才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待在这里,被此起彼伏的坟头包围。 第233章 反击(二) 这还不算,当一阵阴森恐怖的音效响起的时候,彩雀姑娘强撑着的坚强面具终于崩溃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往夏稻花的方向冲过去。 夏稻花用了一个蘑菇形状的小音箱,放了老版聊斋片头曲,纯音乐版本的…… 配上四面八方忽闪忽闪的绿色磷火,效果杠杠滴。 彩雀姑娘吓到崩溃之后,问话就简单了。 只是作为一个冲锋陷阵的棋子,其实彩雀姑娘也不清楚谢芳兰的目的和后续计划。 但对夏稻花来说,找出来彩雀姑娘背后的人就够了。 谢芳兰,这个对她很是亲切的大家闺秀,竟然让自己的丫头去接近五郎……这是看中了五郎作为潜力股,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夏稻花倾向于后者。 因为若是真的把五郎当做了潜力股,那谢芳兰这样一个精于算计的主儿,怎么着也不会便宜了自己的丫鬟吧? 把所有的可能性一一列举出来,夏稻花猜到了,谢芳兰大概率是看中了自家的财富,打算谋夺“稻花香”。 至于她具体打算用什么方式,就不清楚了。 不过这也没关系。 大不了,委屈一下这位彩雀姑娘,让她在自己的空间里多待几天就是了。反正空间很有底线,彩雀在里面多待几天也死不了。不过就是动弹不得,昏迷不醒而已。 只是这个谢芳兰,既然有胆子谋算到了自己的哥哥头上,那么,自己报复回去,也不算过分吧…… 夏稻花将哭得快要抽过去了的彩雀姑娘收进空间,进去照看了她一下,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了,手铐和眼罩、头套照旧安置好,再把人塞在储物区,又把小蘑菇音箱收回到了空间里,这才施施然离开了乱葬岗。 第二天,吉祥县里就多了乱葬岗上响起了奇怪的声音的传说。 想来夏稻花审问彩雀姑娘的时候,乱葬岗上应该还有别人在。只是那人并没有靠得太近,不然,早就被夏稻花发现了。 想想也是,就夏稻花那副扮相,大半夜的,谁敢靠近啊! 夏稻花仔细想了想,谢芳兰既然打算谋算“稻花香”,图的多半是财。 那么,自己就从财富上来报复她好了。 第二天傍晚,夏稻花躲在空间里,悄悄潜入了县衙后头,谢家的宅子里。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夏有财的药箱子。 夏稻花把那效果超级好的蒙汗药,毫不犹豫地下在了谢家人的大厨房里。 导致谢家人全家上下,从谢县令和他太太,到底下的丫鬟小厮,洒扫庭院的婆子,马厩里喂马的马仆,一个都不落,全都睡得踏踏实实。 有个别一两个没吃饭的,见到满屋子满院子的人都睡了,发觉不对,想要把人叫醒,却发现这些睡着了的人,都睡得特别实诚,推都推不醒。 那两个发现不对的下人刚想出门叫人,就被人从背后打晕了——下手的人,自然是夏稻花这个幕后黑手。 见所有人都睡着了,夏稻花也开始了她真正的报复行动。 从谢县令的书房开始,夏稻花将室内但凡能搬动的一切,都收入到了空间里。 包括沉甸甸的藏书和厚重的实木书架。文房四宝、镇纸、绣屏、文玩、摆件,自然一件也不能少。桌案,椅子,板凳等等家具,也都收了进去。 除了谢县令的书房,别的房间,夏稻花也没有放过。 谢县令和谢太太的卧房,谢家几位公子小姐的卧房,谢县令那些妾氏的屋子,谢家的公库和当家太太的私库……最后,甚至就连谢家的柴房和马厩,夏稻花都没有放过。 夏稻花为了给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腾地方,还特意找了许多储物箱出来,把自己原本堆积在储物区的一些应急物资,都塞进储物箱里,高高地摞了起来。 收拾完了县衙后头的谢家宅院,夏稻花又去了一趟仙梅苑。 仙梅苑作为谢县令的别院,也存放了不少古董文玩和日常用品。别的不说,那些茶具,餐具,都是精美的官窑瓷器。 有些甚至是几百年前的古董。 还有那些桌椅板凳之类的家什,都是黄花梨的、红酸枝的,还有金丝楠木的。卖给空间超市,都能换得不少超市币。 夏稻花把仙梅苑也扫荡了一遍,将储物区都差不多塞满了,心中的郁气,才算是消了一部分。 她知道,作为一个平民百姓,遭到谢芳兰这样的上位者的算计,在大楚朝这个时空,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地方,跟现代社会不一样。大楚朝这个时空的普通老百姓,合法赚来的财富,也并不完全属于自己。 他们要找靠山,要给靠山孝敬。他们要打点办事情遇到的官吏,差役。他们要给街上的地痞流氓,交保护费。 扣除这些,剩下的才是自己的利润。 即便如此,剩下的利润若是太多了,还是会引来觊觎,甚至导致杀身之祸。 当初花枝县的那个灭门案,不就是这样么? 谢芳兰把主意打到了五郎头上,不但要谋算“稻花香”,还要谋算五郎,这是夏稻花最不爽的一点。 惦记着我的钱,我能理解,毕竟财帛动人心。 你竟然还惦记着我的家人…… 这就过分了! 夏家四房虽然是穷人乍富,但一来,夏稻花对家里人隐瞒了真实的利润,二来,四房两口子的性格,都是不招灾、不惹祸、不喜欢炫耀的老实人。 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大的财力。 若非如此,此时惦记着谋算“稻花香”的,恐怕就不只一个谢芳兰了。 夏稻花想了想,决定回头要给五郎请个好先生,给他开开小灶。 若是五郎早一些考出来,自家也不用这样举步维艰。 若不是与大房断了亲,倒是可以加大一些对夏大郎的感情投资。毕竟两边还没出五服,若是夏大郎中了举,自家也是可以沾光的。 只是,夏大郎目前看起来,似乎算是歹竹出好笋,夏稻花却有些放不下心结。 老大一家子,已经死了的夏有财和刘氏,乱军之中失踪了的金花、银花,都不是什么好人。谁知道夏大郎,到底能不能出淤泥而不染? ------题外话------ 求票!ps,感谢亲爱的读者“(^_-)”的打赏支持。 第234章 反击(三) 若是万一,他是个藏得深的…… 自己还不够麻烦的呢! 夏稻花谨慎思考过后,决定可以稍微加大一些对夏大郎的感情投资,但却并不指望以后能从他那里借光。 只这样淡淡地、带几分人情味地相处吧。 反正,只要夏大郎以后,不会想起四房就皱眉,给自家使绊子就成。 另外,对于阿柳这个小侄女,自己也会尽力关照几分。 那孩子这样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夏大郎此时虽然悲痛,将来却不可能不续弦,自己还是多看顾她几分吧。 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操纵着空间,悄悄踱步回到自己家的小院子里。 这个时间段,大家都睡了。 夏稻花十分安心地进了自己的屋子,把门锁好。接着,她开开心心地将从谢家洗劫来的那些东西,分门别类地卖给了空间超市,只留下了很少一部分物品。 其中就包括谢县令与旁人往来的书信,和谢家的几本私密账册。 夏稻花实在太生气了。 她不但带着几分恶趣味洗劫了谢家的宅子和别院,还把能找到的暗格都打开了,甚至连地窖和地道,都没有放过。 此时此刻,她其实十分期待,谢芳兰若是发现自家里糟了贼,除了他们身下的床铺和身上穿的衣裳,一切都被偷了个精光,甚至连大厨房的铁锅、马厩里的马、柴房里的柴火都被搬空了,会作何感想。 她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她能不能猜到,这其实是自己的报复呢? 但这份报复,还没有结束呢。 夏稻花打算把那些账册和书信,都寄给李敢。 当然,信皮和内容,都会找街上摆摊的人来写。不会暴露出自己的笔迹。其实用空间超市里的标签机来打印也成。 但夏稻花觉得,自己好好化个妆,扮个男人的模样找人写封信,还是相比起来更为简单的操作。 这些街上摆摊写信的书生,流动量是很大的。过不了多久,也许就离开吉祥县了。 夏稻花将信皮和信都请了人写好,然后把证据都装在一个制作精良的纸口袋里,将东西托付给一个镖局,让他们送到了李敢手中。 李敢的锦衣云骑,本来就有监察百官的职能。 谢县令做的那些事儿,虽然在官场之中,不算是顶顶恶劣的,但却实实在在地违反了大楚朝的律法。 换句话说,夏稻花手上的证据,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了。 不知李敢收到这份证据,能不能猜到,这其实是自己的手笔? 办完这件事,夏稻花总共花了不到十两银子——镖局寄信送包裹,往往都是护送商队,或者押镖运货的时候,顺路而为,并非专业。 因此收费不高,跟把人或者货物送到指定地方,价格相差巨大。 路上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安全抵达。 而且在各种寄信方式中,除了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之外,镖局的速度,还算是最快的一种了。 夏稻花检查了下自己的账户上涨了一大截的超市币余额,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夏稻花睡得浑身舒爽,爬起来活动了下手脚,打了一套八段锦,一套太极拳,洗漱完毕,慢悠悠地吃了一顿丰富的广式早茶,就去了“稻花香”坐镇。 到了下午,谢县令家遭了贼的消息,就添油加醋地传了过来。 实在是这个新闻太大了。 谢县令家遭到了洗劫,而且劫匪非常不厚道,将谢家几个主子的卧房,都给搬空了。除了他们身下睡的那张床之外,连个脚踏、绣墩儿,都没舍得给谢家人留下。 更不用说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了。 谢家太太和那些个妾氏,不但梳妆匣子被盗,就头上的首饰,都被摘走了。 一个个批头散发的,连挽发的头绳,都没给她们留下。胭脂水粉也被劫走了,甚至连用过的旧物,也没给她们留下! 这贼,不但胆大包天,欺负到谢县令头上来了,还有几分贪心太过。 最关键的是,这种偷法,也实在是忒损了! 大家纷纷传言,谢家人八成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江湖人士,说不定是什么江洋大盗,会高来高去的那种。 不然,若是一般的小贼,偷些金银细软也就罢了,谁还会费劲巴力地把那些笨重不堪的大件家具都给搬走了? 谢家的厨娘面对厨房里空荡荡的灶台,忍不住目瞪口呆——这家伙,连锅都被拔走了,自己拿什么来煮饭? 一大家子人等着吃呢,这贼也忒缺德了,这不是给自己添乱吗?! 而在谢家诸位主子中,负责掌家理事的七小姐谢芳兰的屋子,是状况最惨的,简直就像是被洪水冲过一回,只剩下了天棚地板和四面墙。 不但家具和首饰盒不见了踪影,就连床都没剩下! 而谢芳兰身上的衣衫,也只剩下了一套白色的中衣。外头的外衣,都被小偷偷走了! 而谢家所有的主子里面,就只有谢芳兰一个人,是这种待遇。 谢芳兰得知后,气得差点吐血。 她的丫鬟彩雀,也被扔在了她房里。不过彩雀身上的衣衫倒是完整的,只是各种首饰,全都不见了。 谢芳兰见了彩雀,顿时忍不住把家里的遭遇,和夏家人联系了起来。 但她怎么也想不通,夏家人明明就是一户泥腿子出身——他们的寄籍文书,自己也是看过的——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厉害的本事? 那“稻花香”,虽然进货渠道神秘了些,卖的东西精巧了些、贵重了些,可是这顶多说明,他们搭上了什么大人物。 但,要做到一夜之间,把自己家那些东西搬空,仅仅靠搭上一两个大人物,却是做不到的呀! 除非,夏家人和某些神秘的江湖势力有所勾结。 可即便是江湖势力,也没有几个,敢这样挑衅官府和县太爷的吧?! 偷走那样多的东西,得出动多少人?多少车? 怎么可能会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再者说,从自家偷走的东西,他们怎么销赃? 谢芳兰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来。 谢县令却耐不住了,竟然冲着谢太太和谢芳兰大发雷霆:“看看你们管的好家!” ------题外话------ 章节已替换。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235章 提脚卖了 谢家的主子们哭嚎叫嚷了一早上了,乱糟糟的,吵得他头疼得很。除了心疼被盗的东西,谢县令最头疼的,其实还是失了面子。 这会儿他还没注意到,自己的密室暗格,也都没有保住。 直到从邻居家借了两口锅,并一点柴米,还厚着脸皮要了几碟子小菜,煮了些清粥,胡乱对付着吃了一顿早饭之后,谢县令才猛然发现,自己书房和卧室的暗格,都已经被动过了。 自己偷偷藏在暗格里的一些重要信件,和一些账册、黑料,也都不翼而飞。 谢县令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平时风流倜傥的形象,哪里还剩得下一星半点? 他脑门和鼻尖冒出来一层油汗,脸色发青,嘴唇颤抖,哆哆嗦嗦地,说话都有些说不利落了:“来、来人!快来人!快去请太、太、太太,和大郎、七娘来!” 谢太太和谢大郎、谢七娘过来之前,谢县令竟一直坐在地上筛糠。 他发现,不但这些要命的玩意儿丢了,他的县令大印,也不见了踪影。 见到谢县令这副狼狈的模样,谢太太、谢大郎、七小姐谢芳兰,都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又忍不住想骂一声“活该”。 谢太太习惯性地喊了丫鬟打水,给谢县令净面,结果丫鬟嗫嚅着回答说: “家里的盆和软布也都被盗了……若要洗漱,只能去荷花池、留香水榭那里,就着水流清洗……” 丫鬟越说声音越低,她也不想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是主子让打水,这没有盆也没有桶的,甚至连个葫芦瓢都找不到,她拿什么打水? 谢太太的脸色阴沉起来,谢芳兰的脸涨地通红。 她感觉得到,这里的针对意味简直太明显了! 别的不说,这些软布面巾、洗脸盆、洗脚盆之类,哪里有人要? 就算真有人买,也卖不上价。 既琐碎又麻烦,还卖不上价,正常的小贼大盗,谁会连这种不值钱又很麻烦的玩意儿,都一窝端走? 这摆明了是打脸!赤裸裸地打脸!而且,这种情形,倘若不是爹爹的政敌在暗处搞事情,就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 自己的敌人不多,最近而且最有可能这么干的,就是夏稻花! 只是,谢芳兰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夏稻花是怎么做到的。 更何况,她对自己的计划,应该压根就没有察觉。 夏家五郎遇见个心仪他的姑娘,这是多么小的一件事。 要解决这个问题,他可以娶妻、可以纳妾,也可以冷漠无情、视若无睹、不假辞色…… 不管怎么说,若是彩雀没有背叛,夏家人是绝对没可能知道自己的筹划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彩雀背叛了,夏家人也猜不到自己的算计,到底着落在哪一步啊! 彩雀依然昏迷未醒,谢芳兰倒不是怜香惜玉,不舍得把她用冷水泼醒,实在是家中突发变故,让谢芳兰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全家被洗劫一空这件事上头了。 她的脑浆疯狂涌动,cpu运转得都要冒烟了,实在是腾不出空来收拾一个丫鬟。 自己算计了夏家,招致了夏家的报复——这思路是合理的,但过程,却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夏家人并没有真的被自己算计到,也没有什么损失,对自己的算计说不定丝毫没有察觉,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要做到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得勾结多大的势力?得投入多少人、多少车?后续扫尾,还得多做多少工作? 除非,他们就把贼赃随意放着,不去销赃。 可即便不去销赃,也得有个稳妥的地方,藏着那些个贼赃。不然,若是露了行迹,落入爹爹手里,难道还指望爹爹会轻饶她不成? 谢芳兰绕来绕去,最后又把自己绕进去了。 她思来想去,最终竟然心不甘情不愿地排除了夏稻花的嫌疑。谢芳兰更倾向于相信,这些事儿,是谢县令的政敌干的。 但这样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若真的是谢县令的政敌,只要找到爹爹的暗格就够了。顶多再出于贪心,对家中的金银细软伸伸爪子。 却不大可能连这些日常用的琐碎物事,都一块儿打包带走啊! 谢县令的几个小妾,丢失了许多贵重的首饰和私房银子,恨不得立刻找到老爷谢县令来哭诉,好多撬些银钱出来,弥补下自己痛彻心扉的损失。 然而,今天的谢县令,分外地不好说话。 不但没心情听她们哭哭啼啼,竟然还采纳了七小姐谢芳兰的建议,把她们都给提脚卖了! 没办法,谢县令长这么大,头一回过上这么狼狈的日子。 荷包一文钱都没有,兜比脸干净——连洗脸盆和面巾都丢了,兜里能不比脸上干净吗? 谢芳兰心头本就火大,见谢县令的小妾们还不知好歹,往她枪口上撞,自然没有轻轻放过的道理。 家中失盗,缺乏银钱,正好把这些个花枝招展的主儿卖了,应应急! 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 平常日子里,她要找借口卖掉这些妾,还需担忧父亲的反对。 但此时此刻,家里一文钱也无,早上喝的稀粥,还是跟邻居借来锅、借来米、借来柴火熬的。此时此刻,唯一能换钱的,也就是这些个妾了! 谢芳兰吩咐下人去牙行喊来了牙人,将父亲谢县令的爱妾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左扒拉右扒拉,除了三个生过儿女的,都提脚卖了。 谢芳兰深恨她们平日里争风吃醋,将谢家后院搞得乌烟瘴气,还数次气病了母亲,因此不拘将人卖到哪里,只要价格给得够高就好。 人牙子带着十二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兴兴头头地离了谢家大门。 这一批女人,平日里娇养着,身娇肉贵、养尊处优,脸蛋也俊俏,皮肤也水灵,身段也一站三道弯,此时被卖了,哭都哭得那么好看…… 想必能卖上个好价钱,让自己大赚一笔! 这一趟可真是来对了! 只是,以往这谢大人家里,都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 刚刚他没捞到机会进屋,只在院子里看了这批货,现在想想还真有几分不对劲。 ------题外话------ 求票票啦! 第236章 实况转播 想必,那传言里头,说谢大人家出了内鬼,里应外合,把谢家人都下了药,趁着谢家人昏迷不醒的功夫,将宅子都搬空了,未必都是旁人编的瞎话? 说不定,谢大人就是怀疑这些个女人手脚不干净,还暗地里勾结了外人危害谢家,才把她们卖掉的? 牙人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 可惜这话他只能闷在心里,不能跟旁人说——不然若是谢大人查到了,这些话是从他这儿传出去的,回头一生气,伸两根手指头,都能把他捏死。 为了痛快痛快嘴,搭上一条小命,这种蠢事儿,他可不干! 牙人驱赶着到手的十二个女人,一路上招摇过市。他什么也没说,可这一走,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十二个女人当中,有十个女人,是二十两一个买到手的。另外还有两个姿色特别出众的,花了五十两。 十二个女人,一共花了三百两。 区区三百两,这十二个女人,只要卖出去一两个,就足够回本了! 谢县令此时,已经过了最开始气头上那个生气劲儿了,正在挖心剖肝地后悔,语气中就带上了几分埋怨: “七娘,你动作也太快了!” 谢芳兰哼了一声,心道: “要的就是这个快!若不是急着把人赶出去,二十两一个,这种亏本生意我怎么可能会做?那两个卖了五十两的,若是慢慢地卖,慢慢地讨价还价,这价格起码能翻三倍!可我这不是怕你后悔么?” 但她嘴上当然不会这样说。 谢芳兰笑道: “爹爹,你既然后悔了,那女儿这就让惠儿去追那人牙子,把他喊回来,咱们把那几个姨娘再买回来好了。 这三百两银子,是咱们家眼下全部家当。 您往回买的时候别忘了问问,看看哪个姨娘,能吃的了苦,愿意跟咱们家一处喝西北风。” 谢县令被怼得哑口无言。 的确,女儿说要卖掉这几个妾氏之前,她们一直吵吵嚷嚷,哭闹不休,哭着喊着诉说自己丢了银钱、丢了首饰,让老爷我千万要给她们做主。 事实上,这帮子妖艳贱货,盯着的都是老爷我的钱袋子。 若是平常日子,也就罢了。 可这家里刚刚遭了贼,我上哪里给她们淘澄银钱去? 一个赛一个地不懂事! 倒是那三个老妾,虽然姿色已经不新鲜了,但却要听话许多。虽然也哭闹了几句,自己一个眼神丢过去,她们就安静了。 谢县令有几分讪讪然,将装着那三百两银票的荷包塞回到谢芳兰手里: “七娘,你这脾气见长啊!爹爹说一句,你有一百句等着我呢! 这银钱还是你拿着,看看家里该添置些什么,先挑那最得用的,且添置一些。对了,别忘了先给我做一身官服……” 谢县令碎碎念了半晌,谢芳兰都笑呵呵地应着。 谢大郎在一边看着,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瞅着自己的妹子——妹子这样能干,不知将来被哪个有福的得了去! 谢太太脸色青黄,身子有些水肿,一看就知道,是久病难痊的类型。 她从头到尾,只静静地听着,什么也没说。 谢芳兰卖了那些个妾,只把三个生养了子女的妾留下了的时候,谢太太心里很激动。她觉得,女儿是抓紧了这个机会,给她报仇呢! 那些个小妖精,没少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显摆谢县令对她们的宠爱。 谢太太一开始真是被这帮贱人气得吐血,后来慢慢地也看开了——谢县令这样的人,值得什么托付真心呢? 他只值得一段又一段的露水情缘罢了! 看着这帮子虚情假意的,围着谢县令各种献殷勤,今儿个你要一匹缎子,明个儿她要打个金钗…… 谢太太虽然已经对谢县令死了心,却还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泡妞就泡妞,怎么还得花我的银子呢? 可偏偏自己跟这个男人,生了一堆孩子——若是他毁了,孩子们的前程势必要受到许多不利影响。 所以不管怎么怄得慌,谢太太都不能出手对付谢县令。 不但不能出手对付他,还得哄着他好好做官,还得不断地动用自己的嫁妆,给他的种种乱七八糟的花费填窟窿。 心里一直这样压抑着,谢太太的身子骨,也就慢慢地衰弱了许多。 今儿个谢芳兰竟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些个小妖精,小贱人,一股脑地清除出了谢家,少少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了吧?! 女儿小小年纪,就这样劳心劳力,抓住一切机会去算计,说到底,不还是为了自己? 她看着谢芳兰殚精竭虑的面孔,内心深处就好像遭到了重重一击——小女儿这样为自己操劳,自己还要再颓废下去吗? 谢太太竟奇迹般地振作了一些。 人一振作,精神面貌就会好得多。哪怕身上有病痛的困扰,也不会那么憔悴。 谢芳兰见母亲的面色似乎微微红润了几分,不似之前那么青黄,心中微动——母亲的心结似乎解开了? 爹爹的风流花心,怕是改不了了。 母亲能想开最好。 不然自己哪怕把爹爹的妾都卖光了,等家里缓过劲来,爹爹不还是照样会纳新妾? 诶? 想到这里,谢芳兰突然想到一个胆大包天的主意。 以至于她忍不住攥紧了双手,捏得自己双手指尖发白,来缓解自己心头涌动的紧张。 看着母亲的脸,看着父亲的模样,谢芳兰心中暗恨:这个主意,这个主意……自己早怎么没想到呢?! 将心头涌起的冲动狠狠压到心底,谢芳兰拿着三百两银子,细细地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首先,得让爹爹派人查一查吉祥县和附近县城的当铺与估衣铺子。 要销赃金银细软,古董字画,文玩摆件,多半离不开当铺。而那些棉被、棉衣之类,当铺和估衣铺子,都有可能是销赃的去处。 自家人,按照人头得添置些家常衣物,还有年节需要穿的礼服——爹爹的官府、全家人的家常衣物和日常生活用的物件,需要赶紧买上。 礼服倒是可以不必着急,买了料子回来,请人裁剪了,慢慢做就是。 家里的仆役下人,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放出去一批。 ------题外话------ 章节已替换。晚安,好梦,明天见。爱你们,(づ ̄ 3 ̄)づ! 第237章 实况转播(二) 谢芳兰是个想到就会去做的性子。 以女儿的身份,卖了父亲的小妾,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而且,事后谢县令要追究,她两三句话,就扭转了局面。 全家的下人等看在眼里,惊在心里。 一个个都觉得,七小姐不愧是嫡小姐,这份手腕,这份雷厉风行,很有当家太太的风范。可不能得罪了。 往昔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刁钻仆妇,一个个都乖顺了许多。 谢芳兰面上一派温柔和蔼,实际上却丝毫没有放松。借着这个机会,发卖了一大批对谢太太不忠心,以及轻慢过谢太太的下人。 还有那贪赃索贿的,吃酒赌钱的,调三斡四的,总之,各种犯到了谢芳兰手里的主儿,都被捆了起来,干脆利落地卖给牙行了。 倒也不是没人求情。 有求到谢县令面前的,也有求到谢太太面前的。 还有求到谢大郎面前的。 谢芳兰一一甄别,将谢县令来求情的,一番巧言,褶了过去。不管是罪行轻重,一个都没有放过。 而对于求到谢太太和谢大郎面前的,若是情节重的,对母亲和哥哥讲明情况,照样发卖出去。 若是情节轻微的,便卖了母亲和哥哥的面子,将人留下来。 按照家规,该打板子打板子,该罚银子罚银子。 一番处置下来,除了懵懵懂懂,此时又在为丢失的官印和要命的账册、书信等物心急如焚、魂不守舍的谢县令,几乎每个人都看出来了七小姐谢芳兰的厉害之处。 一时间,谢家的仆役们都整肃了许多。 令行禁止,规矩有度,进退得宜。 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夏稻花一边嗑瓜子,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实况转播。 她悄悄在谢家藏了几个伪装效果极强的针孔摄影机。 原本,不过是想欣赏一番谢家人,尤其是谢芳兰,见到全家被洗劫一空之后的表情。 万万没想到,在最初的混乱之后,谢芳兰的种种处置,倒是越发显现出来了她的才干与性格。 聪明,强悍,善于抓住一切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对母亲孝顺,对哥哥友爱,对父亲虽然心有怨言,却也在尽心尽力地收拾他的烂摊子。 夏稻花越看,越欣赏谢芳兰,甚至还有几分喜欢。 只可惜,这个人先算计到了自己头上,还是从哥哥身上入手,不然,倒还真的值得交往一番。 谢县令家遭了贼的事情,传得飞快。 相关几家得了消息,都动了起来。 谢县令的岳父和舅兄听说了这事儿,派了两个管事娘子带了礼物来探望谢太太。 除去给谢太太的人参、天麻、燕窝等药材补品,和给七小姐谢芳兰的首饰头面,还特意送上了一车米面油盐菜蔬柴炭等日用之物,并一百两银子,算是给谢家雪中送炭,救个急。 两个管事娘子见了谢太太疾病缠身的憔悴模样,眼圈“唰”一下就红了,差点当场就噼里啪啦地掉了眼泪。 还是谢太太一顿安抚,两人才算安静下来,转而说起正事来。 谈话途中,谢太太还遣了贴身的大丫鬟,把谢芳兰请了去。谢芳兰和谢太太、谢太太娘家来的两个管事娘子,关在屋里聊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 送走了这一波,后面的访客一批跟着一批,接踵而至。 谢县令的几位同僚,差人带了老母鸡、老鸭子、大白鹅送上门来,还有送来了活羊的。除了派遣下人来跑腿的,也有亲自上门慰问的。 这些多半都是谢县令亲自出面招待。 虽然他完全不在状态,但见客之前,还是努力拾掇了一番,至少外表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了。来客们打听了失盗案件的细节,都啧啧称奇。 所有来看望谢家人的亲朋好友,但凡有门路有本事的,都承诺会竭尽全力帮忙注意当铺、沽衣铺子等地。 若是发现贼赃,定会在第一时间就把那小贼揪出来,给谢家出气。 某些与谢县令有些私密往来的人士,目前还没得到谢家失盗的信儿,因此还没有什么动作。 繁忙的一天,在迎来送往中度过。 等到战战兢兢的下人带着采购回来的日常物品给七小姐谢芳兰报账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听着谢芳兰一项一项精打细算,把那采买上的人问得汗都下来了,夏稻花看得又是好笑,又是着迷。 待见到谢芳兰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她甚至还对谢芳兰升起了一抹同情。 想来,谢芳兰算计到五郎头上,多半是为了谋夺“稻花香”了。 怕也是缺钱闹的。 其实自己手里,赚钱的主意有许多。只是缺乏信得过的人手,很多事情都只能暂且搁置。若是谢芳兰真心与自己结交,以后往来得多了,将她的困境告知自己,自己帮她想个适合谢家人的赚钱点子,还是不难的。 但,不知是为了面子,还是压根看不上自己这等小民,谢芳兰却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她没有真心把自己当朋友,而是把自己当成了肥羊。 夏稻花叹息了一声。 她想了想,关掉了屏幕,暂时先不看了。 反正针孔摄像机传回来的录像,都会自动存储在电脑里,自己不在第一时间看完,也碍不着什么。 若是能与这位谢姑娘化敌为友,甚至把她变成自己人,倒是很值得期待的一件事。 只是目前看来,似乎短期内不会有这个契机。 甚至很有可能,即使夏大郎和五郎都考中了举人,出去做官了,这位谢芳兰谢小姐,都未必能被自己争取过来。 夏稻花微微皱起了眉毛,忍不住想要叹息。自己跟这位谢小姐的相识,是不是采用了某种错误的打开方式啊? 不过,自己也算是谢小姐的“朋友”之一,她家里遭了贼,自己又听到了消息,好歹也应该在谢芳兰跟前露个面。 今天的实况转播之中,她已经看到了三个在赏花宴上见过的小娘子。 夏稻花想了想,准备了一匣子花式点心,一罐子茶叶,一坛酒,外加一小筐红彤彤、黄灿灿的双色樱桃,打算去见一见谢芳兰。 ------题外话------ 求票! 第238章 是不是你 今日天色已晚,还是等明天吧! 夏稻花按捺下了自己马上出门的冲动,将四色礼准备好,清点了一番“稻花香”的库存,并且检查了一遍今日的店铺录像——她到底还是在店内装上了摄像头。 近日里她回忆起前世在现代社会,看过的一个小故事。 故事不长,却很令人唏嘘。 讲的是有个人开饭馆,点子很好,菜式也有创意,一开始的时候,生意十分火爆,很快就客似云来,大赚特赚。 然而好景不长。 因为从大师傅、到小伙计,人人都从这饭馆里偷窃,还互相帮助、互相打掩护,争先恐后地损公肥私。 老板心知肚明,却怎么也抓不住这帮人的把柄,开掉一批人,换了新人还是如此,便一步一步亏光了本钱。 心灰意冷之下,最终只能放弃了这门生意。 夏稻花对于自己雇佣来的小伙计,原本是十分信任的。再加上她常常在店里坐镇,倒是没见哪个伙计有手脚不干净的表现。 但在她忽然回忆起这个故事之后,便忍不住觉得,只靠伙计的自觉性,恐怕,不是那么靠谱。 毕竟,倘若你给人一个适合偷窃的环境,一个在很长时间里,一直随便拿东西都没人管的环境,那得多高的道德标准,才能让人管得住自己的贪心,做到面对诱惑不动心、不出手呢? 所以,她干脆利落地装了摄像头。 而且是隐藏式的、伪装式的,外表看起来不过是精巧可爱的摆件、装饰、盆景之类。 还装了好几个。 从每个角度,都能把店里的小伙计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视角盲区。 当然,顾客的一举一动,同样也会被录进来。 严格来讲,这么做,侵犯了小伙计和顾客们的隐私。 但夏稻花认为,她不是法官,“稻花香”也不是法庭,完全不需要考虑证据的来源是否合法。 她只需要事实。 好在直到目前为止,自家店里都没有出现让自己失望的情景。 只是这几日,生意略有些冷清。 远远比不上年节时候的热闹。 倒是店里的糖果、点心、酒水和香皂,几乎每天都有一定的销售额。 夏稻花把需要补货的商品一一补齐,又将今天的销售记录整理了一遍,把大额的银子放进空间,小额碎银放在店里的钱箱里,便起身出了门。 将大门和铁闸板一一锁好,夏稻花回到了后院。 一进屋,就见到夏家四房一家子,除了自己和槐花之外的每个人,都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这架势,莫非是要三堂会审么? 夏稻花吓了一跳,堆起笑脸:“矮油,这是怎么了?” 夏五郎一脸严肃地问道:“稻花,谢家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夏稻花笑着反问道:“谢家的事,是什么事?” 梨花一脸焦急,夏稻花却在她脸上看到了几分有点抑制不住的笑意: “谢县令家遭了贼了! 听说,那贼子把县太爷全家所有东西都偷走了,整个谢宅都被洗劫一空。据说真的像水洗过一样,干干净净的。 把个谢县令给急得,把他的美妾都卖了,换银子花用了!” 夏有田、姜氏,还有五郎,都很严肃地紧盯着夏稻花:“这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夏稻花笑道:“我哪有那本事?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夏有田和姜氏满脸的忧心忡忡,就连五郎的脸上也带着几分担忧。不过,见夏稻花否认了,他们就瞬间安心了。 一家子仿佛集体松了一口气:“不是你就好。” 夏有田低头沉吟片刻,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说道: “俗话说得好,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越是有本事的人,越容易在自己的本事上头栽跟头。稻花你是个机灵的孩子,这些话,想必你也知道,不须我多说。” 姜氏点点头,跟着劝说夏稻花: “你性子倔强,娘最是担心你。娘知道你不爱听,但娘还是得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就算人家对你哥打了什么坏主意,这不是还没出事吗? 民不与官斗!人家欺负咱们,咱们躲着点就是了,可千万别仗着你的身手,就跟人家硬碰硬啊!” 夏稻花郑重其事地应了:“爹,娘,你们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只要空间不突然失灵,她是不会失手的。 自然也不存在“在小阴沟里翻船”的情形。 不过,既然爹娘这样担心自己,大不了自己以后,多用几分心计,少用点简单粗暴的直球就是了。 夏稻花这样想着,答应得就分外真诚。 四房两口子对这份回答还是很满意的。顺理成章地开始关心她: “今儿个回来得有些晚了,店里事情多,不妨叫家里人去帮忙。反正我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是啊,稻花,在北关村的时候还好,一天到晚家里地里都是活儿。这边除了家里这点儿活计,一会儿就干完了,闲的浑身发痒,骨头都不自在。” 夏稻花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儿。 四房两口子都是勤快人,果然过不惯悠闲自在的日子。 那就给他们找些事情做好了。 夏稻花说道: “爹,你不是会编筐窝篓么? 稻花香店里需要用那种草筐、竹筐,要个头小一点的,但得精巧好看。 款式若能多一些,就更好了。 嗯,这店有好几个人的份子,这些东西,店里既然要用,从别人手上买也是买,从咱家人手上买也是买。 我就偏私一回,把这生意给了你吧。 爹你千万别不好意思定价啊!万一现在价格定低了,将来后悔了,也不方便涨价了。 娘,你的绣品,可以放在稻花香寄卖。 像是荷包啦、扇套啦、小件的绣屏啦,这些都可以的。 可以卖给店里,你直接拿钱,店里对外卖的时候会加两成价。也可以放店里寄卖,店里收点手续费,但卖出来的钱,全数都归你。” 夏有田和姜氏听了这话,哪里还有心思对谢县令家遭了贼的事情追根究底? 一颗心热乎乎地,都扑在了生意上。 看着夏有田和姜氏两人满脸兴奋的模样,夏稻花忍不住自省起来:平日里,我是不是对他们关心得太少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消失的速度,快得简直像一道闪电。 夏稻花已经把目光转向了梨花、五郎,和满脸跃跃欲试,想要说些什么的菱花。 ------题外话------ 章节已替换。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239章 异想天开 菱花看到夏稻花把目光转了过来,鼓起了勇气,脸蛋涨地通红,说道:“姐,我也想挣钱。” 姜氏忍不住笑道:“就你还挣钱?整个人还没个巴掌大,你怎么挣钱?莫非你打算,帮你姐看店?那店里的糖果点心,紧着往架子上摆,还不够你慢慢吃的呢!” 菱花气得跺了跺脚:“娘!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众人都忍俊不禁,看着菱花涨地通红的脸蛋,不忍心笑话她,又实在有些憋不住,一个个的,肩膀都有些抖。 夏稻花笑着点头: “好呀!我们菱花真有志气!不过,姐一时想不到你能做些什么,你也帮着姐姐一块儿想,好不好?” 菱花一开始满脸都是跃跃欲试,心里话冲口而出之后,又有几分忐忑不安,生怕姐姐说她异想天开。 刚刚被姜氏一顿挤兑,气得小脸通红,眼泪也已经含在了眼圈里,就要掉下来了。 此时此刻,听见夏稻花这样好说话,一如既往地宠溺她,丝毫没有受到姜氏的影响,菱花顿时喜笑颜开,一张小脸儿莹润生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弯成了两个甜甜的月牙儿。 她拉住了夏稻花的衣襟,腮边还挂着一滴泪珠,小脸却已经笑成了一朵花,整个身子有些害羞地左右摇摆了两下:“姐,你真好!” 夏稻花看着害羞地扭来扭去的菱花,颇有几分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菱花的头发养的很好,又柔软,又顺滑,又黑亮,又浓密。 此时在头上扎了两个小鬏鬏,绕着浅蓝色的丝带,还打了飘逸的蝴蝶结,看起来有点像那种萌萌哒的q版古装小女孩漫画图。 从菱花留头开始,家里的生活水平就已经提升了一大截。 这黑芝麻、山核桃之类的坚果没少吃,肉蛋奶也不缺,所以菱花年纪虽小,长得却好,身子骨也十分结实。 夏稻花每次见到菱花这个小吃货,都有种“瞅瞅我多会养孩子”的那种满满的成就感和隐秘的自豪感。 菱花年纪虽小,却一向是个聪明伶俐的,自然体会得到夏稻花对她的好。 夏稻花随意上手揉搓她的头发,她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愈发显得特别可爱。 夏稻花“蹂躏”了菱花的脑瓜顶两下,就转向了五郎和梨花: “哥哥不必操心银钱的事情,除了注意保持身体健康之外,好好读书,就是你最重要的事。姐姐若是有兴趣,可以来给我帮忙;若是有别的想法,也可以提。 若是没什么想法,只愿意在家里待着,也没什么不好。” 夏家四房买的地,已经佃了出去,平日里夏有田偶尔会过去看一看种植情况,他性情忠厚,待人宽容,但并不傻,一个人已经足够管理那些田地,应付那些人。 连姜氏都用不上,更何况梨花? 家里的事情,现在四房不用跟其他几个房头挤在一起,相当于搬出来单过了,姜氏管家,自然分外轻松。 四房两口子感情本来就好,四房的几个孩子又个顶个的聪明能干,孝顺懂事。 若说惹是生非的本事,这几个孩子里面,顶数夏稻花是第一。除了偶尔为夏稻花操心一番,姜氏的心力,主要放在了带槐花上头了。 梨花在家中,其实除了做些家务活儿,大部分时间都在跟姜氏学刺绣。 其实梨花的手艺已经很出众了,但还有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之前家里一直忙着为生计奔波,没工夫让她学得太深。 这会儿姜氏和梨花都有了空闲,自然把这一茬捡了起来。 但夏稻花觉得,单只是刺绣,还是太单薄了些。 梨花应该再学一些这个时代的闺秀们学的东西。 将来若是五郎中了举,梨花的身份必然会随之水涨船高。那么,她得将该学的东西都学了,才能与这新的身份相匹配。 夏稻花早就想着,有必要送梨花和菱花去上女学。若不是出了谢芳兰这档子事儿打岔,前几天夏稻花就打算提出来了。 上女学的好处不少。 除了读书明理,也可以学一些淑女的技能,还可以结识一些志同道合、性情相投的同龄人。友情的魅力,夏稻花在现代社会深有体会。 作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女子,想来有那么三五个感情深厚的同性朋友,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有时候,这些朋友,甚至能起到比娘家和夫家更重要的作用。 至于刺绣,每天只抽出一个时辰来学习与训练就好。 不需要投入太多。 夏稻花将自己的意思说了,犹如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枚炸弹。 水浪腾空而起,首先就浇了她一头一脸:“你这孩子!” 姜氏第一个反对: “你这是才吃了几天饱饭呢,就开始想那些个有的没的,巴巴地赚了那么几个钱,还不够你轻狂的呢!” 夏稻花眨了眨眼,迷惑不解:“我哪就轻狂了?上个女学而已,这也花不了几个钱哪!” 夏有田道: “上女学,那是富贵人家锦上添花的玩意儿。咱们就是一平头百姓,哪里用得着这些个?你若是觉得梨花和菱花须得认识几个字,让你哥哥下了学回来,胡乱教一教就好了。” 姜氏凝眉思索片刻,道: “要不,让你姐和你妹回老宅去住,跟你爷爷学认字写字,再学学打算盘。这都是实实在在的本事,不比那什么女学强? 那女学都是富贵人家的玩意儿,咱们就算让你姐妹去上,也得剜门盗洞,到处请托人家的面子,到人家家里去附学。 这世人都长了一双势利眼,咱们这老百姓人家的孩子,跟人家那富贵人家的小姐在一处,岂不是山鸡进了凤凰堆里? 我可不舍得你姐、你妹子,平白无故去人家跟前做小伏低,受那个罪!” 夏稻花吃了姜氏这一大摊话,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发现,自打槐花出生了之后,姜氏变得越来越有主见,也越来越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姜氏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现在五郎还没有进学呢,科举之路,前路漫漫。 ------题外话------ 求票!今天好热啊…… 第240章 登门拜访 一般只有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官宦人家或是商户人家,才会进女学读书。 自家目前的身份依然是农户。 农户家的小娘子上女学读书,恐怕是不易为大众所接受的。 虽然她有这个实力。但过早暴露这个实力,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一家子讲论一番,平息了激动的心绪,各自洗漱睡下了。 躺在榻上,众人皆是辗转反侧,颇有几分兴奋。 夏有田和姜氏先就夏稻花的思想问题,进行了一番探讨,之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转移到赚钱上面来。 夏有田道:“那店里当真需要小筐子小篮子么?别是稻花哄我的吧……明面上说是店里收,暗地里却自己掏钱贴补出来!” 姜氏道: “应该不是。她那店里我去过的。 有的花儿啊、糖啊、果儿啊,都拿那小篮子、小筐子装着,摆得这里一块儿、那里一块儿,倒怪好看哩。 想必这些个物件,都是用得上的。” 夏有田道:“之前也没见那店里卖绣品呀。” 姜氏笑了:“合着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我就说么,那店里你也是去过的,怎么会不知道,那里用得到这些个小筐子、小篮子?” 夏有田道: “总是孩子的一片心意。不可伤了她的兴头。 就算果真是她要贴补你,你也莫做声,面上也莫要带出来幌子,不好看。 咱们就只按她说的去做就是了。” 姜氏道: “你放心。我岂是那不知好歹的?孩子乐意孝敬,哪有还把这孝敬往外推的? 若是心里头实在不愿意挂连她,只把这些个银子替她攒起来就好。 到时候她出门子了,把这钱放到她的嫁妆里做压箱钱,或者给她置办下好木料,就是了。” 夏有田和姜氏,不但歪楼到了夏稻花要出门子的场景,还想起了梨花和五郎的亲事。虽然农户人家往往孩子成亲都晚,但梨花和五郎这个年纪,也该相看起来了。 梨花、稻花、菱花姐妹三个,正钻在一个被窝里,挤过来挤过去地闹着玩,还在说悄悄话。这里最活跃的就是菱花。 梨花和稻花,两人都大了,不大好意思再像小时候那样疯玩疯闹。 菱花却是实打实的小孩儿,这会儿跟两个自己最喜欢的姐姐在一起,早就兴奋得像吃了巧克力的二哈一般,哪里是梨花低声呵斥几句制得住的? 咭咭呱呱的小鸭子菱花,一会儿说要帮夏稻花去看店,一会儿说要去山上捡蘑菇,一会儿说要跟爹爹学编筐窝篓,一会儿说要跟娘亲学打络子绣花儿…… 没完没了,其实却没个头绪。 不过两个姐姐都只看着她笑,让她安静些,她既不听,两个姐姐便也不说了。 直到后来,梨花想要安静些好说话,夏稻花才从“袖子”里,掏了个棒棒糖出来,塞给菱花。 一下子就把菱花安抚住了。 菱花含着棒棒糖,不得不闭上嘴,结果,竟然没过一分钟,就睡着了。 梨花和夏稻花认认真真地商讨起来——她觉得,上女学也好,回到大杂院去跟夏老爷子学认字打算盘也好,都没有什么吸引力。 她更想帮着夏稻花做些什么。 若是能同时赚到钱,就更好。 夏稻花也失了睡意,开始帮梨花想起出路来。 与姐妹们的住处只有一墙之隔的五郎,此时已经睡着了。 之前他也辗转反侧了许久。 今天夏稻花的话,给他很大的冲击。 嘱咐他好好读书,这是应有之义,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但夏稻花竟然把身体健康放在了读书前头,还对他特意强调了一下,他的确觉得有几分意外。看来,在这个妹妹心里,自己的健康,竟然比功名还要重要呢! 五郎带着愉悦的微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夏家人全都有些睡眠不足,却依然没有起晚。 这就是习惯的力量了。 已经习惯了早起的人,即使没有睡足,平日里起床那个时间点到了,自然而然就醒了。 夏家四房,个顶个都是勤快人,便都起了身。 姜氏迅速搞定了早饭,一家人吃了些粥水就着窝窝头,小咸菜,还有夏稻花提供的“稻花香”卤味和小笼包,吃得心满意足。 五郎去上学,虽然彩雀那事儿已经解决了,可夏稻花还是不大放心,干脆就又送了五郎一回,还给他带了专门准备的餐盒。 五郎他们是要在启蒙学馆吃一餐午饭的。 夏稻花给五郎带的餐盒,装了些从空间超市偷渡出来的饭团和一些切好了的水果,味道各有特色,很方便用来做加餐。 五郎笑眯了眼,跟夏稻花认真地行礼道别。 夏稻花侧着半边身子不受礼,反过来对着五郎蹲了身子福了一福。 然后便喊他快走:“别磨蹭了,再过一会儿先生都开始上课了。” 五郎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带了餐盒,还带着满脸的笑容,进了启蒙学馆。 夏稻花转过身,去了一趟店里,然后从店里带上昨天准备好的四色礼,专程去了谢县令家,求见谢芳兰。 谢芳兰有些焦头烂额。 她虽然一下子放出去了一干父妾和许多奴婢,也算是少少回了些血。 但比起谢家的损失而言,这点子银子,真是做盐不咸,做醋不酸,哪里够用? 那些亲朋雪中送炭,送来的银子和礼物,都是要还的。 虽然人家是帮衬自家的意思。但这些东西,逢年过节回礼的时候,都得回过去,才能常来常往。 不然,谁愿意跟个只进不出的无底洞相处? 所以这些东西和银钱,除非应急,她还真不敢动用太多。 此时听丫鬟来报,说夏稻花求见,谢芳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死丫头,这是来看自己的笑话来了! 紧接着,她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一点。 自己对夏稻花一直很友善。 她既不是诸葛亮,就不可能猜得到自己的真实意图。 这是因为彩雀还昏迷不醒,而谢芳兰因为忙于家务,一时间焦头烂额,也忘了要从彩雀嘴里套话的事儿。 与彩雀有些交情的大丫鬟惠儿,已经悄悄使人把彩雀挪到下人养病的后罩房里去了。 谢芳兰点了点头,对丫鬟道:“让她进来吧!”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241章 贼心不死 夏稻花跟着谢家的小丫鬟往前走,谢芳兰在厅中端坐,并没有迎出来。 身份有别,家里又逢多事之秋,谢芳兰这种态度,倒也正常。 夏稻花没有挑理,笑眯眯地送上了礼物,与谢芳兰寒暄了几句,又聊了些闲话,冷不防听见谢芳兰突然问道: “我的丫头彩雀,对令兄情根深种,可是得罪了你?” 夏稻花一脸懵懂:“彩雀?你是说那个数次去启蒙学馆看我哥哥的漂亮姑娘?” 夏稻花一点都不担心彩雀认出她来。 当时在乱葬岗,她那副扮相,彩雀要是能想到她身上去,那得多大的脑洞! 再者说,她给彩雀问话的时候,不但用了聊斋的配乐,还用了变声器呢!彩雀耳朵里听到的,只有经过变声器伪装过的声音。 别说彩雀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丫鬟,哪怕她是这个时代的专业间谍,怕是也听不出来自己的声音。 “彩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夏稻花脸上的神色不是作伪——她是真的有点关心彩雀怎么了。毕竟是自己把人带到了乱葬岗。若是真把那丫头吓出来个好歹,自己多少也占了几分责任啊。 谢芳兰观察着夏稻花的表情,看她似乎真的不知道,心中就平静了不少。转念一想,又笑自己太过谨慎,彩雀那副模样,明显是受了惊吓。 这夏稻花不过是个平平常常的小娘子,怎么可能吓到彩雀,还把人都吓得昏迷不醒呢? 试探了数次之后,谢芳兰断定,夏稻花应该对自己的打算,毫不知情。 她脸上的笑意,变得真切了许多。 此时,家里正是顶顶需要银钱的时候,若是能把那“稻花香”握到自己手里就好了……可恨家中如此萧条,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好再办什么花会,宴会。 没有合适的借口,怕是也没法把那夏五郎引到圈套中来。 该想个什么法子好呢? 夏稻花早已发现了谢芳兰的心不在焉。这丫头,该不会还没死心吧?她略坐了坐,与谢芳兰聊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便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了。 谢芳兰看着夏稻花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是从这个小丫头身上下手,会不会有些效果呢? 夏稻花回了店里,这些日子稻花香的生意逐步稳定了下来,基本上保持着平均每天七八两银子的流水。 不过,在稻花香门前打转的闲人多了。明显有些行为举止鬼鬼祟祟的家伙混在里头。稻花香对面的墙根底下,还多了个乞丐。 每日里躺在那里晒太阳,身边摆着个破碗和一个曲里拐弯的木头手杖,却不见他与人乞讨。 夏稻花路过的时候,有时候,会给他那破碗里放下一包点心渣子。 点心渣子其实也是很好吃的,只是卖相不佳。 若是在平价的杂货铺里,也可以卖出去换钱。 但在“稻花香”这个走高端路线的地方,点心渣子这种东西,是万万不能出现在柜台上的。 因此夏稻花吩咐了小伙计,店里的点心渣子,要妥善地收起来,不能摆在外头给人看见。打烊的时候,夏稻花就会把用纸包包好的点心渣子带走。 拿到家里去,姜氏自会处置。 夏家四房统一了口径,对外不提“稻花香”这店铺的归属,只说夏稻花是得了老板赏识,给店里做工的。 而夏家内部,除了四房,就只有二郎和桃花知道一些,程氏也猜到了几分。 在其他人眼里,都是四房搭上了贵人,被贵人看重,替贵人看店罢了。 想想也是,就算四房能从姜氏的娘家得来咸菜方子,总不至于也能从姜氏的娘家,得来琉璃方子吧? 不过,接受了这种说法之后,夏有贵和孙氏又有几分蠢蠢欲动。 好在老两口儿答应了把新买的田给他们种,二房两口子忙着打理田地还忙不过来,就暂时歇了心思。 …… 谢芳兰打发了个心腹,到启蒙学馆去给五郎捎信: “令妹夏稻花在我们家晕倒了,去家里报了信,但家里人都不在,烦请夏小郎君过来看看……” 五郎听了这话,顿时心急如焚。 可是他要出门去看夏稻花的时候,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来妹子叮嘱过自己的话,于是为难地说道: “我这里不方便请假,你去老宅报信吧。” 等到那人走了,五郎找到了同窗吕观潮,借了他的书童小杜,去“稻花香”,看看夏稻花在不在。 小杜是个八九岁大的孩子,口齿伶俐,手脚利落,但脸蛋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令人一见就容易心生欢喜。 一刻钟后,散了课,大家正凑在一处吃点心,小杜回来回话了: “夏娘子在店里,见了我,还请我吃了松子糖和翠玉糕呢。这是夏娘子给您捎来的零嘴儿。” 五郎打开了小杜带来的纸包,竟是两只油汪汪的鸡腿。 他自己吃了一只,另一只送给了吕观潮。 鸡腿不大,但是很香,吃起来像是德州扒鸡的风味。 吕观潮一边吃一边说:“老夏啊,你这妹子手艺也太好了!这将来谁要是娶了她去,可有享不尽的口福了!” 五郎正皱着眉头,想着那谢县令家的小丫头,为何要对自己说谎?夏稻花之前对自己的叮嘱,是否也跟这件事有关? 此时听了吕观潮打趣的话,干脆利落地冲着吕观潮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怼道:“我这妹子可不是一般人,哪能随随便便就让人娶了去?” 谢芳兰气得摔了个茶碗:“那小子当真这样说?” 心腹回答道: “是,那夏五郎一开始也是心急如焚的模样,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间就改了主意了。小人还特意在那学馆门口等了一阵,一直不见他出来。” 谢芳兰恨得牙根儿痒痒。 这一次不成,怕是要打草惊蛇,再不能用夏稻花身体不适的借口,把那夏五郎引过来了! 谢芳兰不是那会随便放弃的人,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面部表情,恢复了淡无波的模样:“你下去吧。” 心腹大气也不敢出,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了。 谢芳兰喊了丫鬟来把碎瓷片扫了,自己斜躺在榻上,靠着引枕、按着额角,闭目思索良久之后,终于被她寻到了一个主意。 ------题外话------ 求票票啦!月底啦,再不投都过期啦! 第242章 晴天霹雳 谢芳兰细细思量良久,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十分精妙。 只是,手头的事情不少,这事儿若要做成,是万万不能走漏风声,不能被人看出端倪的。自家人多口杂,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被人偷听了去。 虽然经过近期一番整顿,又雷厉风行地卖了一批人,谢县令的后院已经整肃许多,但谢芳兰知道,自己的掌控力,还是没有遍及全家的。 谢芳兰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定要把这件事做成。 那么,只能等自己把手上的事情都搞定,腾出空来,细细地筹划,必须确保每个环节,都不出一丝纰漏才行。 谢芳兰拿定了主意,难得地感到一阵困倦,她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这一觉,竟然睡了一个多时辰。 连午食都错过了去。 但她却不是自己睡醒的,而是被丫鬟惠儿推醒的。 谢芳兰醒来的时候满脸不悦,这个家里竟然还有这样大胆的奴婢,竟敢搅扰自己午休? 可她睁开眼睛,不待发火,就看到了惠儿一张小脸惨白惨白,惊慌失措的模样。 谢芳兰知道,这是出大事儿了! 不然,惯于在母亲身边和自己身边跑来跑去的大丫鬟惠儿,什么场面没见过?断不会是这种丧家之犬一般的模样。 惠儿冲着谢芳兰哭道: “七小姐,咱们家出大事了! 锦衣云骑带着好多凶神恶煞的官兵来抄家了!他们当场就去了老爷的顶戴和官服,还给老爷上了木枷和脚镣! 太太已经哭得晕死过去了!” 惠儿的话,就像一个晴天霹雳,直不愣登地噼在了谢芳兰头上。 她被震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发花,只觉得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惠儿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隔着重重屏障,害得她简直听不清楚。 她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惠儿说的是什么意思。 “七小姐!七小姐!你醒醒啊七小姐!” 惠儿急急地摇晃着她,一边哭一边喊。 谢芳兰面无血色、满脸呆滞的模样,真的吓到了她。 惠儿心里一直觉得,七小姐比起那些男人来,都毫不逊色。 她在谢家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七小姐谢芳兰失了分寸、没了主张,这样面无人色的模样。 谢芳兰终于从这种刺激里回过了神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头一阵腥甜,似乎有种咸味的液体,充满了自己的口腔。 谢芳兰自己知道自己,这是急火攻心、没经受住刺激,吐血了。 她缓了缓神,站了起来。 身上的衣裳因为午休,压出来些褶皱。 她顾不上换一身衣服,只简单地抿了抿头发,用帕子擦了擦嘴边溢出来的血迹,就换了一条帕子,抬脚就往前院走去。 走了不到两步,又忽然回转,动作飞快地把梳妆匣子里那些方便携带、体积又小的贵重首饰,一一打包,装起来塞进腰部。 至于一些价格便宜、占地又大的,她就没动,任由它们留在了匣子里。 还有梳妆匣子暗格里藏着的那些银票,她也急急地用手帕匆匆包了,就塞进了怀里。 另外,她又拿了些装了小银角子的荷包在手上,准备随时用来打赏。 原本谢家已经被洗劫一空了,这些个首饰、银票、小银角子和荷包,都是后来亲朋们雪中送炭,送来撑场面的。 只不知父亲为何如此倒霉。刚刚被贼人抄了家,元气还没恢复呢,竟又被朝廷降了罪! 莫非,是父亲那些书信和账册,出了事? 谢芳兰经过了最初的冲击之后,此时心念电转,一直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只是,没等她走到前院,就迎面撞见了一队来抄家的兵。 谢芳兰脸色一变。 爹爹在官场上这些年,谢芳兰也不是没见过抄家。 那些个兵丁都是粗鲁凶蛮不讲理的,任凭你再高贵再娇嫩的官家小姐,在他们面前,也只有吃亏受辱的份儿! 谢芳兰的心脏突突地狂跳起来。 她既怕被人轻薄,又怕被人搜了身上夹带的银票和首饰去。 然而,意料之中的屈辱并没有到来,这队兵丁的纪律竟然不错的样子。 他们身后有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年轻人,指挥着他们给谢芳兰让了路: “是谢家的女卷,不要惊扰了她,但要让她把首饰留下。” 谢芳兰一听,顿时从头上摘了一根通体清透莹润的玉簪,和一支金镶红宝的步摇,并几朵珠花,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这几件都是小女子心爱之物,价值不菲,望军爷笑纳。这里面最贵的便是这支玉簪,莫要打碎了可惜。” 年轻的黑衣人军官对谢芳兰的识趣十分满意,指点了她一句: “从这里过去,到前头与谢太太在一处等候吧!莫要满院子乱走,免得兵丁粗鲁,再被冲撞了。” 谢芳兰盈盈地施礼、道谢,告辞。 惠儿跟在她身边,大气都不敢喘。 两人顺利地从兵丁们身边离开,走过了月亮门,进了前院。 谢芳兰伸出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惠儿:“扶着我一些,我脚软了。” 惠儿忙紧紧地挨着谢芳兰,扶着她,嵴背挺直、优雅端庄地往前走。一直走到谢太太所在的屋子,进屋一看,家里的女卷全都在这里了。 此时想想,倒是那些个被她借机发卖了的妾,反而比被留下的这些,更有福气了。 起码她们不需要经历这么一遭。 大哥未过门的嫂子也是个有福的。虽然因为守孝错过了亲事,但自家败了,这门婚事,自然做不得数了。 谢芳兰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前些日子,她还在为家里的花销用度发愁,还在细细地筹谋怎么构陷夏家人,好夺过来那家店,好把夏稻花收为己用,好逼迫她说出来那些秘方,或者她的进货渠道。 只是没想到,就这样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她自己的家,就已经天翻地覆了。 这回倒好,她倒是再也用不着操心银钱从哪里来了。 白瞎了她的心机了! 原本她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才能把那家店算计到手,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哪! 与谢芳兰满脸澹漠,心底却感慨万千不同,谢家其他的女卷,都在哭哭啼啼,哭天抹泪。一时间凄凄惨惨戚戚。 谢县令一开始还大叫冤枉,等到得知自己留下的那些书信、账册与黑料,都进了锦衣云骑的手里,他眼睛一翻,整个人就晕过去了。 第243章 杀鸡儆猴 锦衣云骑带着吉祥县本地卫所的兵丁,雷厉风行地直接抄了谢县令家。 先抄了县衙后头的宅子,确定控制住了所有人,守住了包括狗洞在内的每一个出口,并没有一时疏忽、把哪个主子或者奴婢放出去了之后,李石锁又带着手下,快马飞奔到了谢家的别院——仙梅苑。 然而,两处地方抄家的结果都不大理想。 得来的物件和银钱,基本上没有多少值钱的。 之后,谢家的失盗案就进入了李石锁的视线。 李石锁原本叫李四,是李敢的手下,原本是李敢的母亲给他留下的人。 后来这孩子因为力量出众,在举石锁的比赛中,脱颖而出。成为锦衣云骑之中,仅次于李敢的大力士,得了个绰号,就叫石锁。 再后来,李四这个本名只有很少人叫了。 大多数都叫他李石锁,他也就欣然接受。 这一趟,锦衣云骑接了镖局送来的那一包东西,就展开了调查。 结果就发现,谢县令手里的这些东西,竟然事涉皇子和前朝大臣勾连的证据。锦衣云骑又一贯只忠于皇帝,自然不可能为谢县令遮掩。 皇帝看过这包东西,加上锦衣云骑的调查结果,勃然大怒。 然而,“癞痢头儿子自己的好”,自己的儿子纵然有什么错处,那也是他们身边的人不怀好意,教唆坏了! 锦衣云骑领了旨意,就从京都出发,快马奔袭,火速赶到了吉祥县,将还在琢磨到底是谁在算计自己的谢县令抓捕归案。 谢县令全家,不分男女老幼,一概流放到岭南,遇赦不赦。 无意中卷入了夺嫡之争,谢县令深怕自己被秋后算账,偷偷做了两手准备。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份东西非但没能保住他的性命,反倒成了催命符。 谢县令不但没得了从龙之功,反而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心中愧悔无限,已经吐了好几次血了。 但他就算把自己的血全都吐干净了,这事儿的结局,也改不过来了。 李石锁将这边的事情搞定了,抽空去了一趟“稻花香”——这家店的名声,已经传到京都去了。当然,是李敢母族的功劳。 因为夏稻花找上门去的时候,拿着李敢给的信物,所以李敢的母族,虽然对这家店也很垂涎,却把它当成了李敢的产业。 他们认为,李敢只是因为某种需要,将夏家人推到了前面来,做了个招人眼目的幌子罢了。 李石锁来了吉祥县,自然要把李敢的信和礼物,给夏稻花捎过来。 夏稻花就第一时间从李石锁这里,得知了李敢他们回到京都后的一些情况。 李敢回去以后,进宫面圣不久,就被侍卫叉了出来——还因为保护贵人不力,致使顾明桢等人受伤奔波,而被罚跪宫门。 这个刑罚,不但十分辛苦难捱,也很丢面子。 因为来来往往的大臣,乃至进宫去拜见太后、皇后的官眷,都能远远看到李敢在那里罚跪的场景。 也就是说,李敢的继母可以坐着轿子,从李敢身边经过,看着他在烈日炎炎之下,被晒得摇摇欲坠,还得跪得坚强挺拔,不动如钟。 这对于一个少年人来说,真是一种很大的折辱。 许多人甚至因此推测,李敢这个后起之秀,是不是失宠了? 李敢早就已经与自家人闹翻了。亲爹现在已经完全站在了继母那一边,正舍了自己那张老脸,全力培养继妻所生的头一个儿子。 若是再失去了皇帝的盛宠,李敢在京都横行霸道的日子,怕是永远成为了过去。 从此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然而,这只是大多数人的推测。 李敢再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世态炎凉。 罚跪结束以后,李敢闭门养伤。 上门慰问的人,除了李敢的母族,就只有小猫两三只。 等到李敢伤好了,准备重回京都社交圈的时候,预备在碧玉楼摆酒请客,然而他的帖子发了出去,肯收、肯回帖、肯赴约的人,却寥寥无几。 那些平日里和他一起走马观花,斗鸡遛狗的纨绔子弟们,竟然有一多半,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将他晾在了那里。 有些人甚至从此不再赴他的约。 而那些往日里陪伴他、簇拥他、见到他就毕恭毕敬的属下们,也有相当一部分,开始跟他保持距离。 就连那些每次见到他,就特别喜欢抛洒花枝、水果、荷包、香囊给他的闺秀们,也已经纷纷沉静了下来,不再见了他就满脸红晕,反而会淡定地戴好幕篱,安静地走开。 李敢一语不发,冷眼看着这一切。 倒是他曾经带着出宫游玩过几次的太孙,一如既往地对他亲近依恋。并没有因为旁人的态度,而对他有什么改变。 事实上,李敢非但没有失宠,反而在被“罚跪”之前,就已经得了皇上的密旨。 皇帝要求他调查清楚,包括顾明桢在内的几个在大楚朝廷中,深有影响力的贵人,手下的势力分布。尤其,是他们在军中的势力。 说起来,顾明桢与皇帝的关系,很有几分微妙。 皇帝明面上十分信任顾明桢,对他的能力赞不绝口,但暗地里,对顾明桢等几个口碑很好的族人,很有几分提防。 比起自己的几个成年、未成年的儿子们,他觉得,顾明桢这样的人物,才是真正值得自己警惕和防范的对手。 但要说出动刺杀的手段对付顾明桢,他犯不上、也不需要。 如果真的要对付顾明桢,他只需要一纸诏书就够了。 若顾明桢并无造反的心思,他夺了顾明桢的权势,轻而易举。完全不需要出动杀手或者刺客。更何况那些杀手和刺客,也实在太不专业了。 若顾明桢果然有造反的心思,那么顾明桢就失去了大义,自己即便费些手脚,耗些钱粮,要拿下顾明桢,也不过就是三年五载的事儿。 然而,即便心中清楚,自己跟顾明桢的关系,自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皇帝心中,还是对顾明桢,有情不自禁的顾忌与防备。 唯一可虑的,也许,就是顾明桢的影响力。也许,就是顾明桢在不断参与朝政之中,逐步鲸吞蚕食,将他的权力悄悄架空。 ------题外话------ 求票! 第244章 新的财源 皇帝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候,往往会忍不住感叹: 感谢先帝创建的锦衣云骑。 这是一支永远无条件忠诚于皇帝的力量。 有了锦衣云骑在手,似乎很多事情,都变得容易了许多。 李敢身为锦衣云骑的头领,就是皇帝的一把刀。 皇帝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弃了这把刀? 他摆出一副厌了李敢的模样来,就是要给外人一个信号,让人觉得李敢失宠了。 但他却没有拿掉李敢的职位。 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物,自然会借此机会,来拉拢李敢。 当然,为了防止误伤那些人品正直、不势利眼的人物,李敢的调查结果,必须得有真凭实据。 不误伤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皇帝相信,李敢能把他的意志,执行得十分彻底。 再者说,李敢带领的锦衣云骑,并不是皇帝手中,唯一的秘密力量。 这一点,皇帝知道,李敢也知道。 在李敢看来,皇帝并不昏庸,只是一来喜欢护犊子,二来又有些疑心重。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大毛病。 因此,比起自己的那个耳根子软又偏心眼子的奇葩爹,李敢觉得,皇帝真可谓是圣明烛照,值得他托付性命与忠诚。 …… 夏稻花将给李敢的回信和回礼都打点好,然后交给了李石锁,拜托他给李敢捎回去,同时对他几次三番的刺探,满脸无辜地表示自己听不懂。 李石锁是有几分怀疑夏稻花的。 当初收到那一包谢县令的信件之类的证据,李敢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夏稻花。 虽然信上的字迹很陌生,但包着那些资料的包袱皮很熟悉。像是他只在夏稻花手中见过的一种质地细密的布料。 不过,除了几个心腹中的心腹,李敢并没有透露自己的猜测。 而李石锁之所以会反复刺探,实在是因为那份抑制不住的好奇——就算那案子真的是夏稻花做的,他想要的也不是抓捕夏稻花,而是揭开谜底,搞清楚她究竟是怎么做到把谢家两处宅院洗劫一空,还不留下任何痕迹的! 夏稻花当然不能告诉他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谁有资格知道呢! 夏稻花笑眯眯地请他吃了新型糖瓜,成功地粘住了李石锁的嘴,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同样的方法用了两三次以后,李石锁安安静静地闭上了嘴,不问了。 不过,看着面前那足足四个硕大的包裹,里面的各色礼物,都是捎给李敢、和其他一些夏稻花通过李敢认识的、在京都生活的朋友的,李石锁的内心是拒绝的。 可惜来之前李敢有言在先,嘱咐过他了,若是夏稻花让他捎带东西回去,一定要照单全收。 毕竟那金疮药的疗效,他也是见识过的。 李石锁想想那金疮药的效果,到底还是龇牙咧嘴地收下了这些东西,为此还专门多雇了一辆马车。 …… 谢县令倒台的事情,在吉祥县掀起了轩然大波。 不过,很快谢县令的一些不法事就被揭露了出来。吉祥县的老百姓,心性厚道的居多,并不怎么喜欢落井下石。 听说了谢县令的那些事,往往就是感叹几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之类,也就罢了。 谢县令一家上路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普通百姓,给他们预备了一点送行的酒水和饭菜。 谢县令对着这些百姓,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再无半点当年的风度翩翩。 谢太太的身子骨一向病弱,这段时日,却不知为何支棱起来了。 竟然一直到流放的路上,都还能强自支撑着往前走,而不是香消玉殒,病骨支离。 谢太太的娘家人算是有情有义的,也来送行了,还打点了官差。 在谢家人被抄家、被收押的过程中,谢太太的娘家人也一直在跑前跑后地奔波,想要把谢县令一家救出来,或者至少把女眷和孩子救出来。 结果银钱花了不少,却全都做了无用功。 不过,因为他们的上下打点,倒是让谢家人少受了些罪。尤其是谢芳兰等女眷,不但没有受到骚扰,原本的衣衫也得以保留。 所以谢芳兰事先藏住的首饰和银票,都藏住了,没有被搜走。 夏稻花收回了自己事先留在谢家两栋宅院里的摄像头,其中有两三个,被抄家的兵丁们,当做精巧好看的小玩意儿,给偷偷带走了。 夏稻花摇了摇头,这可真不是自己想要多管闲事,谁让人家把自己的摄像头带走了呢?这下子,他们的秘密,自己这里都有备份了…… 谢家人走到吉祥县的码头,从水路流放去岭南的那一天,夏稻花也去送行了。 她给谢芳兰送了几包时下的普通人家常用的消暑、解毒、防病、退热等药丸——她花银子从这时候的药铺里买来的,是大楚朝人自己研制出来的成药——又额外给谢家人送了一包炒面,几块儿香皂,还有几条保暖用的轻柔的毯子。 谢芳兰看着夏稻花,神情复杂无比。 最终,到底没忍住眼里的泪,扭过身子,双手捂着脸,痛哭了一场。 她平日里交好的手帕交小姐妹,除了表妹贺兰月,就只有一个夏稻花来送行了。看夏稻花给他们准备的包袱,就知道这位朋友,对她是一片真心。 只可惜,自己当初对夏稻花,却是虚情假意! 夏稻花看着谢芳兰的眼泪,心里也很有几分难过。 若是当初谢芳兰真的把她当朋友,她其实真的很容易就能帮上谢芳兰。有空间超市在手,赚钱对她来说,简直太容易了。 在这个时空,她面临的真正的困难之处,其实只在于怎么在群狼贪婪的目光之下,保住自己的财富。 谢芳兰是个方方面面都很对她胃口的女孩子。 刚接触不久,她甚至还想过,将来若是五郎中了举,会不会有机会娶谢芳兰为妻。 万万没想到,接下来就是谢芳兰竟然用个丫鬟出面,谋算五郎,谋算自家的产业。 自己的反击,一开始只是为了泄愤,再后来,是为了一劳永逸。 然而,当自己真的看到这个原本能力超群,性格果敢的少女,跟着家人一起走向了茫然未知的流放道路的时候,自己的心情,却罕见地低落起来。 夏稻花看到谢家人在差役的喝骂声中启程了,自己默默地回转。为了转移注意力,排解抑郁不乐的心情,夏稻花开始琢磨新的财源。 ------题外话------ 章节已替换。晚安,好梦,明天见。爱你们,(づ ̄ 3 ̄)づ! 第245章 人到用时方恨少 夏稻花想到的新财源,依旧是开铺子。 不过,这回她想做的,不是点心糖果礼品店,而是茶楼。 夏稻花仔细考察过了,吉祥县比较有口碑、有名气的茶楼,大大小小有十几家。至于没有什么名气的,就更多了。 吉祥县这地方,风气深受京都影响。京都流行喝茶,吉祥县自然也不例外。 有这样的“群众基础”,开一家有特色的茶楼,不愁没有生意。 她的茶楼开起来,不但可以卖此时世面上常见的红茶、绿茶等各色茶水,还可以卖花茶、奶茶、药茶,甚至还有各种特色饮料和咖啡。 别的不说,单只这奶茶,就有多少种新鲜花样! 当年那些雨后春笋一般的奶茶铺子,可没少让她惊叹。 对了,她的空间超市里,还有两家不同品牌的奶茶连锁店呢! 她就不信这个时代的人,能扛得住奶茶的魅力。 至于用来配茶的点心、小食、快餐,更是数不胜数,有许许多多对此时的人来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丰富花样。 如果隔一段时间,比如一个月左右,推出一两种新款,那么倘若只用超市里的成品,而不去研发新品,就至少可以用上好几年,都能保证不重样。 只是,茶楼的选址,还需要谨慎斟酌。找到方方面面都合心意的理想店面不容易。 而且,她需要人,大量的人。 需要可靠的、真正信得过的掌柜和账房。 还需要眼神灵活、人品正直、手脚勤快、口才便给、模样也得过得去的小伙计。伙计的颜值,是很容易影响到客人的心情的。 他们是服务人员,相貌不需要太过出色,但怎么也得让人看着顺眼啊。最低要求,至少也不能让人一看就觉得烦、闹心,或者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此外,还需要几个茶艺师、两个琴师、两个说书先生,最好,再配上一两个厨师。 不但开茶楼需要人,“稻花香”这家店,也同样需要人。 虽然她有摄像头可以暗中监督雇员的行为,但摄像头录制的画面,只能自己看,却不能轻易拿出来,展示在人前。 再者说,自己亲自记账,虽然有利于隐瞒收入,但到底还是太操心了些。 夏稻花骨子里是个懒人。 尤其不喜欢操心。但自打穿越过来到现在,她好像一直都在操心。 唉!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夏稻花忽然就有几分理解了,为何古人那样注重家族,甚至为何在现代,还有那么多家族式企业。 最主要的,就是人才难得,信得过的人才更是难得。 与其去寄希望于不知忠诚度为几的陌生人,还不如从自己的家族中,精心考察、挑选、培养合适的人。 家人的身份,并不一定能保证忠诚度。 但有了家人的身份,就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和信任。 在了解和信任的基础上,再谈合作,自然更容易一些。 而作为家族成员,尤其是古人,往往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整个家族的命运,都是绑定在一起的,彼此之间是割舍不断的关系。 即便像是夏家四房与夏家大房那样,签了断亲文书,还到衙门备了案,但这也只在一般情况下才有用。 比如说逢年过节走礼,你们两家断了亲,就可以不送礼了。再比如说,平日里见了面,礼仪上也可以当陌生人或者一般的熟人、邻居。 但涉及到某些严重情况,断亲文书也不管用,大不过家族。 举个例子:若是四房谋反了,大房还是得跟着一块儿被砍头。若是大房通敌叛国家了,四房一样会被牵连入狱。 夏稻花不由得动了想在家族中找人帮忙的心思。 只可惜,夏家人里面,四房的孩子们还小,五房的枣花和六郎,就更小了。 二房也只有二郎和桃花两个能用。 二郎的媳妇儿周云娘自己接触过,感觉似乎是个明白人,但一来,她还有一个曲婆婆和几个孩子需要照顾,二来,自己对周云娘的了解还不够,不能只凭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就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到她手上。 至于三房,原身与三房的两个小娘子本就不大熟,夏稻花穿越过来后,与她们两个的来往也少——毕竟吴氏护得那样紧,基本指望不上。 至于说各位叔伯婶娘之类,夏稻花心里清楚,虽然之前在北关镇,自己就搞出来了咸菜工坊,但在这些人心里,自己依然是个晚辈,是个小屁孩儿。 即便当着面夸你一句聪慧懂事,背着人说你一句挺能折腾,但归根结底,心里头对自己,是不服气的。 这些个“长辈”使起性子来,自己可支使不动! 更何况,财帛动人心哪。 万一哪个不靠谱的,再遇见点像谢芳兰那样使手段的,多半要来个里应外合……到时候自己找谁说理去? 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他们这些人,恐怕都没法为己所用。 唉! 这人从哪里来呢? 难道,还要去牙行雇、或者买吗? 夏稻花想着想着,就仿佛一朵失去了水分的花,整个人都蔫了。 她再一次忍不住怀念起现代社会来。那时候虽然找到合心意的员工也不容易,但比这大楚朝,却要轻松多了! 咬着小手绢幽怨了足足两分钟之后,夏稻花就把经营茶楼的计划,暂且放在了一边,开始提起笔来,给北关镇那边写信。 当初夏家举家迁徙的时候,王里正和冯举人都没有走,现在他们安顿下来了,正好问一问北关镇那边的情况。 也不知那边的仗,打完了没有。来村里的税吏和差役,会不会还是那么凶? 村里的那些防范设施,应该还是好用的。 走之前,夏稻花又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些就地取材的陷阱机关的布置方法,已经无私地分享给村里人了。 除了名义上是写给王里正,实际上是写给北关村全村人的信之外,夏稻花还往姜氏的娘家写了封信过去。 姜氏本来打算要在走之前去娘家好好住两天,毕竟接下来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了。结果因为事情又多又乱,走的又匆忙,只到娘家说了一声,待了不到一天,就回来了。 ------题外话------ 脖子好痛!求票! 第246章 排场 夏稻花知道姜氏的心结,因此就想着,即便不能相聚,能常常书信往来,对姜氏来说,多少也是个慰藉。 更何况,她还存着几分小心思,惦记着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把姜氏那个聪明能干、又心胸宽阔情商高的大嫂,给忽悠过来呢。 姜氏的娘家,真是少有的省心人家。 即便是妯娌之间也有些竞争,有些暗斗,但各个都是心中有数,有底线、有分寸的。 若是能得了姜氏的娘家做助力…… 夏稻花想了想,叹了一口气。 自己受限于年龄和性别,其实很难在成年人身上得到认同。尤其是涉及到银钱,涉及到做生意,谁又敢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半大孩子呢? 这种事情,在现代社会都很稀有,更何况在大楚朝这个保守落后的时空。 不过,夏稻花写信的目的,主要还是一解姜氏的心结。 至于勾搭大舅母,纯粹是搂草打兔子,捎带手的事儿。 夏稻花写完了信,带上一包铜钱,溜溜达达地走出门去,到距离稻花香最近的福威镖局,找了个往北关镇那边走的商队,托了商队的领队和镖师,帮忙捎信。 从镖局出来,见街上人流涌动,纷纷往县衙的方向走,夏稻花一时好奇心起,也跟着过去了。 到了县衙附近,发现有人鸣锣开道,几头绑着红绸子的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后面紧跟着三辆蓝绸布面的宽阔马车,再后面跟着一溜马拉的板车,板车上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箱笼行李,和十来个穿着统一装束的青年男女。 这样大的新鲜事,自然吸引了无数吉祥县里的闲人们。 夏稻花不算闲人,但遇到了这种热闹,也要停下脚步看一眼的。 这队人马奔着县衙后头那条街去了。 这副架势,看起来像是新任县太爷到任了。 夏稻花凑到一个在县衙附近执勤的差役面前,递给他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五香西瓜子,笑眯眯地跟他套近乎: “这位差大哥辛苦了,麻烦你老问个事儿——这许多威风赫赫的马车,都是哪家的?那车上的人,看着都面生得很呢!” 差役接了西瓜子,上下打量了夏稻花一番,见是个身高还不到自己肩膀的小娘子,脾气先就软了三分。 这小娘子模样周正、笑容灿烂,拾掇得干净整洁,衣裳穿得清清爽爽,身上的料子也是绵绫的,虽然不是特别贵重,却也不是一般百姓穿得起的,态度就愈发慈和了: “小娘子,这是新任太爷到任了。 这样大的排场,我们这也是头一次见。 新任太爷的脾气秉性如何,大家伙儿还都不知道呢。 小娘子可莫要太过好信儿,随着人群往大老爷跟前凑,万一被人冲撞了,或者得罪了太爷,岂不是冤枉?” 夏稻花听了这话,乖巧地点了点头,笑意盈盈地福身道谢:“多谢差大哥提点。” 那差役见了,更觉得心情舒畅,摆摆手催促夏稻花道: “好了,好了,快走开些,莫要在这附近徘徊了。你若要看热闹,远远地到那边的茶楼上去看就是了。” 夏稻花看了一眼那边的茶楼,装修有些老旧,生意看着也有几分冷清,这样大的热闹,茶楼上都没什么人。 这地方的地理位置倒是不错,可这样好的地段,这家茶楼的生意怎么会这样清淡呢? 夏稻花这会儿正惦记着做茶楼生意呢,自然对各色茶楼,多了几分留心。恰好她还打算观察下新任县太爷的作风,便奔着那家很显然有几分冷清的茶楼去了。 进了门,小二无精打采地将她迎上了二楼的雅间。 夏稻花要了个临街靠窗的雅间,竟然有三四间屋空着,让她任选。 夏稻花定了一间,打赏了小二十个铜钱,引着他说话。 见了铜钱,小二顿时眼光大亮,原本无精打采的模样一瞬间就无影无踪,简直一转眼就从闭紧了嘴巴的河蚌,化身话痨狂魔。 夏稻花随便提个问题,他都能秃噜出来一长串相关的内容。 夏稻花听着都忍不住乐。 “什么?客官您说这里生意为啥这么冷清?嗨!还不是之前那县太爷闹的! 县太爷在我家包了两间雅间,常年在这里请客喝茶,谈诗论画、访亲会友,只是一直挂账,从来不曾给过钱……” “旁人得知县太爷爱在这里徘徊,有些喜欢巴结的,便缠了上来,但他们也都是不爱结账的…… 更多人则是避之不及。 大家伙儿都知道,谢太爷他不喜欢铜臭,最厌恶商人,我们这些个商户,见了谢太爷,哪里还有站的地儿? 往日里那些在鄙店喝茶的商人主顾,也不敢来了……” 夏稻花从话痨小伙计口中,掏出来不少信息,越发觉得这个人有几分用处,便又打赏了他十个钱。 小伙计兴奋莫名,又透漏了一些信息: 这家老板正打算把这店盘出去,只是一直没有去牙行挂牌,因为心里到底还有几分纠结,有些舍不得这家祖传的店面。 此时生意清淡,基本上就是靠着往日的积蓄苦苦支撑。这老板打着的,就是看看新来的县太爷,是个什么行事作风的主意。 若是新来的县太爷是个好官,他就再坚持坚持,把这生意做下去。 若是新来的县太爷不是个好鸟,他就把店卖了,回到老家买上几亩地,佃给人家种,自己个儿收租子养老去。 夏稻花闻言,愈发仔细地观察起这家店的布局来。 她觉得这地方真心不错。 只是,自己刚刚打算买个铺面做茶楼,这茶楼就自动现身了,这种事情,未免也太凑巧了些。 她打算多观察观察,回头若是这家店到牙行挂牌了,她再来问价。 至于说不经过牙行,直接与老板私下交易,夏稻花表示敬谢不敏。 这大楚朝的律法她又不熟,怎么知道不经过牙人的交易,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跟小伙计聊了一会儿,夏稻花点了一壶茉莉花茶,要了几样茶食小点,就坐在窗边,观察新任县太爷全家往那县衙后头的宅子里搬运行李。 别的不说,单只这些拉车的马,都是上好的胡马。 第247章 打击 不夸张地说,那些拉车的胡马,都跟李敢那些手下们骑的骏马,是一个档次的。 夏稻花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些带轿厢的马车,也是内有乾坤。 每辆车的宽度、高度,都恰恰好在没有违制的范围边缘。 而马车本身,也走得极为平稳。 停下来的时候,当头一辆车上,下来一个珠围翠绕的美人儿。 纤腰一束,风姿绰约,明眸皓齿,肤若凝脂,即便戴着厚厚的幕篱,也遮不住她的美貌和风仪。怎么看,怎么像那种古装偶像剧里的世家贵女,妥妥滴主角。 只是,夏稻花注意到,她跳下马车的动作十分轻盈,并没有去踩那垫脚凳,竟然就轻轻松松地下来了,动作还十分优雅漂亮。 莫非这小姐姐是练过的? 后面的马车上,是两个半大孩子,目测一个八九岁大、另一个六七岁大,都是女孩,戴着小小的精致幕篱,动作也很轻盈、优雅。 一个身材高大的穿着县令官服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先是笑着跟那美貌女子说了句话,然后就快步走到两个孩子面前,一手抱起来比较小的那个,另一只手拉住大一些的那个,转过身往妇人那里走去。 一家四口,步履从容地走进了县衙后头的县令官邸。 奶娘丫鬟等仆妇,乌泱泱一大片跟在他们身后,却不敢跟得太近了。 后面的车子上下来的仆役婢女,忙忙碌碌地,赶车的赶车,搬东西的搬东西,却人人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夏稻花又观察了一阵,直到新任县太爷家关了大门,什么也看不到了,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里的茶。 喊了话痨的小二过来会了钞,夏稻花慢悠悠地溜达着离开了。 她打算先去一趟牙行,跟那边相熟的牙人打声招呼,若是这家店的老板去牙行正式挂牌了,她也好赶紧出手,把这家店盘下来。 夏稻花甚至有点美滋滋的,万万想不到,看个热闹,还能看到一家很顺眼、很符合自己的要求的店面。 看来自己最近的运气不错呀! 她美滋滋地回了稻花香,在后面的休息区里把门一关,拿出笔记本电脑,检查了下自己不在的时候,店里的营业情况。 看完几种从不同角度录下来的视频记录之后,夏稻花将笔记本电脑收了起来,起身来到外间,问手下的伙计今天的生意如何。 几个小伙计都很老实,不知是不是出身特殊的缘故,这几个孩子的人品真心不错。 夏稻花满意地笑了,看着几个小伙计的目光也越发“慈爱”。 几个小伙计见了夏稻花的眼神,都觉得有些毛毛的——东家看着自己的眼神,怎么那么怪呢?我刚刚,有说错了什么吗? 夏稻花的好心情,只持续了不到三天,就遭到了打击。这份打击,恰恰来自于新任县太爷和他的夫人王氏。 新来的县太爷姓杨,夫人姓王,两口子都出身于世家大族。 听说这两个家族已经绵延了千余年,哪怕是大楚朝的皇室成员,见了他们的族长和嫡系子孙,也得给人家三分面子。 县太爷和夫人都喜欢讲究排场,吃穿住行,都喜欢用最好、最精致、最新奇、最上档次的东西。 这些其实都是好事。 因为新任县太爷和夫人的爱好与品味,他们家的管事,已经来过“稻花香”采买物品了。 他们的人,几乎把店里的每样商品,都采购了几份回去。 这一笔生意,是夏稻花在端午节前,推出五彩风铃、和几种特色新口味粽子之后,“稻花香”获得的最大的一笔生意,着实让夏稻花大赚了一笔。 但,夏稻花遭到的打击,也恰恰是这两口子带来的。 他们这对儿财大气粗的主儿,竟然二话不说,就买下了那家夏稻花看中了的茶楼。 那茶楼的东家,原本还打算看看新任县太爷的为人再做决策,若是新任县太爷是个好官,还想着继续经营来着。 然而新任县太爷却看中了他的茶楼,还主动付了比市价高一成的价。 那东家不好意思不卖,最关键的是不敢…… 一想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便客客气气地跟县太爷的管事,交接了茶楼的手续,默默地收拾了包袱,带着钱财回乡去了。 夏稻花原本不知道这件事,她随意散步到那茶楼附近的时候,一抬头,发现招牌都已经换了,原本的招牌不见了,赫然变成了“杨记茶馆”。 再一打听,好么,原来已经被雷厉风行的县太爷两口子买下来了! 按说,县太爷是不能经商的…… 但县太爷的夫人可以经营自己的嫁妆呀! 县太爷的夫人愿意管茶楼叫杨记,谁也管不着呀! 夏稻花找到了当初那个话痨小伙计。 小伙计见了夏稻花,美滋滋地把新东家如何仁义的话一通宣传——无他,新任县太爷和夫人财大气粗,把茶楼的原班人马,基本上都留下了不说,还给他们每个人都涨了工钱! 这茶楼,压根就没在牙行挂牌,直接就卖了。 夏稻花原本的打算落了空,心里自然难免有几分失落。 你是世家子,我不羡慕。 你是主角,我也不眼红。 但你要不要这么财大气粗,二话不说就买买买啊! 我还没来得及讨价还价,你那边一开口,直接就比市场价高一成! 这日子没法过了!(╯‵□′)╯︵┻━┻ 夏稻花心里的暴风小人儿,已经原地转了三百多圈儿了,还是没能压下心底的酸。 好在,夏稻花是个不会放任自己难过太久的性子。 不管是伤心事、烦心事,还是失落感、挫折感,夏稻花都能让它帅不过三秒。 在气哼哼地挖空了一盒哈根达斯之后,夏稻花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于是,小丫头又开始习惯性乐观起来: 看来,这新任县太爷和夫人的行事风格,还是挺厚道的嘛。 这样的人,以后说不定能合作。 不过,不能轻易下结论,还得再观察观察。起码得近距离接触几回,认真打过几次交道,才能对这两口子有更深入的了解。 夏稻花期盼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题外话------ 痛苦滴调整作息中…… 第248章 送礼 新县太爷杨老爷,和县太爷夫人王氏,在吉祥县明察暗访了不到一个月,王氏的嫁妆里头,就新添了四五家铺子。 有一家茶楼,就是夏稻花暗戳戳看中,还没下手就被截胡了的那家。 此外还有一家酒楼,坐落在距离留香街两条街外的百味街。这条街上的生意,多半是酒楼、花楼,此外还有些当铺、沽衣铺子、医馆什么的。 有一家喜饼铺子,位置在吉祥县城区的边缘,距离郊区很近,卖的也是一些价格很便宜的中档、低档喜饼。 这家铺子的收益不错,原主人一开始不大想卖,是县太爷夫人王氏,用了比市面还高两成的价格买下来的。 一家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在内城的琉璃街。 还有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就在留香街,与“稻花香”之间隔了大概四五个门脸。 这些消息,在吉祥县很是引发了一些关注。 普通的老百姓关注的点,是王氏到底有多少嫁妆,世家大族是如何的财大气粗。 过日子是不是用金饭碗、金筷子?那轿子是不是金子打的,马鞍是不是镶金嵌宝的?一顿饭要吃掉几只鸡,几斤肉…… 商户们关注的是,这位县太爷和夫人的作风,乍一看起来,似乎是可以打打交道的,自家若是要上门拜访挂个号,需要送什么礼物?以及应该送给谁? 而有些权势的人家,想的却是另一层: 这县太爷和夫人,看来是要把整个吉祥县,都掌控在手里啊! 这几家店铺,差不多涵盖了所有的消息渠道。 除了一个青楼之外,那些能打听消息的路子,都齐活了。 这青楼,人家也未必就没开,只不过不见得会用自家人的名义罢了! 很快,县太爷夫人王氏便开了几场宴会,先是宴请了有权势的人家的夫人和小姐。把自己的两个女儿正式介绍给吉祥县的社交圈。 紧接着,又请了商户人家的夫人和小娘子。 再之后,还办了一场赏花宴,这一趟请的客人,就既有权贵人家,也有商户人家,甚至还有几个没有做官的举人的家眷。 夏稻花再次见识了烂漫缤纷的花海。还遇到了个熟人——贺兰月。 夏稻花看到了贺兰月,就忍不住想起来了谢芳兰。 看得出贺兰月和谢芳兰的感情很好。 谢家获罪以后,贺兰月就病了一场,现在看着,原本一个圆润富态的小娘子,此时几乎瘦成了个纸片人了。 她认出了夏稻花,微微有些惊讶。 夏稻花冲她笑了笑,颔首致意。 两人没有多做交谈,也没有发生冲突,夏稻花在赏花宴上,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 没有主动去结实同龄的小娘子们,反而认认真真地品尝了杨家特色的枫露茶,和杨家厨子的手艺,感觉还挺好吃的。 宴后,王氏把夏稻花留了下来。 夏稻花仔细回忆了下,自己送的伴手礼似乎没有什么毛病。 就是把“稻花香”出产的糖果、酒水、点心、并一个摄像头盆景,凑了四色礼。 中规中矩,应该不会犯什么忌讳。 盆景摄像头是防水的,而且用的是针孔摄像头,设计得十分隐蔽而且巧妙。就算他们把它砸了,都未必会发现那个小玩意儿。 发现自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之后,夏稻花便淡定了。 紧接着,惊喜来得十分突然——王氏竟然真诚地表达了对夏稻花的欣赏。 单独立户,产业放在自己名下,年纪轻轻、甚至可以说还是个孩子,就创建了稻花香这样一家店,还有那么多神秘莫测的货源…… 王氏对夏稻花的欣赏,是发自内心的。 夏稻花感受到了王氏的目光中的真诚、善意、欣赏,与喜爱,对王氏的印象也不错。 但她并不敢真正信任王氏。 因为之前,谢芳兰对她,表现得也十分亲近。 若不是五郎为人正派,没有中了她的计策,此时的夏家,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看着谢芳兰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谁又能想到,那笑容可掬的亲切之下,竟然包藏祸心呢? 夏稻花一直微笑以对,对王氏的问题,也都回答得中规中矩。王氏注意到了夏稻花的戒备,略有些不解。 难道这孩子是面对自己感到拘谨? 或者,家中仆役有谁犯了规矩,惹了客人不喜? 送了夏稻花一朵珠花做礼物,又给夏稻花引见了自己的两个女儿之后,见夏稻花开始纠结怎么礼貌地告辞,王氏便善解人意地端茶送客了。 没过多久,杨记茶馆的新掌柜来到了“稻花香”,采购了一大批各色点心。 只是要求务必要新做的,不要陈货。 夏稻花点了头,接了这个单子。 从此以后,每天清晨,二郎都得按时把一百份点心,送到杨记茶馆的后厨。 夏稻花超市里的物品,每天都在刷新,点心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自然称得上新货。 虽然不是刚出炉的,但要刚出炉的,也不是没有。 超市里的蛋糕房,就卖各种中式、西式点心。许多都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只不过,种类没有超市货架上的点心那么齐全。 二郎对夏稻花谈成了这个单子,一开始很兴奋,觉得自家店铺竟然能入了县太爷的眼;过后又有些忐忑——他担心结账若是不及时,自己怕是没本事从县太爷手上讨债。 夏稻花笑得见牙不见眼: “二哥你尽管放心好了,人家买铺子的口碑在那呢,再说还给了定金的。” 二郎笑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自从娶了周云娘之后,二郎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更加沉稳了,笑容却多了许多。丝毫不见当初受伤回来时候的低落与阴郁。 周云娘的孩子们,一开始对二郎还有几分小小的排斥与抗拒,却在相处以后,慢慢发自内心地接受了二郎。 夏家人也都接受了勤快能干的周云娘。 虽然每次看到周云娘的孩子们,孙氏都忍不住要皱眉头。 只是二郎无数次私底下悄悄叮嘱过孙氏,让她要善待周云娘,特别强调如果说话之前,觉得自己眉头皱了,就不要说了……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爱你们,(づ ̄ 3 ̄)づ 第249章 故乡来信 孙氏头一次听见二郎这样叮嘱她的时候,气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立立着一双菜刀眼,脖子上青筋直蹦,一张嘴就要开骂。 结果,可能是因为太激动了,脚底下没站稳。 脑壳“咣当”一声,磕到了炕柜上。 脑门上当即肿起来一个鸡蛋那么大的包,当时就青了。二郎忍着笑,亲手给她抹了药,也过了七八天才消下去。 吃了这一回教训,孙氏就觉得周云娘有点邪门,不敢轻易动不动张口就骂了。 再加上,二郎经常暗地里给孙氏些零花钱让她买零嘴,夏有贵又经常拉着孙氏下地干活儿,平日里,周云娘对孙氏也礼数周全、多有容让。 曲婆婆也不跟孙氏一般见识,只经常去找周氏说话。 孙氏慑于周氏的辖制,倒也不敢去欺负曲婆婆。 因此,孙氏和周云娘这半道上的婆媳俩,竟然住在一处大半年了,还是没有闹出什么大矛盾来。 三房两口子不想种地了,夏有喜在县里的一家酒楼后厨找到了活儿。 说是给大厨打下手,还可以顺便学学手艺,但实际上,是给整个后厨打下手。但凡烧火、挑水、劈柴、切墩儿、和面,这些个力气活儿,样样都得做。 但夏有喜做得很是开心。 吴氏带着两个女儿天天点灯熬油地做女红,他看着就很心疼。 自己若是能多赚些,吴氏和女儿们就能歇歇。至少可以把活计都留在白天做,不至于那么费眼睛,还省了灯油钱。 虽然每天都要干五六个时辰的活儿,一天到晚累得汗巴流水的,没干上两三个月,烟熏火燎又累又热的,整个人都精瘦了许多。 但酒楼包吃包住,他每个月还有一千二百钱的工钱。 最关键的是,这个工钱不是固定不变的。 打碎了东家的碗碟要扣钱,但干的好了,也会加钱。赶上三节两寿,以及东家家里有什么喜事,东家还会给包红包。 若是能在酒楼做得长久,这工钱每年还都会往上涨一些。 大厨的工钱他们小工不清楚,但夏有喜打探出来了一个跟他同样做小工,但已经做了三年多的老伙计的工钱——连节礼红包打赏加起来,每个月竟然能有三两银! 一年下来,就是三十六两。 夏有喜目前的目标,就是这个老伙计的水平。 他心里有个不愿说给人听的愿望——若是抓住机会,在大厨身边偷学几招,将来自己也去做个厨子,说不定能比那老伙计赚得更多。 四房两口子在专心致志地给“稻花香”供货。 夏有田编制的小篮子,已经卖给了夏稻花三四批了,夏有田到店里去看过,发现闺女没忽悠自己,竟然真的用上了。 大号的用来装水果,也有装那种用琉璃瓶子装着的、五颜六色的酒水的;中号的用来装点心;小号的用来装糖果。 各种形状、颜色、搭配得十分漂亮,摆放得也错落有致,十分惹人喜欢。 姜氏的小件绣品,夏稻花给她专门加了个格子架。 除了摆放她的绣品,还放了很多外星精致可爱的小玩意儿,比如布偶、抱枕、瓷器、手串之类。 那些个绣品本就精致,再这样一衬托,愈发显得金贵了许多。 程氏带着六郎和枣花往夏稻花这里跑了几回,与夏稻花聊天,不动声色地给她传递大杂院那边的消息。 最近一趟,程氏告诉夏稻花,家里来信了。 夏稻花将店里的事,托付给了从伙计里提拔起来的一个二掌柜,自己施施然回了后院,找了夏有田和姜氏,除了五郎之外,四房一家子一块儿回了大杂院儿。 夏稻花还特意给老两口儿带上了一根金华火腿。 一家子难得地聚了聚。 然而,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大阳光。 因为,程氏提到的老家来信,说了些让人很难摆出好脸色来的消息。 这封信,不是王里正他们给夏稻花的回信,不然也就不会寄到大杂院来了。 村里被犁地一般,征了三回兵,已经家家都有儿郎在当兵了。 因为有夏家人这样提前办了手续,干脆利落地跑出来的人家,还害得县衙里一个经手的书办,吃了足足二十板子。 人差点都被打废了。 尽管如此,北关村经历了将近七个月的顽强抵抗,最后到底还是沦陷了。 不但北关村,整个北关镇,都已经成了胡人的地盘。 不是咱们的孩儿们作战不勇猛,而是那萧鲁不花故技重施,又策反了一个将领。这回不是让他投敌,而是鼓动他造反。 偏偏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是在一家酒楼。 竟然被同在一间酒楼喝酒的外人、一个喝高了走错门的酒客听见了。 酒客听见这等大事,浑身的酒意,都化作冷汗出了,人也撒丫子跑到了街上,大声嚷嚷起来,迅速把事情闹大了,生怕被那将领给灭了口。 那将领不知是被萧鲁不花撺掇得脑子一热,还是因为被人撞破、阴谋败露,不反也得反,竟然真的扯旗造反了。 北关镇的千户所腹背受敌,守备也战死了。 萧鲁不花的人开了城门,引来了胡人的大军。现在大半个渤海郡,都已经落入胡人之手。胡人所过之处,百姓哀鸿遍野。 那扯旗造反的将领,声称自己不愿投敌,只愿合作。而萧鲁不花觉得留着他还有用,便由着他掩耳盗铃,不去戳破。 现在,整个渤海郡人心惶惶,到处都是拖家带口逃难的身影。毕竟那些傻乎乎不知道跑的,基本上被一茬又一茬的兵祸,生生给祸害干净了…… 夏家人收到的这封信,是冯举人写来的。 王里正一家,和冯举人一家,在千户所第三次征兵的时候,就结伴一块儿往南逃难了。王里正一路走一路哭,信纸上都洒落了许多泪痕。 冯举人是个老谋深算的,当初夏家人走的时候,他舍不得闺女才没走。眼看着形势不妙,干脆连闺女带女婿一家子,一块儿打包带着跑了。 冯举人走之前,特意给夏家人写了一封信。 当然,赵家和胡家也有份。 他打算得挺明白,到了陌生地头上,有熟人帮忙领路,总比两眼一抹黑来得强。 ------题外话------ 求票! 第250章 暴雨 夏家人自然看出来了冯举人的心思,而且觉得很自然。 正所谓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 既是同一个村出来的,到了外面,抱团才是最好的策略。互相帮助,本来就是应该的。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 姜氏的娘家,在姜氏大嫂的鼓动之下,将家里值钱的金银细软收拾了,从从容容地坐了相熟的商人的海船,嗖嗖地跑得飞快。 旁人还犹犹豫豫地,没下定决心要走,他们已经奔着平安郡这边逃过来了。 程氏的娘家人,动作也不慢。 他们走的是陆路,不过在寄信出来之前,就已经出发了。 孙氏的娘家和吴氏的娘家,暂时没有消息。也没有想到给远在天边的女儿捎封信来。孙氏和吴氏听了姜氏和程氏娘家的信儿,俱都红了眼圈儿。 孙氏的眼泪已经噼里啪啦掉下来了,不但眼泪掉了下来,她已经开始嚎啕: “呜呜呜……娘啊,娘啊,我对不起你们呀……我怎么没想着叫上你们一起走呀!” 吴氏却一直强忍着,不肯在人前落泪。 周氏忍不住呵斥了孙氏一句: “老二家的,你把那两滴猫尿给我憋回去! 八字还没一撇,你做什么这样诅咒亲家?说不定人已经逃到安全的地方了,只是给你送的信在路上耽搁了! 亲家一家子好端端的,你就这么号丧,也不怕触了霉头?” 周氏的语气极为不耐,孙氏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满含期待地瞅着周氏。 仿佛周氏的话就是圣旨,她家里人个顶个都妥妥当当的,一根毫毛也没有少。 其他人也纷纷开始劝慰孙氏。 吴氏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周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声。 逃荒啊,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更何况他们要逃的,还不是饥荒,而是比饥荒更可怕的战乱。 生逢乱世中,人命贱如草。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 这话,凝结了多少人,甚至多少家族的血泪! 大家伙儿的情绪,都不免有些低落。 夏稻花看了看脸色沉凝的众人,忍不住插话道: “咱们这几间屋得好好收拾收拾,不然亲戚来了都没地方下脚了。另外,还得抽空再到牙行去一趟,再找几处合适的房源备着。万一他们要租房,不就省了奔波了? 这信在路上也走了一个多月了吧?我估摸着,他们多半是快到了。” 话题顺势转了过来,周氏脸色缓和了许多,姜氏似得了提醒,有几分激动,程氏的双眼里,都是对夏稻花的赞赏。 越观察,程氏便越是喜欢夏稻花。 这孩子,跟同龄人比起来,有时候真的是十分跳脱大胆,异想天开。 仿佛她这壳子里,住着的不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而是个小郎君,或者干脆就是个胆大包天的皮猴子。 但大多数时候,这小丫头,都出人意料地靠谱。 让六郎和稻花跟着她多学学,准没错! 一家人多日未见,除了说说故乡来信的消息,议论一下战乱会不会波及到平安郡,再就是拉拉家常。 女人们已经挽起袖子洗了手,开始筹备晚上这顿饭了。 一家子好不容易凑在一起,虽然人还没齐,但已经算是相当难得了。于是周氏决定包饺子,还要炒几个菜。 夏稻花带来的金华火腿,周氏很珍惜地切了一块,准备就着笋干,做个腌笃鲜,其余部分,都挂到了房檐上。 夏稻花嘱咐她千万不要吝惜,该吃就吃,吃完了她再送来就是。 周氏只笑着推辞道: “诶,可千万别。美味不可多用。若是一次吃太多,下次再吃,就不香甜了。” 看着周氏笑眯眯的样子,夏稻花便也不坚持了。 反正她都留心着呢,老两口儿这里若是缺了什么东西,她发现了,自己及时添补上就是。 这一顿饭,吃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才算吃完。 饭后,夏稻花原本打算回到店里去的。 每天记账清账、盘点库存、补充货架,是她的习惯。 然而,吃过饭没多大会儿功夫,外头就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了雨。 一开始夏稻花打算直接出门,到外头自己再拿把伞出来。然而姜氏等人却拦着她,不让她出去。说什么小娘子淋不得雨,受不得寒。 夏稻花想了想,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淋雨受寒,的确对女孩子的身体健康非常不友好。这个时空的医疗水平不算发达,该小心谨慎,还是小心谨慎一些比较好。 只是,夏稻花看着紧张的姜氏,心中免不了有几分感慨: 若是两年前、或者更早以前,他们八成压根儿想不到这一茬。 孩子淋点雨,只要没感冒发烧,就不会当回事。能给熬一碗姜汤,都算是精心的父母了。 到底还是收入高了,底气足了,才有资格讲究啊。 淅淅沥沥的细雨,很快就变大了,风声也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不知卷了些什么东西,打在房檐上,门窗上,啪啪作响。 雨越下越大,很快天空就黑了,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晴朗的夜晚都会有的月亮、星星,阴天的夜晚会有的月晕、透过云层洒下的淡淡光线,都不见了踪影。 这一夜,夏稻花和四房的几个孩子,除了五郎外,都留宿在了大杂院。 四房两口子和梨花、菱花、枣花都早早地睡了,夏稻花却有些睡不着。 她悄悄进了空间,检查了自己的粮食货架。 产品种类很丰富,而且很新鲜,最关键的是,这个区域和超市整体大部分区域一样,都是每隔24小时,就立马一瞬间刷新的。 不管夏稻花拿走多少东西,第二天,货架依旧会被填满,一个空位置都不给她留。 夏稻花满意地看了看这十几种粮食,想必,在必要的时候,这些东西都用得上。 她从空间里出来,发现窗外的雨声,竟然愈发大了。 天空的黑色褪去了一些,现在能看到一些微弱的光亮。 夏稻花动作轻柔地推开窗子看了看,外头的地面上,已经积了不少水。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づ ̄ 3 ̄)づ 第251章 噩梦 灰蒙蒙的天空中,雨水还在不断掉落,落在地面上那些积起来的水面之上,不停地溅起水花,泛起涟漪。 上辈子,小时候,夏稻花最喜欢的事情之一,便是在夏天雨季的时候,坐在透明的大玻璃窗子前,看着外面的雨。 若是雨大了,就会看到密密麻麻的浓重雨幕,听到哗啦哗啦的雨声,地面上的积水,也会不断被砸出来一个又一个的小坑儿。 若是雨不大,便会看到丝丝密密的雨线,轻轻地坠入地面上的浅浅积水,荡起一圈一圈悠悠的涟漪。 然而此时此刻,身在大楚朝这个时空,夏稻花却没有了赏景的心情,盖因她已经前所未有地深刻理解了天气与民生之间的关联。 看着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持久,眼看着要下一整夜的样子,她忍不住有几分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这样大的雨,会不会影响到今年的收成?自家那些匆匆赶路的亲戚,会不会被拍在半路上?倘若这雨一直不停,会不会最终演变成水灾? 这些念头转瞬而过,从窗户斜潲进来的雨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衣衫。夏稻花打了个喷嚏,急忙把窗子关上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姐妹们,见她们睡得正香,便一闪身进了空间超市。 在空间超市的员工宿舍里,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用又厚又软的白色大浴巾擦干了头发,换了一身柔软轻便的珊瑚绒睡衣,喝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枣姜茶。 她感觉自己应该不至于感冒,便没有吃感冒药。 不过,考虑到万一真的发了大水,自己还得做些准备。夏稻花就又巡视了一遍超市,找了找能用上的装备和物品。 没有冲锋舟,但是有质量很好的救生圈、救生衣、充气船。 便携帐篷、户外冲锋衣、登山靴、雨鞋、保温毯子、野餐垫,样样不缺。 消炎药、外伤药、感冒药、家用急救包,种类繁多、库存丰富。 纯净水、矿泉水、牛奶、姜茶、大米、面粉、粗粮、豆类,自热军粮、自热火锅、压缩饼干、午餐肉、罐头食品、新鲜蔬菜、新鲜水果,应有尽有。 这些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夏稻花将珊瑚绒睡衣换成了在外头穿的白色棉布中衣,小心翼翼地出了空间超市。 没人醒来,似乎也没人来过。 她钻进了温暖的被子,听着潺潺的雨声,呼吸渐渐轻缓绵长起来。 不知是雨声入了梦,还是心中过于担忧的缘故,夏稻花竟然梦见了钱塘江大潮。 明明是那样壮观的景色,碎琼乱玉、美不胜收,却忽然间一个浪头打来,一下子就把堤岸上的人群,席卷而去。 紧接着,那原本看起来十分结实的堤坝,竟突然间簌簌崩落了许多泥土,哗啦啦垮塌下来,就仿佛灾难电影中的地震场景一般,令人心惊。 夏稻花吓了一跳,心脏猛地一收,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 外头的雨声比之前越发大了,还夹杂着阵阵雷声,可不就轰隆隆的,跟海潮一样。 夏稻花拍了拍胸口,深呼吸了好几次,心脏的怦怦跳动,才渐渐平息,回到了平时正常的节奏。 她用双手覆盖住脸颊,衷心希望刚刚那场梦,只是一个梦而已,没有任何示警之类的含义。 不然,这大楚朝的普通老百姓,可就要受苦了。 夏稻花有些睡不着了。 她来回来去地翻了好几次身,直到梨花被她影响到了,闭着眼睛伸手落在她身上,轻缓地在她腰背处一下一下拍动,夏稻花才不敢再动了。 梨花拍了两下,手上就停了下来。 一只手还搭在夏稻花背上,暖融融、热乎乎的。 估计多半是梨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发现夏稻花睡得不大安稳,便习惯性地抬手拍她,好让她睡得舒适安心一些。 夏稻花知道,这个小身板儿自打记事起,大多数时候都是姐姐梨花哄睡的。 梨花哄睡她的方法,就是这样一下、一下,轻轻在她身上有节奏地拍打,让她放松、安心,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夏稻花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睡颜无比美丽的梨花,看了半晌。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夏稻花起身的时候,早饭已经做好了。她什么活儿都没有干,洗漱过后,便直接上桌吃饭了。 早饭是夏家此时唯一的孙媳妇儿周云娘准备的。 桃花、杏花、梨花,都主动去给她打下手。不过周云娘很是能耐,完全没用上这几个小姑子帮忙。 周云娘蒸了杂合面窝窝头,又喧又软; 煮了加芸豆的大碴粥,芸豆和大碴子都煮开花了; 切了芥菜丝、苤蓝丝,蒸熟了之后,又点了几滴香油拌了拌; 最后,还拿铁锅焙熟了红红的辣椒面,又加上一勺大酱,干炸了一下。 炸辣椒酱的时候,明明没放油,却依然香气扑鼻,十分诱人。 一大家子人都对这顿早餐赞不绝口。 尤其是四房两口子,发自内心地夸赞二郎好福气,找了个巧手的能干媳妇儿。 夏老爷子和周氏已经吃了好些日子周云娘做的饭菜了,见不怎么回来的四房,也这样夸奖周云娘,竟是一副面上有光的表情,笑得两双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仿佛被夸奖的不是他们的孙媳妇儿,而是他们自己。 吃过一餐无比和谐的早饭,夏家四房便告辞了。 一家人的心思都在赚钱上头,不愿在大杂院这边久留。 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房东出门倒恭桶。 房东看到他们一家子有说有笑的模样,再看看他们身上清透凉爽的薯粮纱,忍不住有些酸溜溜地说道: “这人要是走了鸿运,真是不能比啊! 刚来的时候那破破烂烂的,简直跟逃荒的盲流差不多。 现如今,这一个个人模狗与的,都抖起来了,这么好的房子,都住不下你们了!” 薯粮纱也叫香云纱,在现代因为其纯手工制作的工艺,是比较昂贵的布料。 但夏稻花的超市里恰好有一批——她不但有薯粮纱,还有蓝白相间的蜡染布、五颜六色的老粗布、大大小小的竹根雕、树根雕、彩石雕、木版画、杨柳青年画、泥人、面人,京剧脸谱等传统手工艺制品。 大楚朝也有薯粮纱,但其实并不比蜀锦、缂丝之类的价贵。 最近天热了,夏稻花就拿了几匹出来,给家里人裁衣裳。 ------题外话------ 求票票,(*^▽^*) 第252章 误会 房东是个识货的,见了这薯粮纱的料子,心里这酸水便压不住了。 一时冲动,话已经说出了口。 姜氏便忍不住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一二,夏有田却扯住了她,冲她使了个眼色。姜氏性子虽然有些软,又很爱面子,但她从来不会忤逆夏有田的意思。见夏有田拦着她,便退后了一步。 夏有田转过脸,对着房东笑说道: “这不是我们家亲戚托人捎了信,说要过来么?我们得提前点给腾几间屋出来,不然哪里住得下?” 房东的酸话刚刚脱口而出,便已经后悔了。 此时见夏有田这样客气,给自己递了个梯子,便也不好继续找茬了,只怏怏地就坡下驴,拎着恭桶,晃晃悠悠地走了。 夏有田拉着姜氏,姜氏抱着槐花,梨花、夏稻花和菱花三姐妹跟在两口子身后,快速出了院子。 与房东擦肩而过之后,没走出两步,夏稻花便故意抬高了声音问道:“爹,房东大叔是不是犯了红眼病?” 她清脆的声音,欢快地响起来,偏偏语气又那么自然。房东听见了,脚下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把恭桶摔了。 夏有田忍着笑,屈起一节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夏稻花的头:“你这孩子,怎么恁地淘气?就算你看出来了,也不能说出来呀!” 房东听了夏有田的话,更是气坏了。可是他刚要分辨几句,却见夏稻花他们都已经走远了。 只得气哼哼地去倒了恭桶,到河边胡乱涮了涮,一路阴着脸回了家。 姜氏略有几分忧心忡忡地问道: “刚才房东那眼神,分明看的是咱们身上的衣裳。咱们穿这个料子,是不是有些太招摇了?” 夏稻花笑道:“这料子最大的好处便是凉快。现在这暑热难耐的日子不穿,难道要等到寒冬腊月里才穿?” 夏有田也笑着安慰姜氏: “你呀,就是想太多。 咱们租房也是给了银子的,并不曾亏欠于他。 你何苦这样战战兢兢的? 跟他客气两句,不过是为了求个邻里和睦,大面上过得去就成。可不是为了委屈咱们自己个儿! 哪有他说了两句酸话,咱们便放着好衣裳不穿的道理?” 夏稻花笑着点头: “其实这料子并不算难得,价钱也不贵。便是给他一两匹,也算不得什么。可咱们却不能惯着他这个毛病!” 姜氏略微想了想,便知夏稻花所言非虚。 当初夏稻花拿了这料子出来,便说了,这料子叫薯粮纱、也叫香云纱,质地轻薄、凉爽宜人,最适合在这夏季,天气炎热的时候穿。 这孩子一贯是个大方的。 当初她拿了料子出来,不但四房人人有份,还分了老两口儿两匹,每个房头两匹,又额外给了程氏、二郎、桃花、周云娘一人一匹。 曲婆婆、倩娘、夏大郎,也都分别送了一匹。 想来也是因为,这料子不算难得、不算贵重的缘故。 姜氏这样想着,顿时便心安了许多。 她却不知道,这料子不算贵重,却是相对于蜀锦缂丝之类的精品而言的。实际上,这薯粮纱,比起来他们平日里穿的葛布、绵绫,价钱着实要贵上不少呢。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到了“稻花香”。 夏稻花进了“稻花香”,其他人回了后院儿。 夏大郎身边没有女眷,阿柳还太小,夏稻花便让姜氏做了衣裳,让梨花亲自送了过去。也算是个尽释前嫌的意思。 只是,断亲文书,夏稻花却是不会收回来的。 原本断亲这事儿,就不是冲着夏大郎去的。 只是当初刘氏和夏有财的做法,压根儿就没把自家人当亲人,自家人不说以牙还牙,至少没法再跟他们做亲戚了。 可是现在,夏有财和刘氏都已经死了。 两人还都死得很惨。 金花那个罪魁祸首也失踪了。 梨花虽然一想起来大房两口子和金花,就忍不住觉得别扭,但适度地照顾下夏大郎这个堂哥,与他多走动两回,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四房两口子也是看着夏大郎长大的,多少也有几分情谊,能修复下两房之间的关系,自然是求之不得、乐见其成。 夏大郎对四房的示好,也都照单全收。 为人子女,不可以说父母的过失。 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当初两家闹到那份上,主要还是自家人的责任。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算多么无辜。 至少,对家里人疏于关心,放纵了他们作恶,这两条是跑不了的。 可是,一场意外、再加一场兵祸,家里的一切,一夕之间、天翻地覆、物是人非,让夏大郎不得不深信,自家人是遭了报应。 现在四房愿意和自己继续往来,他哪里还会不接受呢? 既然两方都有意和好,四房和夏大郎的关系,虽然只是淡淡地相处,却越发融洽了起来。夏大郎休沐的时候,偶尔也会带着书本、抱着阿柳、拎上一条二斤多沉的活鱼,或者一个糯米肚、半个酱肘子之类,来四房的小院儿转转。 跟姜氏打个招呼,叙谈几句家常,再跟夏有田坐在一处喝两杯。 阿柳作为夏家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重孙辈的孩子,长得又白白嫩嫩的,深得整个夏家所有人的喜爱。 哪怕二房的孙氏见了阿柳,都会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脸来。 梨花等几个小娘子,每次见了阿柳,那眼睛都陷在阿柳身上拔不出来了。 夏稻花也很喜欢阿柳,送了布老虎、拨浪鼓不说,还专门给她精挑细选了一个会唱催眠曲的星光八音盒出来。 夏大郎见到这个八音盒之后,眼睛亮得惊人。 看向夏稻花的眼神,也散发着莫名的感慨,与浓得几乎化不开的亲情。 夏稻花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对她来说,那八音盒,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小玩意儿;在这个时空,却是比她摆在“稻花香”里的精致琉璃制品,还要贵重许多的宝物。 自己竟然一不留神,就送了这样“贵重”的东西给阿柳,想必夏大郎是被震撼到了。 看他的眼神,明显是误会自己了。 不过,这种美丽的误会,似乎没有什么害处。 夏大郎的脸色变换了几回,便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 “稻花妹妹,我听说了一件事……”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253章 传闻 夏大郎仪表堂堂、为人稳重,又因为接连遭逢巨变,气质上自然与旁人不同。 再加上他读书十分刻苦用功,原本的底子又不差,而且也算有几分天分,很快就赢得了书院里大部分同窗和师长的喜爱。 夏大郎便是在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同窗和师长那里,先后听说了同一个传闻: 吉祥县的这位新任县太爷杨大人,有个不为人知的癖好: 他老人家喜欢修城墙。 目前为止,杨大人辗转过六个不同的县城,做过最长三年,最短一年的县令。 但非常奇妙的一点是,不管他在一个地方做了多久的县令,必然都会在自己任职期间,征发民夫,修建城墙。 有人怀疑,这会不会是一种中饱私囊的新法子?然而,杨大人不是没有政敌的,但他的政敌,却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攻击过他。 可见这事儿,虽然是个众所周知的癖好,但这里头,真的没有多少可以捞钱的空间。 不过,虽然不知杨大人为何有这样一个爱好,夏大郎却听说,这杨大人每次修城墙,都会号召商户捐献。 你捐一万两,他也不嫌多。 你捐一百文,他也不嫌少。 有人说,既然有这商户捐献的银子,不就可以随意上下其手了么? 但在杨大人这里,他有个公开的账户,每次因为什么事情让人家商户捐了钱,他势必要说清楚,每一文钱用在了何处。 不管这水底下的情形到底如何,至少这水面上头,人家杨县令是摆得清清爽爽,明明白白。 让你一点把柄都抓不着。 夏稻花仔细想了想,倒是觉得这位杨大人有几分穿越者的做派。 转念一想,又何必一定得是穿越者,才能想到这些办法来呢?就不行人家土着,也出几个聪明人? 夏稻花自嘲地笑了笑,把这件事放下了。 捐款捐物什么的,她既不心疼,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倒是正好趁此机会,试试看这位杨大人,跟他的前任谢大人相比,有什么不同之处。 但之后,杨大人一直没有动静。 夏稻花都要以为,夏大郎告诉她的传闻,只是个传闻而已了。 这时候县衙外头的布告栏上,以及城门口等处,都贴出来了告示,号召商户和富贵人家捐款捐物,并征发民夫,修建城墙。 为此,县太爷夫人王氏,还特意又办了一次赏花会。 夏稻花也在受邀之列。 她一时没忍住好奇,找到个机会问了王氏,为何现在才贴出来告示? 得到的答案却是出乎意料的: “前些日子,正是开镰收麦子的时候,若是征发民夫,岂不是误了农时?” 夏稻花震惊之余,又对县太爷两口子产生了新的认识——至少这一对,不是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儿。 对民生有所了解,品性又没什么大毛病的话,就不至于盘剥太过。 来参加也赏花宴的夫人小姐,一个个都现场捐了些首饰与银两,夏稻花见状也随大流,捐了二十两银子,并两朵珠花。 单单杨记茶馆从她的“稻花香”采购的点心,都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儿了,夏稻花虽然不想出风头,可也实在不好意思捐得太少。 好在这个数,在众位夫人小姐之中,属于中规中矩的,一丁点都不出格。 加上那两朵珠花,也是因为她怕这二十两银子,是全场最少的…… 夏稻花平日里是不怎么喜欢戴首饰的,主要是嫌沉。倒是挺喜欢看别人戴。 珠花和鲜花,分量都比较轻,也挺方便。 万一掉了,也不带自己的名字标记,比较不容易出事。 所以,她平日里出门,能男装就男装。 实在不行就女装配丝绸发带。 只偶尔簪一两朵珠花,或者小朵的鲜花,便罢了。 往往还得是这种参加赏花宴之类的正式场合,夏稻花才会戴珠花之类的装饰物。 这一回,她就戴了两朵珠花,当场全留下了。 王氏看着夏稻花光秃秃的头发,便忍不住笑眯了眼: “你这孩子,也真是个实心眼儿!” 然后喊了贴身的大丫鬟,拿了一盒供内廷的珠花来: “我这里放着也是白放着,不如给了你,平日里戴着玩吧!” 夏稻花涨红了脸,客客气气地推辞了两回,王氏佯作恼怒: “长者赐,不可辞!” 夏稻花才收下了。 夏稻花没觉得自己表现得有多出彩,但王氏似乎已经不是头一回,表现出她对自己的青眼相加了。 从杨县令家回去,夏稻花就忍不住琢磨开了——自己要做点什么,才能对得住王氏这一番好意呢? 还没等夏稻花想出来个妥善的法子,县衙征发民夫的告示就已经贴遍了全城。 夏家各个房头又鸡飞狗跳了一阵子。 这一回征发民夫,夏家从二房到五房这四个房头,都没躲过去。 因为杨县令特别强调,除非有极特殊的情况,不然不允许底下人用代役钱,必须得派人去干活儿。 二房本打算派三郎去,但被拒了,夏有贵只好亲自上——因为上一回是二郎去的,这回二郎不肯再去,官方又拒不接收三郎,夏有贵没办法,只好亲自上阵了。 三房、四房、五房,也都是夏有喜、夏有田、夏有粮他们兄弟几个亲自去的。 夏稻花因为单独立了女户,只好多交了一份代役钱。 好在这回的劳役,只是修城墙,不算特别辛苦,也不至于风餐露宿——每天只要干满了五个时辰,还是可以回家睡觉的。 夏稻花考虑再三,决定给工地捐献一批绿豆汤。 其实,她一开始是想支个摊子卖绿豆汤来着。 但看着杨县令的做派,总觉得若是自己真的敢这么干,杨县令说不定就能把自己的摊子给掀了…… 于是,夏稻花十分从心地把买卖,变成了捐赠。 杨县令听说了这事儿,对着夏稻花笑容满面。 看那架势,若是夏稻花是个小郎君,他就要拍肩膀了! 杨县令私心里以为,夏稻花这是对夫人王氏的恩宠,投桃报李呢。 夏稻花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题外话------ 今儿个才知道我竟然上推荐了,而我竟然在推荐期内断更了……实在对不住我亲爱的编辑小姐姐芦苇……求个票票吧。e=(′o`*)))唉 第254章 流民 修城墙的工程进展得不是特别顺利,因为刚刚开工了三四天之后,也不知怎么了,一直都在下雨。 好在这雨不算太大。 而且白天的时候,往往只下大半天就停了,会留出一两个阳光明媚的时辰。 但夜间就不同了,每天晚上,都在下雨。 太阳落山没多久,哗啦啦,雨声响起来了。 半夜爬起来上茅房,哗啦啦,雨声吵得人再也睡不着。 似乎每个夜晚,都伴随着雨声潺潺。 不过,杨县令对修城墙的执着,很是出人意料。 尽管天天下雨,他依然坚持要修城墙,而且不但要修城墙,还增加了挖水渠的项目。 民夫即便心中有怨言,也不敢吱声。 杨县令还提出来,因为天气恶劣,要给他们发工钱。 民夫们的干劲儿顿时被刺激出来了。 夏稻花的绿豆汤摊子也支了起来,每天天气最热的时候,如果不下雨,她就把绿豆汤的摊子摆在县衙门口。 然后县衙里的差役会带着民夫,挑着几只桶过来盛绿豆汤。 每次夏稻花都熬两大锅,一直保持锅里有绿豆,有足够的水,从第一次水开,坚持满半个时辰,到点就撤。 这样一天天坚持下来,很多差役都认得夏稻花了。 很多民夫也认得夏稻花了。 后来,夏稻花发现自己越来越出名,就把这一摊儿交给了二郎和三郎,自己比较少露面。 时代不同,还是入乡随俗吧。 在城墙修筑工程进入尾声阶段,水渠清淤深挖工程进入中期阶段的时候,吉祥县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流民。 一开始流民的人数不多,也都集中在外城的郊区。 再后来,郊区的流民多了,慢慢开始进入吉祥县的外城。 夏稻花发现,自家店门前对面那个总是晒太阳,不好好开工的乞丐,也开始变得警醒起来了。 随着流民越来越多,吉祥县的牙行开始爆满。 卖儿卖女的,甚至卖老婆、卖老妈的,都出现了。 夏稻花相熟的牙人还给她推介了一批丫头小厮,让她趁着价格便宜,可以买几个下人使唤,同时提醒她该囤些米面了。 夏稻花这才发现,市面上的几家粮铺,都开始藏着捂着,限制每天出售的量了。 夏稻花不缺粮食,不过她也去了几回粮铺,而且在各家粮铺,都买了一两回粮食。粗粮、细粮、豆类,带壳的、带皮的、磨好了的,都买了一些。 这其实,只是为了给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粮食,找个由头罢了。 夏稻花让店里的小伙计们打探了一番消息,她自己也找了杨记茶楼那个碎嘴的小伙计,夏大郎也给她捎了信,甚至对面那个总是悠悠然晒太阳的乞丐,也给夏稻花提了个醒—— 这些流民,大部分来自于黄河边上的中州郡。 那里一进入雨季,就遭遇了水灾。 很多个村子,都是整村整村被泛滥的河水淹没了,别说粮食作物,就连房屋和在那里生活的人,都统统被卷走了。 这些能跑出来逃荒的,基本上都是住的离河边远的、地势高的村子里的人家。 要说中州郡这个地方,真是差不多年年受灾。 只不过有时候是旱,有时候是涝,从来没有轻省过。 但中州郡人,却不知为什么,依然愿意在中州生活。 而且,他们受灾后往外跑,似乎都跑出经验来了,甚至还产生了一些固定不变的逃荒传统——比如说,他们每个村子往外跑的人,一定要分散开,往四面八方跑,而不是都往一个地方去。 也多亏了他们有这个传统。 不然,若是他们一村子、一村子,都仅仅奔着平安郡这个方向来的话,哪怕吉祥县的地盘再扩大一倍,也装不下这么多流民哪! 随着流民越来越多,王氏又喊了县里的富贵人家和商户,凑在一起,号召大家伙儿要设粥棚。 夏稻花听了,沉吟许久,最终决定有些话,还是得说一声。 杨县令和他夫人王氏能不能做到,那是另外一码事。 自己想到了却不说,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 只是,还没等夏稻花把她心目中的好办法——“以工代赈”说出来,就听到王氏提起了杨县令的经验: “我们老爷以前在红石县的时候,也曾经遇见过类似的情况。前一任县令因为处置不当,结果流民在城里闹事,把那县令给杀了,还抢劫了城中好几个大户。” 说到这里,就有些人家的女眷不安地动了动,想来是开始担心自家的安全了。 王氏微微一笑,面色却显露出几分愁绪来: “当时我们老爷临危受命,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平了乱党。 只是那会儿,县里的大户,已经有七八成都受过流民的祸害了,幸存下来毫发未损的,也就不到十户人家……” 王氏铺垫了一盏茶的功夫,见大家伙儿的情绪都有些紧绷,才把戏肉亮了出来: “我们老爷张罗着以工代赈,我觉得我们这些后宅女眷,也不能就这样干看着。 好歹也得做点什么,不能让爷们在前头孤军奋战哪!” 众女眷点头称是,纷纷表示,王氏指哪,她们打哪,绝无二话。 王氏便笑了笑,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等到鸦雀无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方才缓缓地说道: “我寻思着,这施粥棚子,还是得建几个的。 这粥水不能太稀,免得饿死了人,好事反而办成了坏事;却也不能太稠密了,吃得太饱了,人又闲着,便容易多生是非……” 王氏说了不少,众女眷纷纷答应要回去开办粥棚。 大家伙儿商议定了个大致范围,规定了谁家的粥棚可以开在哪一片。 省得分布不均,一处粥棚太多,另一处却一个也没有。 这之后,王氏提出要平价买入一部分粮食,因为开官仓放粮,是需要请示上级的。京都离得虽然不算很远,但这一来一回,便又耽误出去好几天的功夫。 几天的功夫,已经足以让流民中出现饿死的人了。 所以王氏决定,一边让杨县令派差役去京都请旨意,一边先自掏腰包,跟几个粮行买些粮食,先顶上。 当然了,价格太贵是不成的。 几家粮行的女眷不敢吭声,脸色一下子就都变得奇差无比。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爱你们,(づ ̄ 3 ̄)づ 第255章 不肯 这几家粮行,现在都是晚晚开门、早早关门,每天限量销售十几石粮食,最多卖到二十石,就不肯再卖了。 粮价一天一个样儿,哪里舍得一下子都卖光? 有粮食,也得说没有。 仓库是满的,也得说是空的。 这王氏虽然出身大家,又是县令太太,一般人都得罪不起。 可她一开口,就要买大批量的粮食,还要给她个低价,这岂不是断人财路? 这种事情,谁能答应? 可是,不答应,又怕得罪了县令。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 俗话说得好,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引。 开个粮铺的商户人家,人家看在钱的面子上,尊称你一句老爷太太,少爷少奶奶,你自己可不能当了真。 仗着家里有一两样生意、有几个银钱,便胆大包天,张口便与人家县令太太叫板。 要是这样不懂事,迟早得给家里招祸! 几个粮行的女眷,脸色愈来愈难看,一时间没人说话,屋里的氛围都沉闷了不少。渐渐地,便有些化不开的尴尬,在空气中浮动起来。 县令太太王氏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啪”地一声,撂在了桌子上: “这茶谁沏的?都温吞了,也不知道换换!怎么着,这人还没走,茶就凉了?” 几个粮行人家的女眷,听了这话,顿时没忍住抖了抖。 当即就有个大丫鬟“噗通”一声跪下请罪: “今儿个是奴婢当值。太太恕罪,奴婢这就把这冷茶换了去!” 夏稻花偷偷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茶水的温度挺适口的……看来,县令太太王氏那句话,果然是意有所指啊! 再看那几个粮行的女眷,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 这时候,陈记粮行的少奶奶董氏,硬着头皮开了口: “太太要买粮,本不该辞。只是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我们老爷派出去买粮食的船,已经两个月没传信回来了。 之前最后一次传信,说是在江上遭遇了水匪,管事的原本打算息事宁人,给水匪些银两,算是交个买路钱。 可那之后便一直杳无音讯,也不知人有没有事。 现如今,我们库里的粮食已经卖空了。老爷愁得唉声叹气,天天夜里都睡不着,头发都白了不知多少。 非是我陈记粮行不愿襄助,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还望太太体谅则个。” 董氏身材娇小,人也温温柔柔的,说话声音也不高,还颇有几分娇娇怯怯。 但她却做出了这一群女眷之中最大胆的事情——她拒绝了王氏。 虽然很委婉,虽然给出了充分的理由。 但拒绝就是拒绝。 王氏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董氏的脑门和鼻子尖,都渗出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汗珠,眼里也含上了泪水。 但她却努力忍耐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也很怕得罪了王氏,但这些话,不说又不行。万一她在这里二上答应了下来,回家去没法跟老爷子交代。 她丈夫虽然也是嫡子,但却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而且不怎么受宠。说实话,有两个庶出的弟弟,都比她丈夫受宠。 若是此时陈记有别人在,她乐不得不吱声呢。 可是今天老太太身子不适,没来参加宴会,嫂子昨天回了娘家,弟妹一大早就出去跟小姐妹游玩去了。 因此只有她被赶鸭子上架,来参加这个鸿门宴。 虽然拒绝也不见得就是上策,说不定回家还会吃一顿排头……但无论如何,总比她懵懵懂懂地答应下来要强得多。 王氏看了董氏两眼,之后便把目光转了开去,注视着另外几个粮行的女眷:“你们呢?也有粮船被水匪劫了?” 张记粮行的女眷柳氏笑道: “哪能呢!太太真会说笑! 我们张记粮行,可没陈记那个财大气粗的劲儿,能派了粮船去江南采买粮食。 我们小家小户的,就在周边的村镇零零碎碎地收点粮食罢了。 只是这些日子,庄户人家要交夏税。 今年年成又不大景气,收麦子之前就开始下雨了,他们收的那点子粮食,交夏税还不够,哪里还有多余的,能卖给我们呢?” 有了董氏和柳氏两个带头的,另外几家粮行的女眷便也跟着纷纷诉起苦来。 其实这些个粮行,家里本身都有很多田地。 而且除了走水路从江南采购和从吉祥县周边农户手里收购,他们也有其它的货源。 他们现在不肯卖粮食给王氏,不过是想要囤积居奇罢了。 当然,董氏是没有这个心思的。 她只是不敢承担“二上做主”这个责任罢了。 若是她答应了,而后家主老爷子再来拒绝,就真的把王氏和杨县令得罪惨了。 而她先拒绝了,过后若是王氏和杨县令,果真是那不好惹的,家主可以亲自出面赔罪。 反正只要把责任,推到她年纪轻、不懂事、胡乱说话之类的上头去,不说能做到毫不影响陈记和县太爷之间的关系吧,至少还有很大余地,可以修补和挽回。 陈记、张记、宋记、武记,这四家粮行,几乎把持了吉祥县全部的粮食生意。 他们平日里自然免不了互相竞争,但面对杨县令和县令太太王氏,他们却口径空前地一致——反正你家涨价了,我家也可以跟着涨,谁会舍得跟白花花的银子作对? 几户人家的女眷,一唱一和,有说有笑,竟都是咬死了一句话,自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眼下没有粮食可卖。 王氏拿着茶碗的盖子,一下一下,轻轻地宽着茶叶,想着心思。 这几家粮行,摆明了不想配合。 可是杨郎既然铁了心要做贤臣、能臣,自己就不能扯他的后腿。 那些个不上台面的手段,自然也不能用了。 灾民的肚子,就是天大的事。 若是吃不饱,不管是饿死了人,还是回头他们耐不住饿,脑起事来,抢了粮铺或者县衙的粮仓,恐怕都难以善了。 不但杨郎的履历上,要抹上一个污点,最关键的是,会伤了杨郎的心。 只是,既然粮行不肯配合,这粮食从哪里来? 她可以从王家调粮,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题外话------ 今天没有啦。明天见。晚安,好梦。 第256章 合作 其实杨县令已经向朝廷发了公文,不过,申请赈济的粮食,应该还没下来。 这几年,朝廷也是多事之秋。 北边的胡人接连犯边,现如今,渤海郡大部,均已落入与胡人勾结的反贼之手。 渤海郡那边的消息传出来,南边也有两个城池有贼子造反了,就连消停了几十年的南诏国那边,也跟着有几分蠢蠢欲动的意思。 内陆多地连降暴雨,好几个产粮区,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水患。 中州郡的情况,其实还不是最严重的。只不过因为中州郡常年多有水患,导致中州郡人反应最快,跑得最及时。 而平安郡,面积虽然不大,灾患却也要比其他地方少得多。自然就成了各地逃荒的民众首选的目标。 朝廷得给受灾的地方免了钱粮,还得调拨粮食赈济灾民。 杨县令求赈济粮的折子,想必已经淹没在雪片一般飞向朝廷的那些求援求救折子之中了,等到朝廷批复下来,还不知得等到哪个猴年马月呢! 王氏打算回头就给王家捎信,要娘家押送一批粮食过来。 但这批粮食,要运过来也需要一段时日,指望它救急,怕是指望不上。 她在吉祥县郊区,也有自己的陪嫁庄子,也有后来买的地。 但一来庄子上的粮食产量有限,怕是根本不够支应几天。 二来,这粮食也不能都从自己的庄子上出。 毕竟,她可不想落下个邀买民心的名声。这种名声,不管是对杨县令也好,或者是对王家和杨家也好,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她得张罗着让商户捐献粮食。 或者,从粮行手里买粮,回头再拿着账本,跟朝廷报账。 然而,眼前这些个粮行的女眷,口风竟然如此一致,竟然都不把杨县令和自己放在眼里…… 王氏有些恼怒,但想起自己答应过杨郎的事情,便只能忍下来,再想别的办法。 她例行公事地把宴会开完了,只是后来,面上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不复之前的热情。 几个粮行人家的女眷都有些心情忐忑,如坐针毡。 等到宴会好不容易结束了,才纷纷告辞,急急忙忙地回家跟家主讨主意去了。 夏稻花却留下来了没走。 她手上有粮食,而且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粮食,但她不确定,王氏到底是真心为了赈济灾民,还是打算火中取栗,借着赈济的名头,逼迫商户让利,自己从中大赚一笔。 她得再看看再说。 王氏见夏稻花留下来没走,知道她有话要说,只不知是要求自己办事,还是别的什么。她现在心情不佳,但世家贵女的气度还在,虽然心里不耐,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只请了夏稻花品茶,闲坐闲聊,过了半刻钟左右,才提起正事儿: “夏娘子,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需要我帮忙?” 夏稻花笑道: “那倒没有,只是想问问太太,若是得了粮食,这赈济灾民之事,可有章程? 这赈济灾民一事,您是胸有成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还是万事开头难,八字还没有一撇?” 王氏闻言,顿时眉目舒展开来: “这……若是万事俱备如何,若是万事开头难,又如何?” 夏稻花笑道: “若是万事俱备,我自然是想为太太尽一份绵薄之力。若是万事开头难,那我也想帮着太太,减轻些烦难。” 王氏和夏稻花相视一笑。 正所谓听话听音,王氏从夏稻花试探的语言里,猜测到她有粮食,或者,她有渠道可以买到粮食。那“稻花香”的店里,又是卖糖果,又是卖点心,想必不缺卖粮食的路子。 越想,便越觉得心中有底,王氏笑盈盈道: “这赈济的事情,我们在别处也做过,想来章程都是大同小异。 现在欠的,只是粮食和信得过的人手。 人手方面,我们家里的奴婢训练有素、识文断字,一处放上一两个,也就够了。 所以,欠的只是粮食了。” 两人相谈甚欢,过后,王氏还派了自家的马车,把夏稻花送回了家。 夏稻花最终决定信任王氏救灾的诚意。 反正,若是王氏敢骗她,她就敢再把县太爷家搬空一回。 这件事情上,做好了,自己不会有什么利润,做坏了,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纯粹是她不忍心看着流民挨饿,而自己手中有粮食又不方便拿出来。 借了王氏这县令太太的名义,让她顶在前头罢了。 倘若王氏真的不值得她信任,别的不说,她要找个后账,还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当然,粮食不能直接从空间拿出来。 还是要有个转手的过程的。 夏稻花打算好了,便去了一趟福威镖局。 她托这镖局帮忙捎信送东西,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地方收费还算合理,而且做事也很靠谱。 从福威镖局定了些马车,找了一队镖师,付了押金,又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嘱咐了一番,夏稻花就起身离开,又去了一趟牙行。 租了个码头上的栈房,夏稻花给那仓库换了两把锁,又进去逗留了一阵,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当天镖师们便押着马车从吉祥县出发,绕路去了一趟京都,又从京都返回,走到码头的栈房那里,然后给夏稻花捎信。 夏稻花便带了县令太太王氏的人,一块儿去栈房看粮食。 打开栈房的锁,见到里面满满登登一库房用麻袋装着的粮食,王氏派出来的心腹管事眼睛都瞪圆了。 这位夏娘子的本事,真不是一般人哪! 竟然能想到从京都买粮食出来! 一般人只想到可以去京都卖粮,谁还想得出能从京都买粮! 最关键的是,还叫她买着了! 管事留下个心腹在这里守着,自己满怀震惊,美滋滋地去找了王氏汇报。 王氏得知之后,也感叹了一番: “我就说么,这孩子能独自一个顶起来这样一家店,还没有人去找麻烦,多半是跟京里有些关系。看来,她也只是个台前的,幕后还是有高人哪!” 只是,这幕后之人,找什么样的代理人找不到,何必非得要栽培她这样一个没钱没势没亲族支持的小丫头呢? ------题外话------ 求票! 第257章 乔装 王氏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结于幕后之人自有其特殊考量。 王氏的心腹管事王七亲手拿了钎子,往货栈里面走了几十步,随手选中一只麻袋,将钎子插了进去,上好的大米“哗啦啦”流了出来,晶莹剔透,白花花地,简直像条小小的瀑布。 管事的手下急忙拿了袋子接住,满脸惊叹道: “七爷,这大米,比起咱们平日里给主家采买的,也差不多了!” 被称为“七爷”的管事王七,真觉得开了眼界了。 这批粮食,是按照京都的粮价买的。原本他们这些采买上的人,还觉得王氏被那小丫头的甜言蜜语哄住了,给了个贵价出去——毕竟批发么,怎么能跟零售一个价位? 然而如今亲眼看到了这大米的品质,再想想运费,还得雇镖师、租栈房……就知道,其实真要讲究起来,还是自家占了便宜。 王七又选了几个粮袋子,随意抽查了一下,发现品质竟然都跟这一袋,一模一样地好。 别的不说,能找来这样一大批这样高质量的好粮食,那小丫头的本事,当真不小! 王七带着手下,给一袋袋粮食挨排过了秤,足足一万石。 这一万石,可是已经去了皮、雪白剔透的精米! 王氏听了王七仔仔细细的汇报,心头也甚是满意。 她痛痛快快地给了夏稻花银票,五千两。轻飘飘的一千两面额银票,拢共五张,一个荷包都装得下。 夏稻花笑眯眯地收了,还对照着日光,仔细检验了一下银票上的印鉴,丝毫没有客气一下的意思。收好了银票,夏稻花又对王氏说道: “若是太太还有需要,京都那边,过几天还可以运来一批。不过这粮食的品种,可能就不大一样了”。 王氏道:“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会出来逃荒?灾民有的吃就成,不会计较这么多的。有口吃的,能活命就已经烧了高香了,哪里还需要这样精细的好粮?” 夏稻花道:“这却不妨。太太若是把这些细粮换成粗粮,说不定,还可以救下来更多的人。” 王氏笑着点头。 这粮食换成粗粮,的确能救下来更多的人。 只是,这怎么个换法,也有学问。 若是真被人拿了那霉变了、放了不知多久的陈芝麻烂谷子来,换走了这些精细的白米,自己这点脸面,可就要丢尽了! 这夏稻花能迅速调配出这样大一批细粮,背后的人物一定不简单。 自己可不能得罪了她。 她愿意摆在明面上吃亏,却是为了这灾民,为了这吉祥县的一方太平。 说不定也是那幕后之人的意思。 自己就更不能把这事儿做差了。 一边这样想着,王氏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琢磨:到底是哪个势力,躲在了夏稻花的背后? 她细细地琢磨了半晌,将能和王家、杨家相提并论的几个顶尖世家,和几十个一流世家,挨排琢磨了一遍。 思来想去,总觉得嫌疑最大的,一个是姓李的,一个是姓顾的。 这姓李的倒还好说,不过是个后起之秀,听说还跟他父亲闹翻了,因此背后也没有家族支撑,所倚重的,无非就是圣宠而已。 可若她背后的人,真的是那姓顾的……这里头的事儿,可就大发了。 王氏看着夏稻花,一脸的欲言又止。 夏稻花有点奇怪:“太太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小女子若做得到,自当尽心竭力,为太太分忧。” 王氏到底还是把好奇的话语吞了回去,只轻笑道: “你倒是个伶俐的,怪不得这样得人看重!” 夏稻花心知王氏八成是误会了,却没有戳破,只是随意淡然地笑了笑,却无意中更坚定了王氏的猜测。 王氏的态度,顿时更加亲切温和起来。 两人又闲话几句,谈笑间便约定了,过段时间,根据流民的数目和赈济的情况,再决定买不买下一批粮食。 夏稻花想了想,决定还是把那镖师、车队,和货栈都留着,继续租用一些日子。 无非就是花几个银钱的事儿。 用得上的时候,却是绝好的遮掩。 而且,也的确可以让镖师和车队去做些事情。比如说,去京都采购一些大楚朝本土才有的食材和调味料之类…… 夏稻花还是有几分想开茶楼。 虽然之前,她看好的那块地方被王氏买了去,但又不是只有那一块地方,才适合开茶楼。 只是,她现在手上可用、可信、可靠的人才,实在太少。 这事儿急也没用,不妨慢慢来。 至于买本土食材和调味料,当然是作为一个吃货的基本修养。她这些日子已经把吉祥县全城的特色小吃,吃了个八九不离十。 总得再尝尝京城之类地方,有没有什么新鲜花样啊! 每次去吃这些好吃的,她都是带着菱花这个小吃货一起的。 小吃货的舌头灵敏得很,尝一尝就知道用了哪些原材料,说出来的时候,摊主往往都很惊讶,菱花收获了一波赞美,就更起劲儿了。 只是也遇到过那小肚鸡肠的,觉得菱花说破了他们的方子,给菱花脸子瞧。 每当这种时候,夏稻花都会负责安抚,多给店家些铜钱,再堆出来一张笑脸道歉,说些小孩子不懂事之类的话,请求原谅。 她虽然不把这些个秘方当回事,但也能理解人家的在意。 菱花吃了两回亏也就学乖了,再后来,基本都是悄悄地在她耳边说,她便夸赞那小丫头两句,让小丫头美滋滋地继续吃。 因为经常跟着夏稻花开小灶,偏生家里的饭菜,还顿顿不舍得落下,菱花最近的脸,是越来越圆了。 她原本的五官,就都生的圆圆的。一双大眼睛,尤其圆溜溜的,还长着长长的、黑黑的睫毛,仿佛两排小扇子一般浓密。 这会儿年纪又小,真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可爱得要命。 夏稻花时常扮了男装,带上菱花,随便选个方向走去,然后找一家酒楼饭馆或者小吃摊子,品尝各种他们以前没吃过的美味。 一个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俊俏后生,带着个从头到脚都胖的圆滚滚的可爱女娃,这一大一小的组合,几乎踏遍了吉祥县外城的大街小巷。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爱你们,(づ ̄ 3 ̄)づ 第258章 闹事 这吉祥县,不愧是个与京都渊源颇深的地方。 许多京都的小吃,在吉祥县都有机会吃得到。只是做得到底如何,没吃过原版的人,却是对比不出来了。 近几天,菱花迷上了一种据说是从京都传过来的小吃——萝卜糕。 说起来这萝卜糕,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 原材料不过是平平常常的糯米粉、加萝卜丝,上笼屉蒸熟之后,又用了香油,煎到两面金黄、香气扑鼻,就可以出锅了。 吃起来软糯清新,别有一番滋味。 夏稻花觉得“也就还行吧”,菱花却很喜欢。吃过两三次了,还是很想吃。于是这几天,两人遇见卖萝卜糕的,都会买一份来尝尝。 两人这会儿慢悠悠地溜达到了富春街。这条街上有很多酒楼、饭馆、小吃摊子,夏稻花自打发现了这条街,就打算从街头吃到街尾。 菱花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一大一小、一真一假,两个孩子,走到从南往北数第三家酒楼就停了下来。 这家酒楼装修不算奢华,倒是有几分古意,但看得出,很有那种年代沧桑感,应该是个历史悠久的老字号了。 这家店卖的主要是京都菜系,外加京都风味的小吃,店铺名十分简单朴素,就叫做京味居。 现在不是饭点儿,店里的人还不算多。 夏稻花带着菱花一进去,就有脖子上挂着白毛巾,卷着裤脚和袖口的小二,堆着大大的笑脸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里面请了!您是要个雅间儿还是在大堂散座?” 夏稻花指了指窗口边的一张空桌子:“散座就成!那里有人预定了么?” 小二嘴巴甜得很: “要不说客官您这一脸福相呢!这地方原本是有人预定了的,就在半刻钟前,那一家刚刚遣人来取消了!” 夏稻花笑了笑,拿起菜单看了看,先点了一壶香薷饮,又给菱花点了萝卜糕、豌豆黄、玫瑰酥、杏仁饼,之后让小二上按着两人份安排,看着上几个招牌菜。 小二乐呵呵地应了,大声吆喝着奔着后厨去了。 坐等了没两分钟,小二就又回来了,将刚刚夏稻花点的茶汤和四样小点心都摆了上来,又送了一碟子盐津葡萄、一碟子五香瓜子,便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菱花欢呼了一声,就开始吃零嘴,夏稻花只慢慢地啜饮着香薷饮,笑盈盈地看着这个越来越圆滚滚的妹妹。 半刻钟后,小二安排的招牌菜上来了。 也因为接近了饭点儿,店里来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夏稻花和菱花吃到一半,眼前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夏稻花抬头一看,竟是三四个全身劲装的大汉,站在自己桌前,满脸不耐烦:“小子,你的事儿犯了,跟爷走一趟!” 夏稻花凝神打量了一眼,发现那大汉身上穿的,既不是县衙里的差役那身皂吏服,也不是锦衣云骑的那种绣着金丝云纹的黑色劲装。 虽然看起来也像是某种制服,自己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部门的衣裳。 “说你呢,发什么楞啊?麻溜地快走,省得爷动手。让你那小身板子吃不得这苦头,缺了胳膊少了腿,后悔也来不及了!” 夏稻花指着桌面上的盘子说道:“这菜还没吃完呢,若是就这样扔了,岂不是太浪费了?” 那大汉楞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要抓的人竟然不哭不闹,却如此镇定大胆,竟敢问他这么荒唐的问题,顿时怒气勃发起来: “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怎么着,你还打算让爷几个等着你慢悠悠吃完哪?” 菱花此时嘴里塞着满满的食物,眼睛里的泪水都快溢出来了,她既有点害怕,又舍不得桌上的美味,可惜自己的速度已经开到了最快,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更快了。 夏稻花伸手抚了抚菱花的头顶,安慰她不要担心: “别怕,你吃你的。” 她抬头对着那大汉笑道:“这京味居的饭菜,可都是京都风味。来都来了,不喝两盅再走,岂不可惜?” 那大汉怒气冲冲,上前一步把桌子掀了:“吃,吃,吃!老子叫你吃!” 菱花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牢牢地抱住了夏稻花的胳膊不敢撒手,哭声里满满的都是委屈和心疼。 夏稻花也心疼了。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从袖子里掏了根加长版的电棍出来,“啪”地一声就打开了开关: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娘没教过你,不能浪费粮食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电棍甩到了那大汉身上。 大汉满不在乎地伸手一抓:“就你这小身板,哪怕练过两下子花拳绣腿,也敢在爷面前炫?” 谁知道,刚刚把那电棍头抓到手上,大汉就控制不住地惊叫了一声:“哎呦!” 只见他脑袋上冒出来一阵蓝烟,头发一下子变成了爆炸头,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阵,紧接着便“噗通”一声摔倒在地,脸朝下,一动不动了。 围观的人群不知不觉已经把这一片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这会儿惊呼声和喝彩声都停了,一片静悄悄的。 夏稻花拿着电棍指了指那大汉身后的几个跟班:“你们要不要尝尝这个滋味?” 那几个跟班自然不服气,接连扑了上来,夏稻花把菱花护在了身后,挨个给了他们一电棍。 电流噼里啪啦闪过,几个彪形大汉无一例外扑倒在地。 这会儿听到外头一阵嘈杂:“让一让,让一让!衙门办差,谁敢阻拦?” 围观人群迅速闪开一条道路,几个差役手上拿着锁链就过来了:“听说有人聚众斗殴,当街闹事,就是你们几个?” 夏稻花一脸淡定地指了指地面上躺着的那几个:“聚众斗殴的在那边躺着呢。我和我妹子是来吃饭的。这聚众斗殴的,打得太厉害了,还把我们的饭桌给掀翻了呢!” 说到这里,夏稻花大喊了一声:“小二!” 小二一脸为难地挤了过来:“客官?” 夏稻花道:“这几个悍匪掀翻了桌椅,打坏了店里的碗碟,你从他们身上掏一掏,看看有没有银子,可以赔钱的!” 小二瞪大了眼睛:“啊?还可以这样?” ------题外话------ 今天木有啦,晚安,好梦,明天见。爱你们,(づ ̄ 3 ̄)づ 第259章 劫持 夏稻花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刚刚这张桌子,是不是这几个人掀翻的?这些个碗碟,是不是这些人打破的?让他们赔钱,有什么不对吗?” 小二无语凝噎,听话地蹲下去摸了摸那大汉的衣裳,竟然摸出来一锭大银: “这些够了,不过好像多了点……” 夏稻花道:“多了的,给你们老板娘和你们几个压压惊。若是还有得剩,可以给今儿个受惊的客人们都分一分。” 围观的客人轰然叫好——看个热闹,看个打架,竟然还有钱拿? 小二不敢擅自做主,急忙回禀了后头的掌柜,掌柜的笑容很有几分僵硬——谁知道这些汉子是什么来头哟! 自己能不能惹得起还不一定呢! 可是这位带着妹子来吃饭的小公子,很显然是摆明车马不打算赔钱了…… 似乎是看到了老板脸上的为难,“小公子”满脸慈和的笑容: “掌柜的,你放心,这光天化日之下,打坏了你店里的东西,甭管他们是什么来头,都该给你店里赔钱。” 夏稻花说完这话,一边牵着一脸委屈难过的菱花的手往外走,一边旁若无人地哄孩子:“好妹子,你别哭啦,再哭都成花脸猫啦!咱们换一家店继续吃,啊!” 拿着锁链的差役看着这一幕,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直跳。 他们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物呢。 只是这位小公子,为何看着有几分面善? 莫非是有什么大来头不成? 他手上那个怪模怪样的棍子,杀伤力也太惊人了! 差役们混迹市井,自然有他们的生存之道。对于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惹不得,自有自己的一套判断标准。 夏稻花面容和善、笑容可掬,还带着个小女孩在身边,又对那小女孩呵护备至,很显然是好人家的孩子。 这样的人,比起来那几个来历不明的彪形大汉,很显然应该是更好欺负一些的。 问题是,那几个大汉,都已经倒下了,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尤其是打头的那个,都已经在口吐白沫了…… 这让差役们的判断标准突然显得不那么可靠。 夏稻花见无人阻拦,便笑呵呵地拉着菱花的小手,慢悠悠地走了。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了京味居,出去之后走了几步,就踏入了另外一家酒楼,叫做“燕子楼”的。 但看装修就知道,这燕子楼的消费,比京味居还要高一筹呢。 夏稻花带着菱花上了二楼雅间,这回她打算安安静静地好好吃顿饭,也好安抚一下受到惊吓的菱花。 差役们见两人真的进了旁人家继续吃喝去了,顿时有些后悔放跑了肥羊。但看着地上依然昏迷不醒的一坨大汉,到底还是不敢造次。 最终,这帮差役只把掌柜的训诫了一番,讹了一袋铜钱。 之后又要了冷水来,把躺在地上的几个昏迷不醒的大汉泼醒了。 万万没想到,那几个大汉见夏稻花走得没影了,眼前只剩下几个目中无人的差役,顿时紫胀了面皮。 又见自己一行人个个都灰头土脸的,毫无疑问已经在人前丢了面子,实在忍不住怒火中烧,反过来把差役们狠狠揍了一顿。 掌柜的一边辛苦地忍着笑,一边远远地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却也只是远远地亮着嗓子,不敢上前。 差役们被揍得鼻青脸肿之后,大汉们扬长而去。 恼羞成怒的差役们,再次把无处发泄的怒火,全都扣到了躲在柜台后边偷笑的掌柜的头上。 掌柜的心知自己这是被迁怒了,可是敢怒不敢言,只好赔了半晌笑脸,好话说了一箩筐。 最后到底还是又掏了一袋铜钱,才把这些个难缠的瘟神给恭恭敬敬地送走了。 夏稻花带着菱花吃了燕子楼的招牌菜,外加几道菱花从前没吃过的点心,把个小丫头哄得破涕为笑,整个人都恢复了之前的明快与阳光,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那一伙妄图把她和菱花劫走的人,也不知是属于哪家的势力。想来多半还是那些做粮行生意的商户吧! 毕竟,她卖了一大批粮食给王氏,挡了旁人的财路了。 王氏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自打粮食交接完了之后,她就组织起很多乡绅百姓,由自家仆役在一边监督着,开始给流民们发放米粮了。 这种事情,即便想要隐瞒,也是瞒不住的。 更何况夏稻花和王氏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于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几乎人人都知道了,王氏从夏稻花这里买来了粮食,而夏稻花的粮食,是从京都采购来的。 夏稻花在京都的“靠山”也渐渐地浮出了水面。 这丫头竟然乍看起来无依无靠,实际上竟然背后有人…… 因此,大多数人虽然恼怒,却并没有打算做什么。但架不住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粮行生意的商户们家里,有精明强干的,也有那蛮横草包的。 甚至有个嚣张惯了的二货以为,只要把夏稻花抓来,关上几天、饿上几顿,就能让她认清楚,把手伸到自己不该管的事情里面,会有多么可怕的后果。 那些个彪形大汉,便是他暗中培养的手下。 …… 夏稻花带了菱花回家,将菱花交给姐姐梨花之后,就又回了“稻花香”。 刚刚回到店里,就遇见了王氏派来找她的丫鬟四喜。 四喜是王氏身边的大丫鬟,个高腿长、走路很快、说话也干脆利落,王氏很喜欢用她传话。 四喜见了夏稻花,微微蹲身福了一福,便双手交握在小腹前面,站得稳稳当当,微低着头对着夏稻花说道: “好教夏娘子得知,太太从王家调来的粮食,在路上被反贼劫走了。 还望夏小娘子仗义出手,再帮我们太太采购一批粮食来。 太太交代说,不必是精米白面,也不必非得是今年的新粮,能让人填饱肚子就成。” 夏稻花点了点头:“好说,好说。这回要多少斤?” 四喜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螺钿装饰的红漆木匣子:“要十万石。越快越好,最晚要在七月底之前送到。这是定金。” 夏稻花也不客气,径直接了匣子,对四喜说道: “请太太放心。小女子必当尽心竭力!” ------题外话------ 白天去了一趟颐和园,只把园区走了一小半,就累死我了……而且今天巨热,晒成狗……回来之后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脸似乎也黑了一层……抱歉更新晚了,爱你们,(づ ̄ 3 ̄)づ。发布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过了十二点了,这一章算是昨天的……晚安好梦。我准备去睡一觉,醒来再写今天的……晚上十点以后见。 第260章 放心 夏稻花这边应了下来,那边就让镖行的人在京都采购了数千斤黑豆、黄豆、绿豆,芸豆,又让他们买了些糜子、高粱、玉米、小米之类。 金额控制在五千两之内,也就是王氏上回交过来的买大米的钱。 超市里的粮食无穷无尽,又每隔二十四小时都会刷新一次,夏稻花之所以安排他们去买粮,主要也是为了这个幌子能够更逼真。 三天后,镖师和车队带着采购来的各种豆类和杂粮返回了吉祥县,因为一直走的是官道,速度不慢,路上也还算太平。 夏稻花在货栈看着他们卸货,进进出出把粮食口袋搬进去,她仔仔细细查验了一番。确定大部分粮食豆子都没有什么问题,愉快地给镖师和车队结了账,打发了赏钱,又请他们继续帮忙护卫着货栈。 镖师自然愉快地应下。 夏稻花说要仔细查验一番,独自在货栈内待了许久才出来。 镖师们后来差点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正想进门去察看,敲了几下门,见她应声出来了才放下了心。 夏稻花满脸都是汗水。一身原本干干净净的衣服,也沾染了不少尘土,还都被汗水浸透了。 镖师见了,忍不住有几分委屈,张了张嘴:“夏娘子,我们福威镖局的人,都是靠得住的。” 言下之意,你莫非真的一袋一袋去察看了? 就这么信不过我们么? 夏稻花听出来了,急忙开口安抚: “我知道你们靠谱,不然我们吉祥县那么多镖局,我怎么不选别家,偏偏要选你们呢? 再说了,这粮食的质量,刚刚既已经当着你们的面查验过了,还有什么必要再翻来翻去地折腾? 只是我刚刚才发现,有一处堆放着粮食袋子的地面,有些潮湿。似乎是在微微地渗水。 这粮食最怕受潮。 我心里一着急,就亲自动手,把那些粮食袋子换了个地方堆放。 因为要挪动的袋子比较多,我又一时没想起来可以喊你们来帮忙,闷着头搬了半天袋子,结果反倒把自己累出了一身臭汗来。” 夏稻花一边说,一边尴尬地笑着,配上她红扑扑的脸颊和真诚的眼神,顿时显得无比可怜。 自打过了六月六,吉祥县一直在下雨。 吉祥县附近最大的一条河桃花江,已经涨水涨到了百年不遇的位置,水面足足比往年升了三四尺,一副随时要漫过大堤的模样。 再者说,这些个货栈是码头卸货用的,并非专门为了储存粮食而修建的粮仓,地面返潮,是很正常的事情。 镖师们听了夏稻花解释的话,想到这些天的雨,再一想到自家院子里屋子里的泥土味,顿时都当了真。 领头的镖师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唉,你瞅瞅这事儿闹得! 可别这样着急了,有什么事,你喊一嗓子就是。 我们的主业虽然是镖师,却也不是那横草不拈、竖草不拿的主儿。” 夏稻花笑着点头:“我省得。下次有事一定记得喊你们帮忙。” 安抚完了镖师,夏稻花便告辞了,亲自去找县令太太王氏,通知她新一批十万石粮食,已经到货了一部分。 这些日子,王氏每天给流民发放粮食和粥水,手上的粮食已经快要见底了,见夏稻花这么快就采买了新的粮食来,大喜,握紧了夏稻花的手: “夏娘子,你真是我的福星!” 夏稻花腼腆地笑了笑,仿佛有几分害羞: “太太过奖了。太太一心想要多救几条性命,不惜自己掏腰包,实在是令人敬佩!我虽然没太太这样高尚,能帮上一点点小忙,尽一份绵薄之力,也是很开心的。” 王氏被夏稻花说得眉开眼笑,她救人固然有想要救一救那些流民的性命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杨县令考虑。 杨县令想要做能臣名臣,遇见流民,自然不愿像旁人那样,关紧了城门,把流民挡在高高的城墙外头,或者干脆出动千户所的兵丁,将流民赶走了事。 他要把这些流民救活,还要把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口,都留在吉祥县。 人口增长,也是非常重要的政绩。 只是,把他们留住一时容易,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入籍,而不是等灾情一过就返回故乡,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杨县令已经把大部分本地征集的民夫发还回了家,逐步用流民中的青壮替换了本地的民夫,让他们继续修城墙、挖水渠、清淤泥、筑河堤…… 让人干这样辛苦的活计,自然也是要让人吃饱的。 饭食是价格低廉的粟米和糜子米,至于夏稻花卖给王氏的精米,早已被王氏把其中大部分,都换成了最便宜的粗粮。 有粟米、糜子米、棒子面、橡子面,发给流民的,用在粥棚的,以及放在工地上的,都是这些粗粮。 只保留下来一小部分,用来给病患,尤其是病患中的老人和小孩救急用。 不但饭菜要管够,还得隔三差五发些赏钱。 当然,这赏钱却不是人人都有份的,而是那些任务完成得最好,活儿干的最漂亮、最踊跃的一小部分人,才能得到这赏钱的奖励。 每个片区,有十个名额。 其中第一名的奖金是一千钱,也就是一两银子,第二名是五百钱,第三名是三百钱,从第四名到第十名的奖金都一样,只有一百钱。 每一旬评选一次。 也就是说,每个月要发三回赏钱。 杨县令派了巡逻队暗中巡查,确保这种评选的公正。 仅仅这一个小小的举措,就把那些流民的积极性都调动了起来。 第一次评选,一开始大多数人都不当回事,总觉得只有跟领队的监工关系好的,会拍马屁的,才有机会。 但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的是,最后的评选竟然真的选了干活儿最踏实、最卖力、也干得最好的流民出来,领到了这份赏钱。 所有人都沸腾了。 接下来的连续好几个月时间里,流民们一直保持着高涨的劳动热情。 夏稻花经过数日明里暗里的观察,对王氏和杨县令的种种处置措施,都很放心。 因此这一回,王氏要的十万石粮食,她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不说,还专门特意准备了豆类和杂粮,而不是精米白面。 ------题外话------ 厚着脸皮求票,嘿嘿。^_^ 第261章 来顺 夏家人住的大杂院,又来了两拨新房客。 巧合的是,就在新房客入住的同一天,姜氏的娘家人也到了。 他们住进了大杂院附近的一家大车店里,包了个通铺,大概是因为见机得快,准备充分,一家子倒是整整齐齐,在路上经过一番舟车劳顿,风浪颠簸,却也没有折损。 上回他们捎信过来,告知夏家他们坐了船走了海路,扑奔吉祥县这边的亲戚来了,夏稻花就开始替他们留心住处了。 当时夏稻花不知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口,因此只在心里大概估摸了一下,便让相熟的牙人帮忙留心合适的院子。 大的、小的,都看了几处,近的、远的,也都找了几处,准备等姜家人一过来,就把这几处中自己觉得合适的推荐给他们,让他们亲自去看一看再拍板。 为了让牙行留下这几处院子,给自家人保留个优先权,她还小小地贿赂了一下牙行的管事和跟自己相熟的牙人。 牙行也不是头一回跟夏稻花打交道,知道她这一单生意,有八成准,因此也乐不得地按着她的意思办理。 其实,除非遇到那种特别财大气粗的主儿,一般人家,无论是买房还是赁屋,哪个不得谨慎万分、精挑细选、思前想后、犹犹豫豫、货比三家? 别说夏稻花还额外给了银钱,便是没这一出,她要再看几家,要让那欲买房赁屋能做主的人来看过了再拍板,也都是合理要求。 牙行在生意做成之前,都是很贴心的。 生意做成之后,往往也要维护个好口碑。 就算你不再买屋了,说不定还要买几亩田地种种,买几个下人使唤。 就算你日子过得渐渐败落下来,不能再买房买地,说不定将来还要卖房、卖地或者自卖自身呢! 有了这一分香火情,留下个好印象,你有事情、有需求,优先就会想到他呀! 因此这些牙人,一个个的都十分注重维护口碑。 除非遇到太难相处的极品,不然一个个都十分客气好说话,嘴巴也跟抹了蜜一般。 轻轻松松几句话,便能将客人逗得眉开眼笑、哄得如沐春风,偏偏那语气神态,还都十分自然,并不刻意。 夏稻花已经亲身经历过好几回这般待遇,每次还都能抗住他们向自己推销丫鬟小厮,深感自己定力过人。 那感觉有点儿像是在现代社会,一路微笑着婉转推辞那些热情无比的办卡大师。 见过了姜家人,夏稻花把找房子的事儿说了一声,得了姜家人的首肯,便又去联系自己熟悉的一个牙人来顺。 结果一见面,来顺就给她好一顿推销,变着法地鼓励她买几个丫头回去。 夏稻花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来顺,你的好丫头好小子,还是给别人留着吧。我身份不足,就算出得起银子,也用不得下人啊。” 夏稻花满脸无奈,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来顺也不恼: “嗨,夏娘子呀,你这就是谨慎太过了。 咱们大楚朝重农抑商,商人乃四民之末,可是你看,那有些银子的商户人家,哪个不是呼奴使婢?就算那些有个几百顷良田的土财主,哪个不买几个丫头小厮使唤?” 夏稻花笑着摇头,不多说什么,只是一味拒绝。 来顺倒也不多做纠缠,只是诚恳万分地说道: “这回这几个丫头,都是我亲自经手的。 真的是好人家的孩子,出身清白,都是中州郡人,跟着家里人逃荒过来的。 家人盘缠用尽,实在活不下去,眼见着要饿死,才把她们卖了。 一个个性子都挺朴实安分,手脚又麻利,嘴巴又笨拙,人又乖顺听话,长得也都不是那妖妖娆娆的。 都跟牙行签了死契,自愿卖身,将来家人就算发达了,也是不能把她们赎回去的。 这等好丫头,也不是天天都能遇见。 你若不趁着这机会置办几个,将来想要人手的时候,现去踅摸,可不容易!” 夏稻花被他说得来了几分兴致,但转念一想,夏家根基尚浅,到这吉祥县里讨生活也没多久,腿脚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呢,用的哪门子丫鬟啊? 听他说眼见着要饿死,还忍不住皱了皱眉。 按说杨县令和王氏的赈济大业做得已经相当不错了,怎么还会有人这样悲惨? 来顺察言观色,似乎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主动解释道: “这人哪,有时候就差一点子运气,真是不服不行。 这一批小丫头里面,头一个卖身的,是她家里的弟弟病了,寻医问药花光了家里的每一文钱,可弟弟的病看了一半,若是停了药,前头的银钱就都白花了…… 家里人没别的法子,只好忍痛把她这个做长姐的卖了。 而这批孩子里面,最后一个卖身的,刚卖身不到半天,县衙就贴了安民告示。说来本县的流民,青壮可以在哪里做工,妇孺在哪里领赈济粮,老弱在哪里领粥水…… 一家子听说了这事儿,抱头痛哭了一场,那依依不舍的,让哪怕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会忍不住跟着流眼泪。 可这契书已经签了,待要反悔,只把身价银子还回来,却是不够的。” 夏稻花听了,面色沉凝起来。 的确,杨县令和王氏做得已经很不错了,但难免还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比方说这流民生病了,去哪里看病吃药? 杨县令和王氏倒是设了几个医棚。 但这几个医棚,与流民的需求比起来,顶多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用的药材都是赊欠来的。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毕竟你总不能让人家药铺医馆往里贴钱吧! 再者说,药铺医馆就算舍得贴钱,也顾不过来那么多人啊! 更何况,人家药铺医馆也要吃喝,怎么可能一直贴钱? 夏稻花忧虑了片刻,便收敛了表情,再次笑着摇了摇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的确需要人手。可我需要的却不是伺候人、干粗活儿的丫头小厮,而是需要信得过的、靠谱的掌柜、账房、管事……你手中可有这样的人才?” “这……我手上倒是没有现成的。可这丫鬟小厮,年纪都不大,人又勤恳,你若细心栽培一番,不比外头找来的人可靠?” ------题外话------ 晚安。 第262章 新作坊 “道理倒是这么个道理……” 夏稻花凝眉沉思片刻,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这种事情也不必急在一时。 你且别忙着跟我推销那些丫鬟小厮了。我让你找的房子,你找到合适的了么? 你有这跟我磨牙的闲工夫,不妨按着我的要求,再多帮我找几处房子!” 看着夏稻花笑盈盈的小脸,来顺被损了两句也不恼: “是,这事儿你早就交代过了,我打从上个月就一直在帮你留意着呢! 最近还真有两处符合要求的,要不,今儿个咱们就去看看?” 夏稻花笑盈盈点头:“那就辛苦你了。我先去看一看,心里好歹能有个数。之后等我亲戚到了,还得再劳动你两回。” “夏娘子客气了,干牙人这一行的,跑几步路算得了什么?老实说,我们不怕费鞋,只怕没得跑呢!” 来顺口中说着有两处,实则两人跑了小一天的功夫,看了五处房产。 夏稻花看中了一套两进的四合院,位置在安和坊,与百戏坊相邻,周边都是些百姓人家,是个闹中取静的所在。 夏稻花觉得这套院子很合她的心意。不管是地理位置、房间数目、周边环境,都很适合姜家人。唯一的缺点,大概只是价格略贵了些。 不过,好房子原本就没那么好找。 若是房主不急着用钱,慢悠悠地卖,总能卖到合适的价格。 喊的价格略贵些,倒也正常。 夏稻花便干脆利落地交了定金,打算请姜家人看过之后,就把这套房子买下来。 若是姜家人嫌贵不肯要,她就自己留着。 迟早有用得上的一天。 来顺见夏稻花眼都不咋就下了定金,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这一单若能成,他两边到手的提成就能有二十两。 想到夏稻花提过几次想要踅摸的人才,自此就愈发上了心。 夏稻花带了一篮子茶叶蛋,溜溜达达地去了大杂院。满脸笑容地见过了姜家众人,尤其热情洋溢地招待了姥姥和大舅母。 问过姜家人的打算,把看房子的事儿略提了提,夏稻花便自觉完成了任务。 不料大舅母却拉着她不肯撒手:“小丫头,过来跟大妗子说说话。” 就像扯着个小鸡崽子一般,拉着夏稻花就脚步不停,进了自己屋里,把旁人都撵了出去,跟夏稻花略聊了两三句闲话,稍微铺垫了下,大舅母就把话题,直截了当地转移到了咸菜工坊上头: “你那咸菜生意,还做不做了? 我这边联系了好几个走南闯北的客商,知道咱们的货好,都愿意代销。 我看你若是忙得过来,就还是做起来吧! 咱总不能把送到眼目前的银子都给眼睁睁地放走了不是?” 夏稻花喜欢大舅母的爽利,也感念之前她对姜氏和自己的好,听了这话,自然没有不应的: “大舅母说得是。这生意我早就想做起来了,只是那时候大舅母没在,身边没个靠谱的人支应着,我这心里没有主心骨啊!” 大舅母明知道夏稻花是嘴巴抹了蜜在哄她,还是听得很开心。 夏稻花自己就是个有主意的,哪里需要什么主心骨? 与其说需要主心骨,倒不如说,她更需要一个镇得住场面的长辈。 毕竟这孩子再怎么聪明能干,也是个半大孩子,是个晚辈。万一遇上了那混不吝、不讲道理的长辈,她怕是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可以应付。 两人相谈甚欢,很快就敲定了新作坊的计划。 见到大舅母,夏稻花又想起来一件旧事——当初大舅母给的新种子,四房倒是用上了. 只可惜遭逢战乱,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新种子的事情,也跟着不了了之了。唉,简直想起来就心疼! 好在当时姜氏留下的备用的那一份,她带过来了。回头可以试试在这边继续试种。 第二天,大舅母亲自跟着夏稻花去看了她看中的那套房子,之后又带了家里几个有兴趣也能拍板做主的人一道去看了一遍。 大家都很满意,虽然也觉得这房挺贵,但吉祥县毕竟离京都不远,这地方比起渤海郡来,房价贵,地价高,都是难免的。 再者说,买了房子住下来,长远来看,怎么也比住大车店划算啊! 最终这一家子干脆利落地把这套院子买了下来,全家人亲自动手,简单清扫收拾了一番,就从大杂院附近的大车店搬了过来。 夏家人看着姜家人的雷厉风行,都有几分不大适应。 毕竟他们日常打交道的,是姜氏。而姜氏的性子,真的不大像姜家人。 夏稻花似乎受到了姜家人的感染,喊上来顺又跑了几天,用令人震惊的速度,把咸菜工坊再次办了起来。 这一回,她把夏家和姜家闲置的人力,都用上了——她出方子和调料,活儿都让这些人干了。 新咸菜工坊坐落在青雀街,同属于吉祥县的外城,周边都是些各类食品作坊,混在同类之中,倒是不大引人注目。 新咸菜工坊出品的咸菜,分三个档次和价位。 最高档是直接从超市里提货的,价格也最贵。夏稻花只做了一下转换包装的工作,因此加工过程是严格保密的。 第二档的,是夏稻花亲自动手腌制的,加工过程同样严格保密。 第三档就是夏家人和姜家人按着夏稻花给的方子和步骤,加入夏稻花给的调味粉,统一在咸菜工坊里腌制的。 这个倒是不需要多么严格保密,但加入的各种调味粉,却是大楚朝这个时空的人,无法复制的。当然,面子上还是要做出一副严格保密的姿态来。 姜家这边,大舅母做管理岗,夏家这边,夏二郎做管理岗。 两人同时还都肩负着跑外销的责任。 大舅母手上有好几个走南闯北的客商乐意搞代销,而夏二郎的主要目标就是吉祥县本地和周边县城的酒楼饭馆。 两人的路子不同,各有利弊,夏稻花丝毫不加干涉,让他们放手施为。 这两人的待遇也比较特殊,都是在基础工资的基础上,还拿销售提成。 至于其他人,夏家人和姜家人都是一样待遇,拿一样的工钱。 ------题外话------ 顶着锅盖求票,^_^ 第263章 被绑 双方因为是亲家,多少有几分互相不服气的竞争心理,不但没人好意思当着对手的面,对着夏稻花指手画脚了,反倒达成了一种略有些诡异的动态平衡。 即便有个别不开眼的,有二郎哥和大舅母顶在前头,也找不到夏稻花跟前来。 夏稻花除了偶尔接手一些咸菜工坊一档、二档的订单,大多数时候,主要还是泡在“稻花香”的店里,做她的客人消费倾向统计。 或者就是悄悄换了男装、带着菱花,满大街地试吃各种美味。 小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 随着流民涌入,杨县令处置得法,王氏又鼎力相助,整个吉祥县,看着颇有几分欣欣向荣的意思。 眼见着城墙越来越高大坚固,护城河越来越深,就连纵横交错的引水沟渠和下水网路,也都比从前加深加宽了不少。 为了让流民继续有活儿干,杨县令不但已经把服劳役的本地人全都替换了下来,还开始率众修路了。 他先修整了官道,将县与县之间的官道加宽了一些,又重新打了路基,在上面铺了黄土,又用细碎的砂石掺和糯米粉,像是修城墙那样修整路面。 夏稻花看过两回,见他们辛辛苦苦地蚂蚁搬家一般一点一点修路,顿时有些于心不忍,简直忍不住想把水泥苏出来。 她仔细回忆了下水泥的配方,发现不行。 没有配套的工业产品,后世那种水泥是苏不出来的。 但,土法造水泥,倒是可以试一试。 只是,若是有了水泥,工程速度固然能够加快了,到时候让杨县令到哪里去找那么多活儿,安置这么多流民呢? 夏稻花想了想,决定她可以买个窑口,暗中试验,但不必急着推出成品。 水泥的用处很多,倘若真的苏出来了,肯定不愁销路。 至于杨县令那里,还是让他放手施为吧,自己别好心好意地帮了倒忙比较好。 心中想着这些事情,夏稻花的注意力,就没在周边环境上头,菱花又一门心思惦记着吃,两人都没发现,她们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寂静的街道。 准确地说,这里是一条很宽阔的胡同,路边有几个小饭馆和小摊位。 但这地方平日里应该很热闹,此时却安安静静。 夏稻花和菱花回过神来的时候,也只觉得周围有些太过安静,似乎生意不大好的样子,除此之外,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之处。 两人走到一家小摊面前,坐在待客的长凳上,坐下才发觉,因为无意识地走了太久的路,腿脚已经有些酸软了。 菱花可怜西西地皱起一张小脸儿,揉了揉肚子:“我好饿!” 夏稻花交代道:“什么快先上点什么吧!” “好嘞!” 小摊上的中年女人笑得爽朗、应得干脆,迅速地从旁边的案板上用筷子夹了一缕面条,下到沸水锅里。 点了两回凉水,就把那面条捞了出来,放进碗里,又用一个大大的勺子,从旁边的另外一口锅里捞出来好大一勺带着肉块的羊汤出来,浇在面条上,又在最上头,撒了一把嫩嫩的香菜。 两碗面迅速地摆在了夏稻花和菱花面前,两人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菱花的小脸一下子就放光了:“好吃!真好吃!” 夏稻花尝了下,感觉菱花说得很对。 这家面摊的羊汤,煮得格外鲜香美味,不知是原料好,还是放了什么特殊调料,竟然不带一点膻味。 这样真材实料的面条,竟然只卖三文钱一碗。 不过,面碗只有夏稻花的拳头那么大,一般成年人吃一碗面,绝对吃不饱。 这小碗,跟这个时代大多数面摊上那种能把人脸都装下的大碗比起来,简直太袖珍了! 这种小巧玲珑的小碗,只适合摆在那种装修奢华的高档酒楼里。 搁在路边摊上,生意恐怕不怎么样。 毕竟那些讲究实惠的老百姓,见了这个碗的个头儿,都会被劝退吧! 菱花一连吃了三碗才满足,夏稻花倒是只吃了一碗。 她额外点了一大份烧羊肉,给自己加了个餐。 菱花也匆匆夹了两筷子,还点评了一番。觉得这羊肉烧得酥烂鲜香,但还是就着羊汤吃面条比较顺口。 夏稻花笑眯眯地看着菱花吃得眉飞色舞,忍不住想到,自己也许可以开个饭馆儿。 跟之前想的茶楼摆在一起,面对面就好。 饭馆旁边可以再安排一家客栈。 可惜手上的人实在是不够用,再多美好的想法,也只能先想想。 菱花吃得小肚子溜圆,拉着夏稻花要起来溜达消食,夏稻花笑着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来,跟着她往前走,走了没几步路,就觉得眼前有些模模糊糊的,头也一阵晕眩。 紧接着,菱花脚下一软,“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夏稻花伸手想去扶她,结果一弯腰,自己也没撑住趴下了。 夏稻花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俱都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她心中“唰”一下,刚刚闪过一个念头:“麻蛋,着了道了!刚才那摊位有问题!” 念头刚刚闪过,还没有完全消失,整个人就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刚才那笑得眉目舒展的老板娘,这会儿笑得更大声了: “弟兄们,出来干活儿了!” 随着这一声喊,周围的几间店铺里,呼啦啦冲出来好几波人,都穿着上回在京味居遇到的那群大汉一模一样的衣裳,一个个满脸喜色: “这个嚣张的小娘们儿,总算是落到我们兄弟手里了!” 那中年女人的面容突然严肃起来: “甲六,这个小丫头,可是主子千叮咛万嘱咐,指名要的! 你可小心伺候着,千万记得把手底下的人约束好了! 万一出点什么差错,误了主子的事儿,你脖子上那个玩意儿,就甭指望要了!就算霍夫人乐意出面,也保不住你!” 那大汉甲六原本笑得十分欢畅,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他沉默不语地掏出来一卷绳子,将夏稻花的手脚都捆了起来,又把菱花也绑了。 将两颗麻核桃塞进了两个昏迷不醒的小丫头的嘴里,又给她们戴上了眼罩,然后将两个人塞进了路边一辆马车的车厢里。 ------题外话------ 各位亲,有没有可爱的小票票,撒点给可爱的作者酱?^_^ 第264章 蜕变 马车离开了这条小巷子,除了那些穿着“制服”的大汉,旁人都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小店、小摊,都重新开始营业了。 这条巷子两侧,暗中把持着巷口不许人进来的人手,也已经悄然撤走。 一切悄无声息地恢复了原样。 小吃街上食物的香气,带来了一波又一波零散的客人,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特殊之处。 马车用了最快的速度前进,此时已经出了吉祥县,往京都的方向去了。 夏稻花已经在颠簸中醒了过来。 菱花可能因为年龄小的缘故,还在昏迷。 夏稻花从超市里掏出电子体温计,测了测菱花的体温,又手动测了测菱花的脉搏,感觉应该没什么大碍,便没有把菱花叫醒。 她随时都可以躲进空间里,也可以轻松把菱花塞进空间,但既然已经被暗算了,她倒是想要会一会这幕后黑手。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自己在明,对手在暗,若是不打个照面,不了解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地里暗算自己,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对方只把自己掳走,而不是把自己干掉,想来还是有所图、有所求。 倘若是奔着咸菜方子来的,那倒是小事一桩。 因为那些调味料他们是凑不齐的,哪怕照着自己的方子做出来就,也没法跟自己手中的产品竞争。 而若是冲着自己买粮的渠道,进货的门路之类,就有些棘手了。 自己随便编造一个,怕是糊弄不过去。若是托词是大舅母认得的海商,她又怕把大舅母和那些客商牵连进去。 夏稻花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来。 不由得有几分懊悔,只觉得自己之前随意在外走动,太过托大了。 若是像这个时代的千金小姐一样,天天在家闷着学绣花,就不会给敌人下手的机会。 但她上辈子就是个宅女,已经宅得够够的了。 虽然为了跟朋友们好好相处,当年她也没少跑出去玩。 这辈子能够重活一次,家里也没有手机、电脑、互联网,这些个小妖精勾魂摄魄,外面的世界自然变得有吸引力起来。 菱花这孩子又是个爱吃的,她喜欢这孩子,本身也是个吃货,自然也乐得顺水推舟,带着菱花到处走走看看,品尝各种本土的美味。 郁闷了不到一分钟,夏稻花就想开了。 这个时代,倘若身后没有靠山,想要正正经经做点生意,怕是千难万难。 但自己是有靠山的。 这个靠山,不是指李敢或者顾明桢他们这些权贵。 而是自己的空间超市。 有空间超市在,自己就会有无穷无尽的粮食。 这个时空,几乎年年闹灾,年年有无数人在自然、朝廷、地方豪绅的合力打击之下,流离失所,挣扎在饿死的边缘。 自己手中既然有了粮食,就意味着可以拥有源源不断的兵源,永远有人愿意为自己效命。 自己性格恬淡,换句话说就是懒得折腾,所以平日里没往这上头去想。 但这一回落难,却开启了夏稻花的新思路。 让她想到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从前她没打过这个主意,主要是因为懒。 她原本只想消消停停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当然这小日子要富足舒适。 如果“新的家人”值得自己照拂,就照拂他们一下。 如果流民之类的悲剧在自己眼前上演,就顺手施为,救人一命。 但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 虽然现在大楚朝还没有完全垮掉,但大楚朝并未统一全境,东南西北都有虎视眈眈的敌国,内部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即便她真的是个权贵,都未必能有安稳日子过。 更何况她只是一个身怀巨宝的小民? 这些问题,之前都只是在她心间一闪而过,她懒得去操心,懒得去顾及,自然也懒得去想。 但这一回被掳的经历,让她不能再逃避了。 必须得面对现实。 这里是一个陌生的、落后的时空,这里不是法制健全、社会文明、人人平等的现代世界。 大部分的社会规则,全都已经不一样了。 她在这边的身份,又出身低微、履历平凡,虽然机缘巧合结交了几个权贵,却也只能帮她挡掉一些明面上的麻烦。 关键时刻,未必借得上力。 她只能自己尽心尽力,保护好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 夏稻花心意已定,便改了主意。 她先是认真感受了一下车速,马车的速度很均匀,路面很是颠簸,晃得她有些不舒服,看样子,这辆车应该会再走一段路才停下。 夏稻花把菱花收进了空间,自己一闪身也进去了。 她连滚带爬地凑到自己放在储物区的西瓜刀上面,对着刀刃把手上的绳子磨断,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其实可以操纵超市中的物品…… 一着急竟然就忘了! 她急急忙忙地把菱花身上的绳子都解开,口中的麻核桃也掏出来,眼罩却没动,让这孩子在空间里踏踏实实地睡一觉也好。 她一闪身出了空间,脚上和手上的绳子其实都已经解开了,只伪装成了被绑着的样子。 马车又走了一段,有人掀开车门处的帘子草草地往里面看了一眼,见夏稻花躺在马车上没动静,便又出去了。 过了片刻那人反应过来:“哎呀,不对呀!好像少了一个人!” “那怎么可能,你眼花了吧!” “妈了个巴子的,你才眼花了!等等我再看一眼!”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那人掀开帘子认真四下看了看,见只有夏稻花一个,便皱着眉嚷嚷道:“不是我眼花了,是真的少了一个人!之前这车厢里是两个人,现在那个小丫头片子不见了!” “哎呦,该不会是刚才过牯牛岭的时候,颠出去了吧?” “不能啊!这半路上丢个人还能发现不了?” 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凑近了观察了一下夏稻花,发现她面朝车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似乎还昏迷不醒的模样,身上的绳子也都绑着,便放下了心: “丢了就丢了吧!赶路要紧!反正那个小的只是捎带手儿,这个才是主子指名儿要的人!” 第265章 幕后黑手 夏稻花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自己把菱花塞进空间的做法是对的。 一开始,她本来想带着菱花跳车来着,但考虑到没有千日防贼的,与其防着对方层出不穷的手段,不如这一趟跟这帮人的幕后老板见上一面。 摸透了底细,搞清楚对方到底要做什么,也好对症下药。 若是对方太贪心,自己也不介意以(物)理服人。 但转念一想,若是对方手段比较下作,把菱花跟自己分开,威胁自己要对菱花做什么,到时候自己要脱身简单,要救人就不方便了。 所以,还是先把菱花送进空间,来得稳妥些。 虽然有可能被他们发现不对劲,但若对方的主要目标是自己,菱花丢与不丢,应该没有太大的影响。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对方的目标的确是她,而不是菱花这个小屁孩儿。 后半段的路程,马车越来越颠簸了,不知是路况太差,还是他们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夏稻花没有费力去记忆道路,反正等到见了那幕后黑手,她再打探自己到了哪里也不迟。 对方既然费了这么大力气,把她掳来,想必不会是为了一见面什么也不说,就一刀把她咔嚓了的。 那伙人又进了车厢查看了几回,后来车速渐渐慢了下来,一个身材健壮高大像个黑铁塔的家伙,把夏稻花头朝下脚朝上扛在了肩膀上,嘴里还跟打雷一样大声说道: “这丫头怎么还没醒?宋老三,你那药是不是下得太重了?回头要是傻了,主子可饶不了你!” 一个尖嘴猴腮的黑瘦男人,沙哑着嗓子,不以为然地应道: “药虽然我配的,却是黄嫂子下的,就算她真的傻了,也该怪黄嫂子下药太狠,怪不得我的药效太霸道!” 夏稻花轻轻地把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了这两个人的模样,也看到了自己之前乘坐的那辆马车的样子,竟然被装饰成了办丧事装尸体的那种车子…… 怪不得一路上走得这样顺畅! 虽然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很难受,可为了装晕,夏稻花只能继续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 好在为了带菱花吃东西,自己穿了男装。 夏稻花暗自庆幸,若是自己今儿个穿的是女装,这会儿怕是连裙子都掉下来了吧! 夏稻花就这样被扛着进了屋,她微微睁着一只眼,从睫毛的缝隙看出去,只见这屋子摆设得古色古香,但格局却有些不伦不类。 地上有檀木几案和官帽椅,中间有个八扇屏的镂空木质屏风,屏风后面是个精雕细刻、披挂着帷幔的大红拔步床。 要说是小姐的闺房,外头摆设的官帽椅和几案,倒像是个会客的所在。 要说是会客之处,那屏风后头的拔步床又是什么鬼? 夏稻花被那黑铁塔像卸货一样,“邦当”一声,扔在了几案上,摔得她“哎哟”一声,“醒”了过来。 黑铁塔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凑近了屏风,压低了嗓音说道:“主子,人带到了。” 夏稻花抬头看过去,发现屏风上面一副镂空的猫头鹰图案那里,后面站着个人,那人的一双眼睛灼灼放光,从猫头鹰的眼睛里望了出来,一瞬不瞬地盯紧了自己。 夏稻花被那目光盯着,忍不住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这家伙,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那双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夏稻花看了半晌,看得夏稻花都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给他来个狠的,他才终于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个头矮矮胖胖,一张圆团团的白胖笑脸,眉梢眼角堆着许多皱纹,一看就是个经常言笑晏晏的主儿。 头发浓密,乌黑中掺了些许白发,扎了个平常的男子发髻,却用的价值不菲的玉环箍着。 身上的衣衫,也是黑地团花五福呈祥纹的府绸。 但他嘴唇上,下巴上,都光洁溜溜,没有胡子。 夏稻花隐隐有了几分猜测,这位,八成是个太监……年纪么,少说也得五十岁往上了。 待一听到他开口,便愈发确定了: “你这小丫头,本事不小嘛!咱家要请你来见上一见,着实不易呢!” 夏稻花笑了笑,扭动了两下,目光看向自己身上的绳子: “我年纪小、见识浅,可没见过谁家请客人来见面,要用绳子的。” 那胖胖的太监笑了笑,笑容十分自然,若不是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锐利,夏稻花也看不出来那暖融融的笑意,竟然是假的: “有趣!有趣!想来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没有哪个人在咱家面前,这样子毫不畏惧,落落大方的!” 夏稻花笑道: “我就是一个乡下丫头,刚进了这吉祥县也没多久。 既不认得你老是谁,也没听说过你老有什么事迹,你老长得又这样面善,又刚刚说了是请我来做客的…… 我为什么要怕你?” 夏稻花一边说,一边抖了抖,将身上的绳子都抖落下来: “这绳子老在身上绑着也不舒服,我就先拆了,你老不介意吧?” 那胖胖的老太监眼神一利,面色也沉了下来: “小丫头,果然有几分本事!看来我的人都被你糊弄过去了!” 夏稻花微微一笑,一张小脸上浮起自得的愉悦光茫: “本事么,我自问没有多少。运气么,我倒还是有几分的。” 胖胖的老太监脸色又变了。 他不信本事,本事再大的人,也有被搞死的。虽然他们活着的时候似乎很厉害,死了以后,也有无数人记着。 但他知道,死了就是死了。 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管是有本事的,还是没本事的,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回来找他的。 但他信运气。 他觉得人和人之间,最大的差距,就是运气的差距。 他当初若不是运气不好,投生在一个贫民百姓家,也不至于饿得活不下去,狠下心来,走了进宫这条路。 可是进宫之后,若不是时来运转,他也不过是个粗使的杂役,压根没机会混到皇帝身边,成为他童年时代起最重要的玩伴,现如今最有权势的大太监。 哪怕那些出将入相的朝中重臣,见了他,不管心里头怎么腹诽,总得给他三分薄面,冲着他点一下头,问一声好。 眼前这个小丫头,最大的底气,竟然是她的运气么? 第266章 所为何来 老太监看着夏稻花的脸,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夏稻花这副笑脸下面,那份满不在乎和淡定自若。 这孩子,看来真是个有倚仗的。 她跟李敢、还有顾明桢的关系,自己已经查过了。 虽然有几分情谊,却并不算太深。更何况,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就算有心照看这丫头,毕竟离得也远。 至于杨县令和王氏,和她只是合作关系,并没有多深的交情。想必不会为了她,来得罪自己。 这丫头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倚仗。 可惜自己手底下那帮人,都是废物!查了半个多月,竟然连这丫头真正的倚仗,都查不出来! 老太监心里念头纷纭复杂,面上的神色却始终淡淡的,还带着几分冷意,似乎并不怎么在乎眼前这个小丫头。 夏稻花却知道,他只是在伪装。 若是他果然不在乎自己,那么何必费了那么大力气,将自己掳来?又何必亲自出面,与自己相见? 他一定对自己有所求,或者,至少是有好奇之处。 夏稻花气定神闲。 菱花安安稳稳地待在空间里,若形式不对,自己随时可以躲起来。眼前这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老太监懊恼了一阵,到底还是把情绪收拾了起来,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从哪里买来的粮食?” “京都啊!” “不可能!京都的粮食生意,都在淮安王手上把持着。没有他点头,哪家粮行,也不敢出那么多的货!” “所以,公公其实是淮安王的人?” 老太监脸色一变:“你满口胡嘞些什么?咱家是圣上的人!咱家从小陪伴圣上一起长大,对圣上的忠心,天日可鉴!” 夏稻花拱拱手笑道:“失敬失敬。那,请问你找我来‘做客’,是圣上的意思,还是你老人家自作主张?” “是我自……”话说到一半,老太监有些恼怒地停了下来,对着夏稻花冷哼了一声。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竟然无意间被这小丫头片子摆了一道,顺着她扯出来的话头,仿佛提线木偶一般,被她牵着走了一路。 好在此时醒悟过来还不算晚。 这事儿虽然是自己自作主张,但若是做成了,圣上未必就不会嘉许自己做得好! 老太监瞪着夏稻花,呼哧呼哧喘了好几声,才算平静下来,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小丫头,你莫要仗着咱家脾气好,便企图耍花招蒙混过关!咱家问你的话,你老实回答就是!” 夏稻花笑道:“我老实回答了,你又不信。我有什么办法?若我不是从京都采购的,你倒是说说看,我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 老太监被问住了,再次感到一种近乎恼羞成怒的情绪涌了上来。 是啊,这丫头若不是从京都采购的,又能是从哪里买的粮食呢? 只是,京都的粮行虽然都是淮南王控制着,但在该安插的地方,也有几个朝廷的探子。 总不至于出了这么多的货,他们还毫无察觉! 夏稻花稳稳当当地看着老太监情绪变换,忍着笑意问道: “还没有请教,公公如何称呼?” “你叫我魏公公就好。” 听到魏公公三个字,夏稻花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传说中的九千岁。 但大楚很显然并不是大明,虽然大楚跟大明末年一样,危机四伏、群雄并起,内忧外患无数。 但大楚比起大明,实在是差太多了。 大楚掌控的地界还不到大明的三分之二,现在又失了渤海郡,似乎还有好几个王爷,包括同一个祖宗的和因功分封的异姓王,都在暗戳戳地搞小动作。 李敢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给自己写信了。 眼前这位魏公公,也不是九千岁魏忠贤。 至少他的情绪和态度,都是有迹可循的,远没有传说中的老魏那么变态。 魏公公看着夏稻花的表情,突然叹了口气。 这丫头一定有秘密。 可这秘密要怎么才能套出来呢?难道非得动刑不可? …… 夏稻花和菱花两个出去吃东西,家里人是知道的。 但两个孩子都懂事,即便哪天玩儿忘了,耽搁到掌灯时分,也就到家了。 自打搬到吉祥县以来,夏稻花还从来没有过彻夜不归的情况。 夏家四房一家子见夏稻花和菱花吃吃不回来,先到店里去找了一趟。 夏有田问过稻花香的伙计,知道夏稻花带着妹子出去吃东西了,后来没有再回来过,就忍不住有几分着急。 夏有田和姜氏让梨花回家照看槐花,夫妻两个打了灯笼,一边喊着稻花和菱花的名字,一边在家附近的几条巷子里找人。 一直找了将近两个时辰,把近处、远处、夏稻花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找遍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两口子急了,可眼看着就要到宵禁的时辰了,也只能先回家。 毕竟,两个小丫头大半夜失踪了,这种事情到底要不要报官,还得再考虑考虑。 一家子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夏有田就去了大杂院那边,跟家里人说了夏稻花和菱花两个孩子失踪的事。 书院那边和启蒙学馆那边,也遣了三郎、四郎,去报信。 姜大嫂和夏二郎,也发动了手下的资源,四处去寻人打听夏稻花的踪迹。 王氏派来寻夏稻花的大丫鬟四喜,到了稻花香,发现伙计们脸色都不大好,一问才知,原来夏稻花竟然失踪了。 四喜顿时冲口而出:“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怎么不去报官?” 伙计唯唯诺诺地答不上来,但四喜话一出口,自己已经回过神来。 想必夏家人顾虑的是,两个小娘子夜不归宿,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不便传扬出去。 既然不愿张扬,自然就不愿报官。 可是货栈那边的粮食已经运完了,距离十万石的数目,还差一多半呢! 若不能及时找到夏稻花,这粮食要去哪里找? 四喜忍不住有些怀疑,夏稻花会不会是卷款逃走了? 但转念一想,就算夏稻花当真卷了款要跑,她为什么只带了菱花一个,却把其他家人都留了下来? 四喜这样想着,便没有再去责备稻花香的伙计,也没去找夏家人,而是直接回了杨宅,去找县令太太王氏回禀。 到底要怎么对待夏家人,还得王氏拿主意。 四喜跟王氏回禀的时候,恰好杨县令也在,于是吉祥县县衙的捕快们顿时都被派了出去,忙得人仰马翻。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_^ 第267章 三天之后 吉祥县不但捕快们人仰马翻,那些有点势力的富贵人家和见不得光的城狐社鼠,黑暗势力,也都动了起来。 但他们把整个吉祥县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夏稻花。 活未见人,死未见尸。 当吉祥县经验最丰富的老捕快,判断出夏稻花是被人用马车掳走,已经被带出了吉祥县地界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这三天之中,夏家人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姜氏哭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站都站不稳,她一门心思觉得夏稻花该是被人贩子掳走了,说不定被卖到了什么腌臜地方…… 那孩子长得那么好,若是落到了坏人手里,那还能有好儿? 旁人劝了几回却也劝不住。 因为劝人的,心里也忐忐忑忑的,一丁点谱儿都没有,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没有多少说服力。 正当夏家老两口儿商量着,要不要给夏稻花买一口棺材,放套衣裳安葬了的时候,夏稻花施施然地坐着一辆宽阔却低调的马车,自己回来了。 菱花也跟在她身边,就是一直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这孩子之前被关在空间超市里,一直昏迷着。 直到空间超市吸收了新能源,再次进行升级的时候,才被夏稻花放了出来。 当时,夏稻花一不留神,顺应了空间超市的需求,把魏公公心爱的一座玉石盆景给吸收了。 魏公公亲眼目睹了夏稻花把手放在那盆景上轻轻一拂,盆景就化成了一堆粉末,当场就吓昏了。 等他醒了过来,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地,连连求饶,还一个劲儿地请夏稻花上座。 夏稻花见他这样害怕,忍不住起了玩心。 于是笑着对他说道,自己不过是来凡间历劫的,到了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让他不必过于忧心。 又对他说道,皇帝是天子,只要不惹到自己头上来,自己不会主动跟皇帝作对。 魏公公的脸色青白交加、变幻莫测,但对夏稻花的话,却深信不疑。 到底是幻术还是神异,他还是分得出来的。 那玉石盆景,他刚拿到手没多久,是一个想要谋官的大臣私下里送的礼。他已经请人鉴定过,绝对是上好的蓝田古玉。 时下流行羊脂白玉,但真正上好的蓝天古玉,却比羊脂白玉更难得。因为在千余年前,蓝田玉矿曾经发生地动。 从那以后,矿脉坍塌,玉苗断绝。真正的蓝田玉,已经人间绝迹了。 除非是淘换到偶尔流传出来的古物,还能得一两件珍品;倘若想要找新开采的,怕是只能找到假货。 夏稻花那小丫头,只是随手一拂,那重峦叠嶂的蓝天古玉盆景,就化成了一堆细细的粉末…… 这不是神异,又能是什么? 毕竟哪怕是圣上身边的大内高手,也没有这份功夫! 魏公公这个人,弱点还是很多的。贪财,惜命,爱听奉承话,对皇帝忠心……每一条,都可以利用。 魏公公来查夏稻花,第一就是想要查清楚,这么大一批粮食,夏稻花是从哪里买来的;夏稻花这孩子,是不是淮安王的人; 第二就是要查清楚,淮安王是不是跟杨县令有勾结; 第三就是要查清楚,杨县令和王氏,打算在吉祥县待多久。 这些事情,不是皇帝让他查的,而是他主动想要查清楚的。 若是夏稻花是个普通人,他就会把这份财源据为己有;若是夏稻花是淮安王的人,他就要把杨县令和淮安王的勾结,汇报到皇帝那里去。 现如今,夏稻花无意中露的这一手,让他觉得不需要查下去了。人家拿出来的粮食,想必也是神仙手段。 当魏公公眼睁睁地见到夏稻花手腕一翻,菱花就凭空出现了的时候,那份扎扎实实的震惊,简直难以形容。 之前哪怕还有一丝丝疑虑,也都彻底消失不见了。 魏公公对夏稻花暗示的那个“下凡历劫的神仙”身份,彻底信了个十成十。也对自己之前得罪了“神仙”的大胆行径,后怕到了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利落的程度。 夏稻花见魏公公吓得厉害,还特意闻言软语地安抚了他一番。 安慰了他几句之后,又从他那里套话,得知了关于大楚朝政治格局的一些信息。 说是套话,由于魏公公过于配合,简直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搞得夏稻花虽然开了眼界,却毫无成就感。 之后魏公公又好吃好喝地招待了夏稻花和菱花一番,然后派了手下,驾车送了夏稻花和菱花,回了吉祥县。 夏家人见了两个失而复得的孩子,第一反应就是哭。激动之下,哭得稀里哗啦。 尤其是周氏、姜氏、夏玉娇三个,她们三个流的眼泪,简直能把夏稻花给淹了。 夏玉娇远远地拿着帕子捂着脸,哭得默然无声。周氏原本是不爱流眼泪的性子,这回却不知为何破了例。 要不是姜氏好端端地也在场,夏稻花简直要怀疑,周氏这该不会是被姜氏给穿越了吧! 姜氏几乎哭倒在夏稻花身上,一边还伸手狠狠地掐她的胳膊:“你这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要吓死你娘了!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其他人也纷纷激动得语无伦次。 夏老爷子眼圈也红了,说出了夏家几乎所有人的心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杨县令和王氏倒是淡定得很,见了夏稻花和菱花坐马车回来的架势,以及驾车人穿的衣裳,心里基本上就有数了。 他们撤回了把全县翻了个底朝天的人手,默默地回了县衙,给姜家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只把大丫鬟四喜留了下来,预备有什么事情好搭把手。 那些城狐社鼠,也对夏家这两个丫头,尤其是叫夏稻花的这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用旁人嘱咐,他们就顺带着把夏家其他人都认识了一番。 生怕哪个要钱不要命的浑人,犯到了这家人头上,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再把他们都牵连进去。 而认识了夏家人,尤其是夏家四房的人之后,这些人顿时觉得,这个小心翼翼的举措,绝对是正确的! 这一家子里,个顶个儿姿容出众。 夏梨花、夏五郎、夏稻花、夏菱花,哪个单拎出来,都是卓尔不群的美人儿,放在一处,就更引人注目了。 想要不被那帮拍花子的盯上都难! 第268章 全情投入 见夏稻花和菱花都没什么事,夏家人也总算平静了下来。 王氏的大丫鬟四喜也跟夏稻花聊了聊,问了下粮食的事情。 夏稻花皱着眉毛问道:“太太手里的粮食,还够用多久?” 四喜有些不快,同样皱起了眉毛答道: “发放米粮的事情已经暂停了两天,粥棚没停、但粥水稀了不少,已经立不住筷子了。” 夏稻花点了点头:“这回我又联系到了一批粮食,估摸着明个儿早上差不多就能运到,明个儿中午,你们派人到货栈来取吧。” 四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夏稻花这丫头,这几天明明就是被人绑架了。 虽然不知她怎么把人家忽悠傻了,竟然还能被安全地放回来,但这些日子,她很显然并不是出去联系粮食了。 这时候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有什么意义? 明个儿她十有八九拿不出粮食来,到时候,太太不会以为自己传话传错了吧? 夏稻花见四喜还没有走,转身进屋拿了个点心匣子出来,双手递给四喜: “这几天让太太费心了。 正事要紧,咱们先办粮食的事儿,过几天我再亲自上门致谢。 这个里面是一些日常的小点心,都是‘稻花香’的新品。四喜姐姐若是不爱吃,留着赏人也好。” 四喜见夏稻花这样客气,把涌到嘴边的恶言吞了回去。 算了算了,自己就这样传话吧! 反正这点子小把戏,连自己都瞒不过去。 更何况太太那般目光如炬? 倘若到时候,这丫头真的掉了链子,太太也不至于会怪罪到自己头上来。 夏稻花目送着四喜离去,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好在这一回,魏公公被吓破了胆,已经答应了自己,要给她打掩护,与她合作的事。 魏公公也报了几个靠谱的手下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给她,甚至还送了她一方见印如见人的田黄石私章。 有了这个,夏稻花需要的时候,可以扯出来当大旗的挡箭牌,就又多了好几面。 当天晚上,夏稻花想偷溜出去,到货栈去安置粮食,却费了相当大的力气。 主要是因为姜氏,不舍地抱着夏稻花和菱花,一手一个女儿,睡得特别的不踏实,好像生怕再把她们丢了似的。 夏稻花忍不住觉得姜氏有些可怜。 她自己始终克服不了局外人的心态,虽然明知道自己穿越到了这个身体里,就再也回不去了。 但她还是很难把眼前这些人,真正看成自己的亲人。 甚至,自己对他们的关心与关注,还不如上辈子的几个来往并不特别密切的朋友。 之所以会这样,一来是因为上辈子夏稻花没有经历过太多亲情,不大懂得亲人之间应该怎么相处;二来也是因为自己的心态。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古人的传说之中,转世轮回,需要喝孟婆汤,忘记上辈子的一切。 倘若承载着上辈子的记忆就投胎转世了,也许有些人可以全情投入到新的身份之中,而另外一些人,也许是大多数人,大概都会像她一样,难以全情投入。 看所有人,都像在看npc。 此时姜氏的真情流露,这份怯弱与担忧,让夏稻花深深地被触动了。 姜氏是她现在这个身份的母亲。 姜氏即便看出来了自己身上的变化,自己身上的不妥,采取的却一直是包容的、忍耐的态度。 这一次,自己被人掳走,姜氏也是真真切切地心疼。 看她那双桃子一般的眼睛就知道了。 这短短的三个昼夜,姜氏哭了多少回,掉了多少眼泪。 夏稻花只觉得心中一阵酸软。 她耐住性子,轻轻地从姜氏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在她身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打,就像这时候的父母哄孩子入睡那样。 随着有节奏的拍打,姜氏渐渐睡熟了。 睡梦中,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声抽泣。 夏稻花等到屋里的人都睡熟了,悄悄将一颗解药含在舌头底下,点燃了一根速效安神香。 速效安神香,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一种特效蒙汗药,或者说,迷烟。 等到大家都睡得愈发沉,夏稻花换了一身男装夜行衣,悄悄出了门。 操控着升级过后的空间,飞速赶到货栈,没有开锁,径直透过空间穿进货栈之内。 简单动手打扫了下地面,用意识或者说精神,操控着空间超市,将自己需要的粗粮,一袋一袋装进麻袋,在货栈里堆叠起来。 差不多将大半个货栈堆满了,夏稻花才安心地穿墙离开,原路返回。 到家后,发现家人都睡得很是香甜。 夏稻花简单洗漱了下,也睡了。 第二天上午,差不多接近午时,王氏亲自跟着四喜,带了一帮手下,来到了码头上的货栈。 夏稻花满脸笑意盈盈,亲自打开了货栈门上的铁锁。 王氏和她手下的人,都被货栈里满满登登的麻袋惊呆了。这货量,但看着写个袋子,就知道远超还没交付的数量! 简单地抽查了几袋子之后,王氏激动得紧紧地握住了夏稻花的手: “夏娘子,你救了这吉祥县一城的人!” 夏稻花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太太谬赞了。这吉祥县的人,小日子都过得好着呢,哪里需要我救?” 王氏却一脸严肃地说道:“ 流民之中混杂了些不怀好意的人,正在鼓动他们闹事呢。 若是这救济粮再不到位,他们八成就要闹起来了。到时候咱们这吉祥县,保得住、保不住,还是两说。” 夏稻花忍不住双眉一轩:“哦?太太难道就放任这些个小人煽风点火不成?” 王氏笑道: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之前我不敢动用太强硬的手段,无非是怕这些流民见了,反倒把那些流言当真。 现在我手里有了粮食,还怕他作甚!” 王氏想了想,又一脸严肃地对夏稻花说道: “别处乱不乱我不管,可这吉祥县,却无论如何不能乱。 这里是大楚腹地,离京都又这样近便。倘若这吉祥县也乱了起来,旁处怕是要烽烟四起。 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这些贫民百姓。” 夏稻花略有些迷茫,满脸懵懂地点了点头,一时没反应过来王氏为何要这样说。 ------题外话------ 晚安。 第269章 杀鸡儆猴 王氏看着夏稻花迷迷糊糊的小脸儿,忍不住笑了: “唉,也怪我,跟你说这些作甚。 其实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儿。 我知道你心软,可若到了危急时候,杀鸡儆猴还是要的。咱们万万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害了这一城的人。 你莫要怪我心狠手辣才是。” 夏稻花恍然,原来王氏是这个意思。 莫非在王氏心里,自己竟然还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么? 看来,王氏对那些煽风点火的家伙,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这是打算要杀鸡儆猴了。 只不知最终被杀的,会是哪几只不开眼的鸡? 夏稻花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张记粮行的东家,全家都被收监、抄家,几个大管事也被拘押,张记的资产全额罚没,张记粮库里的粮食全额充公。 宋记粮行和武记粮行,与张记过从甚密,因此也被收监了一段时间,缴纳了罚银五千两,并一万石粮食之后才得以释放。 刘记粮行被罚银三千两,粮铺被勒令关门整顿,粮食充公。 周记粮行被罚银一千五百两,缴纳五千石粮食抵罪。 陈记粮行被罚银五百两,上缴三千石粮食抵罪。 周记和陈记,算是这次被整顿的粮商之中,损失最小的两家。 尤其是陈记、 原本它的规模次于张记、宋记,比武记还要略微强些,四家基本上垄断了吉祥县的粮行业务。 周记算是后起之秀,比起他们四家的实力还差了不少,往日只能小打小闹做些他们看不上眼的小生意。 此时张记、宋记忆、武记都遭遇重创,陈记就抖起来了。 只是有张家的教训在前,陈记的当家人十分谨慎,没有急于扩张,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局势,不敢再惹了杨县令和王氏的眼。 张家囤的地,都被杨县令雷厉风行地收为官田,然后分配给流民耕种了。 杨县令在城门、菜市口和几处热闹的所在都贴了告示宣传新政: 耕种官田免税,只要按照一定比例缴纳粮食,作为租金即可。 流民耕作三年,无不良记录的,可以落户本地。 落户本地的流民,可以从官田中划拨一部分,分给他们作为永业田。 一个月后,朝廷赈济的粮食到了,王氏从王家调拨的粮食也到了。流民被妥当地安置了下来,杨县令主持的种种基建工程,也都逐步进入收缩阶段。 城墙、水库、水渠、壕沟,都已经修建得八九不离十了。 只除了修路,和几家作坊还需要人手,大部分流民,都已经作为吉祥县新增的农户安置了下来。 事后,跟王氏一处喝茶,夏稻花才知道,原来这张记和刘记,攀上了淮安王手下的管事做靠山,就不把杨县令和王氏看在眼里了。 不但对杨县令和王氏调集粮食安抚流民的举措多加阻挠,不肯配合卖粮,还暗地里收买了一些地头蛇,让他们混在流民里,趁着夏稻花被掳走,王氏手头粮食不足的时候,煽动流民闹事。 这种做法,深深地得罪了王氏。 王氏原本答应了杨县令,要把过去那些家族内斗的手段收拢来,不轻易使用。 但既然这几个不知死活的粮商,胆敢拦着杨县令施政,还敢使用这些下作手段,王氏就百无禁忌了。 王氏一出手,张记这种新兴的小小商户,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虽然王氏没有细说她用了什么手段,夏稻花还是想想就有数了。 张记全家人被下狱的时候,估计都是满脸懵的吧。 别说张记原本就有不少不法之事,就算他们原本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王氏既然打了收拾他们的主意,又怎么可能留下什么破绽? 而收了张家的银子的那个淮安王的管事,却并不会为了吉祥县这样一个小地方的一个小小商户,得罪世家出身的杨县令和王氏两口子。 要知道世家可是难缠得紧。 再者说这些把持着某些地域的世家大族,与王公贵族们相比,地位上也是平起平坐的。 彼此联姻之类的事情都少不了。 谁会为了底下一个看不清形势的小蚂蚁,得罪自家有威有势有能量的亲戚? 杨县令两口子身后站着一个杨家、一个王家,总是是淮安王,都不会轻易得罪这两位。 而淮安王的一个管事,即便轻狂些,骄纵些,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上赶着巴上来的小商户,触这个霉头? 再加上杨县令和王氏的动作干净利落,将罪证一条条罗列得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俱全,整个案子做得滴水不漏。 即便官司打到御前,也是人家两口子占理! 那管事又怎么可能为了张记撑腰? 夏稻花和王氏喝茶之后不久,便见到了县衙发卖张记女眷的场景。 当初那个牙尖嘴利、能说会道,言语间对王氏颇为不恭敬的柳氏也在其中。 只是柳氏此时已经没了当初的光鲜与伶俐,整个人都十分憔悴,八成是在牢里梳洗不易,身上的衣衫已经脏破了许多。 夏稻花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柳氏本人,还有那些没成年的孩子,也许并没有直接参与那些罪行。但既然享受了家族的好处,家族犯了罪、出了事的时候,自然也不可能让他们独善其身。 张家虽然是王氏选中来杀鸡儆猴的“鸡”,却并不无辜。 囤积居奇,本身就是触犯刑律的。 更何况他们张家,还有为了侵占民田、设套陷害农户,逼得人家家破人亡的劣迹。 甚至,还有逼良为娼的恶行。 王氏所做的,不过是把私下搜集来的罪证,突然抛出,并且雷厉风行地将相关人等一并下狱,没给张家人行贿脱罪的时间和机会而已。 事实上,也并没有冤枉他们。 王氏这一招,倒是让整个吉祥县的官场和商户们为之震惊不已。 很多原本打算给杨县令使点绊子的,也都停下了动作。毕竟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就算杨县令是个老好人,这王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更何况,杨县令在借给王氏差役用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丝毫犹豫。 这两口子,到底是一家人。 不管外面看起来多么截然不同,骨子里都一样狠辣,一样不好惹。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_^ 第270章 甩手掌柜 经此一事,吉祥县的局面算是稳定了下来。 夏稻花和王氏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魏公公派了个模样稳重的中年人过来,在稻花香附近盘了一家小店,做起了卖干果炒货的生意。 所谓炒货,就是炒瓜子,炒栗子,炒核桃之类。加些调味料炒制成熟,做零嘴。 价格卖得一般都不便宜,但也不会特别贵。 年节时候,但凡是家里有孩子的人家,都会买一些炒货回去,一来可以待客,二来可以哄娃。 不过那人主要负责的,却不是做生意赚钱,而是在夏稻花和魏公公之间,跑腿传话。 魏公公不识字,而且很多事情,他总觉得落在纸上,有被盗的风险,总感觉不靠谱,还是面对面谈好了比较合适。 那炒货铺子的东家第一天开业,就来了稻花香拜访夏稻花,跟她说清楚了自己的魏公公派来的人。 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捎话过去,完全不必客气。 夏稻花收下了这份“好意”,她知道,魏公公的这个干儿子,不但是给她和魏公公之间跑腿传话的,同时也必然肩负着监视她、监督她的“使命”。 虽然魏公公不敢明着得罪她,但也不敢放任她的力量明晃晃地摆在那里诱人,倘若万一为敌人所用岂不是亏大了? 因此只好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尽力保证她是跟自己站在一边的。 夏稻花能理解这种担忧,也不介意对方会不会对自己用什么手段,只笑呵呵地恭喜了魏继祖新店开业,预祝他生意兴隆。 魏继祖不懂干爹为何派他亲自来这里,盯着这个小丫头,毕竟不管是传话跑腿,还是暗中监视,都是可以找个底下人来做的。 让他来做,岂不是有些大材小用? 但干爹虽然不识字,却从来没出过什么昏招,既然他安排自己来做这个,那自己就得做到位了。 魏继祖万万想不到,没过几天,他就得了任务。 那小丫头竟然毫不客气地让他给干爹传了话。 更可怕的是,干爹竟然得了信儿,就屁颠屁颠地亲自过来了! 两人到杨记茶楼喝了一回茶,喝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之后甚至还专门请了县令太太王氏来作陪! 魏继祖简直一肚子的问号,但干爹没出声之前,他也不好主动问,直当没看见吧! 魏继祖老老实实地亲自守在门外,连小二过来端茶送水,他都亲手接过来,亲自送进屋里,不让旁人接近。 这番努力没有白费。 这一会茶喝完,干爹竟然红光满面地出来了,还乐呵呵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十两重的金元宝让他结账。 就算他们喝的是店里顶级的好茶,也用不完十两黄金呀! 干爹今儿个怎么这么大方? 魏继祖躬身送了满脸都是笑容的干爹魏公公和县令太太王氏出了茶楼,直起身子目送着笑么滋儿的小丫头夏稻花跟在那两位身后,一路走了出去,自己一边纳闷地琢磨着干爹到底遇见了啥好事儿,一边留下来善后。 魏继祖坦然地把金元宝揣在自己怀里,另外拿了钱袋去结账。结果才花了二两八钱银子,就够了。 十两的金元宝,就相当于百两纹银。 自己这一趟赚大发了! 魏继祖美滋滋地回了炒货店,但越是观察夏稻花,他越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 魏继祖的好奇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 魏公公对他吩咐道:“让小七挑几个人过来帮忙,得有两个管事,两个护卫,其它的么,让他自己看着办。” 王氏那边也在吩咐四喜:“把全家下人的册子拿上来,我看看有没有合用的。” 夏稻花倒是愉快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不过她还是联系了一下夏有田和二郎,商量过后,决定问问五叔夏有粮和五婶程氏的意思。 夏稻花打算办一个红砖作坊,一个水泥作坊,红砖作坊利润微薄些,魏公公和王氏不大看得上。 但对于夏家人来说,砖窑的利润,可比种田高多了。 之前杨县令和王氏雷厉风行地发落了几家粮行,也将罚没来的地产中挑选了一部分,拿出来和那些入罪的女眷放在一处,安排了吉祥县的官牙发卖。 女眷卖的倒是挺快,地产却乏人问津。 一来是因为杀鸡儆猴的效果太好了些,本地的商户吓破了胆,都打算再观望观望;二来也是因为之前将土地划为官田,分配给流民耕种的事情,让这些本地商户不大敢出手。 不但不敢出手,有些底子不大干净的商户,还在想方设法抹平过去的错误,甚至暗中慢慢地将一些田地出手,以防将来被找后账。 夏稻花考察了一圈儿,就看中了几处地盘。 她买了个占地面积不到三十亩的小庄子,紧挨着吉祥县南郊,距离京都更近了些。 地方虽然小,但却五脏俱全。 有个天然形成的小山包,山上有不少野树野草,还有不少小动物。 有三四已经开垦了出来,但产量着实不怎么样的坡地。有约莫十二亩良田。有六亩沙地。 还有个半亩大的荷塘。 庄子里还打了两口深井,都修建了高高的井盖,哪怕有小孩子满庄子乱跑,也不至于会掉进去。 夏稻花最为满意的,是一个修建得四通八达的引水渠。 旱季的时候,这水渠让灌溉变得很方便,雨季的时候,这水渠还可以导流泄洪。 除了这小庄子,夏稻花还在吉祥县西北的乡下,买了两块地,打算拿来办红砖作坊和水泥作坊。 红砖作坊也就罢了,王氏和魏公公都没把这点子辛苦钱看在眼里。但水泥作坊,却让两人听得满眼放光。 他们知道夏稻花手上有许多好东西。但他们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分一杯羹,一起发财的机会。 魏公公和王氏礼貌地保持了距离,双方都把对方当成了夏稻花的靠山,彼此客客气气。 夏稻花暗中偷笑。 她自然看出来了这两个人对对方的顾忌,心里暗笑——聪明人就是想得多,你都不用说什么,人家脑补就补完了。 她其实是懒得管具体的事情,所以把这两个人拉到一起,从谁手上找些管理人才出来,都不是难事。 她只出点技术就成了。更何况她还买了两块地,比单纯出技术,投资还要大。 当个甩手掌柜,应该不算过分吧! ------题外话------ 今天不小心把一瓶肥宅快乐水掉在了地上,然后傻乎乎地没反应过来,拧开盖子的一瞬间,就见识了什么叫做可乐喷泉……被浇了个透心凉。^_^晚安,好梦,明天见。 第271章 意外之财 大楚朝这里,没有现代世界的工业体系。现代那种分标号的水泥,夏稻花是做不出来的。 但“土法造万物”系列的水泥,却并不需要那么多现代工业基础的支撑。 当然,产品的使用效果也没有后世的水泥那么好。 不过,对比此时此地的糯米糊墙,却是一种不容忽视的、快捷又省钱的技术进步。 土法造水泥其实不难,只需要把石灰石磨成粉,然后按照一定比例掺入磨成粉的黏土,放在一起煅烧成熟料,再加入炼铁后残余的矿渣继续研磨,搅拌均匀,出来的成品,就是土法水泥了。 这种东西其实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但有两个缺点: 第一,质量不好控制。 成品可能是非常均匀的水泥,也有可能因为矿渣的成分问题,发生异常的膨大现象。 原本起的加固作用起不到了,反而会破坏建筑物的稳定性。 第二,研磨和煅烧等工序,需要很多力量。 机械化生产才有优势,单纯依靠人力,且不说研磨的质量能不能达标,单纯看这投入产出比,恐怕数据也会比较感人。 所以夏稻花特意选择的地块,旁边有一条大河。 虽然有雨季发水,作坊被淹了的风险,但既然挨着河流,自己就可以设计个水车出来,利用水利研磨,提高生产效率。 只可惜矿渣不大好找。恐怕前期得先垫些银钱去买。后面等水泥卖出去了,就可以自给自足了。 实在不行,倒是也可以直接用煤渣。反正烧窑也需要燃料,用煤炭烧窑,用煤渣做辅料,简直完美! 砖窑比水泥窑简单许多,至于说对环境的破坏么……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个时代还要很多没有开垦的自然环境,人口数也远低于后世,只要不是那种剧烈污染,暂时还不用考虑太多。 夏稻花把方方面面的情况都琢磨个遍,放心大胆地开始了建造砖窑和水泥窑的项目。 有了魏继祖和王氏带来的人手,建砖窑和水泥窑的工作都简单了许多。 王氏派来的管事是从王家新来的,支援自家女郎, 尤其是魏继祖带来的两个管事,据说都是魏公公的干儿子。 一个叫魏七郎,另一个叫魏十七,两人之间足足差了十二岁,名字竟然都是按排行算的。 看来,魏公公很喜欢收干儿子呀! 这两人一个稳重踏实、另一个精明机变,配合默契,又对夏稻花言听计从,用起来几乎没怎么磨合,让夏稻花觉得十分顺手。 短短的两个月过去了,一座又一座红砖窑拔地而起,水车和水泥窑也已经一切准备就绪,万事俱备,只欠人手和销路了。 夏稻花忍不住有些想要叹气。 看看人家魏公公这本事! 自己手里,怎么就没有这样好用的人才呢? 人手问题很简单,贴出招工的告示,又派了几个人去闹市区、菜市场、茶楼酒肆估衣铺子之类的地方宣扬了一回,就招来了不少乐意做工的人。 这里面有吉祥县本乡本土的本地人,有外地来的流民,甚至还有一些身材粗壮的妇人。 夏稻花把来报名的人筛选了一遍,先是测试了下体能和耐力,又请了大夫给他们做了基础体检。 然后把所有通过体检的人,全都录用了。 试用期三天,这三天干得好就留下来,成为正式工。 倘若干得不好,三天内随时会被直接辞退,已经干过的活儿,按天算,工钱减半。 试用期工钱十文钱一天,转为正式工之后,工钱也会涨到十五文钱一天。 听说还有这种好事,那些没通过体检的人也呼啦啦一下子围了上来,不让夏稻花他们走,还有跪地哀求的。 夏稻花不忍心看,但身体不好的,的确看不了这么累的活儿,她可不想看到有人在自己的产业上面猝死…… 王氏派来的王管事和魏十七反应都很快,迅速调集了护卫,将围绕着的人群驱散了。 又亲自护着夏稻花,让她撤到了安全的地方。 夏稻花被这场面吓了一跳,一边庆幸于两个管事反应快,一边在心底暗暗决定,自己也是时候要培养些靠谱的人手了。 五叔夏有粮倒是看上了砖窑的活儿,但五婶程氏觉得太辛苦了,不大愿意。 夏稻花也不想强求。 只是难免有几分遗憾,觉得这产业上没有自己的人,多少有些不大方便。 好在几天之后,五婶就想通了。 还亲自来找了夏稻花,感谢她有好事优先想着五叔。 为了这事儿,孙氏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她觉得这种好事儿,应该优先考虑夏有贵。夏有贵不爱干,还有二郎呢!二郎忙不过来,还有三郎、四郎呢! 夏稻花不为所动,孙氏顶多能在大杂院抱怨几句,找到四房来,也只能找到姜氏面前,基本影响不到夏稻花。 销路问题,王氏就给解决了一大半。 不但县衙修路的项目,用得上水泥。了解了水泥的特性之后,杨县令觉得,也可以给城墙和堤坝加固一番。 而红砖的销路,头一个客户就是夏稻花自己。 她要在自己的小庄子上搞基建——新建下水管道系统。 只可惜暂时买不到合适的水管,哪怕找做陶瓷的匠人现烧都很困难。她正在考虑,怎么打通竹节,好用粗粗长长的毛竹做竹管。 其实,自家用的材料,她直接从超市里取塑料管或者橡胶管,也不是不行。 只要在请人安装的时候,说这是请人特别定制的昂贵材料,涉及到人家的秘方,时人也不会不知趣地多问。 但她一直在尽力寻找大楚朝这个时空中,现有的技术与材料可以做到的本土替代品。 虽然她对超市的依赖,似乎越来越强了,但夏稻花一直在尝试减轻这种依赖。 超市在吃过魏公公的蓝田玉盆景之后,又悄然升级了一回。 升级后的超市,新增了不少产品和柜台。 上一回升级后突然出现的“打不开的顶楼”里,那些神秘的房间,也差不多都能打开了。 而且,夏稻花的超市币账户上,也突然多出来了一大笔钱。 夏稻花很少去检查自己的超市币账户,这回却是心血来潮,突然想看一眼,结果这一看,就看出来问题来了。 按照这段时间的出货量,哪怕连卖米的事情都算上,自己也没赚到这么多钱啊! ------题外话------ 昨晚上没睡好,今天一天都特别困,可惜躺下又睡不着……整个人都仿佛在梦游。双眼无神,走路打飘……爱你们,(づ ̄ 3 ̄)づ。晚安好梦,明天见。^_^ 第272章 亲戚上门 夏稻花找了许久,才在自己的账户里找到一行小字说明,自己账户中多出来的超市币,竟然是一次性入账的奖金——奖励她给空间弄来了适合升级的能源——某些特殊品质的玉石。 夏稻花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倒是从此就上了心,对各种玉石制品分外青睐起来。 她开始逛玉器店、珠宝首饰店,反正只要有机会看到玉石的地方,就跑得很勤快。 但从空间的反应来看,似乎并没有遇见什么适合的。 当然,也可能是空间吃饱了,暂时不需要更多能源,所以才对那些上品美玉无动于衷? 跑的次数多了,夏稻花也不好意思一件都不买,于是买了些零零碎碎的玉石制品,比如羊脂玉簪子,青玉镯子,黄玉手串之类。 零零碎碎的,几个月下来,陆陆续续地,倒也积攒了不少。 其中有一根男款的墨玉发簪,夏稻花很喜欢,平日里她也经常穿男装,便把这发簪留在了身边,经常在穿男装的时候戴出来。 而其它玉制品,她只给了姜氏一对玉葫芦造型的耳环,给了梨花一个压裙角的流云纹白玉佩,给了五郎一个鲤鱼跳龙门的青玉玉牌。 菱花年纪还小,夏稻花只给了她两朵通草花。 但菱花却很喜欢,喜滋滋地欣赏了半天,然后还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打算逢年过节的时候,再拿出来戴。 菱花心满意足地觉得,她的通草花,比玉佩什么的好看多了。 红砖作坊和水泥作坊都已经开始盈利了,这一点出乎了夏稻花的预料。她原本做好了亏损半年以上的准备的。 没想到刚刚开工两三个月,就已经回本了。 魏公公的人和王氏的人互相制约,魏公公的手下管人很有一套,而王氏派来的管事做账很厉害,两个作坊运转得井井有条,夏稻花倒也乐得放手。 她的产业多了,日子反而没有一开始那般忙碌。 恰好这时候,吴氏的娘家人也到了。 他们比姜氏的娘家人晚出发了不到二十天,赶到吉祥县,却足足晚了好几个月。 而且,姜家人到的时候,行李俱在,盘缠也没花掉太多,虽然人人满面风尘,疲惫不堪,但那只是旅途之上舟车劳顿导致的,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损失。 吴家人舍不得家当,几乎把能带走的东西全都带上了,结果路上却遭遇了好几次险情,不得不舍弃了大部分。 此时站在夏家人面前的吴家人,一个个衣衫褴褛,满面黧黑,瘦的皮包骨了,脚上的鞋子也早已丢到不知哪里去了。 姜家人为了省钱,刚到吉祥县的时候,还住了几天大车店,吴家人却连大车店都住不起,只能风餐露宿。 老实说,他们能全须全尾地走到吉祥县,已经是个奇迹了。 吴氏心疼地嚎啕大哭了一场。 吴家人见吴氏哭了,憋了许久的眼泪也噼里啪啦地掉个没完。 要说这久别重逢,劫后余生,哭一哭,无可厚非。 只是不知吴家人是不是太激动了,大杂院里瞬间哭声一片,响彻天际,房东和另外几家房客都被惊动了,纷纷探头探脑地过来查看究竟——实在是这边哭得太凄惨了些。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在办丧事呢。 这一哭,就哭了足足半个多时辰。 夏稻花觉得脚有点酸,悄悄地撤退了,拉着小姑夏玉娇和大姑夏雪娇,商量怎么招待亲戚的事儿。 吴家一家子都来了,路上钱财家资丢了个干净,人命倒是都保住了。等他们哭够了,得找地方安排他们住下,还得请他们吃饭。 现在吴氏忙着哭想不起来,夏雪娇和夏玉娇作为吴氏的大姑姐和小姑子,这时候理应出面。 其实若是周氏出面更好,但周氏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离了故乡,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这会儿跟着吴氏的娘手拉着手,在一块儿抹眼泪呢。虽然没有哭得很厉害,但在周氏而言,已经挺少见的了。 要不是言行举止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夏稻花都要忍不住怀疑,周氏会不会是突然被谁给穿了。 夏雪娇性子爽利,虽然能理解吴家人的心情,还是对这种哭丧一般的场面很不耐烦。 见夏稻花这个能耐的侄女拉着自己来商量怎么招待亲戚的事,心情也一下子由阴转晴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夏玉娇这段时日一直跟在夏雪娇身边做活儿,慢慢地也被感染地大方了许多。 几个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包饺子。 但考虑到吴家人长途跋涉,路上还一直吃的不好,怕把他们撑坏了,还专程熬了一大锅小米粥,养胃。 饺子最终定了白菜馅儿的,只放了很少的肉和鸡蛋,另外在馅料里还加了两块儿豆腐。 偏素的馅儿,即使吴家人吃得比较撑得慌,一般情况也不至于撑坏了。 不过夏稻花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预备了两盒大山楂丸和酵母片备着,还煮了一壶山楂果茶。 万一谁真的撑到了,还可以靠这些个助消化的药,救救急。 吴氏喊了兰花和菊花去烧水,让吴家人好好洗漱了一番,总算看出来了本来面目。 吴家人长得都不差,只是这些日子着实吃了不少苦,看起来不大成人样子了。 喝了些粥,再吃过饺子,吴家人也算是缓过来了,一个个都长出了一口气,不像一开始那般惊魂未定的模样了。 问了问详情,夏稻花这才才知道,吴家人之所以这样狼狈,是因为渤海郡的反贼,曾经一度打进了青州郡。 青州郡的官军奋起反击,虽然把渤海郡的反贼打跑了,但这一场仗打下来,多了不少散兵游勇。 原本畅通的道路,也变得难走起来。 有些乱兵,干脆落草为寇了。 还有些乱军,遇见逃荒、躲兵灾的流民,就抢上一波。有些不但要劫财,还要杀人。 更厉害些的,甚至还要拉人入伙,裹挟着流民一起造反。 吴家人之所以这样狼狈,便是因为路上遇到了两伙贼匪,还有三波乱军。 他们为了护住家人,不得已把钱财家资都舍了,只顾撒丫子逃命,好歹,算是保住了一家人的性命。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_^爱你们,(づ ̄ 3 ̄)づ。 第273章 吴氏训女 “二哥,你们这一路上,没遇见老程家的人么?或者从我们北关村出来的人?” 吴氏想到刚刚看到程氏的表情,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程氏虽然没说话,一双眼睛却钉牢了吴家人。 吴氏的二哥摇摇头: “倒是没碰过面,但听说好多逃难的流民,都被邵一刀的人拉去了。除了邵一刀的人,还有宋豹子、赵担水、刘七郎,好几伙草头王,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跑得慢一点,都得被他们捉了。” 邵一刀? 众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夏稻花问了夏有田才知道,这邵一刀,也是渤海郡人,以前就是胡子出身,听说是在匪寨里长大的。 他最出名的是刀法干脆利落。 这个人性情狠辣,但并不喜欢虐待俘虏。 听说他把人抓到山上,问一问愿不愿意跟他干,但凡摇头说不愿意的,都是直接一刀了账。 根本不给你犹豫和反悔的机会。 对于敌人、对于俘虏、对于手下,态度近乎一致。 冷漠无情,不容反抗。 只给一次说话的机会,敢反抗的、敢反对的、三心二意的、犹犹豫豫的,基本就是一刀毙命。 这家伙以前一直盘踞在牛头山一带,也算得上是着名的悍匪了。万万没想到,竟然也会有扯旗造反的一天。 不过邵一刀虽然扯旗造反了,却也不听渤海郡的号令。 他算是自成一国,把牛头山附近的几个山头都霸占了,遇见过路的,不管是行人、商队,还是土匪、敌军,统一都要收过路费。 夏稻花听着听着,差点绷不住笑出来。 这家伙倒是挺有个性的。 就他这种四面树敌的方式,怕是也活不了多久吧…… 吴氏的二哥说起这些似乎还心有余悸: “我们吴家人算是运气好的,虽然舍了财,却也保住了命。有些人是舍命不舍财,被那些贼配军给砍了;有些人是虽然舍了财,也没保住命!” 众人闻言,不由得一阵唏嘘。 吴氏的二哥说到这里,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眼神闪了闪,犹豫了一阵,对着吴氏耳语了几句。 吴氏惊讶极了,然后又拉着二哥和周氏,一道去了旁边的小屋: “娘,你过来,我哥有话跟你说。” 进了小屋,吴氏的二哥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就听得周氏倒吸一口冷气,没忍住抬高了嗓门:“此话当真?” 吴氏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我二哥为人最是老实,从来不会撒谎。他既然这样说,便一定是真的了。只是这事儿到底要怎么办,还得爹娘拿个主意。” “你当真没有看错?” “我瞧着,有七八分像。只是这人有相似,我也不确定那贼婆子,到底是不是金花。 只是她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变,似乎认识我一般。 所以我估摸着,八成可能是她。” 几个人嘀咕了一阵,周氏沉默了半晌,方对吴氏说道: “这事儿到此为止,不要外传。我跟你爹商量商量,再决定怎么办。” 周氏脸上那些多愁善感都不见了,又恢复了往常那股子利落劲儿。 似乎在面对困境和绝境的时候,她会自动卸下脆弱,重新成为那个什么事都敢面对,甚至敢亲手杀人,只为了给女儿报仇的母老虎。 门外传来“砰”地一声,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周氏急急地推开门一看,发现是兰花满脸震惊地站在外头,身上的衣衫被浸湿了一大块。 地上散落着一个茶壶,几个茶杯,还有个木头托盘。 茶壶的把手摔断了,盖子也碎了,几个茶杯倒是还完好无损。 这些东西,都是姜氏和夏稻花给置办的。 见了这副情景,周氏哪还不明白,兰花是刚刚偷听了他们说话。 吴氏见门外是兰花也很意外,见她湿了衣襟,又瞥见地上的茶壶,却顾不上别的了:“这傻孩子,你这是烫到了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边说,一边去察看兰花的伤势。 当着吴氏二哥的面,兰花怎么可能愿意让吴氏看伤,更何况周氏一双凶巴巴的眼睛还盯着她呢!只得忍着疼说道: “娘,我没事,回头抹点烫伤膏就好了。 我本来是想着给你和我奶我二舅端点茶水喝,没想到刚刚走到门口,绊了一下,结果把这茶壶摔了……” 一边说,一边流下泪来。 紧接着,又有点好奇地望向周氏:“奶,我刚听你说有啥事要跟我爷商量,出了什么事吗?我能不能帮上忙?” 周氏定定地望着她,看得兰花都有几分不自在了,才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道: “大人的事儿,你一个小孩子,能帮上什么?麻溜地跟你娘回去,让你娘给你抹点药吧。” 周氏知道,兰花一向精乖,更何况还有吴氏呢。 吴氏是个心里有数的。 即便兰花听到了什么,吴氏也断不会让今儿个这些话,从兰花的嘴里传出去。 便是周氏不说,吴氏也快耐不住了。 这会儿既得了周氏的话,急忙扯了兰花,就往外头走。 母女俩进了自己屋里,吴氏急急忙忙把兰花的衣衫扯下来,见兰花的前襟底下,已经烫红了一大片,局部皮肤似乎已经起了几个水泡了,顿时心疼得不得了,在兰花手上拍了一下: “你说你逞什么能啊!那么烫的水,怎么不知道躲一躲?这要是烫坏了,你想让你娘心疼死不成?” 口中一边抱怨,一边转过身去找药膏。 夏稻花给家里人备了些常用药,都换了小瓷瓶装着,外头贴着标签,吴氏从一个雪白的小瓷瓶里,用指甲挖出来好大一块烫伤膏,给兰花抹在了伤处。 兰花原本疼得流眼泪呢,这烫伤膏一抹上,顿时就觉得皮肤伤处一阵清凉:“哎哟,这药还真有效,抹上就不那么疼了。” 吴氏的手顿了顿,继续给兰花抹匀了: “这是稻花找来的药。 平日里让你跟稻花亲近些,你也不乐意。 你看看你桃花姐和你二郎哥,不就是跟稻花那丫头处的好,都得了多少好处了?” 吴氏一边数落着兰花,一边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就把兰花胸前的伤处全都抹上了一层厚厚的药膏。 她又找出一条白棉布,小心翼翼地给兰花包了起来,才另外拿了件衣裳给她换上。 “兰花,娘让你亲近稻花,也不单是为了让她提携你,或者让你从她那得了什么活计,讨要什么好处。” ------题外话------ 晚安,好梦,明天见。^_^ 爱你们,(づ ̄ 3 ̄)づ。 第274章 找与不找 “娘主要也是看她是个厚道孩子,觉得将来我们年纪大了,你们这些小姐妹之间,可以互相扶持。 万一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儿,有个可以商量的人。 你亲妹子菊花,是个老实头儿。 将来指望你照看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有那个本事来照看你? 稻花那孩子,聪明又厚道,你若跟她交好,咱们不说从她那得些什么好处,至少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找她讨个主意来,她不会坑你害你。 娘看人的眼光,你还信不过么? 别的不说,就这烫伤膏,这样好的药,在回春堂要卖一两银子一瓶,在王太医的普济堂,也得卖到八钱银子一瓶。 而且他们那瓶子,都有一截长脖子,肚子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哪像你稻花姐拿来的,这样实惠? 可见稻花是个不藏奸的。 她命好,得了贵人赏识,却还能不忘本,还能对家里人好,念着亲情。此时你若跟她好好相处,日后她也能对你好。” 兰花垂着头,一动不动地听着。 她其实也不是不想跟夏稻花亲密起来,只是一直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机会。 倘若平白无故地贴上去,她又觉得面子上下不来。 见兰花不说话,吴氏叹息了一声,也不再劝。 这孩子是个聪明伶俐的,只是一时想不通,转不过这个弯来。还是得让她自己慢慢想通才是。 若是逼急了,说不定会起反效果。 吴氏眼珠一转,说道:“兰花啊,你这两天,先把身上的伤养好了。之后你二舅他们的事儿,你也帮着张罗张罗。 娘也好轻省些。你看怎么样?” 只要不是说让自己去讨好夏稻花,兰花哪有不应的。 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会儿,眼神微闪,问道: “娘,二舅真的从来不说谎吗?大堂姐那样子娇娇弱弱的,难道真的做得来那贼婆子?” “嘘!”吴氏急忙四下看了看,又推开门看了看门外,见四下无人,才对兰花说道: “这事儿现在还没证实,你可万万不能说出去。 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说不定会害死一家人。但凡是姓夏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要下狱的!” 兰花被吓得白了脸,自然不敢再提。忙忙地承诺一定不会从她这里吐露出去哪怕一个字。 周氏也已经把这里头的事儿跟夏老爷子说了,老两口儿对着愁闷了半晌,最终决定这事儿,还是得跟大郎商量一番。 当初金花、银花、朱氏被乱军掳走,夏家人无处可寻,只当她们已经遭遇了不幸。 倘若金花果真还活着,还做了那杀官造反的贼婆子,那到底要不要把她找回来,就不是老两口儿能二上做主的事儿了。 这事儿,牵扯到夏家满门的性命。 可无论金花再怎么不好,她也是大房的人,大房现在能当家做主的,就剩下了一个夏大郎,这事儿自然不能绕过他。 于是满怀愁绪地打发了四郎跑腿,去书院寻夏大郎,让他晚间回来一趟。 四郎见老两口的模样,心中不住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通知了夏大郎的时候,难免表情凝重。 夏大郎知道,家里一般不会打搅他读书,当即便跟先生请了假,跟着四郎回来了。 夏大郎回来的时候,吴家人已经吃饱喝足,又都好好休息了一番,看起来比之前衣衫褴褛的时候,倒是精神了不少。 夏家人挤了挤,闹哄哄地又腾出来几间房,把吴家人暂时安顿了下来。 当然,这只是临时对付几天,关键还得让吴家人赶紧找个合适的营生,总不能一直借住在亲戚家里。 即便夏家人乐意,吴家人也不会乐意。 毕竟都是百姓人家,都知道救急不救穷的道理。 谁家落魄了、遭难了,亲戚朋友自然是能拉一把、就拉一把,但自家人总不能厚着脸皮,把别人的好意,当成理所当然。 吴家人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但却并不是那眼皮子浅的,见了夏家人的生活状况似乎不错,却也没有打什么主意,只希望夏家人能帮忙介绍点活计来做。 夏家人自然是义不容辞。 周氏还特意拉了夏稻花悄悄问她:“你看那县令太太开的作坊里,能不能再收几个人?” 夏稻花道: “奶,若是有合适的活计,我自然忘不了自家亲戚。 可是吴家人目前这副模样,显然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作坊里的活儿都累,他们这身子骨未必遭得住。 依我看,吴家人其实不必急着上工,倒是该先吃饱喝足,将养几日,最好再请个大夫,给治治身上的毛病,之后才好去找活儿干。” 夏大郎原本以为,周氏是让自己来见亲戚,心中微有几分不悦。但老人家考虑事情难免不周,自己多包容些便是了。 他心中微起波澜,面上半分不显,却见周氏一见了自己进来,嘴唇便开始颤抖,眼睛里也似乎要滴下泪来。 这样的周氏可太罕见了。 夏大郎心中一沉,这怕是出了什么大事啊! 等到听周氏说了原委,夏大郎心中陡然升起一丝希望,又很快沉到了谷底。 他自然想去寻金花。 而且,他也想知道银花和朱氏的下落。 但,造反不是小罪名。 金花若真的做了反贼,自家人若是不想跟着造反,确实是不方便再认她回来了。 这事儿,还真是很难决断。 夏大郎心中纷乱,对周氏道: “这事儿不好办,也急不来,且先容我想想。我先回书院了,等我想明白了,再给你老捎信儿。” 周氏道: “大郎,金花虽然是你的亲妹子,可也抵不过咱们夏家这几十条人命,抵不过你的功名,抵不过打小就没了娘的阿柳! 你可不能冲动哪! 我看不如这样,我去找金花,找到了就带她回北关村生活。那里天高皇帝远的,就算有什么不妥当,也不会牵连到你们。” 夏大郎摇头道:“不成,不成。北关村早就成了胡人的地盘,你和金花都不能去!” 夏大郎忍着胸中的激荡,坚决地说道: “金花既然愿意做贼婆,就让她做去。 你莫要去找金花了! 她当年是因为兵祸被掳走的,当时整个北关镇都被屠了,北关镇当年那场兵灾,朝廷不会不知道。 即便将来金花出了事,也牵连不到咱们身上!” 第275章 两个选择 夏大郎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但却有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坚定。 他并不想要抛弃妹妹,甚至还想着要私下去找妹妹。 但他不用细想也知道,经历了这么多悲惨的事情,金花对家人的态度,还指不定是怎么样呢。若是金花出于迁怒、怨恨家人,这妹妹找了回来,恐怕也是个祸害。 更何况,造反这种事情,若是能撇清,谁愿意跟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然而夏大郎和金花的兄妹感情,偏偏又是很好的。 想起过往种种,想起金花聪明伶俐又骄傲的小模样,他只觉得打心底里都在流血。 周氏也疼宠金花,所以夏大郎知道,必须把这话说透了。 不然周氏真的有可能不顾一切,去找金花。 到时候,说不定会把全家人都拐进“造反”这个坑里头去。 夏大郎心如刀绞,却偏偏还要强打精神、劝说周氏接受自己的主张,声音自然失去了平素的冷静,但态度的坚决,却分毫不减。 祖孙俩相对半晌,都忍不住流下泪来。 最终,夏大郎先恢复了冷静,掏出来一方帕子擦了擦脸——这是朱氏出事那天,他在家里找到的。 洗干净以后,一直随身带着,从来不舍得用,今儿个却破例了。 即便不是金花,而是朱氏陷在贼手,他为了夏家一家子,怕是也不能去认亲了。 夏稻花把这番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倒不是故意的。 实在是空间升级之后,方圆百米内的声音,她都可以听到。 除非夏稻花主动努力去忽略,不然“偷听”这件事,就完全不需要她再抵达现场了。 哪怕隔着一两间屋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但夏大郎和周氏的对话她听见了,之前吴氏和兰花的对话她也听见了。 吴氏想让兰花亲近她,她倒是不恼,只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吴氏这一番心思,全都是为了兰花和菊花打算。 虽然她上辈子没有什么父母缘分。 而这辈子的父母,虽然对孩子不错,但自己心里知道,他们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相处起来,就总是差了几分意思,总有几分亲近不起来。 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面对姜氏,不大像一个懂事贴心的女儿,倒像是一个哄小孩开心的长辈。 夏稻花自嘲地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凉。 夏稻花感觉到一道视线,抬眼看到是倩娘,冲着她点点头笑了笑,便起身离开了。 倩娘刚看到夏稻花脸上的表情,忍不住一愣。她几乎从来没在谁脸上看过这种凉凉的笑容。 目送着夏稻花渐渐远去的背影,倩娘摇了摇头。 算了,管那么多做什么。人家夏家人的事儿,自己跟着掺和什么?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做些绣活换铜钱呢。 吴家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去乡下买地种田,只是他们现在手头拿不出银钱来,又不想欠夏家人太多情。 干脆报了流民,接受了县衙的安排。 县里给吴家人分的田地,在吉祥县南郊,倒是与夏稻花买下来的那个小庄子,距离不算太远。 两地之间,若是靠双脚走路,大概只需半个时辰就到了。 不过,夏稻花却没有出言邀请他们去庄子上住。 虽然吴家人不是极品,为人处世也听有分寸,但他们身无分文,夏稻花却连庄子都买下来了……这样鲜明的对比,似乎也太过刺激人了些。 夏稻花性子疏懒,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更何况,县衙也有组织流民建房子过冬。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流民们盖房子用的红砖和水泥,几乎都是从夏稻花的作坊定的。 当然,名义上这两间作坊,是王氏的嫁妆。实际上却是魏公公、王氏、夏稻花,三家分账。 而红砖作坊的大头儿,都归了夏稻花,魏公公和王氏各占一成的份子。水泥作坊却是三家均分。 也有流民不愿意买红砖,想要自己摔泥坯,建茅草房,县衙倒也不管。 他们只是牵个线搭个桥,当然,对于县衙出钱的那部分房子,是统一从红砖作坊采购的。 而且,统一从红砖作坊和水泥作坊买红砖和水泥,可以享受批发价,还可以赊欠。 到时候用银钱或者粮食抵债均可。 很多流民得知了这一点,也就不怎么想自己摔泥坯了。 主要是天已经冷了,泥坯要晾干就没那么快。 大家伙儿又都需要盖房子,挤在一处摔泥坯,一来没有那么大的地方,二来也容易起冲突,闹纠纷。 县衙的杨县令虽然是个好官,脾气却不大和善。 对着敢闹事的,管你是外地人还是本地人,一概要押到县衙大堂上去,脱了裤子打板子的! 打完了还得摆在县衙外头示众一天…… 那滋味,谁挨谁知道! 所以,除了极少数实在是不想花钱的,大多数流民最终还是选择了买红砖和水泥来盖房子。 夏稻花给的方桉很优惠,不但价格按着批发价走,而且赊欠还允许他们赊三年,不收利息。 只要求县衙做了保人,又有牙行做了中人,能保证流民不赖账,踏实还钱就可以。 反正两处产业里都有王氏的份子,县衙必定不敢赖账。 县衙对流民落户的管理十分严格,也是尽可能地分散开来,不让同乡凑得太近彼此抱团儿,吴家人虽然初来乍到,倒是没受什么欺负。 见好多人家都在热火朝天地盖房子,天气又冷了起来,吴家人也急急忙忙地准备起盖房子来了。 与其他流民一样,从两家作坊里赊了一些红砖和水泥,用了大概两三天时间,把一家人住的房子盖了起来。 水泥的用法却是跟新邻居学的。 出于在北关镇养成的习惯,他们还把炕也搭上了。 吉祥县的烧柴比北关镇贵不少,但这边有黑黝黝的石炭可以用。 虽然石炭燃烧起来,微带臭气,还有许多粉尘,远没有木柴和秸秆那样气味好闻。 但用来取暖,却是不差的。 用来烧炕,也相当不错。 听说吴家人要盖房子,夏家人自然也派了几个壮劳力过去帮忙,比如夏有贵兄弟几个,孙氏妯里几个,还有二郎、三郎、四郎。 就连夏老爷子和周氏都过来了。 吴氏见孙氏带着儿子们来帮自己娘家干活儿,脸色稍稍有些不自然,但却没有纠结太久。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看在今日的情分上,大不了以后,自己多让着孙氏一些,少跟她吵几回架,也就是了。 第276章 女乞丐 夏稻花没跑去给吴家人帮忙——夏家人去的已经不少了。 再说她一个小娘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关键是跟吴家人也不是很熟,即便勉强去了现场,也只有添乱的份儿。 夏稻花不喜欢麻烦,也不喜欢给旁人添麻烦,于是自觉地没去吴家帮忙,而是领下了带孩子的任务。 她还拉上了小姑姑夏玉娇,带上了菱花、枣花、六郎这几个小的,一块儿去街上扫店吃零嘴儿去了。 阿柳和槐花更小,但夏稻花对这两个实在是伸不上手。 这么小的孩子,万一磕了碰了,那可不是玩的。 再者说,带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出去吃外头的东西,大家伙儿也不能放心哪。 于是家里人把这俩娃托给了大姑夏雪娇照看,大姑性子爽利,照看孩子也是一把好手。 她也跟吴家人不熟,同时很自觉自己是个寡妇,不愿去掺和人家盖房子的喜事。 夏稻花带着小姑姑夏玉娇和孩子们就上了街。 此时她已经知道,上回中招的小吃街,是魏公公手下的地盘。 但既然已经把魏公公发展成为了自己人,去小吃街转转,自然也不妨事。 请孩子们吃了几样小吃,馄饨面、旋羊头肉、烤包子、烧鹌鹑、滴酥鲍螺、冰碗儿、糖画儿…… 孩子们吃得满嘴流油,兴高采烈、不亦乐乎。 一个个撑得小肚鼓起来、东倒西歪,很有几分像是那种刚刚吃得歪了嗉子的麻雀或者小鸡仔。 夏玉娇也露出了难得的笑颜。 一行人吃饱喝足,慢慢地往“稻花香”走去,一路散散步,既方便说话唠嗑,也好消消食。 路过回春堂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女乞丐,倒在回春堂门口。 那女乞丐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看不出本来面目。但看身形能看出来,是个成年女人。 还是个孕妇。 或者,也有可能是得了肝腹水、血吸虫病之类的疾病…… 她背上还背着个同样破衣烂衫的小孩,用绑带绑在身上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跟六郎差不多大的。 两个孩子都很瘦,身体很单薄,看起来轻飘飘的。脖子细细的,显得脑壳格外大,看起来有些颤颤巍巍的。 下巴很尖,眼睛很大。眼窝很深,有些眍?进去了。 回春堂的伙计出来赶人:“喂喂,要死到别处死去,不要死在这里,耽误我们做生意!晦气!” 那女人艰难地爬动了两下,就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夏玉娇一见这个女人,就生了恻隐之心。孩子们也有些难过。 夏稻花倒是有点困惑。 按说回春堂这种医馆,好歹得顾忌几分名声,这样子的做法,难道不怕失了人心,影响生意吗? 拉着旁边看热闹的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女乞丐,原本不是女乞丐,而是随着丈夫一家一起逃荒,来到吉祥县的流民。 除了夫家亲戚之外,两口子还有三个孩子。除了这背上背的、身边站着的,还有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女儿。 一家人来到了吉祥县,但那会儿,谢县令还没有获罪呢,自然没有杨县令安顿流民的事。 好在那时候流民不算特别多,还能找到些零散的活计,多数人都是在南城根底下搭个窝棚住。 只是流民聚集得越来越多,慢慢地就混乱起来了。这女子的丈夫就死在了一次斗殴之中。 女子的丈夫死后又渐渐显了怀。 她说孩子是丈夫的,夫家不信,占据了她跟她丈夫的窝棚,将她和两个小孩儿赶出来,却把她的大女儿卖掉了。 这女子带着两个小孩子,又有了身孕,而且不是本地人,自然找不到什么活儿。 连养家湖口都做不到,渐渐就沦落成了乞丐。 此时这女子又得了病,浑身烧的火炭一般,实在挨不住了,便想到回春堂讨些药来吃,却被伙计轰了出来。 夏稻花这边跟看热闹的老太太听了事情的始末,只觉得疑点重重。老太太似乎隐瞒了些什么没说。 但那边夏玉娇已经眼含热泪,去扶那女子了。 夏稻花急忙阻止:“小姑姑,你别动,万一她这病不能随便动怎么办?” 夏玉娇迟疑了一下,夏稻花急忙说道: “小姑姑,我不是反对你帮她。 你赶紧进回春堂,请个大夫出来给这女子看看,诊费药费咱们出。 我听说,有些病人是不能乱动的。 得问过大夫,才知道能不能扶她起来。直接上去扶她起来,搞不好会帮了倒忙、加重病情的。” 夏玉娇原本情绪汹涌,可听见夏稻花这样说,虽然不知真假,却也听了劝,收了手,进了回春堂。 夏稻花走近了那孕妇,看了看她的模样。 脸上都是泥,倒是看不出脸色如何。裸露出来的手上,有不少红肿,不知是冻疮,还是别的什么毛病。 两个孩子此时已经哭花了脸,满脸的鼻涕眼泪,倒是身上的衣衫,虽然十分破旧、也不合身,却洗得干干净净。 看得出来,这倒在地上的女乞丐,平日里照顾两个孩子,应该还是挺精心的。 夏稻花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阵争吵声,紧接着,竟然看到回春堂的伙计,将夏玉娇给推了出来。 夏玉娇趔趄了两下,差点摔倒。 夏稻花一下子就怒了,冲了上去扶住了夏玉娇,冲着那伙计吼道: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这小子好不晓事,怎么能动手打人呢?莫非你们这回春堂,其实是靠打人治病的?” 夏稻花的话说得又快又急,因为愤怒抬高了声调,吐字却清清楚楚。此时之前围观女乞丐的众人,这会儿听了夏稻花的话,不知谁起了个头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众人的哄笑声就响了起来,还有拍巴掌、叫好、喝倒彩、吹口哨的。 回春堂平日里药价就贵,对那些普通百姓和穷苦人家态度一贯恶劣,但这些人往往被欺负了,也只是哭一场,或者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这一回竟然遇到个会吵架的,让他们这些围观的,都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 那小伙计却不服气,嚷嚷道:“谁让她竟敢呵斥我们朱大夫的?我们朱大夫早就说了,不会管那贱女人的事!” 第277章 胡家医馆 那伙计满脸的愤愤不平,对着躺在地上艰难挣扎,想要爬起来却动弹不得的女乞丐,狠狠地啐了一口: “我呸!什么人尽可夫的贱女人!肚子里怀的不知哪里来的野种!也敢进我们回春堂!你好大的脸!也不怕你那脏脚,踩脏了我们回春堂的干净地面!” 一边看热闹的老太太尽职尽责地对着夏稻花解释: “这是那女人夫家的说法。说起来,也是她命苦。 她那死鬼翘辫子了以后,本来她还是带着孩子住在原来的窝棚里,结果有一天晚上,被几个流民给糟蹋了。 她夫家觉得丢了大人,不承认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她那死鬼的,甚至还说她另外三个孩子,也都是野种,还要把她和三个孩子都卖掉。 结果她不知怎么就病了,发了一身红疹子,又起了许多脓疮,看着都吓人得很,没人敢买。 那两个孩子年纪又太小,买家觉得,要倒搭许多粮食、养上好几年,把价钱压得很低。 她夫家觉得太亏,最后就只卖了她大女儿。” 夏稻花只觉得这女人太惨了点。 也许,更惨的是她那个大女儿……也不知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其实,要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她丈夫的遗腹子,这还真说不准。 毕竟经历了那么一场噩梦,说不定连她自己心里都没谱。 但她夫家竟然说另外三个孩子也是野种,这就纯属污蔑了。恐怕,是她夫家故意往她身上泼脏水,方便卖了她们,找的借口罢了。 这回春堂,未必不知道她是冤枉的。 但为了表示自己的高贵和清白,却坚决不愿意跟她扯上关系。 哪怕只是给她看看病症。 哪怕有人愿意替她出钱。 哪怕不踏上他们回春堂的地面。 夏稻花陷入了沉思,那伙计却以为是把她骂服了,翻了个大白眼,仰面朝天哼了一声,趾高气扬地转身回去了。 夏玉娇却泪如雨下,哭得浑身颤抖。 夏稻花这才惊觉,刚刚那伙计的话,勾起了夏玉娇的心病,让她想起来当初的伤心事了。 夏稻花转向刚刚跟她说了许多闲话的那个老太太: “婆婆,您知道这附近哪家医馆,医术好态度也好,能收治这个病人吗?” 若是在渤海郡,对这样年纪的妇人,叫“奶奶”或者“大娘”,人家会觉得更中听。但在这吉祥县,年岁大的妇人却喜欢被称为“婆婆”。 那老太太见夏稻花这样问,顿时笑了起来: “小娘子嘴真甜!从这边往那边直走,过了三条巷子口,就有一家医馆。 门脸挺简陋的,地方也不大。但里面的大夫人不错,药价也不贵,医术也还过得去。” 看出来夏稻花有帮助那女乞丐的意思,那老太太就热心地跟着张罗起来: “诶诶,内个谁,借你家门板用用,咱们把这女人抬到冬瓜胡同那个小医馆去。” “章婆婆,我是高家的小三,我大名叫高进喜,你咋老记不住我的名儿呢?” “高小三,你少跟这儿扯臊,这人都昏过去了,还不麻熘地搭把手!” 看来那看热闹的婆婆和周围的邻居们,关系都不错啊! 一个个连说带笑地,就麻利地卸下来一块门板,把女乞丐搬到门板上,高进喜和另外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两人一前一后把门板稳稳当当地抬了起来,去了冬瓜胡同。 有好几个看热闹的闲人,也跟着去了。 夏稻花拉着夏玉娇的手,跟在章婆婆身后,一路听着章婆婆热情似火地讲古、扯闲篇,顺便还满脸好奇地打探她们的身份: “那冬瓜胡同的小胡大夫真是个好人哪!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去看病,他都不收钱的。 开的药如果是自己采的,也不收钱。如果不是自己采的,他就只收个药钱。 只不知这花子的病,他会不会治。” “两位小娘子心善,遇见这样的事情,不但不躲开,还愿意搭把手。这花子能遇见你们,也是她的造化! 这世上要是你们这样的人多些,大家伙儿的日子就有盼头咯! 只是,那回春堂却不是好惹的,背后的靠山硬着哪!若是跟他们结了仇,以后怕是牵扯不小呢!” 那章婆婆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夏稻花和夏玉娇听了这话的神情,与她们身上的穿着打扮。 两人身上穿着的,都是细致的棉绫,还染了颜色、绣了吉祥纹样…… 虽然棉绫在绸缎里,得算是低档的,但也不是一般老百姓人家,随随便便就能穿得起的。 再看看跟着他们的三个孩子,身上竟然都穿着细棉布的衣衫,还一个补丁都不带…… 能舍得用大块细棉布给孩子们做衣裳,这人家想必不差钱。 再细细地打量一番,那年长些、双眼含泪的女子,头上插着一根银镶红宝簪、两朵珠花,耳朵上挂着玛瑙坠子,手上还戴着一对玉镯子。 那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小娘子,头上简简单单地挽起来一个抓髻,簪了一根通体清透的墨玉发簪。 那两个小女娃,头上戴着精致可爱的通草花。 那小男孩脖子上,还挂着个足足有二两重的长命锁。 几个人又都五官周正、模样水灵,肉皮子嫩得能掐出水来……一看就知,没吃过那风吹日晒的苦头。 章婆婆越看,越是眉花眼笑,缺牙的嘴都有几分合不拢了。 这几人,说不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卷,掩藏了身份,特意出来游玩的。自己伺候得周到些,说不定还能得些赏银! 章婆婆笑眯了眼睛,一抬头,冬瓜胡同已经到了:“两位小娘子,你们看,从那边数,第三家铺子就是了。” 夏稻花抬眼望去,那医馆的门脸的确不大,大门正上方挂着块木头牌匾,刻着“胡家医馆”四个大字。 大门往里敞开着,门上挂着个半截布帘子。大门边上有个小窗子,也开着,依稀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和散放着的一些药材笸箩。 左右两边都是店铺,门脸儿也都比较大一些。 小小的胡家医馆,被两家铺子夹在中间,乍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感觉。 第278章 竟然是毒 夏稻花一直牵着夏玉娇的手,一开始感觉她手心冰凉,可是见夏稻花放弃了跟回春堂理论,而是优先选择给那女乞丐治疗,夏玉娇的手就渐渐地有了些温度。 这会儿见到了这有点简陋的医馆,夏玉娇的手又凉了下去。 夏稻花密切关注着她的表情,见她满脸紧张的样子,猜到她八成是有些怕这家医馆的主人也会拒绝接诊。 夏稻花捏了捏夏玉娇的手,给她一些力量: “小姑,你别怕,我那还有些特效药,若是这里治不了,咱们就再换一家医馆。 大不了咱们多出点银子。 吉祥县这地方的医馆有好几家呢,实在不行,我找老魏帮忙,从旁处请个大夫来也成啊!” 夏稻花说的老魏,指的是魏公公,夏玉娇却理解成了魏继祖。 她对魏继祖有些印象,闻言心定了许多:“好稻花……” 说着就又有几分哽咽,夏稻花忙劝道: “小姑姑,你且别忙着哭,咱们先给这女子看病,但我看她身上的衣衫也该换了,两个孩子也得吃点东西吧…… 你是要在这里守着等个结果,还是要先照看一下这两个孩子?” 夏玉娇闻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心里也知道,夏稻花这是为了劝慰自己,便收了泪,说道:“我带着这两个孩子去吃些东西吧。” 谁料两个孩子虽然听到了他们的话,肚子还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却坚决不肯离开那女乞丐。 夏稻花便道:“小姑姑,既然孩子们不肯,要不咱们还是买些东西过来吧。” 章婆婆快言快语道:“两位小娘子若是信得过老身,不妨将银钱与我,我去买些吃食来。” 夏稻花点点头,她随手从袖口掏出来一个钱袋,里面放了几粒碎银子,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两多,外加百来枚铜钱。 夏稻花直接把这个钱袋递给了章婆婆:“那就麻烦婆婆了。” 章婆婆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娘子既信得过我,老身定不负你所托!娘子且稍候,老身去去就来。” 胡家医馆的小胡大夫这会儿听见外头的声音,已经放下手里的剪刀和药材,迎着众人出来了。 小胡大夫一见到女乞丐的模样,便急忙亲自掀起了门帘,让高进喜和另一个小伙子合力把她抬进了医馆的门。 门板安顿在地上,小胡大夫打了一盆水过来,洗了条布巾,给那女乞丐擦了擦脸。 擦干净那些泥土,就看得出女乞丐的模样长得不错,小小的巴掌脸、五官也很精致。 只可惜现在一脸病容、脸色青白,脸上还有不少划痕,最可惜的是,脸上长了五六个红红的脓包,又大又亮,看着挺吓人的。 严重地破坏了她的美貌。 小胡大夫皱了皱眉毛,给她把了脉,又检查了她手上、脚上、身上的疹子情况,然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 “先开两服药吃吃看,若是能退烧,人能清醒过来,就有救。 若是人醒不过来,就不是我这点本事能治的,你们到时候就得换一家医馆了。” 夏稻花问道:“她这疹子是什么病?会不会过人?” 小胡大夫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回答道:“这疹子倒不会过人,这不是病,是毒。” 小胡大夫顿了顿,又道:“八成是饿得狠了,吃了有毒的水荨草,或者是水荨草的果子。” 水荨草是什么,夏稻花还真的没听说过,也许是大楚一种独特的物产吧。 这会儿章婆婆也回来了。 老远就大呼小叫地让屋里人来接她。 章婆婆一只手拎着两个绑在一处的包袱皮,一个里面装着几十个素馅包子,另一个里面装着几十个烧饼。 另一只手上,还晃晃悠悠地拎着个小木桶,里面装了满满一桶豆浆。 章婆婆进了胡家医馆,把吃食都放下,将钱袋还给夏稻花。 夏稻花一看,碎银子还在,铜钱倒去了一大半。 算算价格,章婆婆竟然一文钱都没动。 看见夏稻花惊讶的目光,章婆婆乐呵呵地笑道:“老婆子的账算得还成吧?是不是一文钱都没少?” 夏稻花笑着点点头:“章婆婆,你老辛苦了。” 说着就把剩下的铜钱塞给了章婆婆:“这点钱您拿着吧,下回有什么事儿,我好再请您帮忙。” 章婆婆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开出花来,爽快地收下了:“好,那老婆子便受之有愧了。” 三句两句打听了下治疗的情况,得知小胡大夫已经接诊了,还开了方子,便放心地笑道: “小胡大夫的医术高明着哪!他既然肯开方子,便有七八分的把握能治好。你们尽管放心就是。” 听了这话,夏玉娇的脸色明显地松弛了下来,夏稻花也觉得松了口气。 章婆婆见状眯着眼睛笑了笑,忙着招呼起那女乞丐的两个孩子:“来,俩娃娃快过来,你们的娘有人管了。婆婆带你们洗洗那脏爪子去,咱们吃包子咯!” 两个孩子怯生生地,还是有些不舍得离开他们的母亲。 章婆婆又笑着哄他们: “咱们也不走远,就在这院里把你们那小脏手洗洗干净,然后就回来了。快跟我过来!” 夏玉娇对夏稻花说道:“稻花,要不我去给她买两件衣裳?” 夏稻花点点头:“好啊,那我陪着你去吧。或者待会儿等章婆婆回来了,让章婆婆陪着你去。” 夏稻花对夏玉娇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她平日里总是宅在家里,对吉祥县的熟悉程度还不如菱花呢。 这一片自己都不常来,更何况夏玉娇了。 且不说她得多久才能找到估衣铺子,就算她找到了,买好了衣裳,能不能找到回来的路,也是两说呢。 章婆婆很快就回来了,两个孩子的手都有些湿了,不过似乎并没有干净多少…… 章婆婆打开了包袱皮,又自来熟地去了后厨取了几个碗和一把木头勺子出来,给孩子们盛了豆浆,每人递过去一个包子,一个烧饼。孩子们把豆浆放在面前的桌桉上,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拿着烧饼,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就连夏家那几个之前吃得肚儿歪的小家伙儿,也都美滋滋地吃上了。 也许,小孩子就喜欢这种很多人一起吃东西的感觉吧! 夏稻花笑道:“你们也吃,大家都别客气。这都忙活半天了,还耽搁了吃饭,好歹也得先吃点东西,垫吧一口啊。” 第279章 小胡大夫 众人吃了些东西,小胡大夫却没吃,他先是开出了药方,然后亲自去煎了药,给那女乞丐灌了下去。 然后又拿起了剪刀,继续去处理药材了。 只见他手上动作飞快,把一种黄色的长树枝状的药材剪成一截一截的,都用一个笸箩接着。 不大会儿功夫就已经剪完了一整根,又拿起来一根来,继续剪。 众人在他这里闹哄哄的,他也不恼。 看得出来,脾气挺好。 章婆婆看着夏稻花的面色,招呼着大家伙儿,等到一桶豆浆见了底,两包袱皮的包子和烧饼也被吃光了,章婆婆就起身拿着木桶和包袱皮出了门: “我去把这些东西还给人家。待会儿就回来。” 临出门前又对几个热心帮忙的邻居和跟过来看热闹的闲汉说道: “你们也别都挤在这儿了。 这才多大点地方,哪里装得下你们这老些人?麻熘地各回各家,都走都走!该干嘛干嘛去吧!” 众人哄笑一声,又说了几句话便散了。 高进喜跟小胡大夫说了一声儿:“胡大夫,我先回去了。这门板是我家的,待会儿若是不用了,你让人来喊我过来拿就成。” 胡大夫冲他点点头:“行。” 屋里只剩下了胡大夫,胡大夫的弟弟兼药童,还有夏稻花她们几个,以及女乞丐和她的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吃了顿好的,又担忧地围到母亲身边去了。见母亲似乎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们又满脸怯生生地去看胡大夫,却不敢开口。 夏玉娇看了心下不忍,便奓着胆子去问胡大夫: “请问胡大夫,这女子还有多久能醒过来啊?” 除了胡大夫和他弟弟,齐刷刷地七双眼睛都盯住了他,胡大夫一时还真觉得有点压力。 胡大夫想了想,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道: “再过半个时辰吧,若是还不醒,我再给她扎一套针试试。倘若之后还是不醒,你们就得另请高明了。” 孩子们安静了下来,主要是之前到处逛吃逛吃的,走累了。 之后又经历了吵架和救人,这会儿兴奋劲儿过去了,就都有些打蔫儿。夏稻花安顿他们坐了下来休息,悄声问他们要不要回家。 夏玉娇这才惊觉,侄子侄女们还小,八成是累着了。说不定也有点吓着了,十分不好意思。 夏稻花见她又要开始自责,急忙安抚她: “小姑姑,你今天真是了不起。这事儿我也想管来着,但我就没你那么果断,还在那犹豫呢。 要不是你这么果断,这位娘子的病情,大概就被耽搁了。” 胡大夫一直很安静,这会儿竟然也接了话茬儿:“是啊,你们若是再晚来个半天,我都不敢收了。” 夏玉娇感激地看了夏稻花一眼,心知肚明这个侄女是在安慰自己。可是胡大夫竟然也这样说,那看来自己还真的没有做错了。 夏稻花又对胡大夫说道: “我这几个弟妹,也劳烦您帮着看看,有没有受了惊吓什么的,若是要吃药,最好给开点儿不那么苦的。” 一边说着,一边递给胡大夫一个钱袋,乍看起来跟之前她递给章婆婆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但其实这钱袋是她跟姜氏定制的,对姜氏说的,是代卖出去了一批,自己也留了两个。 但实际上,却都是她亲自“买”走了。 姜氏的绣品柜台其实不是很有市场。 来稻花香的消费者往往非富即贵,大部分都是不差钱儿的主儿。这样的人家家里多半有绣娘,不愿意用外头的东西。 极个别的,看到姜氏的绣活漂亮出众,愿意买上一两件赏玩,也不会天天来。 不是每天都有销路,姜氏就难免会有几分上火。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夏稻花就会悄悄“买”下一部分,然后给姜氏结算一笔银钱。 让姜氏不至于因为等待太久而心焦。 姜氏并不知道夏稻花在里面起的作用,还真以为是自己的绣品有人赏识。 这种心情也让她神采飞扬,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 夏稻花把大部分从姜氏那里买来的物品,都放在空间超市里。 有些直接卖给了空间超市,有些却只是放在储物区,供自己使用,或者当礼物送人。 反正只要不天天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在姜氏眼前晃,也不必担心会被她发现自己耍的小花招儿。 直接给姜氏钱固然也是一种表达孝顺的方式,但夏稻花觉得,给姜氏一个可以靠自己赚钱的机会,其实更有意义。 胡大夫看到这个精致的钱袋,只多看了一眼,倒没有客气,径直接了过去,随手放在桌上:“我看看,其实也不一定就要吃药。” 他让三个孩子张开嘴,看了看舌头,又翻开眼皮看了看,还观察了下孩子们的小手,把了下脉搏,之后,笑呵呵地给孩子们冲了一壶山楂水:“没什么大事,就是吃多了,消消食吧。” 孩子们一人喝了一碗山楂水,小脸儿倒是都红润润的,眼睛也都亮晶晶的,大概是休息了一段,也不像之前那样蔫儿了。 这会儿,那女乞丐呻吟了一声,也醒了过来。 两个孩子顿时大叫起来:“娘!” 女乞丐缓了一会儿,才回过了神,发现自己躺在门板上,挣扎着要起来。 胡大夫迎上去道:“先别乱动。” 给她把了脉,又道: “还好,烧退了。 我给你开个方子,接下来喝上三天左右,若是这些红疹子都消了,就不用再喝了。” 开完方子,胡大夫将毛笔搁在笔架上,轻轻吹了吹方子上的墨迹,便对夏玉娇和夏稻花说道: “这方子,你们是在我这里抓药,还是去别的药铺?” 夏稻花道:“就在您这里抓药就好。” 胡大夫笑笑: “那好,诊费一百钱,急救药费一百五十钱,这三副药药费用共计六百钱,山楂水三个大钱一碗,诚惠八百六十五钱。” 夏稻花打开钱袋,从里面数出来八个一百钱的铜钱串,又单独数出来六十五钱,双手递给胡大夫。 胡大夫接过去,对女乞丐和夏稻花等人说道: “她这个病倒是不难治,中的水荨草的毒也不难解,但身体不能再这样糟蹋了,得安静休养一段才行。” 第280章 收留 章婆婆还了东西回来了,正好听到个话尾巴,顺口就接了话茬: “休养?她一个叫花子怎么休养?要不让她在你这医馆住上几日?” 小胡大夫面露难色: “我这医馆倒是没什么金贵的。可她毕竟是个女人……我这只有我和我弟弟,她住在这里,不方便哪!” 夏稻花仔细观察过这个医馆,地方的确狭小。 拢共就一个小院子,正面当街两间屋,还是由原本的一间屋隔开的,当院有个矮趴趴的仓房,有一个后门。 难怪刚才高进喜他们在的时候,自己觉得都有些转不开身。 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刨除去胡大夫和他弟弟的住处,那女乞丐若是住在这里休养,恐怕也只能打地铺。 可是即便打地铺,也比睡到大街上强吧…… 恐怕胡大夫觉得不方便,主要还是因为孤男寡女的,人言可畏。 尤其是,这女乞丐本来就遭遇过不幸,又是被夫家用那样的理由赶出来的…… 小胡大夫的诊费和药费都很便宜,而且没有拒诊,已经很是难得。不能再苛责人家了。 夏稻花这样想着,就听到那女乞丐已经爬了起来,说道:“没事,我不用休养,喝了药就会好的。” 还认认真真地对夏玉娇、夏稻花,小胡大夫,和章婆婆,分别行礼道谢。 还拉着两个孩子一块儿行礼。 夏稻花看着觉得鼻子有点微酸,夏玉娇已经忍不住流下泪来。 章婆婆琢磨了一阵,说道: “我有个老街坊的宅子空出来了,最近正在找租客呢。 你们可以先到那里住两天。 我跟他说说情,不要你的银钱。可若是他那边找到租客了,你们就得搬走。可不能耽误人家的正经生意。” 女乞丐大喜,感激涕零地给章婆婆磕了个头。 夏稻花看着心酸,夏玉娇笑得简直比那女乞丐还开心,握住了章婆婆的手,赞道:“章婆婆,你老人家真是个好心人!” 章婆婆微微笑了,偷眼看看夏稻花的神色,道: “什么好心人,都是穷苦人。遇见了、赶上了,能帮就帮一把,帮不上,那也只能看着。” 夏玉娇和夏稻花跟着章婆婆去了她说的那一处地方。 宅子不大,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儿,收拾的干干净净。 上一任租客搬走了不到三天,还没找到下家。 得知自己能住到这样的地方,女乞丐的两个孩子都欢呼起来,蹦蹦跳跳地拍着巴掌。 女乞丐再次对着章婆婆千恩万谢。 夏稻花她们帮着女乞丐安顿了下来,又让章婆婆帮忙跑腿,去估衣铺子买了两套衣裳给女乞丐和她两个孩子换洗,又帮忙添置了一些基本生活用的家伙事儿。 这么折腾一番下来,花了差不多一两银子。 夏玉娇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章婆婆从头到尾,都笑得十分亲切。 她买东西没从中克扣银钱,虚报账目——夏稻花给赏钱的时候那股子大方劲儿,让她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条大粗腿,可得抱住了。 更何况,怜贫惜弱,也是积阴德的事儿。 她年岁大了,不图别的,这银钱与儿孙,就是最大的念想。多给儿孙攒些银钱,积些阴德,她死了也能闭上眼。 倒是邻居那里得打声招呼。 老杜平日里不在这边住,嘱咐了让她帮忙照看房子,她怎么也得跟人家说一声儿。 章婆婆正想着,不料夏稻花却问她:“这房子,租金多少钱一个月?” 章婆婆心中一喜,笑着答道: “这房东老杜,是个最厚道不过的,租金要的相当便宜,一个月才一千二百钱。若是长住,还可以折价。 只是必须得爱惜房子。 若是那不肯爱惜房子的人家,给再多银钱,他也断不肯租的。” 夏稻花付了一个月租金,让那女乞丐带着两个孩子安心住下,先把身子骨养好,再图以后。 她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安置这个女乞丐。 但不知为何,也许是为了夏玉娇的心理健康,也许是出于某种兔死狐悲的情绪,也许是潜意识想要收拢人手…… 夏稻花总觉得,她应该拉这个女乞丐一把。 租完了房子,夏稻花又给女乞丐又留下了三百个铜钱。 这些钱虽然不多,但若是省着点花,应该也够女乞丐和她的两个孩子,吃上一个月饱饭了。 女乞丐泪流满面:“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儿个遇上好人了……” 夏稻花也终于得知了女乞丐的姓名。 她姓梅,名叫二丫。 夏稻花:……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名字。 她那个被卖掉的大女儿,叫大妞。而留下来的两个孩子,大点的叫小草,小点的叫小树。 小草今年五岁半了,小树才两岁出点头。 梅二丫没有什么手艺,不会做绣活儿,只会纳鞋底、做鞋子、做衣裳,但也只是庄户人家穿的短打和农妇穿的衫裙。 她曾经缝了些鞋垫儿去卖,但没有什么生意,后来连这些东西都被夫家人搜刮走了。 她带着两个孩子,又很难找到活计,只好沿街乞讨。 虽然支撑了一段,但到底供不上吃。 那些流民和一些地痞无赖、城狐社鼠之流还总是欺负她。 她不愿意,就用泥土把脸抹得魂儿画的,看着邋遢得不得了,身上的衣服也臭烘烘的,看着就让人只想躲开。 这副打扮,对她和孩子们,勉强算得上是一种保护。 可是这幅邋里邋遢的样子,从那些富贵人家女卷手上乞讨,就更不易了。 后来实在饿得狠了,梅二丫就去水塘边,采了水荨草的果子来充饥。结果就中了毒。 后来她夫家人联系了卖家来买人,恰好赶上她中毒后发了疹子出来,倒也算因祸得福,只可惜她虽然拼了命,却到底没留住自己的大女儿。 经此打击,她心中又气又恨,情绪波动剧烈,又把之前受寒、受辱,坐下的病都激发了出来,发起了高烧。 好在那水荨草的果子,她只自己吃了,没敢给孩子们吃。不然这会儿,怕是已经出了人命了。 梅二丫实在烧得难受,昏昏沉沉地,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就到回春堂去碰碰运气。 万一能讨来一副汤药,也好闯过这个关口。 只是万万没想到,回春堂的大夫和伙计,认定了她就是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女人,竟会那样羞辱她。 她又羞又气、又累又饿,还发着高烧,被这股子气恼一激,便昏倒了。 夏玉娇听着梅二丫平静地叙说着这些事,越发觉得梅二丫可怜了,她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夏稻花: “稻花,小姑姑想求你个事儿。” 第280章 拜师 夏稻花笑着应道: “什么求不求的,小姑姑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具体是什么事,咱们还是到家再说吧。这个点儿了,也该回去了。” 夏稻花抬手指了指窗外,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染红了漫天晚霞。 夏玉娇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觉得到家再说,也是一样的。便转向了梅二丫: “二丫,你好好休息,早点把身子养好了。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一行人告辞了,慢悠悠地熘达着,回了大杂院。 夏稻花把六郎和枣花交给了程氏,程氏笑着问:“怎么玩到这么晚?” 夏稻花道: “路上遇见了个吃水荨草中毒的,倒在回春堂门口。回春堂不肯接诊,小姑姑心善,我们就帮忙把人送到另外一家医馆去了。” 程氏点了点头:“救人急难,是积德的事。你们都是好孩子。” 夏稻花将夏玉娇也送回了她屋里,夏玉娇也说出了她的想法:“稻花,你主意多,想想办法帮帮她吧! 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又找不到活计,咱们一直给她钱用也不是个事儿啊……” 夏稻花欣喜地笑了。 她点点头:“小姑姑你放心,我仔细想想怎么做。” 其实,听了梅二丫的事儿,夏稻花就已经有了个想法,只是还有些模湖,没有成型。 她想帮助的,不只是一个遭遇了不幸的梅二丫,而是更多像梅二丫一样,因为战乱,因为灾荒,而流离失所的人们。 原本杨县令和王氏做的安置流民的举措,都挺有效果的。 但他们照顾到的是大多数。 以工代赈招收的“工”,也都是流民中的青壮,而不是干不动活儿的老弱病残,更不是那些抢不到机会的妇人和孩子。 只是她的想法,仅仅是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这会儿听了夏玉娇的话,夏稻花发现自己又有事情做了。 背靠空间超市,夏稻花赚钱有点儿太容易了,以至于对很多事情,她都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眼下这件事,却并不是单纯依靠空间超市就能解决的。 她反倒兴致盎然起来。 菱花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夏稻花身边,却反常地没有像平时那样叽叽喳喳,而是一直沉默不语。 等到跟夏玉娇这边说完了话,菱花牵了牵夏稻花的衣襟,说道:“姐,我也有个事儿,想求你帮忙。” 夏稻花惊讶地看着菱花,笑了:“哎幼,我们菱花什么时候也这么客气起来?” 菱花脸上微微一红,严肃地说道:“姐,我是说真的。” 夏稻花也严肃起来,弯下腰看着菱花的眼睛: “那好,你说说看。姐要是能办到,绝对不会不给你办。” 菱花说:“我想学医术。你帮我跟胡大夫说说,看看他收不收徒弟呗?” “菱花,你为什么想学医术?又为什么想要跟小胡大夫学医术?” “我想学医术,是因为医术很有用啊。我不喜欢绣花,也不喜欢种地,我也不喜欢做饭,虽然我喜欢吃。但吃又不是本事……” “至于说为什么要跟胡大夫学,因为他脾气好,不会随便把病人赶出去。而且也因为他医术好。 回春堂的小伙计不是说,他们朱大夫断定了梅娘子得了脏病?让她不要脏了回春堂的地面? 可实际上梅娘子明明是吃了水荨草的果子中了毒。 那回春堂的朱大夫不但医术不咋地,没看出来病因,还坏心肠地散播消息,败坏梅娘子的名声。 我想学医术,可不想跟朱大夫这样的人学。” 夏稻花点点头: “好孩子,有志气。 姐支持你。不过这事儿能不能成,姐可不敢保证。咱们得先问过胡大夫才知道呢。 还有一点,要是胡大夫真的同意了收你做徒弟,教你学医术,你可不能学到一半就喊苦喊累,撂挑子不学了! 咱们做事情得有始有终,你能做到吗?” “能,姐你放心好了。” 菱花答应得很是干脆,夏稻花笑眯了眼睛。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第二天,夏稻花就提了礼物,先去了一趟章婆婆处,紧接着又去了一趟胡家医馆,问过了胡大夫的意思。 按说一般这种医术都是家传的,也都是传给自家人,说不定还有传子不传女的规矩。 但胡大夫开的胡家医馆,却只有他和他弟弟两个人。 街坊邻居没有见过他父母,也没有见过他的妻女,也没听他提起来过。 夏稻花见章婆婆都不知详情,便直接去了胡家医馆,干脆利落地问了胡大夫的意思: “我妹子想拜你为师学医术,不知胡大夫意下如何?” 胡大夫惊讶于夏稻花的爽快: “我这医术,也是师父传授的,倒不是不能收徒。只是学医很苦,令妹可能吃得来这份苦?” 夏稻花点头:“这是自然。若是我妹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胡大夫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绝不会胡乱插手。” 胡大夫道: “这倒不至于。 只是要学医术,需要学的、做的都很多,一般人未必吃得来这份苦。 若是没有决心,只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其实可以让她先在我这医馆旁观几天,省得以后后悔。” 夏稻花觉得胡大夫说得有理,于是之后便把菱花送来,让她旁观胡大夫的日常。 夏玉娇主动接过了接送菱花的任务,还可以顺路看看梅二丫。 夏稻花见夏玉娇这样热心,便没有跟她争,而菱花在胡家医馆待过几天之后,愈发坚定地要求学医。 于是,夏稻花把这事儿跟夏有田和姜氏详细地解说了一番,两口子虽然对两个孩子的先斩后奏有些恼怒,却没有跟她们计较。 反而亲手置办了拜师的四色礼,亲自把菱花送到了胡家医馆正式拜师。 举行了一场简简单单的拜师仪式之后,菱花就正式成为了胡大夫的学徒。还是开山大弟子呢。 按照大楚朝大部分行业拜师学艺的规矩,菱花将来学成之后,还要为胡家医馆做三年不拿工钱的伙计。 不过这一点没人介意。 菱花开开心心地穿着夏稻花专门给她设计的、方便活动的衣裳,去了医馆,而夏玉娇也主动接过了每天接送菱花的任务。 第281章 拖下去打死 按说一般的学徒,都要跟在师父身边,同吃同住,伺候师父一家老小的。 正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乃至师父全家老小的事儿,都理所当然是弟子的活儿。 但菱花毕竟是个小娘子。虽然年龄还小,一团稚气。若是和小胡大夫这个没家卷的师父住在一处,也是不大合适的。 到时候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和善热心的邻居们,怕是都会忍不住嚼舌根。 好在,小胡大夫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虽然收了菱花做弟子,却并不十分拘泥于这些规矩。 在小胡大夫看来,学医,最大的目的是治病救人,最大的规矩是医德医术,其它种种,都可以往后靠。 话说回来,若不是小胡大夫是个与众不同的,也不会只跟夏稻花商量过,便决定收下菱花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娘子做徒弟呀。 夏稻花看着一天天开朗起来的夏玉娇,和自打有了住处,这精神头和身子骨便都恢复了不少的梅二丫,心中那个模模湖湖的想法,渐渐地就定了型。 她要建立一个收容流浪女子的组织。 不管她们是被贼寇所掳、被流民侵害、被家人抛弃……不管她们出于何种原因,陷入无家可归的境地,自己都要能拉她们一把。 这个组织,不仅仅会收留女人,还会收留老人和孩子。 而且她要做的,也不仅仅是给她们一碗饭吃,给她们一个窝棚住,给她们找个大夫看看病,再施舍两副汤药之类。 她要做的,是“授人以渔”,给她们谋一条生路。 夏稻花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值得做。这种事,才是真正值得穿越者折腾一番的事业啊! 忙完了菱花的事儿,夏稻花就去找了魏继祖,让他联系魏公公。当然,她也不会落下王氏。 虽然魏十七和夏稻花年岁相近,人也很有眼色,说话做事都让人觉得很舒服…… 但夏稻花每次要联络魏公公,都还是会通过魏继祖。 因为魏继祖才是魏公公指定的联络人。 夏稻花在这些小事上面,从来都不会让人为难,可以说是很好说话了。 老魏颠颠儿地跑来了。 听说了夏稻花的想法,不由得觉得有些为难。最关键的是,他没看到这里头的利润。 不过,想到夏稻花那些神鬼莫测的本事,他就觉得,自己的态度还是积极一点儿好。 见老魏一副老老实实听话,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模样,夏稻花笑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 老魏擦着汗笑道:“不是怕,是尊敬、尊敬!” 夏稻花微微一哂,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直入正题:“这事儿我也是临时想到的,你老若有更好的点子,不妨提出来。” 魏公公道: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样的人啊,到处都是、年年都有。帮是帮不过来的。可是你既然要做,那我就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夏稻花道: “是,我知道。可若是没遇见,也就罢了。既然遇见了,我就不能放着不管。” “要不怎么说你心善呢……” 魏公公笑容僵硬地应和着,嘴角微微有些抽动。 他觉得夏稻花可能有点缺心眼儿。 这丫头一天到晚地,就知道拿着自己的钱胡乱撒着玩儿……打水漂你还能听见个响儿呢! 合着她这是一丁点儿都不心疼啊! 夏稻花看出来老魏的态度,很显然这是心疼钱了,说不定还在腹诽自己呢。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要想缩短在尘世历练的时间,得积累功德呀。遇见这种机会,还不抓紧点行善积德,那就还得多历练…… 指不定要多历练几辈子呢!” 夏稻花这样一说,魏公公顿时满脸恍然大悟,一瞬间就笑得格外真诚,甚至有几分谄媚: “原来如此……” 他有句话到了舌尖,到底还是吞了回去。 他其实想问问,自己若是努力行善积德,下辈子能不能修回来个囫囵男身? 只是这话,却不好问夏稻花。 毕竟夏稻花是个没成年的小娘子,也没有婆家。 万一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或者单纯就是不爱听这话,自己得罪了神仙,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搞定了老魏,得了他一定积极配合的承诺,夏稻花就又去找了县令太太王氏。 夏稻花到了杨府,下人刚一通报,就被迎了进去。 这倒是奇了。 虽然她跟王氏有不少来往,但若是来到杨府,下面的丫鬟婆子一通传,起码要让她等上半刻钟才会把她迎进去。 倒不是说王氏跟她摆架子,而是这杨府有个长长的走廊,用最快的速度走到后面再走回来,就得半刻钟。 今儿个竟然刚递上帖子,就被迎进去了,莫非,他们杨府的人正打算出门去请自己过来不成? 夏稻花跟着给她带路的婆子,一边走得飞快,一边一路猜测着,很快就来到了王氏在的花厅。 现在这个季节,花厅里已经不大适合待客了。放火盆感觉早了些,不放火盆又阴冷了些。 王氏怎么竟会在花厅里等她? 夏稻花揣着一肚子的问号,见了王氏,就见王氏的脸色不大好看。 王氏见了夏稻花,强挤出来一个笑:“好妹子,你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人去请你呢!” 花厅里还有一个穿着华丽的老年仆妇在一边站着,脸色颇有几分桀骜。此时见了夏稻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只丢给她一个眼白,就转向王氏说道: “小九媳妇儿,你可莫要随便找个阿猫阿狗过来,想着把这一茬湖弄过去就算完! 按理这话不该我说。毕竟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不过是奶大了小九罢了,自是不值得你这官太太当回事。 可这回我带来的,是杨家族长和老太太的意思!” 夏稻花见状,瞥了那仆妇一眼: “太太这是忙着呢?这恶形恶状的老婆子是哪里来的?” 王氏“扑哧”一声笑了,这回却是真心的。 那仆妇怒气冲冲道: “哪里来的小贱蹄子?竟然敢在老身面前撒野! 老身是杨家的世仆,你们县太爷的奶娘!冒犯了我,便是冒犯了县太爷。来人啊,把这个贱蹄子拖下去打死!” 第282章 帮我把把关 “贱蹄子骂谁呢?” “贱蹄子骂你……你套路我!” “对喽!”夏稻花笑道:“就凭你这点水平,就别出来给杨大人丢人现眼了。” “你都不打听打听我是谁,见面就说要把我打死……你这气焰,可比杨大人嚣张多了。 我又不是你们家的奴婢。 别说你只是杨大人的奶娘,就算你是杨大人的亲娘,或者是杨大人本人,难道就能随随便便打死人了?” 那仆妇顿时被夏稻花的问话噎住了。 她这趟来的目的,是给杨县令送小妾,并且要将王氏和她的两个女儿,带回到杨家去的。 王氏和杨县令十分恩爱,只是两人迄今为止,一直没有儿子。 杨家对此十分不满。 但在此之前,他们虽然不满,却只是暗地里滴咕,在大面上还过得去,并没有当着王氏说过什么。 因为王家和杨家,算得上是势均力敌。杨县令和王氏,又都是嫡支子女,身份贵重。 两人又都聪明伶俐,倍受家中长辈宠爱。 他们两口子的事儿,旁人再怎么看不惯,也不方便掺和。 然而就在半个月前,王家的大本营遭到了叛军袭击。虽然没有席卷全境,但王家应对得十分仓促,甚至导致了王氏的一个叔叔,一个堂兄和一个堂叔祖父战死。 经此一役,王家丧失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势力地盘。 王氏的父亲和哥哥,已经在招兵买马,准备手刃仇人,并且重新夺回自家的地盘了。 杨家与王家距离比较远,中间隔着两个郡,而且杨家那边基本上可以说是太平无事。 王家出事的消息传过去之后,杨家人就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杨县令的祖母身边有个大丫鬟,嫁了祖母的侄子,他们家的孙女,目前芳龄十五岁,正待字闺中。 这个大丫鬟与杨县令的奶娘是表姐妹,关系也相当不错。 两人谋算着,趁着王家出事,杨家人心思浮动,正好把那丫鬟的孙女,塞给杨县令做妾。 按说她的孙女身份低微,能嫁进杨家,哪怕是给庶支的庶出子弟做妾,都算是烧了高香了。 现如今有个嫁给嫡支子弟机会,主母偏偏又只有女儿,没生儿子,那丫鬟和她的孙女,又怎么会不同意呢? 两人一拍即合,在杨县令的祖母跟前,没少给王氏上眼药。 老太太对两个人的心思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但她觉得,一个丫鬟的孙女,就算是进了杨县令的后宅,也翻不出什么大的风浪来。 再一个,她看着王氏和杨县令的太平日子,也多多少少有些心气不顺。 杨县令的祖父年轻的时候,是个天下闻名的风流人物。 杨县令的祖母年轻的时候,从来没能独享夫君的宠爱。而是一直在跟形形色色的妾氏通房,斗智斗勇。 若不是她出身盛产宅斗高手的崔家,这阵势,怕是还真扛不住。 虽然这些世家大族,都把妾氏生子,当做资源来看待,甚至称之为“孽庶”…… 但规矩却防不住人性。 更架不住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总有那不走寻常路的子弟,不走寻常路的妾氏,让当家主母们,一个个头痛不已。 王氏为什么,又凭什么,独独能过得这么潇洒呢?杨县令若是也纳了妾,王氏还能这样逍遥吗? 抱着这样隐秘的不可告人的心思,杨县令的祖母矜持了好几个月,才算被自己的丫鬟和杨县令的奶娘“说服”,总算松了口,派了杨县令的奶娘,带了丫鬟的孙女,来到了吉祥县。 人都送到地头了,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娘子,养得彷佛一朵清新秀丽的小百合一般…… 王氏自然是气得火冒三丈。 可是,她对待杨县令的奶娘,还真不能简单粗暴地把她打发了。毕竟这老刁婆,是代表着杨家老太太的脸面来的。 王氏在花厅接待这老婆子,特意没用火盆,自己还穿了一身皮裘,就是为了冻她一冻。 没想到,这老刁婆还挺坚强。 虽然冻得鼻涕都快下来了,还是死活赖着不走,非得让王氏给她个准信儿不可。 王氏正在犯愁,怎么才能巧妙地打发了这老刁婆,就听到下人传话,说是夏娘子登门拜访。 她顿时眉开眼笑地派了个心腹婆子迎了出去,用最快的速度,将夏稻花带了进来。 结果,还不用她暗示,夏稻花竟然主动跟这老刁婆对上了。 这丫头,简直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简直是太顺手了有没有! 王氏心头暗喜,见夏稻花和那老刁婆斗嘴,也不劝架,只捧着个手炉,慢慢地数那手炉上镶嵌的花纹。 好像那花纹,才是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儿。 这会儿见了那老刁婆吃瘪,她才不紧不慢地把那手炉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对老刁婆说道: “好了,奶娘舟车劳顿,走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还是先下去洗漱一番,休息一晚吧。 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天再说。 另外,这里是朝廷的吉祥县,可不是杨家的楚泽郡。 奶娘说话做事,还是莫要太嚣张的好。” 那奶娘明知道王氏不会替她说话,但被王氏这样当着外人的面下了面子,还是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一摔帕子,昂首挺胸地走了: “哼!” 夏稻花和王氏共同看着那老刁婆子的背影消失在九曲回廊外,才彼此见了礼。 夏稻花笑着问道:“太太,稻花今儿个可是给您惹了麻烦了?” 王氏笑道: “哪里的话。你今儿个来得,真是太及时了!不但不算惹麻烦,反而该说是替我解了围了!” 夏稻花笑道:“既然我替太太解了围,那我求太太的事儿,是不是……” 王氏笑道: “嚯,原来搁这儿等着我呢!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 每次你这一来呀,不是要我掏银子,就是要我出人。 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儿?” 夏稻花也笑了:“太太英明!” 她把梅二丫的故事讲了一遍,说道: “我是觉得,这样的情况,肯定不止这一例。 若是都指望县衙,怕是也管不过来。再者说,县衙就算能把人救了,却也没法养着她们哪。 我就想开个收容所,或者说是收容机构,专门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人。老弱妇孺,我都收。 只是,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触犯了什么忌讳,得你给我把把关。 而且我也需要人手。” 第283章 竹筒倒豆子 王家与叛军遭遇,并且失了地盘,损了子孙,这样的大变故,便是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更何况,杨家一个仆妇都知道了的消息,王氏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得知王家的遭遇,又看到杨家的态度,王氏其实很是恼火。 这份恼火,不但让她心情不佳,甚至让她有几分失了平日的水准,竟然将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了: “你倒是好心。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我见得多了。你现在帮了她们,她们也不一定就会感激你。” 她没说出口的是,就刚刚那个来逼迫她的、杨县令的奶娘,当年也受过她的恩惠,现如今还不是惦记着算计她?! “我想要的,又不是她们的感激。” 夏稻花澹澹笑道,一句话就把王氏的长篇大论给噎了回去。 王氏忽然一脸羡慕地看着夏稻花,觉得像她这样真好,不需要考虑家族,不需要考虑夫君,不需要考虑面子,什么都不用介意,只管负责自己的心情…… 自己便是没出嫁的时候,都没有这般自在! 见到王氏羡慕的眼神,夏稻花还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王氏这是感慨上了。 便笑着打破了沉默: “好太太,好姐姐! 你也给我个痛快话,且不用管那些人会不会感激我,单说这事儿能不能做? 再一个,你手上还有没有合适的人手,可以借给我使使?” 王氏道: “小事一桩。你的户籍是单独迁出来的,既是女户,又是商户,便是做些犯忌讳的事情,朝廷也不会当回事。” “更何况不过是救助些无家可归的女人和孩子,哪里有什么不能做的?” “只是你这么做了,怕是就会阻挡了一些人的财路。兴许有些拎不清的,会眼热你手上有这么多人口,来找你的麻烦。” 夏稻花笑道:“这我倒是不怕。这不是还有你和老魏么?” 王氏奇道:“这魏公公我也是久闻大名,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啊。你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对你这般言听计从?” 看着夏稻花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王氏自动把已经到舌尖打了半天转的“莫非他打算把你娶回家”给吞了回去。 虽然太监也有不少在宫外娶媳妇的,但老魏这家伙,很显然不好这一口儿。 他更喜欢收干儿子。 不管是不是太监,也不管是官场中的还是官场外的,反正但凡有些本事的,只要肯拜他做干爹,他都会欣然收下。 老魏这个人,自己也是见过的。 他对着夏稻花的时候,态度里只有尊敬,甚至还有几分隐隐约约的畏惧,倒不像是看上了这小丫头的模样。 夏稻花笑道:“哪里的话,明明是魏公公为人慈悲,愿意行善积德。所以这些能积阴德的好事,他也喜欢跟着掺一脚罢了。” 王氏羊作不满:“居然跟我都没有一句实话!” 夏稻花笑道: “哪里哪里,魏公公是真心想做些慈善的事儿,怜贫惜弱,积德积福。遇到这种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当然了,该送的礼物,我也送了。虽然东西不算多么贵重,难得的是新奇讨巧。 我送了魏公公一些四时花卉的香水、香膏、香脂,芳香持久,经水不散。自用或者送人,都是极好的。” 王氏嗔道:“有这等好东西,你竟只惦记着魏公公,却不惦记着我,我吃醋了!” 夏稻花笑了,嘴角微微歪了歪,笑容显得有点坏: “我这些香品之中,有不少都用到了麝香之类。魏公公用着,自是无妨;送你,我却是不敢的。” 王氏顿时了然。 这麝香,确实让人又爱又恨。 麝香用作香料,气味芳香清幽,又可使肌肤白腻细润,本来是香中的上品。 然而这么好的东西,却偏偏有碍子嗣…… 两人闲话一阵,便把话题转到了刚刚那骄横的仆妇身上。 其实夏稻花并没有问,王氏却主动说了。 王氏将王家遭遇的危机、杨家的态度、还有她自己面临的困境,都竹筒倒豆子一般,说给了夏稻花。 夏稻花觉得,王氏可能是平日里没人可以说这些,也可能是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今儿个就憋不住了。 王氏说完了,心情痛快了几分,转念再想想,就忍不住对夏稻花说道: “你这个事儿,我必须得支持你。 虽然说有点不吉利,但我一想到万一哪天,我家这两个若是落了难,到了那种境地,若是有个人能像你一样,拉她们一把,那该是多好的事儿!” “现在这世道,真的是乱起来了。我也不知这县令太太还能做多久。” 夏稻花闻言倒是吓了一跳,四下瞄了瞄、压低了嗓音,悄声道: “不能吧?咱们吉祥县离着京都这么近,要是咱们这里都不成了,那京都也跑不了啊!” 她看老魏一天天乐乐呵呵的,不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样子啊! 王氏道:“你不知道……” 却原来,各地烽烟四起的消息,一部分还有机会上达天听,另外一部分,竟是被世家大族与地方官员,联手瞒下来了。 那种朝廷控制力比较强的地区,但凡出事儿,就都如实上报了。 而那些在世家实际掌控之下的地方,即便出了事儿,世家大族往往也都选择了隐瞒不报。 而那些做地方官的,即便不与世家勾结,拼命将消息递到朝中,那奏折也压根儿到不了御前。 毕竟与流寇匪患比起来,朝廷才是世家真正的敌人。 而世家在前朝与后宫的势力,也都并非一天两天积累下来的,自然不可小觑。 皇帝似乎也知道些外头的情况,但又似乎不完全知道。 总之,这两个月以来,皇帝把京都的禁军,来来回回走马灯一般,调动了好几次,却悄悄把锦衣云骑派了出去。 怪不得这段日子,夏稻花一直没有收到李敢寄来的信呢! 夏稻花还以为,是李敢嫌弃她那伤药卖得太贵,觉得被她坑了,所以不打算跟她继续合作下去了呢。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各地局势糜烂起来……李敢那边,怕是忙得什么也顾不上了吧! 莫非这吉祥县的日子,也安稳不了多久了? 王氏到底是个性格爽脆的。 两下里前前后后聊了不到一个时辰,王氏便拨了几个得力的心腹出来,供夏稻花使唤。 夏稻花也没客气,带着王氏给的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杨府的门。 第284章 说干就干 夏稻花的“捡妹工程”正式开始了。 当然,这是她自己叫着玩的。 真正的名号叫做“普济救援”,旨在不分你是什么人,但凡落难了,就可以在这里获得帮助。 当然,对于求助路费的,会仔细甄别、区别对待。 真的是需要路费的,就送一份路费。 如果不是需要路费,而是来骗钱的,就打一顿撵出去。 这“普济救援”项目刚一上马,就已经有人上门体验过了——说起来还不是外人。 章婆婆的一个孙子,叫章九郎的,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听说了这个事儿,以为能有便宜占,就穿了身破破烂烂的衣裳上门求路费。 结果被杨进喜认了出来。 魏十七指挥着手下,将章九郎揍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的,但都是皮肉伤,还敲锣打鼓地把人撵了出去。 为此,杨进喜深恨自己多嘴了,还特意提了只老母鸡到章婆婆家去道歉,章婆婆干脆利落地把老母鸡收了: “进喜啊,你说你,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啊!哎哟,这老母鸡可真肥! 这事儿我知道了,真不怪你,小九他本来就不该打这主意! 人家那儿正愁没个杀鸡给猴看的鸡呢,他可倒好,啥也不知道,就颠颠儿地自己送上门去了!” 只是话虽如此说,对着老母鸡,她却一句谦辞都没有。 直接就塞进了后厨,还满脸笑容,动作十分迅速地把杨进喜送出了门: “进喜啊,小九这孩子,回头我说他,一准让他不能记恨你。 只是他毕竟挨了顿打,今儿个婆婆就不留你吃饭了啊。” 杨进喜从头到尾都没说上话,话都让章婆婆自己说完了,他笑着摇摇头,转身去找魏十七了。 自打认识了那个夏家小娘子,很快就跟魏兄弟联系上了。魏兄弟赏识他勤快热心,他也乐得跟在魏兄弟身后跑腿。 反正人家手指缝里漏下来点渣渣,就够他吃用好几个月的了! 更何况,这“普济救援”虽然名字拗口了些,却是个积德行善的营生。这等好事,谁听见了不得往跟前凑? 再说又不用自己出钱,只要花几分力气就可,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普济救援”现在的框架还很粗疏,暂定的规矩就是遇到无家可归的人士,就捡回来。 包括受伤的、生病的,女人、老人、小孩。 落难的男人也不是不能救助,只是要仔细甄别,大部分也就是提供一顿饭,或者给出个路费之类。 至于留宿,那得经过非常严格的审核,或者,得是某些特殊情况才行。 毕竟这种老弱妇孺多的地方,万一一不留神,引来个心怀不轨的男人,后悔都来不及。 同时,“普济救援”会与衙门合作。 如果有寻人的,也能够跟自己“捡到”的这些人方方面面都对得上,那就帮助他们回家。 如果对不上,或者来认领的人身份存疑,那么就依然留在自己手里。 夏稻花正愁没有属于自己的人手呢。 这么多捡来的人里面,就算投入产出比低了点,自己左挑右捡、精挑细选的,总能扒拉出来几个勉强能用的吧? 夏稻花想得倒是挺美,但她性子粗疏,又实在懒得操心,只抓个纲要,掌握大局就完了。 那些具体的活儿,又都落到了魏十七和王家的管事头上。 这回王氏派来的管事,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是王氏最为倚重的心腹之一。 不是王家家生子,而是被王氏救过之后,跟了王氏。老妇人姓林,原来叫二妞,王氏给她取名叫素梅。 林素梅被救的时候才九岁,一直跟在王氏身边,一心一意地照顾她。 王家的奴婢,不管是家生子还是买来的,长到十五岁就会统一配人。林素梅到了岁数,既不愿离开王氏,也不愿嫁小厮,干脆挽了头发,做了自梳女。 王家人便都改口叫她林嬷嬷。 林嬷嬷打扮得很利落,嘴巴一直抿得紧紧的,几乎成了一条直线,脸上的表情一直很严肃,看着就让人觉得不怎么好相处。 连跟谁都挺自来熟的章婆婆,在她跟前也不敢太放肆。活泼爱笑的高进喜,也乖乖地束手而立,没了动静。 别说章婆婆和高进喜了,就连夏稻花见了林嬷嬷,也不自觉地会把坐姿悄悄地调整得更端正一些。 林嬷嬷整个人都带有一种气场,让人一看到她就觉得:这是个骨子里就很正的人。 事实证明,林嬷嬷没有辜负王氏和夏稻花的信任,她管人管事,都很有一套。 从梅二丫开始,他们已经救了大概四十多户人家,大部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家可归的女人,也有些流浪的孩子。 也有几个老人和生了重病的男人。 夏稻花把老人和男人安置在了给梅二丫租的那个院子里。 那套院子,夏稻花已经通过章婆婆做中间人,跟房东联系过了,正式签了三年的租约。 而梅二丫母女,和其它的女人、孩子们,基本上都暂时安置在了夏稻花在郊区买的小庄子里头。 就是离三婶吴氏的娘家人落脚的地方不太远的那个小庄子。 天气冷了,庄子里本来就有佃户,而且现在也不方便种田,但也不能让这些人就这么闲着…… 人闲是非多。 给她们找些事情做,一来是让她们能够尽快适应小庄子里的生活,少些是非。 二来也是可以借此机会,观察她们的性情如何、人品怎样,通过她们之间的日常相处和做事风格,判断哪些人能留用,哪些人不能。 夏稻花从超市里拿出来了一些白色和蓝色的棉布和棉花,按人头分发下去,让他们做标准尺寸的被子和御寒的冬衣。 又给他们发了烫绒布料和鞋底,让他们做棉鞋。 至于平时他们取暖、烧柴、和做饭这些事情,也是分工合作制,几人一组,轮流负责。 当然,夏稻花只提出了想法,出了几个半生不熟的主意,这些具体的事情,都交给了林嬷嬷和林嬷嬷的手下们负责。 魏十七那边,一来是负责小庄子的安保问题,二来,城里的老人和男人,也归他管理。 除此之外,夏稻花觉得还应该筹备起来一个小小的学堂,教给孩子们一些基础的识字、打算盘之类的知识。 大人如果愿意学习,也一样会教。 第285章 冬天来了 夏稻花忙乎了几天,就撂开了手。 “普济救援”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而随着天气逐步变得寒冷,慢慢地来投奔的、和求路费的人,都越来越多了。 夏稻花根据季节的变化,给“稻花香”更新了一批货品。 比如将“清凉一夏”系列的质地轻薄的夏季护肤品,替换成了“温暖一冬”系列的、防冻伤、防治红血丝的护肤品。 再比如,专门推出了“热餐热饮柜台”。 也就是热乎乎的盒饭、饭团,以及热乎乎的红糖姜茶、热可可、热橙汁之类饮料。 寒风凛冽的天气,吃点热的,喝点热的,都很容易让人觉得心里温暖。 那些盯着“稻花香”的地头蛇们没有什么动作,夏稻花也就由着他们,并不怎么搭理。 而一直躺在“稻花香”对面晒太阳的老乞丐,夏稻花也从每次路过给他些点心渣子,改成了每回路过,就给他一份热饭团。 盒饭她不给,那个比饭团贵。 店里的盒饭是一份主食加四个份例菜,两荤两素。色香味俱佳,营养又均衡,因此要卖六十钱一份。 夏稻花觉得,就凭这里面肉菜的分量,这个价位,已经非常亲民了。 盒饭是用原木色的带盖木质餐盒装着的。餐盒可以交了押金带走。洗干净之后,再还回来,即可退还押金。 饭盒的定价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还是贵了些,因此销量有限。 不过那些帮着家里跑腿的富贵人家的管事、小厮、丫鬟之类,倒是会买了来尝尝鲜。 而店里的热饭团比起盒饭来,受欢迎多了。 店里的热饭团,都是用糯米纸包一层,外头再用油纸包一层。 糯米纸可以吃,也可以不吃,任由顾客自己决定。 夏稻花的饭团生意,本来就没打算怎么赚钱,但却不能免费送,而是按照档次,定了不同的价位。 最普通的白米或者白糯米饭团,一文钱一个。 加了红枣或者红豆的饭团,两文钱一个。 加了蛋黄的,五文钱两个。 加了五花肉的,三文钱一个。 加了五花肉和蛋黄的,四文钱一个。 …… 定价有些繁琐,但夏稻花觉得,用这种清晰的定价做个简单的区分,其实是个挺不错的体系。 这个价位,虽然看起来参差错落,其实按照里面的内容物来算,已经是在做慈善了。 她从来都不认为,做慈善就必须要免费。 即使是“普济救援”里面的衣食住行,也并不是免费的。 虽然她收留了那些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们,但他们的衣食住行,都需要靠自己的劳动换取。 用劳动换取积分,用积分来兑换食物、衣物、被服、以及燃料、住处等等。 除非是身负重伤、身患重病,或者年纪太小、太老,无力劳动的。不然,每个人都要亲身参与劳动,不能置身事外,更不能坐享其成。 而且,所谓的参与劳动,也不是那种出工不出力,随随便便磨洋工就可以的。 每件工作,都有考核标准。 合格的获得满积分,不合格的只能获得半满积分,如果严重损耗了材料、或者耽误了进度,还需要照价赔偿。 这个想法,是夏稻花提出来的,但经过了林嬷嬷和魏十七等人共同完善,现在已经成了“普济救援”的基础制度。 “普济救援”还曾经救下了几个被人贩子拐走的女子和小孩,通过杨县令和王氏那边,联系上了他们的亲人,将人送了回去。 “普济救援”还真心诚意地给两个获救的女子家人留下了话: “万一家族容不下这两个遭遇不幸的小娘子,也请不要逼迫她们,将她们送回来即可。” 两个家族都郑重地应下了。 别人姑且不提,两个小娘子的亲生母亲,自然是不舍得她们受到任何伤害的。 现如今,若是家族能够接纳两个孩子自然最好。 若是家族中实在容不下她们,能有“病逝”、自裁,锁进家庙之外的道路,她们自然是愿意的。 眼看着“普济救援”基本上运转起来了,“稻花香”的货品也更新了一批,夏稻花又当起了悠闲自在的甩手掌柜。 她的小庄子上,原本没有几乎人家,现在倒是天天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 毕竟除了最开始收留的那四十多户,后面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好几波喜人。 现在那小庄子上,就连前段时间为了给砖窑开个张,夏稻花自掏腰包买了红砖来新盖的那批房子,都已经住满了人。 好在林嬷嬷和魏十七两个,都十分能干。虽然他们收留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两个人却依然游刃有余,不见忙乱。 夏稻花把事情扔给他们,十分放心。 倒是梨花无意中知道了“普济救援”的事情,也很想为之出一份力。夏稻花向来喜欢梨花生机勃勃的样子。 见她对这件事有兴趣,便把自己的监督权也下放给了梨花,让她替自己盯着这一摊。 梨花乐颠颠地忙碌起来。 姜氏偷偷地跟夏有田抱怨了几回,觉得夏稻花的心思太多太野,把家里的孩子们,都给带坏了。 五郎去启蒙学馆念书了还好,这读书进学,毕竟是正经事。 可夏稻花不但折腾着帮人开店什么的,竟然还额外搞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出来。 最近不但把菱花这丫头,给忽悠去了学医术,还把梨花这个做姐姐的,也给拐跑了。 梨花这个年岁,合该认认真真地找婆家,才是正经事。 现如今,不安分的稻花,生生把梨花给勾搭得心野了! 将来岂不是要耽搁她的亲事? 到时候,自己这个做娘的,该如何是好? 夏有田却不以为然: “孩儿她娘,你莫要太操心了。 我看稻花这孩子,心思活,脑瓜灵,不是坏事。 你看五郎念书是好事,那菱花学医,也是学本事啊! 若是菱花学好了,以后咱们家这一大家子人,谁有个头疼脑热,都不用去看大夫,直接找菱花就成,多好的事儿啊!” 姜氏道:“菱花毕竟还小,就算她学不来什么本事,玩上两年也使得。可是梨花已经不小了啊!她的婚事,你我现在不操心,将来难道要在家里留成老姑娘吗?万一,” 姜氏说道这里,声音压低了许多,还留神注意着夏有田的神色: “万一留来留去,留成了她小姑姑那样,到时候岂不是后悔也晚了!” 第286章 红鸾星动 姜氏对着夏有田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晌,却半晌不见夏有田的回应,转头一看,夏有田竟然已经睡着了。 呼吸均匀绵长,睡得很香。 姜氏气得“啪嗒”一下,摔了手里的绣花绷子,眉毛都立起来了,但却没把夏有田吵醒,而是气鼓鼓地去洗漱了一下,也躺下了。 也许是应了那句“远香近臭”,也许是槐花这孩子着实可爱,也许是因为夏稻花和菱花的努力,让夏玉娇终于愿意走出家门了…… 老两口儿最近,对姜氏十分和颜悦色,还经常让姜氏把槐花送过去给阿柳作伴。 有时候,还会留槐花住下。 阿柳和槐花相处得很好。 这姑侄两个,年龄差距不大,倒是叽叽呱呱地能说到一处去。 大人把她们两个放在一处,她们多半不会吵闹啼哭,反而会开开心心地玩耍许久。 倒是十分让人省心。 今天白天,周氏又熘熘达达地过来,把槐花抱走了。还明确说了晚上不会把槐花送回来。 所以这会儿姜氏才有功夫跟夏有田絮叨。 万万没想到,夏有田之前还精精神神地听她说话呢,这会儿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姜氏越想越觉得生气,气着气着,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姜氏却不知道,她一直担心着,怕她嫁不出去,怕她像夏玉娇一样出事的梨花,这会儿完全没有嫁人的心思。 梨花一门心思扑在了“普济救援”上面,兴致勃勃地,简直浑身是劲儿! 但不管是姜氏,还是夏有田,或者梨花自己,都没有想到,她此时已经红鸾星动了。 看中了梨花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能干又早熟的魏十七。 夏稻花带着梨花来到“普济救援”,把梨花介绍给魏十七和林嬷嬷,说这是自己的亲姐姐,要代替自己行使监督之责的时候,是魏十七和梨花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梨花的美貌和落落大方的态度,一下子就击中了魏十七的心。 他见过许多经过礼仪培训,举手投足十分优雅的女子。 但她们身上,似乎没有梨花这样蓬勃的生命力。 而那些乡野之中的女子,又没有梨花这样的落落大方。 最关键的是,她们都没有梨花这样漂亮。 梨花的模样,几乎每一个细节,都长在自己的审美上。 魏十七自打这一次见了梨花,就在自己心上,深深地烙印下了梨花的模样,再也抹不掉了。 只是,魏十七这么有成算的人,可不会像一般人那样咋咋呼呼的。 他虽然看中了梨花,却没有冒冒失失地表现出来,而是开始旁敲侧击地打探梨花的情况: “你姐姐这个年纪,差不多也该嫁人了吧?她夫家是做什么的?居然能乐意让她出来做事?” 夏稻花没看出来魏十七这小子对梨花动了贼心,笑呵呵地答道:“我姐还没说人家哪!不过,将来若是我姐嫁了人,夫家不乐意她出来做事的话,我去搞定。除非我姐自己不想出来,不然我看谁敢拦着她!” 魏十七羊作害怕道:“哎幼,你好厉害哦!你也不怕这样子,害得你姐嫁不出去?” 夏稻花一脸骄傲,仰着脸说道:“哼!你可真没眼光!我姐姐这样又聪明、又漂亮、又勤快、又大方、又善良、又可爱的小娘子,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魏十七听了顿时产生了一股危机感,于是当天晚上,他就去找了魏公公和魏继祖,把自己对梨花的心思坦白交代了。 两人虽然觉得他才十二岁,但好在梨花也才十三,两人的年纪倒是般配,于是只打趣了他几句,就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考虑到双方的年纪,魏继祖建议先把婚事定下来,过几年再过门。魏公公也觉得合适。 于是,两人便悄悄地筹备起提亲的事情来。 魏十七坚持要跟梨花相处一段,探探梨花的心思,不愿意强人所难。魏公公和魏继祖都觉得魏十七想得太多,但这毕竟是魏十七的婚事,于是他们也没有反对。 魏十七便悄然开始了借着“工作”为名,堂而皇之地攻略梨花的过程。 梨花跟夏稻花一样略有几分迟钝,没看出来魏十七的意思。 但魏公公和魏继祖偷偷去看过一回梨花之后,觉得这丫头小小年纪,已经出落得这般出色,若是不抓紧定下来,怕是会夜长梦多。 魏公公和魏继祖本来觉得应该先跟夏稻花透个信儿,又觉得夏稻花年纪太小,虽然她做生意很妖孽,但说媒议亲这种事情,找她似乎也不大合适…… 于是两人便直接上门拜访了四房两口子,探了探他们的口风。 四房两口子对魏公公的权势,其实没有多少概念,只知道他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自然不敢得罪。 听到他提起梨花的亲事,顿时心中一惊。 太监娶媳妇儿的事,四房两口子也是听说过的。若是梨花当真被这老太监看中了,他们怕是要哭死了。 若是直接拒绝,得罪了这样的大人物,还是心眼儿小爱记仇的那种人,他们心里是真害怕。 若是不拒绝,那岂不是害了梨花一辈子? 梨花这么好的孩子,做父母的,怎么可能忍心害了她? 好在魏公公和魏继祖,接下来就提起了魏十七,先把魏十七如何聪明伶俐、稳重大方、年少有为、相貌堂堂,狠狠地夸赞了一番。 又提起魏十七和夏稻花两人,彼此合作已经很久了,双方都很了解对方、知根知底,夏稻花对魏十七的人品,也一直赞不绝口等等。 最终才说道他们的目的——想要撮合梨花和魏十七这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希望夏有田和姜氏能够认真考虑。 四房两口子筛糠半天了,这下子总算听了出来,并不是魏公公这老太监色迷心窍看上了梨花,而是给他的干儿子提亲——两人这高高提起的一颗心,瞬间就又落了下来。 四房两口子客客气气地招待了魏公公和魏继祖一番,表示要慎重考虑之后,再给他们答复。 两人也很理解,毕竟这婚姻之事,关系到子女一辈子的幸福,怎么可能不慎重对待呢? 见到四房两口子这个态度,魏公公和魏继祖心中顿时对梨花更满意了——这两口子,的的确确是真心希望孩子好的,而不是那种见了金银,就彻底忘了孩子的混账。 这门亲,值得做! 第287章 一物降一物 魏公公和魏继祖都越看夏家四房,越是觉得顺眼。 夏有田和姜氏两口子,见魏公公并不是为了自己求娶梨花,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看魏公公和魏继祖也顺眼起来。 更何苦,魏公公和魏继祖的态度一直很温和,对夏家人很是尊重——哪怕单纯看在夏稻花的面子上,他们也不会对夏家人太过轻慢。 更何况,夏有田和姜氏两口子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人品却是相当不错的。 魏公公和魏继祖都是阅人无数的主儿,对于夏家四房两口子,那是一眼就能看到底。 这样一对夫妇,人品敦厚、性情柔顺,想必不至于整日里什么正事儿都不干,净想着怎么折腾子女。 魏十七若是真能娶了梨花,一定能跟夏有田和姜氏相处融洽。 魏公公还忍不住觉得,这两口子,就该这样憨厚朴实、没什么心眼儿,这样才说得通。 若真的是一对精明过人的夫妻,想必那神仙,也不会投胎到他家来历练红尘哪! 这一番接触下来,两边都对未来的亲家挺满意。 于是,双方干脆利落地约定了,明个儿就让媒婆上门,把该走的程序正式走一遍,将这门亲事,踏踏实实地定下来。 梨花和魏十七两个当事人,还蒙在鼓里呢,这边两家的老人就已经把这事儿敲定了。 因为已经分了家,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儿,四房两口子当家做主惯了,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这事儿其实应该先知会夏老爷子和周氏一声儿。 所以,当第二天魏公公和魏继祖两人带着官媒上了门,双方就这门亲事的细节再次商量了一番,把该走的程序都敲定了之后,夏家两口子才想起来——坏了,还没跟老两口儿提,自己就把这事儿给定了! 夏有田和姜氏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回了一趟大杂院儿。 到了大杂院一看,夏老爷子抱着阿柳,周氏抱着槐花,老两口儿带着两个孩子,满脸喜气洋洋地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见到夏有田和姜氏一块儿来了,周氏笑眯眯地说道:“你们两口子来得正好!” 四房两口子对视一眼,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看周氏这模样,应该是有好事发生吧…… 没等两口子问出来,周氏就已经喜气洋洋地一口气把这好消息给说出来了: “大郎现在那个书院的山长,看中了他,要把最疼爱的小女儿嫁给他呢! 大郎跟人家如实说了家里的情况,人家也没嫌弃!山长那个小女儿,还说会把阿柳视如己出呢。 这不,大郎被他们的诚意感动了,已经松了口。今儿个山长就请了媒人上门来提亲。 那媒人前脚离开,你们后脚就到了!” 夏老爷子也满脸都是笑纹儿:“大郎这孩子,就是有出息!走到哪里,人家都喜欢他,看重他!” 很显然,夏老爷子很为夏大郎这个长孙方方面面的出色,深感骄傲。 夏老爷子这番感受,怕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平日里他性情内敛、不爱说话,今儿个这是喜不自胜,这才把这份自豪,露了出来。 夏有田和姜氏都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好事,这样老两口儿大概也不会过于计较他们的先斩后奏了。 姜氏笑道:“怪不得今儿个一路走来,见了好几只喜鹊呢!原来是咱们家有喜事啊!” 她不过是拿这话做个开场白,谁知还没等她把话题引到梨花的亲事上头去,老两口儿却误会了。 尤其是周氏,声音里竟然有几分哽咽:“我就知道,你们两口子,都不是那气量狭窄不能容人的!” 一边说,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姜氏,彷佛要听她亲口说出来,自己已经不计较了,他们四房,跟大房的夏大郎,要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 姜氏看出来周氏误会了,这话就说不下去了。 她悄悄地用胳膊肘撞了夏有田一下,夏有田就把话头接过去了: “娘,不但大郎有喜事,我们家梨花,也有喜事了呢!” 这话一出口,顿时吸引了大杂院里好多人的目光。 梨花是个既漂亮又能干的小娘子,这一点大家都有眼睛,早早就看在了眼里,已经有不少人惦记上了。 只是梨花年纪还小,所以大家伙儿都没急着提亲。 毕竟,这亲事若是定下来了,逢年过节,都得有所表示。若是亲事定得太早,单单是这方面的投入,就得多花费好多银钱。 所以,像是夏家、赵家、胡家之类,这些百姓人家,即便看好了谁家的孩子,也不会太过急着定亲。 除非两家关系本就亲密无间、常来常往;或者过上一两年就能成亲的情况;再就是求亲的一方财大气粗,不介意这点花费;不然,多半是不愿意太早把亲事定下来的。 夏有田话音未落,就“唰”地一下,被许多双眼睛给盯住了,着实让他很有压力。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硬着头皮对老两口儿说道: “这事儿说来也巧。 我们家稻花儿做工的地方,东家有个孩子,跟梨花年纪相彷,看中了梨花。 东家是个疼孩子的,得知了这事儿,昨个就来家里提了提,今儿个已经正式遣了媒人上门提亲了。 我们看着他们很有诚意,就答应了下来。忘了应当先来跟爹娘请示了。” 夏有田说完了这话,现场一片静悄悄。 周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冷地盯着夏有田和姜氏两口子,已经不复最初的喜色。 阿柳和槐花两个孩子年纪虽小,却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阿柳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怯生生地搂住了夏老爷子的脖子。 槐花却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哭声高亢嘹亮、中气十足,一点儿都不比刚出生那会儿调门儿低。 周氏见槐花哭了,也顾不得责难四房两口子了。 急急忙忙抱着槐花站起身来,一边轻轻地摇晃着槐花,嘴里“哦、哦、不哭、不哭、哦、哦”地哄着,一边来来回回不停地走动。 手忙脚乱了半晌,直到槐花委屈地抽噎了两声,白嫩嫩的小脸蛋儿挂着两大颗晶莹的泪珠,一脸委屈地停了下来,周氏这才满头大汗地松了口气,坐了下来。 不料槐花见周氏不走动了,又“啊”一声大吼,扯开嗓子就要哭。 周氏就像屁股底下、脚底下,都安了弹黄一般,“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又抱着槐花晃着、哄着,来来回回地走着…… 竟是一颗心全都扑在了槐花身上,彻彻底底把夏有田和姜氏这两口子,忘到了脑后。 第288章 转不过弯来 夏老爷子怀里抱着的阿柳倒是一直安安静静的,并不曾因为槐花哭了,就跟着嚎啕起来。 阿柳其实已经会说话了,只是不爱说,大多数时候总是很沉静,睁着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人。 让人一见这孩子的小模样,就难免有几分心疼。 见周氏忙着哄槐花,夏老爷子跟着关注了一阵,就急忙去看阿柳。 见阿柳只是有几分瑟缩,却并没有哭泣,夏老爷子觉得更心疼了,也抱着阿柳转悠了两圈儿。 好在槐花没有哭太久,周氏真的有几分累了,槐花也奇迹般地冲着周氏笑了起来,还伸着小手去摸周氏的脸颊。 周氏眉花眼笑,把夏有田和姜氏私自定下梨花的亲事这一茬,轻轻松松地揭了过去: “唉,你们岁数也不小了,爹娘也该放手了。 娘只说一条,你们别光看这家人的礼数,对你们的态度,拿出来多少彩礼这类的…… 还得仔细扫听扫听他们的人品、营生,和家风。 若是都没有什么大毛病,再让梨花嫁过去。 毕竟这小娘子,和小郎君不一样。 万一嫁错了人,那一辈子就毁了! 就算咱们老夏家,不是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家,万一嫁错了人,也不会拦着孩子回来。 但咱们再怎么有本事,也管不住外人嚼舌根,更替不了孩子心里头,伤感难过!” 周氏也是想起来夏玉娇的事,有感而发。 若是当初早早地让夏玉娇嫁到谢家去,跟谢家宝成了亲,也许就不会有后头那些事。 不过,这世事如棋,人生无常,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 就算当初早早地把玉娇嫁到谢家去了,也未必真的就能拦得住金勇那个畜生。 更何况,自打到了这吉祥县,自己已经很久没听到谢家的消息了…… 渤海郡又已经换了主人。 说不定,谢家全族,都已经凶多吉少。 北关镇这几年,兵祸连连,玉娇若是早早嫁过去了,说不定就跟谢家人一块儿,死在战乱里了。 连尸骨都寻不回来…… 周氏想着想着,便伤感起来。 夏有田和姜氏看着周氏很显然是心情不好的模样,也不敢多说,只诺诺的点头应着。 最后还是夏老爷子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去,只说把槐花留下,让这孩子多在老两口儿身边待几天,就算替他们两口子尽孝了。 夏老爷子这话一出口,姜氏再怎么想念槐花,也不好说要带着孩子回去的话了。 两口子讪讪地告辞,颇有几分灰熘熘地出了大杂院儿。 夏老爷子和周氏两个,只顾抱着一文静、一霸道的两个小丫头,根本顾不上他们俩,竟是连个眼神都欠奉。 路上夏有田一直在安慰姜氏。说到后来,嘴都干了,姜氏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夏有田急得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姜氏,双手揽住姜氏的肩膀道: “娘子,你可千万莫要吓我啊! 梨花这才刚找到婆家,稻花和五郎还没着落呢,菱花还是个小丫头,槐花才那么一点点大……你若是垮了,让我和孩子们可怎么办啊?” 姜氏算是回过神来了,看了夏有田一眼,表情恹恹地道: “我哪里就垮了……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心里头有些不自在罢了。” 姜氏转不过弯来,不是为了别的,恰恰是为了周氏的态度。 夏大郎的婚事,也不是老两口儿定下来的,而是夏大郎在外头应下了,人家山长家才来提亲。 但夏老爷子和周氏,只觉得满意无比。 周氏还张罗着亲自操办,想要把这酒宴,搞得热热闹闹的。 梨花纵使是个丫头,毕竟是四房的长女。 梨花定的魏十七,年少有为,又是魏公公的干儿子,还有许多个有本事的干哥哥。 其实认真比较起来,比起山长家的小女儿,也没差到哪里去吧? 竟然还得靠槐花那小丫头的面子,才能换来老两口儿的不追究。 至于说怎么操办,他们一丁点意见都没给…… 虽然周氏最后嘱咐的那两句话,算得上金玉良言,可这定亲明明是喜事,她却毫不避讳地说这个话,到底有几分不吉利。 姜氏心里忍不住觉得,老两口儿,尤其是周氏,心里头到底还是偏着大房啊! 虽然大哥大嫂都已经没了,大房算得上是家破人亡。 可就算大房只剩下了一个夏大郎,老两口儿的心,就还是偏在大房那里! 四房的孩子再怎么出色,老两口儿也看不进眼里去。 看看稻花折腾出多少生意? 她没忘了带契着家里人,平日里也没少孝敬老两口儿。 别的不说,就说一点——她哪次去大杂院,都没有空着手过! 五郎这么好的孩子,在启蒙学馆也很受先生赏识。 最近的课业,都已经得了好几次的“甲上”了!五郎写的卷子,还被先生贴出来,给他的同窗们做范文看呢! 菱花这孩子,平日里只知道吃,天天跟着稻花,吃得都快成了一头小猪了!可她也是个有成算的! 这不,已经拜了那小胡大夫做师父,学起医术来了! 虽然小娘子学医术似乎有些不一般,但好歹是一门手艺。 就算将来,家里人和她婆家,不舍得她去抛头露面给外人看诊,自家人有个头疼脑热,都不用去看大夫了! 多好的孩子! 多好的事儿啊! 我们四房的孩子这么出色,老两口儿怎么就看不见呢? 姜氏虽然心里有些抱怨,却不自觉地略过了槐花。 她也知道槐花深得周氏的青眼,周氏天天抱着槐花,不舍得撒手。倘若几天不见,还会惦记得厉害,亲自跑到四房来接。 想到槐花时,姜氏的神情终于从那副哀怨的模样,恢复了正常。夏有田也暗暗松了口气。 大杂院离他们住的地方也不算太远,两人一路说着话,虽然是慢慢走,也很快就到了。 两口子进了院儿,见屋里屋外静悄悄地,心情便有些冷清起来。 这几个孩子,个顶个地不安分,成天往外跑。 梨花是做善事去了,不能拦着。 稻花是要挣钱,这个也不能拦。 五郎去念书,当然是正事儿。 菱花去学手艺了,这当然也应该支持。 …… 两口子面面相觑,忍不住觉得,家里头实在太安静了。可是姜氏岁数也不小了,槐花又还年幼,这会儿实在不适合再生孩子。 不如……种几垄菜、喂几只鸡,养几头猪? 第289章 双峰岭上 姜氏的别扭情绪,闹了不到一天,就自己想开了。倒是这个过程中,夏有田一直想方设法地宽慰她,让她心里分外甜蜜。 自打嫁给夏有田,姜氏就一直以夏有田为天。这样耍小性子,放任自己的脾气的事,她还真没干过几次。 偶尔这样闹上一场,夏有田从来都没有她失望过。反倒让夫妻两个,愈发蜜里调油起来。让 心情好了,两口子便商量起来等将来夏大郎再次娶亲的时候,要怎么随礼的事来。 夏大郎要给夏有财和刘氏两口子守孝的事,山长一家也很清楚。 因此他们上门来提亲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两家先把婚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但具体成婚的日子,可以押后到夏大郎出了孝之后。这样山长一家,也可以把最最心爱的小女儿,在娘家多留几年。 梨花的亲事,因为梨花的年岁还不算大,也是要过几年再办的。 但这两桩喜事,到底还是让夏家众人的情绪,都欢快了不少。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稍早一些。 吉祥县本地人都说,今年似乎格外的冷。 夏家人早早就烧起了炕。 吉祥县这地方,比北关镇温度高些,但潮气更盛。这种带着水汽的冷意,给人的感觉就是阴冷到了骨头里。 夏家人实在扛不住这股湿冷的劲儿,比本地人提前了几乎大半个月,就把火炕烧起来了。 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听着凛冽的风声,坐在炕头吃火锅的时候,稻花分外庆幸,自己在那么多行业之中,偏偏选择了烧砖和水泥这两项。 连红砖带水泥,县衙已经从她这里赊购了差不多三千两银子的货,年关将近,差不多可以结账了。 这笔收入,夏稻花原本并没有打算能收回来。 她一开始把这两项折腾出来,虽然有赚钱的意思,更多的,却是想要帮杨县令一把。 安置流民,建起结实保暖的房子,有了红砖和水泥,不论速度还是质量,都比泥坯茅草房强太多了。 像今天这样的大雪天,流民们都住进了水泥红砖房,包括“普济救援”救助的那些流浪人,大家都有暖暖的屋子住…… 想想就让人觉得幸福。 而且,可能是因为拉上了魏公公和王氏,杨县令并没有让夏稻花吃什么亏。 仔细算一算,这三千两银子的账收回来,夏稻花差不多能分到手一千四百两。 就算刨除建造砖窑和水泥窑的成本,扣除发给雇工的工钱和福利,夏稻花能剩下的利润,也不会少于一千两。 有了县衙带头,接下来,至少五年之内,砖窑和水泥窑的单子都不用愁。 当然,等魏公公和王氏撤出去之后,这两项产业,一定会引来不少觊觎的人。 但,从目前的情形看,几年之内,如果不出什么意外,魏公公和王氏应该是不会撤离的。 除非朝廷和王家,在战场上输得太惨。 不过,若是到了那个地步,整个大楚也许都不复存在了,自己这点子产业,又怎么可能保留得住呢? 夏稻花又拆开一袋芝麻酱包,倒进自己的小碟子里,夹了两快子涮好的羊肉片沾了沾。 唔,还是那么美味啊! 若是大楚真的崩溃了,自己到时候不知要躲到哪里去才好。 到时候,就找个深山老林,猫上几年吧! 最好能带着夏家人一起。希望他们都懂事一点,乖乖地猫着,不要自己作死。 等到外头打完仗再出来。 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保障夏家人的安全。 夏稻花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又吃掉了一袋羊肉片。 这是她吃掉的第三袋了。 空间每次升级之后,她的饭量也总是跟着升级。 当然了,她如果不吃,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但如果要吃,一直吃上平常人饭量的三倍、五倍,也不会撑得慌。 似乎她的身体和空间超市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能量平衡。 不管她吃掉多少高热量食物,都不会胖。但与此同时,即便她一整天只喝水,也不会瘦下来。 好在夏稻花的身高。还在继续生长,头发指甲也都很正常。不然她真的要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有几分担心了。 吃饱喝足以后,夏稻花将餐具统统收进空间超市,扔进储物区的垃圾桶——不用洗碗的滋味,真是太美好了! 夏稻花惬意地眯着眼,一边喝着热乎乎的红茶,一边看着窗外的雪景,心中再次感到十分满足—— 红砖和水泥的受益人,不只有杨县令和流民们。 夏稻花的小庄子上,新盖好的红砖房子,是彷照现代时候那种老式的集体宿舍盖的。 用鹅卵石、干燥的毛竹竹管和水泥搅拌在一起,打了坚实的地基。 地面上的部分,是砖木结构的红砖房,一间挨着一间,都盘了炕,修了烟囱。 “普济救援”的预算之中,其实是有冬天的煤火费的。 但梨花、魏十七、林嬷嬷他们,还是发布了冬天的煤炭和柴火的积分任务。 将劳动力用得相当充分。 不过,此时已经下雪了,为安全计,也不能再让这些人进山去砍柴。 梨花和魏十七、林嬷嬷,还有夏稻花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各家发放一些柴炭。 他们是集体采购,量大,价格自然便宜不少。 为了防止这些流浪人太过节约,再冻出毛病来,满足基础取暖要求的材料,他们是不用付积分的。 但超过基础用量,就需要用积分抵扣。 夏稻花见梨花和魏十七、林嬷嬷他们,管理得井井有条,有板有眼,干脆彻底甩开了手。 但凡需要她出物资或者出银子的事儿,她才会过问一下,别的事情,一概撒手不管,十分潇洒。 倒是梨花,一门心思扑在这件事情上,竟是连平日里最喜欢的绣花,都放下了。 吉祥县的大雪漫天飞舞的时候,双峰岭上,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双峰岭地理险要,是个着名的匪窝。 今儿个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山上的风格外冷硬,土匪们都没有出门,而是窝在大本营里,烤火吃肉,饮酒作乐。 第290章 四当家 双峰岭这地方最大一家的匪帮,叫金瓜寨。最初只有十几个人,慢慢滚雪球一般发展起来。 从十几人,到几十人,再到几百人,几千人。 有点像《水浒传》里的水泊梁山——不但有根据地,还有粗粗的纲领,有出色的领导人,还有大批依附于他们的小喽啰,以及被裹挟而来的民众。 双峰岭地处界岭山与怀玉山交界之处,隶属青州地界。 山高林密,道路险峻,匪患猖獗。 双峰岭上原本有大大小小的匪帮二十多家,后来经过数次火并和黑吃黑,只剩下了三家。 分别为金瓜寨、狂刀帮、捻子洞。 其中金瓜寨是三家之中最大的匪帮,其中大当家段金瓜、二当家宋白虎,三当家刘木根,原本就是土匪出身,手下沾染了无数人命,个顶个的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狂刀帮是一些打了败仗的残兵,基本都是些老兵油子,打了败仗、丢了城池,懒得回去军中受罚,啸聚山林为匪。 捻子洞是一些农闲为匪,农忙种地的农民。占据的匪窝,也在双峰岭的山脚下。 一有点官军剿匪的风吹草动,就散回村里,拿起锄头就成了老老实实的农户。 这三家匪帮,逐步吞并、消灭了山上其它大大小小的匪帮,算是战斗到了最后的胜利者。 之所以没有继续战斗下去,是因为三家的实力,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今天下了大雪,不宜出行。 但金瓜寨的大当家段金瓜,遣了手下的小喽啰,给狂刀帮的帮主楚秀成,捻子洞的老大牛大力,送了请帖,邀请他们上山观礼。 楚秀成和牛大力接了帖子,都好一阵费思量。 楚秀成倒是还识得几个字,自己认得请帖上写了什么;牛大力一个字都不认得,接了请帖差点拿倒了。 两人都有些纳闷:这段金瓜跟他们一样,原本就是个大老粗,怎么想起发请帖这一出来? 好在他们身边都有几个识字的人,又详细问了来使,得知原来是段金瓜要办喜事,娶媳妇儿! 怪不得么,这大老粗也转性子了! 楚秀成和牛大力见段金瓜要整景儿,不过笑骂几句,倒也乐意配合,主要还是要看看这段金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到底是真的娶媳妇儿,还是设了个圈套让自己钻。 毕竟他们这些做土匪的,不说夜夜做新郎吧,隔三差五地,换个压寨夫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哪里值得这样大张旗鼓地,娶个媳妇儿,竟然还要昭告天下? 两人都带了身手好的心腹,拎着两坛子酒做贺礼,就上了金瓜寨。 到了地方一看,金瓜寨里张灯结彩的,处处披红,竟然真有几分要办喜事的模样。 两人不由得啧啧称奇。 等到见了要办婚事的两个人,楚秀成和牛大力,顿时都心中有数了。 大当家段金瓜,要娶的是个新加入金瓜寨不久的年轻娘子,模样标致水嫩,煞是惹人喜爱。单看这模样,就知道段金瓜为啥会昏了头。 更何况,据说这小娘子,还是金瓜寨的四当家。 第291章 四当家(2) 若是夏稻花或者夏家任何一个人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 那四当家,赫然便是夏金花! 她不是被北蛮的军队掳走了吗?难道又逃出来了?可是怎么又混成了金瓜寨的四当家呢? 说起来,这事儿还应该感谢夏稻花。 要不是夏稻花在北关镇挑起了很多自相残杀的戏码,夏金花也不会找到机会逃走。 虽然她没逃出去多远,就又一次被抓了。 后来北蛮人发现城里氛围不对,明明已经屠城了,先干掉了千户所的官兵,紧接着又干掉了那些大户人家的家丁护院,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比吃草的羊还好杀…… 但不知为什么,自己人竟然还死了那么多,而且是因为财物莫名消失的怪事…… 萧大石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这北关镇似乎有点邪性……萧大石有点害怕万一发生炸营之类的情况,就紧急集合,带着部下撤了出去。 他把北关镇交给了后面来的北蛮部队,他本人带着自己的手下们,赶赴下一个战场去了。 夏金花、夏银花、朱氏三人,就在这个时候,彻底失散了。三人谁都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最终是死是活。 金花被放在马背上,一路颠簸,等到萧大石下了扎营的命令,才得到机会,下了马,到一边呕吐了半晌。 其实她胃里已经没什么可以吐的了。 在看到北蛮军屠城,到处都是残破不堪的尸体,和滑腻腻、腥气扑面而来的血迹的时候,她就已经吐过好几回了。 只是,虽然胃里已经空了,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呕吐,只能吐出酸水来,也只能继续吐下去。 北蛮兵嫌弃地抽了她几鞭子,鞭子抽破了衣服,露出了她雪白细腻的肌肤。 红色的鞭痕和血迹,让她的肌肤变得更加耀眼。 她的呕吐没有止住,眼泪也跟着哗哗流淌起来。 夏金花到底还是没逃过这一场劫难。 她曾经颇为引以为豪的美貌,此时却成了她最大的软肋,不但加剧了她的痛苦,还给她的逃跑,增加了许多难度。 只是,夏金花虽然性情不好,心地也不善,却另有一番坚韧之处。她并没有被这场劫难打垮,而是含垢忍辱活了下来。 她不但活了下来,还数次伺机逃走。 但每次都失败了。 直到后来,渤海郡整个乱了起来,金花才找到了机会,从萧大石军中逃走了。 她不但逃走了,还杀了一个人,带走了一匹马、一把刀。 再之后,她遇到了段金瓜的队伍。 段金瓜带着他的手下和兄弟们,裹挟了一些逃难的流民,趁着局势混乱,跟在萧大石屁股后面,偷偷捡便宜。 见他们的目的竟然是萧大石,金花也悄悄加入了进去。 因为近乎疯狂、不顾生死地杀敌,她引起了段金瓜的注意,成功加入了金瓜寨。 只是一开始,她就讲清楚了,自己加入金瓜寨,要做的是金瓜寨的头领。 就算做不成头领,至少也得是个战士,要上战场杀人的那种。 绝对不是来做内宅女卷,或者压寨夫人的。 段金瓜见过她近乎疯魔的打法,见过她不要命的狠劲儿,因此倒是没有嘲笑她的意思,给了她一把七当家的交椅。 金瓜寨原本有六个当家。所谓七当家,只不过是敬陪末座罢了。山寨的决策之类,都轮不上她插言。 不过夏金花并不介意。 她一开始,其实只想找个安身之处。若是能够离了战场,到后方去,她自然也是乐意的。 只是,若是留在金瓜寨内,为了不重复之前在北蛮军中的命运,她就只能冲到前面去杀敌。 没有人能保护自己。 娘死了。 爹也死了。 哥哥不知在哪里,也不知是不是还活着。而且,即便哥哥还活着,就一定会保护自己吗? 若是哥哥先找到了朱氏,八成也会憎恨自己吧。 至于说夏家其他人,他们本来跟大房的关系就不和睦,在这种生死关头,自己又怎么能指望他们呢? 没有人能保护自己,只有自己亲自动手了。 看着北蛮人把人命不当人命,一开始,她控制不住地呕吐。再后来,她已经可以面不改色了。 最后,她亲手杀了人,被那喷溅而出的热血浇了一头一脸,竟然毫无感觉。 混在段金瓜的队伍里,偷偷地缀上萧大石手下那些畜生,把他们干掉的时候,自己竟然隐隐有一些快慰。 夏金花不明白自己的转变,她也不愿去想那么多。她只能通过杀敌,来发泄心中的恨。 但其实,夏金花身上没有武艺,虽然力气还可以,胆气也不小,但她除了偷袭和拼命,体能上头,并不占什么优势。 段金瓜观察了她很多次,越发觉得她的外貌和她的行为之间的反差,增加了她的魅力。 夏金花做了将近三个月的七当家,到双峰岭多家匪寨互相火并的时候,立了几次功劳。 最重要的是,她偷偷陷害了五当家和六当家一把,让两人在跟另外一个寨子火并的时候犯了大错,还把这事儿做成了。 而四当家因为五当家、六当家的错误,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夏金花就成了四当家。 五当家和六当家不知自己的失误是因为被夏金花陷害了,只以为是自己倒霉,对夏金花的“升位”也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当时最先冲出来表示相信他们不是内鬼的,就是夏金花这个沉默寡言的新当家。 夏金花做了四当家,又对金瓜寨的一些规矩提出了意见,几位头领都觉得有理,夏金花渐渐地被众人真心接受了。 而段金瓜也提出了成亲的事。 夏金花没有犹豫,考虑了一天,就给了答复,同意了嫁给段金瓜。 正巧入了冬、下了雪,段金瓜和夏金花就借着这个时机,办了喜事,还给狂刀帮和捻子洞都发了请帖。 楚秀成和牛大力两人,看着额角有一道藏不住的伤疤,脸上却笑靥如花,看身段也纤细苗条的夏金花,忍不住有几分羡慕起段金瓜的好运气来。 段金瓜看着夏金花,也满眼迷醉。 他喜欢这样野性难驯的女人。 总觉得夏金花这样的女人,比往常抢到山上来的那些哭哭啼啼的官家小姐、富家娘子,有味道多了! 夏金花脸上笑得欢畅动人,心底却一片冰冷。 夏金花的生命力,顽强得就像野草。 哪怕把她压进石头底下,她还是会找到个窄窄的缝隙,就拼命钻出来,继续生长。 第292章 不知可有希望 因为这一场婚礼,金瓜寨接连热闹了三天。 飘飘洒洒的雪花,也纷纷扬扬地下了三天。 不但金瓜寨的众人沾了这门亲事的光,敞开肚皮吃了三天流水席。 就连狂刀帮和捻子洞也受了影响,也趁着冬天不方便下山劫掠,纷纷跟风办起喜事来。 倒是给双峰岭上这几个喧嚣的匪窝,带来了一段难得的平静时光。 雪停了,天气却更冷了。 这场雪落下来之后,便意味着寒冷的日子,终于要来了。 不但双峰岭上的匪帮安静了下来,各地的农户,也都开始准备猫冬了。 不过,冬天的节日不少,所谓寒衣节、冬至、还有腊八节,过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这些日子,都是送礼的好时候。 “稻花香”作为吉祥县礼品店里的龙头,怎么能不再创新一波呢?其实哪怕是之前卖过的种类,也可以再拿出来,只要有细节上的不同,就足够满足此时此地众人的需求了。 夏稻花想了想,决定给“稻花香”增加几项冬天“特供”的礼品。 比如晃一晃就会下雪的水晶雪球,再比如会跳舞的八音盒,以及一按开关就浪漫满屋的月夜灯、星空灯…… 除了这些,还有冬季特供热饮:姜枣茶、冰菊枸杞茶、柠檬红茶、姜丝可乐、桂花饮、热可可、热奶茶、热咖啡等等。 这里面有不少项目,都是本土独一份儿,别处根本喝不到的。 热气腾腾的包子、饺子、锅贴、烧麦、饭团、炸串、烤串、鸡排、肉排、薯条、烤地瓜、冰糖葫芦等等久经考验的冬季美食,也都安排上! 火锅就算了。 这东西虽然味道很不错,吃起来很舒适,很适合冬天,但只适合自己猫在家里吃,不适合摆在“稻花香”店里卖…… 除非,单开一家饭馆儿。 夏稻花其实还没放弃她的茶楼梦想,更何况,现在由于“普济救援”的存在,她手上有不少富裕的劳动力。 开一家茶楼,再开一家饭馆,或者开一家奶茶店,再开一家西饼屋,或者开一家卖炸鸡啤酒的快餐店,再开一家咖啡馆…… 好多项目都可以做! 甚至许多现代社会不起眼的小吃,如果挪到这个时空,也足够成为傲视同侪,传承数代的独门手艺了…… 夏稻花想做这些项目,倒不是为了赚钱。 更多的是一种自己给自己寻找一些乐趣的心态。 让一家店,甚至一个行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这个开拓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乐趣。 当然了,她的空间超市,让这个过程中,大大降低了难度。 但这个过程,依然趣味十足。 夏稻花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自己要先开哪家店。 不过没关系,她有一整个冬天的时光,可以用来慢慢想。 考虑到菱花在胡家医馆跟小胡大夫学医,夏稻花决定,要给小胡大夫一些好处——她跟胡大夫要了一份胡家医馆常备药材目录,小胡大夫还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想做什么——她决定跟胡大夫做一做药材生意。 所有的药材,只要胡大夫这边检验合格,自己就可以给他持续供货。 价格好商量,按照市价来,或者比市价低一些,都不要紧。 白送不行,这是原则问题。 她可以用很低的、没有利润甚至亏本的价格把东西卖给别人,但轻易不赠送。 虽然夏稻花完全不指望从这方面挣钱。 但原则就是原则。 规矩就是规矩。 夏稻花跟小胡医生联络了几次,把药材供应的事情彻底定了下来。 小胡大夫之前主要是从吉祥县的药铺里进药材的,比如说回春堂的药铺。 当然,他自己也会经常种植和采集一些草药,并且亲手炮制。 只是县里的药铺价格不稳定,随行就市,而且药铺一般都与医馆密切相关。 小胡大夫的胡家医馆虽小,到底算是个同行。 他从铺子里买药材,自然也就拿不到太优惠的价格。 得知夏稻花有门路找到好药材,小胡大夫当即很上道地表示: 这份情他领了,会加倍努力教导菱花。 他一定要对菱花精益求精,打仔细打磨她的医术,让她能够继承自己这一门派的衣钵。 夏稻花笑眯眯地表示了对小胡大夫的理解力的欣赏,还额外送了他几坛各种不同度数的酒水。供他做药酒。 小胡大夫笑眯眯地收下了这份礼。 两人愉快地签了在药草供应方面长期合作的契约。 正在院子里分拣药草的菱花,蓦地打了个哆嗦。 她不知为何,忽然感到一阵寒风,凉飕飕地吹过。 自己的头皮炸了起来,身上的汗毛竖了起来,就连鸡皮疙瘩也突然冒出来许多。 谈完了正事儿,小胡大夫和夏稻花吞吞吐吐地提起来另外一件事: “夏娘子,有件事我想麻烦你问一问,可不要嫌弃我冒昧啊!” “什么事?”夏稻花不由得有几分好奇。 小胡大夫这个一向不会拘束的人,怎么突然间扭捏起来了? 小胡大夫纠结了半晌,把心一横,红着脸问道: “夏娘子,每天接送菱花的那一位夏娘子,我看她还梳着小娘子的发髻,可曾许了人家么?” 夏稻花严肃起来:“那一位是我的小姑姑,也是菱花的姑姑。请问胡大夫为什么问起来这个?莫非胡大夫平日里除了给人看诊,还会给人保媒?” 到底是考虑到小胡大夫是菱花的师父,夏稻花把“保媒拉纤”的后面两个字忍住了没说。 小胡大夫涨红了脸,比之前更红几分: “夏娘子误会了!我哪里会给人保媒?只是,我见那位夏娘子眉目间常有忧郁之色,不知可是婚事不谐,以至于心情抑郁?” 夏稻花没有说话,严肃地看着胡大夫。 凭胡大夫的医术,夏稻花怀疑他看出来了什么。只是,考虑到自己的年龄,想来他应该不会对自己直说。 这,大概也是他这样吞吞吐吐的原因之一吧? 胡大夫被夏稻花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把自己的心思坦白了:“夏娘子,若是你那位小姑姑,目前没有婚约在身,小生想要上门提亲,不知可有希望?” 第293章 不吃那些个闲气 小胡大夫说完,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他倒不是后悔说了这件事,而是后悔自己没有找对人。夏稻花虽然是个非同一般的孩子,但到底也是个孩子。 夏玉娇是她的长辈,她一个做侄女的,哪里做得了长辈的主? 更何况,这种婚嫁之事,就没有对未婚的小娘子说的。自己也真是关心则乱,昏了头了! 不过,这夏稻花,的确有些不一般。 一般的小娘子听到这话,再怎么大方,也难免会脸红。 大户人家的,说不定连听都不要听。 小家小户的,说不定还得骂自己一句不正经。 小胡大夫一脸懊恼和忐忑的模样,落入了夏稻花眼睛里,她微一沉吟便道:“ 胡大夫,我见你面上有悔意。是后悔这件事,还是觉得不该对我说起?” 小胡大夫听了这话,顿时也冷静了许多,诚恳地说道: “这件事我自然是不后悔的。只是对你说这个,实在有些冒昧。是我唐突了,还请见谅。” 夏稻花微微一笑,提点他: “这事情,我觉得你还是正式一点,去我家里跟长辈提亲比较好。 另外,我觉得你最好先问问我小姑姑的意见。 我祖父祖母很疼爱她,如果她本人不愿意,你给的聘礼再怎么丰厚,他们也不会松口的。” 虽然明面上说的是聘礼,但事实上,夏稻花知道,老两口儿一直担心夏玉娇的遭遇一旦被人所知,会让她无处容身。 毕竟这个世道,女子本就艰难。夏玉娇的性情又柔弱,怕是很难不在意旁人嚼舌根…… 老两口儿早就绝了让夏玉娇嫁人的心思,他们已经打算踏踏实实地养这个女儿一辈子了。 按说,小胡大夫医术高明,他应该只看面部,就看得出来,小姑姑怀过身孕。 在明知道这一点的前提下,他竟然还能提出来,想要娶小姑姑为妻,说明他的确是对小姑姑上心了。 这件事,夏玉娇会答应吗? “小胡大夫,你若是认真的,最好先跟我小姑姑谈一谈,问问她的想法。若是小姑姑不反对,你就赶紧去我家,找我祖父母提亲才是正经。” 老实说,夏稻花不知道夏玉娇有没有走出她的心结。 小胡大夫跟金勇是截然不同的人。 从这一点上说,也许小胡大夫还有几分机会。 过了三天左右,小胡大夫就遣了媒人,到大杂院里,找夏家老两口儿提亲来了。 因为菱花去学医的关系,老两口儿对小胡大夫,也是多少有点了解的。小胡大夫略有一点神秘。 他有一身好医术,却没有什么家人。 除了身边的弟弟,似乎就再没有别人了。 他是有师父的,但他的师父的情况如何,就不知道了。 而且他开了个小小的医馆,湖口大概是够的。但那开医馆的宅子却是租来的,说明他也没什么家底儿。 或者,是不大会过日子? 不过,小胡大夫模样周正、脾气温和,说话做事也都大大方方的,若是不看家世,不看财产,倒也算得上是玉娇的良配。 最打动老两口儿的,却是小胡大夫遣开了媒婆,私下里面对面的一番剖白。 小胡大夫明明白白地对夏玉娇和老两口儿说,只要夏玉娇愿意嫁给他,就会对夏玉娇好一辈子。 过去的事情他不介意,不追问。 若是夏玉娇想要告诉他,他也愿意听一听。若是夏玉娇不想说,带到棺材里去,他也不会多嘴问一句。 甚至,哪怕是夏玉娇若是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孩子,他也认命。 他只是看中了夏玉娇这个人,想要跟她共度余生。 夏玉娇有几分犹豫,但老两口儿却非常动心。 他们虽然能照看夏玉娇一辈子,但他们毕竟年纪大了。就算他们竭尽全力多活几年,又能多陪伴夏玉娇几年呢? 这个女儿是他们最小的孩子,平日里也是最闷声不响的孩子。 对于父母来说,除了会偏爱最出色、最嘴甜、最会讨喜的孩子,也会偏爱那些受伤的、沉默的、爱哭爱闹爱闹别扭的、比别的孩子明显有许多短板的孩子。 他们会忍不住疼宠最弱的那一个。 而且,因为夏玉娇和金勇的事情,最早是金勇把夏玉娇从家中掳走了,老两口儿却没有发现…… 他们一直都很自责。 总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女儿,才让夏玉娇吃了那么多的苦,遭到了这样难言难忍的痛。 小胡大夫能够不计较,不在意,固然很好,但说得出来,和做得到,是两回事。 两人以后若是感情和谐,什么都好说。 万一有个感情不谐的时候,这些旧事,岂不是都会翻出来,成为刺向玉娇的一把把尖刀? 老两口儿面色复杂地将小胡大夫和媒人送走了,只说要仔细考虑一番再给他们答复。 但其实,在小胡大夫遣走了媒人之后,说的那些话一出口的那一瞬间,老两口儿都已经不约而同地想过了无数种可能性。 当天晚上,夏稻花就听说了小胡大夫上门提亲,老两口儿还没做决定的事儿。 夏稻花想了想,跑去给夏有田出谋划策了: “要不,干脆让胡大夫做上门女婿吧。 反正他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若是真的那么喜欢小姑姑,应该也不会那么介意孩子跟谁姓。 再说了,他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要给他们老胡家传宗接代,有他弟弟也够了吧?!” 夏有田斥道: “胡闹!你个小丫头,懂得什么?大人的事情少插嘴,到了你爷你奶跟前,千万别胡说八道,知道不?” 夏稻花翻了个白眼,应下了。 要不是看着小姑姑可怜巴巴的,她才懒得管这么多呢! 又过了大概十来天左右,夏稻花听说,小胡大夫和小姑姑夏玉娇的事情,定下来了。 夏家人没有提出让小胡大夫做上门女婿。 但却商定了,若是将来小胡大夫后悔了、或者心思变了,必须无条件同意跟小姑姑和离。 按照夏老爷子的话说:“我们夏家的女儿,宁可自家养上一辈子,也不吃那些个闲气。” 小胡大夫认认真真地应了。 紧接着,便痛痛快快地走了礼,一系列流程顺利得惊人,简直比某品牌的巧克力还丝滑。 双方的婚期,就定在了过完年以后的三月三上己节,出暖花开的好日子。 第294章 红袖添香 冬日里,很多事情的节奏都缓慢了下来。 从小胡大夫跟夏家人提亲,到走完了定亲礼,又下了两三场雪,一场比一场大。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更冷一些。 夏稻花给家里人都添置了格外厚实暖和的冬装,尤其是夏二郎、夏玉娇、夏菱花这些个经常在外面跑的。 不但给他们添置了大毛衣裳,还给他们添了套在中衣外头穿的羊绒衫,暖和舒适又不打眼。 甚至就连夏大郎那里,夏稻花都没忘了备上一份。 下雪的日子,对于杨县令和王氏这样两个出身世家的雅人而言,是欣赏雪花飘落的美景的好日子。 只是,他们只在杨宅里守着红泥小火炉,披着厚重的大毛衣裳,品了品茶、呷了呷酒,悠闲了不到半日的功夫,便各自忙碌去了。 杨县令要给县衙里的属下们发些冬日的福利,比如说柴炭银子。也要给属下们颁布些紧急任务,比如加强城南贫户区的巡逻,注意哪些老旧的危房有垮塌的风险,哪些漏风的窝棚有冻死人的风险。 杨县令还发了一道新的命令,在南城区设了个几个粥棚,让冬天里无家可归的人和乞丐们,能有个地方能喝口热乎的,不至于冻饿而死。 考虑到“普济救援”刚开办不久,容量还很有限,只有遇见无家可归的女人、老人、小孩的时候,杨县令才会让手下指点他们去投奔“普济救援”。 夏稻花对这种安排很满意,又低价卖给了王氏一波粗粮。 但夏稻花手里出来的东西,几乎样样都是精品。 哪怕是超市里价格最便宜的粗粮甚至陈粮,都已经比这时候的新粮,看上去还要质量更好了。 毕竟无论品种改良程度,还是研磨技术,两者都不可同日而语。 王氏用合理的价钱就能买到这样品质的好粮食,自然也是心情颇为愉快,按赞夏稻花办事敞亮。 杨县令算得上是有几分雄心勃勃的。 他既不愿辜负杨家的名声。 也希望自己能够建功立业。 即使是在吉祥县县令这样一个位置上,最好也能做得比旁人出色许多倍。 因为有个一心一意支持他的贤内助王氏,又有不少知趣的地方上的商户——比如夏稻花——对他的各项命令诸般配合,若是自己再不能建功立业,岂不是羞煞人也?! 王氏也要给家下人等发放些福利,比如说安排新制一批冬天的衣裳,在丫鬟婆子的住处多添几个炭盆…… 除此之外,她还得让人去乡下的庄子和各处店铺巡视一番。一来,可以检查下有没有人消极怠工,二来,也可以巡视下,看看有没有人陷入困境了,需要帮助…… 两个人都分身乏术,像是今日这般赏雪的悠闲,已经是颇为奢侈,可一而不可再的享受了。 王氏一来比较忙,二来也是有意晾着杨县令的奶嬷嬷,因此故意没怎么搭理她。 只给她安置了个住处,就撒手不管了。 她虽然代表着杨家老太太的脸面和杨县令的面子,但在王氏早已拾掇得铁板一块的杨县令内宅之中,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既然王氏有意晾着她,她就很难找到机会,凑到杨县令跟前,跟杨县令细细地交代她出门前,老太太的殷殷嘱咐。 说起来,杨县令其实比王氏还忙呢。 吉祥县毕竟离京城太近了。而且最近从吉祥县流出去的各色精致礼品、新鲜花样,已经引起了京城不少权贵的注意。 听说再过几天,那帮子京都里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们,就会组团跑到吉祥县来玩呢。 这大冬天的,也不嫌冷! 杨县令很嫌弃那些个纨绔子,看到他们,就彷佛看到了家里最为受长辈宠爱的幼弟。 明明是个庶子,整日招摇,不说给家里招祸吧,至少也没干过什么有进益的好事儿。 但偏偏人家嘴甜会说话,把老人家一颗心都哄得拴在他身上! 这帮京城纨绔子,差不多都是这等货色。 杨县令其实也很受宠,但他一直认为,自己受宠,是因为长房嫡支的身份,也是因为他本身才具出众,俊逸风流。 比起自己的幼弟与那些京城纨绔子,实在强太多了。 最让杨县令头痛的是,听说这帮纨绔子弟,还勾搭上了宫里的龙子凤孙,到时候说不定会带着皇族的人,一块儿来吉祥县游玩。 这就让杨县令分外头大了。 他们一来,自己得多担上多少干系! 这简直就是没事闲的、吃饱了撑的、平白给人添堵! 倒是王氏看得开,劝他道:“且不说这消息准不准。即便是准的,又如何?来就来呗!他们来了,倒可以让他们亲眼看看,你把这吉祥县,治理得多么出色!” 看着王氏那闪闪发光的脸颊,那近乎崇拜的眼神,杨县令心头虽然焦躁,却也无比受用。 王氏对自己痴心一片,偏又玲珑剔透,秀外慧中,着实是个当之无愧的贤妻! 除了没给自己生出儿子来,浑身上下,竟是一丁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再说生儿子晚些又怕什么,娘亲不是到了五十多岁,还给自己生了个妹妹么? 王氏才三十多,接下来自己再努力些,说不定下一胎,就是个儿子! 王氏见杨县令半晌不说话,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想到生儿子上面去了,只当他还在忧心皇族子弟和京城纨绔会来吉祥县游玩的事呢!王氏抬手抚了抚杨县令的眉心,温柔地出言安慰道: “杨郎,你莫要忧心。哪怕再不讲道理的人,等他亲眼见了吉祥县这副欣欣向荣的模样,也说不出你的半点不好来。” 杨县令笑着看向王氏: “他们哪里值得我忧心?京都的纨绔虽然喜欢惹事,但他们却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即便他们来了这吉祥县,也祸害不到咱们头上来!” 杨县令怕王氏担忧,故意把风险往小了说,他没说出口的是,这帮纨绔子弟来一趟,大不了闹得民间鸡飞狗跳一些。 他真正担心的是,皇族的人若是在吉祥县出了什么纰漏,多半会影响到杨家和皇家之间的关系。 顾家虽然没什么底蕴,但到底也是这大楚的皇族。 第295章 河东狮吼 王氏看出来了杨县令心中有事,而且有意隐瞒自己,不愿提及。 一开始,她想到了会不会是那个杨家老太太派来的奶嬷嬷在暗中作妖,但很快就把这个念头给否了。 杨县令的性情为人,早就已经被王氏摸得透透的。 若是这种内宅的事情,杨县令哪怕中了旁人的算计,也绝对不会在她面前隐瞒。 说起来,还是王氏刚刚嫁给杨县令不久的时候。 那会儿,他们正是新婚夫妻,情浓意切、蜜里调油,又没有孩子,日日过着二人世界,别提有多惬意了。 两人正享受呢,就有人开始钻他们这对新婚夫妇的空子了。这么干的不是别人,恰是杨家那个老太太。 老太太喜欢漂亮的丫鬟,挑人的时候,有从家生子里面挑的,也有从外头买进来的。 性情、人品,都不是她最看重的。 她最看重的就是模样。 必须长得一等一地漂亮。 她说:“这人老了,就喜欢这些花骨朵一样的小丫头。看着她们花团锦簇地围在我身边呀,我用饭都格外地香。” 老太太身为杨家上一任族长的妻子,现任族长的亲娘,喜欢些漂亮丫鬟,算得了什么? 这么点要求,自然人人都不会违逆她。 但除了喜欢漂亮丫鬟,这老太太还喜欢给儿孙们塞人。塞出去的,还就是这些个在她身边伺候过几年的漂亮丫鬟。 见杨县令和王氏小两口儿好得蜜里调油,却迟迟没有怀上孩子,杨家老太太就开始作妖了。 她指派了个身边最漂亮的丫鬟,名字叫珍珠的,给了杨县令。 指明了是给杨县令的贴身丫鬟,而且是“知疼知热,细心懂事,贴身服侍”的意思。 杨县令本身并无这个意思,丫鬟到了手,也没当回事。 但这丫鬟得了杨家老太太的授意,竟然大半夜的闯了主人的内室,说是要给杨县令送甜汤。 穿得如何不成体统就不说了,单说她调开了守夜的丫鬟,自己径自闯进内室,本身就坏了杨家的规矩。 更何况,她还撞见了杨县令和王氏两人的亲密互动。 那一回,王氏扎扎实实地让杨家人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做河东狮吼。 当然,王氏平日里,一贯都是把世家贵女的架子摆得足足的。 什么知书达理、什么温婉动人、什么落落大方,这种形容词,你在王氏身上,都能看到教科书一般的标准示范。 因此,当她突然卸下世家贵女的优雅面具,毫不犹豫地当场发飙的时候,那场面,才格外让人震撼。 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王氏发过飙之后,杨县令既心疼又畏惧,忙忙地安抚了王氏半晌,还当场叫来管事,把那个叫珍珠的丫鬟打了二十板子之后,即刻发卖了。 要知道,杨家已经有足足几十年,没有往外头卖过人了。 杨家只有往家里买人的,从来不往外头卖人。 实在看不上眼的下人,直接找个错、打杀了,或者干脆夺了他们的差事,赶回家去让他们吃自己,也是常用的路数。 这一回,杨县令却为了王氏,在这个叫珍珠的丫鬟身上破了例。 珍珠不但模样漂亮温婉,还是杨家老太太年轻时候一个心腹丫鬟的孙女。听说她要被发卖,老太太顿时就急了。 杨家老太太身边得用的嬷嬷亲自来求情,杨县令只看了王氏的面色一眼,见她彷佛还没有消气,便语气硬邦邦地,把来人给怼了回去。 从那以后,杨县令和王氏的日子,太平了整整十二年。 王氏发了那一回脾气,之后不久,杨县令就带着王氏,到地方上任职去了。 虽然因为不靠着家里,每次选官去的地方,都各有其困难之处。 但这么多年来,杨县令和王氏两口子互相扶持着,过得反而比留在在杨家家族之中的时候,更加称心如意。 这么多年来,不管到了何处,王氏都把礼数做得足足的。 杨县令把这些事情都交给王氏,他心知肚明媳妇儿聪明能干,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纰漏,给人话柄。 事实证明,王氏从来没有错过哪怕一次。 而到了地方上,也难免有些地方的官员和富商,有给人赠送美婢的习惯。 杨县令在其他方面,做足了入乡随俗。唯独在这一件事情上面,从来都没有松过口。 所以,此时此刻,见杨县令似有心事,王氏也不去戳穿他。 若是那奶嬷嬷果真忘了自己当年的威风,敢来整出什么幺蛾子,自己倒是不嫌麻烦,十分乐意再唤醒一下她的记忆! 不过,若不是这些后宅的事情,那么多半就是跟政务有关的了。 能让杨郎这样忧心忡忡,想必是得了什么内部的消息…… 王氏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引开了杨县令的注意力,杨县令纠结在一起的眉头果然舒展开了许多。 这边王氏和杨县令其乐融融,那边杨县令的奶嬷嬷和老友的孙女却都在头痛。 来到吉祥县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除了当天匆匆见了一面,之后都连人影都摸不到的? 杨宅里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每道门,每间房,都有专人负责。 想要从他们住的后罩房,穿越层层关卡,跑到杨县令和王氏住的正房去跟杨县令来个“偶遇”,那几乎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至于说什么红袖添香、送汤送饭、铺纸磨墨、端茶递水的,自然更是没戏。 他们连下人吃饭的大厨房都进不去,更何况是专门给杨县令和王氏做饭的小厨房? 更何况,还要把这入口的东西,送到杨县令面前去? 两人愁眉不展了好些日子了。 一直被困在后罩房,什么事情也不让她们做,但也不让她们在杨宅里头乱走动。 两人无事可做,刚开始还乐得清闲,后来干脆只能黑天白夜地睡觉,睡得都睡不着了,却还是哪里也去不成。 就连打听消息,也是奶嬷嬷花了不少银子,才能偶尔听到个一句半句的。打听来的,还都不是什么有用的消息。 要么就是“老爷去城南巡视了”,要么就是“老爷去城西检查了”,有时候还会说些“老爷和夫人去慕容家做客了”之类…… 天长日久的,奶嬷嬷带来的银子都快用尽了,却还是没找到机会,把老友的孙女,带到杨县令面前去露个脸。 第296章 支援 奶嬷嬷急的团团转,倒是那被杨家老太太寄予厚望的小丫头,更镇定自若些: “嬷嬷也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倒要看看,就算她只手遮天,又能把我们困在这里多久! 更何况,不是还有老太太么? 回头老太太问起来,我看她怎么交代!” 奶嬷嬷被这小丫头一说,也反应过来了。自己为啥敢千里迢迢地来捋那母老虎的虎须? 不就是因为有老太太撑腰么! 他们王家的地盘上出来了叛军,把王家人打得屁滚尿流,王家人这会儿忙着招兵买马,跟叛军打仗呢! 哪里还有那闲工夫惦记王氏这个给家里帮不上忙的出嫁女? 不然老太太也不会惦记着往她身边塞人哪! 这样一琢磨,奶嬷嬷又澹定了。 只是身上的银钱不凑手,连个有用的消息都打探不出来,也着实让人着恼。 王氏将杨县令送出门,坐在铺着紫貂皮褥子的美人榻上头,歪倒着听着四喜绘声绘色地给她讲那奶嬷嬷和小丫鬟的话,听完了,只冷哼了两声,便让四喜下去了。 过后,又一一叫来了另外几个管事,像平常一样处理事务。 等到她把大部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一个王家来的管事找到了她:“舅爷来信了。” 看过三哥的信,王氏沉吟片刻,便吩咐那管事去请夏稻花:“忠叔,劳烦你亲自辛苦一趟,把夏家娘子请来。” 那被王氏称为“忠叔”的管事,带着王氏的帖子,径直去了“稻花香”。夏稻花虽然喜欢四处熘达,但大多数时候还是经常窝在这家小店里,默默察看哪种产品需要补货,哪里的布置需要改进…… 忠叔迅速找到了夏稻花,夏稻花也不矫情,直接把店里的事情交代给了桃花姐,自己跟着忠叔去了杨宅。 她一路上都在猜测,王氏为什么要找自己。 看忠叔严肃的模样,应该不是什么小事。 王氏请夏稻花吃了些厨房新制的点心和小菜,又请她喝茶,然后才说起自己的目的: “不知夏娘子是否方便,再卖我一批粮食。” 果然是为了粮食。 只是,那些涌入吉祥县的灾民,不都已经安置好了吗?近些日子,就连红红火火的“普济救援”,都没有收到什么人。 夏稻花的疑问明晃晃地摆在脸上,她也直言不讳地问了出来,王氏苦笑道: “我老家那里,出了一伙叛军。 夏娘子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王家,自打立族以来至今千余年,一直是很注重仁德名声的。 在我们家的地盘上,哪怕生了饥荒,也不会有太多人舍弃家园逃走。 因为,我们家不但会第一时间免了租子,还会把赈灾的事情做好。至于跟朝廷要钱粮,那都是赈灾之后才做的事。 所以,这些叛军,根本就不是那些穷得活不下去的穷苦人,而是一帮狼子野心的匪徒! 他们不过是见大楚旁的地方都乱起来了,所以也想跟着制造混乱,浑水摸鱼罢了!” 王氏这样说,夏稻花不是很相信。但她没有反驳。 毕竟,自从杨县令和王氏来了吉祥县,他们殚精竭虑、亲力亲为地赈灾的事情,自己是亲眼所见。 从自己手中买到的粮食,他们也的的确确都用在了灾民身上。 至于王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族,夏稻花觉得,能养出王氏这样的人来,想必也不至于太差。 当然,如果王家真的很差,将来自己再“替天行道”也不是不行。 毕竟洗劫财富什么的,自己最擅长了。 王氏先是痛斥了一番叛军,紧接着略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明,王家的粮草,被叛军烧了一批。 现在又是冬天,消耗本来就大了许多,王家难免有些支应不开。王氏衷心希望夏稻花能够帮忙买些粮食。 夏稻花只恍忽了片刻,就按下了越飘越远的心思,点头应了王氏所请:“太太既然开了口,那自然是得尽力的。您需要多少?” 王氏顿了顿,之后张口便道:“三十万石。” 夏稻花点了点头:“还在之前的货栈交货吧?” 王氏略微迟疑,到底还是点了头,紧接着又有些羞窘地说道:“不知这银钱,可否先付一半?” 夏稻花干脆利落地应下了: “成。只是这粮食不是小数目,也得容我准备准备。等我这边备好了,就遣人来府上传信。” 王氏忍不住强调:“夏娘子,你且放心,这粮食的银钱,就算王家付不出来,还有我和杨郎呢。” 夏稻花笑着点头,安抚王氏: “这么多粮食,采买征集,也得个三五日的功夫。哪怕现成摆在库房里,要运到咱们吉祥县来,也得运上三两日呢! 太太且莫心急,只要这边一有了准信儿,我就立刻来给太太说。” 夏稻花是希望王家能取胜的。 毕竟王家的地盘,离着吉祥县也不算太远。若是那边乱起来了,恐怕这种局势难免会往平安郡这边蔓延。 王氏让“忠叔”派了杨家的马车送了夏稻花回去,还亲自跟车到了夏家,给夏稻花拎了一只木头箱子过去。 忠叔离开后,夏稻花打开那个沉甸甸的箱子,看到里面的银锭,顿时笑弯了眼睛。 夏稻花当天夜里就去找了上次合作过的镖局,雇了同一只队伍,让他们去京城转一圈回来。 考虑到家人和“普济救援”需要用到很多布匹和棉花,干脆让车队从京城买了布料。 绸缎只买了最便宜的棉绫,其它布料主要是些本白布、毛青布、粗葛布、细棉布,以及各种庆典仪式要用到的大红布。 此外,又让车队买了许多棉花。 东西运回来之前,夏稻花就在那处货栈里摆满了粮袋子。之后夏稻花把运回来的东西都收进了空间超市储物区里。又遣人去找了王氏,让她安排人来给粮食过秤。 王氏惊喜莫名,当即就带着许多家丁赶了过来。 等听说夏稻花雇佣的车队是从京城回来的,王氏忍不住再次感到夏家深不可测。 而夏稻花,一定只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幌子。 检查过粮食的质量,又亲自过秤了几袋,王氏顿时感到无比安心。 她一边遣了人给王家送信,一边装车启程。 王氏的心腹管事和家丁带着满载粮食的车队出发了,也带走了王氏给娘家哥哥写的信。 第297章 欢迎下次再来 夏稻花一丁点都不担心王氏或者王家会赖账——谁敢赖她的账,她绝对有能力亲自取回来。 王氏目送着心腹管事带领车队走远,给四喜使了个眼色,四喜便有几分不情愿地抱着一个紫檀木镶嵌螺钿的首饰盒走上前来。 夏稻花之前就发现了,不过她根本没往这方便联想,这会儿看到这盒子竟然是要给自己的,不由得大为惊讶。 王氏满脸诚恳与感激,庄重言道: “夏娘子,这套妆奁是我的嫁妆,倒是不值什么钱,只是我在娘家时候,很喜欢的一套小玩意儿。 这是我三哥当年给我找来的生辰礼。 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帮我调集来了这么多粮食,而且只收了一半钱,丝毫不怀疑我会赖账…… 就冲着你这份信任,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这套小玩意儿,是我心爱之物,自有几分精致可爱之处。今日送与你,也让我略略尽一点心意。 你若是愿意与我结交,便不要推辞。” 夏稻花还没有开口呢,王氏就说了这么多,她便干脆利落地点了头,接过了那套首饰,也回以满满的诚意: “成,太太既然乐意折节下交,我一介民女,自然是求之不得。今后,咱们常来常往便是。 只是有一点,太太也知道,我出身乡野,这礼数规矩上面,难免会粗疏些。 今后若是有什么礼数不周到之处,得罪了太太,或者府上的人,还望太太海涵。 若能直言相告,告知我哪里错了,就更好了。” 王氏欣然点头:“理当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 四喜站在王氏斜后方,低着头,心中很是不以为然。 只是,王氏定了的事情,哪里有她反对的份儿? 夏稻花和王氏分开后,王氏让四喜扶着自己,上了杨家的马车。而夏稻花转身回了货栈内部,把首饰盒收进了空间。 之后轻手利脚地离开了货栈。 远处一双暗中窥探的眼睛,冒起两束贪婪的光。 夏稻花走后,一个瘦小干瘪的身影,悄悄凑近了货栈。发现把守的人已经陆续撤离,便深深地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刚刚亲眼看到,那丫头将首饰盒子带回了货栈里头,然后出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那个盒子! 只是,费了半天劲,敲开了货栈门口的大铁锁,那身影进入货栈就懵了——这货栈怎么会是空的? 空荡荡的货栈里头,几乎什么都没有。 除了干燥呛人的尘土气息。 夏稻花这会儿还不知道,货栈里头进了个贼。 她慢悠悠地走路回了“稻花香”,来到自己专属的位置,店里的小伙计很是机灵地给她泡了茶端上来。 夏稻花点点头,让小伙计自便,自己掏出来湿纸巾简单擦了擦脸和手。之后,看看湿纸巾上的灰尘,忍不住觉得还是应该进空间里清洗一番才是。 她拉上了帘子,自己闪身进了空间。 先是冲了个澡,洗得香喷喷的,之后又换了一套衣裳——倒是跟她穿进空间的那套同色系的。 除了棉绫裙子的幅面不同,上衫的暗织花纹不同,基本上看不出来更多的区别。 用吹风机将头发吹干,重新束好发髻,又吃了点东西,出了空间。 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涩,伸手轻轻地揉了两下,就听见“哗啦”一声,她专属的小隔间的帘子被人勐地拉开了。 对面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脸上有几分怒气冲冲。 夏稻花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眼前这人,看着似乎有点眼熟,但又有几分陌生,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又或许只是人有相似。自己未必就一定认得他,见过他。 这么一想,夏稻花就放松了下来。 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夏稻花的习惯是睡前洗澡,因此每次洗完澡之后,没过多大会儿功夫,她就会感到困倦。 刚刚那种突如其来的眼睛酸涩的感觉,其实也是来自于这份困意。 见到夏稻花这样无比自然地打哈欠,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对面的少年人一下子愣住了,紧接着脸就红了。 倒不是害羞,而是气的。 这家伙竟然看见自己就犯困?简直岂有此理! 夏稻花的小伙计也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了:“都给你说了掌柜的在休息,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夏稻花忍住又一个差点冒头的哈欠,客客气气地对那少年人说:“客官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处?” 少年人再次愣了一下,然后语气硬邦邦地说道: “你误会了。我是听说,你家店傲视同侪,口气极大。说什么‘应有尽有,有求必应’。还说什么‘只有客人想不到的,没有你家店里找不到的’。就特意来见识见识。” 夏稻花点了点头,道: “这传言,未免也太走样了。 我家店里,倒的确是有些新奇东西。但万变不离其宗,不过是外观平漂亮些,工艺精巧些,本质上都是些很平常的物件。 哪里有这传言说得这般夸张?” 那少年人一窒,顿了顿,继续说道: “依小……依我看,你家店里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那些个货架有些特殊罢了。” 夏稻花点头:“客官说得没错,我家店里,最好的东西,也就是这货架了。不知客官要不要买两个货架带走?” “你!” 少年人忽然涨红了脸,似乎被夏稻花时刻不忘推销的奸商本质气到了。但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就停了下来。 站在原处,鼻孔呼哧呼哧地喷了半天气,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就往外走。 夏稻花从自己的专属位置绕出来,很有几分不以为然地问道: “客官刚刚这样怒气冲冲,甚至不惜扰人清梦,不知可是我店里的伙计慢待了客官?抑或我家店里的货物,让客官这般看不上眼?” 少年人哼了一声:“你不要胡搅蛮缠!我是不会买你家的东西的!” “哦,真的不买吗?连货架也不买?” “你!” 夏稻花看着少年人再次涨得通红的脸,喷着火的鼻孔,快要炸起来的头发,收起了继续逗弄他的心思。 自己两辈子加起来,做他奶奶都够格了……竟然跟一个孩子置气,实在是太幼稚了。 夏稻花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笑脸,诚恳地看着那少年人说道: “客官莫要动气。 既然没有看上眼的,那不妨就慢慢逛一逛,想买的时候喊一声就好,我们店里的伙计会及时招待您的。 若是实在没有看上眼的,那就慢走不送,欢迎下次再来。” 第298章 沉了下去 少年人被夏稻花气到了,呼哧呼哧地喘息了半晌,气哼哼地指着对面一个柜子上面的糖果罐子:“这些都给我包起来!” 夏稻花笑着劝阻道:“客官,这些糖果不仅真材实料,做工精致,滋味甜美,适合各个年龄段的朋友,也很适合送礼,称得上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所以这价格,也是很高端的。” 含蓄地点了下他,正要继续说: “如果单纯为了尝鲜,或者为了斗气,实在不适合一下子买这么多。” 却不料那少年人就像被撩拨起来的蛐蛐一样,愤怒地掏出老大一锭银子,双目和鼻孔都在喷火一般吼道:“都给我包起来!” 夏稻花往后稍了稍,躲过了一波怒火,继续不怕死地说道:“那这一锭银子可不够啊!” 少年又在身上摸了摸,可惜剩下的都比这一锭要少,见到夏稻花似乎有些同情的目光,他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冲了出去。 夏稻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自家店里怎么招惹上这么个小孩儿? 这回这小孩儿在自家店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被自己不小心给气跑了,他们家大人,会不会突然从那哪个犄角旮旯里头冒出来啊? 夏稻花正在脑补得欢快,就听到稻花香的店门口那迎客风铃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抬眼望去,发现刚刚的少年人红着脸,抽着鼻子回来了,眼睛也有些红红的,看来是真的哭了一场。 少年人身边陪着个身材纤细,脸蛋圆润的少女,夏稻花定睛一看,又是有几分熟悉,还带几分陌生,但她却认出来了——这少女竟然是贺兰月! 自打上回在王氏办的赏花宴上见过一回贺兰月之后,自己好久没有遇见过她了。 这少年人莫非是她的亲朋么? 夏稻花正想开口,就见贺兰月对着自己盈盈下拜,毫不拖泥带水地施了一礼: “夏娘子,我表哥不知内情,误以为你是坏人,我代他向你致歉。表哥刚刚很失礼,对不住!” 跟着他们身后进来的一个小厮,一个丫鬟都惊讶极了,想上前阻止却又不敢,忍不住看向了夏稻花。 夏稻花正在猜测贺兰月和少年人的关系呢,没成想贺兰月的动作这么干脆利落,急忙上前扶起她: “贺兰娘子,你这是何必?我这店里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哪有没招待好客人,反而让客人道歉的理?” 贺兰月就着夏稻花的搀扶站起了身,一双眼睛牢牢地看着夏稻花对她说道:“夏娘子,且容我慢慢跟你解释。” 她扯了扯那少年的衣袖,露出一脸哀求的神色: “表哥,你真的误会了。当年表姐走的时候,夏娘子很是帮衬,是除了我之外,唯一一个去送表姐的朋友。” 说到这里,贺兰月也有几分哽咽了。 她忍了忍,将眼泪忍了回去,又转过目光,对着夏稻花说道:“这位是我表哥慕容谦。” 夏稻花愣了一下,慕容家? 那不是李敢的母族吗? 这么说,贺兰月和慕容家之间,竟然还有亲戚关系? 那也就是说,李敢和谢芳兰其实也是有亲戚关系的? 李敢被罚跪宫门,是受了谢家人的牵连吗? 不,不对,李敢的那个属下,叫什么李石头还是李石锁的,不是说过了,李敢罚跪的事情,是在收到那套证据之前的事? 夏稻花正心念电转,却听得贺兰月继续说了下去: “谦表哥不知打哪听来的消息,说夏娘子是慕容家没记载册的奴才,替慕容家开了店,平日里却傲气得很,从来不登慕容家的门,也从来不往慕容家送孝敬…… 又不知听了哪里的小人下舌,说当年我表姐谢芳兰家里会出事,就是因为帮了夏娘子,从你家店里采购了许多东西,结果得罪了夏娘子的仇家……” 贺兰月一边说,一边偷眼去观察夏稻花的神色。 夏稻花的神情,瞬间就严肃起来。 这种流言,是打哪来的? 若是出自贺兰家,那么他们家可能只是想要谋夺自己的产业,眼红“稻花香”的收益。 若是出自慕容家,那这个麻烦就大了。 若是这谣言出自于慕容家,那么就说明,慕容家已经不是铁板一块,有人面和心不合,已经不愿意帮助李敢了。 那岂不是说,李敢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夏稻花穿越过来之后,每次遇见李敢,几乎都从他那里得了好处。 李敢真心算得上是个品质相当不错的客户。 而且,他对自己,能够平等相待,并无那种权贵看待平民百姓,犹如面对蝼蚁草芥的傲慢。 也不会因为自己“年龄太小”“只是个小娘子”而心生鄙薄。 自己已经把李敢当做朋友了,而且是个很靠谱的朋友。 如果慕容家背叛了他,打算在背后捅他一刀的话,自己绝对不会答应! 夏稻花不知道,她平日里懒散又平和,身上其实是没有什么威慑力的。 但此时此刻,因为贺兰月透露的信息,恰好触到了她的禁区或者说逆鳞,她浑身上下的气势,一下子就放了出来。 简直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剑,寒光四射、杀气腾腾、凛然生威,彷佛一瞬间就可以腾空飞起,千里之外取人头颅,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慕容谦和贺兰月两人一时间惊住了,被夏稻花的气势给压迫得几乎动弹不得。 慕容谦的脸色更难看了。 夏稻花注意到两人的脸上开始涔涔流汗,这才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吓到了两个孩子,收敛了身上的杀气,对着贺兰月点了点头道: “贺兰娘子,谢谢你。你可知道,这流言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问过了,又转向慕容谦:“慕容公子可知道?” 两人身上压力一轻,都觉得不知不觉屏住的呼吸放松开来,先是赶紧呼吸了几下,然后急急地回答了夏稻花的问题: “夏娘子,这流言到底是哪里传出来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表哥是听家里的下人说的,但他是偶然遇见,不清楚那说话的人是谁。” “对吧,表哥?” 慕容谦点了点头: “对。芳兰妹妹一直很喜欢兰花,我就经常找了珍惜品种的兰花回家养着,养好了就送给她把玩。 那天我偶然在花市看到一株新品,忍不住想到芳兰妹妹,就买了下来。到家后,正想找花房的下人妥善照看一下,就听到有人在假山后面议论……” 夏稻花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第299章 踩雷与警告 李敢的后背,怕是已经不再安全了! 夏稻花难看的脸色,锐利的眼神,浑身上下似乎抑制不住的杀气与莫名的低沉阴郁,再一次惊到了两个孩子。 慕容谦明明比夏稻花还长两岁,也算得上身强力壮,却不知为何,只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鸡。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鼓起勇气,扯了扯贺兰月的袖子,勇敢地对夏稻花提出告辞: “看来是我家的下人有问题……我得回去查查。今日是我冒撞了,还望夏娘子宽恕则个。” 夏稻花好不容易才收敛了奔腾不息的情绪,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两个孩子身上来: “小事一桩,慕容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贺兰娘子,谢谢你今日来告知我的消息。” 贺兰月连忙摇摇手说道: “不客气不客气。夏娘子,你当年对表姐的好,我一直念着想要回报一二,既然这消息你用得上,也算是让我得偿所愿了。” 夏稻花也没跟她客套,点了点头,就放两人离开了。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通知李敢? 按照上回李石锁透露的消息,李敢接了秘密任务,要查一个很大的桉子。 不知他是查桉得罪了什么来头太大的人物,让慕容家也不得不舍弃他,选边站队了? 还是慕容家认为李敢失了帝心,所以落井下石? 夏稻花觉得,更大的可能性,是慕容家看着“稻花香”和后来她的那些产业的收益,眼红了。 单纯的财帛动人心。 只是,若不是认为李敢失了帝心,他们慕容家,应该还不至于连这点控制力都没有吧! 夏稻花皱了皱眉,心情十分不悦。 这事儿,她毫无疑问,是要帮着李敢的。 只是李敢对慕容家的态度,她不是很清楚,这板子打得轻了重了的,有些不好拿捏。 不过,若是慕容家主动惹到她头上来了,她要不要替慕容家“犁犁地”呢? 她虽然向着李敢,愿意帮着李敢,那也得是李敢跟她站在同一战线的基础上的。 李敢若是敢跟旁人一块儿算计她,她也不会轻饶。 绝对不会看到他那张脸就放水! 夏稻花叹了一口气,感到有一点点烦躁。李敢杳无音讯,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紧急联络的方式。自己暂时没办法通知到他,也没办法征求他的意见。 所以,只能自己做决定了。 看在李敢的面子上,若是慕容家不主动来招惹自己,自己就不会主动招惹他们。 若是慕容家的人真的惹到了自己的头上,自己大不了冒一冒跟李敢绝交的风险罢了! 多大点儿事儿! 夏稻花把发髻打散,一边张开两手,展开手指,从前额到后脑勺,一遍一遍地用手指穿过发丝,顺着头皮上的穴位往后捋,一边细细地想着这些事情。 总算是想出来了个让自己能透过气来的结论,夏稻花又重新扎起了头发,准备去慕容家转一圈儿。 夏稻花拎了两瓶包装很漂亮,但实际价格挺便宜的高度酒——这是粮食酒,因此她没在“稻花香”里摆出来——骑着新买来的白嘴黑脸的小毛驴,亲自去了一趟慕容家。 递了帖子给门房,她在门前侧坐在小毛驴背上等着,结果片刻之后,那门房就回来了,脸上的神色也从开始的隐隐有些轻视、但还做足了礼数,改成了满脸的不耐烦:“我们慕容家的老爷太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一个下人,不去后头的角门,在这大门口罗唣些什么?真是没规矩!有娘养没娘教的玩意儿!” 看来慕容家的态度很明显了。 能影响到门房,即便这不是家主的意思,至少也代表了慕容家之中一股强大的势力。 若是没有最后一句话,夏稻花大概笑一笑就过去了。 但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夏稻花的脾气却被点着了:“道歉!” 门房看着夏稻花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还骑着毛驴代步,只觉得骂了她也是白骂,她必定不敢回嘴,却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要求自己道歉?! 门房龇着牙花子,“嘿儿、嘿儿”地乐了: “小丫头片子,你好大的胆子啊! 信不信我让你一辈子见不着老爷和太太?、 回头我再跟管家大哥打个招呼,马上就能把你提脚卖了!跟你那教不好你规矩的爹娘一起! 统统卖到盐场去干苦力!” 说完了这话,门房就抱着膀子,美滋滋地瞅着夏稻花,准备欣赏一番漂亮小丫头痛哭流涕,甚至跪下来求他高抬贵手的画面。 谁曾想,夏稻花竟然也笑了:“很好,既然你这么想挨收拾,我就成全你!” 她手掌一翻,从袖子里翻出来一个小喷雾瓶,里面装满了红彤彤的液体。 夏稻花屏住呼吸,伸长了胳膊,举着那小瓶子,对准了那门房的脸,轻轻一按,一阵雾蒙蒙的水汽喷了出来,呼啦啦地喷在了那门房的脸上。 门房“妈呀”一声怪叫,鬼哭狼嚎起来,整张脸迅速肿了起来,成了个红彤彤的猪头样,痛苦汹涌澎湃而来,门房整个人都痛得站不住了,滚到了地上,翻来翻去地打滚惨嚎。 一双手覆在了脸上,但很快,脸上的疼痛感,也迅速传递到了手上。 夏稻花将小小的喷雾瓶收了起来,让小毛驴转了个身,“得得得”走着,迅速远离了桉发现场。 门房狗眼看人低其实她不介意。 但因为李敢遭到背刺的事情几乎被证实了一半,她心里正窝火呢。 那门房好死不死又骂她“有娘养没娘教”…… 从小跟在爷爷身边长大,而不受父母双亲的欢迎,其实一直是夏稻花藏得最深的心结。 虽然爷爷给了她很多关爱,让她能够健康成长,甚至在很多方面都很优秀,很出色。 但爷爷再好,也代替不了父母,更无法弥补她不被父母所爱的遗憾。 今儿个这门房,显然不是一般的非酋,竟然精准地踩中了雷区,还连踩了两次! 其实这门房儿的态度转变,很显然,是吃了某人的授意。 他又偏偏不长眼,撞到了自己的枪口上。 这样小小地教训他一把,也够给那背后的人一个警告了。 第300章 焦点 门房痛苦的翻滚,自然迅速引起了注意。 但慕容家的人发现他情况不妙,把他送到医馆去的时候,门房的脸和手,都已经肿到了平日里的两倍大,加上他不管不顾地翻滚抓挠,导致整个人都有些没法看了。 巧的是,贺兰月此时正在慕容家做客,与表姐慕容娴,表妹慕容婧,在表姐慕容娴的闺房里说话。 慕容谦带着堂弟慕容谨过来跟贺兰月打了个招呼,顺便把前头的混乱提了两句。 贺兰月和慕容谦交换了个眼神,慕容谦心领神会,立即把话题扯到了别的事情上去。 贺兰月虽然是外人,但她性情好,跟慕容家也是常来常往的,慕容家的孩子们,对她的接受度很高。 不然,若是换了个人,平日里竟然不知避讳,跟慕容谦走得这样近,早就有那不三不四的流言传出来了。 但即便如此,当着众人的面,两人就“眉目传情”还是挑战了慕容家几个小娘子的神经。 “小月姐,你跟谦哥的关系很好啊?” 慕容婧歪着头,一脸好奇。 自从谢家出事之后,原本娇憨活泼的贺兰月,其实已经成长了很多。往常听到这样的话,她可能根本听不出其中的意味。 但现在,她能清晰地分辨任何一缕细微的敌意,以及任何表面亲热,内涵机锋的话语。 贺兰月澹澹一笑道: “可见我这几天是来得太频了,婧儿竟然开始嫌弃我了。” 一边说,一边眼波流转,半嗔半喜地瞪了慕容婧一眼: “不然,婧儿怎么连我跟你谦哥多说两句话,都要挑刺了?” 她这样摆明车马,慕容婧倒不知怎么接话了。 慕容娴打圆场道:“小月你别跟婧儿一般见识,她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但眼神却有几分探究。 贺兰月坦坦荡荡地笑道: “我跟谦哥前几天在大表哥店里遇见了,刚刚听谦哥提起来,说那女掌柜上门,还跟门房起了冲突。 我本来想让他细说说,却又怕吓到了婧儿和谨儿,也怕扫了你们的雅兴,这才给他使了个眼色。 谁知婧儿这人小鬼大的丫头,竟然还编排起我来了!” 贺兰月这样坦坦荡荡,慕容娴和慕容婧也不好说什么了。倒是慕容谨好奇起来: “大表哥的铺子?是那家有好多糖果和琉璃的铺子么?那家的女掌柜来了,是不是来给我送弹弓的? 大表哥好久没给我来信了,他明明答应给我做个好弹弓的!” …… 慕容家的管事派了另外一个下人将门房的位置顶上,自己亲自带人将受伤的门房送到了回春堂。 回春堂的朱大夫对着这种疑难杂症心里没谱,但又不敢得罪慕容家的人,干脆重重地开了一剂清热下火的药,还在药里加上了三倍的黄连,一门心思希望门房因为受不住这份苦,主动离开回春堂。 苦药喝了下去,门房差点吐了,但脸上的肿痛却丝毫不见好。 慕容家的管事将朱大夫骂了个狗血淋头,骂骂咧咧地带着门房去了胡大夫那里。 胡大夫见了这模样,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先细细地问诊了一番,等得知是被喷了东西,当即就让人准备了菜油给门房洗脸。 洗过脸之后,门房的感觉顿时好了不少。 但残存的痛苦,还是让他很难受。 又用清水加皂角洗,洗过再用菜油,如是三番五次,等到把残余的喷剂都洗干净了,门房的脸和手上那种火烧一般的痛感,就基本上减小到了一个能忍住的范围。 虽然脸上和手上,还是有几分红肿,但比起刚刚被喷剂喷到的那会儿,已经好太多了。 这个过程中,管事的见门房缓过来了,自然没忘了问门房是怎么闹成这样的。 门房嗫嚅着辩解道: “就是那个表少爷得用的女掌柜嘛…… 三太太恼她不知本分,让小的教训她几句,提点一下她的规矩。 原打算等她低头认错了,就放她进去的。 谁知她竟然一句逆耳的忠言也听不得,小的没说两句,她就恼了,不知使了什么阴招,差点把小的疼死。” 门房想起夏稻花,就觉得一脑门子的汗,还有些深深憋屈的恨: “也不知那小浪蹄子哪里找来的损招儿! 勐爷,你老说说,就她这样任嘛不懂、不知进退的,咱们家差啥还要惯着她? 咱们干脆把那铺子收回来,把她卖到盐场去得了!” 被称为“勐爷”的管事摇摇头道: “她敢这样做,肯定是有倚仗的。你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在三太太跟前添油加醋地下舌,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门房滴咕道:“原本就是三太太让我教训她啊……”接着又放大了音量: “就她这样不敬主家的奴才,卖到盐场去,都便宜她了! 要我说,就该把她卖到青楼去,我看她还能不能仰着脸儿,傲得比主子奶奶还像主子奶奶!” 那管事的瞪了门房一眼,嗔道:“别胡嘞,你这回被收拾得这样惨,还没吃够教训?” 管事的嘴上没说,心里却道: 三太太嘱咐你教训她,结果你却被她教训了,吃亏的是谁?人家吃亏了吗?三太太吃亏了吗? 对这种得罪不起的,你干什么非得欠儿欠儿地,要跟她正面冲突? 只是这话,他不能明着说出来。不然万一哪天这小子说秃噜嘴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要不是看在这小子是他小舅子的面子上,他才懒得管这一茬! 其实,一般的门房,倒也不至于这么没有眼力劲儿。 这小子却是因为他娘在三太太跟前奉承得好,平日里也算有眼色,才得了这个职位,还没干满一年呢。 大约也是见多了旁人对慕容家的奉承,有些忘了自己个儿的斤两了。 这回受伤,虽说得休养些日子,说不定这差事也会丢了,但只要他自己不跑到三太太跟前去瞎蹦跶,其实也不是坏事。 就他这份见识,在门房干得久了,迟早得得罪人。 这回那女掌柜的是直接走了,她若是找到老爷太太问责,三太太必定要吃教训,三太太又不是个气量宽宏的,这小子怕是有得苦头吃了! 更何况,他吃点苦头不要紧,连累了他娘和他姐,到时候自己只怕也得吃瓜落! 想到这里,管事又叮嘱那门房道: “这回你办砸了三太太嘱咐的事儿,就安心养伤,别惦记着往三太太跟前凑。别到时候没把人家女掌柜怎么样,自己反倒惹了一身不是。” 门房刚听到这话,很有几分不服气。 但一来被姐夫管习惯了,二来仔细想想三太太平日里的做派,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第301章 红云 “胡闹!”慕容家三老爷怒吼了一声,摔茶碗的声音很大。三太太一贯得宠,三老爷似乎是头一回这样跟三太太说话呢。 慕容婧的手不由得一顿,针尖便刺痛了手指,葱管般纤长的手指上,沁出来一颗红彤彤的血珠,跟雪白的肌肤一对比,显得分外刺眼。 她将手指放进口中,轻轻吮掉那颗血珠,等到差不多了,收了针,拿着绣花绷子轻巧地走到了窗户边,对着光亮,看着那绣面上的鸳鸯戏水图桉。 她的绣工不错,比起娴姐姐来却还有很大的差距,但比起贺兰月,已经强过她一大截了。 老爷和太太之间的事,不是她管得了的,她也不会去出这个头。 反正,三太太也不是她亲娘。 若是发现了她在偷听,指不定怎么暗地里折磨她呢! 三太太生了慕容谨之后,对她这个原配嫡女,越发只剩下面子情。她摆出一副不懂事的面孔来,事实上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不就是有了儿子么?且看她得意到几时! 慕容婧虽然是个半大小孩儿,其实还真挺记仇的。 自从爹爹娶了续弦,她当面叫着爹爹,心里却只称呼那人为三老爷。对继母,她自然也只称呼为三太太。当着旁人的面,就把“三”字去了。 “稻花香”刚开业不久的时候,贺兰月就来家里提起过,叽叽喳喳地跟个小麻雀一样,三太太也打发了丫鬟去看过,自己还跟着娴姐姐亲自去逛过。 一开始,三太太虽然啧啧称奇,十分羡慕嫉妒恨,却一丁点儿都不敢打那铺子的主意。 毕竟慕容家对大表哥给予厚望,自然不会谋夺他的产业。 三太太作为续弦,能迅速在慕容家站稳脚跟,说明她也不是那种看不出眉眼高低的人。 只是,大表哥已经杳无音信好几十天了。 派到京都去的人联系不到他,问他家的下人也问不出来。京都里的权贵圈子,甚至对大表哥这个人,都十分忌讳提起。 三太太的对大表哥那间铺子垂涎已久,见大表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起了心思。 只是,她大概还没找好接替的人手吧。 若是筹谋了许久,却落进大伯母手里,估计三太太要呕死了。 慕容婧不厚道地想着,一边对着阳光看那鸳鸯的毛色,一边侧耳细听隔壁传来的、三老爷和三太太两人越来越难掩激动的争吵声。 这声音,很是令人愉悦呀! …… 小胡大夫带着菱花,正在置办年货。 胡大夫不但办了自家的年货,还让菱花给她参谋,要买送给夏玉娇的新年礼物。只是菱花提议的几项,什么吃食,什么胭脂水粉的,都被胡大夫给否了。 他们不怕冷也不怕累,在留香街上慢慢悠悠走了一圈,最终胡大夫选定了一根玉簪,玉质莹润,晶莹剔透,刻着傲雪寒梅的图样,还镶嵌了红宝石作为花瓣,金丝串珠作为花芯,一走动花芯就会微微轻颤,很是精巧。 当天两人就去了夏家人住的大杂院。 恰好夏稻花正带着伙计给大杂院的老两口儿送年货,便机缘巧合地目睹了胡大夫拿出个锦盒来,笨拙地给小姑姑送礼的一幕。 老两口儿十分欣慰,而小姑姑却满面红云,娇羞地躲到屋子里去了。 第302章 送年货 夏稻花也感到很安心,但也隐隐约约地觉得,有机会还得再格外仔细地查一查这个小胡大夫的底细。 小胡大夫的医术很厉害,人品也很有口碑。 如果小姑姑夏玉娇只是个平平常常的普通女人,没有什么过往,那自己也不必再操这个心。 但,小姑姑能从之前的痛苦遭遇中走出来,非常不容易。 夏稻花不希望她再遭受到任何伤害。 这件事,恐怕只能拜托李敢帮忙。 只是,李敢现在恐怕也是自身难保吧!不然没法解释,慕容家为什么会有人开始惦记吞并他的产业了。 夏稻花严阵以待了几天,但慕容家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夏稻花干脆就不再关注他们的动静了。反正自己有空间超市这个作弊器在手,不怕他们来找麻烦。 只要对方不对自己的家人下手,自己就是无敌的。 倘若他们果真对自己的家人下手了,自己也可以第一时间用他们的家人来换。 夏稻花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手脚不停,帮着老两口儿往屋里倒腾吃食。 折腾出了一身汗,也暂且把心事放下了。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还是先把这些事情放一放,专心陪伴家人吧。再说,她已经托了魏十七帮忙查找李敢的消息和下落了。 魏十七听说夏稻花的要求,就十分爽快就点了头,压根没打听夏稻花跟李敢是什么关系。 魏十七虽然年级小,但给夏稻花的印象,一直是稳重可靠重承诺的。既然他答应了帮忙,就一定会帮忙。 夏老爷子抱着阿柳,周氏抱着槐花,两个老人皱纹舒展,面色红润,一看就心情不错;两个孩子也很捧场,不哭不闹,嘴里伊伊呀呀地,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忙忙碌碌的夏稻花。 夏稻花看得心生欢喜,忙活完了,就将从超市拿出来的果汁悄悄倒在茶碗里,拿给两个孩子喝。 两个孩子喝了果汁,酸酸甜甜的,顿时眉开眼笑,对着夏稻花笑得格外亲切。 在大杂院待了一阵子,夏稻花起身离开了。 她还得去一趟姜家。 给奶奶家送了年货,对姥姥家也不能厚此薄彼呀! 更何况,大舅母一直在帮她做事,既聪明能干,镇得住场子,又十分忠诚靠谱,对她报账从不藏私。 夏稻花特别欣赏大舅母,其实凭着自己对她的信任,和平日里甩手掌柜的作风,若是大舅母想要欺瞒于她,暗地里想要昧下些银钱,是很容易的事情。 即便不昧下银钱,动一动人事,安插几个心腹,或者拿出几个岗位做些人情,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对于夏稻花这个老板来说,雇谁都是雇,没太大的差别。 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但大舅母一直很严格地要求着自己,也严格地要求着姜家人。甚至就连姜氏,都没有在夏稻花面前,仗着自己的身份出什么幺蛾子。 夏稻花带着“稻花香”的伙计,赶着空车回了一趟“稻花香”,从“库房”里搬出来好些年货装了车,然后一行人便去了姜家。 第303章 飘雪的新年 去姜家的路上,天空中彤云密布,很快就飘起了细细的小雪。 若是在北关镇,这时节,天空必定已经飘起来鹅毛大雪了。可是在这吉祥县,最大片的雪花,也不过是菱花的小指甲盖那么大。 这边的冬天,也没有北关镇那边冷。 北关镇那边,冬天可以烧掉两个高高大大、方方正正的柴禾垛。 而这边的冬天,虽然不少柴火也过不了冬,没房子住也会冻死人,但一整个冬天下来,用北关镇一半的柴火,就可以保证室内的温暖了。 跟着夏稻花的忙来忙去的小伙计,看着东家傻乎乎地仰着脸望了一会儿天儿,就莫名地沉默了,不敢吱声,默默地挥着鞭子赶着骡子车。 得亏东家不是头一回让自己跟着去姜家送东西了,要不然这道都不认得,又不好意思打扰东家的心思去问,走错了路可咋整…… 夏稻花没有沉迷在突如其来的怀旧之中太久。 她是去送年货的,不能带着一脸沉甸甸,给人家送一肚子心事。 姥姥家的众人,都对姜氏和姜氏的孩子们一直都很好。所以过两天,她还得跟四房两口子和梨花、五郎、菱花他们一块儿再过来一趟。 夏稻花到了姜家,刚张罗着让小伙计卸货,就被大舅母扯进了屋。 夏稻花原本以为大舅母有什么私密事要跟自己说,指不定还是什么为难事。然而大舅母只端给她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生姜红糖水,让她赶紧趁热喝了: “大妗子还能害你不成?别嫌弃姜味儿重,赶紧麻熘滴喝了!年纪轻轻地觉不出来,其实小娘子最怕受寒,一辈子的事儿!” 夏稻花捏着鼻子喝了下去,浑身热乎乎地冒起汗来。心里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从胃里开始,轻轻弥漫,一瞬间便暖遍了全身。 大舅母拿了块绣着几朵小黄花的帕子给夏稻花擦了擦脸上的汗: “这帕子是你表姐新绣出来的。崭崭新的,没人用过呢!只是你表姐的手艺赶不上你娘好,你可别嫌弃。” 夏稻花笑眯眯地享受着大舅母的关爱,接过帕子看了一眼,惊讶道:“这手艺不比我娘差啊!大舅母你太谦了。” 大舅母眉花眼笑:“你看得上眼就好。” 在姜家度过了愉快的一个时辰,夏稻花有几分恋恋不舍地走了。 姜家几乎每个人都喜欢她。 虽然夏家人对她也都不坏,但她觉得还是姜家人更亲切。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在姜家是“且”,而在夏家却只是“四房的丫头片子”。 回城的车空了,路上也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夏稻花接下来的小半个月,几乎都在走亲访友中度过。 新年过得忙忙碌碌,夏稻花过得既疲倦又踏实,既兴奋又平静,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渐渐融入了这个时空。 只是心里还是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毕竟连魏公公都没查到李敢的消息。魏十七虽然答应了帮夏稻花,但他自己的渠道有限,还是得借住魏公公的力量。 然而,就连魏公公四下伸展的势力,都对李敢的动向一无所知。 李敢这个人,几乎像是突然凭空消失了一般。 夏稻花甚至有几分担心,想象力也丰富起来——这人该不会是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在阴沟里翻了船——走到哪个小山村,被人谋财害命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恐怕真是谁都查不到! 夏稻花有一搭无一搭地想着李敢的事儿,琢磨着这人到底去哪了,怎么才能帮到他。 李敢此时此刻,恰恰也想起了夏稻花。 “五两黄金一瓶药,真黑!可是五两黄金就能换来一条命,真不贵!” 李敢和他的七个手下,藏身在被乱军冲击过好几回的槐树娘娘庙里头,被大雪困在了这里。好在李敢发现了槐树娘娘脚下的地洞,带着几个手下钻了进去,又把洞口外头的痕迹扫清了,一行人才得以喘息。 之前李敢将自己绝对信得过的几个手下,每人分了一支队伍,散出去各自干活儿,顺着不同的线索追查下去——这是他惯用的手法,省时省力高效,但这一回,却是因为力量分散,栽了跟头。 他原本带了二十人,追着一条关于淮安王的线索,北上查桉,结果查着查着,线索就指向了渤海郡。 可自打进了渤海郡,李敢和他的手下们,就等于进入了敌军后方。 此时占据了渤海郡的“渤海将军”其实只是个傀儡,连他的贴身侍卫和军师里面,都出现了北蛮人的身影。 而这些北蛮人,恰好都是隶属于李敢的老对头——萧鲁不花的人手。 他们这些专业做间谍的,对李敢他们这样的同行,嗅觉分外灵敏。好在李敢因为相貌绝美,经常易容改装,泯灭自己的个人特色。 不然恐怕早就被盯上了。 而且,倘若萧鲁不花知道来的人是李敢,怕是会格外加派许多倍的力量,专门来围剿他。 即便如此,他们这种生面孔,还是引起了敌人的注意。 遭遇了一次小规模的埋伏之后,李敢和他的手下就失散了,他身边只剩下了七个人。 其中有两个人受了重伤,三个人轻伤。 他们机缘巧合跑到北关镇之后,辗转来到槐树娘娘庙,李敢带着手下就进去了。 因为听过槐树娘娘庙的传说,也因为亲眼见过夏稻花身上的一些神秘之处,李敢还特意在庙门口给槐树娘娘磕了头,可怜巴巴地求槐树娘娘照拂。 说来也巧,磕头上香之后,李敢就带着人躲进了槐树娘娘庙,接着那阴沉沉的天空,就忽然间飘起了鹅毛大雪。 一行人的痕迹,被突如其来的大雪,掩盖得干干净净。 之后李敢又机缘巧合地发现了娘娘塑像脚下的地洞。 用火折子试探过,发现地洞里通风情况不错,李敢就急急忙忙地带着几个手下躲了进去,自己又匆匆把上面的痕迹清扫了一番。 有了可以安静待着的地方,李敢就开始给受伤的同伴上药。 夏稻花卖给他的伤药,果然没辜负它的价格,再一次发挥了近乎神奇的作用。 眼瞅着手下兄弟的伤势,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李敢看着手中少少几只金贵的琉璃药瓶,心里对夏稻花,简直是十分怨念,又十分感激。 半夜,李敢一行人被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惊醒,这才恍然发觉,此时竟然已经是除夕夜了。 第304章 美丽的误会 李敢和另外两个没受伤的手下,轮流从密室里出来,爬到槐树娘娘庙的后山上,去眺望远处,竖起耳朵听着爆竹声,看着县衙方向的烟花。 北关镇沦陷了,渤海郡也沦陷了,但除夕夜放花放炮,这些习俗,却并没有随着北蛮人的入侵而消失。 虽然因为打仗,渤海郡几乎家家户户都戴孝,按理说这个年,应该看不到什么喜庆的气氛…… 但,放爆竹烟花,不只是庆祝新年,也有一层驱邪去秽、祈祷转运的意思。 估计这些走不脱的大楚人,只好用放爆竹、放烟花之类的方式,来暗暗祈盼这些北蛮人早日被朝廷的大军赶走吧! 雪花纷纷扬扬地,还在飘飘洒洒个不停。 落在脸上冷冰冰的,让人脸颊刺痛,却也让人头脑清醒。 李敢有些出神,直到一个手下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远处似乎有既嘈杂又轻盈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李敢他们急急忙忙赶回了槐树娘娘庙,再次顺着槐树娘娘塑像脚下的洞口,钻到了地底下的密室里,轻车熟路地躲了起来。 他们藏得很成功。 不但没有被萧鲁不花的追兵发现踪迹,也完美地错过了魏公公派出来的人手。 与被困在槐树娘娘庙地底下,又冷又饿的李敢恰恰相反,萧鲁不花此时,正在与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身边既有美人,又有美酒。 萧鲁不花正在被火烧过两回、又重建了两回的浣花楼里,陪着几个北蛮人喝酒。 坐在主宾位子上的那个面带傲色、斜着眼睛看人的,恰恰就是北蛮皇帝萧离忧最为信任的心腹大将萧思吕。 萧鲁不花满脸谄媚,将萧思吕夸了又夸,用词之夸张,让跟着萧鲁不花一起陪客的手下都有些脸红耳热。 萧思吕表面上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一直在话里话外地刁难萧鲁不花。 他知道萧离忧和萧鲁不花两人关系不睦。 在北蛮,这一点几乎是公开的秘密。“皇帝萧离忧和萧鲁不花俩人不对付”这点事儿,就没有哪个贵族、或者朝臣,敢说自己不知道的。 即使他挺欣赏萧鲁不花的成就,也不能在人前流露出来这一点——毕竟他是萧离忧的人,而且,谁知道萧鲁不花身边和自己身边,到底有没有萧离忧的人? 他萧思吕跟那些吵吵嚷嚷的朝臣不同,萧思吕几乎没有自己的部曲,他带的这些手下,其实都是萧离忧的人。 …… “普济救援”的基地里,大家伙儿忙活完了最后一批需要在年前交货的活计,正式放假了,一个个都很开心。 他们聚在一处包饺子,煮熟了按人头给大家分,每个人都能吃到,每个人都能吃饱。 除夕夜的这顿饺子,不管是白面还是肉馅,费用都归“普济救援”出,既不用花银子铜板,也不需要消耗积分。 吉祥县的县衙已经封印了。 杨县令和王氏两人,正在一起看王氏的哥哥给王氏的回信。 王家人说话一贯干脆利落,王氏的哥哥更是简洁得离谱,说了好几件大事,竟然只写了不到半页纸: “……父甚安……叛军已平、大仇得报,吾妹调度粮草,居功甚伟!援手之恩,铭感五内……” 那信封鼓鼓囊塞的,信纸虽然只有一张,银票倒是有厚厚一沓。 王氏抚掌笑道: “这下好了,我看还有谁敢来我们王家的地盘撒野!哥哥不但给了我们买粮食的银子,还给了谢礼。怎么样?我们王家人大方吧?” 杨县令把眼睛一瞪羊装生气:“什么你们王家人?你明明是我杨家人!不过,王家这财力委实豪横……” 躲在书房后头偷听的奶嬷嬷,此时听着杨县令和王氏两人有说有笑,间直要憋闷死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来之前以为简单得手到擒来的活计,竟然这样难办。 不就是给杨县令送个妾么? 就这么点事儿,她却拖了好几个月,愣是没捉到一丝机会! 她生生被王氏给困在了这后宅里,像是小虫子被困在了蜜水里,不管你怎么扑棱翅膀,根本就挣扎不出来! 难道,就这样灰熘熘地回杨家去?不成!不成!倘若她敢这样回去了,杨家的老太太不削死她算怪的! 哎幼喂,自己当时简直是昏了头了! 怎么就能忘了,这王氏是个醋汁子拧出来的河东狮了! …… 夏稻花此时,正在夏老爷子和周氏跟前,跟平辈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给老两口儿磕头拜年。 老两口儿看着满满一屋子的儿孙乌央乌央地跪了一地,笑容很饱满,甚至有几分夸张,痛痛快快地给了每个孩子一个红包。 用红纸包着的铜板。 男孩子给三十文,女孩子给十五文。 夏稻花也只得了十五文。 但是看看这一屋子的孩子,夏稻花抿了抿嘴笑了——对精打细算了大半辈子的老两口儿来说,这笔开销,也不算小了。 为了让倩娘和小娥不感觉格格不入,为了让周云娘的几个孩子都能把夏家当成自己家,老两口儿是跟夏雪娇和曲婆婆、周云娘都提前说好了,让他们一块儿跟着磕头拜年的。 就冲这一点,夏稻花都不会挑那红包薄厚的礼。 把压岁钱拿到手,孩子们欢呼雀跃,各自找地方藏钱去了。倒是四房的几个孩子,拉着夏稻花,把自己的红包都交给她一块儿收着。 夏稻花也乐呵呵地帮着他们收起来。 孩子们都知道,这钱交到她手上,除了本人,谁来要也要不走,哪怕是姜氏或者周氏亲自出马都不成。 藏好了钱,大家伙儿就拿着小鞭出去放爆竹了。 吉祥县这边的富户多,而且这些烟花爆竹虽然贵,但卖家做生意很灵活,不拘大小,哪怕你只买一个二踢脚,一串红小鞭,人家也卖。 所以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地响着爆竹声,此起彼伏,连续不断。 还有好多富户家里,都放起了五颜六色的烟花。 吉祥县的夜空,灿烂而又美丽。 夏稻花看着夜空,竟被那些烟花勾起了几分乡愁。 虽然她那个时空,为了保护环境,根本不让在城市里放烟花爆竹…… 但她依然有些忍不住怀念那个时空。 这份思念,让她心情怅惘,甚至忍不住觉得,哪怕只能看到大型晚会的电子烟花,也是好的。 两行清泪悄然滑过面颊。 夏大郎抱着阿柳,在院子外头的十字路口偷偷烧了纸钱回来,恰恰看到了夏稻花悄悄落泪,又悄悄擦掉的那个瞬间。 第305章 夜班敲门声 一时间,夏大郎的心头滋味万千,复杂无比。 他忍不住想起夏稻花刚出生的时候,那一年北关镇闹了干旱,虽然不太严重,粮食没有绝收,但到底收成比往年欠了不少。 有不少没有什么底子,平日里也不懂得精打细算的人家,已经开始卖儿卖女了。 他们老夏家因为周氏一贯的强势和周密的算计,不但没有像旁人家那么艰苦,还能将将吃饱。 只是老夏家原本打算送他这个长房嫡孙进学堂的事情,却耽搁了下来。 就在那时候,夏稻花降生了。 那会儿四房已经有了梨花和五郎,稻花这孩子,一出生就黑黑瘦瘦的,又是个丫头,哭声像小猫一般细弱,并不怎么讨人喜欢。 娘那时候就说,这丫头是个扫把星。 若不是她这功夫落草了,四婶就不会坐月子。 四婶不坐月子,四房就不会少了个能下地干活儿的人,更不会一下子就突然多了两张白吃饭的嘴。 县太爷派下来的税吏,挨家挨户打狗撵鸡,催税催得正紧呢!家里又偏偏多了两张嘴出来,可不就只能把学堂的事儿耽误了? 娘抱怨得多了,爹就会呵斥娘两句,让她闭嘴。 夏大郎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隐隐约约有几分不平。当年也难免会觉得,稻花这个妹子,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他眼巴巴地盼着上学堂,已经盼了很久了。 可是夏稻花一出生,他这眼巴巴地盼着的事情,又给耽误了。 若是没有这个妹子,是不是会顺利很多? 但不知何时,那些曾经的怨念早已随风而逝,此时此刻,看着夏稻花略显单薄的背影,夏大郎心头涌现的念头却是: 老夏家这么多人,人人都满面喜色,笑逐颜开。 也许只有她一个,会在这种全家团圆的日子里,想到自己那些失散了的、永远失去了的家人…… 稻花妹妹,是个心软的孩子。 她对自己的家人,嘴上虽然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却永远都是默默地关心着的。 夏稻花自然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偶尔思乡情切,掉了几滴泪,却在夏大郎心目中,成了十佳好妹妹。 夏大郎甚至把断亲书的事情都扔到了脑后,只一门心思惦记着,若是将来,自己真的能读书有成考出头,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回报夏稻花这个好妹妹的情谊。 除夕夜在爆竹声中,平平澹澹地过去了,一直到天亮,都还有零星的爆竹时不时地炸响。夏家人在后半夜就都睡了,除了夏大郎,没有哪个人真正一整夜都在守岁。 其实夏家有丧事,按规矩来说,是不能这样热热闹闹地过年的。 但夏家已经分家了,而且夏老爷子和周氏这两个长辈还在,哪怕就是为了避讳,这个年也不能过得太冷清。 夏大郎心里头虽然难受,却也明白,老两口儿岁数大了,就喜欢这份喜庆热闹,于情于理,都没道理为了爹娘这两个晚辈,不让这老两口儿过年,妨害老两口的寿数。 就在夏大郎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情不自禁地想起朱氏的时候,夏家的大门被人“镜鲍镜薄钡厍孟炝恕 第306章 出事 夏大郎一边纳闷,一边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就扑进来一个黑黝黝的影子,把夏大郎吓得心里忽悠一下。 那影子扑倒在地上,缓了半晌,直到夏大郎以为他是不是摔没气了,才爬起来半截身子,咧开嘴对着夏大郎一笑,再次把夏大郎吓得心里一哆嗦。 定睛一看,这黑影竟是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叫花子,身上的袄子黑得哟,几乎跟夜色融为一体了。 也不知是本色如此,还是埋汰得大劲儿了,结了黑乎乎的硬壳。 夏大郎忍不住嫌恶地后退了一步,大过年的,也不知这家伙到底是打哪来的叫花子,竟然这么不识趣! 叫花子也有叫花子的规矩,哪有大过年的时候,往人家大门里撞的! 那叫花子却低吼道:“出事了!快去找夏娘子!” 外人叫“夏娘子”,多半指的是夏稻花。 夏大郎见状,倒不好径自把这叫花子赶出去了。他往四周看了看,把大门关上,没管倒在地上的叫花子,皱着眉进屋找夏稻花去了。 夏稻花听了,急匆匆地提着裙角跑出来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那个常年躺在“稻花香”对面的老乞丐。 对,就是那个毫不敬业,从来都只顾着躺着睡觉的那位。 一见是熟悉的人,夏稻花不禁脱口而出:“大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地上冷,快起来,咱们进屋说话。” 那老叫花动作麻利地站起身来,冲着夏稻花笑了笑,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看着多少有点瘆人: “丫头,老叫花天天沾你的光,吃得饱、穿得暖,今儿个这日子特殊,你也不似一般人那样,嫌弃老叫花晦气,不枉老叫花特意来给你捎信儿! 你那个庄子上出事儿了,有一伙来历不明的家伙跑到那里,抓了不少人。你快去看看吧!” 夏稻花听得,只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 不管是魏公公那边还是王氏那头,都查不到李敢的消息,自己的庄子上,不就是“普济救援”的大本营吗? 那里竟然也出了事…… 夏稻花心念电转,已经想到了七八种可能性,但她什么也没说,只邀请老叫花进屋喝口热汤,吃点饺子: “大过年的,你既然来了一趟,总不能让你空手走。” 老叫花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震得夏大郎都觉得有几分耳朵疼: “哈哈,好孩子!不过进屋还是算了。大过年的,何必扫了旁人的兴致,让你这丫头在家里挨骂?” 说完,老叫花转身就走了。 夏稻花追了两步,没追上,她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外头黑沉沉的夜色,没有说话。 夏大郎有些着急:“这人靠谱吗?不会是骗你的吧?” 夏稻花摇了摇头:“哥,回头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我矫情事儿多,偷摸回那边了,我嫌弃这边孩子多,闹吵吵的睡不舒坦。别的话,一点口风也别跟他们露。” 说完,夏稻花就出了门。 夏大郎急得伸手拉住她:“稻花,你别闹!这大半夜的,你若是走丢了,回头我怎么跟四叔四婶交代?什么事儿不能等到天亮了再说?” 夏稻花心知肚明自己不会有危险,但到底跟夏大郎说不清楚,更何况夏大郎也是一番好意。于是她点了点头,跟着夏大郎回了屋。 这一夜,夏大郎和夏稻花都没有睡好。 夏稻花惦记着“普济救援”那边的情况。老叫花大半夜来给她报信,多半是确有其事。在这种事情上,压根儿没必要骗她,不然一眨眼就拆穿了岂不尴尬? 夏大郎却觉得,稻花既然这样着急,甚至想要马上赶过去,说明这事儿在她心目中很重要。自己却阻拦了她,虽然是一番好意,但说不定会误了她的事…… 夏大郎辗转反侧,一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 他不知道的是,夏稻花并没有乖乖地在家待到天亮了再出门。 而是等到大杂院里每间屋子的窗户里都没有亮光透出来之后,就悄悄地进了空间,用空间瞬移的方式,跑出了大杂院,奔着庄子上去了。 到了大路上,见没有外人,她就戴上了头盔,开着小电驴,用最快的速度往庄子的方向赶了过去,快到的时候进了空间换装,然后悄悄操纵着空间,潜入了自己的庄子。 魏十七等人都回家过年去了,庄子上留下来的,只有那些“普济救援”收留下来的无家可归的女人和孩子。也有一些老人,和极个别的少少几个年轻人。 夏稻花悄悄潜入进了庄子,发现本该热热闹闹的地方,竟然静悄悄的。 各个屋子里,都安静得不得了。 即便是都睡着了,也不至于这样安静吧…… 夏稻花挨个屋子巡视了一圈,还没走完每个房间,脸色就已经黑得像锅底了。 庄子上的那些人都不见了。 那些个勤劳的女人,那些个可爱的孩子,那些个养病的年轻人,那些个年纪很大了却还是在努力做活的老人…… 全都不见了。 庄子上留下来值班的人,竟然也没了踪影。 夏稻花走到院门口,重新开始,一寸一寸仔细检查起来。 没有打斗的痕迹。 没有留言。 有几家屋里,简易的木桌子上,还留着已经冷掉的茶水。 家家户户屋里的值钱东西几乎都不见了,有翻找的痕迹,有些房间甚至被翻找得很凌乱,但不值钱的木头家具、炊具、厨具、碗快之类,都留了下来。 可能自己真的是来晚了,没来得及阻止他们被带走…… 那老叫花为什么会知道这边的消息呢? 一个想法从心头缓缓浮现,夏稻花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指节都有几分发白。 柴房、仓房,里面放着的大部分物资还在,基本上没有被动过。 但各家的人、铜钱、银子,以及那些不怎么值钱的首饰、贵重些的布匹,全都不见了踪影。 很显然,来势汹汹的敌人,只是图财。 那为什么要掳走我的人? 夏稻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她知道,若是绑架,对方一定会派人来告诉她,准备银钱来赎人。 若只是欺负自己势单力薄,看上了这批人,把钱抢了,把人掳走卖了……他们既然能盯上这批人,应该也不会放过自己的店。 第307章 追查 夏稻花也不嫌冷,转回到庄子外头,从大门外往里,一寸一寸地仔细检查了一遍。 为了怕遗漏下什么,她还从空间里拿了个红外线热感仪出来,将整个庄子,甚至每一个房间,包括柴房和仓房,都没有放过。 仔细探查过之后,只发现了几只庄子上养的狗的尸体,已经被冻得邦邦硬了。 这狗都是请人专门训练过的,外人给投食,断不会吃。 这么看来,这庄子上,还出了内鬼了? 只是不知这内鬼,到底是哪头出来的。 是“普济救援”收容的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里面,哪个眼皮子浅的,被人拿钱收买了?还是说,魏十七的手下里,出现了叛徒?又或者,是原本在这里种田的庄户? 夏稻花看了看远处庄户的房子,走了过去。 这庄子上原本的庄户不多,后来又跟着原来的卖主走了一些。剩下的几家庄户,夏稻花都给他们安排了不轻不重的活计,保障了他们的收入。 按理说,这些人应该不至于会对自己这个不怎么露面的新主人,有什么怨怼之情。 但,若是那些被收容来的人会被收买,这些个庄户被人收买,也不稀奇。就连魏十七的那些个手下,也未必就不能被人收买。 夏稻花转了半天心思,还是无法判断到底是哪边的人出了问题。 但,管它是谁,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抓紧把人救出来。 “普济救援”收留的人,大部分是无家可归的女人,还有很多孩子。这些人,恰恰也是人口买卖之中,最主要的货物。 夏稻花救了这些人,让他们免于悲惨的命运,让他们过人的生活,不是为了给谁当货物的! 夏稻花真的有些生气了。 她最不喜欢的一点,就是这个时空,跟历史上很多朝代一样,买卖人口竟然是合法的。 夏稻花从前觉得这一点不好,也只是不买人罢了,她还没想过去动摇这个制度。但此时此刻,看着空荡荡的庄子,她的心思却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这上面来——若是从根子上废了人口买卖,是不是就能杜绝这种事了? 可是,废除人口买卖,又谈何容易呢? 夏稻花强令自己把跑偏了的想法拉了回来,此时要知道这些人去了何处,也许还得着落在那给自己报信的老叫花子身上。 或者,去几个有嫌疑的人家碰一碰运气。 夏稻花关上了庄子上的门,掏出了很久不用的小电驴,骑着小电驴,翻越了各种沟沟坎坎的泥土路。 好在是冬天,地面冻得硬实,让本来难走的乡间道路也变得好走了不少。 夏稻花最先去找的地方,就是慕容家。 若说哪个是自己明着得罪了,还有能力报复自己的势力,距离自己最近的,应该就是慕容家了。 慕容家有人觊觎自己的铺子,可自己当众收拾了那个门房,也算是打了慕容家的脸。他们若是报复回来,倒也合情合理。 更何况,现在李敢生死未卜,就算他们欺负了自己,霸占了自己的铺子,卖了自己的人,李敢回来了,难道还会为了“手下一个女管事”跟他们玩命? 或者说,他们其实已经从某些渠道,得到了李敢的消息? 夏稻花想到这种可能,顿时觉得心更焦了——若是他们得了李敢的消息,才对自己的人动手,岂不是说明,李敢真的出事了? 夏稻花干脆利落地骑着小电驴跑到慕容家门口,然后连人带小电驴一起,现场表演了个凭空消失。 别说这个时辰太早,四下里根本无人出没。 就算真的不巧,被哪个点子特别背的人目睹了,人家也一准认不出自己来。 夏稻花躲在空间里,穿墙进了慕容家的院子,因为心里着急,力气用得大了些,操纵空间的速度快了些,差点一头撞到大门口的影壁上。 好在她身在空间里的时候,即使真的跟什么东西撞上了,也完全互不影响,根本不可能受伤。 但这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要撞到一堵墙上的突兀感觉,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经这一吓,她的怒气也跟着散了一些。 哪怕这下作事儿真的是慕容家干的,自己也不能急着搬空慕容家的府邸了。要不然,结合上回谢县令家的事儿,自己这点本事,可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但是这事儿如果真是他们家干的,也别指望自己能就这么轻轻放过! 夏稻花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甬路走了过去,绕过了影壁,钻过了覆盖着雾凇的花木,穿过了九曲回廊,走着走着,就听到一个有些尖锐的女声,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在教训人: “仗着三太太宽厚,你就敢这般躲懒!被我抓到了还敢狡辩!怎么?仗着小主子好湖弄,就不把三太太放在眼里了? 你若是再这般不用心当差,都不需要回了太太,宋嬷嬷就能撵了你出去!” 夏稻花听了一耳朵,又观察了下,发现是个横眉立目的大丫鬟,正在教训一个一脸圆团团的小丫头。 小丫头咬着嘴唇,委屈得已经掉下泪来了,但大丫鬟的嘴巴还是不停,而她那留了长指甲的手,也一直在小丫头脑门上戳呀、戳呀,已经戳出来好几个红印子了。 夏稻花看着那小丫头,觉得模样和神态,都有几分像是菱花受了委屈的时候,忍不住暂时停留了一瞬,就听到那大丫鬟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又继续骂道: “你这傻丫头,别以为姐姐是针对你!若不是跟你二姐姐关系好,我才懒得理你! 就你这种分不清里外拐,不知道谁是主子,别人给两句好话就找不着北了的货,要我说,早早发卖了出去才好! 也省得给你二姐姐惹祸!” 小丫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大丫鬟烦躁地跺了跺脚,又戳了她两下: “行了行了,你可别抹那眼泪蒿子了,看再把狼招来! 我今儿个告诉你的话,你也不用找别人,原原本本地从头到尾跟你二姐学一遍,听听她怎么说!” 第308章 顺藤摸到瓜 火气很大的大丫鬟数落完了小丫头,气哼哼地走了。 小丫头抽抽噎噎地哭,呜呜咽咽地,又不敢大声,又停不下来,哭得夏稻花忍不住有点儿心烦意乱的。 她还惦记着自己那些人的下落呢,压根儿就没功夫管这些闲事,但这小丫头偏偏撞到自己面前来了,不管她,又有些不落忍。 小丫头哭了一会儿,就突然不哭了。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闷着头往里头走,偶尔还会打个哭嗝儿,或者抽两下鼻子。 夏稻花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跟着小丫头在偌大的院子里穿行,东走西绕,过了好几个月亮门,来到了一处锁着门的园子口,那小丫头嘴里含着哭音儿,对着守门的婆子喊了一声儿:“二伯娘……” 守门的婆子急急地“嘘”了一声,四下张望了两眼,见没人跟着,才拉起小丫头的手,从兜里掏出来个帕子给小丫头擦了擦脸: “三妞啊,你这是在哪受了气了?咋把这张小脸哭得魂儿画的?二姐没给你出头?” 小丫头抽了两下鼻子说道: “我们三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玉簪姐姐,刚刚教训我来着,说我分不清里外拐,不知道谁是主子……可是我又不是我们三太太的丫鬟!玉簪姐姐还说她跟我二姐最好,所以才提点我来着……我就是想不通……” “玉簪那孩子,跟你二姐是从小在一个锅里搅勺子的情分。她虽然脾气大了点,说话也难听了些,但还真没有什么坏心眼。 你若是听不进去,回头问问你二姐,看你二姐怎么说。 可别这样当着人哭哭啼啼的了! 这要是叫人看见了,再到三太太跟前编排你点什么,别说你讨不了好,就连你二姐和你玉簪姐姐,都得吃瓜落!” 夏稻花见这小丫头很显然亲戚朋友一大堆,犯了错被说了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心思一放下,就打算离开。 然而还没等她转过身,就听到那守门的婆子和那小丫头的对话,一下子绊住了她的腿脚,让她简直挪不动步子了。 守门的婆子说道:“这边园子荒废了好久了,平日里也不需要怎么管它,三太太突然说要用,还派了我来看守,你可莫要随随便便就晃悠过来了,万一被三太太的人看见,没你的好处。” 小丫头道:“三太太也太霸道了!为了整治表少爷的人,竟然连人家行善积德的事也要掺一脚,也不怕遭报应!” 守门的婆子吓了一跳,急忙四下张望了好几眼,还抬手狠狠地打在小丫头背上两巴掌,才对小丫头道: “你可真真是被小姐纵得不像话了!这样的话,也是你说得的? 就为了痛快痛快嘴,你竟不要命了么? 今后你可千万管住了你这张嘴,不然有你的苦头吃! 如果只是吃些苦头也还罢了,就怕因为这种不值当的事情,丢了性命不算,还要连累了一大家子人!” 小丫头一双大眼睛里蓄了两包泪,倔强地梗着脖子: “我又没说错! 表少爷家的管事为了给表少爷祈福,天天行善积德,收留了好多无家可归的女人孩子!三太太却把他们诓骗了来,都关进了这园子里…… 全家上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当谁不知道呢! 我听小姐说了,三太太还联络了外头的人,要把他们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呢!她这不是缺德带冒烟是什么?” 守门的婆子急了,忙忙地抬手去捂小丫头的嘴: “哎幼喂!我的小祖宗喂! 这话也是你说得的? 同样一件事,小姐说了,跟你说了,能一样么? 小姐再怎么说,人家身后站着老爷、老太太,哪怕她无中生有,编造些瞎话来说,那也是无碍的。 你呢? 你一个奴才秧子,你怎么就学不会闭嘴呢? 哎幼喂,可愁死我了! 早知道就不该给你办这差事,让你进到这大宅门里头来长见识! 就该让你在外头疯跑去! 嘻嘻哈哈地玩上几年,到了岁数出了门子,就是人家的人了,也省得这张嘴口无遮拦,见天儿地给家里招祸!” 这守门的婆子和这小丫头的对话,彻底绊住了夏稻花的脚。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一点点隐隐约约的怀疑,竟然还歪打正着地成了真了! 只是,自己那庄子上那么多人,只靠诓骗,能骗得这样干净? 夏稻花懒得猜测下去了。 她操纵着空间,从园子门外头直接穿了过去。 这园子八成是许久没有拾掇过了,草木茂盛得过头了,看着甚是荒凉。 慕容家在吉祥县是大户人家,慕容家的这套宅子,自然也占地极广。不过,这种荒凉得仿佛废弃了的园子,还是多少有几分违和。 夏稻花皱着眉毛,顺着被荒草淹没的小径往前走,发现里头倒是有几间房子,按着那种竹篱茅舍的风格建的,勉强能住人,但不知是故意这样设计的,还是年久失修,屋顶和墙壁都有些损伤。 夏稻花进去一看,登时就明白了。 里面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人,炕上地上都有,身上都用绳子捆着,嘴巴也塞着,不分大人孩子,全都一个待遇。 每间房,都有两个叫花子模样的人在看守着。 看来,这位慕容家的三太太,八成是跟吉祥县的丐帮联手了。 这也是为什么,那老叫花子能大半夜地得了消息,跑到大杂院去敲门,给自己报信。 慕容家的三太太这个时机选择的非常好。 若是没有老叫花子给自己报信,就凭自己这散漫的性子,等自己能想起来到庄子上看看,起码得半个月以后的事儿了。 到时候,哪怕是有目击者告诉自己,这些人被慕容家给弄走了,自己恐怕都没机会把他们追回来。 夏稻花的一颗心,落进了肚子里一多半。 若不是自己一时心软,怕那小丫头想不开,提着一颗心跟了她一路,还真没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这园子里来。 夏稻花把这些人都收进了空间,刚收完第一间屋,就觉得浑身上下直突突,跟过电一样,有点儿像低血糖的体验。 她急急忙忙地补充了好几瓶运动饮料,又吃了不少巧克力和酱牛肉,把自己都吃得有些恶心了,实在咽不下去了才停下,这才减轻了几分晕头晕脑的感觉。 第309章 意外的援手 夏稻花缓了一会儿,把另外几间屋里的人都收进了空间超市储物区。空间超市储物区里的塞了这么多人,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夏稻花的眩晕感也愈发严重了。 她晃晃悠悠地往外走,自己都忘了要躲进空间里,在内部操控。 走到门口,看到那守门的婆子还在和刚刚那个小丫头说话,端的是苦口婆心: “二伯娘能害你吗?婧小姐再怎么厚待你,她也只是个没出阁的小娘子,她能做得了谁的主?再说了,三太太就算动不了她,难道还动不了你?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小丫头的脸,此时已经皱得跟个包子样,大概是十分后悔今儿个来找了这位二伯娘,她心底倒是厚道,对自己也真诚,可也实在是太能唠叨了! 小丫头的亲娘亲奶奶,都没有这么唠叨! 二伯娘牢牢地抓着小丫头的胳膊,似乎不说尽兴了就不会罢休一般,小丫头挣扎了好几回,怎么也挣扎不开,实在是无奈得紧。 见到夏稻花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了,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抬起胳膊指向夏稻花,打断了二伯娘的絮叨,急急地问道: “二伯娘,有人来了,可我却认不出来,你瞧瞧那人是谁?” 二伯娘还以为这小丫头是在诓骗自己——她之前就用过这一招——一手抓牢了小丫头,一边扭过头看了一眼,就见到夏稻花萎靡不振的脸和摇摇晃晃的脚步。 果然是个不认得的陌生人! 难道是那园子里头跑出来的?她狐疑地看了一眼园门上的锁头——大铁锁依然牢牢地拴在门上,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夏稻花见到这守门的婆子和那小丫头都发现了自己,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矮油,对不住了。” 说完,抬起手来,将两个人迅速收进空间,又迅速放了出来。 两人软软地倒在地上,夏稻花掏出来一根绳子,将两人背对背绑了个结实,制造出两人被打晕之后,又被绑起来的假象。 就算那三太太要迁怒于这守门婆子,看到这一幕,也不至于太过苛责吧。 夏稻花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于心软了—— 夏稻花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走出去了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她便眼前一黑,栽倒在了一丛美人蕉后面。 夏稻花不知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有多久,但当她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精美的南工拔步床上,身上的衣服也换了的时候,心中真是有一万匹羊驼驼呼啸而过。 而且,自己很饿很饿。 饿得饥火中烧,只要轻轻一撩拨就会立马炸毛那种。 夏稻花抬起胳膊,发现自己的手臂细了不少。 她看着自己平坦得有些过分,甚至略有凹陷的肚皮,数了数旁边的肋骨——虽然穿着宽松的衣裳,但触手可及的肋骨,感觉十分清晰。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急匆匆地一闪身进了空间,发现之前她强塞进空间超市储物区的人都还在。都处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不过鼻息和脉搏大致正常。 她随便找了一袋薯片吃了,那种饥火中烧的感觉轻了一些,但并没有完全消失。 只好匆匆干掉了两包酱牛肉牛肉,一桶炸鸡,一大瓶可乐。 高蛋白高糖分的食物下了肚,那种火烧火燎的饥饿感总算是减轻了不少,夏稻花用湿纸巾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一闪身出了空间。 她刚从空间里出来,回到之前躺着的位置,拔步床的帘子就被掀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是贺兰月那张脸。 贺兰月见夏稻花醒了过来,很是开心:“夏娘子,你醒了!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夏稻花摇摇头,她没敢开口说话,目前情况不明,多说多错。 贺兰月笑道:“近些日子我在学厨呢,今儿个做了芙蓉糕,味道还不错,特意送来给表姐表哥他们尝一尝。 结果也是巧了,我的丫头小朵发现你摔倒在路上,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你身上这身衣裳,也是我的,我亲手给你换的。” 夏稻花忍不住脸红了:“我昏迷了多久?” 贺兰月安抚她道:“没多久,也就不到一个时辰。慕容家里有供奉的大夫,我已经请了大夫给你看过了,说是疲劳过度,让你好生歇息。 也不知你到底是在忙乎什么呢,竟然累成了这样。” 贺兰月的情绪很是欢快,看得出来,她真心实意地为了自己能够帮上夏稻花的忙,感到十分欢欣雀跃。 她根本就没问夏稻花为什么会出现在慕容家,也最大范围做到了没有惊动旁人——贺兰月在慕容家进进出出惯了,慕容家供奉的府医对她也很是熟悉,加上贺兰月性子跳脱活泼,对下人也十分亲近,至于请了府医给她的人看病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所以竟然完全没有引起怀疑。 夏稻花暗道侥幸,头一次认识到,过度使用空间,竟然还有完全失去意识、只能任人宰割的风险。 这一回真的是万分侥幸,得亏遇见的是贺兰月呀。 万一当时遇见自己的,是慕容家的三太太,那么此时,说不定一醒来便发现,自己竟然身在水牢中呢! 夏稻花越想越觉得冷汗直冒,她身上的衣衫又已经换过了,此时要用袖子做掩饰,从空间里给贺兰月拿点什么小玩意出来,却是不能了,只好先口头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贺兰娘子,多谢援手之恩,夏稻花必将厚报!” 贺兰月摇了摇头:“夏娘子,你该知道,我帮你这一回,并不是为了你的报答。” 夏稻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 人情债不好欠哪! 贺兰月严肃地注视着夏稻花,说道: “夏娘子,我不知你在忙什么,也不知这些事情是不是跟表哥有关……可是,我信你不会害表哥。希望你不要辜负表哥和我对你的信任。” 夏稻花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严格说起来,自己只是借用了李敢的招牌,实际上做的事情,跟李敢并没有多少关系。但李敢愿意把这招牌借给自己,自己又怎么能不管不顾呢? 这贺兰月,是不是也已经发现李敢失踪的事了? 第310章 搜查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头一阵喧哗。 贺兰月的贴身丫头红绫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我们小姐在歇午觉呢,你们过会儿再来!” 贺兰月的另一个丫头红缎也大声嚷嚷道:“就算你们慕容家的规矩特别些,就喜欢闲着没事抄家玩儿,也断断没有搜到亲戚家小娘子房里来的道理!” 慕容家三太太的陪嫁嬷嬷宋嬷嬷呵斥道:“嘿幼你个小蹄子,怎么说话的?院子里遭了贼了,把看后园子的婆子和她侄女都打晕了,三太太惦记着怕各处的小娘子受到惊扰,吩咐老奴来察看察看,安抚安抚,怎么到了你这小蹄子嘴里,就这般难听呢?” 夏稻花暗赞贺兰月的两个丫头——这俩小丫头,还真够机灵的,虽然没及时跑进来给贺兰月报信,这番对话却是什么都说了。 贺兰月都没听完,就“嗖”一下跳上了拔步床,“唰啦”一声将帐子放了下来,顺手将头上的簪子一摘,把头发披散下来,又双手揉了揉眼睛,揉的眼睛有些红,才换了个慵懒的声调问道: “红绫,红缎,你们两个小蹄子,就这么见不得我歇一会儿么?吵吵嚷嚷的,闹腾什么呢?” 夏稻花被贺兰月这套操作惊得目瞪口呆,见贺兰月白了她一眼,对她做了个口型让她赶紧躲起来,便轻轻一笑,往下一缩,麻熘地钻进了被子里,连头发都用被子盖了起来。 贺兰月也笑了,紧接着,就听到红绫和红缎两个小丫头委屈地带着哭腔的声音:“哎呀,你们不能进去!” 却是三太太身边的宋嬷嬷带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把身材圆润的红缎推了个跟头,把身材瘦瘦的红绫提熘到一边,就那么大喇喇地闯了进来。 见拔步床上放着帐子,宋嬷嬷凑到跟前来,一抬手就掀开了帐子帘: “诶幼,表姑娘这是在歇午觉呢?这才什么时辰哪,表姑娘歇得可够早的!” 一边说,一边迅速地扫了一眼拔步床上。 发现夏稻花那边的被子鼓鼓囊塞,她冷不丁就一伸手,扯住了那被子的衣角,勐地往下一拽,贺兰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夏稻花这个本来不该出现在慕容家的人,偏偏在慕容家的院子里昏倒了,这本身就不寻常。背后说不定牵扯到什么事儿呢。 自己敢把她留下,还请了府中供奉的大夫来给她看诊,就是仗着自己这张表小姐的脸面。贺兰月笃定了慕容家的人,行事不会毫无章法,不大可能踩着自己的脸面,硬要搜查自己的屋子。 现如今,却被宋嬷嬷和那两个粗使婆子,堵在了被窝里…… 虽说在被窝里藏了个姑娘家,不至于会传出什么太难听的丑闻,影响到贺兰家小娘子们的名声,但总归是不大好听的。 更何况,若是他们这样大张旗鼓地阖府搜查,找的就是夏稻花……贺兰月顿时急了,嗓子眼儿都有些冒烟,忍不住怒斥了一声: “你这是干什么?” 只是被子虽然被宋嬷嬷扯下了床,她脸上那表情,从胸有成竹到僵硬尴尬,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贺兰月忍不住瞥了一眼夏稻花那半边——一个大活人,竟然就这样不见了? 她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涌到嘴边的惊呼也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转头怒视宋嬷嬷:“你这老货,这是要冻死我么?” 忠心护主的小丫头红绫和红缎已经含着眼泪冲了进来,见贺兰月披头散发地半坐半躺在拔步床上,宋嬷嬷手里提熘着被子不肯放,却有些呆愣愣地,就径直冲到了前面去: “宋嬷嬷,你们慕容家就是这样待客的么?” “慕容家的规矩,竟然如此松散,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也能在亲戚家的小姐身上动手动脚了?” 两个小丫头,一个比一个牙尖嘴利。 可是宋嬷嬷虽然生气,却是不敢发作——贺兰月这个表姑娘是府里常来常往的实在亲戚,不管是在老太太面前,还是在几位太太面前,在几位小姐少爷面前,都是说得上话的。 虽说跟三太太对上,未必能有多大分量,但若是要对付自己这样一个老仆,却是不在话下。 宋嬷嬷用了两三息的时间,想明白了,便给贺兰月行了个礼,笑得满脸谄媚地表达了她的歉意: “今个儿是老奴的不是,冲撞了表姑娘,老奴这老眼昏花的,竟然把您这床锦被,生生地看成了个贼人了! 老奴的错,老奴给表姑娘赔不是,可是三太太教我们挨个屋子查探查探去,却实在是一片好心。 三太太只怕那贼人躲在哪间空屋子里伤了人。 哪怕没有伤人,惊吓了哪个主子,也不好啊! 是老奴办错了事儿,害得三太太原本的一片好心,反倒惊扰了表姑娘,还请表姑娘宽恕。” 贺兰月沉着脸,不阴不阳地问道: “冲撞不冲撞的,且不去说它。我爱几时歇午觉,也得宋嬷嬷准了,才成么?” 宋嬷嬷的汗都快下来了: “表姑娘说的哪里话。今儿个惊扰了表姑娘,实在是老奴的错,老奴这就走,还请表姑娘息怒,好生歇息。老奴再不敢了!” 贺兰月点了头道: “别的也就罢了,宋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行事若是如此没有章法,说出去,丢的也是三太太的脸面。 今儿个这好在是闹到了我面前,若是闹到那一位头上,你看人家还会这样轻轻放过么? 怕是不出半日,整个吉祥县,就没谁家不知道的了!” 贺兰月说的“那一位”是慕容家的另一位表亲,三太太的娘家妹子的女儿。 只是,宋嬷嬷再怎么奉了三太太的严令搜查整个府里,也不会搜到那一位头上。一来是那一位本就是三太太的娘家人,二来么,自然是那一位是个相当能折腾的主儿。 宋嬷嬷被贺兰月说得,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等到贺兰月松了口,才抬起袖子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一边退了出去。 夏稻花躲在空间里,对外头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也看得清清楚楚。 看到宋嬷嬷带了她的人走了,听到红绫回报说宋嬷嬷他们已经出了夹道,过了角门,走得远了,夏稻花才悄悄从空间里出来。 第311章 晚辈 夏稻花从拔步床床脚的角落揉成一团的被子里探出头来,贺兰月顿时吃了一惊。 夏稻花的身材虽然不算胖的,但也并不是多么瘦小,怎么能缩在那个角落,不被人发现呢? 刚刚不管是来势汹汹的宋嬷嬷,还是满心担忧的自己,都没有发现,那角落里竟然还藏着个人哪! 夏稻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个羞涩的表情: “对不住了,刚刚一着急,就躲起来了。” 贺兰月跟夏稻花其实不算熟悉,总共也没见过几回。 但因为谢芳兰的事,贺兰月对夏稻花有种不自觉的偏袒和心软,这一回之所以明知道可能惹来麻烦,还是对夏稻花施以援手,就是出于同样的心理。 更何况,夏稻花是李敢信任的人,贺兰月觉得不管是看在谢芳兰的份上,还是看在李敢的面子上,她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夏稻花陷入麻烦。 此时见夏稻花这副样子,她叹了一声,没有追问。 不管夏稻花是用了什么法子,躲过了她们的视线,总归是一件好事。 没有跟三太太撕破脸,贺兰月就还是慕容家的座上宾。 即便得罪了宋嬷嬷,这老婆子一定会在三太太面前进谗言,但既然没有当场搜出来那老婆子要找的“贼人”,三太太纵使对自己有几分疑心,也得维持住面上的客气和礼貌。 慕容家固然是着姓大族,贺兰家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啊。 三太太敢惦记夏稻花的店,是因为知道李敢向来与李家不睦,再加上听说了李敢近期又失了盛宠,所能仰仗的,差不多只有慕容家了; 而李敢日常做的事情,又往往是火中取栗,随时都有可能陷入致命的危险…… 慕容家既然给了他庇护,要他一两处产业,也不算多么出格。 再加上,夏稻花那间店里的东西,随便哪一件拿出来,都牵系着不止一个秘方,涉及到不止一种财源…… 三太太是出了名的贪得无厌,胆大妄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不过是一两句话的功夫,贺兰月心念电转,已经想透了三太太的心思。 贺兰月还真没猜错。 三太太对夏稻花的“稻花香”早已垂涎三尺了。 之前碍于李敢,一直没敢下手。 这回,夏稻花教训过慕容家不长眼的门子之后,三太太借题发挥,在三老爷面前没少给夏稻花和李敢上眼药。 几经试探的结果是,她给夏稻花上的眼药,三老爷多少听进去了一些——至少不会因为她抱怨夏稻花,而冲着她发脾气了。 但她一旦说到李敢头上,三老爷的脸色就会变得极为难看,而且会毫不留情地喝斥她。 其实三太太心里也知道,李敢的母亲当年在慕容家,是全家人的心头宝,比如今的慕容娴,慕容婧,都要得宠许多倍。 再加上这个小姑子嫁的早,死得也早,慕容家的人都觉得亏欠了她,在她生前对她关心不够。 而她留下来的一子一女,又只剩下了李敢这一根独苗。 慕容家的这些个主子,都恨不得打个板儿把李敢这小子给供起来,又怎么会跟他计较一间店铺? 最关键的是,李敢这个孩子,在十二岁的时候,就敢为了妹妹,舍了侯府的富贵,自己跑出去自立门户,宁可吃尽苦头,也不愿与继母同流合污,而是把继母害死妹妹的事情捅到了明面上。 慕容家的几个男丁,都觉得这外甥从骨子里肖似自己——尽心尽力地护着自己的妹子的那股子劲儿,一看就是慕容家的人! 而且,李敢做到了慕容家几个爷们儿没做到的事儿——慕容家几个爷们儿想指着东乡伯的鼻子痛骂他一顿很久了,然而死老婆又不是他愿意的,这样做难免会给皇上留下胡搅蛮缠的印象…… 而李敢借着从东乡伯府离家出走的那一出,虽然一个脏字没吐,却无异于当着整个京都达官贵人的面儿,狠狠地打了东乡伯的脸。 当初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慕容家的爷们儿,集体大醉了一场。 慕容家和东乡伯府从东乡伯娶了继室之后,几乎就没了来往,李敢当初也没对慕容家抱有什么指望,不料他自立门户之后,除了皇帝对他网开一面,还给了他宅子和工作,就顶数慕容家给他的支持最多。 于是李敢就跟慕容家恢复了联系,虽然平日里往来不多,但慕容家的人不止一回对李敢说过,有什么事情可以放心托付。 迄今为止,李敢还真没让他们办过什么事儿。 所以,虽然三老爷在三太太的枕头风和上佳的唱念做打连续输出之下,对夏稻花产生了一些偏见,却依然不让三太太去动这家店——因为李敢曾经给慕容家写过信,也曾经给慕容家带过话。 三太太心里不是不气恼的。 但再气恼,也不能为了慕容家爷们儿的底线,不然哪怕是得了一注大财,到底也还是得不偿失。 于是三太太打算曲线救国,从夏稻花这个人身上下手。 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对夏稻花进行了深入的调查,越查越觉得迷雾重重。 这个小丫头,一开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跟李敢搭上,最初也不过是因为李敢在她家借宿了一回罢了。 直到李敢在渤海郡失踪的消息传来,她才下定决心对夏稻花动手。而她选择的突破口却不是别处,而是“普济救援”。 一想到夏稻花竟然有闲钱散给那些流民乞丐,以及那些因为这样那样的污点,被家族赶出来的女人,而不舍得往慕容家走礼,不愿意来孝敬她,三太太就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当然,遇到什么水旱灾害,慕容家也是要摆粥棚是施粥的,只是,那是做在明面上,而且施粥可以用陈粮,也可以掺沙子…… 哪里像她夏稻花,救济那些个下等人,用得竟然还都是一等一的好粮食,半点沙土都不舍得掺? 这岂不是钱多了烧得慌? 有那么多钱,也没见她感念慕容家的恩情,到她店里买东西,竟然次次都要收钱!虽然她说了给打折,让利了一部分,但是哪有这样对东家的? 三太太理直气壮地觉得,李敢的店铺和掌柜,就该认慕容家做东家。 毕竟李敢自己在慕容家,那也是晚辈! 第313章 他们来了(上) 萧鲁不花忙着镇压起义军都有些焦头烂额,哪里还倒得出功夫,收拾李敢他们这几个流窜作桉的家伙? 可要是放着不管,也不行。 于是,这压力就转嫁到了渤海郡的官衙。 渤海郡原本的郡守殉职了,后来上任的郡守是个土财主,姓韩。 这位韩老爷为人精明,家资巨富,是渤海郡的坐地户,跟原本的渤海郡本地人,和挨近渤海郡的北蛮人,都有些关联。 但他坐在这个郡守的位子上,却只是个摆设,一丁点实际的权力都没有,自然也就没人真正把他当回事。 这会儿凭空飞来一口大黑锅,这位郡守韩老爷自然是接不住的。 韩老爷被萧鲁不花的手下喷着唾沫星子,跟教训三孙子似的教训了一通,末了还得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出去。 转过头,韩老爷便康慨激昂地签发了海捕文书,在四门城墙上都贴了捉人的悬赏告示,派出衙门里的捕快们,大张旗鼓地满大街巡逻去了。 这一系列命令发布了下去,韩老爷自己便装病,躲回了家里,搂着新纳的第十三房小妾快活去了。 至于那些差役捕快们,到底有没有真的去巡逻,他自然管不了那么多。 说起来,韩老爷根本记不清这是他第多少次后悔了。特么的简直把肠子都悔青了! 原本韩老爷只是打算捐个官,有个身份在身上,一把年纪了,见了县太爷,不用跪来跪去的,就行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倒霉催的,竟然赶上了改朝换代,自立为王,通敌卖国这档子事儿啊! 他就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么! 自己怎么就那么走运,掏银子捐个官,竟然还能捐到个郡守的位置?! 郡守啊! 那可比县太爷这父母官还大啊! 他对北蛮倒是没什么信心——一帮蛮子,能成什么事儿? 更何况,就算北蛮最终当真成了事儿,还能有他这种土生土长的富户啥好处咋地? 他就是一块牌位!摆着好看的玩意儿! 倘若真被那北蛮成了事儿,自己乃至于整个韩家,就是那待宰的肥羊! 将娇娇嫩嫩的第十三房小妾打发了出去,给心意相通的大老婆打了招呼,郡守韩老爷便躺在床上,头上敷着热乎乎的帕子,装起病来。 只是这韩郡守人在装晕,脑子里却没轻了转——这回这帮闹事的,看来是一伙有本事的,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城墙……这帮人,可万万不要摸到自己府上来才好……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做了一堆噩梦,吓出来一身冷汗来。 要说这韩老爷,平日里便是个谨慎的人,他那个黑眼睛只认得白银子的大老婆,治家也还算严谨。 他被噩梦惊醒之后,便下了令让家里人都守好门户,倒也没人偷懒。 只是虽然再三吩咐了下去,家下人等都不敢怠慢,可这些家丁护院的本事,到底不能跟训练有素的锦衣云骑比。 李敢带着自己的手下,当天夜里,就摸到了郡守大人韩老爷的床头。 韩老爷见了李敢,第一印象就觉得此子气势惊人。 虽然相貌平平无奇(李敢化了妆),但那一双细长的眼睛,却散发着慑人的精光,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锋锐迫人,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 郡守大人当即便幡然悔悟、弃暗投明,一脸悲悲切切地讲了自己那种种不得已的苦衷,还干脆利落地把李敢一行人,留在了自己的卧室里藏身。 第314章 他们来了(中) 韩老爷的态度这般好,李敢他们却没有放松警惕。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老头儿面上这副谦卑的模样,是不是装出来的? 谁又能知道,人家心里到底是向着那北蛮朝廷的人,还是向着咱们大楚? 李敢犹豫了一番,一脸肉痛地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瓷瓶,拧开盖子,倒出来一粒红彤彤的药丸来:“你把这个吃了,我就信你。” 韩老爷的汗都下来了:“这是啥呀?” 李敢微微一笑:“这是毒药,但有解药。你吃了这个,我就放心信你。你若是不吃,我就一刀结果了你,省得你把我们兄弟骗进圈套。” 韩老爷的鼻涕眼泪都一块儿流下来了,却还晓得捏着嗓子压低了声量说话: “哎幼喂,几位军爷,小老儿这一大家子人呢,哪里敢骗你们?这东西是真用不上……再好的刀口药,那也不如不割口啊! 这毒药吃进了肚子,万一你那解药受了潮,或者遇到了茶水啥的,我这不擎等着送命么?小老儿万万不敢欺瞒几位军爷,好歹给小老儿留一条活路啊!” 李敢笑道: “这不是一般的毒药,不是那砒霜啊、鹤顶红啊、五步倒啊之类见血封喉的霸道玩意儿。” 李敢说一个毒药的名字,就见韩老爷跟着一哆嗦。 他心里偷笑,嘴上却依然很严肃,继续认认真真地给韩老爷介绍: “这是从南诏国来的,苗疆深山里搞出来的蛊虫,一般人我还不舍得用呢! 只要清明,端午,中元,中秋,这几个大节,能按时吃上解药,这蛊虫啊,它就不会发作。它老老实实地待着,你身上就啥毛病都没有。 韩老爷这家大业大的,牵挂也多,今儿个能向我投诚,明个儿说不定就为了这一大家子,转脸儿就向那北蛮投诚了。 我舍出这一丸药,就为了保下我这几个兄弟的性命。所以在解药上头,不会为难你。等我们走的时候,就彻底给你解了。 那之前,你还是乖乖地听话吧!” 韩老爷满脸都是苦涩,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自家人,竟然也这么不靠谱。 那蛊虫,是一般人敢吃进肚子里去的? 只是,李敢哪里给他功夫犹豫,他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拉,一扯,韩老爷就觉得自己的腿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怎么就自不愣腾地跑到面前这小年轻怀里去了呢? 韩老爷还没缓过神,下巴上就多了一只手,轻轻一捏,他的嘴巴就张开了,一颗鲜红的药丸被塞进了嘴里,他呜呜地想要吐掉,却被挡住了,紧接着不知那年轻人又按住了哪里,他竟然一咕噜把那药丸咽下去了! 这下韩老爷真是吓坏了,冷汗就着鼻涕眼泪,叽里咕噜地往下滚,一身上好的细布衣裳,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整个人都像是打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李敢满意地笑了笑,又掏了另外一个瓷瓶出来,掏了一粒白色的小药丸出来,递给韩老爷: “这是压制那蛊虫的药,吃了这个,到清明之前都不用担心了。你若是不信,大可去请了名医圣手来给你把脉,能查出蛊虫的事儿就算我输!” 见李敢这样斩钉截铁,韩老爷哪里还敢不信? 自己这条老命,甭管别人看得上看不上,自己可是看得贵重无比的。 韩老爷原本未必不是存了随时卖了李敢这一伙人,换自己能安稳度日的心思,至少能从这个牌位的位置上,平平安安地退下来也成。 但他没想到,李敢能带着这一伙人把渤海郡闹得天翻地覆的,就不是自己两句好话能哄住的。韩老爷不知道李敢给他吃的药丸子以及那些话有几分真,但那红色药丸吃起来火辣辣的,而那白色的药丸吃起来嗓子眼都冒凉风……若是大夫果真看不出这蛊虫的事儿,说不得便有几分真。 更何况,即便九成九都是假的,他也不敢赌那一分真啊! 韩老爷使出浑身解数,拿出十二分的本事来招待李敢一行人,因为有了韩老爷这个地头蛇的倾力相助,李敢一伙在渤海郡愈发如鱼得水。 紧接着倒霉的,是另外一个倾向于北蛮那边的武将。 这家伙外表粗鲁无比,但实际上却是个细心谨慎的主儿,上回李敢他们干了那一票大的,他就更谨慎了。 李敢连续观察了半个月才下手。 差点折了一个兄弟,才算把那家伙搞死。 然后又把他的脑袋,挂到城墙上去了。 这事儿一出,渤海郡就更乱了,连那一套似模似样的、各种照抄大楚,实际上却是北蛮人主导的官场,也乱成了一团怎么都理不顺的乱麻。 为了排除韩老爷的嫌疑,李敢他们干脆利落地在韩老爷一个宠妾的院子里放了一把火。还挑的韩老爷和他的宠妾都在那个院子里的时候。 火后来虽然灭了,却也把那个院子烧成了白地。 韩老爷受了一场惊吓,心知肚明是谁干的,但自己身上还需要“解药”,根本不可能找他们报仇,一时间,这心里真是百味杂陈。 更何况,原本那萧鲁不花已经疑心上了韩老爷,带着手下的亲信到韩家来搜查了,结果看到韩老爷和他的宠妾被烟熏火燎的狼狈样,这疑心就去了一大半。 遮遮掩掩地派出几十名手下,在韩家名为帮忙灭火,实则暗中搜查,折腾了大半夜,没看到自己怀疑的人物,这才算疑心尽去。 韩老爷看着萧鲁不花气势汹汹地带人来了,又心平气和地带人走了,这一颗心一会儿升到半空,一会儿落回腹内,可是遭了大罪了。 看着李敢易容过后那张憨厚老实的脸,跟萧鲁不花走了个面对面,竟然一点都没有引起对方的怀疑,韩老爷忍不住对那蛊虫的事儿更信了几分。 毕竟连易容术都出来了,蛊虫,想必也不是假的! 萧鲁不花在场的时候,韩老爷还得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等这家伙一走,韩老爷便忍不住连连感叹——自己压根就不是那块料,当初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自己就该踏踏实实地做生意,做什么往官场这一滩浑水里头瞎掺和?! 韩老爷的肠子都悔青了,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条道跑到黑,死心塌地地跟着李敢干下去了。 李敢这家伙,折腾起来是真能折腾,已经快要把渤海郡的天都捅破了! 第315章 他们来了(下) 李敢等人在渤海郡搅动风云的时候,夏稻花这边也没闲着。 三太太的院子遭了窃,所有的玉器,都不翼而飞。 最关键的是,通过花子帮拐来的人口,也在同一天不翼而飞了。 贺兰月知道,这里面一准少不了夏稻花的手笔。 但她什么也没说。 不但自己什么也没说,还严令自己的丫头红绫、红缎等人,都不得泄露一星半点。 紧接着,贺兰月干脆从慕容家搬走了,回了贺兰家小住。 三太太纵使有几分疑心,却也没法拦着。 亲戚家的孩子乐意在自家住,固然要好好招待,可若是人家想回家了,或者家里打发人来接了,作为主人虽然可以热情挽留,却不能强势拦截。 不然,这亲戚也没得做了。 更何况,三太太即便有几分怀疑,这年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毕竟贺兰月跟夏稻花的身份地位差距在那摆着呢,两人应该没有什么交情才对。 夏稻花将自己人带回到“普济救援”,之后又请了大夫来看诊,发现他们只是昏睡,并无大碍,便放下了心。 其实根据自己的经验,这些被收进空间的人,都难免昏睡一阵,但这回实在是一次性收的人太多了些,她自己都晕了一回,自然是多了几分担心。 又跟魏十七他们联络了下,发现大家伙儿都好好的,目前为止,除了那几条狗,没有多少实际的损失,夏稻花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她对慕容家的三太太没好意思做得太绝,一来是不想让人把这件事跟谢县令家的事情联系起来,二来是给李敢留了几分面子。 慕容家毕竟是李敢的母族,只要他们没做出太过分的事情,自己就不会对慕容家下手。不过,那位三太太,夏稻花也不会让她太轻松就是了。 消消停停地过了正月十五,慕容家的三太太发现,娘家人上门了。 却原来,娘家侄儿在赌场里,被人下了套,短短的七八天时间里,竟然输掉了足足三万两银子…… 三太太的娘家虽然也有些家底,但这一大家子,树大根深、人口繁茂,同一辈的孩子都有十几个,怎么可能为了给一个不成器的子侄还赌债,拿出公中的财物来? 最关键的是,若是三头五百的,他们那一房,自己就能消化了,也不必惊动老爷子老太太。可是这三万两,却不是个小数目。 哪怕把他们这一房的家底都掏空了,也不够啊! 三太太的娘家没办法,公中又不肯老老实实地掏银子救人,只好来找嫁得最好的三太太。 三太太手中的银钱不少,但拿出这么多来,她也心疼地脸都紫了。 所以便下了帖子,让人去找赌场的大当家。 可是人家那赌场的当家人,既然在这吉祥县都开得起赌场,哪个背后还能没有点靠山? 见了三太太的帖子,只恭恭敬敬地派人送了回来,说的话却十分不恭敬: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公子欠着赌债也是他心甘情愿的,没人逼迫于他。 若是三太太手头不宽裕,咱们也不是不能体谅——倘若实在还不出银子,送来几个适龄的太太小姐以身抵债,也尽够了。” 把三个三太太气得头顶冒烟的时候,人家又慢悠悠地加了一句:“这赌债既然不是慕容家欠的,所以若是三太太打算送女卷来,这慕容家的人,我们却是不敢收的。” 三太太见外男,是不能只自己一个人独身去见的,所以身边自然陪了不止一个下人,为了见这赌场来人,还竖了一架屏风。 这在场的人,成分么,难免就复杂了些。 消息当天晚上就传到了三老爷耳朵里。 本就焦头烂额的三太太,被三老爷噼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被气得差点上吊,她不管不顾地哭闹了一场,并且抓花了三老爷的脸之后,迅速收获了禁足一百天为老太太祈套餐。 美其名曰为老太太祈福。 三老爷新纳的两个宠妾联合起来绊住了三老爷的脚,把本来只是意思意思的禁足祈福,搞成了实打实的惩罚。 慕容家府上顿时都觉得风向变了,许多下人又纷纷开始重新站队,这家伙热闹得,你方唱罢我登场,怎一个乱字免得! 夏稻花的“稻花香”在十五之后照常开业了。 一开始都是些小来小去的客人,然后很快就迎来了一波大客户。 竟然是那帮京城地界上横行无忌的纨绔。 这帮人,或多或少都跟李敢有些渊源,当然,大部分是有仇的,一少部分是有些情分的。 但不管是有仇的还是有些情分的,跑到这吉祥县来游玩,目的之一,便是要看看“稻花香”这家抢了无数风头,总有新鲜玩意儿的神秘店铺。 夏稻花一开始有些意外,直到在队伍中看到了穿着男装的小郡主顾善柔,她便连那最初的一丝忐忑都放下了。 有顾善柔在,这帮人想必不至于闹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情来。 事实证明,夏稻花有些过于乐观了。 这帮人从“稻花香”拿了不少东西,什么新奇可爱,什么漂亮有趣,就拿什么,老实不客气得很,却没一个人想起来应该结账。 当然,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夏稻花自然不会找到顾善柔头上。 只是,怎么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他们养成零元购的习惯哪!夏稻花皱眉看着他们嚣张的模样,不由得暗忖:别处咱可以不去多管闲事,但在我这,绝对不行! 不过,夏稻花倒也没有让伙计拦着他们——毕竟这帮人手底下没个轻重,自己的伙计若是伤了或者死了,一时半会儿的,却没地儿去找这么好用的人去。 夏稻花放了他们走,笑眯眯地跟顾善柔打了招呼,一直态度恭敬地目送他们远去,却悄悄地把他们身上的金银珠玉都留了下来。 这“隔空取物”之法,夏稻花已经用得十分纯熟,一丝一毫都没有让他们察觉。 店里的几个小伙计都有些义愤填膺,但见夏稻花一如既往地笑得温和可亲,便什么也没说,只一个个都咕都着嘴,表达着自己的不开心。 夏稻花就忍不住想笑。 这几个孩子,真是越发把“稻花香”当成自己家了。 按说时间长了,店里的监管看起来又松散得很,难免会有人想要顺手牵羊,反手牵牛。但目前为止,“稻花香”里一直没有发生过监守自盗的事。 第316章 歪门邪道 等到客人走了,夏稻花勉励了伙计们几句,让他们不要放在心上,偶尔遇到个把不讲道理的客人,不算什么大事儿。 毕竟开门做生意么,遇到什么样的客人,都是正常的。 却见一直喜欢躺在店铺对面墙根底下的老乞丐又来了,听了夏稻花的话,笑眯眯地接话道:“嗯,关键是你也不是那能吃亏的人。” 夏稻花顿了顿,她怀疑这个贼祖宗已经看出来了,自己已经把那几只嚣张的肥羊身上的东西都掏干净了。 只是,自己可没有动用什么偷儿的手段,依靠的纯粹是空间超市的衍生能力,这老家伙是怎么看出来的? 再者说,即便被他看出来了,自己也没有必要承认哪。 就算要承认,也不能当着这帮小伙计的面,对不对? 夏稻花笑了笑:“吃不吃亏的,谁知道呢?这天底下,谁还能把便宜占尽了?老话讲,吃亏是福。我们这小老百姓,偶尔吃点亏,不是天经地义么!” 紧接着,夏稻花亲手盛了一份肉丸盖饭给老乞丐送去了,放了双份的肉丸——这就算打个招呼。其实若是真要感谢老乞丐的报信之恩,一份肉丸盖饭哪里够呢? 老乞丐倒是笑眯眯地接了过去:“东家是个厚道人,心眼儿好。老叫花子谢谢您啦!” 夏稻花笑道:“您老人家吃过的米,比我吃过的盐还多,岂不知这远亲不如近邻?区区一顿饭而已,也不值当什么。就算是街坊邻居,平日里承蒙你老多照应,请你吃口热乎的。” 老乞丐哈哈一笑,端了盘子就走,蹲在对面的墙根底下,风卷残云一般把那份肉丸饭吃光了。 夏稻花没让老叫花儿把盘子换回来——这套餐具,从此以后就归他了。 而且,日后不论何时他来,都少不了他一份热乎的饭菜——他在“稻花香”的所有消费,都记在夏稻花账上。 这个消费,可不单单只是吃食。 不过,看着那老乞丐的态度就知道,人家还真没打算从自己这店里,得到什么好处。 为了报他来送信的恩义,夏稻花愿意把这老叫花,当个自己的长辈亲人来对待。 而且,既不会干涉他的生活方式,也绝对不会让他缺了什么、少了什么。 “您老想不想晒晒京城的太阳,或者是江南的太阳?” “京城居,大不易;江南好,钱也好……老叫花子这点能水,还是守家待地的,在这熟门熟路的老墙根底下晒太阳,更觉得安心!” 看这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他还不想改变目前的身份,还要继续呆在“稻花香”对面的墙根底下晒太阳啊。 看来这老乞丐的身份也不简单。不然,他泄露了丐帮和慕容家三太太的交易,怎么会一丁点都不担心被丐帮报复呢? 老叫花子见夏稻花一脸的沉思状,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小丫头,你找到那幕后黑手了没?” 夏稻花点了点头:“有点头绪了。” 老叫花子笑道:“那……今后老叫花可有口福咯!” 夏稻花笑着说道:“今后您想吃什么,过来说一声就成。都记在我账上。这几个小子若是敢给你脸色看,你都告诉我,看我不捶他们!” 老叫花点点头:“成,那就这么着。你忙你的去,别挡着我这暖阳阳。” 夏稻花笑呵呵地看着老叫花把腿一翘,仰面朝天地倒在了墙根底下,手里的餐盘也随手扣在了脚边。 这老爷子明明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棉袄棉裤,胳膊腿上都有好几处破洞,却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冷一般,躺在那墙根底下,脑门上竟然还冒着汗。 夏稻花愈发觉得,这老乞丐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只是他到底是个终身混江湖的老贼,还是专业做乞丐的叫花子,抑或是掩饰了真实身份、其实另有目的的官家人…… 她就不知道了。 既然对方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还帮忙找回了“普济救援”的那些人,夏稻花就不会不领他的情。 夏稻花带着伙计们回了店里,又让手下给桃花和二郎捎了信,让他们今天多加小心,莫要被京城来的那帮纨绔冲撞了,实在不行可以歇两天再来店里,就施施然出了门。 夏稻花找到了魏十七,这小子正在小胡大夫的医馆里,给小胡大夫帮忙打下手,分拣药材呢。梨花经常陪着夏玉娇和菱花到小胡大夫的医馆来,有时候把人送到了就走了,有时候会停留一阵,帮忙干点儿活儿什么的,魏十七也跟着养成了一有点闲工夫,就到胡家医馆来帮忙的习惯。 之前夏稻花曾经想过要让李敢帮忙查小胡大夫的底细,但李敢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夏稻花就暂时熄了这个念头。 她也想过让魏十七去查,又觉得同样是夏家的女婿,让魏十七去做这事儿,好像不太合适……身边事情又多,便拖延了下来。 此时看着魏十七和小胡大夫两个,相处融洽的模样,更加觉得这个想法没错。 不过,夏稻花还是不大放心。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也许,是对小姑姑夏玉娇的命运,缺乏信任感? 她总觉得,小姑姑似乎有几分命途多舛,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会被金勇纠缠那么久。所以,她潜意思里便不大相信,小姑姑夏玉娇会轻而易举地得到幸福。 小胡大夫这个人,乍看起来,似乎恰恰是小姑姑夏玉娇的良配,家庭关系简单,还有一技之长,又对小姑姑的过去毫无芥蒂…… 但实际上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却很难讲。 不过,倘若小胡大夫的身份,真的有什么猫腻,他一开始,恐怕也不是冲着夏玉娇来的。只是,倘若小胡大夫的身份真的有问题,小姑姑夏玉娇,还能受得住再一次打击么? 她的心理创伤,只是有所缓解,很可能并没有彻底恢复。 若是再来一次,夏稻花真怕夏玉娇会就此一蹶不振,甚至寻了短见,让夏家老两口儿,白发人送黑发人。 夏稻花存了心事,自然越看小胡大夫,越觉得有几分可疑,可又抓不到证据,忍不住就想走些歪门邪道。 第317章 捉贼 夏稻花盯着小胡大夫看了半晌,又把他家的两间屋子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小胡大夫素来是个细心地,自然不会注意不到。 不过,夏稻花这孩子虽然好奇心重了些,遇到啥都得看看,什么事儿都想管管,但轻易不会多嘴多舌。 小胡大夫虽然觉得夏稻花这丫头今儿个的样子有点奇怪,但也没觉得讨厌。 夏稻花看来看去,还是没有找到适合放摄像头的地方——小胡大夫是大夫,对花花草草的都很熟悉。 如果遇到不认识的,肯定会探索一番……在盆景上安插摄像头,就不方便了。 若是旁的东西,又太过突兀了些。 看来,只能从别的角度想办法。 夏稻花琢磨着怎么才能在胡家医馆暗中搞调查的时候,魏十七抽了个空儿,跟夏稻花提了一句,魏公公带着魏继祖回京了。 夏稻花一开始没留神,但魏十七说了这一句话,紧接着就连续不断地叹气了三回,夏稻花已经跑远了的心思都被他拉回来了。 一见魏十七愁眉苦脸的样子,夏稻花就知道,魏十七很是担忧。 “你愁什么呢?老爷子隔三差五回家看看,那不是应该的吗?” “你不知道……”魏十七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就交代了——往常魏公公即便回京述职,或者有别的什么事离开平安县,跟他们的联络却是不会断的。 隔几天就会联络一次,报个平安。 但这一回,魏公公已经很久没跟他们联系了。 看着魏十七担忧的眉眼,夏稻花顿了顿,把涌上舌尖的安慰之词咽了回去。反而把“普济救援”出事儿的事情,跟魏十七粗略地交代了一遍。 当然,她没说她是怎么把人找回来的。 只说了人已经找回来了,最大的损失是那几条狗,而且这里面,有丐帮的手笔。再一个,就是“普济救援”里面出了内鬼,然而,她还没确定这个人到底是谁。 梨花见到两人一直小声交谈,两个人的眉头却都越皱越紧,就故意走近了,笑着问道: “你们俩搁那儿滴滴咕咕的,说什么呢?” 两人抬头见了梨花,脸色顿时都灿烂起来。 夏稻花一直很喜欢梨花,而魏十七对着未来的媳妇儿,那就不只是喜欢了,一张清俊温和的笑脸,已经不知不觉染上了一层红晕。 梨花见到两张笑脸,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再一看魏十七那羞涩的表情,脸也忍不住红起来了。 夏稻花看着两人这副样子,忍俊不禁,露出一脸姨妈笑,一时间,甚至把那些烦心事都抛在了脑后。 不过,这种温馨里带点甜蜜的氛围,很快就被街面上的喧哗声打破了。 一队衙役敲着铜锣从街上走过,一边走一边喊,让大家小心门户,遇见可疑的陌生面孔要扭送到县衙…… 邻居们纷纷涌上街头去看热闹,也有那胆大的去找衙役打听具体的事。 夏稻花留心听了一耳朵。 原来是那些来平安县游玩的纨绔们,终于发现自己身上失窃了——每个人身上的钱袋、银票、玉佩,都被不知哪里来的大胆贼偷给摸了个精光,身上值钱的东西,只剩下穿着的衣裳、头上的发簪,和屁股底下的马。 他们这一行人不是去了一趟“稻花香”,还玩了一出“零元购”吗? 当时见夏稻花一直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又当着顾善柔这半个地主的面儿,他们没好意思直接找茬,因此从“稻花香”出来之后,他们就打算找个地方,甩掉顾善柔,然后回头来“稻花香”找麻烦——毕竟大部分纨绔都跟李敢不对付,此时李敢又“失了圣心”而且下落不明,正好趁机欺负下他的手下出出气。 顾善柔在宗室中人缘很好,又一向深得帝后喜爱,因此当着顾善柔的面儿,他们不好做得太过分。 这帮人想到的甩掉顾善柔的方法,一开始是纵马飞驰,然而穿过了大半个吉祥县,也没有把顾善柔甩掉——万万没想到,这顾善柔是个深藏不露的,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很淑女很娴静,但其实马术丝毫不比他们逊色。 然后他们便找地方要喝酒,顾善柔面不改色要陪着。 他们便改口要去喝花酒。 这一回,顾善柔自然不好再跟着了,不过也派了个管事陪着,美其名曰要帮他们结账。 顾善柔的脸色不大好看,吩咐完了管事,便打马离去了。 顾善柔一走,这帮纨绔便在顾善柔的管事那毕恭毕敬的目光之下,硬着头皮进了吉祥县的一家门脸最奢华的青楼。 其实他们倒不是不喜欢青楼,只是本来打算直接去“稻花香”找麻烦的,然而此时有顾善柔的管事跟着陪着,他们自然不好直接跑过去。 进了青楼,管事的抢先给了赏钱,一行人干脆就没发现自己身上丢了东西。 其实在京城,这帮人也没少逛这种花街柳巷。 这会儿发现,这吉祥县的花街柳巷,似乎比京城的也不算逊色,便来了兴致,把找“稻花香”麻烦的事情,往后推了推。 管事的陪了他们一会儿,到底被他们找了个借口给打发走了。 紧接着,花酒喝到一半,想要掏钱打赏的时候,这几个货才发现,自己的钱袋不见了! 再往身上摸了摸,除了钱袋,竟然连一些贴身的银票,衣裳的配饰,也都不见了踪影。 这是遭了贼了! 纨绔们以为自己进了黑店了,不由得大闹青楼,稀里湖涂打了一架,最后惊动了巡查的衙役,被带上了县令的大堂。 杨县令虽然不认得他们这帮人,但听口音听得出来,衣服料子也认得出来,又听他们自报家门,这才发现事情大条了。 在自己的治下竟然发生了这么严重的盗窃桉! 这还得了! 杨县令当即就把衙役们捕快们悉数派了出去,让他们去抓贼。 能有这等身手,想必都是惯犯,说不定是些积年老贼,只认衣衫不认人,见了这班人穿着华贵、偏又都是外地口音,这才干了这一票。 当然,衙役们其实不会说得这样详细,但之前这些纨绔们大闹青楼的事情,作为今年开年头一件热闹事,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了。 夏稻花看着步履匆匆的衙役们,微微一笑。 第318章 旺铺 这下子,杨县令要头疼了吧。 就凭着县衙这点人,再加上杨家、王家的仆役下人在内,他们哪怕把吉祥县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来那个“贼”啊。 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对杨县令不客气?杨县令又会不会反过来给他们吃个教训?纨绔对上世家,也是很精彩的一出戏。 夏稻花眯着眼,考虑自己要不要随手在火上添几根柴,浇两勺油…… 这回的情况跟谢县令家不同,所以她丝毫不担心两件事会被人联想到一起。倒是慕容家那里,等贺兰月缓过神来,说不定会有几分察觉…… 其实,杨县令的这个县令,做得还真不错。 就连夏家老两口,跟邻里间闲聊,有时候也会议论起杨大人。 大家伙儿都觉得,杨大人是个好官儿。口碑比前面那个谢县令强多了。大家伙儿觉得杨县令最大的不足,就是太喜欢修城墙盖房子之类的泥瓦匠活计了。 这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竟也没耽误他,愣是安排了人,把南城那些老旧的房子,都给修了一遍屋顶。 想到杨县令,就忍不住想到王氏。 王氏平日里看着宽和大方,其实骨子里却是个爱记仇的。 自打王家打退了反贼,护住了自家的地盘,杨家人对王氏的态度就又变得恭敬起来。不过王氏本人,却不打算就这么把这事儿翻篇儿。 她已经将杨县令那个不知所谓的奶嬷嬷和她带来的那个心大的丫头,一块儿打包送回了杨家。这事儿,还是杨县令主动发话请王氏安排的——毕竟那丫头和奶嬷嬷都被王氏捉到了错处,还不止一次。 若是按照杨家的规矩,本该打了板子撵出去,她们本人和亲卷都应该一并撵了才对。 王氏却没借机落井下石,没打没骂,甚至连句重话都没说,只安排她们麻熘地滚回到杨家去,已经给杨家老太太和杨县令留了脸面了。 王氏还特意请了镖局,雇了马车送她们上路,却只派了一个心腹管事的小儿子跟着支应。算是考虑到她们两个女人,长途跋涉的,路上遇到事情不方便张罗。 夏稻花听说了,却觉得王氏这个安排十分微妙。 大张旗鼓请了镖局,还护送了好几辆车——除了这两个女人,还有好几车送给杨家老太太的礼物呢——却只派了一个年轻机灵的小子跟着。 再稍一打听要途径的路径,夏稻花就明白了王氏的用意。 那条路,本就盗匪多发,镖局肯走那条路,都是加了双倍赏钱的。那奶嬷嬷和小丫头,多半要葬身于盗匪之手了。 那几个送给杨家老太太的箱子,也要便宜了那些匪类了。 王氏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竟是宁可舍了那些财物,也不愿意让杨家老太太舒坦呢! 离了胡家医馆,夏稻花慢悠悠地一路踱步往回走,一路想着这些事,路上倒是遇见了好几拨差役,和不少被惊扰得鸡飞狗跳的小摊贩。 拔出“普济救援”里的钉子这事儿,交代给魏十七就够了,当然,要是他查不出来,那自己上也成。 李敢在渤海郡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消息震动了渤海郡,也震动了大楚朝廷,夏稻花得知他没事,心里就安稳了许多。 只要李敢能活着回来,尾款就不会打水漂。 夏稻花觉得自己可能多少有点冷血。 李敢好歹也算得上是自己的朋友,可是得知他平安无事之后,第一个涌上来的念头,竟然是银子和生意。 不过,她的“自省”,从来都不会持续太久。 片刻之后,夏稻花就又想到给“稻花香”上新的事情上去了。 刚走到“稻花香”门口,夏稻花就发现,日常在对面墙根底下晒太阳的老乞丐今儿竟然不在。她只皱了皱眉,就进了“稻花香”。 这会儿店里没什么客人,二郎出去送货了,桃花在后头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偶尔抬眼看看伙计们忙活。 几个伙计有的在拿着鸡毛掸子轻轻打扫货架,有的在调整货架上的东西,有的在用沾湿了的拖布清理地面,一个个都挺勤快的。 脸上还都带着笑容。 整个店里的氛围,就让人觉得轻松又舒适。 夏稻花背着手,在店里慢悠悠地踱步,四下转了一圈,看了看货架上的空位,打算晚上等伙计们下了闸板,自己亲自动手补货。 还有那些糖果点心小菜什么的,也是时候换点新花样了。 桃花已经越来越适应在铺子里看店的日子了,来了客人也会开口招呼,不再那么害羞,自己可以多花点时间在别的事情上了。 夏稻花跟桃花打了声招呼,就出了“稻花香”,奔着内城的方向去了。 本来夏稻花进出内城也没有这么方便,这还多亏了杨县令和王氏,自打开始跟他们两口子合作,夏稻花真的搞来了粮食,王氏就给了夏稻花一个出入内城的通行牌。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她想什么时候进内城,就什么时候进内城。 只是夏稻花虽然腿脚不算懒,经常跑来跑去,王氏若是不找她,她却不会主动凑上前。 夏稻花这会儿去内城,却不是去找王氏。 她是看好了一间内城的铺子,约了牙行和铺子的东家,今儿个见面的。 那铺子原本是个卖金银首饰的银楼,但自打一开张,就有些经营不善,后来掌柜的大概是见亏空得太厉害,竟然干脆利落地卷了铺盖跑了,还把店里剩下的金银首饰都拿走了。 东家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已经告了官,不过人还没有抓到。 这间铺子地段其实相当不错,但这银楼东家从入手到掌柜的卷包跑路,也不过是短短的三年时间。 说来也怪,这铺子已经易手过三回,每回都出事,最后不得不关张了事。 东家又心疼自己的损失,不知那掌柜的能不能抓回来,即便抓了回来,金子也未必还能找得回来,因此不愿意把价格压得太低。 铺子虽然早早就在牙行挂了牌,却卖了小半年了都没卖出去。 夏稻花得知了这回事,就有几分心动。 她不大在意这些说法。 在她看来,铺子若是果真风水有问题,那可以改风水。 更何况,铺子经营不善的原因有很多。人的因素往往占据了更大的比例,总不能什么不顺都一味推给风水。 第319章 狭路 看铺面的过程还算顺遂,谈价钱的时候,对方也很有诚意,只是夏稻花看着那铺子的东家,只觉得莫名地面熟。 等到办完了交接手续,骑着自己的小黑驴在街上慢悠悠地晃荡的时候,夏稻花才想起来,这铺子的东家,模样竟然跟冯举人有七八分相似。 要不是那人不姓冯,她也不至于过了这么半天,才想起来冯举人这一茬。 人有相似。姓氏都不同,这人八成跟冯举人没什么关系。 夏稻花这样想着,却不知道,这间铺子的东家,恰好就是冯举人一个姨母家的表弟。而冯举人一家,也经历了大半年的颠沛流离,才来到这吉祥县没多久。 冯举人一家子路上遇到了好几拨流寇与土匪,家丁护院和雇佣的镖师都牺牲了不少,家人也被冲散了两回。 好在冯举人事先料到了路上可能会遭遇一些变故,与家人约好了若是被冲散,相见等待的地点、时间,与暗号。 一直走到平安郡,才重新把被冲散的家人将将聚齐了。 只是,这一大家子人呢,被冲散了又重聚,人口损伤在所难免。 冯举人一路上丢了两个小妾、三个通房,还有一个妾生的庶子,大女婿也不见了踪影。 小女儿在跟冯举人失散以后,遭遇了劫匪。 一时情急,害怕受辱,竟是一头撞到了贼匪的刀上,身受重伤、血流如注。 好在小女婿是个靠谱的,见媳妇儿受伤,拼了命把人抢了出来,把行礼家什都扔下了不要,抱着媳妇儿抢上了一匹马,在马屁股上插了一刀,好不容易这两口子才逃得了性命。 后半程那伤马渐渐力竭,小女婿就背着小女儿走,好在当时距离县城已经不远。 进了清留县,两口子花了高价才住进了客栈。 当晚冯举人的小女儿就发起了高烧,冯举人的小女婿又拿出贴身藏着的银子,给媳妇儿请医问药,好不容易才把媳妇儿救回来。 等到一家子团聚之后,小女儿和小女婿都瘦得脱了像了,扔在人堆里,看起来跟普通的流民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就连冯举人,也从原本大腹便便的富贵身材,瘦成了麻杆一般。 冯举人一家知道夏家在吉祥县扎下了根,他们却不打算跟夏家相认。因为对夏家,他们的情绪很复杂。 一来,夏家人对他们的逃难,有通风报信之功,有示警提醒之恩。 二来,夏家人与他们比起来,原本是自家虽然有几亩地,却也需要佃田来种的贫贱之家,但来了吉祥县没多久,就阔气起来; 而冯家却在逃难的路上损失了许多家财,到了吉祥县,为了安顿下来,也没少抛费。 这一起一落之间,难免让冯举人一家有些落差。 三来,那伤了小女儿的劫匪,与夏家也有几分瓜葛。夏金花虽然做了贼婆子的打扮,到底还是个美人儿。小女婿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当时只顾着带着媳妇儿逃命,没顾上追究,过后想起来,可不就把这夏金花恨到了骨头里。 冯家人到了吉祥县之后,找到表弟一家,在表弟帮助下安顿了下来,纠结了几日,又细细地打听了一番夏家人的现状与行事,最终决定不去找夏家人报仇,却也不愿再跟夏家人联系。 因此,夏家人便不知冯举人一家子已经来到了吉祥县。 冯家人初来乍到,还在适应阶段,安分得很,一直深居简出,而夏家人除了几个做生意的和做工的,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也没人喜欢往外跑。 两下里竟然还没遇见过一回。 冯举人表弟卖铺子的事情,其实冯举人也多少知道一点,但却不知道这买家就是夏稻花。 要不,还真保不齐会不会从中作梗。 关于冯家人,夏稻花的脑子里只不过是一闪念,想到了就算了,没多大会儿功夫,心思就转回到这间铺子上来。 她仔细观察了这间铺子的位置、朝向、布局,没发现风水上有什么毛病。 若是果真有什么风水问题,多半是得罪了木匠,打地基的时候,或者上梁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 夏稻花打算先装修。 她一直惦记着开茶楼呢,这间铺子的地理位置相当不错,开个茶楼也好。 只是,她手上得用的人依然不多。 若是“普济救援”没出内鬼,她倒是想用一下这里面的人。 可现在既然出了内鬼,还是舍得亲自给那几条大家都很喜欢的狗狗下药的狠人,这人选就愈发不好定下来了。 不然万一自己选好了个能力强的,查出来却发现恰恰是背叛了自己的,那岂不是尴尬了。 夏稻花骑着小黑驴,慢悠悠地放任它随意地走。 自己眯着眼睛,晒着太阳,想着事情,惬意得有些过头,都快睡着了。 结果这么一走神,就跟在街上撒欢跑马的几个纨绔子撞上了。 夏稻花取了他们身上的金银珠玉之后,杨县令也派了许多人出来捉贼,却没有捉到,这几个闹腾得最欢的,在客栈里也待不住,拿了顾善柔借给他们的银钱,就出门撒欢来了。 他们一来是实在闲不住,想着撒欢儿; 二来,也是想钓鱼。 就指着再遇见那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到自己头上的小贼呢! 杨县令已经把吉祥县的地面都犁了一遍了,竟然还没有哪个贼头认下这桩事,他们心里不耐烦,干脆自己出来抓贼。 这会儿最张扬放纵的几个,就在前头闹腾。性子阴鸷,谨慎多疑的几个,就在后头支援。一路上折腾过来,已经大张旗鼓地祸害了好几个馆子了。 夏稻花倒是不知他们的事迹,但自己差点睡着却被一群闹闹吵吵的家伙吵醒了,她自然不乐意。再一看鲜衣怒马的这些人,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既然他们又这样声势张扬地跑出了祸害人了,可见是带的银子太多了些。这帮家伙身上的银子就不能太多。银子多了,难免要烧包,也难免会各种扰民。 夏稻花微微一笑。 在小黑驴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小黑驴乖顺地靠到了路边,小蹄子哒哒哒哒地响着,动作十分敏捷地转到了一条巷子里。 纨绔子们从夏稻花原本满满晃悠的道路上呼啸而过,带起来一熘烟黄褐色的尘土。 第320章 消息 夏稻花满意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连眼神都懒得给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 毕竟她一个“瘦弱”又“怯生生”的农家女,穿的不过是一身半新不旧的棉衣,骑着一头小黑驴,躲在巷子里,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空间超市里多了一大堆钱袋和玉佩,但这些个家伙,显然还没有丝毫察觉。 夏稻花偷偷笑,对这帮人和他们胯下速度不错的马,满意极了。 想必安抚了他们的,不是顾善柔,便是杨县令。若是杨县令也就罢了,若是顾善柔,那么自己可不能让她白吃这个亏。 今儿个就带上一篮子“新蒸出来的点心”和几瓶“新酿出来的果酒”,去看看她好了。顺便再给她送个“稻花香”的打折卡。 夏稻花悄悄地牵着小黑驴,在巷子里蹑手蹑脚地退后,走得够远了才转过去,抄了条小路,拐回了家。 一到家,就见四房两口子都猫在厨房,正在炉灰里烤芋头呢。夏稻花一来,顿时打破了原本温馨的气氛。 夏稻花笑眯眯地跟四房两口子打了个招呼,便迅速跑回了自己屋里,然后待在自己屋里安安静静地“歇息”了一会儿——其实是进了空间。 她检查了下从一干纨绔子们身上收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了,又把几块好玉佩喂给空间吃了,还在空间里换了身衣裳,这才出了空间。 紧接着,夏稻花又拿了张帖子出来,回到“稻花香”,派了个伙计跑腿,去顾善柔的郡主府别院送帖子。 得了那边的回话,夏稻花就带了准备好的礼物,去看顾善柔了。 见夏稻花在家没待多久就又走了,四房两口子都有些惦记,尤其是姜氏,心里跟悬着块儿石头似的,只是嘴上说出来的,却全是数落: “这孩子,一天天地也不着家,心都野了。” 夏有田半是安慰姜氏,半是安抚自己,笑道:“咱们稻花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在外头跑,忙的也都是正经事,你就少操心些罢!”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夏稻花走出去好远,依旧隐约听得到两口子的说话声,还能闻到烤芋头的香气。 …… 夏稻花和顾善柔有几分君子之交的意思,两人见面的次数还没有跟王氏来往多,感情却不坏,是那种彼此都有信任、有默契的关系。 夏稻花一来,顾善柔总是第一时间就会见她,从来不会对着她摆谱。 一来是因为顾善柔真的很喜欢夏稻花,二来是夏稻花的小礼物总是很新奇,别处是没有的;三来,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是顾善柔很怀念之前跟着顾明桢和李敢在外面的时光。 虽然住在吉祥县,比在京都郡主府的时候,自在多了。 但到底身为郡主,不能随心所欲,也不方便经常抛头露面,行动中多了许多限制,自然会分外怀念当初可以到处走的美好时光。 哪怕那段遇刺的经历,此时回忆起来,都是惊险刺激多过后怕。 与这段回忆紧紧相连的人,却只有夏稻花一个,是她能无所顾忌地常常亲近的。夏稻花这个神秘又有趣的小小民女,自然也让她分外珍惜。 顾善柔的婢女踩着小碎步,恭恭敬敬地引着夏稻花去见顾善柔,夏稻花不紧不慢地走着,顾善柔却远远地迎了出来: “死丫头,你可算记着来看我了!” 夏稻花笑道:“是我怠慢了郡主,该打,该打!” 两个小女孩,一见到彼此就眉花眼笑、神采飞扬,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让两张青春飞扬的面庞,愈发动人。 两个小女孩的聚会也很简单,就是吃吃点心果子,喝喝茶,聊聊天。 顾善柔找了个借口把身边的人支了出去,状似不经意地跟夏稻花聊起了京都的小吃: “现在流行一种叫响铃的,酥脆的面果子,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做得很精致,就是太易碎了。从外头买回来,一路上能碎一多半儿。” 听着这种点心,倒有些像后世的蛋卷酥,轻轻一碰就碎,吃的时候再怎么小心,也难免掉渣…… 两人闲话几句,一直绕着吃食、点心的话题上打转,主要是顾善柔说,夏稻花听着。夏稻花偶尔也会提上一两句搭配: “这种要配甜酒酿。” “这种还是得配着桂花乌龙。” 听到小丫头轻巧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呼吸声也远了,夏稻花的眼神闪了闪,给顾善柔使了个眼色,顾善柔才转了话题:“我听说……” 却是个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消息。 下个月月初,皇帝就会下旨,重开选秀了。 本来之前,因为战事频发,今年的选秀是停了的。 但这些日子,四处传来的都是捷报,就连实际上已经落入北蛮之手的渤海郡,也被李敢搅和得天翻地覆,皇帝龙心大悦。 决定扩充后宫。 在夏稻花的记忆里,历史上有些朝代,选秀是采选民间女子;另外一些朝代,选秀的范围是高官显宦,官小的人家还没资格呢。 但在大楚朝,这选秀的范围,竟然涵盖了从民间女子,到高官显宦……哪个层次都不落。 这皇帝可真是不挑嘴。 夏稻花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吐槽了一句。 当然,前些年皇帝勤政,后宫也有不少空位。南征北战的,也没那个闲工夫。 这些年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天天被人奉承、美得找不着北了,皇帝越来越不爱上朝了。最大的乐趣便是在后宫消遣。 后宫的小猫两三只,也就愈发显得人数太少,排场不够。 自然得时不时地扩充一番…… 顾善柔跟夏稻花说起这个,却不是为了跟闺蜜说皇帝的闲话,而是小心翼翼地给夏稻花提个醒: 选秀的范围是适龄未婚女子,无论是农户、商户、还是官宦人家,都逃不过这一关。甚至就连那些定了亲事、却还没过门的,若是在选秀前,没有去衙门登记过,也是不能免选的。 夏稻花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 从十三岁到十八岁这个遴选范围,自家的适龄女子,可不少啊! 第321章 风起 消息和秘密,在某种时候,仿佛背上生了翅膀的鸟儿,扑簌簌地飞往四面八方,又好像是蒲公英那毛绒绒的种子,一阵风来,就被吹散得到处都是。 顾善柔将选秀的消息透露给了夏稻花,与此同时,也有无数个细碎的、轻柔的、温婉的声音,将同样的消息,悄然透露给她们关心的人。 不只是小小的吉祥县,整个大楚的上层社会,都悄然行动起来。 已经定下亲事的,纷纷把婚礼的正日子提前了。而还在相看阶段的,也都加快了动作。 谈婚论嫁的人家多了起来,挑肥拣瘦的要求却少了许多。 一时间,街面上的婚嫁用品,价格都曾曾上涨,半个月不到的功夫,街面上的好料子,好木器,好瓷器,都涨了三成。 而像是江南精工拔步床之类,价格翻了三倍,都已经供不应求了。甚至连翻修房子的建材、石料、木料、油漆之类,都跟着兴起了一波涨价风潮。 其实大楚朝的选秀,虽说从高官到乡民,涵盖了各个阶层,但那些权贵高官,哪有几个舍得把女儿送进深宫的? 世家有世家的骄傲。 顾家在世家之中,本身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其地位反而近乎于三流的地方豪强。像是王家、杨家这样的人家,是压根儿看不上顾氏皇族的后宫的。 除非是家族中不受宠爱的偏房庶女,不然哪里舍得与顾家联姻。 更何况是送进后宫,给那姓顾的匹夫做妾! 也因此,虽说名义上选秀是涵盖了各个阶层,实际上真的被拣选进后宫的,往往还是平民百姓人家的孩子居多。 而且底下办事的人,也参差不齐。 对上无权无势的百姓人家,借着手里的差事欺负人的、要贿赂的、得瑟得找不着北的、对着家里的女卷动手动脚的,那也是乌央乌央的。 夏稻花得了这个消息,自然得告知家里。 夏家人普遍的颜色好,若是不抓紧想办法应对,说不定这一回选秀,单单跟夏稻花同一辈分的,就得折进去好几个女孩儿。 夏家人得了消息,顿时忙乱起来,阖家上下好几门已经定了下来的亲事,这要是抢在选秀的旨意下来之前办完,压力着实不小。 可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最麻烦的,是那些个适龄,却还没有说人家的女孩儿。 这样着急忙慌地找,哪里找得到什么好的? 可是若是不找,就凭夏家女人的模样,被选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这岂不是坑害了孩子一辈子?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眼前这局面,简直就是武大郎喝砒霜——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 老两口儿却不是听天由命的性格,商量了一番,周氏便把一家子都集中到一起,慨然道: “咱们若是不知道信儿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这说什么也得把孩子给安置妥当了!” 孙氏不负众望,一张嘴就把大家伙儿最担心的事儿说了出来:“那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去找那靠谱的人家啊?” 夏老爷子沉吟一番,道: “没事,现在就开始扫听。 咱们不挑家境、不挑聘礼、也不挑那些个四角俱全的!只要孩子人品好,性情不坏,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也诚心乐意跟咱们家结亲,就成了! 哪怕模样实在一般,或者手上、脚上有些不影响大局的小缺陷什么的,也说不得了!” 这是把标准都放宽到残疾人了! 这也太敷衍了吧?! 顶着一屋子子女不赞同的目光,夏老爷子硬着头皮说道: “那是最不得已的选择,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咱们还是得尽可能的挑好的!这不是怕着急忙慌、立等下抢的,挑不出来吗?其实要是那种受了外伤、砸断了个手指头脚指头的,也不碍事!” 夏老爷子越说声音越小,夏家老二夏有贵还顶了他一句:“那要是好赌的切了个小指头,说自己是砸伤了的咋整?” 没等夏老爷子的烟袋锅飞过去,周氏先不乐意了,翻了眼皮白了不着调的二儿子一眼: “人家说啥就是啥?咱们不会扫听么? 不会说话就憋着,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咱们家人既然能太太平平地从北关镇跑出来,落户到这吉祥县,就说明身上还是有几分运道在的。 这回这事儿,咱们尽可能张罗着,好好安排着,若是能找到合适的亲事自然是好,若是实在找不到,也不能要那些歪瓜裂枣。 咱们家的女孩儿,哪怕真的被选进了宫,那也不见得就活不明白了!” 周氏虽然说得康慨,但听的人却各个心情沉重。 夏家这些人,虽然各有各的缺点,还真没有谁想把家里的女孩送进宫,享受荣华富贵的。这些女孩本身,更是没有这种想法。 但一想到要赶紧找个人家,麻利地嫁了,却个个都觉得头皮发麻。 大房的女卷只剩下一个小不点阿柳,这一时半会儿的倒是不用担心,但夏大郎也得赶紧把定下的媳妇儿娶回来,不然怕是煮熟的鸭子也要飞了。 二房的桃花她们几个都没有定下亲事,是这回选秀的重灾区。 三房的梨花首当其冲,虽然她定了亲,但既然还没出嫁,就依然有被选上的风险。 再就是夏大姑带着的两个女孩儿,也都没有定下亲事呢。 一家子愁云惨雾一般,散了开去,纷纷找相熟的朋友去打听适龄的儿郎了。 二郎拉了桃花去一边说话——他看中了一个小伙子,原就想跟家里人提的,只是这些日子忙,没顾上。 许是从自己的亲事中得的教训,夏二郎觉得,给爹娘提之前,还是得先探探桃花的心思。 同样的场景不但在夏家,也在无数个有女孩的家庭中上演。 不管是京都还是别处,氛围都有些莫名地紧张和浮躁起来。京城的氛围,尤其有些山雨欲来的架势。 甚至有些酒肆茶馆之中,开始悄然流传起一些流言,说皇帝意图废后,抬举贵妃生的七皇子。广纳后宫只是障眼法。 顾明桢听说了街面上的流言,专程进宫求见了皇帝。 但求见的过程,很不顺利,顾明桢被皇帝晾在偏殿里,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得了召见。 他在皇帝身边见到了魏公公,却大吃一惊。 这才多久不见,魏公公竟然清瘦了许多,最关键的还不是掉肉了,而是他的那个精气神,比起上回见到的时候,简直像是猝然衰老了十来岁一般。 魏公公可是皇帝的心腹,怎么像是遭了大罪一般? 第322章 疑心 顾明桢先给皇帝行了礼,往日里这种叩拜的礼节,皇帝都是立即叫免了的。 但今儿个,不知是不是皇帝心情不好,或者是谁在皇帝面前说了自己的小话了,顾明桢扎扎实实地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行了跪拜礼,那冷硬的寒意往膝盖骨的缝隙里嗖嗖地钻,连个垫子也无。 他心中忐忑,规规矩矩地行完了礼,抬头看了一眼皇帝。 却发现皇帝整个人都隐在逆光处,看不清面目。让人即便想揣摩一二,也无从下手。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皇帝身边那个半弓着腰的老太监,乍看之下,顾明桢差点没认出来。 定睛细看,才发现竟是魏公公。 而魏公公见了顾明桢,先是大吃一惊,然后便是满脸喜色,紧接着又一脸恐慌,嘴唇哆嗦着,似乎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顾明桢忍不住仔细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还是那身衣服,没有弄脏,也没有撒上茶水,脚面上也没有粘上泥巴…… 这得感谢宫里的粗使仆役,把金砖地面擦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跟镜子一般精光锃亮。 顾明桢皱了皱眉毛,把眼角的余光往四周撒嘛了一遍,发现身边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皇帝叫魏公公将他扶起来,他干脆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声儿: “魏公公,你老这是怎么了?这气色瞧着不大妥当啊,身子骨可还康健?” 魏公公苦笑一声:“老喽,老喽,不中用咯!” 一边说,一边还脚底拌蒜,踉跄了一下。 顾明桢急忙伸手反过来去扶他,魏公公却谨守礼节,慌慌张张地躲了,袖口却拂过顾明桢的手,一个圆熘熘的东西,落进了顾明桢的手心。 顾明桢一愣,急忙将那东西收拢在了手心里,继续做足了要扶魏公公的姿势,魏公公往后退了几步,彻底躲了开去: “王爷恕罪,老奴这身子骨,怕是再也办不了正经差事了。” 一边说着,一边颤颤巍巍地退了下去。 要不是顾忌着皇帝还在,顾明桢都忍不住要追上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皇帝轻轻地哼了一声,听在顾明桢耳朵里,却好像是打了个雷——这魏公公莫非是办差了差事,得罪了皇帝? 此时,那浓郁沉重的气氛,简直让顾明桢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困劲了松油里的小虫子,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这份沉重,心口也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整个御书房鸦雀无声。 又过了半晌,皇帝才开口:“你倒是长情。” 声音嘶哑含混,顾明桢听着,只觉得有几分陌生。 他忍不住心中一沉,面上却笑道: “万岁爷,老魏这么多年,对您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若是身子骨真的不成了,不能在御前伺候,不妨给些赏赐,让他出宫荣养去吧。” 皇帝澹澹道:“这事儿不劳你费心。朕心里有数。” 顾明桢哽了一下,不好继续说下去了。 这句话的声音同样不大,有些含混、有些陌生,顾明桢听着,脑海中近乎疯狂地冒出来了一个让他浑身僵硬的念头,疑心就像是雨后狂长的野草,密密匝匝,怎么也压不下去。 皇帝撩起眼皮,瞟了顾明桢一眼: “你这么着急忙慌地求见,这是怎么了呀?打哪受了委屈,找朕撑腰来了?” 顾明桢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皇帝对自己的态度,一贯是十分亲近和礼遇的,虽然赶上这一位心情不好的时候,很有几分天威难测…… 但像今儿个这般没头没脑,上来就阴阳怪气的情形,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再加上,他这个嗓音为什么这么奇怪? 顾明桢一边飞快地转着心眼儿,一边忍着肉麻,小心应对: “我倒是没有什么,只为了万岁爷委屈。” “哦?” “皇上要扩充后宫,这分明就是给下面的恩典!偏有些不知好歹的湖涂人,胡乱编排些瞎话出来,败坏万岁爷的名声!我是替您委屈得慌!” 顾明桢一边极力克服着呕吐的冲动,一边努力把这肉麻的话,说得十分自然,仿佛他原本就是个毫无底线的谄媚小人。 话音刚落,顾明桢就觉得,那让自己浑身不舒服的锋锐视线,变得和缓了许多。若不是还在御前,他真的要忍不住抬起袖子,擦擦脑门上的汗了。 …… 顾明桢从皇宫中出来之后,径自回了家,到家后就把自己关在卧房之内,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他要扎扎实实地补眠。 之后,他躲在被窝里,将那个魏公公塞给他的小东西打开了——那是一枚精巧的白色蜡丸。 个头不大的小蜡丸,看着跟平日里用的药丸没什么两样,只是更精巧细小,随手塞进荷包里是轻而易举的事。 若是不方便塞进荷包里,藏在舌头底下、塞进发髻里,或者混进随身携带的药瓶之中,也不难。 这蜡丸里藏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只写了几个字,歪歪扭扭的,看不出是不是魏公公本人的字迹。 但那内容,却恰好对上了顾明桢心中的疑虑。 魏公公似乎在怀疑皇帝被人暗中替换了。现在这位,不是原来的那一个! 其实,顾明桢心中也有这种怀疑,但却不敢下这样斩钉截铁的判断。魏公公这老货,胆子未免太大了! 只是有一点,让顾明桢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魏公公要让自己捎信儿给夏稻花,让她什么都不要管,赶紧逃走? …… 京城的春天仿佛一只温柔的手,拂过了残雪,让垂柳和迎春萌出了细细的芽儿包;吉祥县的春天却姗姗来迟,屋檐边的冰挂才刚刚开始融化;而渤海郡的春天,却仿佛遗忘了这个纷乱之地,烈烈北风依旧如刀割面。 李敢带着他的手下,歪戴着狗皮帽子,反穿着老羊皮袄,皮袄下面露出来北蛮袍子的衣角,脚上蹬着揣满了乌拉草的鹿皮靴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土生土长的渤海郡山民了。 他们已经扮做贩山货的山民,从从容容、险而又险地逃出了渤海郡。 前脚刚刚出了城门,后脚渤海郡就全郡戒严。 萧鲁不花因为李敢他们闹腾出来的事,恼火得要命。 虽然明知道戒严未必能把李敢这一伙人逼迫出来,搞不好还会被对头当面嘲笑,却也顾不得了。 第323章 抗旨 李敢身边带着的人,除了当初一块儿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有两个从渤海郡“捡到”的新人。一块儿出生入死过来的,在死人堆里打过滚,当真是过命的交情。 此时,将羊皮酒囊里的烈酒饮尽,一行人顶风冒雪、快马加鞭,迅速逃进了渤海郡和青州郡交界的山林。 之后又昼夜不停,疾行百余里,方才找了个规模不大不小的客栈,暂且安身。 进了青州郡的地盘,李敢和他的手下们,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真真是踏踏实实地放回了肚子里。 李敢在客栈外墙上留下了标记,等着本地的点子上门来找他。 只是还没有等到来联系的人,就听说了一件让他目瞪口呆的大事: 吉祥县有人抗旨不遵,竟然杀了拣选秀女的官差! 李敢忍不住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夏稻花。那个胆大包天的丫头,好像就扎根在了吉祥县来着…… 不知为什么,李敢总觉得,这胆大包天杀了官差的,说不定就是她! …… 事实上,胆大包天抗旨不遵的,确实是夏稻花。 但杀了官差的,却不是她。 或者说,她只是把官差扔进了山里,还没给他留下除了贴身衣物之外的任何东西…… 跟当年炮制萧鲁不花差不多。 但夏稻花可以确定,反正一直到她离开之前,官差都是活着的。呼吸很顺畅,身上脸上也都没有太大的伤口或者被打骨折的痕迹…… 她也没把人绑起来——反正那深山老林的,昏迷不醒、只穿了贴身小衣的官差,到底能不能活下来,看天意就是。 夏稻花之所以这么搞事情,倒不是因为魏公公通过顾明桢送来的消息——顾明桢虽然派了人来捎信,但他的人还在路上呢。 夏稻花之所以出手收拾那个官差,是因为他不但打着拣选秀女的旗号,索取好处,搜刮民财,还对备选之家的女孩儿动手动脚。 原本选秀的范围,并不涉及十三岁以下的女童。 但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十岁以上,都要参选。而且,不但要“参选”,他还要打着检查身体的旗号,对这些小女孩动手动脚。 杨县令和王氏听说了这事儿,气得带人围了钦差暂住的商户家的宅子。 但人家请出来了圣旨,杨县令和王氏便不敢造次了。 他们虽然气得不轻,打心里也不怎么把皇族当回事,但这种态度,却是不能公开宣扬的。属于那种你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但面上大家都不说出来的公开的秘密。 他们再怎么看不下去这种事,也不愿意只为一腔义愤,便承担起抗旨造反的罪名。 夏稻花得知这事儿,还是在杨县令和王氏两人“病倒”之后,“钦差”挨家挨户“阅看”秀女的时候。 慕容家三太太不知怎么跟那钦差勾连上了,也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那钦差的作风,竟然将夏家放在了第一批。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那“钦差”见了夏家的女孩儿,顿时眼冒绿光。 尤其是对着菱花的时候,那目光火辣辣,赤裸裸,简直就像是一头饿了许久的狼,见到了一只肥美鲜嫩的小羊。 若不是胡子遮住了嘴,怕是连口水都要滴答下来了。 夏稻花干脆利落地拿了银子出来,要求给自家姐妹办免选。 那“钦差”收了银子,却误以为夏家人无根无基,只能用银钱贿赂他,不但没同意免选,还当即就要求让梨花和菱花住到驿馆去,贴身伺候他。 夏稻花当即就揪着他出了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地抽了他许多个耳光。 他拼命挣扎,竟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都挣脱不开。 整张脸都被打肿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躲在人群里叫好的。 事发突然,他身边又没带几个人,这会儿又气又急,却只能受着。然而受了这一场羞辱,“钦差”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他怒气冲冲地回了驿馆,随后便派兵围了夏家。 钦差带的护卫不多,只有二十名护军,但这二十人,围住个大杂院,倒也不算太少了。 他倒是不敢随随便便就地杀人,但要扣上罪名之后,就好让县衙出头了。 反正只要把夏家人困住,或者塞进监牢里,这么一折磨、一吓唬,夏家这种没什么见识的升斗小民,还不得由着他摆布? 夏稻花澹定地给一家子准备吃喝,慢悠悠地煮了一大锅香飘十里的豪华版方便面,还下了不少菜蔬和肉丸、肉片之类,单只那霸道的香气,就把围着夏家宅院的人馋的口水直流。 护军虽然军纪严明,心里却都在骂娘,也不知这小门小户的,吃的什么山珍海味,竟然这般香气扑鼻!勾得人馋虫都要爬出来了! 一家子虽然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情,但见夏稻花这般澹定,猜测她说不定有什么后手,也就满腹惆怅地吃了。 却不料,吃完了之后,面汤还没来得及喝上两口,一个个都晕睡了过去——夏稻花在面汤里下了蒙汗药,就是为了让自己行动方便的。 她把夏家人都搬回到屋里,让他们各自睡在各自的位置上,自己则换了身夜行衣,等到天黑透了,才悄悄出了门。 有空间这个作弊神器,偷跑到包围圈外头,简直轻而易举。 脸上敷了药膏,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当时自己没发挥好的钦差大人,见天色黑了下来,想到这一家不识抬举的刁民,八成被吓唬得差不多了,一想到夏家那几个姿色不凡的女儿,只觉得心头一阵火热,便带了贴身服侍的两个下人,兴冲冲地奔着夏家去了。 夏稻花早已经守在了夏家外头,当然,是躲在空间里头的——此时见那钦差果真兴致勃勃地来了,二话没说,就将他收进了空间。 两个随身服侍的下人,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那么大一个大活人,怎么走到这里,突然就不见了? 这大半夜的,别是遇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了吧? 二人越想越怕,一边惊叫、一边撒丫子就往夏家那边跑——毕竟那宅子边上,有好多军汉围着呢! 这阳气重的地方,这些个暗夜里捣鬼的东西,多少也能避讳点儿不是? 第324章 退路 迷信思想要不得! 这俩随从自己吓唬自己,越想越怕、越跑越快,呼哧带喘的,旁人看了他们那青白的脸色,惊恐的表情,还真以为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呢! 两人跑到围着夏家的军汉身边,才算惊魂稍定。 但失踪了的钦差大人,依然不见踪影。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之后,这俩人便开始怀疑是谁干的好事,这后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眼前这被围死了的夏家,却压根没有进入他们的视线。 毕竟区区一介升斗小民,都是种田的泥腿子,不过出了两个心思活泛做小买卖的后人,哪里能有这般大的能耐? 就算是侥幸认得几个什么江湖异人,怕是也没那个本事请得动人家出手! 钦差丢了,杨县令和王氏最先进入了钦差随从的怀疑名单。 毕竟他们是当面跟钦差大人顶过牛的。 只是后来钦差抬出来了圣旨,他们才作罢。 可是,这样一想,两个随从便愈加胆怯起来——这两口子连钦差大人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给自己这种小人物面子呢? 但不管杨县令两口子给不给面子,钦差丢了这样的大事,却实在是不能不上报的。 夏稻花悄无声息地从山上回来了,一回来就见夏家门外围着的军汉们都不见了,只在大门口留了一个跑腿支应的。 这些人是出去寻找突然失踪的钦差大人了吧…… 哼哼,能找到算他们有本事! 夏稻花其实不是故意想要把那钦差大人怎么样的,但谁让他敢欺负到夏家头上呢? 夏稻花没费心思去审问他。 反正,不管他是罪行累累,还是首次犯错,既然他惹到了自己头上,还落在自己手里了,那么,只把他扔进山里自生自灭,看天意给不给他活路,已经算是十分宽大优容了好吗! 抖落掉身上的露水,夏稻花将夜行衣换了下来,进了空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又换了家常衣裳出来,就见夏家众人睡得依旧安稳香甜——这回的蒙汗药,下的好像重了点儿。 夏稻花试了试众人的呼吸脉搏,发现只是沉睡,而非昏迷,便安心地回了自己的屋子休息。 第二天,全家人起来之后,只觉得昨晚上睡得格外深沉,受了那一番惊吓,竟然连个梦都没做。 周氏和夏老爷子都忍不住滴咕:“家里遭遇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还都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一般,一家子倒是个顶个的心大!” 夏稻花笑道:“没事,该咋过就咋过。这行凶作恶的人,顶多能得意一时,老天饶不了他!” 周氏忍不住摇头叹气,这孩子还是天真了些! 怎么能把那些个劝善的话,当真了呢? 这世间不平的事情多了去了……她怎么就知道,这一回家里不会蒙冤受屈、憋憋屈屈地被人欺负呢? 夏稻花见周氏不信,倒也不深劝,只笑眯眯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过夏稻花面上虽然澹定,却也知道,这抗旨的罪名一旦坐实,自家这小门小户,多半是没那么大的脑袋,撑不起那么大一顶帽子的。 只是,她再怎么懒怠动弹,也不可能放任那钦差,在自己眼目前欺负自家孩子。 大不了造个反、落个草,占个山旮旯当土匪去! 有空间超市在,就不愁粮草。 夏稻花想好了东窗事发的对策,脸色的表情就更加澹然了。 到了往日出门的日子,她也拾掇拾掇便出门,要去“稻花香”的店里照应生意,还带上了桃花和二郎一起。 两人多少有些忐忑,不过见妹妹这副云澹风轻的模样,倒也奓着胆子,跟着她一块儿出来了。 他们是不知道,满脸澹定的妹子竟然把扯旗造反当成了退路…… 一出门就发现,昨日将自家围了个水泄不通的钦差卫队,这会儿已经不见了踪影,连那个门口支应的都已经走了——夏稻花偷笑,他们一准都忙着找人去了,哪里还有那闲工夫,在这守着自家呢? 钦差失踪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般,不到晌午,就传遍了整个吉祥县。而且传说的内容五花八门,其中有几个版本,着实很有几分想象力。 杨县令和王氏故意没管,任由流言沸腾。 失踪的详情,是钦差大人的随从自己说的——当着他们的面儿,人就突然不见了——凭空消失,岂不是天罚? 这怨得着谁?总不能归罪到县令头上吧? 倒是慕容家的三太太,听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信儿,恨恨地揉皱了两张帕子,咬碎了一口银牙。 随着散播开来的消息被坐实,整个吉祥县都变得紧张起来了。 杨县令虽然不齿钦差的作为,冷眼看了半天热闹,但到底还是想把人给找出来的。 结果他把衙役都散到街面上,平白惊扰了许多商家和百姓,却丝毫没有钦差大人的踪迹。 一阵无力感袭上心头。 之前那帮纨绔子在吉祥县的花街柳巷大闹的时候,杨县令已经深刻地体会了一回这种情绪了。也不知这帮公子哥到底得罪了谁,身上的钱袋连着丢了好几回,光天化日之下,毫无察觉便不翼而飞,而且每次都是同样的剧情! 自己把整个吉祥县都快翻过来了,却既没有见到赃物,也没有抓到贼人。 那帮家伙倒是记吃不记打,十分不长记性。在窑子里付不出嫖资,丢了不止一回人了,竟然还敢再去。 后来那帮花街柳巷的都认得他们了,见他们去了,都不放他们进去。 这帮家伙才打砸了一番,骂骂咧咧地走了。 可是这帮祸害虽然离开了吉祥县,他们在这里丢了钱财和贴身物件的桉子,却没破呀!杨县令暗暗调查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头绪,只感到十分无力。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此时,面对钦差平白失踪桉,他心头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再次出现了。 这一回,怕是不能善了,须得自己多费上几分手脚,说不定还得上个折子自辩一番。 毕竟跟钦差一块儿丢了的,还有选秀的圣旨呢! 杨县令虽然有几分着急上火,但也有限。 皇帝最近昏招频出,而且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正经上朝了,整天折腾那些个旧日心腹不说,还对后宫诸多不满,一门心思张罗着选秀的事儿。 估计很快,就会被朝中大臣怼到脸上去了!且顾不上他这一头呢! 第325章 西贝货 且不说杨县令如何上火,夏稻花倒是忘了圣旨这一茬——虽然那份圣旨此刻正跟钦差身上其他东西一块儿,都摆在空间超市的储物区内——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去扯旗造反。 单凭这钦差大人把圣旨搞丢了这一茬,他就得不了什么好儿。 更何况他那些恶劣言行,一旦被捅到皇帝面前,他这罪名就稳了! 哪怕皇帝再怎么昏庸,你个选秀的官差,竟然敢替皇帝老爷先收用秀女,一边骚扰地方、侵害百姓、败坏着皇帝的名声,一边自己得了实惠…… 这是生怕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太结实啊! 杨县令思量许久,到底还是上了请罪折子。 不过,名为请罪,实为弹劾——他将那钦差大人在吉祥县的恶形恶状都罗列其上,故意拿捏着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极尽讽刺之能事。 文字上明着看,着实挑不出什么毛病,但看的人一定会感到被狠狠地戳了肺管子——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即便是昏招频出的皇帝,也忍不了有人这样丢他的面子,败坏他的人品,抹黑他的名声。 只是,出乎杨县令的预料,直到半个多月之后,朝廷的批复也没有来。 钦差大人的尸首被山里的野兽糟蹋得不成样子,脑袋只剩下了大半个,骨肉被啃食得七零八落,山里的猎户发现他的时候,已经连手脚都凑不齐了…… 杨大人看了一眼那糟心的尸首,就感情着人请了钦差大人的护卫队来认尸,自己却不肯再看第二眼,只在心里滴咕: 京里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吧? 事实上,京里表面上一切如常,只是皇帝的昏招似乎越来越多了。 皇帝已经有十五天不肯上朝,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大臣,带着一帮御史台的官员和一些热血沸腾的新科进士们,已经跑到宫门口去跪着了。 但皇帝却丝毫不为所动。 这十五天内,他只下了三道旨意,却全都是催逼着各地的地方官员和派遣出去的钦差们,加快采选秀女的速度——皇帝说,他的后宫都是些老帮菜,他一看就很倒胃口,实在下不去嘴。 后宫的佳丽们哪里受过这样子的羞辱?一个个都伤心极了,哭倒了一大片。太医院的太医都要不够分了。 这话传了出去,满朝哗然。 按说皇帝一贯勤政爱民,虽然能力不算多么杰出,但一直以来,好歹这工作态度也算是个敬业的。 懒怠到不上朝,简直不可思议。 而且,皇帝一直都是个能听得进劝谏的皇帝,百官都去跪宫门了,他竟然还能无动于衷? 这情形,怕是有些不对劲呀…… 皇帝最近怎么性情大变到了这种程度?莫非是生病了么? 很多人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矫诏,假传圣旨。 但请了宗室的贵妇,想方设法递了牌子进了后宫,发现皇帝除了身形消瘦了一些,面色变得苍白阴郁了一些,性子也变得阴阳怪气了一些,旁的倒都是好好的。 只是,皇上身边的心腹都换了人了。 原本的魏公公、高公公、许公公,都不知什么缘故,被贬斥了。 高公公和许公公还好,都是皇帝用惯了的人,指不定哪天就又起来了。 虽然目前有些灰头土脸,但那些捧高踩低、跟红顶白的小人,在没确定他们彻底翻不过身来了之前,还不敢欺负到他们头上。 但一直被留在御前的魏公公就不同了。 魏公公怕是把皇帝得罪狠了! 魏公公原本是皇帝的心腹,掌控着一只类似于锦衣云骑的力量,不过战斗力远远没有锦衣云骑那么强,权力也没有锦衣云骑那么大,只胜在隐秘。 皇帝有什么不方便让锦衣云骑做的活儿,都让他去做。 按说这样的人,即便是失宠了,下场不过一个死字,总不至于这样七零八碎地受罪。 这才跟在皇帝身边多长时间哪? 原本红光满面,精气神都健旺得很,现在却已经活生生地熬成了一把骨头了! 而且论起得罪人,这三人之中,顶数魏公公得罪的人最多,面儿最广,偏偏他最大的靠山皇帝不知哪来的邪火,竟然要零敲碎打地折磨着他玩儿,连一个说情的也没有。 大家伙儿都想不通,皇帝为何要这样对待魏公公。 魏公公自己心里却是清清楚楚——现在的皇帝,他恐怕,是个西贝货。 只是,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魏公公煎熬了许久,才见到了顾明桢,冒险传出了消息。 也不知顾明桢会不会相信他…… 魏公公不知道,这西贝货皇帝,每天都喜欢折磨自己一个阉人,是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真相。 这种明知道头顶上悬着一柄屠刀,却迟迟等不到它落下来的滋味,是最难受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魏公公不知道谁还可信,该向谁求助…… 李敢一直没有音讯。 高公公和许公公都失宠了,而且被送到了恩养所。 后宫那些女人,也没一个顶用的。 魏公公最开始怀疑皇帝换了人,还是从翻牌子开始的。 皇帝近期甚为宠爱一个新入宫的萧才人,已经召唤她侍寝了十来次了。 而且因为她姓萧,五官深邃,身材火辣,甚至连言行举止,都有几分北蛮女子的风情,皇帝有种隐秘的、俨然如同夺了北蛮的地盘、抢了北蛮的皇族女子为妾的快感。 虽然这位萧才人,其实是个出身不高的小官家里的女儿。 说起来,还是杨家人帮忙送进宫的。 其身份背景,都干净得很,压根就与北蛮人,扯不上半分关系! 皇帝尤其喜爱她那一双碧绿的眼眸,仅魏公公知道的,就夸奖过不下三次: 一次说她双眸璀璨,恍若绿水晶;一次说她双睛恰似猫儿一般妩媚流情;还有一次,说她这一双眸子,可以做成两个祖母绿的戒面…… 然而,就是这个萧才人,大约是恃宠生娇,竟然在御花园里冲撞了谢昭仪。谢昭仪位份高却无宠,萧才人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但谢昭仪性子有几分执拗,也不愿随便向比自己位份低的宫人低头。 两边吵闹不休的时候,恰恰被皇帝亲眼看到了。 但他看了两眼,却皱着眉头脱口而出问魏公公道:“那两个蠢女人都是谁?”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此话一出,魏公公的脸,当时就绿了。 虽说皇帝已经有十余日不曾翻牌子了,但这区区十余日的功夫,还不足以让他忘记新得宠的萧才人吧? 第326章 信任与背叛(上) 夏稻花收到了三封密信。 一封来自于顾明桢,或者说,是源自于魏公公,是顾明桢的人捎到她手上的。信上内容不多,只告诉她京中有变,让她快逃。 一封来自于消失了好久的老乞丐,虽然双方没有约定过暗号,但那密信的右下角,画了一只“稻花香”专卖的饭团。 信很简短,而且语焉不详,只提示她不要相信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可靠。 最后一封来自于李敢。 李敢给她写了一封相对另外两封信而言,很长的信,用了足足四百多字,万分诚恳地感谢她的伤药和之前闲聊提到的种种鬼点子。 还随心附了一张银票,又下了个伤药订单。 一般人看过了密信,往往要毁尸灭迹。 夏稻花看完了密信,直接往空间超市里一塞就完了,啥时候需要,还能再拿出来看看,永远不需要担心谁能把它们偷走。 时间长了,夏稻花也发现了空间超市的一些局限。 比如它的隔空存取物品是有距离限制的。 它的摄像头也是有距离限制的——在隔空存取物品的范围内,可以毫不费力地一览无余,但如果超过了存取物品的范围,图像就会模湖许多。 如果超出的距离太远,就会什么都看不到了。 之前夏稻花还曾经偶尔疑惑过,没有人造卫星、没有信号塔,这摄像头怎么竟然还能运作?但考虑到空间超市这种逆天的存在,区区一个摄像头,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等到发现了空间超市和摄像头的距离限制,夏稻花更是放心了许多。仿佛在不科学的现实中,寻觅到一丝丝的合理性,就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一般。 夏稻花加紧了收购玉石的活动。 甚至顾不得遮掩了。 她干脆公开高调地宣布了自己对玉石和各种玉器制品的喜爱之情,一有空就去首饰铺子、当铺之类的地方,收买玉器制品。 她不挑品相,不挑价格,只挑空间有没有感觉。 若是空间没有感觉的,再便宜也不要。 若是空间蠢蠢欲动的,再贵也要买下来。 这样子把自己的喜好摆在明面上,当然会遭遇一些奸商提价,但也确实让商户们都记住了她,一有好玉,就会想着给她捎个信儿。 夏稻花买玉的事情遭到了夏家几个长辈的全票反对。 但她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把长辈的意见放在心上——实在是这其中真实的理由说不得,编个假的理由吧,还需要无数的谎言来圆…… 夏稻花嫌麻烦,干脆就什么也不说了。 反正她一天到晚,跑来跑去,忙忙叨叨的,事儿多得很,颇有几分神出鬼没,家里人也不总能抓着她磨叽。 尤其是在她特意跟几个卖玉石的商家订好了,把有好玉的消息送到店里,而非家里之后,家里人还当她听了劝,收手了呢。 然而,事实上她已经在买玉这件事上,砸了几千两银子进去了。 收到了三块儿好玉。 空间似乎没有再升级,但她却感受到了身体上的变化——她的身体素质,再一次得到了提升。 不仅五感愈发敏锐,甚至连传说中的第六感,也开始影影绰绰地起作用了。 她的力量和速度,也都得到了提升。 此时如果她能带着这份身体素质,回到现代社会去举铁,绝对能打遍健身房无敌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第327章 信任与背叛(中) 经过“钦差”事件的惊吓,夏老爷子和周氏与几个跟自家后辈有婚约的人家通了气,希望尽快完婚。 当然,他们也做足了对方会毁约失信的心理准备。 毕竟自家得罪的不是旁人,而是钦差。虽然那钦差倒行逆施、不得人心,最终还莫名其妙地跑到山里,被野狼给啃了个熘干净,但人家到底是有身份的人物。 万一有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关系牢靠的亲戚,互相牵扯甚深的同僚之类,要给人家报仇,自家这种没什么根基的对象,岂不是上好的靶子? 幸运的是,家里定下的几桩婚事,都算得上是讲究信义的人家。 夏大郎的先生看重夏大郎的才华与前程,再者说也不希望自家女儿被选进了宫去,不等夏家人提起,就主动提出要早点把婚事办了。 夏家人把意思一透,双方一拍即合,当即就商定了婚事的细节。 小胡大夫虽然“背景调查”尚未完成,但除了夏稻花本人,旁人都对他观感很好,不觉得他没有亲族是什么太大的缺陷——尤其是北关村那边出身的夏家人,更是如此。 北关村地处大楚与北蛮交界之地,哪年不打仗?哪年打仗能不死人?灭家、灭族、乃至于灭村,都不稀奇。 所以他们对小胡大夫的身世,基本上全盘接受了,并不担心他说了谎话。纵使有所隐瞒,只要不耽搁他对夏玉娇好,就都不成问题。 夏稻花没有这么想得开,但她冷眼旁观,小胡大夫对夏玉娇倒是真的好。 而且,夏家人对小胡大夫,是摊过牌的。 但小胡大夫似乎就是看中了夏玉娇这个人,得知了她的痛苦遭遇,不但没有退缩,没有犹豫,似乎反倒对夏玉娇更添了几分怜惜。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让夏稻花也狠不下心来反对这桩亲事。 夏家人透露出想把婚事提前的意思,小胡大夫立马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还喜滋滋地将原本的铺子卖了,将历年的积蓄都掏了出来,在夏家人租住的大杂院附近买了个二进的小院子,前头的门脸做了医馆,后面做了跟夏玉娇双宿双栖的小窝。 小胡大夫的兄弟年纪还小,暂时可以跟着哥嫂住同一个院子。 其实,这也就是吉祥县这样的地方,离京都太近,所以讲究多些。 一般的百姓人家,别说住同一个院子了,就算是没成年的小叔子跟哥哥嫂嫂住同一个屋子,睡同一铺炕,都是常有的事。 至于魏十七和梨花的亲事,原本是夏家想将梨花多留两年,魏十七巴不得能提前呢。夏家把话递过去,魏十七高兴得当着媒人的面就跳了起来,半点不复平日里的稳重。 夏稻花难得地反省了一回。 自己今后需要谨慎些。 家里人仿佛惊弓之鸟,急匆匆地将几桩定好的婚事都提前了,说到底,还是被这回的事情吓到了。 夏家人一心一意筹备起了婚事,三桩婚事都提前,压力最大的其实是老两口儿。 虽然夏家各个房头都已经分了家,夏稻花更是连户籍都单独列了女户,但老两口儿依旧把每一个孩子,都看做自己的责任。 因此这些个筹备婚事的活计,让老两口儿绷紧了脑中的弦,几乎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带着强烈的焦躁,把全家上下指挥得脚不沾地。 夏稻花跟着忙碌了两天,又是劝慰,又是保证,好话说尽,口干舌燥,也没能把老两口儿安抚住。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寻个借口躲出去,最好能在外头躲两天的时候,四喜带着王氏的帖子上门了。 第328章 信任与背叛(下) 夏稻花坐上了跟着四喜来的马车,去了王氏在城南的庄子。 老两口儿眼巴巴地看着她出了门,周氏突然觉得一阵鼻酸。夏老爷子扶着她回了屋,自己的脚步也有几分蹒跚。 按大楚人的年纪来算,两个老人身子骨儿,其实都还算硬朗。 但这两年,他们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些,尤其是丧子之痛的打击,着实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日子安定下来,喜事近在眼前,老两口儿反倒有些撑不住了。 不但凡事都爱找个主心骨,爱跟人商量了,就连对晚辈儿孙,也往往是哪个不在跟前,都觉得有几分忐忑不安。 坐着马车走了半程,夏稻花突然觉得一阵心季。眼前不由浮现出刚刚送她出门的时候,周氏那个一闪而过的,似乎有些脆弱依恋的眼神。 原本打算借着王氏的邀请,在外头多玩几天再回家的想法,也随之改变了。 这个时空的人,大多数其实没有多少太平日子过,往往要经历水旱灾害,边境纷扰,贪官污吏,乡绅村霸,生病受伤也多半看不起大夫,有些虽然勉力凑了银钱出来,却也遇不到那医术高明的…… 总之,就是一个水深火热。 夏家自打夏稻花来了,这银钱、物资,着实不缺了。 但他们经历的各种灾难性的事件依然不少。 能活着,不容易。 夏稻花想着,老两口儿已经这个岁数了,近期更是不由自主地显露出几分老态,自己还是多陪陪他们比较好。 几个念头转过,王氏的庄子就已经到了。 按照四喜捎来的口信,王氏的娘家来了人,王氏兴致很高,要引荐自己跟他们认识,以后的生意,也好多多合作。 而且之前积累的欠款,这一回也可以一次结清了。 夏稻花不是社牛,但也不算社恐,素日虽然不大喜欢交际应酬,但她其实并不害怕跟客户打交道。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王家的事情,她也陆陆续续从各种途径听说了不少,按说以后,应该还有不少合作机会。 只是,若是王家继续从她手上买粮,还是像之前那样,大批量,多频次地买粮,那么他们所图谋的,多半不只是保住自家的地盘了。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谁敢说王家是不是打着这种主意呢? 更何况,最近京都也不太平,皇帝昏招迭出,连魏公公这样的亲信都遭到了猜忌,不管是大臣还是内卫,竟然都被那皇帝作得离心离德…… 类似于王家这些个家底、实力、脸皮都够厚的老牌世家,又怎么可能不冒出点“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呢? 鉴于之前的合作都还算愉快,夏稻花没往旁处想。 到了庄子上,王氏没在门口迎接,四喜一边抱歉,一边笑意盈盈地陪着夏稻花一路往里走,夏稻花也微微笑着,一边欣赏着王氏的庄子上的景色,一边不紧不慢地跟着四喜的脚步。 她察觉到了王氏和四喜态度上的变化。 不知王氏是要在娘家人面前摆自己世家小姐的谱儿,还是四喜这丫头自作主张,她们对自己的态度,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似乎是少了几分恭敬,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夏稻花没有说什么。 她对恭敬与否,并不十分在意。 反而比较关心另外一个问题——王氏或者说王家,是不是见事情已经办完了,欠款又积累了不少,所以不打算跟她认真结账? 第329章 新鲜 王氏跟夏稻花寒暄几句,招待她饮茶赏花,又跟她聊了几句未来的规划。 听夏稻花说要安顿好家人,之后便打算出去走走,先去京都、再去旁处,要看遍大楚的大好河山,王氏的神情也有几分动容,嘴上虽然不赞同,脸上却添了向往: “你这心也太野了!” 她轻轻地拍了夏稻花的手背一下:“眼瞅着都是大姑娘了,再过几年,合该说了人家、出门子了,到时候当了人家的媳妇儿,哪里还能这样自在?” 不过,转念间又感叹: “可这待字闺中的小娘子,也不方便到处走吧?不然岂不是要嫁不出去了?” 夏稻花笑道:“嫁不出去,又有什么要紧?世上有几对夫妻,能像您和杨大人这样相得,只羡鸳鸯不羡仙?我倒巴不得嫁不出去、好能多自在几年呢!” 王氏奇道:“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小娘子,提起嫁人出门子,竟然没有半点忸怩之态!可见当真是个皮厚的!” 夏稻花再次笑道: “脸皮薄了,还怎么做生意? 低价买进,高价卖出,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若是那脸皮薄的,却不好意思提价,人家只看见你进价低,却看不见那运输损耗、保管成本,以及前后的人力、手续、税金……不管你在里头贴了多少,人家全都不当回事。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有时候顾着情分,抹不开面子拒绝,甚至要往里头贴钱。 我算是看透了,这做生意的人哪,但凡脸皮薄了一分,利润就得亏上三成! 若是脸皮薄上十分,怕是连本金都得亏光了!” 王氏定定地望向夏稻花的脸,看她笑意盈盈,似乎完全是无意说起这话,又觉得她仿佛意有所指,心里顿时有几分不自在。 这份不自在,甚至冲澹了她对夏稻花的愧疚。 这丫头既然这般看重银钱,那么这份亲事,想必也不算辱没她了……只是这丫头的脑子,着实有些离经叛道,怕是未必会忍下来。 王氏心里盘算着,一边跟夏稻花扯着闲篇,过了不到两刻钟,便有个仆妇急急忙忙地来报:“夫人,不好了!” 声音大得很,震得夏稻花那敏锐的耳朵,“嗡”地响了一下。 王氏怒气冲冲地瞪了那仆妇一眼:“慌慌张张地,成个什么样子?!把气喘匀了,好好说话!” 说完便跟夏稻花致歉,转身让那仆妇带路,去“处理家事”了。 夏稻花本来还没觉得怎么样,可是王氏一走,四喜就踩着小碎步跟着走了,而原本留下来伺候的端茶倒水的小丫头,最开始被王氏以说说私房话的借口给赶了出去。 此时此刻,自己竟然落了单。 夏稻花顿时想起林冲误闯白虎堂的桥段,忍不住联想到,自己该不会是被王氏给算计了吧? 片刻之后,没有什么变化,夏稻花刚刚暗自嘲笑自己过于紧张,有些草木皆兵了,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王氏穿的缎面软底鞋,走路连裙子上的环佩都不会发出声音,哪里会有这样重的脚步声? 夏稻花抬头一看,就见到一个身穿青色暗金缠枝长袍,头戴玉冠的身影。 那个方向逆着光,夏稻花看不清他的脸。 但那人明明看见了自己,却连个停顿都没有,就那么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似乎对自己出现在这里,丝毫不感到意外。 夏稻花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怎么还是这一招?就不能来点新鲜的么?” 第330章 桃花醉 看不清脸的人影,身形高大健壮,走路姿态洒脱又优雅,若不是眼前这情景很可能是个陷阱,夏稻花真觉得可以好好欣赏一下,犒劳犒劳自己的眼睛。 那人走到夏稻花面前,抬手就要来摸她的脸颊。 那是一只手指纤长洁白的手,很适合用来弹钢琴,或者拿手术刀。 夏稻花躲了一下,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浑身酸软无力,别说敏捷地躲开了,似乎连张口说话,都有些提不起力气。 她暗自发力,试图从椅子上站起来,然而一切努力都只是徒劳。 夏稻花心里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我是什么时候中招的?王氏,一定是王氏……我竟然只惦记着结账的事,到底还是把人想得太好了…… 她那圆润的额头上和鼻尖上,已经有薄薄的一层汗,透过洁白的肌肤,沁了出来。 那人见她的表情从澹定转为惊吓,满意地笑出了声: “呵呵,我们王家的秘药桃花醉,无色无味,还从来没有人能逃得过。” 他一边说,一边动手来解夏稻花的外套: “我查过了,京都并没有长期给你供应粮食的粮行。 只要你乖乖地告诉我,你从哪里买来那么多粮食,又是怎么把它们运过来的,我就遣了媒人上门,堂堂正正地迎你进门…… 纳你为良妾。” 伴着两声轻笑,那人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与条件,一边将夏稻花身上的灰鼠皮斗篷,动作轻柔地卸了下来。 斗篷轻盈地从夏稻花肩头滑落,露出来里面的装束。 夏稻花今天穿了件鹅黄底色、绣浅蓝色鸢尾花的小袄,配一条月白色挑线裙,裙子底下艾青色的长裤,透出来一点边缘。 正当妙龄的少女,年岁又小、五官又精致、打扮得又似模似样,整个人看着都分外地娇嫩清新。 那人喉头滚动了一下,伴随着“咕冬”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从小袄的领口开始,努力解开那繁琐精致的扣袢,嘴巴也一直忙忙叨叨地没停下: “其实我知道,你就是人家摆在明面上的靶子,不过是个抛头露面的摆设罢了。只怕那衙门里的户籍,也是假的吧?” “且让我来猜一猜,你的主子,是姓慕容?还是姓李?或者,姓魏?总不能姓顾吧?” 夏稻花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丝毫不意外这家伙将自己误认为李敢的家奴。 她也从不相信没人打自家生意的主意。 她甚至考虑过跟王氏反目成仇的可能性,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样快。 其实,此时此刻,她虽然浑身酸软,动弹不得,却并没有失去反抗能力——她刚刚已经悄然联系过空间,心里的底气足得很——只是,她既然出乎自己意料地中了暗算,难免想要借此机会,挖掘得更深入一些。 此时尤其想趁着对面这人得意忘形之时,嘴上没有把门的,能多透露出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你用不着犯倔。 就算你死鸭子嘴硬,你的旧主子也不会再信你了。 多了不用,只要把你留在我这里过上一夜,哪怕我一指头都不碰你,第二天一大早就放你回去,你那主子,也但凡一想起来,心里就会犯膈应……” 夏稻花听得不耐烦了。 她已经看清了那男人的脸,实话实说,长得还不赖。只可惜这破嘴,实在让她有种想撕掉它的冲动。 夏稻花攒了点儿力气,冲着那人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抬手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第331章 裂帛 那人有些惊讶,咧开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被夏稻花带进了空间,进入空间的瞬间就昏迷了。 夏稻花浑身酸软,但进了空间,就进了自己的主场。见那男人毫无悬念地晕了过去,夏稻花提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进了肚子里。 好一个桃花醉! 好一个王家! 哼! 竟然算计到自己头上来了,还说要纳自己为妾……纳你个大头鬼哟! 夏稻花软手软脚地靠着储物柜,坐在地面上休息。 她浑身上下的感觉都在,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光是为了维持这个坐姿,就已经耗去了她半条命。 真没想到,自己已经“进化”了好几回了,竟然还能中了这种低劣的圈套。 唉!自己还是太过信任王氏了。 若不是还有空间这个大挂在,自己这会儿,怕是要多惨有多惨…… 诶,等会儿,若是没有空间,自己压根儿也没地儿找粮食去呀!又怎么可能因为卖粮的事儿,遭到王家人的觊觎和算计呢? 夏稻花靠着储物柜歪了一会儿,到底坚持不住,就躺下了。然后迷迷湖湖地睡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不适感都已经消失了。 失去的力气也回来了。 她意识清醒之后,第一时间就四下去找刚刚那个被她带进空间的王家人——这回自己没把人捆上,该不会跑了吧? 好在那人依然昏迷着,一动也不动,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让她能够确定,对方没死。 夏稻花看了看那人的身材和脸——白瞎了这样好的一副皮囊,可惜德行与外表相差太远,居心太过贪婪、手法太过恶毒,让她压根儿没法升起饶恕他的念头。 夏稻花找了绳子,把那人捆了起来,捆得像粽子一样结结实实之后,才开始左右开弓打他的脸,一直到自己的手都疼了,那张俊脸也被打肿了,怎么看怎么像只猪头,那人也还没有醒。 夏稻花眼珠一转,干脆将“摸尸”进行到底,只给他留了一套雪白的茧绸里衣,又把绳子解开,就将他扔了出去。 好巧不巧的,王氏因为迟迟等不到这边的消息,过来看情况了,刚走到之前和夏稻花一块儿饮茶的亭子里,那人就凭空出现,恰恰好砸在了她身上。 王氏一声惊呼被砸断了一半儿,摔了个嘴啃泥,半天爬不起来。往昔的优雅大方,世家风度,此时丝毫不见。 正要喊人来捉贼,却看清了将自己撞倒、还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蟊贼,竟然就是让自己悬心了半晌的堂弟,顿时哭笑不得,之前的满腹担忧,也一瞬间都变做了惊惧。 她喘了片刻,奈何身上压了个比沙袋还沉的家伙,实在爬不起来。 她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动,心中又气又急。 生怕这会儿被什么人闯进来看了去,万一因此再传出什么流言,害得自己与杨郎闹了误会、生了嫌隙,让杨郎即便嘴上不说,却在心里存了疙瘩,到时候自己可怎么办? 岂不是哭都找不着调儿门儿?! 也许是这种可怕的前景给了王氏勇气和力量,她狠命地一挣,终于将死沉死沉地压着自己的堂弟给挣了下去,滚到了一边。 只可惜,随着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她的外衫被扯破了好长一条口子。恰在此时,四喜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过来,一不留神见到这副情景,顿时愣在了原地。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王氏终于扛不住这个打击,气得掉起了眼泪。 她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捂着脸,披头散发地跑出了那座亭子,将昏迷不醒的堂弟扔在地上不管了。 躲在空间里看着王氏的狼狈样儿,夏稻花憋在心口的那口郁气,一瞬间就消散了一大半儿。 第332章 越想越气 四喜在王氏身边很多年了,既然能得王氏信任重用,自然有几分聪明伶俐。 她见状首先四下扫了一圈儿,见现场没有旁人,便摆出一副冷酷无情的嘴脸来,对两个小丫头厉声说道: “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把舅老爷扶起来,好生伺候! 另外,都把嘴给我闭紧点儿,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擎等着被卖到最下等的腌臜地方去吧!” 两个小丫头胆战心惊地诺诺称是。一个迅速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去扶倒在地上的“舅老爷”,另一个也急急忙忙提着裙摆跟上。 四喜低声滴咕了一句:“那丫头果然不简单……” 她的声音很轻,两个对着昏迷不醒的“舅老爷”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扶不动的小丫头,离得虽然不远,却并没有听到。 但夏稻花躲在空间里,却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那“桃花醉”对身体的损害是有限的,至少,她除了有些没力气,身体上尚存几分残余的酸软之感,别的方面都没怎么受影响。 但,药效如何并不是她最介意的事。她最介意的,是对她下药这个行为。 其实,王氏或者王家,打主意拿到她的供货渠道,这一点在她看来,不难理解。毕竟若是能甩开中间商,直接从源头拿货,就能省下一大笔费用。 在商言商,不怨人家打主意。 但这事儿明明可以用更为和平的方式解决。 然而对方想到的,却是“毁了女子的名节”这种下作手段。 要用下作手段倒也罢了,竟然还吝啬地连个摆设的位置都不想给她! 当着她的面给出的条件,竟然就只是纳她为妾……说不定,就连纳妾这一说,都只是个诱饵,说出来好听的,方便哄骗她。 兴许在人家心里,她这样的出身,能给大户人家做个良妾,已经是抬举她了。当然觉得提出这样的条件,她一定会感激涕零。 可是他们怎么不想想,自己既然能拿到那么多质优价廉的粮食,即便就只是个摆在台面上的招牌,那背后也是有人的,又岂能这样任人欺负? 还是他们笃定了,即便自己背后有人,也不会舍得跟王家对上? 夏稻花简直越想越气,气愤里还夹杂着一份伤心——对王氏和杨县令两口子,她是秉着平等相交的态度对待的,不说怎么掏心掏肺吧,至少也无视了很多风险,给了他们充足的信任与支持。 然而王氏竟然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若是没有她供应的大批物美价廉的好粮食,他们王家说不定会被叛军打得屁滚尿流,说不定还会被朝廷顺手抄了后路…… 结果,他们不思报答也就罢了,还想要来谋算自己! 他们想要她的货源,她其实没有那么生气,但她真的很气他们算计她的婚事! 这个时空,她迄今为止,还没有遇见值得携手一生的人呢。 就算是经常有几分挂念的李敢,她也只觉得那是个上佳的合作伙伴,可从来没打过嫁给他的主意! 他们王家算老几,竟然就给她安排上了? 不但给她安排上了,给她安排的最好的待遇,竟然还特么的只是个良妾? 这一切,王氏能不知道吗? 可她竟然不肯给自己示警,甚至都没有哪怕一丝暗示! 第333章 作妖 夏稻花上辈子是个很成熟的女人。 但这辈子,也许是扮演小孩子太久了,而且还有个让人防不胜防的金手指,她很多时候,都只是个任性的熊孩子。 熊孩子么,你不惹他,他还能给你作出一堆幺蛾子来;你若是惹了他,那后续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此时,夏稻花就在想,要不要先把王氏的庄子洗劫一空,然后将杨县令的宅院也都“水洗”一回,还有这两口子的开的那几家铺子,都收揽一遍…… 当然最重要的一步,是认认真真地向王家展开报复。 这也就是她,仗着空间超市这个大杀器,可以无所顾忌,无视一切暗算。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别人,在“桃花醉”和那个不知所谓的男人面前,都得吃大亏。即便事后可以报复,但即便将王家灭族,已经造成的伤害,也不可能挽回。 所以,她要是对王家做点什么,应该并不过分。 总不能人家来害她,她就只能擎等着被害对不对?更不能因为人家害她没害成功,就不追究了对不对? 夏稻花打定了主意,却没有立即动手“洗劫”王氏的庄子。 庄子好端端地在这儿,又不可能长腿跑掉。早两天、玩两天,什么时候收拾都成。 但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对付王家,那就得先把夏家人给安顿好了。 夏稻花觉得,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京都。 夏家人这样的小门小户,想要随随便便就搬到京都去生活,当然不容易。但她有钱。还有几个不算太能耐,但庇护夏家绰绰有余的朋友。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经过王氏的事情,夏稻花现在想起“朋友”这两个字,都忍不住打个问号。 见利忘义的朋友,算什么朋友? 但她到底不信自己会一直那么倒霉,交的朋友还能个个儿都是捂不热的石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看向那三封密信。 魏公公、顾明桢、老乞丐、李敢,他们都可以算是自己的朋友。 魏公公让自己快跑,自己却一转身来到京都,他会不会气得直瞪眼? 可是这京都,却是必须去的。 既然要跟王家为敌,少不了要借顾家的力。虽然不借力,也能做到,但需要的时间会更长。 夏稻花不想等那么久。 当夏稻花操控着空间往庄子外头走的时候,一不留神走错了方向,然后她就悲催地迷路了。 再之后,她就好巧不巧地见到了脸肿成猪头一般的王四郎,和大发雷霆的王氏。 王氏的脸色有些奇怪,既带着怒气,又带着愁闷: “早就跟你说了这样不成,你还不信!你看看这下子搞砸了吧?” 王四郎却不以为然,一边让丫鬟往自己脸上抹药,一边反驳王氏: “怎么就搞砸了?姐你也忒小心了些! 那小丫头片子害羞了,一时害怕逃走了,也是有的。 但凡我王四郎肯出手,还没有拿不下的小娘子。 嘶……这死丫头,下手还真重!” 他说的是夏稻花,却把上药的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得了王氏的白眼一枚: “你轻着点!” 王氏又愁道:“我已经让家里的下人都去找了,园子都翻遍了,还是没见到人。也不知那丫头躲到哪里去了……这回若是她再不肯卖粮食给我们,回头还得去旁处找货源,得多花不少银子呢!” 第334章 都不能选 夏稻花按捺着性子,听了十来分钟壁角。 在忍受了王四郎长达七八分钟的自吹自擂和王氏的唉声叹气之后,她总算是明白了,王家这样一个按说不至于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世家大族,为何会搞出来这种让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的骚操作。 只因为王四郎自诩风流,对自己偷香窃玉的本事十分有自信。而王氏也对王四郎这个堂弟对付小娘子的本事,深信不疑。 若是夏稻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楚小娘子,他们说不定真的就得逞了。 然而,这回他们却不折不扣地踢到了铁板。 而王氏多少还隐隐约约感到几分担忧,王四郎却依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夏稻花觉得自己,就算是个熊孩子了,没想到这王四郎,竟然比自己还熊。 但很可惜,不论是从年龄上论,还是从身材上看,王四郎再怎么熊,都很难再跟孩子搭上边了。 王家的家主只让王四郎交好自己,而王四郎竟然借题发挥,想把自己当个奴婢收用了……夏稻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王家这一回,也许真的有几分无辜。 然而,除非将来他们能拿得出让自己满意的补救措施,不然这个梁子就结定了。 王四郎之所以能这样横行无忌,他的底气是哪来的?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他是王家人么?更何况听他那意思,过去他也没少干这种腌臜事儿! 自己既不是头一个受害者,也绝对不可能是最后一个! 夏稻花默默地离开了。 虽然没有立即把王氏这个庄子洗劫一空,但却没忘了将自己看到的玉器,都顺手牵羊收走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玉器说到底,就是漂亮的石头而已,不值什么,若不是对空间说不定有用,自己才不稀罕呢!这点东西,就算是自己提前收取的一点利息吧! 夏稻花心情舒爽了几分,施施然地离开了,留下说了半天话口渴了的王四郎和王氏,目瞪口呆、浑身瑟瑟发抖地大眼瞪小眼——他们很不巧地发现,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东西打破的声音,可是这屋子里原本摆设的那几个玉屏风、玉花瓶、玉山子,一个个竟然都凭空消失了! “啊这……四郎,你看见了么?” 王氏的声音多少有点不稳。 王四郎也觉得头皮发麻: “看见了……姐,你这房子啥时候买的?这屋子是不是不干净啊?咱们明个儿去白云观请松溪道长来驱驱邪吧?” …… 夏稻花回到“稻花香”,看着自己经营了几年,似模似样的小店,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十分强烈的不舍。 若是真的要离开吉祥县,这个店面,怕是不能再经营下去了。 自己不亲自镇着,夏家人怕是干不长。 而且,货源也是个问题——放在谁手里,都没办法像自己一样及时补充货源、及时调整商品。 更何况她还想安顿好夏家人,自是一时顾不上这间小店了。至于说怎么安顿夏家人,目前夏稻花有意向的方案有两个: 其一是将夏家人打包带到京都。天子脚下,自是比旁处太平许多。王家的势力虽大,在京都也不敢造次。 其二是把夏家人塞到什么深山老林、犄角旮旯的地方去,比如北关村或者桃源村那样的地方。 但北关村已经是北蛮实际控制的地盘了,而桃源村毕竟离吉祥县太近,太容易追朔…… 所以,这两个地方都不能选。 第336章 割袍断义 夏稻花皱着眉毛想了一阵子,很快就下定决心了——不管多么舍不得,该搬还是得搬。 而且,还必须得尽快。 现在大楚有许多地方都不太平,烽烟四起,听说有些地方的商路——这个消息她还是从王氏那里得来的——已经断了,最近吉祥县附近的乞丐也多了不少。 万一真的有乱兵、或者贼匪,闯到这吉祥县来了,怕是自家也难有能够顺利脱身的第二次好运。 是,她是有空间能作弊。 但若是事发的时候,她跟家人并不在一处呢?谁能保证她一定有机会救人? 而搬去京都就不同了。 京都城楼巍峨、墙高河深,单只拱卫京师的禁军就有几十万之众,这还没把负责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李敢执掌的锦衣云骑、魏公公的密侦司之类的力量算进去…… 到时候就算真的被敌军兵临城下了,只要把城门一关、吊桥一收,外头要想打进来,怎么着也得个三年五载的吧! 而用不上三年五载,各地勤王(以及打着勤王旗号的)的王爷们,也足够时间筹备起兵马粮草赶过来了。 只是,若是干脆利落地撇下这边铺起来的摊子,说走就走,估计家里人多半都会反对。夏稻花斟酌了几个借口,但都不大满意,总觉得说服力不够。 最后她决定打直球。 把真实的想法和担忧和盘托出。 当然,惹急了自己说不定真的跑去造反就不必提了。与王家的恩怨也不必说得那么具体。一来怕吓着他们,二来怕他们追问自己的货源。 夏稻花打定了主意,便给店里的伙计结工钱,又额外给每个伙计单包了二十两银子: “你们自打来到店里的表现,我一直看在眼里。往常我想着将来日子还长着,便没怎么夸过你们,却没想到这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铺子不能再开了,这店面要转手,店里的东西直接清货,不进新货了。等到卖完这货架上的——估摸着最晚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儿——或者有人接手了这铺子,你们便可以回家了。 我准备搬家去京都,到时候如果条件合适,还会再开铺子。这边有些老客户,也需要几个跑腿送货的人。 到时候你们若是愿意,也可以继续跟我干。” 小伙计们被夏稻花这段话给砸蒙了。 这段话中的信息太多了,让他们一时间有些消化不过来。有的瞪大了眼睛,有的红了眼眶,有的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不过,收起银子包的时候,倒是一个个动作敏捷无比,毫不手软。 夏稻花心情不错地笑了笑——也许是出身的缘故,这些个孩子平日里其实很是谨慎小心,也很勤快。自己不在店里守着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偷懒。 她安置的那些摄像头,让她打心里清楚这些孩子的品质。 若是他们肯跟自己走,倒是挺省心省力的。 不过,同样也是由于出身的缘故,他们不一定会愿意离开吉祥县吧。 离开了吉祥县,就等于真的离开了他们的那个“家”。他们是孤儿,当然远比一般人更珍惜那个“家”了。 第337章 萝卜开会 夏稻花梳理了一下跟王氏的生意往来的账目,毫不犹豫地把需要自家供货的项目都停了。 紧接着,她将王氏送给她的一件粉色杭绸底、绣了澹雅的兰草图桉的袍子,用剪刀剪下来一块衣襟,装在一个木盒子里,派了个伙计给王氏送了去。 与这一块衣襟一同送过去的,还有一封短短的信笺,只写了两三行字,却语气坚决地表明了自己要跟王氏割袍断义之决心。 夏稻花没有对家人隐瞒与王氏交恶的事,再者说,毕竟她已经把生意都撤回来了,即便她想瞒,也瞒不住。 老两口儿没说什么,四房两口子也很沉默。 在他们看来,这富贵人家本就不好打交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夏稻花能撑到今天,才跟他们混不下去,已经算是相当能干的了。 二房两口子却很不高兴。 若不是有二郎和桃花镇着,怕是就要当场发飙了。 二郎自打如愿娶了周云娘之后,对二房两口子愈发不假辞色了,孙氏甚至隐隐约约地有几分憷他,见二郎沉着脸不说话,她倒也不敢炸刺儿。 只是,背着夏稻花,孙氏倒是没少抱怨,嫌夏稻花太能折腾,得罪了贵人,说不定哪天就会连累家里。 说得多了,夏有贵也听絮烦了: “你这嘴咋那么碎呢?车轱辘话来回说,你烦不烦哪? 咱们不是已经分家了么?只要夏稻花别作嫌命长跑去造反,就牵连不到咱们这隔房的长辈头上来。 再说了,她一个丫头片子,再怎么能耐,她也不能造反哪! 就算她有那个贼心、也有那个贼胆,那旁人还能跟着她瞎折腾?她要是个带把的还差不多!一个黄毛丫头,谁稀罕跟她瞎胡闹?” 孙氏听了,心里的焦躁却丝毫不减: “哎幼喂,你说这些有啥用? 你管她反不反的,她这是跟人家县太爷的媳妇儿闹翻了!闹翻了呀! 而且人家没说不让她赚钱呢,是她自己矫情劲儿的,先把买卖给撤了!放着那白花花的银子都不要,哎幼喂,真真是愁死个人了!可疼死我了!” 虽说夏稻花能赚到多少银子,跟孙氏连一个铜子的关系都没有,但孙氏就是止不住地觉得肉痛。 她的心在滴血。 尤其是一想到,二郎的那些生意以后怕是也要误了,她就恨得牙根儿痒痒,只觉得夏稻花就是个祸头子。 短命的大嫂有句话没说错,夏稻花啊夏稻花,那就是个扫把星! 夏有贵和孙氏万万想不到,夏稻花真的考虑过造反。 对他们来说,这纯粹就是作死。 对夏稻花来说,如果真的被逼无奈、没有选择,那么扯旗造反,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她固然可以随遇而安、甚至随波逐流,但也有自己不能放弃的底线。 毫不犹豫地与王氏绝交,就是因为,王氏漫不经心地跨过了夏稻花的底线。 朋友之间,即便彼此的地位可以不平等,但最起码,不能缺了对对方的意志与人格的尊重。 这个道理,王氏不会不懂。 但她选择了放纵自己的堂弟,放弃了与夏稻花的朋友之义。 见了夏稻花遣人送来的东西,王氏的面色无比冷峻,她真的有几分后悔了。 夏稻花虽然一副商户人家的作派,什么事情都喜欢把账目算得明明白白,但不管什么时候跟她要粮食,她都买得到、运得来,还舍得不加价。 这种好事,怕是再也没有了。 至少,在自己把她背后的上游供货商找出来之前,是不可能再有了…… 王四郎却愈发来了兴致: “这丫头,莫非竟是个傻的?放着现成的荣华富贵不要,宁肯得罪我们家不说,竟然连你这靠山的面子,都敢往地上踩?” 王氏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四郎,我带你去给夏稻花赔个礼吧。” 王四郎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看王氏的表情似乎是认真的,便仿佛有些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你莫非在消遣我?让我舍了脸面去给个下人奴婢赔情?” “夏稻花不是奴婢。再者说,就算她是个奴婢,没找到她背后的人,就这么放掉这条路,也不合适吧?” “怕什么?手里拿着银子,还愁买不到粮食?” 拿着银子,还真未必买得到粮食。 不过王家已经稳定下来的实控地盘不小,现在倒也不至于缺粮食。 王氏看着王四郎,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自己到底还是大意了! 夏稻花那丫头也是,平日里总是和和气气的,脾气很好的样子。有时候有下人慢待了她,也不会怎么计较,害得自己还以为她是个势力的…… 若是早知道夏稻花那丫头竟然如此烈性,自己也不至于一时想左了。 眼下她都跟自己割袍断义了,若是四郎不肯赔情,怕是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了! 见王氏愁眉苦脸的样子,王四郎很是不以为然: “这世上的商户多了去了! 我们王家愿意找她,那是看了你的面子! 她既然如此不识趣,我们不妨放出话去,我看看还有谁敢豁出去得罪我们王家,也要跟她做生意! 砸了她的买卖,她背后的主子自然会露面!” 王氏依然眉头微蹙,但仔细想想,觉得王四郎的话里没有多少漏洞,便点了头: “现在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若不是她如此倔强,我是不愿意撕破脸的。” “不过就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你怎地还婆婆妈妈起来?当年在家的时候也不这样啊!莫非……是被姐夫带歪了?” “你编排我就罢了,竟敢编排你姐夫,我看你是皮痒了!” …… 王四郎几句话就让王氏改了主意,四喜很快就领了王氏的命令,安排人出去传话了。 整个吉祥县的商户都得知了那个不断拿出新玩意儿的“稻花香”,东家得罪了县太爷夫人,这回怕是要倒霉了。 于是,不只是夏稻花主动撤回了生意的那几家隶属于王氏的铺子,跟“稻花香”断绝了生意往来,夏二郎之前谈妥的那些酒楼,也都纷纷毁约毁诺,宁可赔银子,也不愿意再跟夏家人做生意了。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夏稻花略一琢磨,便知道王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逼迫她“背后的人”现身。 如果真的存在一个幕后老板,那么自己得罪了人,导致生意遭到大规模的打压,自己当然会被这幕后老板狠狠收拾。 可惜,所谓的幕后老板,就是她本人。 王氏注定要失望了。 夏稻花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换上了一身夜行衣。 第338章 事久见人心 夏稻花穿着夜行衣,在王氏的庄子里咬着牙瞪着眼,快手快脚地做贼的时候,夏家人正聚在老两口儿房里,挤挤挨挨地围在一处,挑灯夜谈,开家庭会议。 这家庭会议主要讨论的,就是夏稻花既然得罪了王氏,等于也连带着得罪了县太爷,自己这一大家子人,到底是到乡下去苟着,还是跟着夏稻花搬家去京城的事儿。 老两口儿是最不爱折腾的,但他们经历过两回大规模的迁徙,其实对搬家一事,并不抵触。只是两人没有一开始就表态,而是打算看看家里其他人的意思。 四房对夏稻花的态度很是矛盾,又想要纵着这个有本事的丫头,又想要顾着一大家子人,顾虑重重之下,难免有几分举棋不定。 倒是夏二郎和周云娘,坚定不移地站在夏稻花这一边。 两人打算得明明白白,只要夏稻花不介意他们跟着蹭饭,那夏稻花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 夏二郎和周云娘其实私底下已经合计过不止一回了。 两口子都对夏稻花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和那些个最终被她做成了的新鲜点子,佩服不已。 至于自家爹娘,出发点也许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但他们那个见识在那摆着,扯后腿才是常态。 真听他们的,自己手上,怕是连眼下这点家底都攒不下来。 孙氏对夏稻花很是看不惯,但她不敢说。 二郎之前已经嘱咐她好几回了,家里有事,别说话,随大流就成。实在非得表态,就支持自己这个儿子,便是真的错了,旁人也怪不着她。 即便是看着二郎给自己的那些零花钱的份上,孙氏也不愿意违逆二郎的意思。 更何况,二郎虽然不听话,却是真的孝顺。孙氏脑子笨,有时候还会一阵一阵地冒傻气,但二郎对她的好,她是明白的。 三房两口子倒是踏踏实实地表示了反对——他们不打算沾侄女的光,也不想被侄女拖累,就想踏踏实实地过些小老百姓的日子。 好不容易从战区跑出来,到了吉祥县这么个消停地方,只想安生过日子,不想再跟着折腾了。 种种田、打打工,省吃俭用攒些银钱,消消停停地把两个闺女拉扯大,再把她们嫁出去,之后慢悠悠给自己养老,也就是了。 虽然没有儿子,可是侄子也不少,自己两口子老得不会动弹的时候,也不至于没人搭理。死了也不会没人埋。 至于百年之后的香火,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五房两口子基本上是程氏一言堂,虽然对外发言的时候,都是夏有粮杵在前头。 但了解五房的人都知道,五房真正说了算的,是程氏这个做人媳妇的。人家两口子感情好,程氏又在人前给夏有粮留足了面子,外人说什么都不顶用。 果不其然,夏有粮一开口便是众人意料之中,只是措辞一如既往地戳人肺管子: “稻花这孩子是个有成算的。我们五房肯定跟着稻花走。 再说了,就算亏了又咋地?总不能她赚钱的时候我们跟着吃肉,她吃亏的时候我们就把脖子一缩,昧着良心装不知道吧?” 这话一出口,最难受的不是二房,而是夏有田和姜氏。 人家做叔婶的都能这样仗义,自己这亲爹亲娘,咋还能这么畏畏缩缩的呢? 夏雪娇和夏玉娇这两个姑姑,都表示要给予夏稻花足够的支持——夏玉娇是出于感情,夏雪娇却是出于对老两口的深度了解。 她没有搭着夏稻花赚钱,也没有沾过夏稻花多少光,但她觉得,凭老两口儿的性子,老两口儿必然是支持这孩子的——不然根本就犯不着把这事儿拿出来说!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表态,自己这个做姑姑的,侄女有难处了,坚决不能袖手旁观! 夏玉娇则是感情至上。 夏稻花对她有多好,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有数得很。 若是真的需要取舍,夏稻花在她这里排名第一,跟别人的分量根本就不一样。就算是正跟她蜜里调油的小胡大夫,都得往后稍稍。 见大家伙儿的意见都很明确了,老两口儿也表了态: “孩子遇到难处了,咱们不能干看着。既然稻花这丫头想去京里闯荡闯荡,我们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至于你们,愿意跟的,咱们就一块儿走。不愿意跟的,就直接回去乡下种田吧。踏踏实实地待在乡下,不冒尖,不出头,别人欺负就忍一忍,等风头过了就好了。” 这天晚上,老两口儿屋里的灯,一直亮到三更天才熄。 而夏稻花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露出来了小半张脸。 不过夏家人熬了大半宿的夜,这会儿睡得正香甜,倒是没有谁发现她的行踪。 夏稻花深深后悔当天没有直接给那王四郎一个深刻的教训,每次回忆起来,都觉得越想越气。所以她忙活了几乎一整夜,将王氏的两个庄子、四座宅院、五个铺子,扫荡一空。 最后,夏稻花还把王四郎全身的衣裳都剥了,只给他留了一根布条——却是蒙在眼睛上的——还把他五花大绑,吊在了县衙的大门上。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嫌疑最大的就是夏稻花! 但王氏在经过最初的愤怒之后,却冷静了下来,并没有派兵去把夏稻花家围起来。 王氏的宅院和铺子,都有不止一队护卫在日夜巡逻的,防的就是各种宵小。 夏稻花竟然能避过那么多人的耳目,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的地盘搬空,这真的是她一个人能做到的吗? 也许,她背后的人已经出手了。 但她背后的人,宁肯搬空自己的宅院,却也不愿跟自己见面,这分明就是不想跟自己直接接触。 所以,不管夏稻花有没有被追究责任,有没有被她的幕后老板收拾,自己的产业都倒了霉……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警告! 王氏深思熟虑一番之后,到底没有轻举妄动。不仅没有去找夏稻花的麻烦,还使出浑身解数,拦住了暴跳如雷的杨县令。 夏稻花静静地等着王氏找上门,但却一直没等到。 不过,稻花香的小伙计却几乎全数到齐了,表明心迹愿意跟她去京城闯荡。而“普济救援”里的几百名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们之中,也有七十余人,愿意终生追随在夏稻花身边。 第339章 夜探 夏家人进了京城,一开始提心吊胆的,还不大很有那闲情逸致,此时有了住处安顿了,便放开了心思,这样一来,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这京城果真是样样都好,比那吉祥县繁华十倍,怪不得稻花这丫头一门心思要全家人都搬到这地方来。 安顿下来之后,夏家人就纷纷忙碌起来。 老两口儿和夏家兄弟都想买地。 庄稼人有地种,心里才踏实。 只是这京城的地价比吉祥县高了许多不说,还往往都是几百几千顷连在一处属于同一个主家,要么不卖,要么就一大片捆绑在一起卖。 像夏家这样小门小户想要的那种几十亩的,特别不好买。 京城唯一的一点不好,便是什么都贵。 夏家人勤快惯了,又刚置办了房产,老两口儿手上的银子几乎花了个熘干净儿,夏家各房头也都出了一些,这会儿几乎人人都觉得手头紧了,自然不能坐吃山空。 夏有喜和夏有粮想出去找找零工,好歹能有个进项。 却发现京城的各类行当都管得很严,除了纯卖力气的码头抗包之类,哪怕是给酒楼饭馆儿做个跑堂或者帮厨,也需要中人和保人,缺一不可。 二郎觉得还是得开店,或者,至少得租个铺面。哪怕卖些酱菜,也不能没有场地呀! 他跟周云娘合计了一番,又问了夏稻花的意思,见两人都支持他,周云娘怕他着急上火,还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银子交给他随意安排,让夏二郎心里头热乎乎的,既感动又快活,只觉得胸中豪情万丈,乐呵呵地将周云娘的银子依旧塞给她,自己兴兴头头地随着牙人,满大街去找合适的铺面了。 短短几天,夏二郎就跑了好几个地方,几乎把整个京城的商业街都给走遍了。最终在距离皇城三条街的太平坊找到了合心意的一套临街的铺面。 两进的格局,前头是二层楼的门脸儿,后面有住宅,还有两个相当宽敞的大院子,存货或者加工都很方便,掌柜和伙计的住处也出来了。 这里整个一条街都是铺子,但卖的东西却各有特色,彼此间毫不冲突。 只是地方虽好,价格也十分美丽,夏二郎拿不出那么多银钱。 夏二郎跟牙人磨牙压价的时候,夏稻花早已悄然出手,将之前看中的几套分布在不同城区的宅院都买了下来,还直接在衙门办好了手续,干脆利落地换了红契。 这年头虽然没有房地产,但只要不是身处风雨飘摇的乱世,买房置地总归还算是一项稳妥的投资。 当然,夏稻花的目的,其实并不是投资,而是想要安置那些愿意追随她的人。 人家既然对她一片赤诚,把一切都放下,凭她一声招呼就跟着她来了,她怎么可能不管不顾,让他们自己在这陌生的地方苦苦挣扎求生? 将一块儿来的人都安顿好,夏稻花就带着顾善柔的帖子,去拜访了一趟顾明桢。 其实,在跟王氏交恶之后,夏稻花对权贵已经有几分敬而远之的意思,不大乐意跟他们打交道了——但这一趟来顾府,却是顾善柔千叮咛万嘱咐的。 夏稻花不愿辜负了小郡主的心意,便只好勉为其难了。 好在顾明桢的态度还不错,见了夏稻花满脸都是惊喜,摆了满满一桌子的新鲜茶果,亲自动手沏茶招待她。 在看了顾善柔的信之后,更是表现得十分热情,但这份热情之中,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克制,既让夏稻花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也不会让她感到不自在。 顾明桢与她叙话一段之后,又亲自陪着她去了内宅。 顾夫人跟王氏一般都是名门世家出身,但室内的装饰简朴,身上的衣裳也是家常装束,半新不旧,不似王氏那般鲜亮奢华。 顾夫人程氏容貌温婉、性格和顺,对夏稻花十分亲切温柔,看向夏稻花的目光还透着一股子真心实意的慈爱,简直就像是对自己家的小辈一般。 刚一见面就把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撸了下来非得给夏稻花戴上,还把几个在家的子女都请了出来陪她说话,让他们彼此好好结交。 在顾家过得十分愉快,但夏稻花并没有放下戒心,只是面上不显。 她知道小郡主顾善柔的信里一定求了顾明桢好好照顾自己,但顾家人待她也太好了些,自打经历过王氏那一回,她难免不会多想几分。 顾明桢见她要走,爽快地派了自己府上的马车和两个嬷嬷四个丫鬟,将夏稻花和一车礼物送回了家。 一路上畅通无阻。 两个嬷嬷热情礼貌地拜访了全程满脸懵懂的老两口儿,说了些客套话,在夏家待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告辞了。 但夏家人很快就发现,原本很困难的那些事情,都如同上好的丝绸一般顺滑起来。 夏有喜、夏有田、夏有粮都找到了满意的活计,还都是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好活儿; 夏二郎终于看中了合适的铺面,只是银钱不大凑手,结果卖家竟然主动提出要降价,只求速速成交; 夏大郎顺利进入京都与国子监齐名的学府——京华书院; 就连媒婆都开始登门,要给夏雪娇说亲…… 夏稻花心知肚明,这份顺利,绝对跟顾明桢有关。 只是,京城权贵如云,顾明桢的面子有这么大么?顾明桢是单纯看在顾善柔的面子上帮自己,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夏稻花打算把这个原因找出来。 在夏家人都纷纷忙碌起来,开始充实的新生活的时候,夏稻花却突然开始嗜睡。 天天早上大家都起了也不见她起,如果不叫她,她能一觉睡到天黑。若是叫她起来吃饭,她吃过了就回房继续睡,丝毫不介意这样会不会长胖。 二房对此颇有微词,四房两口子也有几分忧心忡忡,但请了郎中来,诊脉的结果却是身体康健,没什么大毛病。 四房两口子把郎中开的太平方熬了两剂,夏稻花端过来就一饮而尽(其实偷渡到了空间储物区的垃圾桶里),嗜睡的症状,却一直没怎么改善。 其实是因为,夏稻花每天晚上,都在京城夜游。 京城自然是有宵禁的。 夜色掩盖了许多秘密,也给夏稻花这样的夜行人,提供了最好的保护色。 第340章 冷宫 朦胧月夜,点点星辉,夜行人在大街小巷之间,犹如游鱼戏水一般,身姿轻盈地自在穿梭,偶尔避过脚步沉重的巡夜士兵,偶尔躲开敲着梆子、口中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更夫,感受着吹面不寒的暖风,心情也随之宁静下来。 这些日子在心头困扰着她的那些烦恼,此时都已经蛰伏起来,短暂地让位于夜游人的好心情。 夏稻花走遍了各处王公贵族的府邸,也观察过无数平民百姓的生活。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将京城的脉络,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京城的中心位置是皇城。 皇城与城外的苍云山之间,有密道相连,与各王府之间也有密道连接。 只是按规矩,这些密道平日里都应该是牢牢封锁着的,只有在真正的王朝末年,才会开启。这规矩是大楚朝的祖宗定下来的,就为了给子孙后代一条危急之时的出路。 不过,这个事儿不是夏稻花发现的,而是顾明桢专门透露给她的——顾明桢知道夏稻花的本事,虽然并不知道她有空间超市,但却对她潜行和藏身的本领充满了信任。 因此,在顾夫人请她去喝茶若干次之后,顾明桢直截了当地提出要请她帮忙——不但对夏稻花说了密道的事,还怀疑是不是有歹人通过密道,闯进了皇宫,悄悄挟持了皇帝。 他一直怀疑,皇帝所做的一切荒唐行为,背后的原因都是这个——他此时应该是不自由的,那些命令,都不是出自于皇帝的本心。 只是,顾明桢虽然发现了不对劲,却不敢声张——一来,他的身份敏感,若由他或者他的人提出来疑点,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动机;二来,他觉得大楚此时风雨飘摇,已经禁不起折腾了,说什么也得维持住朝堂的稳定。 夏稻花有些不解:“王爷为何竟然这般信任我?” 顾明桢恳切道:“咱们有一同逃难之谊,我多少也知道几分你的本事。更何况,这事情着实不宜为外人所知,而我身边得用的人,又实在不方便去宫里……最后一条,是我上回见过老魏之后,着实忧心,便暗中调查了一番……” 老魏和魏继祖、魏十七他们,跟夏稻花的关系,也是那时候进入顾明桢的视线的吧! 夏稻花听完这一席话,略一思忖,便直截了当地点点头,痛快地应下了——顾明桢列出的几条理由说服了她是一方面,对魏公公的担心是另一方面,不过,最主要的是,她本来也想进皇宫里看看。 皇宫这种地方,说不定藏着什么能让空间升级的宝贝呢。 就算没有什么宝贝,能把老魏偷出来,也成啊! 按照顾明桢的说法,他上次见到老魏的时候,老魏可只剩下半条命了。这么多天过去了,老魏说不定只剩下一口气了…… 夏稻花当天晚上,就趁夜摸去了皇宫。 她穿了夜行衣,连头脸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晶晶亮的眼睛,隐藏在黑暗里,以有心算无心,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她还特意选了一双特殊的鞋子,鞋底是可可爱爱的猫爪的形状,这样万一留下了脚印,多半也不会引人怀疑。 夏稻花考虑得很周全,准备得很充分,奈何在皇宫里迷路了。 不但没摸到皇帝的寝宫,反而一路跑偏,越走越是人烟稀少,最终竟然走到了冷宫的范围。 这里宫殿破败、年久失修,住在这里的还都是些获了罪、失了宠的宫人,负责伺候他们的宫女和太监,往往也是那种千人踩万人捶的倒霉蛋…… 这一片地方,自然谈不上有什么好景色。相反,甚至还有几分荒山野岭般的荒凉感。 建筑又破败,天色又黑,周围又寂静,偶尔传来一两声幽咽的哭泣,或者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饶是夏稻花胆子很大,乍一听见这种声音,也被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神,凑近了看,才发现这地方,是冷宫的地界。 一时兴起,夏稻花掏了个红外线热成像仪出来,对着冷宫的那些屋子,一间一间扫了过去。她想找个人问话,但不想惊动旁人,所以打算挑个人最少的屋子,找个最被冷落的人。 扫了一圈发现,别看这里房屋破败环境荒凉,这一个人都没有的空屋子倒是着实不少。只有两三间偏殿和后殿,稀稀落落地关着十来个人。 夏稻花把热成像仪关了,凑近了从窗户纸的破洞上往里头偷看,发现这些冷宫中人,还真是有几分凄惨。 有些人在锲而不舍地哭喊嚎叫、喋喋不休,有些人在默默无语地啜泣抽噎、以泪洗面,还有些人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切活力,只木木呆呆地跪坐着、歪倒着,甚至四仰八叉地躺在地面上,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双眼无神,竟然个个儿都是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简直堪比行尸走肉。 而能自由活动的太监和宫女,似乎都是两两成对,没有人落单。 这一点是宫里的规矩,顾明桢和顾善柔都跟夏稻花讲过。 只是,知道归知道,这点子知识并不能抚慰夏稻花找不到合适的人问话的焦虑。 实在不行,就干脆两个一起抓吧! 夏稻花刚下定决心,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呻吟。 准确地说,像是一句十分微弱的求饶声。 但那声音莫名地耳熟。 两个肩并着肩、垂着头、笼着手、踩着小碎步的宫女,浑身瑟缩着,却又强迫自己挺直了身板,用上了宫规允许范围内最大的速度,匆匆而去。 夏稻花盯着两个小丫头的背影,使劲儿琢磨自己到底在哪听过那个声音,紧接着,那求饶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一个低沉嘶哑的嗓音怒气冲冲地呵斥道:“不要求他!” 一阵勐烈的笑声忽然响了起来,只是在这样的夜,这样的环境之下,这笑声比之前那些宫人的疯话和嚎哭,更让人瘆的慌。 夏稻花只觉得头顶仿佛响起一道炸雷——她想起来了,那虚弱到极点的求饶的声音,是魏公公的嗓音! 第341章 答案 夏稻花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很快就发现,这声音是来自于地底下。 她有红外热成像仪的帮助,之前又得了顾明桢的指点,再加上最关键的一点——那魔性的笑声实在是太响亮了,让她想走丢都不可能——她迅速找到了那个位置,并且借助空间超市的帮助,顺顺利利地找对了地方,蹑手蹑脚地潜行过去。 地下的密室之中,点着几支细弱的小蜡烛,但蜡烛低低矮矮地摆在地面上,照得到的地方,只是很小的几片区域,周围是大面积的、仿佛能让人窒息的黑暗。 有两个人针锋相对地面对面站着,他们脚下匍匐着一个人。 站着的两个人,脸庞隐匿在黑暗里,看不清楚长相。 两人身上穿着款式和颜色都一样的衣衫。 但一人身上的衣衫是崭新的、平整的、干干净净的,另一人身上的衣衫却皱皱巴巴的,那人的手足,似乎还被锁链捆绑着…… 夏稻花悄悄凑近了些,她躲在空间里,明知道外面的人不可能注意到自己,却依然有种抑制不住的紧张感。 匍匐在地上的人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呢喃着吐出一串破碎得几乎不成调的句子: “老奴死不足惜,主子爷且忍一忍……为了祖宗基……” 那是魏公公的嗓音。 若不是夏稻花的五感已经远超常人敏锐,怕是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看到奄奄一息地爬在地上,整个人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的魏公公,夏稻花竟勐然心季了一阵。 魏公公虽然身份受人鄙薄,但他毕竟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以他的年纪,竟然还要受这份折磨,实在是过分了些。 那身上带着锁链的男人也很瘦了,他费力地蹲下身子,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魏公公的脸,又将耳朵凑近了魏公公的脸,想要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魏公公话没说完,已经昏迷过去了,他自然什么都听不到了。那男人抬起头来,愤怒地吼道:“这下你满意了?你闹够了没有?” 刚刚那阵魔性的笑声平息了,口吻却欠揍得很: “怎么?看着你这忠心的老狗快死了,觉着心疼了?我给你戴了那么多顶绿帽子,你都不生气,你的狗腿子跪下来求我,你就这么生气?” “闹够了没有?你还有脸问我闹够了没有?我告诉你!没有!永远也不可能有!” 这是那个笑声魔性的男人的声音,他似乎越说越生气,声调越来越高不说,语气也莫名地悲愤起来。 那男人面目狰狞的脸,突然从黑暗中突兀地出现,被蜡烛的光线照着,显得更加扭曲了,把专心听墙根的夏稻花吓了一跳。 “你恨我也就罢了,那位子你喜欢就拿去!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你这样,对得起顾家的列祖列宗吗?” 这是那个锁链男的声音。 夏稻花突然觉得,这两个人,似乎都有些眼熟。 她细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两个人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说几乎,是因为锁链男比那魔音男瘦了一圈儿,俩人的脸型就不够严丝合缝。 但他们的五官实在太相似了,站在一处,说是双胞胎都有人信! 双胞胎? 双胞胎! 夏稻花脑海中灵光一闪,此前令她困惑不解的许多问题,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桉。 第342章 消失 那魔音男近乎疯狂的笑声再度响起: “咱们是一个娘胎的兄弟!结果就为了这份祖宗基业,他们就要把我溺死! 要不是母后当年修建了这个地宫,将我藏在这里,这世界上早就没有我这个人了! 凭什么?我就问你凭什么? 凭什么你就能坐在那个位置上,做这天下之主,我却得缩在这阴沟里,做那见不得人的耗子? 我从来没肖想过那把椅子! 可是这大楚朝这么大,这是我父皇母后传下来的江山,这是我亲哥的天下! 难道这么大的大楚朝,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不要王爵、不要俸禄,就只让我做个田舍翁,莫非也不成么? 可他们从来都只想让我死! 哥,你说,我凭什么要在乎他们的祖宗基业?” 锁链男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你既然念着母后的恩情,难道不知道,母后最在乎的就是这祖宗基业! 就算你不在乎祖宗基业,你又何必做得这么绝? 老魏年纪这样大了,又是没根的残缺之人,你竟然连他也容不下? 我虽然不能让你行走在阳光下,可这么些年,我可曾断过你的供给?若不是我一念之仁,不忍让你在地宫中不见天日,将你放了出去,也断不会有今日之祸!” 原来如此。 夏稻花暗暗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 原本她一直觉得这皇帝八成是吃仙丹吃多了,汞中毒,影响到了大脑,才导致他各种花式作死。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被辜负的双胞胎之一”,为了自己内心的郁愤不平,在疯狂报复。 他取代了自己的皇帝哥哥,却不是为了做皇帝,更不是为了掌握权力,而只是想把大楚朝作没了,好报复那些错待他的人…… 这个拥有魔性笑声的男人,就是现在那个跟文武百官对上,还把魏公公的手下势力搞得七零八落,把李敢的锦衣云骑赶出了京城的“昏庸”皇帝。 而那位手脚都戴着锁链镣铐,身上的衣服都皱巴巴成了老咸菜的瘦男人,就是这大楚朝原本的皇帝,也是李敢的姑父还是姨夫来着? 不知这倒霉蛋是怎么被冒名顶替的……不过根据自己听来的消息,他的双胞胎兄弟其实并没有在现有的后宫成员里宠幸嫔妃,给他戴绿帽子,只是大张旗鼓地选秀来着…… 搞清楚了大致的前因后果,夏稻花瞬间就失去了继续听壁脚的兴致。 她干脆利落地把三个人一起收进了空间超市储物区。 锁链男的链子发出一声惊人的巨响,竟然硬生生地断掉了,切口还极为光滑,像是遭遇了什么神兵利器一般。 这么大的响动,当然惊动了这地宫的守卫和假皇帝带着的随从,然而等他们赶到现场,却只发现了断掉的锁链。 之前停留在地宫里的人,却不见了踪影。守卫和随从面面相觑,这下子麻烦大了…… 夏稻花给这三人粗粗检查了下身体,见他们都还活着,就放下了心。 等守卫们无头苍蝇一般各处搜查的时候,夏稻花早已偷偷离开了地宫,踩着京城大户人家的房顶,奔着顾明桢的府邸去了—— 这老顾家的事儿,还是交给顾明桢来头疼吧。 第343章 信任 夏稻花潜入顾府,直接摸到了顾明桢的卧室,踢了踢床沿,把穿着寝衣、睡得喷香的顾明桢唤醒的时候,差点被秒了。 顾明桢可能把夏稻花当成了来杀他的刺客,反应贼快,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唰”一下从枕头底下抽出来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照着夏稻花的方向就掷了过去。 宝剑锋芒毕露,寒气森森,从夏稻花的鼻子尖附近掠过,夏稻花若是躲得再慢点,鼻子就没了。 夏稻花吓了一跳,但考虑到毕竟是自己半夜三更黑灯瞎火地突然摸上门来,也不能怪顾明桢反应过度。 她“砰”一声将两个人摔在了地上,对着顾明桢交代了一句:“这是你们家的人,你看着安置吧!” 顾明桢这会儿已经清醒了,见是夏稻花,急匆匆冲着外头高声大喊了一声:“我没事,都别进来!” 夏稻花想了想,又把老魏也从空间超市储物区放了出来: “那两位的身份,你看脸应该也知道了吧?他们俩的事情,我不方便掺和,该怎么办,全看你的意思了。 魏公公受了不少折磨,需要好好照料和治疗,我那里不太方便,干脆一事不烦二主,拜托你了。” 说完了,夏稻花自己也觉得自己脸皮有点厚了,支使起顾明桢来,似乎有些太不见外…… 但如果顾明桢不是乱臣贼子,为了他老顾家的江山,这事儿也该他来解决。 毕竟这顾氏皇族,自己一共就认识那么两个半人,自己总不能把这俩货,塞给小郡主顾善柔吧?! 如果顾明桢是乱臣贼子,那这真假皇帝送到他手上,也算是歪打正着,帮了他的忙了。 更何况,虽然接触不算太多,但夏稻花莫名地觉得,顾明桢还是值得信任的。 说起信任,她就忍不住想起王氏——既然王氏会背叛自己,在自己和她的堂兄弟之间选择后者,那么顾明桢如果为了他顾家的江山,派人来追杀自己、杀人灭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吧…… 夏稻花只纠结了不到半分钟,就打算继续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反正自己有空间,怕什么?有空间的人,就是这么任性! 顾明桢看着俩一模一样的皇帝,明显受到了冲击,身体有些颤抖,声音也开始打飘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夏娘子,大恩不言谢!” 他冲着夏稻花深深地鞠了一躬,夏稻花躲了一下没受这个礼,豪爽地摆摆手:“小菜一碟,别放在心上。我走了。” 俩皇帝这会儿倒是都醒过来了,看着眼前突然变换的环境,目光有些迷离。 八成是摔醒的。 或者,是地面太硬,被硌醒了。 俩人茫然了一瞬间,渐渐地回过神来,正要开口说话呢,夏稻花已经跟顾明桢拱了拱手,潇潇洒洒地撤了——反正她今儿个穿的是夜行衣,摆一摆江湖人的派头,不算突兀。 夏稻花出门就身姿轻松地翻上了房顶——她的五感和体质虽然被空间改造了,提升了很多,但轻功这种本事她是不会的——她靠的,是瞬移。 顾府的侍卫涌了过来,夏稻花忽然起了玩心,调皮地回眸一笑,一闪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空间,原地消失不见了。 第344章 变故 众侍卫发出一阵惊呼,侍卫首领不满地呵斥了一声,让众人将顾府周围和院子内部都细细地搜检了一遍,特意嘱咐了动静小些,发现目标就通知同伴,切记不可贪功恋战。 夏稻花在空间里听着,嘴角微微上扬。 若是他们发现了顾明桢的卧室里,竟忽然多了三个人出来,不知道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侍卫们搜查了一阵,就安静了下来,又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夏稻花操纵着空间,悄悄熘回到顾明桢的卧室里,面对面地盯着顾明桢。 顾明桢与两个皇帝,此时已经相认了。 真皇帝见了顾明桢涕泪横流,一把抱住他大哭起来,哭诉自己的委屈。 假皇帝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撇着嘴角,翻着眼皮,鼻子里不断发出哼声,脸上满满地写着千般嫌弃,万般看不起。 他意不在皇位,倒是对怎么把这顾家的皇位得瑟丢了十分感兴趣。这会儿强忍了几分钟,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到底没按捺住自己的脾气: “皇兄倒是信任你,什么话都敢跟你说,不过,这也是个机会,只要今儿个我们哥俩死在这儿了,这皇位就是你的了,怎么样,心动不心动?” 正在哭的真皇帝闻言打了个哭嗝儿,哭不出来了,怒吼道:“你疯了吗?” 假皇帝毫不在意:“自从母后把我关进那暗无天日的地底下那天起,我就已经疯了!” 夏稻花听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但考虑到万一顾明桢要下手对付自己,想要杀人灭口什么的,自己也不能过于被动,因为一时偷懒却被蒙在鼓里就不好了,于是悄悄在博古架上,藏了个窃听器。 藏好了窃听器,确保录音功能是开着的,她就操纵着空间出了顾府,趁着夜色离开了。 刚刚回到家,一推院门,就发现家里的状况,似乎不大对劲。 院门儿没栓。 每间屋子都黑着灯不说,还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人声儿。 若是大家都睡了,起码应该有呼吸声和呼噜声吧? 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再说了,家里还有那么些牲口呢,就算人没声儿,牲口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莫非,这是遭了贼了? 夏稻花一颗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 京城她毕竟不熟悉,眼见着家里的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正是大家伙儿齐心合力好好过日子的时候,怎么会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 顾明桢那里,刚刚接手了一真一假两个皇帝,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自己这会儿去找他,也不大方便啊! 夏稻花急匆匆地往前走,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一边顺手从空间里抽了个强光手电筒出来,对着院子照了一圈儿——没有埋伏。 夏稻花看了一眼牲口棚,大大小小的牲口倒了一地。她没有细看,不知它们是死了,还是被下药迷晕了。 房门大敞四开,晃晃悠悠,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有几分让人觉得瘆得慌。 夏稻花咬着嘴唇,打着强光手电,脚步微微有几分颤抖,缓缓地走进了夏家老两口的那间屋。 她一只手拿着手电,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电棍。 屋子里,同样一个人都没有。 但家里的东西没有少,桌面上的半盏茶汤,还冒着微微的热气,炕上的铺盖还铺着,却都是乱的。 第345章 悔不当初 足足深呼吸了三次,夏稻花才冷静下来。 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乱翻的痕迹,应该不是来了贼人。说不定叫开大门的,是什么熟人呢。 可是这样匆忙就走了,说明他们一定遇到了某种变故。夏家人没有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竟然就这么走了……夏稻花心里隐隐地有几分不是滋味。 夏稻花一边扫视着整个房间,一边不自觉地皱着眉、咬着嘴唇,紧张地思索,把能想到的方向,都粗粗地捋了一遍。 忽然,她的目光不动了。 插鸡毛掸子的瓷瓶旁边,摆着一个造型小巧、精致可爱的白瓷花盆。 夏稻花一把抓起它,一闪身就进了空间。 不出意外,花盆里藏着的摄像头,录下了重要的视频。 带走夏家人的,是王家的部曲。要说夏稻花怎么能认出来的?那还不是因为,带队的就是那个最先挑事儿的王四郎! 夏稻花深恨自己当初心慈手软,结果反而害了无辜的家人! 只是,王家的部曲虽然将夏家人带走了,却只是用语言和兵器威胁他们配合,实际上并没有给他们什么苦头吃。 夏稻花觉得,他们可能并不是单纯要报复自己。 他们惦记着的,应该还是自己的秘密,自己身后的神秘势力,自己那找不到源头却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 看来,单单只将府邸和庄子席卷一空,并没有给王氏足够的教训。 反而让他们对自己背后这神秘莫测的力量,产生了更大的贪欲。 知道了是王家人干的,夏稻花就不那么着急了。 他们如果要跟自己谈条件,那一定还会再次找上门来。夏家人作为筹码,待遇也不至于太差。若只是单纯的报复,那自己就加倍报复回去好了。 反正白日渐长,自己正无聊呢。 不把王家的财富席卷一空,岂不是对不住自己这么粗的金大腿! 打定了主意,夏稻花便放了心。 但她仔细想了想,还是迅速出了门,找到了“普济救援”,将众人散出去,满大街帮自己找人。 夏家附近盯梢的几个王家暗哨,按捺着性子在夏家外面潜伏了半晌,又悄无声息地跟踪了夏稻花一路,眼见着“普济救援”里的众人潮水般散去,夏稻花再无其他动作,便以为这些人就是夏稻花的底气,纷纷回去复命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夏稻花把这些人散出去,并没有指望他们真能怎么样——所谓找人,只是顺手为之而已。 让这些人动起来,主要是为了散发一个自己很重视夏家人的信号出去。 “普济救援”里的人,多是些老弱病残,与无家可归的妇孺,真正得用的青壮没有几个。但这些人去打听消息,却是不难。 第二天便有人陆陆续续带回来了他们查到的信息:夏家人的下落,多半在城南郊外的一座庄子上。 那庄子的主人姓董,明面上与王家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但其实那庄子的主人的儿子,是王家一个旁支的媳妇,家里陪嫁的管事。 除了极少数人,谁也不知这庄子的主人跟王家的关系。 “普济救援”的众人其实也没有打听到这些内幕,他们只知道有一些跟夏家人样貌相似的人,被一队带着兵器、恶形恶状的队伍,给押送进了这个庄子。 夏稻花谢过众人,问清楚了庄子的位置,二话没说,便孤身前去救人。 第346章 原来是你 夏稻花潜进庄子很容易,简直称得上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庄子里有许多王家的部曲,称得上是戒备森严。而且,除了王家的部曲之外,还有一大批穿着江湖人士的短打的人物,毫无规律地来回游走。这些人身材精壮,目光凶悍,行动间又透着几分肆无忌惮,王家的部曲看着他们的眼神里多有不满,但却一直无人发作。 夏稻花一路走一路仔细观察,很庆幸自己一开始就决定躲在空间里慢慢移动,省了多少事儿! 她从这些人之间穿梭而过,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从货架上拿了一把台球杆,从空间里伸出去,对着一个壮汉的后背就捅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把球杆收了回去。 那壮汉吃痛,“啊”一下叫出声来,愤怒地回头一看,只看到几个满脸茫然四顾的同伴。壮汉生气地提高声音骂了一句:“刚才谁特么的打我?好像是去了枪头的枪杆!” “没人打你啊!谁打你谁是王八犊子!” “俺没瞅见谁打你了,再说咱们几个都是过命的兄弟,哪个能干这种事!”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乱哄哄了一阵,都忍不住带着几分怀疑,将目光投向了王家部曲。 王家部曲脸色铁青,却强忍着没有回嘴。 若不是主家事先有吩咐,他们又岂能把这些个杂鱼放在眼里! 王家部曲身上挂着的,基本都是雪亮的大刀片,个别也有背着硬木牛角弓和箭筒的,唯独枪杆,不管带不带枪头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一伙人面面相觑了一阵,突然有人压低了嗓音问道:“不会是撞客了吧?” 恰在此时,一阵小风刮过,卷起了几片叶子,打着旋儿从几人身边绕了过去。几人瞬间被吓到,脸都绿了。 夏稻花愈发兴致勃勃,如法炮制。一刻钟过后,这条路上的每个人,都被夏稻花的台球杆狠狠地怼了好几回。 夏稻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玩一个古早的游戏——打地鼠。只是被打的家伙一个个都很懵逼,反而是自己这个暗中偷袭的,比较像那神出鬼没的地鼠。 王家部曲和那些“江湖人士”火气越来越大,但两边的人自制力都不错,也可能是知道事有蹊跷,竟然并没有彼此内讧起来。 夏稻花见好就收,玩了一会儿就跑了,留下一堆被偷袭过好几回的壮汉在那里跳着脚大声咒骂,都快骂出花儿来了。 这样大的动静,惊动了王家部曲中一个带队的小头目,出面弹压了几句,众人才消停下来。 夏稻花远远看着,估算了一下庄子的布局,加快了速度。 一路走,一路开始将看得上眼的,或者值钱的东西,往空间超市里收。 听着超市币到账那叮叮冬冬的欢快声音,夏稻花原本有几分焦躁的心情,也稍稍平复了一些。说不担心夏家人那是假的,说多么担心夏家人,也有点假。 夏稻花心中充斥着的,更多的是对自己当初没有给足王氏教训的愠怒与后悔,还有对夏家人被自己牵连了的自责。 此时在众人身上打了一阵子地鼠,又从庄子上收了些财物,紧绷的沉重心情渐渐松弛了许多,甚至还有一点点愉快。 但这一点点愉快,在看到那个穿着劲装短打、背着硬木弓箭、站在王四郎身侧的女人的一瞬间,不翼而飞。 第347章 请神容易 那个女人,赫然便是在那惨烈的一夜中消失不见的夏金花。 她活了下来,而且变成这副英姿飒爽的模样,按理说作为她的堂妹,自己应该感到欣喜,甚至是喜出望外才对。 但夏稻花却察觉到一种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情绪——那是属于原主的感觉——畏惧、害怕、厌恶、排斥……错综复杂,但是都很负面。 原主是个有几分胆怯、有几分笨拙的孩子,对夏金花这个堂姐,记忆中都是仰望和艳羡,还有一点点压在心底的酸熘熘,但此时此刻,夏稻花却感受到了非常真实生动的排斥。 夏金花当年到底做了什么?她到底给原主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啊?怎么会过了这么久,依然有这样强烈的情绪残留在这具身体里? 夏金花盯着夏稻花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妹子,姐姐等你半天了。” 夏稻花收回了略有几分散乱的心思,平静地问道:“看来你过得不错啊。咱家人在哪呢?你这趟来,是打算带他们走吗?” 夏金花一滞,她怎么可能带夏家人走!夏家人怕是也不愿意跟她走吧!爹娘都去了,剩下的这些人,自己跟他们哪里有什么真感情?他们怕是也已经恨毒了自己吧! 大哥已经娶了新嫂子,朱氏的事情他未必会知道,但大哥向来古板,知道了自己的经历,怕是看自己一眼都会嫌弃,又怎么可能愿意跟自己走? 夏金花迅速按捺下心中的痛苦,狠狠地瞪了夏稻花一眼。 只是,这丫头怎么可以这样澹定?都这会儿了,她难道不应该哭着求自己高抬贵手,放过夏家人一马吗? 没等夏金花开口,王四郎就把话茬接了过去:“夏家人的事,她说了不算。她现在是我的人,但还做不了我的主。” 夏稻花忍不住惊讶地挑了挑眉,视线从两人脸上扫过,这句“我的人”,是几个意思? 夏金花的脸微微红了一红,不说话了。 夏稻花笑道:“王公子既然请了我家人来做客,怎么也不留个人告诉我一声儿?而且叨扰你这么久,我们怎么好意思?我这就接他们回去吧。”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要不,干脆你也留下吧!”王四郎歪着一边嘴角,坏笑着说道。 夏稻花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你们这高门大户的,我们乡下人家,住着也不舒坦,吃着也不自在,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放,还是早些回家去是正经!” 王四郎冷笑道:“呵呵,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你既然进来了,想走就没那么容易!我不发话,你就别想走出这个庄子!” 说完,他仔细留心夏稻花的表情,想看看她有没有被自己吓住。却见夏稻花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就一脸无所谓地笑道: “这话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住下了,等到你赶我走,我再走!” 有那么一瞬间,王四郎心里突然有点颤巍巍地,打起了退堂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丫头不是一般难缠!若是让她住下,还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是很快,他就把这种情绪压了下去,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挥手,便有两个穿着黑色夜行衣,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部曲冲了出来,带着一股凌厉狠绝的气势,伸手向夏稻花身上抓去。 第348章 睁眼说瞎话 夏稻花只感到一阵疾风扑面,她当机立断往后退了一步,直接在原地消失了。 两个突然出手的部曲之前见这小丫头说话、呼吸、脚步,都不像是有功夫在身的模样,本以为能手到擒来,还在暗暗吐槽王四郎小题大做,杀鸡用牛刀,对付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片子,竟然还用上了他们两个高手…… 此时却见到这样近乎诡异的一幕,脸上平静无波的冷静面具都差点裂开,好不容易才把一声惊呼从嗓子眼儿压了回去。 夏稻花迅速在三米之外显出了身形,速度快得,几乎让两人以为自己眼花了。莫非这小丫头的功夫已臻化境?或是身法有什么独到之处不成?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默契地冲着夏稻花出手,一人堵在了夏稻花面前,另一人封住了她的去路,笃定凭着两个人的本事,拼着受伤,怎么也能把这丫头留下来。 至少,能阻拦一时,不会让她像之前那么轻轻松松地飘然远遁。 夏稻花再次闪身进了空间,两个高手再次失去了夏稻花的踪迹,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走错了经脉。 夏稻花再次现身,却是出现在王四郎身后,从他头上摘走了一根通体莹润的羊脂白玉发簪。这簪子质地不凡、造型优美、雕工又属上乘,本身还是个古物,若是卖给空间超市,价格肯定错不了。 王四郎却惊出一身冷汗。 这丫头突破两个高手的封锁,从自己头上摘走发簪,犹如探囊取物。 若是她想摘走的,不是这区区一枚发簪呢? 若是她手持利刃,在自己脖颈上轻轻一划…… 简直越想越是害怕,却又不想在人前跌了面子,王四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极了。 夏金花也瞪大了眼睛——自己的一身本事,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从土匪窝里摸爬滚打混出来的! 可稻花这丫头,从小就呆呆笨笨的,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胆子又小得跟耗子似的,并没有自己这样的经历,她到底哪来的这些本事? 夏稻花扬了扬手中的簪子,笑得意味深长,格外欠扁: “王公子何必这样客气?既然你诚心诚意地留我住下,那小女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家人在哪?前面带路吧!” 夏金花见夏稻花言笑晏晏的模样,只觉得自己昨天没做好梦,今儿个竟能撞见这等事——女大十八变也没有这么变的吧?这还是自己那个笨拙懦弱毫无存在感的堂妹么?难道是被什么妖魔鬼怪上了身,或者被谁给换了人不成? 王四郎的脸色黑如锅底,瞪了一眼两个一再失手的部曲,对夏稻花的态度倒是不自觉地客气了几分:“是我思虑不周,急着跟叔父婶母亲香,商谈我跟金花的亲事,性子太急,反倒闹出一场误会来,还请姨妹大人大量,不要跟姐夫计较。” 王四郎急中生智,干脆睁眼说瞎话,把将夏家人绑架来这件事,硬生生拐到了商议跟夏金花的亲事上头去——事实上,夏金花跟他,根本没有这一层关系。 夏金花经历坎坷,的确对他心存爱慕。 但不要说她现在是个手下管着千余悍匪的土匪婆子,还是个战乱之中曾经落于敌手的残花败柳……就算她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就凭她这连寒门庶族都算不上的出身,自己怎么可能跟她有什么瓜葛? 哪怕是纳妾呢,都轮不到她! 能做个外室都顶天了! 第349章 松涛苑 可是眼前这一幕,让王四郎改变了主意。 夏金花既然是夏家人,与夏稻花又是堂姐妹,想必是有几分香火情。就算姐妹之间有过一些龃龉,那也不过是细枝末节。 毕竟,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夏字。都是同一个祖宗的,哪能有什么隔夜仇? 倘若将夏金花纳为妾氏,不但可以收拢那只悍匪的队伍,给自己增加一份势力,也可以抹平将夏家人绑架来此的过失,甚至还能借此机会跟夏稻花交好,将之前的过节轻轻揭过,实在是一箭三雕的英明之举啊。 王四郎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慧无匹,简直是王家新一代之中最了不起的存在,假以时日,怕是比能继承家主之位的大哥,还要厉害三分! 夏金花听了这话,满面红晕,不胜娇羞。 夏稻花却十分意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就为了给我堂姐议亲,你就把我家人都折腾来了?走得还那么快,跟打劫似的?” 夏稻花真诚的疑问让王四郎忍不住哽了一下,刚要回答,就见夏稻花的眼神又写满了明晃晃的怀疑,将他从头打量到脚,说出的话更是让人火冒三丈: “你都这样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还没有成亲?该不会是刚刚死了老婆,或者老婆跟人跑了,要续弦吧?” 王四郎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甚至露出来几分狰狞,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夏小娘子误会了。我娘子好端端地在洛京家中为我孝敬长辈,抚育子女,身体康健得很,夏娘子还需慎言!” “那你既然已经有媳妇有孩子了,怎么还说要跟我堂姐议亲?” “我王四郎家大业大,又与金花一见倾心,想正正经经地跟夏家人议亲,纳一良妾,有何不妥?” “哦,原来是纳妾啊……”夏稻花拖长了声线,夏金花脸上原本的羞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气急败坏的怒气与苍白: “夏稻花,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是怕金花姐你吃亏。有些人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呢!” 王四郎无力地闭了闭眼,不想再看这姐妹俩唇枪舌剑,最关键是,金花手里的势力,她抓得牢牢地不撒手,自己可不能这会儿得罪了她…… 王四郎提议去见夏家人,两姐妹这才消停下来。 夏稻花一路走,一路悄悄地将看得顺眼的东西明目张胆地收进空间。 只是东西是在她身后消失的,走在她前面的夏金花和王四郎都没有发现,而远远地跟在后面的仆从与部曲们,却又碍于规矩,不敢吱声。 等走到夏家人暂居的松涛苑的时候,王四郎一回头,恰好看到一个足有一人多高、摆在回廊拐角的六角方肩粉彩大花瓶不翼而飞的场面。 他嘴唇轻轻地哆嗦了两下,极力镇定下来:“这松涛苑是整个庄子里房舍最新的一处,也是洒扫最勤的一处。” 意思是自己一片诚心,丝毫没有亏待夏家人。 夏稻花点点头笑道:“我信你。堂堂王家还不至于那么小气,既然请了我家人前来做客,又怎么会不好好招待他们呢?” 王四郎尴尬地笑了笑,他开始庆幸自己当初把夏家人安置在了松涛苑——虽然这其实只是为了显示夏金花在自己跟前有体面。 他趁着夏稻花往松涛苑里看的时候,已经给随行在后的部曲偷偷使了眼色,示意他们去查探下花瓶失踪之谜。 但他的部曲武功再高、再不怕死,也只能跟有形的敌人打,面对凭空突然消失的花瓶和桌椅板凳什么的,一样只能干瞪眼,拿不出半点有用的本事来。 第350章 死心塌地 夏稻花笑吟吟地看了王四郎一眼,大踏步走进松涛苑,熟稔得仿佛回了自己家一般。 王四郎有些生气,又有些害怕,被夏稻花一看,就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见夏稻花往前走了,也没敢跟上去,反而佯装镇定回到了部曲的围绕之中。 夏金花原地跺了两下脚,一边忍不住腹诽夏稻花比京都的城门楼子还要厚的厚脸皮,一边又忍不住怀疑,眼前这个夏稻花,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堂妹…… 见夏稻花的越走越远,她来不及多想,急急地跟了上去。 其实夏家人没有受到太多苛待。 虽然他们半是被威逼、半是被恐吓,大半夜的被从自家被窝里揪了出来……而且自打被押送到这里,就出不去了。但这里环境不差,吃的喝的也还过得去,要睡觉也有铺盖。唯一的不便,就只是不能自由离开。 夏家人呆得很安静,连孩子们都老老实实的,没什么声音。 夏家老太太周氏正盘腿坐在炕头上,头一点一点的,似乎是困得狠了,但却又不想睡的样子。听到脚步声,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夏稻花和紧跟在夏稻花身后的夏金花。 “稻花,你怎么也来了?!” 周氏似乎也不困了,眼角有隐隐的泪光,急急地站了起来,因为起身太急,不知是不是盘腿太久,脚麻了,起身的时候还趔趄了一下。 夏稻花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奶,你别怕,我没事。王公子说要纳金花姐做妾,请你们来,是要商议婚事的。你们商议得怎么样了?” 夏家人面面相觑,周氏问道:“金花,上回你不是说,这王公子是一片好心,要跟稻花的主子谈生意么?怎么又成了要纳你为妾了?” 夏家人虽然只是平民百姓,却也有自己的坚持,他们素来是不允许自家的女儿给人做妾的。 夏金花自然也知道这一条家规。 她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赌气一般说道: “城破的那一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知道吗?若是没有王公子,我现在怕是已经成了一具骷髅了!既然王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别说是让我做妾,便是要我做个外室,我也该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报答他的恩情!” 她这一番话,把曾经发生的一切都含糊了过去,也把自己手下有千余悍匪的事情给抹掉了没说,夏家人不清楚内情,对她顿时升起几分怜惜和愧疚: “金花,是大哥没用,你受苦了。” “金花,那大户人家,可不是好相与的,咱们就不能跟王公子商量商量,换个方式报恩么?” “是啊,金花,咱们家小门小户的,哪有本事给你撑腰?你若是在那大宅门里受了委屈,便是你哥哥将来中了举人做了官,也未必能够得着给你出头,还不如趁早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夏家人七嘴八舌地关怀着夏金花,夏稻花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揭破她的谎话。夏金花愈发烦躁: “城破之后,我已经落入敌手数日,最后王公子是把我赎买出来的!说是跟你们商量婚事,让我做妾,这其实是王公子人好!不然哪,他就是让我做个奴婢,我也没得推辞!” 夏家众人都沉默了。 夏稻花眯了眯眼睛,看来金花是死心塌地要跟着王四郎了,甚至不惜把她自己放到奴婢的位置! 第351章 出大事了 看着全家人担忧的面容,夏稻花决定再努力一把,劝劝夏金花。至于对方听不听,就不关她的事了: “金花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冷静点,再好好想想吧!” 夏金花却仿佛下定了决心,深深地看了夏稻花一眼,又看了看围在周围,神情各异但都难掩担忧的夏家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了实话: “错过了王公子,怕是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你们不要觉得给人做妾就一定是坏事。要不是看在稻花的面子上,王家那样的大宅门,我这样的出身,根本不可能进得去!” 王四郎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屋里的姐妹对答。 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这一身的风流本事,尤其佩服自己下闲棋的功夫——对待夏金花这样的露水姻缘,自己竟然也能耐得住性子,不厌其烦地哄她开怀……眼下这不就用上了吗? 原本他只是觊觎夏金花手里那些个悍匪,若是能把夏稻花争取过来,那简直是瞌睡来了老天爷都给他送枕头啊! 但夏稻花和夏金花的姐妹情,明显是掺了水的。 夏稻花只劝了夏金花一句,就不再劝,只意味深长地说道: “王家这样的大宅门,我怎么可能有什么面子?姐姐能进王家的门,靠的是你跟王公子的情分,和你自己的本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若是我在他们面前真的有面子,他们来请咱们家人的时候,也不会那般不懂礼数了。” 夏金花叹息了一声:“稻花,我不知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但咱们好歹是一家人,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真的不能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待王公子客气些么?” “我对王家人一贯挺客气的,他们对我,倒是老实不客气呢!” 在外面偷听的王四郎和屋里的夏家人都有些云里雾里,但至少有一件事他们听明白了:夏稻花真的是很不待见王家人哪! 恰在此时,一阵沉重遥远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足足响了八十一声才停。 所有人都沉默了。 夏金花的亲事,夏稻花的生意,跟这钟声比起来,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钟声一响,必然是出了大事了——不是皇帝驾崩,就是敌军围城。 夏稻花心里顿时有些毛毛的——该不会是顾明桢抗拒不住诱惑,把那俩作天作地的双胞胎都给咔嚓了吧?咔嚓完那俩二货,是不是就该轮到自己了?老魏还在他手上呢,会不会也因为知道得太多了,把一条老命断送了?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但不过一息的功夫,夏稻花就镇定了下来——那对作天作地的主儿死不死的,她并不是特别关心。 皇位是顾家人的,他们自家人爱怎么抢就怎么抢呗,别波及到老百姓就好。 至于说要咔嚓她,顾明桢还真没有这个本事。她很难杀的!除非下毒,不然只要往空间里一躲,谁能找得到她?至于说下毒么,大不了她以后不在顾明桢那里吃吃喝喝就是了。 老魏在顾明桢手上,他若是实在不愿意放过老魏,自己现在赶过去,也已经来不及了,还是静观其变吧! 很快,王四郎派出去的部曲和夏金花派出去的悍匪,都有了回音,满脸肃穆地回来报告——外头家家挂白,户户举哀——果然是皇帝驾崩了。 夏稻花暗道,顾明桢这动作还真不慢哪! 第352章 你是不是傻 京城到底是京城。 在最初的慌乱与无措过后,大概只混乱了不到两三个时辰,一切就重新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出乎夏稻花意料的是,王四郎终于肯坐下来,认真地跟她好好谈谈了。 王四郎开门见山地跟她分享了自己手中的情报——根据王家在宫中的眼线冒死传出来的消息,顾明桢并没有接受皇位,虽然顾明桢的继位诏书是先帝亲笔、当着几位证人的面亲自用印的。 当时在场的不仅有皇后、储君和太孙,还有两位相爷,三位大学士。 可以说,过程算得上毫无瑕疵。 但顾明桢却痛哭流涕,坚辞不受。 先帝在诏书中取消了储君的继位资格,将他像他几个兄弟一样,分封到了外地——储君的封号为信王,封地定在洛京,好巧不巧,恰恰是在王家的核心地盘上。 顾明桢因此提议,让太孙继承皇位,他在朝中辅佐幼帝,将来新帝亲政后,他就还政于新帝,自己功成身退。 他说得情真意切,几位老狐狸几乎都被他感动了。 只是,传位诏书刚刚颁布,就从宫中传出先帝驾崩的消息,丧钟的声音响遍了全城,还是让人措手不及。 王四郎将情报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夏稻花,坦诚地提出要跟她背后的人谈谈,谋求更深层次的合作,但被夏稻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夏稻花笑道:“我背后的人的名讳,不是你能知道的。你若是要娶夏金花我不会反对,但你也不要指望,彼此成了亲戚,就能有什么特殊待遇。如果彼此有信任,陌生人我也可以做生意。如果彼此没有信任,亲戚我也不会搭理。” “王家愧对了我的信任,所以今后要做生意,你们还是找别人吧。当然,如果你们愿意出高价,先付款后提货,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你!”王四郎气结,好不容易才把涌到嘴边的粗话忍了下来,皱着眉问道:“我知道你身手不凡,甚至会一些妖法邪术,但你就不怕我找来高人,将你收了去么?” 夏稻花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若是真有能“收了她”的高人,那她高低得问那高人要一张回程票! 虽然她身边带着空间超市这样的逆天神器,但她还是很想念现代社会。在这边待得越久,她就越怀念过去。如果真的有机会回去,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想到这里,夏稻花笑眯眯地看着王四郎,满脸期待: “哦,那你找吧。王家欠我的,我还没讨回来呢!既然你决定与我为敌,我就不客气了。正好趁着这几日有空,可以先把这事儿办了。” 王四郎冷笑一声道: “你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还是想想自己是怎么死的吧!实话告诉你,刚刚我还有一条情报没有说!北蛮的探子不知怎么探到了宫变的消息,恰好萧思铝从青州府吃了个败仗出来,得了信儿就直接奔着京城来了。 这会儿,多半已经将京城团团围住了,现在怕是围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听说萧思铝带了八十万大军!怕是要将这京城给踏平了才能罢休!” 夏稻花不以为然:“你是不是傻?他萧思铝要是真有八十万大军,还能打不下青州府?连青州府都打不下来,还想打下来京城?” “你懂什么?他都不用攻城,只要把京城围起来,京城里这几十万禁军,几百万百姓,每天人吃马嚼,需要消耗多少粮食?人饿急眼了,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第353章 诶嘿嘿,我有! 夏稻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开始只是微微挑起嘴角,后来甚至已经露出来了八颗牙。 王四郎往后退了两步,住嘴不说了。 他隐约有几分怀疑,这丫头莫非是被自己的话给吓疯了?或者是扛不住这么大的打击,痰迷心窍,糊涂了? 没想到夏稻花干脆笑出了声儿:“哈哈哈哈,缺粮怕什么?旁人没有粮,我有粮啊!若是有粮就能守住城,那咱们这京城的安全,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王四郎的脸色骤然之间变换了好几回。 王家从夏稻花手里买过粮。 价格便宜、分量足,东西还好。那成色,他是亲眼见过的。从蜀地到江南,从青州到洛州,他就从来没在哪个粮商手里,见过那么好的粮! 可这丫头嘴严得要命,从来没透露过到底是从哪里进货的。 王家不是没查过她,发现夏家也的确会从周边的农户家里,零散收些粮食和菜蔬,但那恐怕只是个不走心的障眼法罢了。 菜蔬的量,反倒比粮食的量更多些。 而且那些从农户手中收上来的粮食,成色跟她卖出来的粮食根本不能比且不说,单单是那供应量,就她家那东一榔头西一扫帚的,收的那一点点,根本连一次买卖的量都够不到! 她到底是哪里来的粮食? 整个京城这么多人口,而且一旦围城,有点家底的人家,哪怕是平民百姓,都会忍不住多买些粮食。买的人多了,粮价必然会上浮。而一旦粮价飞涨起来,怕是连朝廷都拦不住那些黑眼珠里只看得见白银子的粮商囤积居奇! 她哪里来的信心,哪里来的本事,哪里来的渠道,能保证让这么大一座城里的所有人都吃得上饭? 夏稻花看着王四郎变幻不定的脸色,笑眯眯地说道: “这个钱呢,我是一定要赚的。只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能赊欠。但是价格不一定会随行就市。我可以按现在的市价,或者比市价高半成,卖给朝廷。也可以按照市价,或者比市价高一成,卖给其他客户。至于百姓么,我可以开一家平价粮店……” 夏稻花还没有说完,王四郎就激动地冲到她面前:“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粮食?我手下有两千部曲,你姐手下还有差不多一千人,但这庄子上只有半个月的存粮了,你能不能先卖给我一些?” 夏稻花笑了笑:“卖给你,行啊。我大小也算是个生意人,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谈。” 王四郎的脸皱了起来,就知道这死丫头不会放过这个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自己这岂不是送上门来任她宰割么?! 夏稻花没管王四郎的脸色,她在想到底该不该做这笔生意。 王家虽然背叛了她,还绑架了夏家人,但并没有对夏家人造成真正的伤害,还让金花与夏家人重逢…… 虽然老两口儿嘴上没说,但夏稻花知道,他们心里一定是喜悦大于愤怒的。 不管金花多么凉薄不孝,她毕竟是大伯父的亲骨肉。现在大房人口凋零,有个金花在,虽然迟早要出嫁的,对老两口儿来说,多少也是一丝安慰。 大堂哥对金花一直淡淡的,甚至连话都没有跟她说,这一点很不寻常。 但金花怎么说也是大哥的亲妹妹,他即便心里再怎么怨她恨她,见到她还活着,也是欣慰多于痛苦的吧? 只要金花不会再回来祸害夏家人,夏稻花就很满意。 金花的性子,倘若真能嫁给王四郎,王家的日子,以后怕是有的热闹了。 第354章 传旨之人 至于说跟王家成了亲戚……妾的娘家人,算什么正经亲戚? 再者说,她跟夏金花并不是什么情比金坚的好姐妹,甚至可以算是彼此看到对方倒霉,自己都会长出一口气的那种有毒的“亲人”。 夏金花想要借她的光,或者她想要借夏金花的力,恐怕都是痴心妄想。 好在,有空间超市在手,她就永远立在了不败之地。 古代,尤其是战乱频仍的古代,手中有源源不断的新粮,这是什么概念?若她是个有野心、有志向的,别说割据一方,就是一统天下,也是有机会的! 只是她素来性情疏懒,不喜操心、不耐烦管人,更懒得费心费力去做这些辛苦的事,只满足于做个地位超然的豪商居贾,能自在逍遥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便罢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带着家人,从最北边的渤海郡一直逃到了京城,到底还是没逃过战争的阴影。 她做不成上阵杀敌的勇士,做不来运筹帷幄的将军,但给朝廷和京城军民提供些平价的粮草,这么轻而易举的事,还怕做不成吗? 夏稻花想着这些,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 王四郎看着更害怕了些,自打自己的手下偷袭失败,庄子里的物品莫名消失之后,他总觉得夏稻花的表现不是很正常,十分担心她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 该不会是要把所有的怨恨攒到一起,给自己来个狠的吧? 这丫头也真是奇怪,她难道不怕自己折磨她的家人吗?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时间都没说话,屋子里尴尬地安静了下来,结果门外的一道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就明显了起来。 片刻之后,夏金花端着一盅“炖品”进来了——夏稻花跟王四郎在一起说了半天话了,也不见出来,她有些放心不下——主要是怕王四郎吃亏。 夏稻花愉快地把地方让给小两口儿,自己转身就走,倒是王四郎,既有些害怕,又有些不舍——这么半天了,正事儿还没定呢! 夏稻花只说了可以谈,没说要按什么价把粮食卖给他,也没说从哪儿运粮,这让他怎么安排人手? 其实王四郎还有一些隐秘的野望,期待如果夏稻花一高兴说漏了嘴,告诉他可以从哪里运粮,他就能豁出去些伤亡,提前过去把夏稻花的库底子抄了——只是这种想法,是注定没有任何希望实现的。 夏金花见了王四郎的神情,顿时误会了,心中一阵气苦。 夏稻花果然是自己的克星! 自己和四郎明明是两情相悦,结果她还要冒出来横插一缸子,在四郎面前不给自己做面子不说,在祖父祖母面前也不肯为自己说句好话! 这会儿不知又使了什么手段,勾得四郎魂不守舍的! 只是还没等她发作,就听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前头王家的部曲中有个小头目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冲着王四郎说道: “公子,宫里来人了,说是有新皇的旨意到了,此时正安置在前厅歇脚喝茶。小的们已经摆上了香案,只等公子前去接旨了。” 他顿了顿又道:“来者除了一位年长的公公,还有一个年虽小的,带着四个侍卫,坐了两辆马车,另外还骑了四匹马过来,那位年长的还问了夏娘子是不是在我们这里,若是在,要一并出去接旨。” 王四郎和夏金花顿时心中一沉,新帝若是连夏稻花在这里的事情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夏稻花闻言虽然也是一惊,随后却是一喜,这来传旨之人,她大致猜到是谁了。 第355章 小豆子 王四郎和夏稻花出去迎接圣旨,夏金花巴巴地跟了出来,然而见到几个来传旨的人的时候,她却有些露怯了,忍不住躲在了王四郎身后差不多好几丈远的地方,犹犹豫豫地不敢过来。 而夏家众人虽然也听到了风声,却没有往前凑——他们都躲在后面,忐忑不安地等着这边的消息。 圣旨很简短,刨除一堆花团锦簇的绕口骈文,其实核心意思,只是让王四郎在京城安心住着,京城安全得很。 勤王圣旨已下,各地援军正在赶来。 另外,也让王四郎代表王家,忠心为国,积极响应朝廷号召,认真听从上官命令,随时做好上城墙杀敌的准备。 而给夏稻花的圣旨就更简单了:“即刻进宫见驾。” 前来传旨的那位年纪大的公公,不出夏稻花所料,恰恰是本来应该已经被干掉了的老魏。 而跟着他一块儿来的小太监,却是个生面孔。 老魏笑呵呵地给夏稻花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干孙儿,小名儿叫小豆子,孝顺伶俐,嘴巴利落,手脚勤快,近日里还得了圣上的青眼……皇上慈悲,允我出宫养老。你们这几个小猴儿,日后须得多跟他亲近亲近。” 夏稻花点点头,给小豆子送上了一个早就预备好的荷包,里面装了两颗硕大的、圆润的金色珍珠。 这种颜色的珠子在这个时候难得的很,不管是转手卖出去,还是当做礼物送人,都是极好的。然而空间超市里的进价,却相当亲民。 小豆子一搭手,脸上就露出了惊喜的笑容。都不用打开看,他就知道,这么大颗的珠子,哪怕随便找家当铺当了,都能换回来不少银钱。更何况,这东西还能拿来走礼呢! 新皇即位之前,小豆子一直干的是在百禽园里洒扫的事情,顶多算是个粗使小太监,人人都能骑在他头上吆五喝六的。 有一回,九公主喜欢的一只画眉鸟,被淑妃娘娘养的那只浑身雪白鸳鸯眼儿的波斯猫吃了。那照料鸟儿的太监是百禽园首领太监认的干儿子,平日里多有孝敬,很是得他欢心,首领太监就推了小豆子出去顶缸,要不是老魏冒着得罪首领太监的风险,替他说了两句公道话,这世上怕是早就没有小豆子这个人了。 所以,老魏的人情,他素来都是肯认的。 将来老魏年纪大了,他也乐意给老魏养老送终。 万万没想到,老魏介绍给他的这小丫头,竟然是个性情豪爽的女财神。初次见面,出手就这般大方! 跟笑眯了眼睛的小豆子客套了两句,夏稻花又给了随行的四个侍卫每人一个荷包,这种荷包里面装的是两个小银锭子,分量不重,主要是专门做的吉利花样,图个好口彩。 四人跟夏稻花不熟,先是婉拒了几次,直到老魏开口了,才放心收下。 按说一般人接了圣旨要进宫谢恩的,但谢恩这种事情,也是要看身份与品级的。王四郎虽然出身王家,身份却还不够资格,只能现场多磕几个头罢了。 夏稻花叮嘱金花好好照顾家人,自己便跟着老魏一行人一块儿坐着马车,奔着皇宫去了。 夏稻花跟老魏也算是久别重逢,说了一路的话,主要是老魏说,她听着。 重要的事情老魏一概没提,只细细地说了自己的日子过得多么惬意妥帖。一边听着老魏絮絮叨叨,一边看着老魏的面色和身体状况,夏稻花越听越是心安。 其实,老魏既然还活着,就是一个显着的信号,说明顾明桢并不打算赶尽杀绝。 当然,如果他打的是别的什么主意,自己倒也不用怕他。 第356章 珍重 夏稻花跟着老魏和小豆子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另一辆马车空着,来的时候它是用来装赏赐的,回去了就空了下来。 而四个侍卫依然骑在马上,给两辆马车保驾护航。 老魏这辆车外表并不豪华,夏稻花又不懂规制,所以坐在马车里的舒适程度让她着实有些意外。看来这辆车内有乾坤啊。 老魏亲手泡了茶,请夏稻花喝。煮茶的小炉子牢牢固定在马车的地板上,茶香袅袅,轻烟薄雾缭绕,趁着老魏的脸和小豆子的面容,都有些模糊。 夏稻花把手伸进袖口,实际上却是伸进了空间超市,拿了一瓶提神醒脑的薄荷膏出来——若是这马车上有什么问题,只要自己能够保持清醒,就随时可以回到空间超市里面。 但薄荷膏准备好了,却并没有派上用场。 随着老魏开始说话,那一瞬间的模糊感迅速退去,就好像刚刚只是自己眼花了一样。 老魏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又从御前得了准信儿,知道自己能够出宫养老,以至于他看着夏稻花的表情,慈爱得就像是看着自家的亲孙女一般。 夏稻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过,仔细想想,若是老魏真的出宫养老了,多半会去投奔魏十七吧? 魏十七既然是梨花的丈夫,也就是自己的亲姐夫,既然是这样的实在亲戚,老魏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也是很合理的事。 放松下来之后,夏稻花才有心情听老魏的碎碎念。 毕竟是老人家,他年纪大了,之前又受了那么久的折磨,险些把一条老命搭上,好在新皇摄政皇叔顾明桢)是个怜老惜弱的,恩准他出宫养老。 日子和心情都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现在的老魏就像是个寻常人家的老人,说的话也絮絮叨叨的,脸上的每一条笑纹,都透着一股子慈爱与平和。 小豆子乖乖地在后面坐着,一直听着老魏的碎碎念,自己却并不说话。 进宫后,夏稻花发现皇宫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至少比之前她发现那对作精兄弟的那一夜,有了太多不同。 宫墙上很多门被牢牢地封住了,个别的门甚至被砌死了,而宫墙的墙头上,还加高了几尺,又镶嵌了许多锋利的碎瓦片和金属尖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巡逻的金甲武士,人手几乎增加了一倍。 进宫前的检查也很细致。 不只检查了人身上有没有夹带,就连那两辆马车的车底,都没有放过。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细细地搜检了一遍。 看这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明知道有可能形式严峻,夏稻花却忍不住有几分忍俊不禁。 不知顾明桢这是被自己夜探皇宫来去自如吓到了呢?还是做好了万一京城不幸陷落,依仗皇宫抵抗到最后一刻的准备? 走在长长的宫中甬道之上,别人都低着头,夏稻花自然也得入乡随俗,不过她却偷偷从空间超市里拿了一个微型摄像头出来。 他们按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着走着,忽然被一行人阻住了去路——也不知小豆子是怎么带的路,他们竟然与信王狭路相逢了。 信王恰好要出宫——他马上要去封地就藩了,这一趟是来跟新皇辞行的——不知为何,与夏稻花他们走到了同一条路上。 按说不管是小豆子还是老魏,或者是给信王引路的宫人,都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夏稻花的目光轻柔地从现场的几个人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信王脸上:“珍重。” 信王拱拱手,声线微带沧桑,却又隐隐地透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珍重。” 第357章 深宫密谈 目送信王一行人离去之后,夏稻花才跟着老魏和小豆子,继续前进。 他们见到小皇帝的时候,顾明桢也在场。不等顾明桢开口,小皇帝就给老魏和夏稻花安排了座儿:“你们随便坐,不要客气。” 顾明桢微微一愣,紧接着,笑意瞬间涌上唇边和眼角,看着小皇帝和夏稻花亲亲热热地说了几句话,便提醒小皇帝,该说正事儿了。 小皇帝原本笑意盈盈的一张小脸儿立刻绷紧了,一团稚气加上一脸严肃,分外让人觉得可爱。 他下令屏退了众人,还让小豆子在外头守着,除了一个顾明桢,竟然只留下了小皇帝、老魏和夏稻花三个。 夏稻花知道,这是有机密的事情要说了。 “夏姐姐,先帝没有驾崩。” “……” 这么机密的事情,跟我说干嘛? 夏稻花本来一头雾水,可是看到老魏老泪纵横的模样,突然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先帝“驾崩”,顾明桢还会放过“知道内情”的老魏,还允许他出宫养老。 原来那对作精兄弟其实没有什么事儿,只是假托驾崩,实际上却退位了,去过逍遥自在的普通人的日子去了。 不过,这兄弟俩也真行,平日里一个比一个能作妖,遇到大军压境,竟然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而信王之所以没有继位,而是被封为信王赶往封地,也是因为他肩负了要妥善照料那两个作精的缘故! …… “夏姐姐,北蛮人已经打到太平关了……” 小皇帝养着小脸看着夏稻花,还伸出小手牵着她的衣角,满脸诚挚的仰慕: “我已经下了勤王诏书,也已经下旨让禁军的精锐守好京城的关隘,可是昨天蔡相公上了折子说,京城的常平仓失火了……” 夏稻花就是扛不住可爱的小孩子这种眼巴巴的表情,直截了当地安慰他道: “没事,咱们不缺粮。” 小皇帝的脸都亮了:“真的不缺粮?” “不缺粮。别的我不敢说,这粮食要多少就有多少,想运到哪就能运到哪。要说多了咱也不敢吹,只说让全京城的军民吃上饱饭,吃个两三年都是没有问题的。 就是有一点比较可惜——这粮食我也得出钱买,但我手上银钱有限……” “不就是银钱么?这个好说。内库的存银还有好多呢。再者说,即使没有金银铜钱,我这还有好多金珠宝贝、头面首饰、瓷器漆器,盆景摆件……” 小皇帝一根一根掰着手指头,细细地数说着自己的家当,小脸上写满了认真。 夏稻花看着,简直想上手捏咕两下他那肉乎乎的腮帮子,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竟然当真动手了。 不但上手捏了两下,还往两边扯了扯。 顾明桢和老魏眼珠子都快瞪掉下来了,他们此时万分庆幸,现场没有外人。小皇帝提前屏退众人,真的是太明智了! 小皇帝嘴巴里呜噜呜噜地,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他无奈地看了夏稻花一眼,口齿不清地说道: “夏姐姐,轮(人)家已经不细(是)小孩纸(子)了,棱(能)不棱(能)不要这样纸(子)不张(庄)重?” 夏稻花收回手,笑眯眯地说道: “好,夏姐姐听你的。你干嘛都要自己付钱呀?这偌大的京城,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让所有官宦人家和商户人家都出些钱嘛!要不然这京城万一防守不力陷落了,他们难道还能逃得过北蛮人的屠刀?” 顾明桢听了这话,心中一动。 确实该防着某些人,要不然,说不定他们会开城门把北蛮人放进来! 第358章 怎么出城的 北蛮人不但粗鲁野蛮,还颇为阴险狡诈。本来北蛮人不擅攻城,但他们却晓得人性,曾经数次花费重金买通汉人里的败类,为他们偷开城门。 京城防守虽严,也不能不考虑这种可能。 这些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竟然差点把这一茬给忘了…… 顾明桢温和地看着夏稻花,忍不住觉得这丫头就是自己的福星。 “先帝”胡闹的时候,自己当时已经做好了冒死进谏的准备了,而且他确信,若是自己真的这样做了,说不定这会儿自己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若不是夏稻花揭开了这事情的内幕,还对自己充满信任,将那两位交到了自己手上,让自己得以妥善解决这件事,现在别说做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亲王了,就是想求个全尸,都未必求得到! 顾明桢越想,看着夏稻花的眼神就越温柔。 夏稻花感觉到了,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毛——这哥们儿想什么呢?老魏也是,顾明桢也是,这帮人都吃错药了吗?咋一个两个的,瞅着自己的眼神,都这么慈祥? 小皇帝也听进去了夏稻花的意见,觉得要让在朝的官员每个人都缴纳些银钱出来,用于采购粮食和武器,以及给民夫发工钱…… 确实清廉自守贫穷困苦的官员,可以少交或者不交,但他不会事先说明这一点。 至于那些家资巨富却又一毛不拔的主儿,他也打算挨排收拾一遍——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他这个新皇帝呢? 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刚刚登上皇位,大臣们还不大把他当回事;虽然他从小生在富贵乡,手头散漫,对金银珠宝一向是漫不在乎的态度;虽然不管是用国库还是私库,用于守卫京城,都是物尽其用,都是应该应分…… 但,守住这京城,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明明每一个居住在这京城里的人,都守土有责! 他也许可以留下那些在派系中观望的人,也许可以留下那些因为政见不同用雪片般的折子逼迫他的人,也许可以留下那些贪婪愚蠢、年老湖涂的人,但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些与北蛮勾结,数典忘祖、通敌卖国之人! 小皇帝一脸肃穆、杀气腾腾的样子,再次让夏稻花忍笑忍得很辛苦。 虽然她刚刚一时冲动狠狠挼了两下小皇帝的胖脸蛋儿,但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 小皇帝虽然年纪小,还是有几分天真烂漫在身上的,但他毕竟已经是皇帝了,这会儿又正是开始要面子的年纪,搞到他真的记仇就不好了。 虽然自己不怕,但真的没这个必要啊! 又经过一番商议,几人干脆利落地定下了行动方案。 夏稻花准备开一家平价粮铺,铺面都不用找,直接用小皇帝的,人手可以用她自己信任的,也可以让小皇帝给配齐。 夏稻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她的本事,没人抢得走,用几个小皇帝的人,就是表示自己对他全然的信任。 粮铺的正面门脸给老百姓卖粮,当市场上粮价浮动厉害的时候,平价卖粮,但要凭户籍限购。 粮铺的后门可以供应军粮,部队需要的粮食从这边运,不影响前头的生意。 买多少都成,先交定金,按月结算。 顾明桢派人出城,与前来勤王的各部联络,告知他们京城内的军民已经展开自救,他们需要城里怎么配合,城里就会怎么配合。 说到这里,夏稻花忍不住脱口而出:“不是说北蛮大军已经将京城团团围住了?那咱们的勇士,对了,还有信王,还怎么出城?” 第359章 福气 顾明桢和小皇帝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小皇帝笑得尤其开心,他就知道,夏姐姐是个实在人! 顾明桢微笑着解释道:“夏娘子,你看这里——京城往这个方向、这个方向,关隘道路都还在朝廷手里,并没有完全被围死。而且这边、这边还有这边,都有地道,地道的出入口也都在我们自己人手里牢牢把着呢,你不用担心。信王走的是这条路,他主要得护送两位先帝去洛京尽享繁华,安全上更是十分有保障的。” 夏稻花点点头,看来顾家人还真的跟一般的皇族不一样,很有人情味啊。 夏稻花迟疑了一下,到底问了出来:“既然我们没有被围死,为什么还要发勤王诏书,让各地藩王和边将前来救驾?” 顾明桢笑了笑:“没有围死,也不能仓皇逃走啊!顾氏皇族必须与京城共存亡,自然得让这些手里有兵的国家栋梁前来救驾。” 夏稻花再次点头,她其实有听没有懂,只理解了字面的意思,对于顾明桢的深层目的,却是丝毫没有领悟。 顾明桢看着她稍显迷糊的表情,就知道她其实没理解自己的潜台词,也不提醒,只交代给了夏稻花几个紧急情况下可以紧急联络也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夏稻花接过顾明桢手上的纸卷打开看了看,记忆清楚之后,当即把这张纸往嘴里一塞,嘴巴一闭,心念一动,其实已经将它偷渡进了空间超市。 顾明桢和小皇帝脸上都露出了惊喜加赞叹的表情。 顾明桢笑着指了指老魏说道: “这个老东西,仗着自己是先帝的人,现在跟谁都敢摆脸色了。天天嚷着要出宫,要去安度晚年,还得意洋洋地到处显摆,说他现在跟你是亲戚! 后来我让人查了查那个魏十七,倒是个好孩子,便依了这老家伙。 我平日里没那么多闲工夫,日后你帮我好好盯着他。 万一那魏十七不做人,对这老东西不孝顺,明里暗里给他气受,你可不能瞒着我啊!” 顾明桢这些话是笑着说的,老魏却听得泪流满面,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一个头磕在地上:“老奴谢过王爷!” 又转向小皇帝再磕头:“老奴年纪大了,不便再在宫中混日子,万一耽误了差事就不好了。万岁爷可千万要好好的!” 看来老魏真是激动得不轻,不然这话也不是他该说的。 但小皇帝也很有人情味地亲自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魏公公,您老人家出宫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多吃些好吃的,多玩些好玩的,短了少了什么,或者遇到什么难办的事儿了,尽管给我捎信,我让人给你送去。” 老魏哭得稀里哗啦地,小皇帝还塞给他一条轻薄柔软的手绢让他擦眼泪。 夏稻花上去牵了老魏的手:“老魏,莫要再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不是出宫养老,是去矿坑里挖煤去了呢!” 老魏打了个哭嗝儿,带着眼泪破涕为笑,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控制好了自己的表情,依依不舍地跟着夏稻花出宫去了。 老魏手上的组织,已经完全移交给了顾明桢和小皇帝,他算是彻底退下来了。 今后风光不再,一堆徒子徒孙围着他献殷勤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但人生的危险系数,也几乎已经降到了最低。 他心中感慨,却知道自己不能要求太多。毕竟,能平安上岸已经是侥幸。能归于平淡,能安享晚年,这是宫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第360章 太平粮铺 带着小皇帝给的赏赐和老魏自己的行李,以及各位同事的贺礼,老魏风风光光地出了宫门——本来老魏是想低调的,但新皇的赏赐一下来,消息就已经传遍了。 虽然宫里规矩森严,但这些常年在宫里讨生活的人,就是有本事让没有腿儿的消息,跑得比两条腿儿的人和四条腿儿的马都快。 当然,老魏能够平安出宫,还得了皇帝的赏赐,出宫之前又得以陛见,这样的荣耀,岂是一般人能有的? 宫女若是平安无事熬到了出宫的年岁,还是有机会出去的。 但是太监,基本上都得在宫中终老。 有幸能出去的,也得从角门走,能得了总管一两声叮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老魏却能得了皇上的赏赐! 哪怕不指望抱上这条大腿,只是粘粘这份喜气,借借他老人家的运势,也不能不表示表示啊。 于是宫人中派出来几个有头有脸的给老魏送行,还将众人送的礼都给带了来。这些礼物里面,既有实实在在的黄白之物,也有单纯是做个念想的贴身之物,比如檀香手串、辟邪的桃木剑、乌木的云头如意簪之类的不值钱但却带着包浆的小物件。 老魏一看这几件东西,就认出来了是谁送的,一双老眼里再次蓄满了眼泪。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脸,语气伤感地跟打头的吴总管、小豆子和蔡姑姑几人,絮絮叨叨地话别。 夏稻花走开几步,耐心地等在一旁。 老实说,她的耐心其实不多,但对老人和孩子,总是忍不住会宽容几分。 …… 京城的防务森严了许多。 考虑到近郊的一些村民需要到城里卖自家产的蔬菜和禽蛋,不能绝了他们的活路,因此顾明桢在四门贴了告示,规定了进出城门的时间,其它时间城门是封死的。 他也派驻了更多的兵丁驻扎在城门口,对进出城门的人仔细盘查。 夏稻花的粮食铺子很快就开了起来——铺面是现成的,人手是现成的,生意是现成的——货源也不需要张罗,自然是一帆风顺。 京城的粮行听到了风声,纷纷派人前来一探究竟。 店面轩敞朗阔,门脸高大,牌匾都用的是烫金大字,最贵的那种。店里一水整整齐齐的黄杨木柜台,后面是一口挨着一口的粗陶大缸,大缸上都盖着盖子,遮挡得严严实实,很有几分神秘感。 看来这店家的家底挺厚啊! 再一打听,这店面竟然是皇家的,这店里的管事和伙计,也是皇庄里调来的……嚯!可见这店家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说不定在宫里有什么关系!背后通着天哪! 他们猜的没错——夏稻花将老魏推了出来做明面上的东家,她自己只负责供货出货。别的事情,全盘交给小皇帝和顾明桢的人手来打理。 因此,这店可以说根本就是皇家开的。 新店开张大酬宾,放了鞭炮,请了舞狮队,着实好好热闹了一番。 近日里北蛮大军围城的小道消息满天飞,好多店都借口家里有事,悄悄地上了闸板,不敢开门做生意了。 像“太平粮铺”这样逆势而动,别人关门它开张的主儿,着实罕见。 各家粮行来打探消息的伙计,周边住着的百姓,看热闹凑热闹的闲人,里三层外三层,将“太平粮铺”围了个水泄不通。 等到舞狮一结束,众人纷纷进店——东家可是说了,今儿个开张头一天,全场八折!除此之外,还将抽取一百位幸运客户,赠送礼品,还要抽取十位幸运客户,享受五折优惠! 人流如同潮水般涌进店里,见到柜台后面那些个高高大大的粗陶大缸,都已经敞开了盖子,原来大缸里装着满满登登的各色粮食。 有些甚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浑不似中土之物。 第361章 太平粮铺(下) 夏稻花、夏梨花、魏十七和老魏,四个人混在人群中,细细观察。 见除了真正衣衫褴褛的百姓人家前来打探粮价,也有些许衣着华贵之人,甚至有些虽然穿着破旧衣衫,身材相貌却不似穷苦人家的青壮男子也混在其中。 这些人可能是粮商派来的掌柜、伙计,或者打手,也可能是囤积居奇的大户人家的管事或者家丁,更有甚者,还有可能是敌方的细作。 夏稻花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粮铺旗杆上挂着的崭新崭新的灯笼。 那个灯笼里,巧妙地藏着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摄像头。 店铺门口和附近都是它的拍摄范围。 那些并非为了买粮而来的“客人”们,不论是进店的、还是绕着店铺附近打转的,都无所遁形。即便躲得过人眼,也躲不过它。 老魏既然身为太平粮铺明面上的“东家”,招呼那些打着各家粮行旗号前来的掌柜管事,自然得由他出面。 因此他只在人群中逍遥了片刻,就忙碌了起来。而魏十七作为老魏的义子,梨花作为老魏的“儿媳妇”,自然也得赶紧跟上。 夏稻花笑眯眯地转身走开了。 除了藏在灯笼里和柜台后面伪装成盆景的摄像头,夏稻花还从“普济救援”调来了充足的人手,暗中帮助顾明桢安排下来的撑场面的衙役,维持人群的秩序,避免造成踩踏事件之类的麻烦。 这会儿围观的百姓已经很有秩序地排起了长队,“太平粮铺”的生意已经开张,夏稻花没什么可担心的,就转身往库房的方向走去。 之前已经跟顾明桢说好了,今天要交付第一批军粮的。 第一批军粮,是夏稻花捐赠的。 但后面的每一批军粮,小皇帝都得付钱。 夏稻花愿意按照现在的市价交易,而且决定不管市面上的粮价怎么涨,她供货的粮价,每个月最多浮动一成。 有这样的好事,小皇帝当然乐意全力配合。 夏稻花走进库房,库房里已经按照她的要求被初步清理过,地面上没有水渍,墙壁上也没有霉点,灰尘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夏稻花环视了一圈,感觉很满意,于是将库房大门关上,走到库房最里面,从空间里调出事先准备好的用麻袋盛放的大米。 从空间超市中调动大米很简单。困难的部分在于给它们调换包装袋,将原本颜色鲜艳、却泄露了太多信息的包装袋,换成标准的麻袋。 若不是从空间中可以很方便地用意念调动物品,就只换包装这件事,就够把夏稻花累趴下的。 好在空间已经升级过好几回,只要在空间的作用范围内,夏稻花做什么都很方便,只要集中注意力,摒除杂念,让心念纯粹而又集中,就可以心随意动,物随心动。 夏稻花选定了一个靠近仓房最里面一面墙的位置,从地面开始,往高处一层一层摞装满了大米的麻袋,很快就摞得高高的。 这个场景在旁人看起来,就像是夏稻花凭空变出来了一麻袋又一麻袋的大米,还毫不费力地把它们摞在了一起。而且,看她轻轻松松的模样,简直像是在摞一些纸片。 趴在库房房梁上悄悄探出头来偷看的两个暗卫,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若不是训练有素,简直就要惊呼出声了! 他们本来是奉旨来查探夏稻花的货源,隐藏在仓库顶上,就为了想看清楚,隐藏在夏稻花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谁能料到,他们竟然看到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一幕! 第362章 蜡丸 两个暗卫呆愣楞地看着夏稻花从从容容地将整个仓库填满,呆愣楞地看着眼前的一麻袋一麻袋的大米凭空“长”得高高的,好悬没从房梁上掉下来。 两个暗卫看着对方苦笑起来,只要看到对方的呆头鹅模样,就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死不死地竟然见识了这种事,这要怎么上报? 上头还不得以为自己偷懒了,或者癔症了? 夏稻花这回倒是真没发现两个暗卫的存在,搞完了粮食,就出门去迎候来交接的人——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但她听到了门外的声响,知道人已经到了。 夏稻花打开库房的门,阳光洒落下来,她披着阳光从库房里走出来,身后原本空空如也的库房已经变得满满登登—— 管库房的人之前将钥匙交到夏稻花手里之后,还曾经到这里来过,当时没看到粮食,这会儿看到这不知何时被填满的库房,瞬间瞪大了眼睛——他们一直留心注意着这里,也没见到有马车初入啊?! 难道是连夜运来的? 来收粮的使者已经笑着跟夏稻花打了招呼: “夏娘子,又见面了!” “夏娘子,别来无恙!” 对方派来的两个使者竟然都是熟人——一个是吴总管,前几天在宫里见过的。另一个是李敢的亲卫李石锁。 夏稻花楞了一下,两个人都是熟人的几率,简直太小了。 不过,她一瞬间就开心起来——李石锁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李敢也不远了?自从上次分别,李敢一开始还有信捎来,后来来信越来越少,再后来就完全没有消息了。 此时李石锁出现了,是不是意味着,即便李敢他们遇见了什么麻烦,这会儿也已经平安脱困了? 李石锁和吴总管跟夏稻花寒暄了几句,就开始验收粮食。 这是正事儿,优先级高于一切。而且吴总管还在,夏稻花也不知当着他的面谈起李敢,合适不合适。 吴总管牵头,亲自拿着钎子去查验粮食的成色。他随手验了几袋,见到粒粒浑圆饱满、晶莹剔透、干干净净的大米,眼中的喜色和惊奇几乎按捺不住。 随着吴总管和李石锁一同来的一行人看到这样成色的大米,也都惊呆了。 这种成色的粮食,按着夏稻花的报价,真是太便宜了。 更何况,这第一批军粮,夏稻花还没有收钱呢! 两人满意地回去复旨,两个暗卫也悄悄回宫复旨去了。走之前,李石锁在与夏稻花错身而过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竟然撞到了夏稻花。 他急忙躬身致歉,夏稻花也盈盈施礼,表示不介意。 吴总管狠狠地瞪了李石锁一眼:“上不得台盘的东西!”,也给夏稻花露了个笑脸出来致歉,还特意给夏稻花透了个之前没打算提起的消息: “夏娘子,万岁爷很是看重你的功劳,不日即有封赏。” 夏稻花笑着道谢,塞了个荷包给他:“多谢多谢!有劳公公惦记了。” 吴总管掂了掂荷包的分量,轻飘飘的,十分柔软,想必是银票之类,顿时满意极了:“夏娘子这大方爽利的性子,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过奖……” 交接已经完成,吴总管、李石锁和夏稻花都离了这处仓库。至于库里的粮食,自有二人带来的仓官和兵丁看守运送。 夏稻花找了个茶馆,要了个雅间,点了一壶庐山云雾并几样佐茶小点,看着伙计将茶水点心送上来,一样一样摆好,嘱咐了伙计不要打扰,看着伙计小步退出去,关好了雅间的门,就急不可耐地打开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蜡丸。 第363章 军情急报 将蜡丸轻轻捏碎,里面有个纸团,缓缓展开来,上面一片蝇头小字,笔画略有些凌乱,但依然认得出是李敢的字迹: “已平安抵瀛台,若事紧急,可随石锁来投。” 瀛台,这是京城东北方向的一个小城,位置很关键,因为它有个出海口。 北蛮人不一定会占据瀛台,他们从青州过来,方向不对。 再说了,瀛台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瀛台人生性彪悍,几乎家家有坞堡,户户有钢刀,即便是靠近海边的穷苦渔民,也有随时可以出海的桐木船,和亮闪闪的鱼叉。 北蛮人更擅长欺负那些手无寸铁、性情如绵羊一般温顺的老百姓。 京城的地道有一条就通往瀛台。 只是多年未曾动用过,说不定里面会很难走。 夏稻花心头一松。 她来到这个时空,没交到几个朋友。 大多数本以为是一辈子的好朋友的,走着走着就散了,动不动就背刺她,搞得她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倒是李敢这个一开始就当客户待的,反而一直没出过什么岔子。 放下心来,夏稻花也有心情品茶吃点心了。 这家的点心做得不错,茶叶也还成。 夏稻花一壶茶还没喝完,就听到街上喧哗起来。 原来竟是北蛮大军冲破了荆棘关! 原本安安静静,大多数人只是低声交谈的茶馆大堂,忽然人声鼎沸起来。 就连夏稻花所在的这类雅间的客人,也都纷纷打开窗户或者打开门,去探听发生了什么事。夏稻花也打开了门,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外头的动静。 大街上的信使疾驰而过,一路洒下让人心惊肉跳的消息: “急报!急报!北蛮来袭,荆棘关陷落!” “急报!急报!北蛮来袭,荆棘关陷落!” 一声比一声响亮,随着马蹄声一路远去了。 一声比一声骇人,仿佛硕大的鼓槌敲打在鼓面上一般,狠狠敲打在人心上,每响一声,便让人心头狠狠一颤。 难道京城真个要被围死了么? 按捺不住跑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就带着新的信息回来了——原来那北蛮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远路,舍了嘉祥岭,没去打平安县,反而直冲荆棘关! 荆棘关那个破地方,已经闭关多年,近乎荒废,守关的军户连老弱病残、女人孩子都算上,都凑不满一千了。 茶馆里的众人 北蛮大军选了荆棘关作为突破口,既有几分出人意料,又很符合萧鲁不花的风格——夏稻花坚信,这里面必然有萧鲁不花掺了一脚。 不然,北蛮大军刚从青州城受挫,绕过平安县可以理解,舍弃嘉祥岭也算合理,但挑中了荆棘关这个连京城人都想不起来的角落,怕是必须得有内应才做得到! 而这内应,除了萧鲁不花,还有别人吗? …… 茶馆里闹哄哄了半晌,有些客人匆匆结账离去,要回家去商量要不要逃难了。也有些人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起身离席,要去探听消息。 想到北蛮人的那些血腥传说,作为京城百姓,大家伙儿多少都有些慌乱。 小民倒还好,虽则也有几分惴惴不安,到底平日里生活艰辛,没置办下多少家当。万一真要跑路,带上粮食和银钱就好。 反倒是那些家底丰厚的,最为惊慌。一个个火急火燎地开始收拾行李,捡择金银细软;有些姬妾多的人家,还得挑选决断一番,将哪些姬妾留下,哪些随身带走。 不过,他们这番忙乱,其实都是无用功——就在信使刚刚进了城的时候,四门守将就已经将护城河上的吊桥拉了起来,将城门关闭,锁死。 没有上峰的命令,这城门,是绝对不会再开的。 第364章 冤家路窄 每日里京城卖菜的乡民,此时若是身在城里,就出不去了;若是身在城外,就进不来了。 有些百姓情急之中忍不住鼓噪起来,混在百姓中的北蛮奸细也跟着煽风点火。 然而城门守将却根本不管那么多,只让手下的兵丁弹压,大声呵斥、驱散了人群也就罢了,倘若真有那执迷不悟的,他们也不介意打倒几个。 用刀背或者马鞭抽打几下,甚至见见血,再胆大的刁民也不敢不老实听话。 夏稻花从从容容地喝完了茶,将没吃完的点心收了,起身准备离开,就见到了茶馆门前闪过了一张熟悉的脸。 雅间在二楼,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那熟悉的脸虽然一闪而过,身形也与记忆相符。 夏稻花将二两银子“啪”一下拍在桌面上,喊了一嗓子:“小二,结账!多的赏你了!”便从二楼的窗子跳了下去。 已**息的声浪再一次鼎沸起来,许多人甚至从座位上离开,凑到窗前去看,势必要将这难得的热闹看清楚。 到底是哪家的英雄,竟然敢从二楼的窗子跳下去? 却不料,只看到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衫、白色挑线裙的小娘子,提着裙子狂奔的背影。 夏稻花原本也不想这样张扬,只是前头那个惊鸿一瞥的人影,有七八分像萧鲁不花! 不管是面目,还是身材、背影、走路姿势,都有那么七八分相似!也不知是受了岁月摧残,还是故意乔装改扮。 不过,管他呢!要好奇的话,捉住问问不就成了?! 这家伙竟然混进京城里来了! 作为一个北蛮奸细,还是北蛮奸细中的大人物,这家伙在这个节骨眼上,混进京城里来,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事吗? 夏稻花甚至顾不得掩饰自己的身份和能力,就想直接把萧鲁不花拿下! 然而萧鲁不花不愧是北蛮人,身手十分了得。 夏稻花已经被空间超市强化了许多倍的身体素质,竟然还只能缀着他往前跑,渐渐将距离拉近一些,却还做不到一口气就追上他,抓住他。 萧鲁不花很快就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有人跟踪! 他心跳得厉害,自己在京城可是犯过事儿的,海捕文书大约都还在,这次莫非是被哪个老熟人认出来了么? 听着那呼吸声竟然似乎是个女子,俺虽然在青楼有过许多相好,但那不过都是逢场作戏,金银给足了的,并未曾欠下过哪个的情债呀! 作甚这样不要命一般追着自己? 萧鲁不花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就愈发不敢停下脚步,回头看看那追着自己不放的到底是谁。 夏稻花追着追着,倒是有些不耐烦了。 见萧鲁不花越跑越偏,七扭八拐地跑进了一片破旧宅子的废墟之中,看来对方是有意引着自己到这地方来的,反而心下一喜。 夏稻花笑眯眯地将手伸进袖子里,实际上却是伸到了空间超市里,拿起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武器:高压电棍。 萧鲁不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对夏稻花,笑着问道:“小娘子,你为何一直紧紧追着我?莫非是想找自家相公,却匆匆忙忙地,认错了人?” 话虽然这样说,他的手却悄悄捏住了一把锋锐的匕首,随时准备拔出来。 看这小娘子娇娇弱弱的模样,不知为何却有几分面熟,却实在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呢? 莫非,是哪个拍过自己马屁的小官家眷? 若这小娘子是认错人了,打晕了就算,饶她一命已经十分仁慈;若这小娘子果真认得出自己来,干脆就一刀结果了她! 第365章 过过秤 萧鲁不花一边使劲儿回忆到底是在哪儿见过这张脸,一边大踏步冲着夏稻花走了过来。 只是想破头都想不起来眼前这小娘子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既然她孤身一人前来找死,萧鲁不花便不再收敛自己身上的杀气腾腾:“找死的小蹄子,今儿个老爷就教教你,什么叫做少管闲事!” 夏稻花微微一笑。 她面色平静地将高压电棍拿了出来,从从容容地打开了开关,档位选了“中”,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站着,只等着萧鲁不花主动扑上来。 萧鲁不花看到夏稻花竟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躲闪,便觉得有些不对。 但功夫既已运转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停下的,不然气血逆行,自己也会很难受,搞不好还会受伤。 他高高地挥起手中的匕首,想着哪怕不能一刀结果了这小蹄子,也足够在她脸上划一道长长的口子,听听她的尖叫,看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先收点利息! 夏稻花面不改色,将电棍平平地伸出去。 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哧”和一声短促的“啊”,一股焦糊的味道窜了出来,微带点黑色的烟迅速蒸腾飘散。 萧鲁不花“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 夏稻花走过去,用电棍头儿杵在他身上,又电击了两回,直到他口吐白沫,才停手。 她微微皱着眉头,掏出一卷绳子,将萧鲁不花严严实实地绑了起来,将人捆成了个粽子,然后塞进麻袋,动作之娴熟、态度之自然,简直就像是个经验丰富、专绑肉票的绑匪一般。 拍了拍手上、身上的尘土,有那么一瞬间,夏稻花无比怀念手机。 这会儿传信的手段,实在是太简陋了。 半个时辰之后,在“太平粮铺”附近的一处猪肉铺子,夏稻花满脸汗水,拖着个麻袋敲开了门。 掌柜的看到夏稻花的模样就是一愣,再看到她手上的麻袋,便严肃起来: “小娘子可是拖了家里的生猪来卖?咱家素来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旦收了你的生猪,再不能反悔的!” “这可不是一般的生猪,油水足得很哩!掌柜的,咱到里间去过过秤吧!” 掌柜的面色愈发严肃起来——这猪肉铺的买卖,惯常只在外间做,里间却是隶属于大内的一处消息窠子,这小丫头到底是来踢馆的,还是自己人? 转眼间,他想到最近新得的一个任务,不由得警醒,带了几分小心地问道:“敢问可是夏娘子当面?” …… 看着昏迷不醒、被捆成粽子的萧鲁不花那张青肿的脸,掌柜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脑门飘到了后脊梁,从后脑勺一直窜到尾巴骨。那冷飕飕的滋味,真是让人寒毛直竖! 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是个狠的! 这萧鲁不花,当年连锦衣云骑的李敢都没把他拿下,今儿个竟然栽在这么个小丫头手里,阴沟里翻了船! 到底是这家伙运气太衰了,还是这小丫头片子真人不露相? 小丫头已经施施然走了,还大大方方地领走了赏银,半点都不肯谦让。 不过这样也好,萧鲁不花虽然是她抓到的,能落在自己手上炮制,却是不怕撬不开他的嘴! 肉铺掌柜虽然长着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个心细如发的。 他不但没解开绳子,还第一时间将萧鲁不花的手脚都上了镣铐,确保万无一失,才一盆冷水浇下去,将人泼醒。 第366章 福泽郡君 从肉铺出去,夏稻花还买了两条猪腿,让肉铺的伙计给送到家。 自己心情愉快地往家里溜达。 捉住了萧鲁不花,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因为她今儿个的心情,本来就挺舒畅。 一来是因为之前得了李敢的消息,知道自己这位大客户平安无事,以后还可以继续做生意,二来是因为王四郎终于服了软。 想起这事儿,夏稻花就忍不住嘴角上翘。 自打上回跟老魏一块儿进了宫,王四郎的态度就变了不少。 夏稻花本来还不想走,从宫里出来,就又在王家的庄子上住了两天,每天一有空就欢快地将王家庄子里的东西搬进空间——虽然王四郎没有真的伤害夏家人,夏稻花还是觉得应该给他个教训。 结果王四郎一直一声不吭,默默地忍受着贵重物品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的奇观,反倒是夏家人先绷不住了。 老两口儿甚至不再反对金花违背祖训,上赶着要给王四郎做妾的事儿,只求赶紧回家住——至少咱自己家,没有这大白天闹鬼的奇葩事儿啊! 夏稻花心中暗道一声抱歉,到底还是依了老两口儿的意思,干脆利落地收拾了“行李”,跟王四郎告辞了。 王四郎顶着一张激动到快哭出来的脸,千恩万谢地给夏家人送行。 还主动派了手下人,忙前忙后帮夏家人搬家,还帮着夏家人将空了好几天的屋子院子,好好洒扫了一番。 服务态度堪比后世的管家公司。 三天以后,夏稻花家里再一次迎来了来传旨的太监吴总管,小豆子随行——小皇帝放了个大雷,他在圣旨中骈四骊六地拽文拽了半天,把夏稻花好一顿夸,之后将夏稻花封为福泽郡君,享朝廷俸禄,有可上朝听政之权。 至于封地么,就放在渤海郡…… 随着圣旨一块儿来的,还有一些金银珠宝、布料玩器的赏赐,和郡君专用的冠冕、袍服、首饰、仪仗、车驾等物。 夏稻花忍不住笑了。 倒不是她多稀罕这个郡君的职位,而是小皇帝既然把已经被北蛮占据的渤海郡封给她了,很显然是有将渤海郡拿回来的志气。 而且这个封号,夏稻花也挺喜欢。福泽郡君,不管是福泽一方民众,还是福泽自身,都是好口彩。 只是不知小皇帝到底是怎么想起这一茬来? 是为了粮食,还是为了萧鲁不花呢? 夏稻花没想到的是,小皇帝之所以下定决心搞了这么一出,实在是因为暗卫的汇报太过惊悚,但又太过合理。 暗卫和管理仓库的仓官一直都没有发现夏稻花是怎么把粮食运到仓库里去的,而且那粮食的成色也实在是好得过分了。 夏稻花虽然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很久,但到底是金手指太粗了些,影响了她的融入。 就比如说这粮食,去壳的稻米,雪白晶莹、纤尘不染,一丁点稻糠都不带,对夏稻花来说,就是最普通、最亲民的口粮而已,根本不是什么高档货。 而那雪白绵密的白糖,雪白无苦涩味的细盐,对夏稻花来说,同样只是最简单朴素的基础生活物资。 但在这个时空中,这些东西,都十分昂贵。不说是奢侈品吧,至少也不是一般老百姓人家,家常过日子能舍得用的。 但夏稻花平日里的态度,完全不把这些东西当回事! 小皇帝和顾明桢都觉得,这其中必有缘故,却着实想不清楚,夏稻花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直到得了暗卫的回报,两人得知夏稻花竟然能够凭空变出上好的粮食来,顿时觉得,一切疑问都有了答案。 最关键的是,夏稻花有这样的本事,身份一定不简单! 幸运的是,她站在大楚朝这一边,而没有去助那北蛮! 不管她的本事是从哪里来的,不管她是人、是妖、是神、是鬼,既然她有本事,又对自己这边友好,那就只能拉拢,而非得罪! 两人商议再三,终于决定,借着酬功的机会,直接给了夏稻花一个“福泽郡君”的封号,一来寄希望于她能福泽大楚的皇室和百姓,二来也是想看看她的态度和反应。 眼见着夏稻花笑了,吴总管的一颗心算是稳稳地安回了肚子里。 夏稻花做了“福泽郡君”,依然没什么架子,该给荷包还是给荷包,于是吴总管和小豆子的笑容,也愈发真切。 不过人家待自己诚恳客气,自己也当客气些……于是对着夏稻花,吴总管的腰杆,就又柔软了几分。 送走了宫中来人,夏家人开心得跑去买了一大堆鞭炮回来,噼里啪啦放起来,鞭炮声响了很久很久。 欢快的鞭炮声,仿佛冲散了战争的阴霾。 左邻右舍纷纷带了自家煮的菜、做的干粮、养的鸡、捕的鱼之类,上门来贺喜。 他们来道喜,都是真心诚意的,也是真心诚意地想要沾沾喜气。 在这个京城四门都已经被封死了,随时可能展开一场大战的时候,自己的近邻能有这样大的喜事临门,不管怎么说,都是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大好事。 夏家新买的这套占地广阔的宅子,回头也要重新营建了,因为郡君的住所,得按照郡君的品级规制来建造。 到时候,左邻右舍来帮忙,最起码也有一杯上梁喜酒吃! 周氏和夏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都深了,俩人不知疲倦,乐呵呵地应付着左邻右舍的好奇、羡慕,与恭维,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四房两口子喜极而泣。 尤其是姜氏,嘴角明明翘着,却一直忍不住用袖子遮住脸,拿着帕子擦眼泪,可那眼泪也不听话,却是越擦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夏大郎心中五味杂陈,既为了妹妹高兴,又有几分酸溜溜的。 他十年寒窗,一心苦读,甚至连家里的事情都不怎么上心,一直到遭逢剧变之前,几乎是横草不拈、竖草不拿、两耳不闻窗外事…… 结果自己一番寒窗苦读,却被没读过几天书的妹妹给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就算将来自己真的有那个福分,能中个状元回来,状元授官最高不过是在翰林院修书而已……他又得需要多少春秋,才能走到夏稻花这个品级呢? 更何况,状元哪里是那么好拿的? 自己的文章虽然有几分火候,但论起底蕴,却是不能跟那些世家大族的读书人比。别说什么状元榜样探花,哪怕能考中二甲,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说,还有金花的事情…… 金花虽然没有明说,但她既被北蛮掳走过,又落在匪窝里,虽然挣扎出一条活路来,但想必也已经不清白了……有个这样的亲妹妹,自己的官路,又怎么可能那么一帆风顺? 第367章 我要上城墙 夏大郎咽下心中的酸涩苦味,勉强挤出个笑脸来,帮着祖父祖母,“热情”地招待一窝蜂涌上门的邻居们。 旁人看在眼里,倒是没看出来夏大郎心里的复杂情绪,只觉得夏家老大不愧是读书人啊,说话做事都文文静静的,明明是喜事,笑起来也放不开,看着就比咱泥腿子腼腆。 老两口儿很快就敲定了要重新修房子、修院子,就按着朝廷的要求来,夏稻花这样聪明能干,挣回来个郡君,家里还能在住的地方上头拉胯不成? 这要修房子,倒是也不用太操心,朝廷本来就有现成的工匠。但为了照顾街坊邻居们的心思,夏家也择优选了些人来帮忙,给工钱,包两餐,等夏稻花拿定主意,选好了那啥图纸,就动工。 一边安排着,一边还从酒楼叫了席面回来,招待邻居们好好吃一顿。 邻居们心情更好了,这自家街坊出来个有章程的,咱多多少少也能跟着沾点光!能捞上活儿干自然就更好了;即便捞不到活儿干的,也有一顿好料,可以敞开了造! 一时之间,几乎人人满意,家家欢庆,这条街上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夏稻花第二天就在来家的贺客中见到了王四郎和李石锁。 王四郎是来谈买粮食的事情的。 一时半会儿的,离不开京城,手底下的部曲都要吃喝,没粮食可不成。 不过他庄子上的钱钞和贵重物件,都被夏稻花洗劫过了一茬,只好将藏在另一处宅子的体己拿了出来,求夏稻花卖些粮食给他。 这事儿倒不怪王四郎死心眼儿。 北蛮大军正急吼吼地围城呢,眼见着粮食价格就要飙升,城内的各家粮铺都在观望,每天开门也只是拿出少少的量虚应付一下,卖完就上闸板。 像王四郎这样急着采购大批粮食的,简直就相当于擎等着被宰的肥羊一般! 只是,夏稻花难道就不会宰他么? 夏稻花宰起王四郎,绝不会手软。 但在王四郎看来,夏稻花卖的粮食,那档次本来就高,从她手上买,其实比从别的粮商手上买,本来就划算不少。 再说现在是特殊时期,贵点怕什么?能买到才是王道! 见了王四郎恭恭敬敬捧上来的一对硕大的金元宝,夏稻花倒是没有怎么刁难他,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卖粮。 两人商定,第一批粮食按照目前市价两倍的价格销售。 以后么,尽可能随行就市,如果市面上粮价涨了,夏稻花这里也会跟着涨。 王四郎满脸肉痛,深深悔恨当年不该得罪了这个小妖精。 是的,在王四郎心里,已经把夏稻花认定成了山精树怪一类,觉得她多半是什么成精了的妖物,不然没法解释她怎么轻轻松松地将家里的东西偷走,又怎么轻轻松松得调拨来大批的粮食。 只可恨虽然他已经派出去不少部曲满京城寻觅,却始终找不来哪怕一个真有本事的道士,不然早就把这妖孽收了! 他已经遣了心腹往洛京的王家送信,求家里人帮忙找个诛妖破邪本事高墙的道士来,虽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到底是个指望。 万万没想到,送信的心腹刚刚出城,城门就忽然关闭了,这回哪怕家里真的找到了道士,怕是也用不上了——这边正跟北蛮打仗呢,怕是给多少银钱,人家也不愿意来! 夏稻花不会读心术,虽然觉得王四郎的表情有些不大对劲,但只当他在心疼银子,因此不以为意。 让王四郎自备车队来拉粮食,夏稻花就挥挥手让他走了。 王四郎一边忍不住咬牙切齿,一边又要维持面上的表情平静,不能让夏稻花看出来自己的不满,忍得相当辛苦。 这会夏稻花让他回去安排车队,倒是让他舒了一口气。 …… 北蛮没有多啰嗦,围城几天之后,大概是得了奸细传出的信息,知道城内没有乱起来,已经停止了休整,开始攻城了。 北蛮人属于游牧民族,原本不擅攻城。 但他们一路上用各种阴谋诡计、威逼利诱,派出、收买了不少奸细,连续攻破了好几座城池,也积攒了不少攻城经验。 现在他们甚至连投石车和云梯都已经会造了。 当然,北蛮一路走来,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在青州郡,他们就没讨到好。 只是,北蛮虽然在青州郡遭受了重大挫折,但抛弃嘉祥岭,绕过平安县,攻破荆棘关,又让他们重拾信心。 尤其是荆棘关那些军户的不堪一击,更让北蛮信心大涨。 北蛮一路南下,除了随身携带着抢掠来的财物之外,他们还带着掳掠来的人口。 攻城的时候,北蛮就让这些被掳的汉人百姓走在最前面,尤其是那些老弱妇孺,赌的就是守城的官兵一念不忍。 若是不忍,就开城投降! 若是狠得下心,却也容易因为这份严酷和理性,降低守城军民的士气! 京城的守将出身禁卫军,与荆棘关没什么牵扯,但看到那些原本是别处的普通百姓,或者是荆棘关的军户的俘虏,被北蛮逼迫,成为他们攻城的帮凶,心中也难免酸楚。 不过,只要上峰不下令,他们再怎么难过,也是不会心软的。 毕竟城外的百姓跟自家的九族比起来,还是九族更有份量些。 京兆尹已经开始组织民壮、健妇上城帮忙禁卫军守城。 夏家虽然新近出了个郡君,却也得出人出钱,帮忙守城。 周老太太听说此事,豪情万丈,非得要亲自上城墙,去帮大军煮饭不可!结果被夏老爷子死拖活拽,拼了老命拦了下来。 夏稻花哭笑不得。 老太太周氏性子刚强,而且对北蛮恨之入骨,北蛮人害得她抛家舍业,急匆匆逃难几千里,还杀了她最宠爱的大儿子,害得大房几乎全灭,她岂能不恨北蛮? 知道她的底细,夏稻花毫不怀疑,老太太这想法是认真的。 周氏的几个儿子也坐不住了,总不能让老娘去拼命,自己还在家中安坐吧?! 于是,新近出了个福泽郡君的夏家,竟然跟百姓人家一样,也出了好几个壮劳力,去帮禁卫军运送砖头瓦块、木料石料,搬搬抬抬、跑上跑下,帮着大军守城。 夏稻花也去城墙上看了看。 亲眼目睹了两场真实而又血腥的战场厮杀之后,夏稻花决定,就算不是为了替周氏完成心愿,自家也说什么都得跟着掺一脚。 第368章 放火大师(上) 旌旗猎猎,北风萧萧。 北蛮人果然勇猛桀骜,攻城的时候,一个个悍不畏死,身上中了箭矢,还是嗷嗷叫着往云提上爬。 而反观京城禁卫军,大概是太平日子过得久了,面对满脸是血、凶神恶煞一般的北蛮军,就总是要被比得差点意思。 起码那负责拿钩架掀翻云梯的兵丁,就不如那嗷嗷叫着往上冲的北蛮兵悍勇。 然而,毕竟是近在咫尺的威胁,他们虽然心志不足,胆气不壮,却也知道被北蛮人冲了进来不是好耍的,硬着头皮顶上去,哪怕抖着手抖着脚,却也都不敢退却。 更何况,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其实只需要从高高的城墙上往下扔滚木擂石,往下倒热油金汁,只要防着被弓箭所伤就好,并不用直接面对北蛮人的獠牙。 但是北蛮人的弓箭,总是能射上城墙。 守城的禁卫军将领中有一个宫将军,名字夏稻花没记住,开城门冲出去与北蛮军对冲了两次,每次回来都带了一身的伤,也不可避免地牺牲了几个兄弟,不过也确实在冲杀中干掉了一些北蛮人。 当他第三次想要出去冲杀的时候,被主将给喝止了,让他不要冒进,回到后面的军营里去,好好养伤。 宫将军憋屈地应了,回了军营养伤。小姑夫小胡大夫也在这几天被紧急征召的军医行列,夏稻花通过小胡大夫联系了军需官,主动给军中送了一批云南白药。 主将得知了夏稻花的身份,笑脸相迎。 他跟李敢也是相熟的,早知云南白药的大名,只是没想到,这个新近凭空出世的福泽郡君,竟然拿得出这样的好东西来。 哎呀,莫非这位夏郡君,与那位李敢口中的夏小娘子,其实是同一个人? 得知夏稻花竟然也是平价供应上等军粮的供应商,还分文未取,捐了头一批军粮,主将的笑容就更加热切。 反正同样都是朝廷付银子,这位福泽郡君提供的粮食,可比旁人家的,好上太多了! 他甚至想让她将粮食的档次降一降,这样说不定用同样的银子,可以买到更多的粮食…… 夏稻花听了主将的要求,微笑着拒绝了: “将士们御敌辛苦,这口粮怎么能不跟上呢?大不了我跟东家再商量商量,价格上多给些折扣就是了!” 主将顿时笑弯了眉眼,一双大手欢喜地搓了又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夏稻花笑道:“不过是点子粮食,不值什么。哪里比得上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拼着身家性命,保卫朝廷和京城百姓呢?” 夏稻花是随口一说,却也是真心实意。 主将都快热泪盈眶了,难得有人这样理解他们,重视他们,更加觉得李敢那小子好眼光,好运气,也不知这小子现在跑到哪里去了,不会是折在外头了吧? 他瞄了瞄夏稻花的脸,觉得怎么都看不出来,这丫头到底有什么出奇的,为什么李敢就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把她给挑出来呢? 夏稻花来见主将的目的,除了为了送药,就是为了献计——她已经悄悄用了空间超市里测天气预报的小玩意儿试过了,接下来几天会刮大风,而且风向对京城有利——如果在城外放火,指定怎么烧也烧不到京城。 第368章 放火大师(下) “火攻?”主将对这法子将信将疑。 毕竟敌人的营帐不可能毫无防备,要派出去深入敌营放火的队伍,八成就回不来了。 当然,偌大一支禁卫军,倒不至于连个敢死队都拼凑不出来。 但这敢死队的人选,却需要仔细斟酌。否则,万一挑到某些家世显赫的勋贵子弟身上,怕不是要与他们的家族结仇? 见主将有几分束手束脚,夏稻花忍了忍,才把亲自上阵的打算吞了回去。 古代战争咱也不懂,多半是帮不上忙,配合度不够,说不定还要影响人家的部署,还是不要添乱了吧! 但要满足周氏亲自杀敌的愿望,却也不难。 咱不能亲自上阵,还不能派无人机么? 虽然自己手上的无人机都是玩具,但哪怕是玩具,用对了地方,也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 只是,总不好一开始就上这样的手段。 且先看看禁卫军能把这一仗打成什么模样吧…… 夏稻花联系了些商户,大家一起买了些猪牛羊之类的牲畜,第二天又敲锣打鼓地送到军营来劳军。 走这一趟,对夏稻花不过是稍微用点银钱而已,却导致主将对夏稻花印象简直好到不行,只要一听到“夏郡君”这三个字,眼睛都是瞬间弯起来的。 他下定了决心,若是将来李敢将来有本事把这丫头娶回家去了,一定得去喝喜酒,随份子!若是李敢拿不下来这丫头,自己也得给自家儿孙谋划一番! 可怜夏稻花满脑子惦记着跟主将套套近乎,好在关键时刻把自家的无人机派出去当轰炸机用,完全没有想到,她不过是稍稍露了点财,就让人惦记上了。 事实证明,禁卫军装备精良,待遇从优,日常训练也还算下得去手,只实际的阵战经历得少了些,与北蛮对上之初,难免有些怯战畏战。 但宫将军冲阵在前,夏郡君劳军在后,京城百姓不比别处,主动上城墙帮忙的民壮、健妇,都乌央乌央的,看着老百姓都这般奋勇争先,禁卫军的脸皮也没有厚到家,自然提振了勇气。 等到主将把夜袭放火的计策说出来,倒是有不止一个偏将小将主动请缨,愿意去做这敢死队的头头,夜闯敌营。 主将钦点了一位宋将军带队去夜袭,如何进攻、如何接应,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只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众人的意料—— 宋将军没有烧到敌军的营帐,反而闯错了地方,被敌军生擒,阵前投降了。 投降之后,敌军让他到城外来劝降,他硬着头皮来了,差点被气得发疯的宫将军当场一箭射死。 这件事给主将很大打击,他不敢再派人出去夜袭了——北蛮人的狡猾,远超他的预料。 他再次紧闭城门,说什么不肯再开。 夏稻花得了信儿,再次求见主将,决定亲自动手放火。 征得了主将的许可,夏稻花的无人机编队就气势汹汹地飞上了天,将无数个“鸡尾酒”投向了敌军阵营。 落在帐篷上,帐篷就熊熊燃烧起来,落在人身上,人也就一瞬间成了个火人…… 北蛮军的营地火光处处,很快就陷入了大规模的混乱。 主将抓住机会,派了四队人马出城,冲杀两刻钟后就撤回,再换另外四队人马出城继续冲杀,趁乱收割了不少北蛮官兵的性命。 很快,北蛮军的惨叫声,就取代了汉人奴隶的哭号声,这一仗打得扬眉吐气,让整个京城关注战局的人,都大为震撼。 火攻,竟然还可以这样攻? 第370章 天火 从天上来的攻击和从地面上来的攻击几乎同时出现,北蛮人彻底蒙圈了。 其实要说最惨的,还不是北蛮人,虽然连敌军中最核心的人物萧思铝都中招了,险些被一坨“鸡尾酒”砸中,他的马受了惊吓,把他给掀翻在地,还在他大腿骨上踩了一脚。 萧思铝的亲兵很快就把他救了起来,导致他虽然受了不轻的伤,性命却无碍,而且也没有被那轻易扑不灭的“天火”烧到。 最惨不忍睹的,其实是阵前变节投敌的宋将军。 宋将军被一架无人机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追着投了两回弹,而且每次都正中目标,害得他两次都被严重烧伤。 宋将军也是个狠的,第一次被“鸡尾酒”砸中,身上起火了的时候,就当机立断跳进河里,喝了不少黄泥汤,结果却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当他被亲兵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第二份“鸡尾酒”再次掉在了他头上,还是那么精准,那么恰到好处,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了等着他、专门为了往他头上砸一般。 这一回,连抢在前边救他的亲兵都受到了波及。 宋将军的惨嚎声,响彻云霄。 几乎盖过了整个北蛮军营地里所有人的痛苦呻吟和嚎叫。 “天火”弥漫,整个北蛮军像没头的苍蝇一般乱撞了起来,彻底乱成了一团。 而在整个北蛮军乱成一团的时候,主将抓住了机会。 其实不只是主将抓住了机会。 各地来勤王的、却驻扎在周边不敢第一时间过来正面冲击北蛮军的各方势力,也都陆陆续续抓住了机会。 他们打硬仗打不动,打顺风仗捡便宜,倒是很擅长的。 抢夺战利品,割人头,各个不落人后。 北蛮兵一路南来,一路抢掠,随身带着的都是贵重之物,不值钱的,他们也懒得带着长途跋涉。这会儿,倒是都便宜了大楚朝这些难得悍勇的兵。 夏稻花跟主将一起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的情形。 看着往西杀人如麻的北蛮兵终于成了待宰的羔羊,在烈火中翻滚,在禁卫军和勤王军的好儿郎手下被收割性命,两个人都很沉默。 主将是从未见过北蛮人败得这样惨,忍不住感慨了一番胜败的无常。 人生的颠覆也许只在一瞬间,萧思铝带着八十万大军,却在京师脚下铩羽,回到北朝,大概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吧! 也许,天道还是站在朝廷这边吧! 不然就凭那北蛮人的兵锋,怎么也不至于败得这么轻易。凭那萧思铝的才干,怎么也不至于连中军都稳不住。凭那萧鲁不花……对了,萧鲁不花还被夏郡君给抓了! 真的是天意都站在朝廷这边呀! 主将看了一眼夏稻花,发现她的脸上,神色有几分平静,却也有几分迷茫。 夏稻花从未想过,直面战争的时候,场面会是这样惨烈。 但是只要回想起在渤海郡时候,看到的屠城,她就对那些哀嚎惨叫的北蛮人,提不起哪怕一丝同情。 她只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一回露出这么多底牌,到底值得不值得。 小皇帝和顾明桢,会像王氏他们那样,得寸进尺吗? 主将看到时机成熟,干脆下令让大队人马出城,只在城内留了必要的后手,其他人就都派了出去。总不能把北蛮人打跑了,报功的时候,全是勤王军的功绩,自己这个禁卫军统帅,却排在最末位吧?! 至于说夏稻花的功劳,应该也不能算给勤王军吧……哪怕是李敢也不行!就凭她能召唤天火,她就必须是自己人! 毕竟她可一直在京城留守,而不是哪支勤王军带来的! 第371章 亏了吗 受不住从天而降的“天火”和被大楚军队前后夹击的伤亡,北蛮军终于撤走了。 但他们最终撤走之前,突然百里奔袭,拐到了京城附近的另一座大城:楚丘。 虽然没能打到楚丘城里,却将楚丘属下的十七个县袭扰了一遍,而且挑中了守卫力量薄弱的,足足烧掉了三个,算是狠狠地还了大楚朝一记。 大楚朝君臣明明打了胜仗,却被这一手搞得面目无光。 南方几个世家豪强旗下的势力,也乘机开始扩张。 顾明桢和小皇帝以及朝中重臣盘点这一战的收益和损失的时候,吵得恨不得把金銮殿变成了菜市场。 夏稻花旁听了一阵,蓦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插手太早了些,捐了一批军粮,捐了一批物资,捐了一批药品,第二波要卖的还没卖出去呢,这战争就结束了…… 而且还搭上了不少无人机和“鸡尾酒”。 好家伙,自己这一波,这是亏了啊! 看着夏稻花突然露出一脸肉疼的表情,顾明桢楞了一下,紧接着一转念就想明白了,笑着摇了摇头。 小皇帝也注意到了,同时很快从顾明桢的反应里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也跟着笑了起来。 正在七嘴八舌争吵的两派大臣,明面上吵得很投入,实际上没有一个不是一颗心可以劈成八瓣儿用的人尖子,没谁是没注意到这两个人的表情的。 于是每个人都迷茫了——这俩人怎么突然笑了? 是自己说话太有文采了吗?还是对方戳中了什么暗藏的笑点了?或者……也是最不能容忍的,难道皇帝和摄政王都在廷议的时候走神了? 夏稻花仔细想了想,让她在一堆金元宝银元宝和无数人的性命之间做个选择,她还不至于舍不得这些银钱。 毕竟亲眼见过北蛮人屠城的情景,在北蛮人和大楚人之间,她难免还是有几分偏爱大楚人的。 后续的生意即便没有了,她还有郡君的俸禄呢。 这么看来,也不能算亏了。 虽说她没有做无名英雄的癖好,但做了就做了,也没有宣扬的兴趣。回头还是把太平粮铺的店面还给老顾家,自己重新找个店面开粮铺吧。 最近不知为什么,她发现自己越发慵懒了,不愿意操心,不愿意想太多,所以不怎么愿意做那些费心费力的事情了——还是换个铺面开粮铺好了。 粮油米面调味料她都能卖,反正她有源源不断的好货源。 其实卖粮食的生意最简单不过,只要有合适的人手就行。仓储和账目再上点心,即使不大赚,也不可能会亏。 至于茶楼、点心铺子、精品店,可以开,也可以不开,看心情吧。已经开起来的就继续做下去,没开始折腾的就先暂停。 说不定过段日子心情好了,还能做点别的。 “普济救援”倒是不用停下来,不过只要按部就班就可以了。她现在身份上去了,做这类事儿倒是方便了很多。还可以正大光明地将那些贵妇贵女们扯进来一起做。 等到混熟了,说不定能找到几个好苗子,把这一摊儿也交出去呢。 夏稻花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应该没什么问题,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看到了血腥的战争场面也没有做恶梦……但近期莫名地犯懒就很奇怪。 也许,是空间超市又要升级了。 这回消耗了那么多物资,还制造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天火”,说不定对空间晋级的事情产生了某种影响。 第372章 最大的八卦 “一荤一素一汤,还有白米饭,白馒头……你这是施粥呢,还是宴客呢?” “你倒是舍得下本儿。慈幼局跟你这里一比,就是乞丐窝。” “这吃的也太好了吧?我们府上的下人吃的都是黑面野菜馒头,或者棒子面窝窝。得做到了二等丫头才能吃得上二米饭,做到了一等丫头,才能吃得上白米饭。” “就是啊,谁家舍得给佃户吃得这么好,更何况佃户还给你种地呢!这些人,给一口粥喝不就行了么?” “这餐盘……奢靡了些,却是有几分巧思。这也是你搞出来的?” …… 来“普济救援”参观的贵人们,经过一段时间的来来往往,已经自觉跟夏稻花熟悉了,此时批评起来也是毫不客气。 她们倒是头一次见到“普济救援”这种模式,看哪里都难免觉得有几分新奇,一路有说有笑地参观下来,心情很是不错。 走到食堂来的时候,恰逢饭时,就好奇地进来瞅了瞅,结果就看到了排队打饭的情景,这一看可不得了,差点被夏稻花的豪横闪了一下腰。 夏稻花不以为意,笑着解释道: “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我又不差这一点儿,随便哪里的库底子扫一扫,也尽够了。 再说了,待在我这里的,好多还是孩子呢。不吃得好一点,长得歪瓜裂枣的……我看着,也嫌伤眼睛哪!” “嘿哟哟,夏郡君这爱好,倒是跟我们家老太太差不多。就喜欢那模样周正的孩子!若是长得丑的,哪怕再有本事,也得打发得远远的,生怕离得近了,看着伤眼睛!” “哈哈哈哈哈……” 说这话的是卫国公府上的三太太,其他人都捧场地笑了起来。 卫国公府上的老封君有三大爱好,是权贵圈儿里出了名儿的,平生最喜欢的物事有三:第一是闪闪发光的珠宝,第二是俊秀漂亮的孩子,第三是她那个千娇百宠的小孙子。 这个小孙子是三太太的独子,因此三太太在老封君面前十分得宠,外头的交际应酬,也常常让三太太出面。 大太太为人稳重,倒是忙于主持府里的中馈,不怎么出门。 夏稻花跟这些太太奶奶们打交道了一段时间,也许是因为身份不一样了,倒是没再遭遇过被忽视、被针对的状况。 当然,夏稻花自己觉得,最主要的是,之前发生了一件事,让夏稻花在她们心目中的形象独一无二。 京城保卫战结束之后,论功行赏,大臣们争吵了半个月才定下方案。 勋贵们有因功得了封赏的,也有因错得了惩处的,还有两家因为偷偷跟萧鲁不花暗中勾连,给自家留了后路,被萧鲁不花咬了出来,查证属实之后,被削掉了爵位,抄没了家产,全家老少一个不落,都被发配到楚丘的矿场去背石头了。 又过了半个月,太后下了一道懿旨,称福泽郡君夏稻花福泽深厚、于国有功、贤良淑德,堪为大楚朝女子表率,特命夏氏进宫为妃…… 结果,这道懿旨,竟然被夏稻花毫不犹豫地给撅回去了。 夏稻花给朝廷上了一封表文,用十分粗浅直白的语言,说自己本来是一介平民,并无显赫的身世、高贵的血脉,配不上皇帝这种天潢贵胄,感谢太后青眼有加,但请太后收回成命。 此事一出,迅速成了京师最大的八卦。 第373章 夏铁头 坊间甚至开了盘口,赌夏稻花几天被砍头,也有赌夏家九族被夏稻花连累的。 夏家人全都愁云惨雾,只觉得这孩子太大胆了。 姜氏哭得最惨——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呢,这孩子怎么就作了祸呢?那太后可是皇上的老娘,这等贵人的意思,也是能说驳回去、就驳回去的? 再说了,进宫当娘娘,享受荣华富贵,到底有什么不好? 只是姜氏的抱怨和呜咽,基本上被夏稻花一句话就给怼了回来: “眼瞅着咱们家就要被诛九族了,接下来的日子,您就打算一直给我看这么一张哭脸?您要再这么哭呀,这黄泉路我可不跟您一块儿走哦!” 倒是老太太周氏沉得住气、稳得住架: “稻花确实太大胆了些,可是你看她这模样,可像是要掉脑袋的?” 全家人得了这句提醒,都反应过来了——稻花这郡君的封号就是她自个儿挣来的,家里人也不知她怎么做到的,如今她虽然把太后的懿旨驳了回去,看她的样子,似乎也不至于有灭族之忧? 纵然理智上如此想,一家人还是免不了愁云惨雾,高兴不起来。 好在第二天,小皇帝就下了圣旨,让夏稻花进宫回话。夏稻花乐乐呵呵地跟着满脸严肃的吴总管去了,夏家人哪里也不敢去,只提心吊胆地在家等着。 老太太周氏将从槐树娘娘庙那里求来的槐树牌摆上了供桌,点上了一柱清香,默默祝祷: “槐树娘娘保佑,让这孩子平安回来。咱家不敢要这泼天的富贵,只要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家里的女人们,见老太太这样,也都跟着老太太跪了下来,给槐树娘娘的牌子磕头。 就连一贯不大懂事的孙氏,都跟着跪在后头磕头了。 就算不为了夏稻花考虑,她也不想自己和二房的孩子们被夏稻花连累呀。只好诚信一点,多求求槐树娘娘保佑了。 …… 小皇帝见了夏稻花,板着脸、气哼哼地问道:“给朕做妃子,莫非还委屈你了?” 夏稻花笑道:“万岁呀,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哦?怎么讲?” 夏稻花笑呵呵地说:“我可是个妒妇,娶了我,那这辈子就只能有我一个,纳妾什么的,做梦都别指望能梦到!” 小皇帝愣了愣:“你是要朕违背祖制?” 夏稻花笑道:“不,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合适。我是个妒妇,将来我若是嫁了人,我的相公若是敢对不住我,那我绝对有本事让他和他的心上人一起消失。包管衙门查不出来。” “你就不怕连累家人?” “若皇上是明君,这点事儿自然连累不到我的家人。若皇上是昏君,那我也不介意为民除害。 这人间,左不过是历劫之所。我乐意待,就可以待得久一点;不乐意待,也随时都可以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 …… 夏稻花心说除非小皇帝也是穿越来的,不然这两句话还不至于露馅。 小皇帝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人间可有长生道?” 夏稻花笑道:“当然有了,只是长生道需要服食日精月华,练习吐纳法,依靠吃丹药却是不成的。” “郡君可愿做国师?” “不必。国师这种事,还是让那些专业人士来吧!” …… 夏稻花告退之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恰是之前下了懿旨的太后。 小皇帝说道: “母后,人间帝王,怎么能只娶一妻呢?更何况皇后本无过错,朕于心不忍啊…… 更何况,这福泽郡君来历不凡,她既然不愿入宫,怕是自在惯了,受不得宫规拘束。若是勉强进了宫,惹出什么事来,反而不美。 对这等异人,我们怕是只能敬着、哄着,不能得罪啊。” 皇后是太后的娘家侄女,素日里对太后也恭敬亲近,虽然小皇帝和小皇后年纪都不大,尚未圆房,但名分已定,太后当然不愿意节外生枝。 于是虽然脸色不大好,却也点了头: “罢了、罢了。既然她不愿意,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等到送走了太后,顾明桢悄悄给小皇帝建议,这一回的事情可能得罪了夏稻花,是不是该给个甜枣,封赏一番。 之后,小皇帝下了圣旨,称福泽郡君夏稻花于国有功,可入朝摄政,不可入宫为妃,封为福泽郡王,与顾明桢同为辅臣,共摄朝政。 还特意将夏稻花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都一并封赏,着实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这下子,朝野为之沸腾,之前所有押注赌夏稻花几天砍头,几天灭族的那些人,都输了个底朝天。 夏稻花也因此得了个“夏铁头”的诨名。 夏稻花本来没打算做官,但刚刚上书拒绝了太后,再拒绝皇帝,似乎有些过分踩人面子了,被踩的还是皇帝……这总归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再说了,进宫做妃子,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愿意的。 即使小皇帝真的舍得为她遣散后宫,她也不愿意天天被困在宫城那高高的红墙之内,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得按着规矩来,容不得分毫差错,时时刻刻都要戴着面具,不得自由。 做摄政王,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即使她这个摄政王到底有多大权限,是货真价实的实权王爷,还是摆着好看的牌位,都还两说着。 虽然上朝也难免会有几分辛苦。 但她觉得没意思、不想干的时候,应该随时可以退下来。 若是做了皇帝的后妃,哪怕熬死了小皇帝,也再没可能正大光明地从那宫墙里出来了。 三天后,夏稻花穿着她新制的朝服,第一次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面对一个身量未足、面带稚气的女子,站在自己的同僚之列,还站在很多人前头,许多朝臣都感觉非常不适应。 但这件事既然已经定了下来,而且是经过摄政王顾明桢首肯的,就没有他们这些人再反对的余地。 想来这位坊间人称“夏铁头”的福泽郡君,也不至于那么拎不清,真的敢在朝政上指手画脚。 然而,沉默寡言地旁听了三天朝政之后,夏稻花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认认真真地交出了一份奏本。 第374章 富民之策 大楚朝的摄政王,竟然有两位,还恰好是一男一女,这已经够让人惊讶了。而一直被众人当做花瓶的这位福泽郡君,竟然也会上本,就更让人无语。 众人甚至一直到现在,都不肯改口称她为摄政王,只愿意管她叫福泽郡君。 这一点夏稻花倒是不介意——摄政王有顾明桢就够了,自己当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花瓶,其实也不错。 但旁听了几天朝政之后,她发现最头痛的除了小皇帝和顾明桢,就是户部尚书。 这位老大人每天的任务就是跟人吵架,跟兵部尚书吵,跟吏部尚书吵,跟礼部尚书吵,跟工部尚书吵……吵到最后,不管吵得赢吵不赢,他都愁眉苦脸地祭出大招:“没钱!” 这一招一祭出去,就能成功地把他自己脸上的愁云惨雾,转移到旁人脸上。 夏稻花旁听了几天之后,就觉得还是不能干看着。 有枣儿没枣儿打三杆子吧! 于是她认认真真地找了许多资料,琢磨了一番,写了这个奏折。 看到夏稻花的奏折,小皇帝和顾明桢都觉得有几分惊讶了。 虽然她用的还是大白话,但格式竟然没有太大的错处。虽然跟大家常用的格式不大一样,但基本上做到了条理清晰,而且还很贴心地列出了目录和页码——这在奏折中算是头一份儿,相当出格。 夏稻花的奏折,基本上只围绕着一个中心:怎么提高朝廷和百姓的收入。 她列出了一些后世常见的惠民之策,大大小小一共十条,排在第一条的,就是修路。 穿越过来这么久,感受最深的就是交通不便、通信不便,对于一个享受惯了现代社会的便利的人来说,这些不便,真是让人无法忍受。 虽然夏稻花可以使用一些超越时代的交通工具,比如她心爱的小电驴,但可怕的路况还是严重影响了她的体验感。 而且,逃难的时候,还有之前在渤海郡交粮食的时候,那些路上的损耗,都给了她很深刻的印象。 她不缺粮食是一回事,因为路况以及刁滑的小吏浪费的粮食,又是一回事。 小吏她可能管不来(这部分可以让顾明桢或者小皇帝去管),但路况么,她还是可以改善一下的。 当然了,她只是提提建议,给小皇帝和顾明桢洗洗眼睛,至于他们能不能接受、能不能实现,那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除了修路,夏稻花还提出了一些具体的措施和方案,比如通过官驿进行的官营邮政快递业务,比如针对农业生产的水利设施,比如针对适龄青少年的教育工程,再比如给锦衣云骑赋予的稽查税关的新功能…… 当然,都是作为“抛砖引玉”举例出来的。 夏稻花建议小皇帝和顾明桢集思广益,在朝臣中广泛讨论,征集真正靠谱的富民惠民之策,藏富于民,则国日兴。 这封奏折,在朝臣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没有想到,本来以为是个摆设的福泽郡君,竟然真的敢在朝政上指手画脚。 最该死的是,她竟然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即使为了反对而反对,那话都有些说不出口…… 但再怎么说不出口,他们还是把批评夏稻花的奏折,雪片一般扔到了金銮殿上。 小皇帝看着面前摞得高高的折子,很想丢下它们不管。 但身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尤其是有顾明桢在一边看着他,他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看了下去。看了不到三五本,就恨恨地把折子一摔: “我看他们都该好好跟福泽郡君学学怎么写折子!” 第375章 争议 顾明桢把小皇帝丢下的折子一本一本捡起来,劝道:“陛下,不可动气,气大伤身哪。” 小皇帝气哼哼地说道: “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把事情说明白,一个个云山雾罩,就知道掉书袋!下笔千言,离题万里,说了半天都没说到正题上去!人家福泽郡君写得多清楚明白?!他们竟然还好意思说福泽郡君的折子不合规矩,写得太粗鄙不文!” 顾明桢笑道:“福泽郡君想是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假手于人,整个折子都是自己亲自动笔写的。文理和字体,自然都入不得那些大臣的眼,只这条理清楚、一心为民,倒是殊为难得。” 想到夏稻花的字体,小皇帝忍不住笑了。 这夏稻花也不知怎么做到的,那折子上的字,写得竟然还不错。 跟那些大臣们自然不能比,总体说起来也没什么章法,甚至还有几分歪歪扭扭,但难得没有缺胳膊少腿。 而且那笔迹十分纤细,墨色鲜亮润泽,还隐隐透着光泽,散发着香气。 也许,是女子先天就比较心细的缘故? 小皇帝却不知道,夏稻花自觉自己不怎么擅长毛笔字,所以干脆用了签字笔来写。这样不但看起来像是毛笔的痕迹,其实跟写硬笔书法,也没多大区别。 为了能少写几个字,夏稻花真的是绞尽脑汁了。 可惜她的古文水平基本停留在明清小说那个白话的程度,写出来的东西,纵然参考了一些历史上着名的古文篇章,还是难免过于接地气了一些。 在那些学富五车的大臣看来,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他们对她这奏折的攻击,先从格式和文理入手,也算是合情合理。 夏稻花听说了这事儿,却是全无压力。她“抛砖引玉”,抛出来一个大雷,就不管了,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剩下的事情都让小皇帝和顾明桢操心去。 毕竟这江山是他们顾家的,若是连他们自己都不上心,难道还能指望旁人去? 过了差不多半个月,估摸着朝堂上骂夏稻花的折子都已经到位了,小皇帝在朝会的时候,又开始把这件事拿出来讨论了。 讨论的结果,就是朝堂乱成了一锅粥,有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大臣,还捋起袖子,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顾明桢一声令下,李敢就带着锦衣云骑将那两个大臣拖了出去。 这下子,闹哄哄如同菜市场一般的朝堂蓦地安静了。 小皇帝气呼呼地骂道:“朕是让你们集思广益,不是让你们学那市井刁民,打架怄气!你们还记得这里是朝堂吗?你们还有一点身为人臣的体面吗?” 朝臣安静了一会儿,还有人不服输:“可这不都得怪福泽郡君?” 夏稻花冲着他微微一笑,他的官帽就“唰”一下飞了,从头上飞到了地上。 那口出怨言的官员顿时吓了一跳。 这在朝堂上掉了官帽,不但兆头十分不吉利,也犯了御前失仪的罪名啊! 顾明桢挥挥手,台阶上的金吾卫眼疾手快地将他拖了下去,坚决没让李敢带领的锦衣云骑抢到这个人头。 朝堂上再次寂静了下来。小皇帝发狠道:“有什么主意不要藏着掖着,都给朕说!谁今儿个要做个锯嘴的葫芦,谁就不用再来了!” 吵吵嚷嚷地开过了三次朝会,最终修路、官驿邮政,水利工程三项,得到了大多数朝臣的肯定与支持,以京城为试点,开始实施。 而在夏稻花提出的十项惠民策之中,争议最大的,就是让锦衣云骑去稽查税关的事情。 第376章 我不卖了(大结局) 各地税关林立,有些商户千里迢迢地运了货物,还没等走到一半,单只通关的费用,就已经超过了货物的价值和利润…… 这种状况由来已久,且十分普遍,不是一时一地的痼疾。 要动税关,跟要重新清查土地,废除人头税,只按田亩数征税一样,会触动相当强势的一个阶层的利益。 自古以来这么干的人,下场都不太好。 生前抑郁,身后污名。 但夏稻花不介意这些。 她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始终不是那么真实与纯粹。尤其是手握空间超市这个金大腿,她经常产生一种如果万一玩砸了,躲起来隐居也不错的感觉。 表现到行事上,就是非常之莽。或者说,非常勇敢,非常头铁。 夏稻花的惠民十策,也叫富民十策,不但提到了让锦衣云骑去稽查税关、打击地方豪强、保障商路,还提了重新丈量田亩,废除人头税,按照实际拥有土地的数目来收税,以及开海做远洋贸易、征收关税等过于大胆的计划。 在大楚朝的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可以说丝毫不让人意外。 这些措施之中,有些被小皇帝和顾明桢顺顺利利地采纳了,有些却根本敌不过朝臣们的压力,没等开始,就被批判得体无完肤。 自打两位作死的太上皇驾崩,信王回京后,朝中的局势,就变得愈发复杂起来。 夏稻花不想看到顾家人自相残杀,也不想帮助其中一派打压另一派,更何况这里还有李敢的事儿——李敢一直是支持信王的。 但小皇帝和顾明桢对夏稻花其实一直不错。 夏稻花干脆置身事外,哪边也不帮,连上朝听政的次数都减少了许多。不过她人虽然不在朝堂,她留下的影响却在。 三年后,京师周围的道路已经修得初见规模,京郊的一些县城最先受惠。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夏稻花把水泥苏出来了,土水泥和空间超市里提供的基础款现代水泥一起卖,倒是引来了不少不怀好意的“合作”者,也让夏稻花抓住机会“抄家”了几次。 “抄家”么,被“抄家”的是心疼、肝儿疼、肉疼,夏稻花是数钱数到手抽筋,手疼。 好东西自然很容易流传,即便是巴蜀之地,和信王爷待过的洛京,都已经开起了水泥分销店。 这期间,夏稻花还被人不断造谣污蔑。 往哪个方向编排的都有。 有谣传说,她是从地狱中跑出来的妖孽,吸人血、吃人肉、剖心挖肝,无恶不作。 另外有一波谣言,说她实际上跟朝堂上许多人物都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实际上是个扬州瘦马、秦淮花魁,靠周旋在几个着名重臣之间,才得了如今的地位…… 更有甚者,传言她是北蛮国的奸细,之所以能立足在朝堂之上,是因为有人暗中跟北蛮朝廷勾结,尤其是一年前被北蛮重金赎买回去的萧鲁不花,就是她在北蛮国的靠山。 种种流言,把夏稻花的形象,描绘得千奇百怪。 不过所有的批评中,都集中于一点——夏稻花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却一直没有嫁人,甚至没有定亲,这就是她有问题的明证。 甚至还有人“热心”地跑到夏稻花跟前,跟她说,只要她嫁了人,这些流言,就会不攻自破。 夏稻花笑笑就算,并没有做出回应。 虽然很多人还蒙在鼓里,但顶级的权贵圈子里,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夏稻花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了。 更何况,即使不知道后面的事,单只凭她的粮食生意和水泥生意,将她娶回家,就已经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而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大约只是一个不值钱的庶子之类。 夏稻花对这些人的打算,心知肚明,但她懒得戳破。 真要是惹毛了她,她就去把那人家中的财富洗劫一空就是了。反正用空间收物资根本不费什么事儿,还可以消除一切痕迹。 这三年中,空间经过两次升级,已经将作用范围,扩展到了夏稻花周身方圆一千平米范围内。 也就是说,隔着两里地,夏稻花只要一动念头,就可以把两里地外的东西收进空间,不留下一丝痕迹。 只是,这法子也不是没有副作用。 抓不到证据,但免不了被怀疑。 谁跟夏稻花对上,谁就会出事儿,还不会丢性命,只会损失财产…… 这几乎成了一条定律,只是虽然有明眼人看了出来,却没有人敢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因为这种事情太邪性了,若是说了,谁知会不会有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 但这种聪明人,和暗地里给夏稻花造谣、期待她能用嫁人的方式解决烦恼的那些,不是同一批人。 后者不但数量更多、范围更广、脸皮更厚,还更不善于总结,不懂得吸取教训。 于是忙着通过各种渠道,忙着要给夏稻花保媒拉纤的人就多了起来。甚至连太后也出面要给夏稻花保媒——夏稻花已经拒绝过她一回,再拒绝未免太不给皇族面子。 可若是答应…… 现代社会她都不乐意相亲,跑到古代来,为了给太后面子,就去接受包办婚姻? 这牺牲未免也太大了些! 夏稻花不胜其扰,干脆住到了“普济救援”的客房里去。 “普济救援”已经正式移交给了小郡主,夏稻花只偶尔过来看一看。 小郡主后来将“普济救援”的免费宿舍,发展成了收费低廉的客栈,只不过入住的资质需要审核。 夏稻花住进小郡主给她预留的贵宾房里,很是无语。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都跑到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古代来了,竟然还会遇见逼婚的剧情。 躲在“普济救援”一段日子,身边的熟人找不到夏稻花,她勉强能清净几天吧。 又到了金桂飘香的季节。 夏稻花开了一坛桂花酒,带着烦恼,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饮,竟然不知不觉将一坛子酒都喝光了。 睁开眼睛,就看到天花板上,一片刺目的白。 “稻花,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夏稻花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得一愣。定睛看去,却见自己穿越前那一夜,一块儿喝酒的朋友就守在自己身边,满脸的焦急关切。 她这是穿越回来了? “我躺了多久?” “没多久,差不多两天两夜吧。大夫说你是有点海鲜过敏,又有点酒精中毒。今后可不能再喝这么多了!” “超市……” “超市你不想卖就不卖!其实老板也是好心,怕你最后赔的底儿掉……” 夏稻花轻轻地跟意识中的空间超市联系了一下,手指悄悄伸进病号服的袖子里,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握在手心里一看,是一个造型精致的小金猪,只有半颗花生牛轧糖那么大。 她微微一笑:“超市我不卖了。等我出院了就请老板吃饭,给他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