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不可挡之王爷求你来当家》 第一章 隔窗相望 玄武大陆上的东明王朝土地肥沃、河流众多,乃富庶安康之国。 京都丰城,更是一片锦绣、处处繁华。 每日巳时,在京城有名的鹤仙酒楼三楼雅间里,总会坐着一位白衣少年,半开着窗户,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街道。 「公子,公子,他来了」,身边着灰袍的小厮激动地小声说到。 白衣少年并未说话,只是那清冷的目光突然间温柔了起来,为他的双眸平添了一份奇异的色彩。 少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街市中,那个端坐在棕色大马上的俊秀青年。 三月的阳光温和地包围在他身上,反射出迷人的光芒。 跟在青年后面的一队人马,着装统一,步伐整齐。虽处在这三月的暖阳里,但个个儿面若冰霜、眼神冷冽。 可见这青年的身份非同一般。 少年望得出神,见那队人马已经走远,那小厮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轻声唤到:「公子,咱们回府吧。」 少年的目光顿时一暗,似光彩瞬间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只听得他一声微不可闻的嘆息,似有似无,早已淹没在了喧闹的街市中。 第二章 旧事难忘 尚书府后宅的砚梨院里,身着白色纱衣的女子望着铜盆里的自己,水中倒映出了一张绝色的容颜,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小巧且挺拔的鼻子,如柳叶般细长的眉毛,一双晶亮的眸子清澈无尘。 她是江晴暖,兵部尚书江之翔的嫡女,也是尚书府里唯一的孩子。 只见她拿起盆中的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右边的耳垂。渐渐地,饱满的耳垂上露出了一块青豆大小的粉色胎记,镶嵌在细嫩白皙的皮肤上,生生地破坏了美感。 凝视着盆中的自己,她轻轻地嘆了口气。思绪回到了四年前…… 那年春天,她十二岁,父亲刚刚升至兵部尚书一职。太后寿辰,父亲带着母亲和她第一次入宫。父亲是商人出生,饱受世家的同僚排挤;母亲当过绣娘,也被京中贵妇所嗤笑。但父母恩爱,又岂是那些貌合神离的夫妻可比的。 不过,她却是被父母给强行拽入宫的,因为人们总是喜欢盯着她的耳垂瞧来瞧去、指指点点,甚至还当面挑衅过她。她开始自卑,不愿再出门,也不愿再看到那鄙夷或是同情的目光。 那段时日,她让自己每一天都忙得踹不过气,她读书、练字、弹琴、刺绣、习武。她把内心的悲伤化成了书中的文字、跳动的乐音和那一根根穿梭于秀帕的丝线。同时,也化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剑,割裂着这无情的岁月。 受邀的大臣和家眷已在未时入宫,春天的气息和欢声笑语瀰漫在御花园的各个角落。她不愿凑热闹,只静静地躲在很远的地方。可让她欣喜的是,这里有一棵古老的梨树。她轻嗅着梨花的清甜和泥土的芬芳,淡雅之气润入心田。一阵略强劲的风吹过,洁白的花雨漫天飞扬,落在树下人儿的肩上,宁静而安详。 可正当她陶醉其中时,一对长相极为艷丽的侯府姐妹趁机上前擦掉了她用来掩饰胎记的胭脂。立刻,那粉红的胎记便招摇的出现在了她的右耳垂上。她有武功,本可以反击。但那一刻,她只想要逃跑。 就在她激愤之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致远,你看这梨树下满地的落英,虽沾染了尘泥,但依旧高洁。人如梨花,又何须在意那点点的淤污呢。」 正当她发愣之时,那拥有羽毛般轻柔声音的男子和那被唤做致远的人就这般径直的从旁走过。衣角带起了一阵风,拂在身上,吹进心里。让冰封的内心开始龟裂,如一束阳光直直地射了进来。 后来,她没有再用胭脂掩盖耳垂的胎记,就这样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下,和母亲一起来到了太后寿宴所在的宫殿。 寿宴上,她知道了那解围之人的身份,他是已仙逝的慧妃之子,东明王朝的四皇子,睿王风澜清。 她忍不住偷偷地望了他一眼,这个只比自己大四岁的少年是真真的好看。长眉如剑尽显刚毅,目若星辰又溢满温柔。世人均道睿王风澜清人如其名,清澄如水、最是儒雅俊秀平易近人。他就这样一直安静地坐在那儿,唇角挂着淡淡的笑,似盛夏的苍翠的青竹,不抢眼,却暗暗叫人欢喜。 她想起他今日的话,心似被什么拨动了,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第三章 父女心思 宫宴之后,她尝试着和母亲一起出门,且不再用胭脂去刻意的掩盖胎记。她开始学着不自卑、开始试着坚强。因为,她想成为他口中所说的如梨花般高洁的人。 那日的声音是如此温暖,宛若春日的细雨,润物无声却叫人沉沦。宴会上的那一眼,仿若万年,成了她一生的痴念。 她知道,她逃不出了。 她打听到他每日下朝之后的必经之路,日日在酒楼的窗户边等他,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走过,默然欢喜。 是的,她就是那每日必去鹤仙酒楼的白衣少年。为了不被人认出,她打扮成男子的模样,也会用胭脂遮住那独特的胎记。不过,她不再是因为卑怯,而是因这世间女子的名节,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小姐,老爷来了。」丫鬟月荷唤着望着铜盆出神的晴暖。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蓝色锦服的中年男子便走了进来,他便是晴暖的父亲兵部尚书江之翔。晴暖忙起身迎接,被江之翔给按着坐了下去。 江之翔看着晴暖还未褪去的男儿装扮,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女儿的那点儿心思他怎会不知?更何况,那酒楼是他父亲留下的财产,也是他和掌柜的打了招呼,默认她每天前去的。 眼前的孩子已年满十六,该是出嫁的年纪了。 「暖暖,明日的除夕宫宴记得打扮得漂亮点儿。」江之翔微笑着说到。 「父亲是嫌女儿很丑吗?」晴暖打趣道。 江之翔无奈的笑道:「你这孩子,为父说什么你都能找出不是来。可是被惯坏了。」 「那可不是,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了。」说完,她便挽着江之翔的手撒娇地摇晃着。 「我家暖暖,一直都是那么的贴心。」江之翔想着明天的事,心里开始不舍起来。 晴暖依偎在父亲的肩旁,并未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第四章 喜得赐婚 除夕宫宴,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的喜庆、一样的歌舞、一样的杯觥交错、一样的赞美之词。 晴暖偷偷的望着他,只见他今日一身月牙色长袍,头戴束发玉冠,整个人显得俊朗飘逸。 本以为今日便会这样度过,却听皇帝突然开口说到:「朕有六子,太子早逝,老二、老三已经婚娶。如今老四也年满二十,趁今日阖宫盛宴,朕便做主为老四赐婚。」 剎那间,整个宴会鸦雀无声。晴暖的心开始疼痛,她知道,那个被赐婚的人一定不会是她。 他是那样遥不可及,有多少世家的女子都等着他的垂怜。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自己的心还是会很痛。 晴暖看着那些激动的小姐们,他们都在祈祷那个幸运之人就是自己。 可皇帝接下来的话,却打碎了她们的美梦。 被皇帝赐婚为睿王正妃的,竟然是那个耳垂有着胎记的女子,兵部尚书江之翔的嫡女——江晴暖。 她晕乎乎的上前跪地谢恩,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是她呢?不过,她的心里是喜悦的。 四年的等候,终于开花结果。她偷偷望了望同在身边谢恩的他,只见他唇边依旧挂着似有似无的笑,看不出情绪。 她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但却安慰着自己,他不是一直都这般风轻云淡吗。心里的欢喜很快冲淡了这一闪而逝的焦虑。 第五章 风光出嫁 待嫁的日子过得很快,时光匆匆地来到六月初二,晴暖望着在旁忙碌的娘亲,忍不住心里一酸,这就是要离开了吗?江夫人发现了晴暖的异样,回身紧紧抱住了她,用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晴暖再也忍不住,眼泪如珍珠般滚落了下来。 感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晴暖心里踏实了许多。只听她轻轻地说到:「母亲,我一定会像您和父亲那般幸福的。」 傍晚,风澜清带着迎亲的队伍接走了晴暖。晴暖端坐在花轿里,听着喜庆的唢吶声,透过花轿窗户的缝隙看着骑着棕色大马走在前面的风澜清,一身大红礼服为儒雅的他平添了一分张扬,又是另一种夺目的风采。晴暖的心头涌上一丝害羞的喜悦。 四年了,本以为这是一场没有任何结局的爱恋,却突然修成了正果。虽不知皇帝为何会赐婚于她,也不知风澜清对她是何态度,但既然来了,她便有信心过好这王府的生活。她是多么羡慕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爱情,也希望终有一天,也能和相爱的人白首偕老。 皇家的婚礼都是冗长的,有着一个又一个的仪式。不过,当听到司仪高呼三拜时,晴暖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激动了起来。她,居然真的成为了他的妻子,而他,也终于成为了她的丈夫。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礼仪之后,晴暖总算被丫头们搀进了洞房,等待着夫君的到来。 第六章 静默洞房 平地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惊雷,六月的大雨说来就来。狂风开始咆哮,那似银蛇般的闪电在空中盘旋,雨点狠狠地砸落在窗户上,似要把窗户敲破才甘心。晴暖听着那轰隆隆的雷声,仿佛是要把所有的东西都震碎。整个房间就只有她和丫鬟月荷,静得可怕。窗户虽是紧闭,但窗外那若隐若现的闪电,让她的心中闪过阵阵的不安。 正当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阵沉重且有力的脚步声缓缓响起,最后停止在屋里的某一个角落。月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晴暖的心紧张了起来,她知道能在此时进入房间的男子唯有一人,那就是她夫君风澜清。 可是,晴暖所了解的洞房之事并没有发生。或者说,似时光停滞了一般,风澜清就这样如雕像般的站着,没有任何的语言,而晴暖蒙着盖头,也静静地坐在床边。只有外面的风雨还在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风澜清看着床前穿戴着凤冠霞帔的女子,眼里充满了厌恶。父皇告诉他,五年前的一次微服私访,因叛党刺杀,那时还是兵部左侍郎的江之翔曾因护驾险些丧命。父皇感念于江之翔的忠勇,特把他唯一的女儿赐婚于自己。 而他隐藏在宫里的暗卫打听到,是江之翔三番五次的求到父皇那里,最终才让父皇同意了这门亲事。据暗卫禀报,江之翔告诉父皇,说江晴暖心仪他整整四年,其心可鑑。哼,一个女子竟然厚脸皮到这个地步,居然能让自己的父亲冒着风险为其求亲。这江家之人也没什么好的,若他不是皇子,恐怕那江家小姐连看都不会多看他一眼;若他只是平民,那江之翔也不会任由他的女儿喜欢一介草莽吧。这父女二人,和那些贪图荣华富贵之人有什么两样。 风澜清望着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女子,心里嗤笑道,江晴暖啊江晴暖,你要当我睿王的正妃,我就满足你这个愿望。只是名义上的正妃而已,要当你便拿去。只是,你可别后悔。 三更的打更声已经响起,而新房内的两人依旧保持着这样静止的状态。若此刻有人,一定会觉得很诧异,这怕是这世间最奇特的洞房花烛夜了。 第七章 洞房之殇 晴暖的心从最初的紧张和激动,慢慢地掉落进了冰窖。没有哪个尊重妻子的丈夫,会在新婚之夜如此慢待自己的妻子,更何况这婚还是当今圣上所赐。 晴暖再也忍不住,一把扯下了自己的盖头。绣着凤凰和合欢花的头巾瞬间滑落在地,没有一丝的温柔,而映入眼帘的却没有她想像中的红色。只见这寝房里的所有东西虽都是精緻上乘,但却没有被铺上那象徵着喜庆的大红锦布。就连这床榻上的棉被,也是象徵着妾室地位的淡粉色,上面的锦缎没有任何的图案,民间常用的绣着百子千孙的被子根本就不见踪影。床铺上更没有撒着那象徵着早生贵子的各种吃食。而那照亮屋子的,也是一对普通的蜡烛,并不是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合卺花烛。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她的丈夫对她不仅无心,更是无情。 晴暖望着站在不远处的风澜清,只见他早已换下接亲时的喜服。此刻的他身穿一件白色直襟长袍,上面绣着雅致的墨竹,腰系玉带,贵气逼人。可他那原本灿若星辰的眼睛里,如今却冷若冰霜,叫人心底一寒。 他不言不语的站着,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晴暖,晴暖觉着心中之想仿佛已被这人看穿,不免尴尬和激愤起来。 不想再这样僵持下去,晴暖直直的开口说道:「既然不想娶我,为何要接下旨意。」 风澜清没想到晴暖会如此的直接,一句话便问出了关键所在。而且她似乎比他想像中的要坚强,并没有如其他女子那般因新婚受辱而哭哭啼啼,风澜清对这样的她着实高看了几分。 「因为,本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娶你,不过是不想费周折去推掉这场赐婚而已,那样只会浪费本王的时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可却如一把利剑,一刀一刀的割在了晴暖的心上。让那颗赤诚的心,瞬间破碎。 她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期待,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晴暖的双眼蓄满了泪水,她高傲的仰起头,倔强的不让它们流下来。 晴暖望着眼前那站着的身影,一字一句艰难地说道:「如果不愿娶,请放我走。」 「放你走?」风澜清讽刺的笑道,「现在又开始玩欲情故纵的把戏了?」那鄙夷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父亲可是好几次在父皇面前,求着舔着要把你嫁过来。你既然那么想当本王的王妃,怎么这会儿又想走了?你和你的父亲不都是想着这泼天的富贵和无上的权利吗?」 晴暖望着风澜清那一张一合的嘴,脑袋里混乱不清。原来,她嫁给风澜清,是因为父亲的乞求吗?父亲是最有骨气之人,平生从未有求于人,竟然为了她,不惜三番五次的求着圣上赐婚。 晴暖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如两条清澈的小溪急速的向下流淌。不过她知道,这眼泪不是为风澜清的无情,而是为父亲,也为自己的不孝。 「怎么?被本王揭穿了,这就受不了了?风澜清望着泪如雨下的晴暖,毫不留情地说到。 「放心,这院子里的一切都是本王精心为你准备的,你要的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依旧是本王的睿王妃。不过,在本王心里,你连本王的侍妾都比不上。」他的声音依旧如和风般轻柔,可那一字一句却如此诛心。 晴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既陌生又熟悉的人,原来在他心里,她是一个贪慕权势的虚荣之人;原来,她连这王府的侍妾都不如。所以,这新房的装扮才会是粉色的吗?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空气愈加凝固,雨也越下越大。风澜清望了望独自一人默默流泪的晴暖,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去。在他出门的瞬间,晴暖捕捉到了他轻轻地喃呢:「紫儿,你才是我永远的妻。」那声音似有似无,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 不过,晴暖听到了,虽不真切,但却真实。原来,他的心里早已有了意中人。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既然娶了,却又不被当做妻子。风澜清,你为何会那么狠? 晴暖再也支撑不住了,那在风澜清面前伪装的所有坚强,在这一刻都分崩离析。她倒在粉色的棉被上,紧握着双拳,那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已深深地刺进了皮肉里。她无声的抽泣着,她不要哭出声,也绝不能哭出声,她不想让王府的人听见她的脆弱。这仿佛是她仅剩的尊严。 第八章 鸳鸯元帕 哭着哭着,晴暖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天已大亮。那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燃尽,留下了斑驳的印记。 晴暖望着这满屋妾室用的装饰,仿佛是在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 她豁然起身,径直来到了净室。 她用力洗净了昨日艷丽的脂粉,换上了一袭普通的白色纱裙,一朵朵用银色丝线绣成的梨花镶嵌在衣袖和裙摆处,使整个人显得清新脱俗。 其实作为新妇,她应是择喜庆的颜色穿的,可她又算哪门子的新妇,何必违心的去伪装自己。 而正在此时,门吱呀一声从外被打开了,只见一位穿着宫装的老嬷嬷径直地走了进来。 看来,风澜清不尊重她,连带着这王府和宫里的人也开始不尊敬她了。 只见这嬷嬷来到晴暖的面前,瞄了眼拔步床上那雪白得一尘不染的元帕,对着她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礼,神情轻蔑地说到:「老奴是奉皇后娘娘的命前来取走元帕的。」 说完也不等晴暖回应,便快速地来到床边取走了那象徵着女子贞洁的绣着鸳鸯戏水的白色锦帕。 晴暖这时才想起这个重要的事情来。她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决不可拖累疼爱自己的父母。 她已顾不得风澜清对她的鄙夷和无情,准备立即出门去寻他。 这件事情想要圆满的解决,他是关键之人,没有他的配合,事情很难有转圜的余地。 为了父母,无论他对她做了什么,她都可以忍受,只求年迈的父母能够安心。 第九章 胜似亲人 正当晴暖走出院门之际,她看到月荷正急匆匆地朝她走了过来。 月荷看到自家小姐,两行清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晴暖吓坏了,以为月荷受了欺负,她急忙抓着月荷仔细检查着。月荷望着这样的小姐,眼泪流得更凶了。 只听她嘤嘤地说到:「小姐,我没事,只是被关了一晚柴房而已。」 晴暖听说她没事,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月荷这丫头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在她意志消沉的那几年里,多亏了这丫头的陪伴和开解。 她在这世上本没有多少亲人,月荷,算得上。 月荷看着面容憔悴的小姐,心里愈发的难过。在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听说了那些个风言风语,说是因为王妃不洁,才气得睿王半夜离开。 她的小姐她清楚,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但人言可畏,她怕小姐承受不住。 晴暖为月荷整了整钗环,看着那急坏了的小脸,安慰着说到:「别怕,大不了咱们回家。」 「可是小姐,那些人说您……」 「说我什么?」晴暖打断了月荷的话,自嘲地说到:「说我不洁,是吧?」 「月荷,有些事、有些人、有些话都不必太在意。当真了,就伤了自己了。」 她看着远处的风景,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哀愁。即使此刻绚烂的朝霞,也无法照亮她空洞且悲伤的心。 第十章 卑微恳求 「给王妃请安,」一个身着王府丫鬟衣饰的女子打断了主僕二人的谈话。「时辰已到,王爷请王妃即刻启程进宫请安。」 因元帕的事儿,晴暖忽略了身为皇家的新妇,第二天是要进宫谢恩的。不过,她很是疑惑,这睿王会如此好心,叫人来请她一同前去?怕只是在圣上面前做做样子吧。既然他说过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他恐怕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太过于放肆。 晴暖来到了王府的大门,门口只停有一辆马车。她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况且,她并不想和风澜清一起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还不上来?」正当她犹豫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依旧温和从容,却透露着令人绝望的疏离。 上了马车,晴暖看见风澜清闭着眼睛坐在一侧。于是,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另一侧坐下。车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本想闭着眼睛,可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地望了望眼前的人。只见他今日一身墨蓝色长袍,外罩冰蓝纱衣,那虽闭着的眉眼却掩饰不住他的冷峻和凛冽。晴暖看得痴了,她爱了四年的男子,此刻就在眼前。她多想上前去抚平那略显惆怅的剑眉,可想到他昨天的那席话,想到他已有心爱之人,她的心猛地一痛,她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既然此人对她无心,又何必再去纠结留恋。可是,心却突然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两行清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滴落在了那绣着梨花的衣袖上。 风澜清虽闭着眼,但武功极好的他却能感受到晴暖对他的注视。这女子难道还不死心吗?昨天他已说得如此明了,难道她还以为他会对她动心?真真是一个恬不知耻、无脸无皮的人,就和她那父亲一模一样。 晴暖就这样无声的流着泪,可是她知道,现在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求助于她的丈夫,她不能再哭泣。 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她擦干了眼泪,望着眼前依然紧闭着双眼的男子,艰难的开口说到:「王爷,晴暖……不,妾身有一事相求。」 终于,那人在听到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身穿一件皎白的纱裙,那用银色丝线绣成的朵朵梨花镶嵌在衣袖和裙摆处,倒也显得出尘脱俗、清新雅致。若她只是旁人,他还定会高看她几分。 他漆黑的眼眸直视着晴暖,想着这女子怕是又要耍什么花招。良久,才缓缓地开口:「说吧,你想做什么?」如春风的嗓音里,却透漏着无尽的冷冽。 晴暖听着那冷冷的声音,心再次跌落到谷底。可是,她依然坚持的说到:「王爷,请您澄清元帕一事。」 「哦?你要本王澄清什么?」风澜清戏嚯地说到,「我的王妃,咱们可是洞房花烛了的。这王府的下人们都知道,本王可是三更天才离开你的院子的。」 听着这样颠倒黑白的话,晴暖虽然愤怒,可是此刻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继续乞求到:「王爷,妾身恳请您。」 风澜清看着这样的晴暖,心中充满了鄙夷。看来,这女人是真的怕了,害怕因为不贞而被皇室所休弃。可他又怎会如她所求去帮她解围和澄清呢?哼,异想天开的无耻女人! 风澜清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理会晴暖。那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漠和冷情,立刻拒人于千里之外。晴暖自知此事他不会帮忙,难忍心中的悲愤。女子的名节何等重要,可他却视若草芥。 就这样,两人一路上各怀心思,不知不觉到达了皇宫。 第十一章 殿前责问 这已不是晴暖第一次进宫了。可这一次,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以前的她是欢喜的,因为在这里她可以见到心中所思之人。可现在,她却是哀伤的,她所爱之人的狠心无情让她崩溃和绝望。那巍峨的宫殿和高高的红色宫墙,俨然已成为她逃不开的梦魇。 凤鸾宫里,晴暖跪着向皇后行着新妇的礼仪,可等了许久,皇后都不曾叫她起身。她的腿渐渐变得麻木,膝盖已痛得没了知觉。她大概猜到了原因,怕是因元帕之故。心,又一次的疼痛起来。风澜清啊风澜清,怪不得你一早便遣人叫我与你一同进宫,原来你早料到元帕之事皇后会当庭发作毫不留情。你想藉此毁掉我的名声,你是要有多么的恨我? 「江氏,你可知罪?」正当晴暖以为会一直这样跪下去时,皇后冷漠而又威严地突然问到。 她心里一紧,果然,皇后的发难是因为她的不洁。 只见晴暖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回皇后娘娘,妾身不知。」 「哼,不知?」只见皇后轻蔑地看着她,「那你看看这是什么?」说完,大手一挥,一张纯白的绣着鸳鸯戏水的蜀锦元帕飘落在了晴暖的跟前。 「江氏,你该作何解释?」皇后那闪着精光的眼睛正狠狠地瞪着她。 晴暖看着那白色的锦帕,心如刀绞。她也曾和这天下所有的女孩儿一样,幻想着自己新婚之夜的美好。无论她幻想了多少场景,都没有今天的这一种,当着众皇室成员的面,被羞辱得体无完肤。那白色锦帕折射出的光芒是那样的刺眼。 「回皇后娘娘,此事恐怕还需问问睿王,」晴暖低着头,毫不畏惧地答道。 「江氏,你!」皇后没想到晴暖会如此回答,气得头上的珍珠流苏微微的摇晃。 「睿王,」皇后语气严厉地叫道,「你说,你们昨晚是怎么回事儿?」 风澜清不加掩饰的看了皇后一眼,毫不在意地说到:「母后,关于儿臣昨晚的事儿,您不是已经找王府的下人问清楚了吗?」 「睿王,你这是什么态度!」皇后气极,那端庄的面容已开始变形,胸脯也开始微微起伏。她心里恨极了风澜清,今日居然当着一众皇亲嚣张至此。他和他那死掉的母妃真是像极了,一样的可恶、一样的不可一世。不过没关系,她可以慢慢来。想到此,皇后瞬间恢复了冷静,仿佛之前那一剎那的失态只是幻觉。 「总之,江氏婚前失贞,理应休弃,」皇后的声音又开始变得冰冷而威严,使本没有一丝温度的宫殿更显森冷。 皇后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一阵痛快。如果江氏被休,风澜清就会少一层助力。虽说兵部尚书是文官,但其职能是分管各地驻军的粮草、军队调动以及军队官员的任命,势力也不能小觑。皇上至今还未立储君,她可要赶紧为自己的儿子扫清一切障碍。 风澜清望着那志在必得的皇后,心里嗤笑。他堂堂一个男人,还没有落魄到要靠女人来争取权势。他早就料到皇后会抓住这个机会不放。不过,他就是想借皇后之手给江晴暖一个颜色瞧瞧,别以为嫁入皇家就万事大吉了。至于今天她如何脱身、是生是死,就与他毫无关系了。 第十二章 屈辱验身 晴暖抬头看了眼站在身旁的风澜清,她跪着,他站着。由下而上望去,他的身形更显修长,肩头也更显宽阔。四年前,她就开始仰望着他,她多想靠着这如山的身影幸福地过一辈子。可今天,她明白了,这都是她的痴心妄想。他那漫不经心的眼神不就是在告诉她,现在的此情此景,就是他对她惩罚的开始。 晴暖想起年迈的父母,心一横,一字一句大声地说道:「皇后娘娘,妾身绝非此等女子,为证清白,妾身愿请嬷嬷验身!」 此话一出,座下一片譁然。要知道,这验身可是对女子极大的侮辱,就算事后证明了清白,也会被人所诟病。好人家的女儿,谁会去验身呢? 风澜清默默地看着晴暖,这女子为了当他的王妃还真是勇气可嘉。如果她不是用那种手段进入王府,他还真会高看她几眼。 晴暖感受到四周鄙夷、嘲笑,抑或是同情的目光,可是这些于她都不重要。爹娘堂堂正正的活了大半辈子,她不能让他们老来受辱。 晴暖跟随着宫里的老嬷嬷进入了内室,片刻之后,老嬷嬷先回正殿跪下禀道:「回皇后娘娘,睿王妃仍是完璧之身。」 气氛一下子诡异了起来,众人先是震惊,而后开始猜测着这其中的缘由。照理说这睿王妃虽不是美人中的极品,但好歹也是一清丽佳人,更何况她背后还有一个尚书府,这睿王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正当众人各怀心思之时,晴暖缓缓地从内室走了出来,她迈着沉着的步伐,仿佛从未有事发生过。 只见她直直地朝皇后跪了下去,不言不语。突然,她感觉一道极其强烈的目光向她射了过来。这绝对不是风澜清的,他的眼神从来都是如冷玉般温润而幽深。她不记得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还和谁有过交集。那炙热的目光一直未曾停歇,让她本就不安的心愈加不能平静。 皇后未料到是这等结局,只得打着圆场,笑着说到:「睿王妃请起,一场误会。」说完,又似慈母般的欲亲自拉她起身。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错觉。 「来,睿王妃,现在该认识认识家人们了,」皇后拉着晴暖的手慈爱地说到。若那不知内情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赞嘆皇后的温良贤惠,肃雍德茂。晴暖不是傻子,知道皇后只是做戏。从今天她和睿王的对话中可以得知,他们之间的关系怕是已快水火不容了。不过,这些都不是她所要关心的了,既然他不愿娶她,那她一定会让他得偿所愿的。 第十三章 安王殿下 在被皇后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后,晴暖终于在宫女的引导下开始了今天的认亲仪式。但她并未多上心,她终究是要离开王府的。以后这皇宫,也将与她没有半分的干系,她现在只需小心的应付过去就行了。正当她思付着未来会如何时,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刚才那道炙热的目光。可这一次,却是从她的正面直直地射下来的。 只听那宫女恭敬地说道:「禀睿王妃,这是五皇子安王殿下。」 安王?晴暖想起父亲曾说过,安王风澜兮和风澜清同岁,为玥贵妃所出,自打出生起就体弱多病。据说当年还是玥嫔的玥贵妃,在身怀六甲之时被一小贵人推入湖中导致早产。皇上怜其母子,特封其母为贵妃,又封才出生的风澜兮为安王,意在其一生能平顺安康。可事与愿违,虽皇上一直疼惜,但安王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差。且太医院早有担忧,安王怕是难活过二十五。 不过,现在的她却无暇感慨其遭遇,只想着能尽快离开这令人不安的视线。正当她准备开口寒暄之时,只听那坐在金色凤椅上的皇后惊喜地说到:「兮儿,是你来了吗?」 一个略带沙哑且虚弱的声音在晴暖的头顶响起:「请母后恕罪,儿臣因身体不适来得太晚。进殿之时本想请姚公公禀明,可姚公公说您此刻不便打扰,让儿臣自个儿悄声进来就是。儿臣实在是不孝。」 话音刚落,便见这说话之人在太监的搀扶下慢慢地来到了正殿中央,欲跪下向皇后请罪。皇后见状赶紧制止到:「兮儿从小就体弱,难得见你进宫一次,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姚公公快来扶安王坐下。」那声音充满了慈爱和心疼,好一幅母慈子孝的画面。可晴暖就是觉得,真正的亲情仿佛不应该是这样的。 当姚公公扶着安王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定后,皇后又怜惜地说到:「兮儿,你身体不适,来不了就差人说一声,你四哥四嫂是不会介意的。」 「谢母后关怀,儿臣是嫌府里太过冷清,也想来凑个热闹。顺便沾沾四哥的喜气,指不定这病还能好得快一些。」说完,他便又慢慢地站了起来,对着面前的晴暖微微点头,一声「四嫂」从他口中轻轻而出。 这是晴暖第一次看清安王的容貌,只见他整个人异常的消瘦,皮肤苍白且毫无血色。可就是在那张毫无生机的脸庞上却长着一双灵动的眼睛,似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光亮。 晴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可她每一次参加宫宴,他总是因身体原因从未露面。但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呢? 容不得多想,为避免节外生枝、惹人闲话,她赶紧回礼到:「见过安王殿下。」 「四嫂不必多礼,叫我五弟便可。」说完,虚弱的声音却止不住地狠狠咳了几声,仿佛在证明着这副躯体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晴暖又一次的感受到了那令人不安的目光,心中愈发不宁,快速地向他点了点头后便径直的离开了。 白色的身影突然从眼前消失,安王的心蓦地一空,他想抓住,却不敢伸手去抓。她已经承受了太多的苦楚,遭遇了太多得磨难,他不能再让人对她起了非议。她用验身这种决绝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不能再次把她往深渊里推去。他只恨自己这病弱的身子,无法好好的保护她。如果……如果当初他勇敢一点儿、自私一点儿,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 第十四章 故意为之 睿王妃新婚第二天就被验身的消息似一粒春雷,迅速地传播至宫外。那流言就像瘟疫一般蔓延至京都的各个角落,就连故事的版本也有好几齣,甚至还有说书人滔滔不绝的在茶楼里帮忙渲染着。有人说这睿王妃是因耳垂的胎记而遭到了睿王的唾弃;还有人说是因睿王妃贪图荣华而不受睿王所喜;更有甚者说这睿王妃本就是不洁之身,新婚之夜被睿王发现,而宫里为了掩盖皇家丑事,故意说成是误会。 这些荒诞的传闻在出宫当天就传到了睿王府,传进了晴暖的耳朵里。月荷在一旁生气的抱着不平,可晴暖却静静地坐在那紫藤木的雕花梳背椅上不发一言,仿佛外面所流传的一切与她无关似的。 她望着眼前的这个院子,房前一排五颜六色的芍药居然能在花期已过的时日里竞相开放,定是珍贵稀有。那如碗口大的花朵在阳光的照耀下,尽显华丽与富贵。而居室里的陈设也皆非凡品,就连那案几上摆着的供人赏玩的瓷器,都是来自于皇室才能享用的汝窑烧制。院子的牌匾是用大理石制作而成,边缘还镶着一圈华贵的金丝。不过,「倚红苑」这三个大字被嵌刻在了牌匾的正中间,像极了那种地方的院名,醒目且刺眼。 晴暖望着这奢华的倚红苑,自嘲的笑了。风澜清还真是说到做到啊,他的确给了她荣华富贵,这屋里屋外的一切皆堪比宫中。就连那院子里开着的芍药花,都是朵朵极品。不过,这也是另一种惩罚她的方式吧。 「庭前芍药妖无格,唯有牡丹真国色,」晴暖哀伤的想起了这句诗,禁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气。他是在告诉她,她只配当这妖娆的芍药吗?在他的心里,她应该是永远都不能和代表正室的牡丹花相提并论吧。看这满屋的粉色,不就是一个妾室所理应拥有的吗?他认为她想要安富尊荣,他就用大堆的富埒陶白来羞辱她、刺激她,让她居住的院子俗不可耐、鄙俗不堪;让她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他想要的代价。 看着还在那儿愤愤不平的青荷,晴暖轻轻地拉住了她,示意她不必如此。有些人、有些事,只要看透就好,不用太过在意。就像这院子的名字,即使「倚红苑」这三个字听起来多么的令人不堪,但它也就只是个名字而已。哪怕他风澜清把她喻为那种女子;哪怕这流言是他故意为之。她,依旧是她!虽然此刻她的心依旧痛得不能碰触,但她绝不会轻看了自己。 晴暖和青荷一起动手,用青色锦布替换了这屋里所有的粉色装饰。她一直不太喜粉色,并不是因为此色非正室所用之颜色,而是因她觉得桃花太过艷丽而轻浮,所以连带着也不太待见和粉色相关的一切事物了。从小,她便醉心于梨花。母亲常常在阳光明媚的春季,带着她坐在院子的梨树下,手把手地教她刺绣。清风吹来,带着些许的力度,花枝随风而动,扬起漫天的花雨。雪白的花瓣就这样落在母亲的肩头上,为她平添了一份宁静与安详。 晴暖想起了母亲,又是一阵的心酸。明天就要回门了,父母应该也听到了那些不堪的蜚言。她真是不孝啊,连带着让父母也为她担心。 第十五章 孤单回门 新婚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 回门,是新婚小夫妻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回娘家省亲。 夫妇二人应双双对对,参拜及感谢女方父母。可晴暖知道,这回门于她而言,又是一段孤独的路程,风澜清是绝对不会和她一起回家的。 看了眼闷闷不乐的月荷,晴暖无奈的笑了笑,仿佛受委屈的不是她一般。 出了王府,怕爹娘久等,急忙雇了辆车就往家里赶去。 似是转眼间,江府的大门便出现在了晴暖的面前。 许是近乡情怯,她突然失去了敲门的勇气。 这个地方住着她最心爱的两个人,他们本应该轻松喜乐,却因为她而焦虑忧虑。 她害怕看到他们憔悴的脸庞和担忧的目光。 她真是一个不孝的女儿。 许是有心灵感应,大门就这样被突然打开了。 而门里站着的,是母亲。 母女对望,泪水瞬间湿了两人的眼。晴暖再也坚持不住,飞奔至母亲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这一刻,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自责都喷涌而出;而那些假装的坚强和洒脱,也在此时分崩离析。 江母搂着倒在她怀里哭泣的女儿,轻轻抚着她的背,就像从前受到委屈时一样。 等晴暖宣洩够了,江母才温柔地开口说到:「孩子,回来就好。」 母亲的声音似有一股魔力,慢慢地平复了她内心的悲苦。 是的,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感到踏实和心安。 第十六章 父女情深 晴暖这时才发现父亲不在,她疑惑地看着母亲,仿佛是心有灵犀,母亲慈爱的望着她微笑着说到:「今日你父亲亲自下厨,烧了你最爱吃的醉湖鱼。你快去看看吧。」 醉湖鱼是京都酒楼的一道名菜,那里嫩外焦的鱼肉和酸甜的汤汁儿嵌合成了一道人间美味。记得六岁的一天晚上,梦中的她正吃着那酸甜可口的醉湖鱼呢,可醒来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她委屈极了,也饿得狠了,躺在床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彼时的京都已经宵禁,不能随意外出。于是,慈父胸怀的江尚书又跟家中的厨子学习了一门好手艺。据说,经过江尚书百折不挠的勤奋练习和严谨的实践之后,他烧的醉湖鱼已经超越了京中的各大酒楼。母亲后来总结到,因为父亲的醉湖鱼里,藏着对女儿最深的关切。 晴暖来到厨房,看见了在灶台前忙碌着的父亲。都说君子远庖厨,可父亲却亲自为她烧菜。父亲的后背已有点儿弯曲,动作也不似以前那般灵活。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常毫不费劲地将她一把举过头顶,可现在……父亲,是真的老了。泪水又一次溢满了眼眶,像水晶般凝结在眼眸。 望着这样的父亲,晴暖实在难以抑制心中的情绪,「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父亲,是女儿不孝。」只见她低着头哽咽地说道:「父亲从未乞求于人,都是因女儿的执念,才让父亲如此难堪。」 江尚书听到动静,整个人一僵,只见他缓慢地转过身,心疼地看着自家闺女。终究,他的暖暖还是知道了。本想着为她圆这个多年的夙愿,却不料是如此结局。他在请求陛下赐婚之前已多方打听,睿王从未对自己的婚事上心,也看不出中意哪家姑娘,且貌似他对岳家的权势也不甚在意。而在皇上赐婚那天,睿王也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和反感。他以为睿王这是愿意了,本以为暖暖嫁过去虽不能立刻让睿王上心,但总会被多加尊重和怜惜。可谁知这人却如此对待他的女儿,用最卑劣的手段陷她于水火之中。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鄙视尚书府,耻笑他唯一的掌上明珠。他这张老脸要不要无所谓,可他的女儿并没有做错什么,怎能任人如此欺辱。 他一步一步地朝晴暖走去,步伐沉重而有力。他缓缓地弯下腰,慢慢拉起了一直跪地不起的女儿。只见他用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还悬挂在脸颊的泪珠,重重地嘆了口气:「为父从未怪罪过你,相反,为父一直害怕你怨恨于我。是为父自作主张,亲手把你推入了火坑……」 晴暖感到父亲的双手在止不住的颤抖。她急忙紧紧的回握住,拼命地摇头说到:「父亲怎能如此说,女儿从未那样想过。」滚烫的泪珠就这样随着泪痕,一滴一滴的落在她嫩白的双手上,烙进了她的心间。 似被眼泪给浇醒,晴暖看着如此操劳、自责的父亲,猛地收住了眼泪,坚定地说到:「父亲不必为我忧心,我能自己处理好的。我一定会如我的名字般,让自己的生活再次充满晴日和暖风。」 望着女儿那闪着光亮的眼睛,江尚书轻轻地点了点头。似同意,又似相信。 第十七章 父母爱情 父亲的醉湖鱼终于飘出了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一家人就围坐在一张并不太大的圆桌旁,享受着那可口的佳肴和难得的宁静。 晴暖看着碗里堆得像小山似的各种菜餚有点儿犯难,父母这是要她把前两天没在家里吃的饭菜都补回来吗?看见父亲又一次夹过来的鱼肉,晴暖立刻不再犹豫的拒绝道:「父亲,您也饿着呢,您自己也赶紧吃吧。」 江尚书本还想劝着女儿多吃点儿,但看到那满满的一碗美味时,立刻讪讪地收回了手。可是,夹出去的菜岂有又回到自己碗里的道理。于是,绝不服输的江尚书又把那坨肥美的鱼肉送到了晴暖母亲的碗里。既如此,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很快,江夫人的碗里也堆成了小山的模样。她看着母亲嗔怪的看了父亲一眼,而父亲却开心地朝母亲眨了眨眼睛。 望着这熟悉的一幕幕,晴暖觉得真好。唯有在这里,才会有家的味道,才能体会到最真实的情感。 父亲出生在青州,那是东明国的边境之城。父亲的家族世代经商,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户。据父亲说,祖父一直对他很是严格,不仅每日的功课要亲自考核,习武也不能落下。父亲在十岁时,已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少年了。大家都道江家那小子不仅文采了得、功夫亦是出类拔萃,以后定会是人中龙凤。 而母亲秦惠安也出生于当地望族,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刺绣的本领更堪称当地一绝。 晴暖从小便尽得父母的真传,每一样本领都还学得不错。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刺绣。每一年的春天,她都会和母亲一起静静地坐在院子的梨树下,看着五颜六色的丝线在母亲手里不停地翻飞、旋转,构成了一幅灵动的画面。 后来,父亲和母亲被定下了娃娃亲。从此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晴暖曾听父亲说过,他第一次见到母亲时,母亲只有五岁,那时他随祖父母一起到秦家做客。他看见在漫天飞扬的梨花里,有一个小小的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孩正在快乐的转着圈儿。而那银铃般的笑声随着清风,正好飘进了他的心里。 可好景不长,江家因受同行算计而至银钱亏空,祖父想尽办法却无力扭转。看着祖上的基业败在自己手里,祖父心结难解,不久便含恨而终。而外祖父在得知祖父家已败落时,当即悔婚,并着手为母亲另择良婿。 祖母带着还未成年的父亲艰难度日。她本出生于杏林世家,一直深谙养生之道,但怎奈也受不住这非人的打击,身体在短短半年内急剧的恶化,最终也撒手人寰。成为孤儿的父亲非但没有得到族人的一丝帮助,还被设计得差点身无分文。忍无可忍之下,年仅十四岁的父亲分了宗,准备离开家乡到京城谋生。 母亲知晓后,执意要跟随父亲。任父亲如何冷漠相对,母亲都毫不动摇。很快,风言风语便传遍了边境小城,母亲的名节彻底坏了。外祖父深觉丢脸,一怒之下把母亲逐出家门,并对外宣称母亲身染恶疾暴毙。自此,秦氏一族再无秦惠安。那年母亲十三岁。 父亲深感愧疚,而母亲却不以为意。母亲告诉父亲,那些个流言其实是她託身边的丫鬟故意传出去的。她爱慕父亲,也知道父亲心里一直有她。所以,无论用什么方法,不管生活有多艰辛,她都一定要和父亲在一起,任谁都不能阻挡。 父亲带着为数不多的盘缠和母亲来到了京城,一路上困难险阻自不必多说。因父亲识字,很快便在一家商铺谋得了帐房小厮一职;而母亲则因女红出众,进入了京城有名的绣楼当起了绣娘。 一年之后,曾受过祖父恩惠的一位故人经多方打听找到了父亲。并在父亲离乡的第三个年头,把京城有名的鹤仙酒楼的地契和帐本拿到了父亲的面前。他告诉父亲,这是祖父在京城留下的产业。祖父身前曾特意嘱咐,因家道中落,要待父亲磨砺三年之后才能告知其京中产业。这酒楼,也为经历了贫苦生活的父亲留下了一线翻身的机会。 再后来,一直未曾放弃学业的父亲高中状元。那骑着高头大马、戴着大红花游街的父亲不知让多少闺阁小姐迷了眼睛。可无论旁人怎么游说,父亲仍坚持迎娶了母亲。当母亲因生她而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时,父亲依旧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一切莺莺燕燕,直至现在。 这就是父母的爱情,亦如最初那般的纯洁。曾几何时,她也期许着余生能和父母一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现在,她已经不再奢望,她只想留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余生如此,足够了。 第十八章 下定决心 未时已过,晴暖不得不启程回王府了。 临走时,晴暖看着欲言又止的父母宽慰道:「父亲母亲不必为女儿忧心,女儿定会让自己好好的,」那语气轻松明快,听不出任何的伤感之意。「况且,睿王在吃穿用度上并未短缺过我。王府里的饮食是极丰盛的,指不定下次再见到二老,二老还会责怪女儿太贪吃,生生的胖了一圈呢!」娇憨的语气仿若从前,任谁听了都会开怀一笑。可江之翔夫妇笑不出来,女儿太苦了,为了不让他们难过,连自嘲的话都说了出来。 江尚书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下定了决心般,看着强颜欢笑的女儿试探地说到:「暖暖,如果在王府不开心,只管回来住。你不必在意任何事情,就算是和离,父母也都支持你。不必为了所谓的名声委屈了自己。」 晴暖的眼圈瞬间红了,父母一直都在保护着她。哪怕这次冒着天下之大不为,冒着得罪皇权的风险,也只为让她快乐、平顺。 江尚书看着眼角挂泪的晴暖,以为是那句「和离」刺激了她。急忙安抚道:「暖暖莫怕,咱不和离不和离,啊。」江尚书像哄着童孩那样哄着晴暖,生怕女儿再次伤心。看着女儿依旧红着的眼睛,复又说到:「为父明日便去求见皇上,请他下旨让睿王同你圆房。」 这一次,即使是在旁默默伤心的江夫人也忍不住了,她「啪」的一下,一掌敲在了江尚书的脑袋上。看着此刻既委屈又不明所以的父亲,晴暖是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可是毫无千金小姐的形象可言。直到笑累了,她才扶着墙略带难为情地说到:「父亲,这世上只听说过请旨赐婚的,可没听说过下旨圆房的。这要是传出去,您女儿就真的可以不活了。」晴暖憋着气说完后,看着父亲那尴尬的俊脸,又毫无良心的笑出了声。 良久,晴暖抬头望着江尚书认真地说道:「感谢父亲为女儿所做的一切。女儿早已做出了决定,女儿的决定即是父亲的决定。」 江尚书瞪大眼睛瞧着女儿,心中疼惜不已。他用颤抖的声音小心地问到「暖暖,你真的决定了?」 「是的,父亲。」晴暖坚定而决绝地说到,「女儿要与他和离。从此陌路为人,不复相见。」 第十九章 刻意来访 晴暖回到了倚红苑,看着桌子上已经冷透的晚膳早已没有了胃口。风澜清确实没剋扣她作为王妃的用度,甚至还有过之而不及。那满座的菜餚,什么糟鹅掌鸭信、金银蹄、五味珍珠圆等皆是废银钱之物。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她觉得甚是压抑,急急地走上前去推开了窗。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朵朵花花绿绿的芍药在夕阳的余晖中轻轻的摇曳。望着那美艷华贵的芍药,晴暖更觉难受,胸口似堵了一团棉花,打不动也推不走。 她干脆合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平复着心绪。过了好一会儿,胸口的沉闷才得以缓解。风澜清啊风澜清,这样羞辱我很好玩儿吗?给了我正妃应有的一切,却只是徒有其表。这院子里的芍药花,也定是你安排的吧?你用代表妾室的花朵来嘲笑我这个似是而非的正妃,你的目的达到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晴暖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那青色的帷幔。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一滴眼泪就这么缓缓地流了下来,没入了衣襟,终消失不见。 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把晴暖拉回了现实。她太熟悉这脚步声了,新婚之夜,就是这个脚步声让她从最初的娇羞期待变成了最后的怅然落寞。她急忙起身站起来,迅速整理好了衣襟和头饰。如今就算她再是狼狈,也绝不能在他面前显露出来。 风澜清就这样径直地走了进来,其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来这里。当他路过倚红苑时,想着今天他没有和她一起归宁,她定会是悲愤气恼亦或是伤心难过吧。也许是他想瞧一瞧那个一心想当王妃的女人现在是如何的憔悴,所以便鬼使神差的走了进来。 出乎意料的是,映入眼帘的并非是挂满泪珠的脸。相反,那张脸上平静而从容,看不出一丝的不满和难过。这女人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两天发生的事吗?风澜清带着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晴暖,见她今日一身青色衣裙,倒显淡雅清丽。这屋内的摆设和装饰显然已经被她改动过了,那艷丽的粉红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文人墨客所喜的青色和白色。虽房间的摆设昂贵华丽,但配上青、白两色却尽显高雅。这江晴暖也还算是有点儿品味儿,并未像其他女子那样俗不可耐。只可惜其贪念太过,若非她当初执意要嫁与他为妃,他还真会高看她几眼。 晴暖不想被这人毫不掩饰的瞧着,仿佛她心中的所想都会被那探究的眼神给深挖了去。虽内心不安,但她依旧平静地给风澜清请了安,只希望打断他那犀利的视线。 第二十章 只求和离 风澜清看着眼前恭敬地半蹲着的女子,突然不知该如何言语,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他心里一阵烦躁,为了掩饰自己这种不适的情绪,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晴暖鄙夷地说到:「你还真有脸回去,也还真有脸回来。」 晴暖早知他既然来了,就不会让自己好过。于是冷冷地回到:「妾身不孝,让流言污了父母的耳朵。回去,是让家中二老不必挂怀和担忧。妾身谨遵女德,是定要回王府的。」说完,也没等他喊起身,她便自个儿站了起来。 风澜清看着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气不打一处来,她居然把孝道和女德给搬了出来。好!既然她说到女德……风澜清的眼睛眯了眯,懒懒地说到:「既然王妃熟知女德,可知妻为夫纲?本王还未叫你起身,你却与本王相对而立。」 那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但她知道他定不会轻易放过她。果然,只听那依旧慵懒的声音继续说到:「影夜,王妃不尊妇德,拉到倚红苑的院门口先跪上五个时辰。哦,对了,要连跪十天。」 晴暖定定地看着风澜清。五个时辰,几乎是整整一夜。现在虽是夏季,但夜深露重、蚊虫出没。叫一个女子这样每夜连续跪上十天,怕是这膝盖早已废掉;而那细嫩的皮肤也早就被蛇虫鼠蚁弄得千疮百孔了吧。况且这一跪,不仅在身体上折磨了她,还让她在王府的地位更加低下。风澜清,你的心也真是够狠绝的。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俊颜,那高挺的鼻樑和让人沦陷的眼睛,都曾经是在她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画面。可如今,她不能再任由自己陷入这可怕的幻想中了。那双看似依旧温柔的目光里,隐藏着千年不化的寒冰。当你发现时,却早已被冰锥刺穿了心脏,血流成河。 晴暖闭上了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睁开后,眼里一片清明。她望着眼前之人,不再有痴念,也不敢有奢望,似下定了决心般冷静的说到:「王爷,晴暖自知高攀不上,只求一封和离书。」此刻,她不再称自己为「妾身,」她是江晴暖,只是江晴暖。 第二十一章 愿得休书 风澜清满脸疑惑的望着晴暖,那怀疑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江晴暖,又来这套欲情故纵的把戏?你当本王是好糊弄的吗?」 「王爷,晴暖说了,晴暖只求一封和离书,还请王爷成全。」晴暖望着那张毫无温情的脸不卑不亢的说到。 「够了!」风澜清一声大喝,失去了往常的温文儒雅。看着面前态度坚决的女子,看着她那双带着疏离和防备的眼睛,他突然心浮气躁,明知道这是她欲取故予的伎俩,却莫名感到一丝的不安。 他没由来的出现一阵恐慌,以往与对手交锋时,他的情绪从未有过如此的起伏。他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场面,他不想再听这女人说下去。 可晴暖却偏未如他的意,她还是那样冷漠地望着他,并又一次坚决地说到:「王爷,晴暖自知不得您的喜欢,遂求一封和离书,免得再污了王爷的眼睛。」 风澜清的耳朵里堆满了「和离书」这三个字,积压在心头的怒火不可抑制的喷涌而出。只见他大步上前一把掐住晴暖的下巴,咬牙切齿地说到:「江晴暖,我叫你闭嘴。」那钳住下巴的手越收越紧,仿佛手下捏着的只是一团淤泥而已。晴暖虽然会武,却没有反抗。她知晓现在已经激怒了他,她不想后果变得更加的糟糕。 她面带忧伤地瞪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想着自己曾经对他的迷恋,她的心一阵抽搐。虽然她此时已痛得快要昏厥,但那眼神却依旧坚持而执着。既然不爱,何须留念。 当她的骨头快要碎裂之时,风澜清突然把她往边上狠狠一扔,她的头重重地撞到了坚硬的桌角,鲜血瞬间从额头的伤口里涌了出来。 一汩汩温热的液体持续地流淌着,她用手轻轻地摸了摸,那白皙的手上立刻沾满了鲜血,形成了一白一红最妖艷的画面。可即使如此,她却依然挣扎着起身,那像小溪一样的血液就顺着脸庞滴落在了青色的衣裙上,盛开出一朵朵倔强的花儿。只见她慢慢地向前挪动着,她的左脚踝已肿得老高,每走一步都痛得直冒冷汗。但她还是忍着钻心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风澜清的面前,她想努力看清眼前这张她爱慕了多年却又如此冷血的面孔。可那妖娆的鲜血已沾满了脸,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红色的纱巾,怎么也看不真切。 晴暖看着面前仿佛带着红色面具的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那「扑通」一下,让原本已经受伤的左脚更加支撑不住。风澜清看着这个满脸是血的女人,他本以为自己会无动于衷。可现在,他却失了当初的那份镇定和平静,内心闪过一丝的慌乱。 「王爷,晴暖错了,是晴暖太过贪心,」正当风澜清想赶走心中那该死的慌乱时,晴暖的话忽然飘进了他烦躁的内心。他看着那还没停止的鲜血,通过那一张一合的嘴唇流进了那个女人的喉咙。他在心里瞬间讥嘲到,果然是个虚伪的女人,那故作清高、满身傲骨的样子差点儿骗到了他。现在戏演不下去,支撑不住了,就开始向他求饶了。 就在他轻蔑地看着眼前这费尽心机、装模作样的女人时,那虚弱但坚韧的声音再次响起:「王爷,您是天潢贵胄,怎能和离。晴暖只求休书一封,从此与王府再无纠葛,」说完,她便朝风澜清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趴在地上不再起身。 风澜清看着匍匐在地的女人,只见鲜血渐渐地从她身下蔓延开来。他又开始莫可名状的焦躁起来,这种状况在今日已发生了多次。他用脚狠狠地踹了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想藉此赶走那烦懑的情绪。 可是,当他的脚碰触到晴暖时,她的身体却像断线的木偶般被轻松的翻转成了正面。只见她此刻双目紧闭,满身血渍,早已没有了知觉。 第二十二章 额上伤疤 晴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辽阔且繁茂的花园,她心中一痛。这个地方是她和他相遇的地方,但她怎会到了这里?她现在不是应该在睿王府吗? 她带着疑惑漫无目的地走在花园的小径上,她想找个宫人问询,却始终看不到一个人影。不知不觉中,她又来到了那颗古老的梨树下,那交错的树枝上挂满了盛开的梨花。微风袭来,皎白的花瓣随风而舞,染白了满头的青丝。 正在此时,一个她令她魂牵梦绕的声音正温柔的呼唤着她的名字。那声音缠绵缱绻如恋爱中的男女,一声一声地揉进了她的心里,令人忍不住想沉沦下去。就在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之时,那温柔突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嘲笑,嘲笑着她耳垂的胎记;嘲笑着她的痴心妄想、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言辞激烈,伤人心肺。 晴暖奋力地捂住耳朵,希望阻挡住这剜心的讥讽。可那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无论她如何封堵却依旧势不可挡的钻进了她的耳朵。那满满的嘲讽声在她脑袋里反覆的回响,她的头越来越痛,终是受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月荷看着已经睁开眼睛的晴暖激动地说到。 晴暖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还挂着泪滴的丫头,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些都是梦中的幻影。 「小姐,您已经昏睡了两天了,一定饿了吧。奴婢这就餵您喝点米粥,」月荷边说边小心地扶起受伤的晴暖,细心地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晴暖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儿劲,靠在从家里带来的绣着梨花的软枕上,这才想起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她记得她最后是趴在地上求着风澜清给她一封休书,后来怎么样却是一点儿也记不起了。 晴暖一边吃着月荷餵过来的细糯的米粥,一边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说着:「小姐,您可吓坏奴婢了,王爷叫来奴婢时奴婢看到您满身是血。是王爷把您抱上了床,还叫来了府里最好的大夫。听说这大夫还是王爷在外游历时遇到的神医,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留在了王府里。据说他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德行高尚,府里的人包括王爷在内都很是敬重他。」月荷顿了顿,继而小心试探地问到:「小姐,您是怎么伤的?是不是王爷他……?」 晴暖不想这丫头为她难过,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到:「没有,是我不小心滑了一下,正好磕到了桌角。」说完,她摸了摸额头上那用质地上乘的布条包扎的伤口,心里有些诧异风澜清居然会为她叫来了府上最好的大夫。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她要是真的死在了这王府里,怕是他也脱不了干系,还生生地影响了世人对他温文儒雅的风评吧。况且,父亲定不会放过他。 月荷没有发觉晴暖的异样,仍自顾自地说到:「小姐,王爷肯为您请大夫,是不是预示着您的苦日子就快要熬出头了?」 晴暖听着这话自嘲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认在月荷说出是风澜清为她请的大夫时,她是有那么一剎那的欢喜的。不过理智迅速告诉了她,风澜清只是怕她死在他的王府里而已。她怎么又开始犯傻,她还嫌自己不够狼狈吗? 月荷看着笑了笑却又立刻忧郁下去的小姐,担忧地望着她,以为她是在担心额头的伤疤,遂小心谨慎地说到:「小姐,没事的。奴婢听说东街的那家彩胭坊可是才上了新品。据用过的人说,那胭脂涂上后皮肤白皙细腻、清丽自然,什么疤痕都遮得住。」 晴暖看着略带焦急的月荷,明白她是以为自己在忧虑额头上新添的伤疤,心里既好笑又温暖。她伸手点了点还在那儿簌簌叨叨的丫头,忍不住笑道:「丫头,你太看轻你家小姐了,你家小姐我可不在乎再多一块伤疤。」月荷终于闭口不说了,可那双眼睛还是布满了愁云。为了让她安心,晴暖又继续说到:「好月荷,知道你是担心我。你的手最是巧妙,大不了以后你给我换个发髻,遮一遮那疤就是了。」 「小姐,您真没事儿吗?」月荷似不太相信的轻声问到,她可是记得那耳垂上的胎记让小姐难过、自卑了好久。 看着这个从小到大都关心着自己的丫头,晴暖那被浸泡在冰天雪地的心渐渐有了一丝的温度。虽然月荷比她还小上半岁,但处处为她着想,一直像长姐一样爱护着她,力所能及不让自己受到半点的委屈。想着从前她被那些世家的女子咒骂,月荷总会冲上前去把她护在身后,任那些以恭顺良德自称的女子如何朝她脸上喷着唾沫,她都绝不会退缩分毫。这份情,她江晴暖记下了,她已不再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尚书嫡女,也不再是那个因容貌而自卑的女子。现在,是时候来回报那些关心过她的人了。她一定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王府,来弥补人生中最大的错误。 第二十三章 心绪难平 夏日的午后愈发闷热,那原本在树枝上不知疲惫叫嚣着的知了,也被下人们给一一捕捉了去。可即便这样,风澜清那原本浮动的心情却丝毫没有平静的迹象。 此刻,他双手负立,正笔直地立在书房的窗户旁。而在那雕刻着竹节的紫檀木书桌上,还摆放着一幅未完的丹青和一支墨迹未干的狼毫。这作画之人的心思是明显不在那只差几笔就能完成的《墨竹月影图》上的,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那棵静止不动的名贵榉树,仿佛那对他来说是什么稀罕物件儿似的。只见他那好看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落寞,万千的心事都尽显于此。 他不知他是怎么了,为何会被这样一个女人牵动出如此多的情绪。在外人面前,他从来都如三月的暖阳般和煦,只是他知道,那些都是他的伪装而已。他的内心,是数九寒天里的冰山,不再为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而受到影响。他憎恨自己这几天接二连三的失控,这种表现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原则。他感到了慌乱,明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可这个女人的到来,让原本井然有序的安排起了变化,让从来都自信满满的他开始不对劲儿。 不得不承认,当他看到她无论被他如何羞辱都要求和离之时,他是愤怒的。所以,表面上温润谦和的他居然无法控制地摔伤了她;当他看到她满脸是血还扑倒在地只求休书一封时,他逐渐意识到她可能是真的想离开了。这个女人不是一直贪图着王府的富贵吗?怎会如此轻易的就想要离开,她就不怕被天下人所耻笑吗?他想不明白也看不懂她。但一想到她如此的坚持,他就心绪难平。他气急败坏的踢了她,只求自己不再为她生气发怒。 除了母妃逝世的那段时日,他还从未如此的失控过,况且还是为了一个他不屑一瞧的女人。而当他看到她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毫无知觉之时,他的心又闪过一丝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是怕她因伤到了头流血过多而死去?还是怕她出了事儿善后会非常的麻烦?他一定是害怕后者,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的生死,是不会对他的心产生任何困扰的。 后来,当听到大夫说她性命无碍时,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他绝对是害怕她死了尚书府会疯狂的报复。他的大业还未完成,尽量少些节外生枝。 可是,当得知她还未清醒时,他却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她的院门前,抬头看着倚红苑那三个大字,心里有着说不清的情绪。就在下人们即将路过之时,他赶紧快步闪身离开了那里。 昨天夜里,天气的湿热令人睡不踏实。正在他准备起身之际,脑海里又想起了暗卫调查到的情况,她从前因耳垂的胎记,受人讥笑而十分自卑。而现在,那额头是必然会留下疤的。这世间的女子皆重视容颜,她会不会又开始痛苦难过? 正在此时,院外的打更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该死!怎么又在想那个女人。无处发泄的他抡起就是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坚硬的地板上。顿时,鲜血从关节处流了出来。可他并未在意,只求这刺眼的红色能让他冷静下来。 他到底是怎么了?这样下去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兆头,他要努力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不能在被那个叫江晴暖的女人所影响了,否则,母妃的在天之灵是不会原谅他的。还有紫儿,他又怎能如此的善变? 第二十四章 绾发伤情 因府医的嘱咐,晴暖躺在床上又修养了两日。这两日的日子很是难熬,不过也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一些事情。 她实在是不明白风澜清为何不愿放她离去,他明明那么厌恶她,何苦把她困于这奢华的金丝笼里。若他想藉助父亲的势力,必不会在新婚之夜如此对待她;若不是,放她离开不正和了他的心意吗?他说她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他瞧不起她。既如此,放手,岂不会更好! 她想她还是爱着他的,尽管他如此对她。但爱并不等于厮守,她爱得太辛苦也爱得太卑微。她只想回家,回到父母的身边,然后……永远不要再爱了。 过了几日,那缠住额头的布条被一圈圈的拆下来了。晴暖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庞愈发的消瘦,那长而柔顺的头发就这样散落在双肩,原本俏丽的容貌因额头右边那道蜿蜒的伤疤而被生生地破坏了美感。她用手摸了摸那已经结痂的伤口,那疤痕凹凸不平,似一条弯曲的蚯蚓正缓缓地向前爬行。 月荷难过的看着坐在镜前的小姐,强忍着眼泪哽咽地说到:「小姐,让奴婢为您绾发吧。」要知道,月荷这几日是天天盼着王爷能来倚红苑,可最终她明白了,那日王爷的举动不过是怕小姐出了什么意外,不好向皇上和尚书府交代罢了。她心中好生难过,原以为小姐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结果,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晴暖知晓月荷的心思,转头对那忠心的丫鬟温和的笑了笑,似在告诉她不必为此伤怀。看着这样平静的小姐,月荷更是心痛。她的小姐为人良善恭敬,怎会有如此不平的命运?她深深地嘆了口气,开始用那雕琢着梨花的檀木梳为晴暖轻轻地梳着头。很快,一个雅致的随云髻就被月荷绾得妥妥帖帖、异常精巧。为了遮住右边额头的伤疤,月荷还刻意用刘海把其巧妙的掩盖住了。 晴暖伸手在妆匣里随意拿了支步摇插在髻上。看着这无意间挑出的步摇,她心酸涩不已。这步摇是母亲为她添置的嫁妆,用暖玉雕琢成了一朵盛开的梨花,那流苏是用银线穿插玉石粒儿而成,尽显淡雅之气。她一直捨不得用,也不敢去碰触。 这是两年前父亲特意为母亲打造的生辰礼。直到现在,她都忘不了父亲亲手为母亲佩戴上步摇的那一幕,父亲的眼中柔情似水,而母亲的脸颊微微羞涩。在之后的日子里,母亲的发髻上再未插过这支梨花步摇,因为她说要将这代表夫妻琴瑟和鸣的头饰送给她最宝贵的女儿,愿她的女儿也能拥有一段幸福的因缘。所以,在她出嫁前夕,母亲把这支珍藏的步摇送给了她,希望她也能和风澜清夫妻恩爱、白首不离。 不过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这步摇虽在,可那人,她却从未拥有过,也从没爱上过她。 月荷看着一直未曾言语的晴暖,遂伸手想帮她把步摇取下来。可当她看到晴暖微微摇着的头时,她的手霎时顿住了。正当她犹豫不决、举棋不定时,她听到她家小姐淡淡地说到:「月荷,我始终得去面对的。」 顿了顿,只听她继续平静地说到:「去把我的琴取来吧,多日未练,怕是已经生疏了。」 第二十五章 琴音裊裊 净手焚香之后,一曲《汉宫秋月》从晴暖那白皙而纤细的指尖缓缓流出。婉转流畅的琴声,如那山泉般灵动,却带着淡淡的忧愁不肯散去。 风澜清处理着公务,心中却有着些许的烦闷。他索性丢下手中的事务,在王府里随便的走走。可不知怎的,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倚红苑的附近。一阵细雨抚桐般的琴声从倚红苑中溢出,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不知何时,他已悄悄走进院子,立在院中静静的听了许久。那琴声中,有说不尽的哀怨悲愁、道不明的无可奈何和讲不完的寂寥清冷。 正当他沉浸在悲愁的旋律中时,只听见「梆」的一声,琴声戛然而止。 月荷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小姐稍等,待我去取根儿弦来。」 「张高弦易断,心伤曲不遒,」似喃喃自语般,晴暖苦涩的说到。 虽是耳语般的声音,但还是飘进了门外那武功深厚之人的耳朵里。她,似乎也有着许多的苦愁。 只听那压抑着情绪的声音复又说到:「月荷,算了,不必去拿了。断了一根弦,这琴也是能弹的。」 就这样,一曲气势磅礴的《十面埋伏》从屋内喷涌而出,那声音震动天地,屋瓦飞坠,仿佛有千万大军蓄势待发。虽断了根儿弦,但晴暖用她精湛的技艺巧妙的借用了其它琴弦来代替,丝毫没有影响到整首曲子宏大的意境。 风澜清惊嘆于晴暖琴技的高超,在整个玄武大陆上,怕也没有几人能比得过她的。 屋内的琴声越来越快,似战马奔腾,又似嘈嘈急雨。可当所有听曲之人都身临其境、不能自拔之际,琴声却突然消失殆尽,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有那绕樑的余音还在昭示着刚刚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只闻弹琴之人深深地嘆了口气,轻轻地说到:「月荷,收了吧,这心中之事终是不能付诸于瑶琴的。」那声音虽是平淡无波,可任谁都能听出里面难以言说的萧瑟和浓浓的忧郁。 听着里面那落寞的声音,风澜清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烦躁起来,他赶紧转身快步的逃离。可未走几步,却感觉身后有生人的气息在晴暖房间外快速的掠过。虽是背对与他,但他依旧能够感觉出来人的武功极好,并不是一般的探子。他立刻回身拔出佩剑,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那探子发现自己已经暴露,立刻朝相反的方向逃去。 第二十六章 诡异刺客 倚红苑的动静已经引来了王府的众多侍卫,风澜清带着四大心腹影夜、影墨、影寒、影凌快速地朝那探子逃跑的方向跟了上去。就在他们和那人只差几丈远的距离时,只见眼前银光一闪。风澜清暗道不好,待眼睛重新适应这光亮时,那人果然早已不见了踪影。 倚红苑被王府大批的侍卫搜查了一次又一次,依旧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晴暖站在长廊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实在是想不通,有谁会跑到一个落魄王妃的院子里来呢?难道是走错方向了?可夜探王府这种事儿,不是应该先做好充分的准备吗?算了,反正都想不明白,就干脆不去想了。现在不好过的应该是风澜清吧,要是她被刺客杀死在了睿王府,他这个王爷恐怕会很难交代,且父亲那边定会认为是他指使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要除掉她。 她侧头望着立在院门口的风澜清,今天的他一身玄色长袍,腰间繫着一条薄而长的玉带,月光就这样安静地泻在那五官精緻的脸上,犹如天上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这一幕是如此的美好,她的心无法控制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让她那握紧的双手在不自觉的颤抖。她猛地转回了头,强迫自己不再看他,他和她本就是陌路之人,今后也不会再有任何的纠葛。 漆黑的夜色总是能掩盖住很多的东西。由于离得较远,她并没有注意到风澜清那冷静的脸上布满了晦暗不明的情绪。而此刻,那一轮如玉的明月也躲进了云层里,更加让人看不清晰。 因睿王府里出现了刺客,导致王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极其紧张的。有的是因为害怕自己差点变成了刺客的刀下冤魂;有的则是担忧会因守卫不利而被重惩。从昨晚到现在,风澜清一直在追查刺客的来历,同时也在清理府中的暗线。这一次刺客的出现,让这个王府的主人十分的愤怒。他自认为王府已若铁桶般密不通风,结果还是被人给这么轻易地闯了进来。让是被这人拿走了什么不该见光的东西,整个王府定会遭到重创,永无翻身之日。而母妃真正的死因,也再也无法着手调查。 「影夜,影墨,」只听风澜清一唤,眼前便立刻出现了两个约莫二十岁的男子。他们均一身黑色劲装,单膝跪地听候命令。 「那个刺客遁逃时所用的暗器,去给我查。今日午时,我要知道此物的来历。」 「是,属下遵命。」话音刚落,那两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很快,隐藏在王府的暗桩被找到了,不过此人在被查到之前就已服毒自尽。王府那夜当值的所有侍卫均被处以五十军棍的仗刑,那五十军棍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而负责倚红苑安全的那一小队人马,则被全数充军。那军营远在边城苦寒之地,怎比得在王府当差。 温和谦逊的睿王爷从未如此狠厉过,吓得众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再有丝毫的懈怠,也不敢再出任何差池。 午时已到,影夜和影墨跪在风澜清的面前,如数汇报着这一日不眠不休得来的情报。只见风澜清的脸由最初的风轻云淡逐渐变成了冷若冰霜。 他负手而立、眉头深皱,思索着这件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直避世无为的那个人会突然暴露出自己的底牌。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屋外有人禀报到:「王爷,安王殿下来访。」 第二十七章 安王来访 这是东明王朝的五皇子,安王风澜兮第一次登门拜访他的四哥。确切的说,是第一次拜访他的兄弟。在此之前,安王殿下因从小身体孱弱,鲜少出门。 风澜清边走边思索着这个几乎不怎么露面的五弟,他到底因何而来?他虽然和五弟同岁,但以前却从未在意过他,只因他一直体弱多病、命不久矣。何况,为了社稷的安定,父皇是不可能把这千里江山传给一个将死之人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也派人暗中调查了他许久。他的五弟的确是药不离口,从小就用最珍惜的药材吊着命。若是他生在普通人家,定是早已失掉了性命。 远远地,风澜清就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虚弱地靠在门厅的立柱旁等着他。那根朱红色的柱子仿佛承载了这幅躯体的所有重量,风澜清觉得若是没有这根救命的柱子,他的五弟一定会支撑不住滑落在地的。 风澜清慢慢地走了进去,也不作声,就这样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随时都会昏倒的病人。而他的五弟却并没有一丝的尴尬和难堪,也同样冷冷地回望着他。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终于,当风澜清以为他俩会这样一直对峙持下去时,风澜兮首先打破了沉默。 「四哥,又见面了,」只听他平静地说到,这话让不知内情的人听去,还以为他们兄弟时长相聚呢。 风澜清依旧冷冷地望着他,并不答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着这个与他同岁的弟弟。只见他面色苍白如纸,又因长期卧床不见阳光,使得那额头两侧的血管更是泾渭分明,愈发的清晰。只一小会儿,他的额头上便布满了冷汗,那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的快速滑落,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串串五彩斑斓的水晶珠子。 世人眼中温润谦和的风澜清,此时却没有一点儿作为主人该有的待客之道,更何况站着的人不仅是他的亲兄弟,还是一个体虚羸弱的病人。 气氛又一次的凝结,诡异的气息在空中流荡。风澜清看着面前这个明明支持不住却又毫不动摇的人,突然感到了不安。他隐隐猜到了他突然前来的目的,不过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他想过各种可能,却不太愿意相信是这一种。 心里的疑虑在不断地扩大,终是忍不住想知道谜底,一句「为什么」从他口里冰冷地吐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刻意暴露 只见风澜兮淡淡的一笑,稜角分明的脸上幻化出了耐人寻味的神情。虽是久病之人,但那斜长的丹凤眼和微微上挑的唇角,依旧为他增添了一丝灵动和邪魅。 「四哥,看来你都知道了,」虚弱的声音缓缓地说到。 风澜清并未接话,那冷漠的态度昭示着他对此事已经瞭若指掌。 风澜兮平静的看着他的兄长,继续轻声地说到:「四哥,请你好好珍惜。要知道……」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那俊逸的脸庞望着远处的风景,生出了些许的悲哀。 「要知道……你所得到的却是我永远不敢乞求,今生无法拥有的。」那声音充满凄凉,能令所有听者为之动容。 「所以,你就派人夜探睿王府。哦,不!是夜探倚红苑!」风澜清的声音愈加的冷冽,连那夏日的艷阳都不能消融。 「你派来的探子是一等一的高手,却这么轻易被我发现,就像是故意让我发现似的。他逃走之时,什么暗器不能用,却偏偏要使用曾经是江湖第一门派凌庆门的独门武器凌千闪。」风澜清望着眼前情绪已恢复如初的五弟,顿了顿继续说到:「世人都知凌庆门在二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却不知这门主已诚服于父皇。所以,现在能使用凌庆门武器的人只有父皇。」 风澜清向前一步,眼睛直视着这个他以前从未重视过的五弟,继续冷冷地说到:「凌千闪的主要成分磷粉,而你却让探子把磷粉的痕迹一路留下,最终让我的人如愿查到了你的安王府。我猜那探子恐怕就是凌庆门的人,而父皇因对你多加疼惜,独独赐给你凌庆门的人防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风澜清又再往前逼近了一步。此时,他与风澜兮的距离不过两步之遥。 「五弟,为什么?你亮出了几乎所有的底牌,到底是为了什么?」风澜清继续向前走着,现在他与风澜兮几乎是面对面的站着,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浑身所散发出来的热气和强烈的压迫感。 可就在风澜清自己问出这句话时,他却不想知道答案了,尽管那答案他已经猜到。 虽然不想听,但风澜兮的回答还是不可避免的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因为,我一直希望她能幸福」。风澜兮望着眼前已略微愤怒的四哥,依旧坚定地说到,「所以,我只想让四哥知道,如果四哥不能给她幸福,请让我来给。」 话毕,风澜兮也不等风澜清的回答,就这样转过身默默地朝大门方向走去。被一席话说得楞在原地的风澜清,回过神来快步地追上那行动并不迅速的五弟,狠狠地一把将他扯了回来。 他愤怒地抓住风澜兮胸口的衣襟,恨恨地说到:「我的女人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病秧子来操心了?她既然嫁到了睿王府,就不需要你这个安王府的人来指手画脚;她过得好不好,也不用你这个外人来评价。她生是睿王府的人,死是睿王府的鬼,她永远都不会是你的。就算她今天死了,你也没有资格来悲伤哭泣。」 说完,他忽地放开那被抓着的人,而那人却因这突然的动作失去了平衡,差点儿摔倒在地。风澜清看着眼前之人浑身豆大的汗珠如流水般的往下滴,鄙夷之色尽显于面。他整了整因刚刚的动作而有些轻微褶皱的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花厅。 风澜兮望着大步离去的风澜清,苦笑着轻轻地嘆了口气。是啊,他是病秧子。可是四哥,你知道吗?我这个病秧子一直无欲无求,从不敢爱。可一旦有求,就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坚定。 第二十九章 肆意狂奔 风澜兮回到了安王府,因这半下午都在睿王府中折腾,身体早就是疲劳不堪了。他合衣躺在了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他用手轻轻抚摸着那雕刻着「福」字的床沿,眼神却渐渐迷失在了回忆之中。 三年前的那个冬天,本就身体孱弱的他又病了,足足的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当他能够再次踏出门外之时,春天,已经悄无声息的到来了。他看着府里处处新生的嫩芽,既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因为这里是他的王府,而陌生的却是因为他已有两月不曾走出房门一步。他感到了悲凉,为何自己不能和同龄的男子一样,拥有健康的身体、享受正常的人生。 墙外传来了喜庆的锣鼓声,他苦笑到,又是哪家在接亲吧。那高亮的唢吶声,吹出了别人的喜悦,也吹进了自己孤独的心。他又何尝不希望今生能拥有一位与之心灵相通的女子,和她一起携手游遍天下,看尽沧海日出呢。可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安王殿下,也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只因他活不过二十五。 父皇曾想过给他赐婚沖喜,可被他拒绝了。那被赐婚而来的女子,仅仅是畏惧于皇权,并不是真正心仪于他的人。他不想和她两看生厌,也更不想害了别人。让人家年纪轻轻就守寡,他也于心不忍。 「殿下,小心着凉,」一声轻轻地呼唤,把他从纷繁的思绪中给拉了回来,只见他的贴身随从急忙为他披上了一件用银箔丝装饰织造的紫色云锦外袍。可就是这么一句平常的话、一个平常的动作,却突然刺痛了他的心。他就那么病弱吗?就那么不堪一击吗?为什么所有的人每天所说所做的事情都是怕他病了、死了。那墙外传来的礼乐声越来越大,刺痛了他的耳膜,让他头痛欲裂。他想逃离这个地方,逃得越远越好。 他开始不顾一切的狂奔起来,他的长发并未束起,就那样随着风肆意的飞扬。他的随从们在后面追赶着他,可他并不想停下来。他就这样一直不停的奔跑着,他从未发觉自己可以跑得如此之快。兴许是人在痛苦到极致之后,就会激发出身体的力量吧。当王府的门房还未反应过来时,他便已经跑出了大门。 大街上的人群对发了狂跑着的风澜兮东散西让,唯恐伤者了自己。他就这样一直向前冲着,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突然,从东街的拐角处闪出了两道一白一灰的人影,他避之不及,一下撞上了那身穿白色华服的男子。他很清楚地看到,在撞上白衣男子之前,那人的手已经发力,势要一掌将他给推开。可后来,不知怎的那人又突然收手,任他把他重重撞倒在地。 没有想像中那般的疼痛,在他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他的身体完全撞在了白衣男子的身上。他急忙挣扎着起身,他用眼神制止了欲上前帮忙的随从们。他是一定可以自己爬起来的,他一定可以的。可才大病初癒他,又经历了刚刚那一场激烈的奔跑,体力已消耗殆尽。他越是挣扎,身体越是沉重,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那身穿灰色布衣,做小厮打扮的少年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得不顾一切得拉扯着他,想把他立刻拽起来。而那小厮的动作粗暴又毫无章法,硬生生地扯痛了他的手臂。 「阅河,住手。他病了。」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叫停了小厮拉扯的动作。 「可公子你……」 「我无碍,」没等那小厮说完,白衣男子就打断了他。 「快扶他起来吧,他浑身正冒着虚汗,脸色苍白。」正当那小厮不情不愿的准备扶他起身之际,那些战战兢兢的随从们终于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迅速来到了他的面前,用极快的速度把他抬上了软轿。 是的,他放弃了,他知道今天靠自己是起不来了。他最讨厌看着自己如废人般任人搬弄,所以下人们没有他的示下是绝不敢轻举妄动的。若他们害怕没有保护好皇子而因此丧命,那他会让那些随意近身的人比丧命更惨。其实,他只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的狼狈和不堪,他只是想保留那一点点作为人的尊严而已。 看着那被他压在身下的人正要离开,他急忙叫住了他。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楚,这白衣男子只是少年模样。只见此人面目清秀,一身纯白的绣着翠竹的锦服,衬托出了少年高洁淡雅之气。他欲挣扎着下轿向他致谢,他想感谢他的手下留情,若当时那一掌真朝他胸口噼来,他这身子一定是承受不起的。仿佛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那白衣少年开口说到:「公子不必多言,好好保重才是。看公子面色苍白,身子孱弱,可别再如此了,仔细伤者了自己。」说完,那少年朝他点了点头,带着小厮渐渐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呆呆的坐在软轿上,看着那越来越小的白色身影,哀伤悲痛的内心仿佛被穿透了一丝的光亮。他的父皇虽怜惜于他,但他一直有种错觉,仿佛父皇是把他当着了另外的人,而这种不安的感觉让他从未真正踏实过;母后对他嘘寒问暖,常常与他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也只是因他没有任何的竞争力,他是不会威胁到她自己的亲儿子的;而他的兄弟姐妹也从不拿正眼瞧他,只因他是将死之人,毫无威胁;就连他的亲母妃,也因他这半死不活的身子不能为她争取更大的荣耀,而几乎不会过问他的任何事情。 这世间的所有人都如此的冷漠,可那白衣少年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现了他的异样,没有再推开他,还让他重重地摔在了身上,用那单薄的身躯生生替他承受了摔倒在地的痛楚,他的内心是感动的。今日,他第一次感到了来自旁人的温暖,他突然很想知道他是谁。他要感谢他,无论他今后遇到了什么,他都会竭尽全力的帮助他。 第三十章 默默守候 傍晚,窗外的夕阳散发出柔和的金光。躺在病床上的他,听着暗卫打探来的消息。原来,他不是什么贵气的公子。他,不!应该是她,居然是兵部尚书江之翔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江晴暖。怪不得在他倒在她身上的时候,觉得她的胸口软如棉花,原来那里是……他的脸突然滚烫了起来。心,开始在这春日的气息里荡漾。 想着今日她的举动,她明知若不推开他,他必然会摔倒压在她的身上。若是男子也就罢了,可她是女儿身。她的手掌当时已蓄满了气力,若一掌袭来,凭他的身子定是受之不住的。但她最后却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他,仅仅是因为在最后一刻发现了他的病容。 他的心里溢满了感动,也许在她那里仅仅是一次无心之举,可她所做的一切,却犹如种子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像雨后的春笋般急速的破土而出。她给了他不曾感受过的最真实的温暖,就像她的名字——晴暖,她的出现带给了他久违的晴天和和煦的微风,让那颗早已麻木的心开始有了知觉。 他从暗卫那儿了解到,她曾因为耳垂的胎记而经受过无数的讥讽,他多想立刻走到她面前告诉她不要怕,让我来护你一生周全。可是他不能,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跟着他,只能让她继续受到旁人的奚落。 暗卫仍事无巨细的汇报着,并没有发现主子越皱越紧的眉头和紧紧抓住被子的双手。那双苍白的手上骨节突起、青筋爆出,看得出此刻双手的主人正极力的隐忍着。他的脑袋开始眩晕发胀,他只听到她每日必着男装出门,只为在自家酒楼的雅间等着四皇兄从街上走过,无论颳风下雨、霜雪漫天,只要四哥在京城,她就一定会守候在那里。 他感到了窒息,那才被阳光温暖的心顷刻间再次化为黑暗。原来,今日的她也是在等四哥,只是顺便遇到了他这个活死人。他打断了暗卫,把他赶了出去,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其实这样的结果他早就应该料到,没有哪个女子会喜欢上他这样的人。她的心里装着四哥是好事,如果以后她能嫁给四哥,凭四哥的能力定能让她一生一世平安终老。而他,却望尘莫及。 他凭着记忆画下了她的样子。只不过,那画里的她不再是少年的打扮,而是头挽发髻、一袭长裙,恬静而柔美。这幅画被他珍藏在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每到深夜,当他独自一人时,他就会悄悄地把它拿出来,深情地望着那画中之人。也只有在此时,他才能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本就不怎么参加宫宴的他,从此之后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一概称病不去。他怕再次看见她时会忍不住的想要去靠近;也怕因心爱之人就在眼前,会控制不住的当场请旨赐婚。他知道只要他开口,一直对他垂爱的父皇是定会应允的。但他不想做那样一个卑鄙的人,也不想利用权势去绑架她。他只想看到她开心快乐、一生无忧。 他不会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了,因为他的心里已经装满了一个叫做江晴暖的女子。鲜少出门的他,如今更是因此封闭了自己。而晴暖也一定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永远把她装进心里的人吧,不过这没关系,他会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她,直到自己生命的终结。只要她平安喜乐,他的人生就是值得。从今往后,他的这颗心只因她而跳动。 过了不知有多久,当他得知她真的要嫁给四哥的那一夜,他喝酒了,喝了一壶他从不敢碰触的烈酒。酒才进肚,他便吐得昏天暗地、眼泪横流。可又有谁知道,那满脸的泪痕并不是因为剧烈的呕吐,而是真正的痛彻心扉。 因为喝酒,他的旧疾复发了。他其实是不能喝酒的,他的身子早已虚空,酒这东西,是会要了他的命的。他高烧了三天三夜,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身子很轻,似飘了起来。其实,如果能这样死去也是不错的,至少就不用再受这相思的折磨了。就在他想要解脱的时候,他听到了他的心腹平顺的声音,平顺求他不要放弃自己,因为他只有活下去才能够守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于是,为了那一份默默的守候,他又努力让自己活了下来。 后来,到了认亲那日,他拖着这苟延残喘的身体去了皇宫。他本不想去的,可他却忍不住想要再见她一面,哪怕是匆匆的一面也好。只要让他看到她是幸福的,他就安心了。 皇宫中,当再次见到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人儿时,他的心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而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庞上却并没有新婚的娇羞与妩媚,有的只是本不该出现的坚毅和冷静。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的四哥对她不仅毫无爱意,还倍加羞辱。试问有哪个敬重妻子的丈夫会让自己的妻子在新婚之夜备受冷落,还让人误会婚前失贞。他是有多厌恶她,才会让她承受这世间难以容忍的大罪。而晴暖的表现却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仿佛被丈夫如此对待的人不是她一样。她是那么的爱着那个人,她定是太伤心了吧,才会哀莫过于心死。她的心该是有多痛? 他多想冲上前去不顾一切的带走她。可他不能,他不能再给她惹任何的麻烦了。但他会动用他一切的力量来保护她,尽力让她免受无妄的伤害。 可还没过几天,他又得到消息——她受伤昏迷了!虽不清楚她是如何受的伤,但他可以肯定这伤和四哥脱不了干系。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曾带给他光亮的女子在睿王府被消磨殆尽,他再也不能忍受。所以,他才会在四哥面前故意暴露了自己,只为让其知道,晴暖是自己所爱之人,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丈夫也不行。如果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定会和伤害她的那个人拼上性命,就算压上整个安王府也在所不惜。 江晴暖,是他一生的挚爱! 第三十一章 午后伤怀 夏日的闷热令人心神不宁,本是午后小憩的时间,可晴暖却怎么也无法入眠。树上的知了一直在不停地叫着,仿佛不知疲惫为何物。 月荷在一旁看着辗转难眠的小姐,心里既是难过又是不平。似感受到了月荷的心思,晴暖睁开眼看着这个还没来得及收敛情绪的丫头,微微笑着打趣道:「是谁又惹咱们家月荷不开心了,让小姐我去为她报仇。」 月荷本不愿让小姐看见她这般模样,但现在已被发现也就不再掩饰,遂义愤填膺地说到:「小姐,月荷是听着这知了的声音心烦。王府其它地方的知了都被管家命人给捉了去,可就咱们倚红苑的知了无人问津。」 「你呀!」晴暖无奈地用手戳了戳立在边儿上的丫头。由于她是躺着的,手只能戳到月荷的肚子。倒惹得月荷浑身战慄,使劲儿地憋着不笑出声。晴暖被逗乐了,更加卖力地用手点着月荷那已经发颤的腰腹。月荷终是憋不住,哈哈地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求着绕。这画面好似两人还是在尚书府的闺阁里,正享受着无忧无虑的温馨时光。 见月荷笑得快岔了气,晴暖停止了逗弄。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那透过树叶射下来的屡屡光亮,平静地说到:「月荷,你看那阳光,纵使这大树的枝叶如何茂密,也无法阻挡它照亮地面的决心。生活本是艰难,不必为些许的小事儿而烦忧。况且,有了这知了的陪伴,倒还使这沉闷的生活有了一点儿的生机。」 晴暖突然想去握一握月荷的手。在这处处透着寒冷的王府里,也只有这一双手还能成为她心灵的依靠。可就在她抓住月荷手的那一刻,她的心陡然一惊,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那手不似记忆里的光滑细嫩,反倒长出了许多薄薄的茧子。从前在尚书府,月荷是她的一等大丫鬟,在月荷之下,还有几个二等、三等的小丫头。可就在她新婚之日,这些陪嫁的丫鬟被风澜清全数发卖,只留下了月荷与她相依为命。在尚书府时,月荷只近身伺候她,很少干洗衣、扫地的粗活。可现在,月荷什么都要做,这才多少时日,这双手却早已不似当初那般的柔滑。 风澜清让她们主僕二人住在这富丽堂皇的屋子里,除了饭食有王府的下人按点儿送达,其余的事物皆要亲力亲为。在经历了刺客之事后,屋外倒是每时每刻的立着一些婢女,不过那是用来监视她们的,她能感觉到这些婢女会武。不过,也无所谓了,她的尊严早已被那个人丢进了尘埃之中。 可月荷何其无辜,却也要跟着她受这无妄之罪。从前的她还想着等自己嫁人之后,让月荷脱了奴籍,再为她找个人口简单的殷实人家享一享清福。可现在,她是自顾不暇、自身难保。也是她忽略了,平时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却没有注意到月荷也在承受着同样的苦楚。这都是她的错,因为她错误的爱上了风澜清,才会使身边每一个关心她的人都经受了本不该经历的痛苦。 第三十二章 无尽伤害 就在眼泪快要决堤之际,一阵强有力的脚步声急促地向着内室推进。晴暖立刻调整了情绪正准备下床更衣,突然,眼前一黑,身子被一只力大无比的手给直接拽了下来,硬生生地摔到了地板上。看着眼前立着不动的那双穿着黑色缎面靴子的脚,她倔强的说到:「王爷,晴暖不知您大驾光临,未能迎接,还望恕罪。」 风澜清低头,凝视着眼前这个还躺在地上欲挣扎起身的女子,只见她只穿了一层单薄的里衣,那江南织造的雪白丝绸已沾染了灰尘。她双手撑地,艰难地想要爬起来。可那原本还没有好全的左脚脚踝却又被擦破了一大块皮,露着鲜红的血肉,怎么也使不上劲。看着这样一直不服输的她,他的心里没由来的又是一阵烦躁。 正在此时,流着泪的月荷欲上前帮忙,被风澜清一脚给踹了出去,顿时倒地不省人事。 「月荷!」晴暖尖叫道,她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了无生气的人害怕极了。她匍匐地往月荷身旁爬去,却在途中被风澜清一手给抓了起来。她拼命的想挣脱那力大无比的桎梏,却怎么也摆脱不了。他仅凭一只手就反扣了她细嫩的葇荑,而另一只手却紧紧扯着她的头发,叫她不能动弹。晴暖悲哀的觉着,那双掌握着她命运的双手就像是天上的鹰,而她,早已成为了鹰的囊中之物,一切的反抗似乎都只能是徒劳。 「风澜清,你是个疯子!」晴暖又急又气,不分尊卑的骂道。现在,她也只有这张嘴还是自由的了。就算最终她还是会成为鹰的食物,她也要拼上这最后一口气。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了晴暖白皙的脸上,那里立刻出现了五个绯红的手指印。一缕鲜血从唇角缓缓的流出,静默而妖艷。 「江晴暖,你这个无耻的荡妇!你就那么渴望嫁入皇室吗?啊?」风澜清用双手狠狠地掐住晴暖的双肩,咬牙切齿地说着:「不知廉耻的女人,居然还去勾引安王,还惹得安王今日亲自来府为你撑腰。怪不得他会在你认亲的那日拖着病体入宫,原来是你们早已有了首尾。江家是有多么的无耻,才会去处心积虑的搭上一个又一个皇子。兵部尚书又如何?大家闺秀又怎样?还不是那低等的商人之后,尽做些鸡鸣狗盗的下贱之事。」风澜清剧烈地摇晃着这个已不再挣扎的女人,恨不得此刻便杀了她。 晴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一直怒不可遏的风澜清,如同人偶般被他用力的摇来摇去。看着看着,晴暖居然咧嘴笑了起来,那嘴角的鲜血还在不停的流淌着,为愈加苍白的脸庞增添了诡异的色彩。 「风澜清,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不堪之人。对于你的肆意侮辱,我江晴暖行得端做得正,不想做任何解释。我们江家虽世代经商,但家风清正,是不屑于你那所谓的皇权富贵。既然王爷如此厌恶于我和我的家人,那还请王爷休书一封,从此天涯海角,再无瓜葛。」 看着面前神色清明的晴暖,风澜清的心似被突然揪了一下。这个女人,在他这里得不到想要的一切,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转投到五弟的怀抱里去吗?他确实曾打算待他大业完成之际便逐她出府的,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要让她一辈子都无法逃脱他的掌控,一辈子都待在睿王府里不见天日。她想要的一切,他会让她永远都得不到。 他用那长满茧子的右手用力捏住了晴暖的下颚,一字一句的说到:「江晴暖,你给本王听好了。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这个倚红苑。记清楚了,是一辈子!」 晴暖的骨头仿佛要被他给捏碎了,可他手中的力道还在加重。她痛得满眼模糊,早已看不清明。只听到耳边模模糊糊地又传来了那熟悉而绝情的声音,「江晴暖,如果你再敢提「休书」二字,你那衷心的丫鬟就会被削掉双手。而我,也会让你生生世世活在愧疚之中,永世不能自拔。 突然,疼痛消失了,那只大手蓦地放开了她的脖颈。没有了支撑,晴暖向后倒跌了两步。待她缓过神来时,风澜清已大步离开,没有了踪影。 第三十三章 爱恨交织 晴暖急忙跑到月荷的身旁,蹲下身子探查她的情况。还好,没有明显的外伤,应该只是被摔在地上的时候给震昏了。现在虽是炎炎夏日,但地上的凉气还是很重。晴暖不敢耽搁,用力的扶起月荷,一步一挪地把她搬到了自己的卧榻。 望着还没有清醒的月荷,晴暖的眼里开始泛起水雾,让这屋子里的一切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一个罪人,不仅连累父母牵挂,还让自己的大丫鬟也跟着受累。他和她的那场相遇根本就是个错误,当初那漫天飞扬的梨花,并不是因为他们的相遇而翩翩起舞。它们,怕是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吧。现在她想要结束这个错误,却发现早已身不由己。今日她才明白,她从来没有结束这错误的资格。 两行清泪缓缓地滑落,滴在青色的锦被上晕开了一朵朵伤心的花。一只温暖的手抚去了晴暖脸庞上那晶莹的泪珠儿,可那玲珑剔透的珠子非但没有消失不见,还愈发的汹涌。它们从悲伤的眼里如暴雨般喷薄而出,滴在身上,落在心底。晴暖抓着这支温暖的手全身颤抖,她想竭力忍住这懦弱的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那泪水就如决堤的江水般,奔流而下一泻千里。「小姐,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好过些,」才甦醒不久的月荷回握着晴暖的手,只希望她的小姐不要再如此的难过。 晴暖哭得越发悲戚,这是她来到王府后第一次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些年所经历的委屈都宣洩出来似的。她不是决定不爱了吗?她不是早就对他死心了吗?她不是想被休弃回家吗?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心还是会这样的痛?难道是因为还在爱着,才会如此的痛吗? 都说「一寸相思千万绪,」这一寸的相思就可以换来千万的愁绪。那她这几年汇集的思念,是不是註定会让自己肝肠寸断呢?她是真恨他的,恨他绝情的羞辱、恨他无尽的折磨。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停下对他的喜欢,只是这喜欢被她深深地埋在了心底,不再触碰也不愿想起。原来这就是爱情,可以对一个人同时爱着又同时恨着。 爱恨交织,心如刀绞。 第三十四章 阴魂不散 风澜清觉得他那个病秧子五弟简直就是那地府里阴魂不散的小鬼。昨日,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内心的愤怒,今日居然又主动送上门来了。 整整一个上午,风澜清都没有去理会他,直接把他晾在了花厅。可他那五弟居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带上了所需的食物、物件和药石,就这样优哉游哉地坐在花厅的凳子上等着他。如果饿了,他就让人伺候着用一碗从府里带过来的还热乎着的血燕燕窝粥;如果累了,他就叫下人们搬来软塌,躺在上面歇上一歇;如果到点儿需要服药时,近身小厮就会端汤送水,好不殷勤。总之,风澜兮是和他四哥卯上了,今儿个要是不见着四哥的影儿,他定是不会回去的。 当风澜清在书房听到影寒的汇报时,失手砸碎了一只前朝官窑特制的水墨砚台。影寒看着那碎成了一地的石渣,默默地替主子心痛了一番,要知道那砚台可是珍品中的珍品,价值连城啊。呃,虽然主子其实是很有钱的,但也不能浪费是不是。 风澜清看着窗外那摇曳的青竹,难掩脸上的愤怒和无奈。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如透明人般的五弟,居然会有如此的作为,就像市井里的泼皮无赖,成天无所事事强闯民宅。再加上那厮又是个缠绵病榻的主儿,他不太敢轻易对他动粗,以免被设计而惹火烧身。很好!很好!风澜清双拳紧握,那突起的青筋暴露了此时手主人心里的怒气和忍耐。他倒要看看风澜兮那小子今天能赖在这里多少个时辰。 「影寒,再去给我盯着他。别让他再耍什么花招。我倒要看看我这个五弟到底有多少能耐。」这声音听起来平静如水、毫无波澜,甚至还透着丝丝的温润。可影寒知道,这是自家主子发怒的前兆,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令人胆战心寒。 可风澜清到底还是低估了他这个体弱多病的五弟。只见风澜兮也不着急,就这样安闲自得的在花厅等着。午后的气候愈加闷热,他干脆脱了外袍直接躺在软塌上,伴着下人们轻轻摇扇送来的微风缓缓地进入了梦乡。若是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他就是这王府的主人呢。 一个时辰后,风澜兮睁开了他睡意朦胧的眼睛,并在贴身小厮们的伺候下更衣、洗漱,还顺便用了些从府中带来的可口点心。因为等待的时光太过无聊,他干脆命人把自家王府的两只斗鸡也给带了过来。看着两只大花鸡在那里斗得个你死我活、羽毛横飞,风澜兮百无聊赖地迷瞪着双眼。 就这样,一直到晚膳时分,风澜兮依旧没有等到他那无情的五哥。更过分的是,这睿王府居然没有一个下人过来招呼一下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安王爷。不用想,这一定又是他那个好哥哥授意的。「哼,想让我知难而退,没这么容易!」风澜兮小声地嘀咕道,那满不在乎的脸上却透露出些微的坚定。 「平顺,叫府里的厨娘给爷弄弄吃的,爷都快饿死了,」风澜兮故意大声地说到。 「是,小的明白。」那叫做平顺的小厮麻熘地支使着从安王府带来的婆子,在花厅外的小花园里搭了个简易的小灶准备烧火做饭。 影寒看到这种状况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不知道一会怎么向主子汇报安王爷这种无耻的地痞行为。他已经能想像出主子脸上那凛若冰霜、寒气逼人的样子了。他禁不住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就在影寒沉浸在主子一会儿会如何发怒的想像中时,只听风澜兮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缓缓地说到:「回去告诉四哥,小弟今晚打算暂住一宿。由于小弟多年未和四哥亲近,希望能和四哥同睡一张卧榻,以期加深兄弟之情。」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风澜兮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那豆大的汗珠从强撑的身体中不断的往外冒着,打湿了一件又一件衣裳。 第三十五章 再次警告 「咔嚓」一声,一支上好的狼毫被风澜清无辜地折成了两段,而这支已失去作用的狼毫还被它的主人紧紧地拽在手里。那握住狼毫的手骨节分明、青筋暴露,昭示着此刻握笔之人隐隐的怒气。 影寒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再言语半分,心里又对那支从西齐国带回来的珍品狼毫默默地心疼了好久,要知道那可是用白花花的银子换回来的呀。想着自家主子虽不如外人所道那般儒雅闲逸,但至少也是沉着冷静的。像今日这种在同一天被同一个人激怒两次的情形,的确是太少见。此刻,他只恨不得学会传说中的遁地之术,唯恐自己也变成了那已被丢弃在角落里的半截狼毫。 而在这边,风澜兮见一直没有人回话,就开始大摇大摆地往内院里闯去。由于身体的原因,他可没有傻到用两只脚硬闯。他先悠闲地坐在结实的木椅上,然后让下人们抬着木椅把他给送进去。若途中遇到阻拦,他带来的小厮、杂役、厨娘等人就在前边儿帮他开路。他今儿个就准备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他就不信他那装模作样的四哥能真的把他怎么样。要知道他安王爷可是父皇眼中最被怜惜的皇子,他今日倒是要瞧瞧,他的四哥到底准备怎么办? 正当他被自个儿府中的小厮抬着走出花厅之际,他远远地看见他那一整天都未露面的四哥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顿时,他那张邪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叫小厮们将他放了下来,也不起身,就这么斜坐着看着那缓缓而来的人。 「五弟,你这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吧?」风澜清的声音冷冷地飘了过来,早已没有了曾经刻意表现出来的温和。 「四哥,小弟真是佩服。你的忍耐力让弟弟我刮目相看呢,」风澜兮也毫不示弱地讥讽道。他望了望平顺,平顺即刻遣退了身边的奴才。 「风澜兮,本王警告过你,不要妄想干涉本王的家事,」只听风澜清的声音里已有了隐忍的情绪。 可风澜兮似听不出那里面隐藏的怒火,漫不经心地说到:「是吗?可你的家事,也是我风澜兮的事,」说完,他接过平顺手中递过来的杯子,慢悠悠地喝了口清心降火的香茶。 「哦,对了,我也是前来警告四哥的,」风澜兮一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渍,一边定定地看着风澜清冰冷说到:「昨日小弟看四哥你那生气的模样,唯恐我的小暖暖受到伤害。小弟我虽是命不久矣,但却不是不学无术的草包。要是哪天她出了什么事儿……」 说到此,他略微顿了顿,抬头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羡慕了无数次的人,坚定地说到:「小弟虽是不才,但也会拼尽身家性命为她讨个公道。」 风澜兮在平顺的搀扶下缓缓地起身。由于在这里耗了一整天,身体已是虚弱疲惫,但他仍一步一步慢慢地往风澜清的身边挪去。终于,他走到了风澜清的身侧,用只有他二人能听清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到:「四哥别忘了,你不似我这般无欲无求,你可是一个想做大事的人呢!而我,只希望她能平安无忧。请不要逼我成为你的敌人。」 风澜清微微侧目,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脸上带着点儿痞气的五弟。一直以来,自己在世人面前所表现出的儒雅温和都是一种伪装和掩饰。没想到,这个深居王府的病秧子弟弟居然能把他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虽然这老五曾趁他不注意时弄了个暗桩进来,但这暗桩并没有在关键的位置。况且,在储君不明的情况下,各府的皇子谁没有放出过暗线?又有谁没被暗线所监视过!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弱不禁风的弟弟早已猜到他心中所图之事,足不出户便洞若观火,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风澜清第一次认真的望着这个又在旁止不住咳嗽的弟弟,也凑到他耳旁悄声地说到:「五弟,你的手伸得太长了。小心哪天被割断了手指,到时可别怪四哥没提醒过你。」说完,风澜清轻蔑地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风澜兮望着逐渐远去的身影,双眉微皱似在思索着什么。夕阳的余晖静静地洒在他单薄的身上,斜投在地上拉长了原本就瘦弱的身躯,更显清冷孤寂。 第三十六章 原来是他 晴暖是在傍晚才听月荷说起这安王今日又来了,而且还在睿王府做了很多离谱的事情。晴暖的心又开始惴惴不安,她估摸着不多久风澜清又会来找她算帐了吧。可找她清算什么呢?是清算她的不贞,还是清算她一直想和离的心思呢?恐怕安王来睿王府的消息,也是他故意叫人放进来的吧。否则就凭月荷这院门都不能迈出的人,又是如何得知远在前厅的消息呢? 晴暖幽幽地望着窗外那些经受了一整天阳光洗礼的叶片,只见那平整的叶面上反射出了油亮的光泽。她一直在思考,安王到底是如何认识她的?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他有了交集?记得新婚第二日的认亲,她就觉着安王看向她的眼神太过于炽热。可在此之前,她的确从未在任何的宴会上遇见过他,那他又是如何识得自己的呢?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眺望着远处那一朵开得正艷的芍药花,本就不清晰的思绪也随着白日最后一丝光亮的消逝而陷入了更深的混沌之中。 「小姐,在想什么呢?坐下休息一下吧,」月荷托着一盏蜡烛轻轻地走了进来,那跳动的火苗瞬间给漆黑的屋子带来了生机。 微弱的光亮照映在晴暖白皙的手背上,显现出了一种苍白的病态。晴暖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道火光。是了,那个人的脸上也有这种过于苍白的肤色,那是久病之人才会有的状态。渐渐地,记忆里那张惨白的脸庞和安王的病容慢慢地重合了起来,一件早已被自己遗忘的往事终于浮出了水面。 原来,那次遇到的那个人,是他! 晴暖转眼望了望那烛台上已燃烧了半截儿的蜡烛,思绪回到了三年前那个生机盎然的春天。那日,她照例在鹤仙楼偷偷地看了风澜清之后,正带着月荷慢悠悠地往回走着。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直直地向她沖了过来。正当她准备将他一掌击开时,她发现了离她越来越近的那个人脸色苍白得可怕,就像是从未见过阳光似的。那满头的大汗随着他跑动的步伐像暴雨般的往下滴落,可即使这样,他的脸上依然毫无血色。 她的祖母出生于杏林之家,闲暇之时她也爱翻翻医书,略懂得些皮毛。看着眼前这人,她断定此刻他的身体状况应是极为糟糕的。是什么让一个重病之人如此不堪的在大街上狂奔?又是什么让他毫不在意周围旁人的指点和笑话?在这世上,谁不是艰难的生、卑微的活。她生出了恻隐之心,在那人撞上她的前一刻及时收回了手,任他重重地把她撞倒在地。不过还好,虽然她的武艺算不上精湛,但要承受这毫无内力的一撞,也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后来,那人跌跌撞撞地被小厮给扶了起来,她这才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披散着头发,满脸汗渍的男子。只见此人约莫比她大上几岁,生得极是好看,那斜长的丹凤眼硬是为虚弱的他增添了几分痞雅之气。可这副身子实在是过于单薄,仿佛这春日的微风都能把他给颳倒似的。她见他穿着的是一件用银箔丝装饰织造的紫色云锦外衣,遂料定此人身份定非泛泛之辈。要知道这云锦的织造工序相当繁琐,且产量稀少价格高昂,并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能够拥有的。晴暖不想与此人有过多的交集,没等他开口致谢,便带着月荷匆匆地离开了。 何曾想,那撞倒她的人居然是久病不治的安王。他不仅查到了她的身份,还对她产生了某些情愫。认亲当日他那灼热的目光,仿佛已经昭示了一切。 夜越来越深,仿若一只巨大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晴暖深深地嘆了口气,望着窗外那些看守着她的奴婢,一种无力感快速地喷薄而出。事情还是变得越来越糟糕,也越来越复杂了。 第三十七章 三日之罚 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仅有的一支蜡烛也即将燃烧殆尽。那微弱的烛火在不停的跳跃和闪烁,仿佛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它也希望在生命完结的那一刻绽放出最绚烂的光芒吧,晴暖望着眼前的烛火轻轻地摇了摇头,准备再续上一根新的蜡烛。月荷在后院洗着衣物,现在万事都得靠她们主僕自己。晴暖能帮着做的就帮着做,尽量让月荷少受点儿罪。 新的蜡烛刚被续上,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就打破了倚红苑的宁静。来人毫无尊卑之礼,一掌便推开了内室的大门。晴暖看着眼前出现的这一群人,只见她们穿戴着王府嬷嬷的衣饰但眼神十分的倨傲,为首的那个更是鄙夷地盯着晴暖且毫不掩饰的从头到脚的对她打量了一番。晴暖看着这架势,知道今晚又是在劫难逃了,这群王府的嬷嬷们定是奉了风澜清的命令而来的。她望了望那领头的嬷嬷,默默地嘆了口气,平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终于,那嬷嬷打量够了,望着晴暖冰冷地说到:「奴婢们奉王爷口令,因王妃德行有亏,罚其在倚红苑门前跪上三十六个时辰。现在是戌时三刻,王妃请开始吧。」 晴暖无声的笑了,用手整了整头上的玉钗,步履坚定的往院门走去。那为首的嬷嬷惊讶地看着已经往外走着的晴暖,她本以为王妃不会轻易的就范,没想到会有这么容易。 不多久,晴暖就已经走到了倚红苑的院门前。她望了望那镶着一圈金丝的牌匾,毫不犹豫的提裙跪了下去,没有一丝的不满和怨恨,就仿佛是理所应当一样。那嬷嬷看着如此的情景,心里对晴暖有了一丝的改观。 只见她走到晴暖的面前,双手交叠着行了个礼,用洪亮且不带情绪的声音说到:「禀王妃,奴婢手下这四位嬷嬷乃是来监督您的。王爷说了,您必须跪满三天三夜,期间不能起身也不能吃喝,除非您承认私德有损。对了,您的一举一动奴婢们均会向王爷如实地汇报。还请王妃好生配合,不要为难奴婢们,奴婢们也是在尽自己的本分。」 晴暖听着那嬷嬷的话,目视着前方平静地回应到:「请王爷放心,晴暖一定谨遵训诫。」说完,她闭上了双眼,不再看周遭的一切。这些处罚和羞辱于她而言已是习以为常,她不想再去辩解也不想再去挣扎。现在唯一支撑着她不再伤心、不会消沉的事情,就是如何早日逃出这个令人窒息的金丝牢笼。 第三十八章 一日之跪 夏日的夜晚似乎并不比白日凉快多少,依旧十分的炎热。那令人心烦的知了始终不肯停歇,执着地在树枝上费力的嘶吼着。 晴暖就一直这样直挺挺的跪在倚红苑的院门口,期间有不少僕人经过她的身旁,免不了对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而那几个府里的老嬷嬷,就在一旁轮流值守,对她严加看管。 月荷得知了消息,急得只掉眼泪。立刻向外跑去欲找风澜清求情,可还没跑两步,就被看守倚红苑的那些会武的奴婢给拦下了。月荷别无他法,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晴暖一起跪着。晴暖心疼,叫她不必如此。可月荷却道,哪有主子跪着奴才站着的道理。晴暖转头看了看那异常坚定的丫头,便不再言语。不过她的心里却是酸涩的,月荷跟着她终究是受了不少的苦。 这夏季的夜晚虽并不凉爽,但依旧是夜深露重。晴暖已经感觉不出自己的衣裙是沾满了咸湿的汗水还是甘甜的露水。五个时辰过去了,充满生机的朝霞射出了万丈的金光,预示今日又将是炙热的一天。 不一会儿,火红的太阳就高高的悬挂于头顶,地面因这阳光的直射而开始变得越来越烫。在晴暖膝盖的下面像是烤了一堆灼热的炭火,且那炭火非但没有熄灭的趋势,还愈发的强劲,烫得那双膝盖疼痛不已。 晴暖微微地转了转头,看了看已经有些吃不消的月荷,立刻用命令的口吻让月荷起身回去休息。她其实并不贊同月荷跟着她一起罚跪,但她太了解这丫头了,如果不让她陪着跪一会儿,估计她会内疚得想要从王府的湖里跳下去。可月荷有什么可愧疚的呢?该感到惭愧的应该是她自己吧。她一直在催促着月荷起身,可月荷说什么也不肯。最后,她只得佯装生气地说到,她不需要陪着一起跪的人,她要的是等她跪完之后能扶她回屋的人。她只要有用之人!她知道这样说是伤了月荷的心,这个丫头一直对她惟命是从、忠心不二。可月荷毕竟没有练过武,身体底子并不算太好,如果现在因她而倒下,她才是真的无颜以对了。 月荷总算是被她给骂起来了,这丫头起身后本想给晴暖支把伞遮一遮这毒辣的阳光。可伞刚被取来,就被在一旁撑着伞,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用着茶的嬷嬷给无情的没收了。月荷想要靠近她,也被嬷嬷给挡了回去,只能站在旁边流着眼泪干着急。 午时的阳光是酷暑中最厉害的,晴暖就一直在这样的烈日下暴晒着,汗水一直不停的往下流淌。她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已经来来回回的不知多少次了。那柔软的青色纱衣在汗渍的反覆侵蚀中,已经开始变得僵硬。可即使这样,她依旧端正地挺立在地上,没有一丝的佝偻与颓废。她紧紧地咬住了双唇,不知不觉中,那柔软的唇瓣已经被她咬破,但她却浑然不知。彼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绝不能认输,也绝不能倒下。风澜清让她跪她就跪着好了,什么德行有亏、私德有损,不就是想逼她承认她和安王之间有问题吗?她江晴暖没做过的事情是永远不会承认的。风澜清想她俯首认罪,做梦去吧!她就是跪死在这里也不会如他所愿的。 其实,在跪得昏昏沉沉之时她也想过,何不就这样痛痛快快的承认算了,兴许还能如愿拿到休书了。可每当这个时候,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就在一直不停的提醒着她,告诉她千万不能轻易的认输。若她因此事被休弃,她的父母将会永远被世人所唾弃。父母已经跟着遭了不少的罪,她不能再让他们晚节不保。 第三十九章 二日之跪 似火球般的太阳终于渐渐西沉,当最后一缕光线被黑暗吞噬,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月光。 银白色的清辉静静地洒在晴暖的身上,像母亲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她早已干裂的脸庞,温暖和熟悉。看着正在薄云中穿梭的皎洁玉盘,她忽然感到一阵心酸。她是真的很想念父亲母亲,只可恨被困于这吃人的王府之中不得自由。此刻,也唯有这苍穹中的明月,能帮她寄託心里深深的思念。 自从来到王府,她一直都是孤单着前行。一路跌跌撞撞,时常头破血流。眼泪,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让双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眼前的景色早已看不真切,到处都是模糊一片,就像她未来的人生,前路迷茫。她知道旁边一直有嬷嬷监视着她,她不想让那些人看到她的脆弱和不堪。她缓缓地仰起头,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坚毅的脸庞因下巴微抬而更显倔强。那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这样生生地给逼了回去。再次睁眼,双眸早已一片清明。 如今守着晴暖的嬷嬷就是昨日那领头之人,晴暖这一连串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这双久经历练的眼睛,她看着地上依旧笔直跪着的女子,心里又多了一分赞许。这个女子仿佛和王爷眼中看到的不太一样。 对很多人来说,夜晚的时光如梭子般飞逝。当你闭上眼睛刚进入梦境,第二日的清晨就已经来到。不过,黑夜对于正在跪着的晴暖来说确是一个漫长的折磨。她不仅要忍受汗水和露水双重的侵蚀,还要抵御住蚊虫叮咬后那种钻心的痛痒。现在已过去十四个时辰了,疲劳感不可抑制的像海浪般一波接一波的袭来。她使劲儿掐着自己的腿,努力想着快乐的往事,才不会让坚挺的嵴樑变得弯曲。 嘴唇已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可却早已没有了疼痛的感觉。这十四个时辰她未进一滴茶水,也没有去净房的念头,湿热的天气早就烤干了她全身的血液。许是塞翁失马吧,她觉得这倒是件好事儿,至少她不用卑微地去求着嬷嬷们给个方便,也不会因三急之事而当场出丑沦为笑柄了。 又一个清晨就在这样的苦痛中降临了,她已经强撑着双眼很久了。体力的大量消耗让她不自觉的想阖上双眼小憩一会。可她知道她不能,她怕自己一不小心睡着后,会让好不容易昂起的头颅像小鸡啄米一样不停的上下晃动。这姿势和跪地求饶又有什么差别呢?她的骄傲和自尊绝不允许自己闭上眼睛,哪怕如此硬撑会头痛欲裂。但既然决定了,就永远不会后悔。 月荷一直在旁寸步不离的守着晴暖,那双善良的眼睛里充满了自责和心痛。正午时分,火红的骄阳烤化了天上的云彩,也在晴暖裸露的脖颈上印下了渗人的图案。火辣辣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像无数的银针生生扎进了皮肤里。这疼痛刺醒了晴暖疲劳的身体,让原本已半眯着的眼睛有了些许的力量。 第四十章 三日之跪 子夜时分,电闪雷鸣。强劲的狂风毫不费力的捲起了地上的落叶,带着盛暑的热气一次又一次的打在晴暖的身上。她头上的发髻已经散落,齐腰的长发随风而动,像是终于获得了自由般,狂放而不羁。里面的每一根青丝似乎都在控诉着这两日来所受到的屈辱和煎熬,拼命地向着自由的方向奔去。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豆大的雨点儿倾盆而来,瞬间淋湿了晴暖的衣裙。冰凉的雨水很快赶走了灼热的暑气,那跪在地上的人儿任凭雨水疯狂地浇打在身上,不曾有丝毫的动摇。狂乱的大风继续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夹杂着雨水妄图击倒她单薄的身体,却始终没有成功。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冷,全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贝齿死死地咬着还在流血的嘴唇,可那血水刚一流出,便被急促的雨水沖刷殆尽。 雨就这样一直下着,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带着火光的闪电一次次照亮了寂静的黑夜;惊天的雷声一直不停的在人们的耳边环绕,吓得孩子们都钻进了母亲的被窝寻求安慰和保护。其实,晴暖也是很怕打雷的。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每一次打雷她都要跑到父母的寝房去,不管不顾地一股脑的跳上床,左手拉着母亲,右手拉着父亲。只如此,她才会感到心安和踏实,而母亲那温柔的歌谣似乎有种神奇的法力,会伴着她慢慢进入甜美的梦乡。 到后来,六岁时的她已不好意思再在打雷之时跑去父母那儿了。她总是故作坚强的告诉母亲,她是大姑娘了,她可不会再畏惧什么打雷声了。可那时的她毕竟只有六岁,每逢雷雨交加便强迫自己躲在被窝里。每当她被吓得瑟瑟发抖快要哭出声之际,父亲和母亲总会相携而来。父亲把母亲送到后便自个儿回房去了,而母亲则换上寝衣,迅速地坐在床上抱紧了已满脸泪痕的她。她躺在母亲的怀里,又一次在那熟悉的歌谣中安稳地睡着了。想着慈爱的父母亲,晴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身体也好似没有那般难受了。 滂沱的大雨越来越凶猛,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地面上很多地方已开始有了积水,雨水顺着斜坡如小溪般注入到了地势低洼的地方。晴暖的全身早已被雨水浸透,雪白的肌肤在湿透的纱衣下若隐若现,因长时间被大雨沖刷,更显得如凝脂般光滑。 在离倚红苑不远的小径上,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撑着伞静静地望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他就一直这样专注地看着她,似要在她身上看出些什么才甘心。他发现她宛如一本他从未读过的书,而如今他正开始被她吸引着,他突然很想翻开书页去了解书中那些快乐或悲伤的故事。 他开始有点儿担心,怕她这样连续跪着会生出毛病。他的身体急速地产生了一种冲动,他想就这样走过去把她扶起来,告诉她他已经相信她了。 一阵掺杂着雨水的冷风又一次地呼啸而来,打在了他已被雨水浸湿的手臂上。他顿时一个激灵,想到刚刚自己那不可思议的想法,顿时狠狠地握紧了双拳,那脆弱的伞柄不堪重负,眼看着断裂在即。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相反的方向离去。十步之外,影凌紧跟上快速离开的主子,她能感觉出此刻主子非常的生气。 遂不及防的,前方疾速移动的男子陡然停住,目视着倚红苑的方向冷冷说到:「撤去倚红苑所有守卫,即刻从后门离开。除了李嬷嬷和江晴暖身边的那个丫头,王府之人一律不许靠近倚红苑,违令者死。」顿了顿,那犹如寒冰的声音继续说到:「告诉李嬷嬷,她一个人守着辛苦,注意休息。」 影凌虽是心中诧异,但仍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地,一声简短的回答后,瞬时便没有了踪影。 第四十一章 处罚结束 天空仿佛是被谁捅了个窟窿,如注的大雨像一条条水柱自上而下的浇灌下来。已是罚跪的第三日了,虽是晚饭前最忙碌的时刻,但并没有任何人从倚红苑周围经过。前两日那些路过时窃窃私语的下人们,今日一个都没有再露面。周遭的一切安静得令人浑身发毛,除去那不绝于耳的雨滴声和咆哮的风声,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踪迹。 晴暖觉着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跪着的膝盖早先还能感受到僵硬的地面所带来的刺痛,而现在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知觉。她的脑袋昏沉沉的,逐渐开始混沌不清。浸泡在雨中的整个头,痛得快要炸开似的。她真想把头使劲地往地面上用力的撞去,好减轻一些疼痛所带来的不适。她的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她感到了如寒冬腊月般刺骨的寒冷。好似落在她身上的不是没有多少份量的雨滴,而是冰山里那一根根尖锐坚硬的冰凌。 李嬷嬷坐在屋檐下,月荷一边流着泪一边为嬷嬷恭敬地撑着伞。李嬷嬷看着一直在发抖的晴暖,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前日,她是对这倔强的女子生出了些恻隐之心;而今日,她对这孩子则是由衷的赞嘆。她在宫中待过的时日不短,又是这府中的老人,见过的人自然是不计其数。可她还从未见过此等心性坚毅的大家闺秀,的确让她刮目相看、心生敬佩。从私心来讲,她是很想让在一旁打伞的丫头立刻扶她回房休息,可作为王府的管事婆子,她也有自己的原则,她必须谨遵王爷的命令。而且,她也有心想要看一看这孩子到底还能坚持多久,看看她的内心是否如磐石般坚韧。 并且,她也开始思考她是否真的如王爷所说的那样存在德行上的问题,她看人一向很准,她觉着这孩子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况且,从影凌传的话来看,王爷似乎对她也有所不同。王爷让她注意休息,是让她停止监管这孩子吗?看来王爷的确不太了解他的王妃,就算此时她不在跟前监督,这孩子也不会有任何的动作,她依旧会直挺挺的跪着,直到处罚结束。 李嬷嬷不着痕迹的轻轻嘆了口气,望着眼前的雨雾流露出了些许的悲伤。自从那件事儿之后,王爷就封闭了自个儿的内心。表面上,他依旧是翩翩公子温柔谦逊,内里确是在极力的隐忍着。那得有多痛啊!李嬷嬷焦虑地摇了摇头,带着极不情愿的月荷去了倚红苑的外厅稍作休息。 天完全的黑了下来,似怪兽出没般的恐怖。这场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终于开始慢慢地减弱。晴暖觉得身子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她的嵴樑仍然直立,但已是僵硬无比,疼痛感一波一波从后背的骨头里传来,似即将断裂了一般。此刻,她的全身像是被火烧着一样的难受,而每当有风吹过来,她又立刻冷得发抖。这样不停交换着的冰火两重天,时刻折磨着她已经脆弱不堪的身体。曾经闪着珍珠般光亮的双眼因被雨水浸染了太长的时间,已是红肿刺痛、看不真切。这难以忍受的痛楚,使得她只能靠长时间的咬着下唇来缓解。鲜红的血液不间断的从下唇缓缓流出,原本精緻小巧的唇瓣肿胀得比手指还厚,早已没有了曾经的美丽。 就在晴暖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支撑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双绣着荷花的黛蓝色鞋子。那双绣鞋的主人小心翼翼的蹲下,稳稳地扶住了她,声音温和且恭顺地说到:「禀王妃,戌时三刻已到,月荷丫头已在后面准备,还请让老奴扶您回房沐浴歇息。」 晴暖一点一点缓缓地侧过僵硬的头,努力睁大眼睛望着这说话之人,虽已看不清晰,但仍能模糊地知晓此人就是当初那领头的嬷嬷。对于嬷嬷此刻的举动,晴暖的心里有了些许久违的温暖。她想向她道谢,可奈何声音沙哑得已无法出声,她只得感激地朝嬷嬷点了点头,并在嬷嬷一丝不苟的搀扶下摇摇晃晃、一步一挪地往内室走去。 可刚跨进倚红苑的院门,她就感觉眼前一片黑暗,她的身体无法控制的往下滑去。她真的是太累了,这布满了雨水的地面躺着都是那么的让人舒服。她好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她可是三天三夜都没歇过眼了呢。就在她眼睛彻底阖上的那一刻,任凭李嬷嬷在旁多么大声的呼喊着,她都没有再回应一下。就像被人抛弃的布偶,孤零零地飘落在地,彻底没有了生机。 第四十二章 命悬一线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快速地把她从湿冷的地面上给捞了起来,带着她风驰电掣般地朝卧房奔去。 月荷惊恐地看着来人,想从他手中接过自家小姐。可那人根本没有理会她,急步地走到床边,轻手轻脚的把晴暖放在了床上。 「你,赶紧给你家小姐更衣,拿个帕子把她的头发绞干,」那声音霸道中带着果决,似乎还有些隐隐的担忧。说完,也不等月荷回应,又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很快,那人又带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老者大步地走了进来。只见那老者用手翻了翻晴暖紧闭的双目,又隔着丝帕把手搭在了晴暖苍白无色的手腕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朝带他前来的男子禀报导:「回王爷,王妃此病来势汹汹。若今晚这高烧不能退下来,恐怕……」 「什么!」月荷高呼一声,立刻朝床前扑去,她声嘶力竭地叫着,期待着小姐能像往常一样睁开双眼,笑骂着她的吵闹与聒噪。可无论怎么呼唤,她的小姐始终闭着眼睛不曾动过一下。 风澜清依旧面如止水,可内心却像波涛汹涌的海面,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知道她在跪满三天三夜后肯定会有些状况发生,但没有料到会有如此的严重。 「不就是被罚跪了些时辰,怎会弄成这样?」那平淡清冷的声音里带着点儿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王爷,王妃早先因受长时间的暑热而致脏器虚空,后又有大量寒气入体直逼其心脉。这一热一寒交替侵袭,再加上三日内滴水未进,王妃能撑到现在才倒下,已是十分少见了。」 风澜清定定的看着床上那了无生气的人儿,早已无法抑制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他这次是真怕她就这样一睡不醒了。他本以为她的生死与他毫无牵连,就算这是父皇的赐婚、就算她是兵部尚书唯一的血脉、就算还有五弟的威胁,他都无所畏惧。他是不会让这些人和事,影响到他所图的大业的。可就算他原本并不在意,但当他得知她的生命很可能就此终止时,他还是害怕了。害怕那个成天索要休书的坚韧女子再也无法说出心中所求;也害怕那个宁愿受尽伤害也不愿屈服认输的刚毅女子再也无法对抗他的命令了。他以为她从来都是倔强的,倔强到无论他如何对她,她都可以顽强的活着。他不敢再看那张苍白的脸庞,那张脸就跟已经死去之人的一样,毫无生机。他不敢再待在这里,他怕自己看着看着,就真的变成了现实。 就在众人都焦急万分之时,他忽地摔门而出,只留下一句「林老,拜託全力救治,」便再也不见了踪影。 第四十三章 不识庐山 月荷和那位被风澜清称为「林老」的大夫,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顾着晴暖。月荷识得这位老者,他就是上一次为小姐包扎额头伤疤的那位府医。见是传说中的神医在为小姐医治,她焦虑的内心才感到了稍许的安定。 这林老虽惜字如金,但看得出是一个做事极为认真的严谨之人。只见他不停观察着晴暖的面色,隔一小会儿便会为她重新号脉。他及时调整着药方,并让在外屋守候的药童立刻重新煎药。 经过一晚上的努力,晴暖的高烧终于在第二日的清晨慢慢地退了下来。继续观察了一上午后,见晴暖的情况已经稳定,林老便暂时离开了倚红苑,往风澜清所在的松沧阁去了。 「林老,既然她高烧已退,那为何人还未清醒?」一个温和的声音轻声地询问到。 「王爷,王妃未醒的缘故估计是因为三天三夜没有阖眼。人一旦达到了身体的极限,就会在放松之时更加的疲惫。再加上高热后造成的身体虚脱,王妃定是累到了极点。」 「那依你看,她什么时候可以醒来?」沉稳的声音里居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依老头我看,王妃应在今夜或明日一早便会醒来。」林老苍老的声音里充满了睿智和自信。 听到此言,屋里的主人悄悄地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安下心来,那苍老的声音又继续说到:「目前来说,虽然王妃不再有性命之忧,但身子还是经此遭到了重创。若今后不好生调理恢复,怕是要留下病根儿的。此外,她的眼睛因雨水长久的侵蚀而发红肿胀,待消肿后的半年之内,切不可再行刺绣等女红。否则,眼部的劳累会造成目力永久的衰减。」 林老顿了顿,目光炯炯的望着极力压抑着自己情绪的风澜清,复而说到:「还有王妃的膝盖,因跪着的时辰太长已伤到了筋骨。估计今后若遇天气突变,膝盖多半会酸胀疼痛。若一不小心再次受伤,恐会失去站立的能力。」 林老看着风澜清不知不觉紧皱的眉头,忍了忍,终究还是对他说到:「清娃子,别怪老头我多嘴。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呢!往事如风,珍惜眼前才是。」 风澜清并没有接话,那修长的大手紧握着朱红的窗沿儿,更显骨节突出、层次分明。他沉默地望着窗外的青松,墨绿色的树冠被凶狠的烈日锤鍊着,但却依旧高昂着头颅,更显朝气与生机。不知怎的,他就想起了那个永远不服输的女人,想起了她倔强的小脸,想起了她倨傲的眼神,想起了和她有关的点点滴滴。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摇了摇已有点昏胀的脑袋,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 第四十四章 顽童林老 云絮在空中懒懒地飘动,殷红色的夕阳照映在斑驳的墙上,荒废了曾经的美丽。刺眼的金光灼伤了眼睛,却又美得令人窒息。 晴暖终于在落日之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的脑袋里一片混沌,身子也很痛,她想动一动,却发现全身都使不上劲儿。 月荷一直在照顾着晴暖,看到她醒了,自然是欣喜异常。她虽然激动无比,但并没有大喊大叫,生怕惊扰了大病未愈的小姐。她遵照林老的医嘱,在小姐醒后立马为她端来了一直温着的小米清粥。月荷看着意识尚未完全清晰的小姐,轻轻地扶起了她,又在她背后贴心的垫上了两个软软的棉垫才作罢。 两口清粥下去,晴暖稍稍恢复了些气力。她疑惑地望着眼里含泪的月荷,声音沙哑地问到:「月荷,我这是怎么了?」 「小姐,您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情况十分的凶险。就连府里的神医都说,您要是高烧一直不退,恐怕……还好菩萨保佑,小姐您终于醒了。」月荷的声音里已带有了明显的哭腔。 晴暖的记忆开始渐渐地回笼。她想起她被风澜清罚跪了整整三十六个时辰,她还想起了在嬷嬷搀扶着她回房之际,她累得完全失去了知觉。当时的她全身难受得仿佛在遭受凌迟之苦。还好,她又坚持了过来。 直到清香的米粥全部下肚,晴暖才有了一丝的气力。正在此时,林老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在徵得了她的同意后,这位鹤发仙骨的老人便进屋开始为她诊治。机灵地月荷立刻在一旁介绍到:「小姐,这位就是府中的神医林老,小姐前次和这次的病都是林老给治好的。」 晴暖看着眼前这位面目慈祥的老人,只见他的眼睛充满了智慧与悲悯,仿佛看透了人间的喜乐与苍凉。晴暖欲起身感谢,但被他及时地按了回来。最后,她只得坐在床上对林老说到:「林先生对晴暖恩重如山,晴暖此生定当结草衔环。」 林老看着眼前虽然虚弱,但眉宇坚毅的女子很是满意。见她并没有使用王妃的称谓,随即瞭然一笑爽朗地说到:「你这个女娃可真有意思,但也太过于任性。那身体是你自己的,怎能如此糟蹋?他睿王爷要你咋样你就咋样啊!遇事多动动脑子,别总是硬碰硬,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个儿。」 晴暖没想到这林老如此有趣,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林老看她如此不知悔改,气得吹着鬍子说到:「暖丫头你可别笑,老头我说的都是人生至理。你可别不听老人言,只亏在眼前。哼!」 看着如孩童般心性的老人,晴暖赶紧讨好到:「是是是,小女子记住了。下次若睿王爷又来招惹我,还请林老一定过来相助。」 「我是叫你想办法,你叫我来做什么?」这林老也是个随意之人,翘着腿直接坐到了檀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果脯便往嘴里塞。 「我叫您老来帮忙呀。」晴暖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狡黠地说到:「您不是说要叫我多想办法,不要硬碰硬吗?我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儿。大家都说王爷挺敬重您的,您一来他不就不敢欺负我了吗?」 「哈哈哈!老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个女娃可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呢。」林老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机灵的丫头,忽然正色到:「不过丫头,往后你得十分注意自己的眼睛和膝盖呀,可别让它们再受伤,它们是经不住你三番五次的折腾的。」说完,林老又为晴暖把了把脉,开了新的方子,千叮咛万嘱咐地交待了一堆需要注意的地方后,方才放心的离开了。 林老走后,晴暖在月荷的服侍下再次躺下休息。虽然疼痛依旧没有减轻,但她的心却没有了最初的颓废与难过。这世上,关心她的人从来都比伤害她的人多出了许多。她,一直都是幸运的。 第四十五章 一夜凝视 夜深静,人已寐。宁静安详,温和从容。夜晚独特的气息瀰漫在空中,让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点点繁星交相辉映,彼此相连织成了一张柔软的网。这银色的大网温柔地罩住了世间一切的美好,如梦如幻。被雨水沖刷过的天空格外清亮无尘,更加凸显了星空的璀璨绮丽。 由于精神不济,晴暖很早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而趴在她床边强打着精神的月荷,也因连日来的劳心劳力,渐渐支撑不住的睡了过去。 就在此时,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射在了倚红苑的窗户上。来人似乎并不慌张,只见他右手一弹,屋内的烛光瞬间熄灭。而趴在床边睡觉的月荷,也早已被他点了睡穴,不到明日清晨是醒不来的了。 来人把月荷移到了地上,正欲转身朝晴暖走去,想了想,又转回身把这丫头给放在了椅子上。做完这一切,他轻轻地来到了床边,翼翼小心的坐着了床沿上。借着屋外的星光,他发现眼前的人儿睡得并不安稳。她的眉头紧紧皱着,仿佛在梦中遇到了什么不太开心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儿让她如此的愁闷,连睡着了都不肯丢掉。 他就这样一直安静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若是被人看到,定会认为这个坐在床边的只是一尊雕像而已。 忽然,他听见她发出了低低的呜咽,紧随而来的是两行清澈的泪水,就这样顺着脸颊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他以为她醒了,本想着尽快的离开。但仔细一瞧,却发现她的呼吸依旧是熟睡之人才有的状态。看着不停流泪的她,他的心莫名的痛了一下。他也曾有过在梦中哭泣的经历,那是在母妃去世的时候,每天醒来,他的枕头早已被眼泪浇湿,那是真真的痛到了骨髓。 眼前的女人依旧在低声的抽泣,而靠近脸颊的枕头面儿已经被泪水浸湿,晕开了一朵惆怅的花儿。是什么,也让她如此的痛彻心扉。 看着这个如此悲戚的女人,他突然于心不忍,不知怎的,他就那样不经思索的伸手去点了她的睡穴,希望她能够好好的睡上一会儿。 终于,她不再哭泣,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而他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她额头上那被巧妙隐藏在刘海里的伤疤。只见那伤疤凹凸不平,像极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蚯蚓。 他知道这世间的女子皆重容颜,可她却因为他又多了这么一条丑陋的疤。他的心忍不住一颤,视线急忙逃离了那个地方。 透过从窗外渗透进来的微弱星光,她右耳上的粉红胎记格外的显眼。电光火石间,他似想起了什么,总觉得这胎记是在很久以前见过的。可之后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的回忆,却没有了那一剎那闪现的思绪。 他就这样无声地坐在她的床边,若有所思的深深凝望着她。直到天空开始显露出银白的色彩,他才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 第四十六章 意欲何为 晨曦渐露,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躺在五彩缤纷的芍药花瓣上,远远望去就像是滴在上面的珍珠,灵动而欢乐。 晴暖缓缓地睁开了还有些痛疼的双眸,见月荷在椅子上睡得正香,不忍叫醒她,她知道这丫头这几日是着实累坏了。昨夜,她看着满脸倦容的月荷,不由分说地遣她回屋休息去了。可没想到在她睡熟之后,这丫头居然又悄悄地给熘回来了。 晴暖想她再多睡一会儿,便自己下床穿起了衣裙。可无论她如何的小心,那悉悉索索微不可闻的穿衣声还是把在睡梦中的丫头给瞬间惊醒了。月荷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看见自家小姐已经把自己给收拾妥当了,顿时惊从得椅子上跳了起来。她急忙跑到晴暖面前,为只着了一件百褶纱裙的小姐披上了一件绣着梨花的青色外衣。月荷边繫着衣服的系带便气呼呼地说到:「小姐您醒后怎的不叫醒奴婢。现在虽是夏季,但晨起凉爽,您大病初癒,如果又因此着了风寒,可该如何是好?奴婢真是该死,怎就睡死了过去。要是您再出了什么差池,奴婢怎有脸回去面对老爷夫人?」 晴暖看着鼓着小脸越说越起劲儿的月荷,急忙讨好到:「好月荷,我下次一定不会了。」可忠心耿耿的月荷岂是如此好糊弄的,她依旧喋喋不休地说到:「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本是在床边伺候着小姐,可却自私的睡到了天亮,还不知怎的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奴婢真真是有负老爷和夫人的嘱託。」 晴暖怕她继续这样愧疚下去,只得轻声地安慰到:「你前前后后照顾了我这么久,只是太累了,不要如此责怪自己。」可月荷显然没有把这话给听进去,只见她突然抬手,使劲全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哎呀!都是奴婢的疏忽!小姐的膝盖还受着伤,怎能站着和奴婢说话。让奴婢赶紧扶您回床歇息着吧。」话音刚落,便不由分说把晴暖赶回了床。眼看着这丫头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晴暖只得假装肚子饿了。还好月荷看见自家小姐那张苍白的脸,没有再继续自责下去,赶紧转身去取吃食去了。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肉粥和几样精緻的小菜就呈现在了晴暖的面前。晴暖很是讶异,她本以为此刻还没有到早膳的时辰,月荷只能取回些从娘家带过来的干粮。要知道,她的倚红苑是没有小厨房的,而王府的厨房至少还得等上半个时辰才会送膳过来。看月荷的样子,也不像是从外面取回来的吃食。毕竟,她们主僕是没有随意进出倚红苑的资格的。 似是看出了晴暖心中的疑惑,月荷边搬动着紫檀木的小茶几边解释到:「小姐有所不知,在您罚跪的最后几个时辰,这院子里的守卫便都不见了,现在奴婢是可以自由出入的。而在您病倒后,林老说您身子受寒太重,要多食药膳,最好是能有个小厨房可以随时煮些温补之物。林老去求了王爷,于是在您还未清醒之时,这小厨房就已经建好了。」 晴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风澜清居然同意倚红苑建了小厨房。还有院子里那些会武的奴婢们,没有他的授意她们是不可能擅自离开的。她浑身开始泛起阵阵的寒意,那个人怎会有如此好心?他到底有何目的?只怕又是什么不怀好意的把戏吧。 第四十七章 一时兴起 晴暖一直在等待着风澜清的后招,可一连二十天过去了,风澜清却并没有来过她的倚红苑。在这期间,只有林老来过两次。第一次是为了给她继续诊治;而第二次,则是给她带来了一瓶消除疤痕的白色药膏。据说这药膏很是珍贵,里面的稀有药草不下十种。直到现在,她都还能清楚地记得林老那嘚瑟的模样,那既夸张又搞怪的神情俨然就是一个十足的老顽童。且林老在临走时还不忘提醒晴暖得一辈子记住他这个比天空还广阔的大恩情。 光阴就如小溪流水般不快不慢的消逝着,风澜清始终没有再出现在倚红苑。晴暖时不时的会产生一种错觉,是不是那个傢伙已经厌倦了她,不想再和她玩这种纠缠伤害的游戏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她很快就会被休弃回家重获自由了。每每想到此,晴暖那如湖水般清澄的眼睛就会迸射出黑宝石般的光芒。 倚红苑的守卫早已悉数撤去,她的膝盖也有了较大的好转。虽然林老嘱咐过让她今后一定小心保护,但她还是忍不住让月荷去取来了从尚书府带来的佩剑。月荷本是不愿,恐她练剑又伤了身体,但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这才不情不愿地为她拿了过来。 晴暖轻柔地用指尖抚摸着这把相伴了十年的银白色佩剑,就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温和而恬静。指尖传来了沁人的凉意,剑身倒影出了她并不红润的脸颊。自从嫁来王府,她就再也没有练过剑了。那些随时随地都会发生的折磨,让她胆战心寒,早已不堪重负。不过现在好了,这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她和月荷两人。没有风澜清的打扰,她可以随心所欲的支配生活,这样的日子还真是令人期待呢。 院子里,晴暖坐在由大理石打造的精巧圆凳上,丝丝的凉意沁入身体,在炎热的夏日里让人倍感清爽和惬意。忽然,一阵疾风袭来,玉手已抽出了剑鞘里的利刃。只见她手腕轻转,剑光如幻影般快速闪动。浅青色的身影因膝盖的关系仍不敢离开石凳,可即使如此,那被握着的利剑却越转越快,捲起了飘落于尘泥的花瓣,如蝴蝶般肆意的飞舞。空中浮动的淡淡花香包裹着她微微出汗的身体,不显突兀倒似浑然天成。 正当她如痴如醉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生生地钳住了她翻飞的皓腕。「哐当」一声,沾满花香的佩剑掉落在地,顷刻间便没有了声息。 第四十八章 似有不同 晴暖虽背对着来人,却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份。她不敢造次,急忙起身欲行礼问安。可人还没站直,就又被他给按了回去。 她不安地坐在石凳上,心里腹诽着不知这人今日又会如何的折磨她。她能感受到头顶有一股令人不安的视线一直不肯离去。她就这样恭顺地低着头,等待着他对她的新一轮审判,可直到脖子都开始酸痛,那人始终不发一声。 终是不想再如此继续下去,晴暖忐忑地抬起头,心里虽是害怕他又会对月荷不利,但还是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面前之人。只见今日的风澜清身穿着一件镶绣着银丝边儿的深蓝色长袍,腰间的一条绣着竹节的锦带更显得他挺拔刚劲。乌黑的头发只有头顶部分被晶莹的玉冠束起,其余的则飘逸地披散在双肩。那双犹如繁星的眼睛就这样平静地望着她,看不出一丝情绪。她总觉得他与之前有所不同,可具体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以后不许再练功,哪怕是坐着练剑也不行!」终于,风澜清开口说话,冷冽的话语硬邦邦地打断了她飘忽的思绪。 晴暖一时气急,心道你风澜清也管得太宽了点儿!正欲问「为什么」,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那人就已经快步走出了大门。 正当她气愤郁闷之际,月荷拾起了掉落在青石地板上的剑,对着她小心翼翼地说到:「小姐,其实奴婢也觉得您以后不能再练了,至少这一年半载是不行的。」 晴暖瞪着月荷,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会偏帮一个伤害过她们的人渣说话。月荷见状,赶紧把剑装进剑套,殷勤地为晴暖揉着那刚被风澜清捏红的手腕,试探地说到:「小姐,林老不是说了吗,您的膝盖是万不能再受伤的。您刚刚执意要坐着舞剑,奴婢就害怕得紧,总担心您一时兴起用到了双腿。要是您不慎受伤失去了行动的能力,那老爷和夫人可真是要心痛至极了。」 隔了好一会儿,晴暖伸手摸了摸隔着衣裙的双膝,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到:「月荷,我明白的。只是一时贪玩罢了,以后再不会如此了。」说完,便缓缓地起身往屋里走去。月荷本欲上前搀扶,也叫她给打发去小厨房弄点心了。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一想今后的生活。她的确不能再让父母为她担心了,要是再因任性而致今后不能行走,那岂不是会连累他们一辈子?于是,她心一横,把还在阳光下闪着宝石般光芒的长剑毫不留情地丢进了大木箱的最底层。 风澜清并没有走远,他听见了主僕二人的对话,也听到了那长剑被丢弃在木箱里所发出的碰撞的声音。他立在倚红苑外很久很久,久到他还听到了长剑主人那微不可闻的,充满着无奈和苦闷的一声嘆息。 是夜,已是三更天了。月荷早已被晴暖赶去了隔壁的寝房,正美美地睡得香甜。可在正屋的晴暖却怎么也无法安睡,她想着白日里所发生的事情,倒是被狠狠地惊了一下。早先她光顾着因不能练剑之事而生气伤怀了,却忽略掉了风澜清前来的目的。以往只要风澜清一来倚红苑就准没什么好事儿,哪一次不是伤筋又动骨的折磨着她们主僕俩。可这次,他居然什么都没做,撂下了这句「不许再练武」,就径直地离开了。 她当时就觉得他和以前有一点儿不同,可直到现在她才发觉,原来这不同是来自于他眼睛里的神色。以往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愤怒和戾气,而这一次却是少了很多。他强硬地不许她今后再练武,这算是提醒她吗?虽然语气还是那样的霸道和令人生厌,但确实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窗外的月光很亮,却怎么也照不进人心。晴暖不知风澜清对她的态度为何会有所转变。但无论是好是坏,在这吃人的王府里,她还是得随时保持警惕,以免余生尸骨不存。 第四十九章 拜师为徒 夏日的气息越来越弱,花枝招展的芍药花终究是没有抵挡过时间的流逝,妖冶的花苞早已随风飘散,只剩下一颗颗孤独的枝干在夏末的微风中孤独地凭弔着曾经的绚烂。 一阵清扬的琴声从晴暖的屋里飘出,叫人仿佛置身于山涧的泉水边,清澈而明亮。一曲终了,余音绕樑。突然间,一个苍老且洪亮的声音就这么生生地破坏了如此雅致的意境。 「暖丫头,你弹的这个真是好听,老头我好久没听琴了,来来来,再给师父我弹上一曲。」在这个王府里,能来倚红苑的,除了风澜清也就只有不拘小节的林老先生了。 这林老早就不会在晴暖这里讲客气了,他一进门就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屁股的坐在了那雕刻着桃花模样的紫藤梳背椅上。只见他老腿一翘,就这么搭在了木椅的扶手上,好不自在。 月荷在一旁看着这样的林老,嘴角不由得一抽,这哪里还有什么杏林高手的风范,简直就是一市井老泼皮。 不过,晴暖倒是听到了他话中的不同之意,忙站起身问安。林老头满意地看着这个乖巧的女娃子,心里真是喜欢得不得了。不过,他依旧装作不满地说到:「暖丫头,我不是叫你弹琴吗?你起来问安做什么?我老头子不讲究那些个虚礼。快点儿坐下弹琴。」 晴暖看着如小孩般性格的林老,也不着急坐下。只见她恭敬地走到林老面前直直跪下,端端正正地向林老磕了三个响头。 林老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似被吓到了。他像风似的快速躲到了屋子的角落,边躲还边说到:「暖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是王妃,怎能随意对我磕头。」 跪着的晴暖也不含糊,立刻调转了方向继续朝林老跪着。只听她清亮的声音铿锵有力地说到:「晴暖刚才那三拜,是感谢林老救命之恩。您就是晴暖的再生父母,怎不能受之?」说完,她对着躲在墙角里喘着粗气的林老又磕了三个响头。 林老已被她彻底给惊住了,他张大嘴巴、瞪大眼睛地望着晴暖。晴暖看着这样夸张的林老,认认真真地说到:「方才那三拜,是徒儿的拜师礼。还请师父笑纳!」 「哈哈哈,果然是聪明的女娃子,老头我还真没看走眼。」林老边说边走到了晴暖的身旁。「不过,你怎么就知道老头我一定会收下你?」林老那浑浊的眼珠子盯着晴暖,似乎在期待着她的回答。 「师父,您不是一进门就说了吗?」晴暖望着林老笑嘻嘻地答道,「是您亲口说的,来来来再给师父我弹上一曲。所以呀,徒儿我就赶紧给您行拜师礼了呀。」 「况且,师父您博学多才、医术高超,能做您的徒弟,是晴暖三世修来的福气呢。」那跪在地上的人儿继续狗腿地恭维到。 林老望着难得露出笑脸的晴暖,满意地说到:「暖丫头起来吧,既然你认了我这个师父,就得好生的学。到时候可别嫌累叫苦哦,老头我发起脾气来,可是要抽人的。」 看着一脸严肃的林老,晴暖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就在她发愣之时,林老已走到了门边,「好了,老头我也不打扰你的雅兴了。你们这些诗情画意的东西,老头我也不爱听。」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复而说到:「暖丫头,你的琴声可是比以前平和许多了呢。」 夏末的最后一缕清风,把这句话吹进了晴暖的耳中,也送走了上蹿下跳的林老头。 第五十章 聪慧学徒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林老的药童就来倚红苑敲门了。那约莫七、八岁的小药童站在倚红苑的大门口,一本正经地传达着林老的命令。他告诉晴暖,师父要她在半盏茶的时间内必须赶到他居住的院子。否则,她休想再从师父身上学到任何东西。 幸亏晴暖一直有早起的习惯。以前在家时,她寅时二刻就会起床练武。就算她现在因膝盖之故不敢再练,但她每日依旧很早就醒了。与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如起床做做别的事情。 稍加整理之后,晴暖就随着小药童东拐西拐的来到了林老所在的药沁居。刚跨进院门,一阵淡淡的药香味儿便扑面而来。 「来了呀。还挺快的嘛。」只见精神矍铄的林老大步地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拜见师父。」晴暖见到林老,立刻施礼到。 「暖丫头,别来这些虚礼,快来帮我做事。」就说话这会儿,林老就已经走到了晾晒草药的架子旁边。 晴暖赶紧跟过去,学着林老的样儿把各种药材分类捡到不同的竹筛子里去。别看这个活计很简单,但需要捡药的人非常细心才行。有的药草模样很是相似,需要仔细甄别才行。 林老带着晴暖一边给药材分类,一边为她讲解着每种草药的药名和具体的功效。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把眼前的这一堆混在一起的药材分门别类的晒好了。看着揉着手臂的晴暖,林老突然起了考一考她的心思。只见他随意拿起一个筛子里的植物问到:「暖丫头,你来说说它叫什么?有什么功效?」 晴暖看着他手中这颗形似甘薯的物件儿,想了想便答道:「师父,此物为茯苓,味甘淡平,其外皮是淡棕色或黑褐色,内部为粉色或白色,常可在松树根儿上找到。它具有渗湿利水,健脾和胃,宁心安神的功效。」 林老望着晴暖,满意的点点头,复又在另一个筛子里找了一会儿,拿起一片类似于树叶的药材继续问到:「暖丫头,这又是什么?」 晴暖这一次并没有立刻回答,只见她仔细的观察着,似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怎么了,暖丫头,答不上了?」林老更加满意的看着正在思考中的晴暖,心里想着,这下你可不知道了吧,老头我就等着你求着我解惑了。 正当林老还沉浸在一会如何逗逗这丫头的美梦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及时答到:「师父,此物为苎麻根。」 得意洋洋的林老只觉得天地一片灰暗,他怎就收了一个如此聪慧的徒弟呢。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满足一下作为师父的虚荣心。 不过,林老又很开心能够把这么一个灵秀的孩子收入自己的麾下。算了,聪明总是比蠢笨好。林老斜眼瞟了瞟立在一旁的小药童,想着这小屁孩倒是多次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但也多次把他气得要死。嗯……还是暖丫头好,至少不会让他时常生气,他还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那你说说,这苎麻根有什么疗效?」想通了的林老,俨然又变成了一个严格的师父。 晴暖望了望那手中之物,不慌不忙地答到:「苎麻根味甘、性寒,有止血的作用,它可使出血量减少,出血时间缩短。同时,它也有清热、安胎、止渴、利尿和解毒的功效。」 林老捋了捋并不太长的鬍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旁的小药童崇拜的望着晴暖,眼里放出了顶礼膜拜的金光。只见他跳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晴暖的大腿,边抱还边不忘继续称赞到:「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可是背了好久才记住的。」 林老见状,立刻过去把小药童给抓了下来,放在地上后,还不忘打了几下他那脆弱的小屁股,边打边说:「王妃之尊岂是你这顽童能够随便近身的。快给我滚一边儿去。」 晴暖赶紧上前拉住了林老那正欲拍下的大手,轻声地说到:「师父,我不是什么王妃,我只是江晴暖而已。」 林老看着如此说的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了那只高抬着的右手。 晴暖蹲下身,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还挂着金豆子的孩子,掏出手绢温柔地边帮他擦拭边微笑着说到:「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我喜欢听你叫我姐姐。」 「真的可以吗?」小药童怯生生地抬头望了望林老,见林老点了点头,立刻开心了起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看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小药童,晴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我叫林阳,姐姐就叫我阿阳吧,」小药童欢乐地答到,忍不住又去拉住了晴暖的手,「暖姐姐,阿阳好崇拜你,你知道的东西可真多。」 晴暖被阿阳脸上那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表情给逗乐了,笑着解释到:「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厉害。我的祖母出生于医家,所以闲暇之时我也会翻翻医书,略微了解一点儿而已。刚刚那个苎麻根,我也是之前在书中看到过,所以印象会比较深刻一些。」 「哈哈哈!我就说嘛,原来你是之前就看见过的。」林老那张长满皱纹的脸瞬间恢复了洋洋自得的表情,「暖丫头,你看的那点儿医书可是远远不够的,好好跟着老头我学,里面的学问可深着呢。」 望着迅速膨胀起来的林老,晴暖只得向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继续顺着他讨好地说到:「是,师父,徒儿一定谨遵教诲。」 第五十一章 阿阳故事 这段时日,晴暖过得很是充实,她每日清晨便会到林老那里,日落时分才会离开。而风澜清好似消失了一般,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她的倚红苑了。她思索着风澜清应是知道她每日的行踪的,不过让她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阻拦她去林老那里。哎,管他呢,只要他不来打扰就好。 药沁居里,晴暖整理着堆得满满的药材,闻着那飘散在空中的药香味,仿佛看到了祖母闺阁时的样子。她记得父亲说过,在父亲八岁时,祖母曾带着父亲回娘家省亲。他们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来到了祖母的家。虽然旅途使人异常劳累,但当父亲一走进那溢满了药香味的宅子里时,他身上所有的疲惫顷刻间消失殆尽。后来,当祖母已不再人世时,那在别人看来难以下咽的汤药,却寄託了父亲对祖母深深的思念。虽然她从未见过祖母,但屋子里那淡淡的药草味,却让她生出了对祖母浓浓的孺慕之情。 她对没有风澜清出现的日子很是满意,但她也更加思念家中的父母。就快要到中秋了,他们一家人何时才能够真正的团聚。 阿阳每天总是缠着晴暖,像小鸟般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而晴暖看着虎头虎脑的阿阳,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她是江家唯一的孩子,从来不知道当姐姐也是可以如此快乐的。有一次趁阿阳不在时,晴暖好奇地问过林老阿阳的家人。至今,她都还记得林老脸上那悲悯的神情。那是在七年前,汉州河水泛滥,而水患之后又发生了严重的疫病。当林老赶过去时,瘟疫已经不可控制的蔓延开来。当地死伤无数,人们流离失所。而阿阳当年还是一个在襁褓中的婴孩,正孤零零地被人扔在冰冷的地上等死。他的小脸哭得通红,声音已经嘶哑,林老走过去把他抱了起来,仿佛是感觉到了生的希望,阿阳停止了哭泣,看着林老咯咯地笑了起来。于是,从那天起,林老的身边就多了一个憨乎乎的小药童。林老给他取名为林阳,意在他的生命里永远都是阳光普照。 闲暇之余,晴暖时常会望着阿阳发呆。看着阿阳那天真无邪的笑脸,她总是会想起自己。是的,这世间的苦虽各不相同,但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去面对和承担。她曾问过师父,阿阳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只见师父立在院门口,慈爱地看着正远远走在路上赶去送药的阿阳,轻轻地点了点头。师父说,阿阳很早就问过他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情,他本想隐瞒,但最终还是如实的告诉了他。因为阿阳,得学会自己长大。对于迟早都要面对的事情,他只能去理解和承受。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还不如阿阳勇敢。无论她受到多少伤害,至少还有父母的疼爱和牵挂。而阿阳却早早地失去了至亲,少了许多本应该拥有的记忆。虽然林老于他胜似亲人,但始终是无法取代父母的位置。 在药沁居待的时间越长,晴暖的心就越平和。她开始学着去平复内心的伤痛,也开始平静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她也开始相信,眼前的困境或许只是上天对她的考验。只要她不放弃自己,就一定可以迎来新的希望。 第五十二章 夜有所梦 天气在不知不觉中已开始转凉,光阴就像那盛开的花朵,一转眼便消失不见,让人怅然若失。 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了,墨蓝色的天空中那如白玉般的圆月却仿佛带上了些许的哀愁。晴暖越发的思念家中的父母了。两月未见,也不知父母的身体是否康健,是否已经适应了她不在的日子。每逢佳节倍思亲,月圆人却不圆。她是真的很想他们了,那滋味就如蚂蚁噬骨般让人片刻不得安宁。 不知不觉中,晴暖在月荷的陪伴下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可她睡得并不安稳,许是思虑过多,她这一夜总是梦见儿时的场景。她梦见了父亲第一次带她到郊外骑马,那马儿体型壮硕,她害怕极了。可父亲一直在旁保护着她,渐渐地她也就不那么胆小了。正当她骑着马开心大笑着的时候,周围的景色开始渐渐地转动,像演皮影戏样一个接一个的旋转。那画面越转越快,转得她头昏,她不得已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突然,眩晕的感觉戛然而止,一切又归于平静。 她试探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又置身于尚书府的小花园里了。她看见母亲正在那棵开满梨花的大树下给父亲缝制着里衣。还是小小身子的她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母亲,差点让母亲被缝衣针给扎伤了。母亲看着她跑得红彤彤的小脸,慈爱的抚摸着。她就一直待在母亲的怀里,感受着世间最温柔的双手。 忽然,晴暖从母亲的怀里掉了下来,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四周一片漆黑。母亲不见了,梨树不见了,小花园也不见了,一切都没有了。她大声地呼喊着母亲和父亲,可一直都没有得到回应。还是孩童的她恐惧极了,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小姐,小姐,快醒醒。」月荷焦急地轻拍着晴暖的双肩,试图唤醒正在梦中伤心大哭的主子。 晴暖在月荷的努力下睁开了眼睛。她看见眼前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是属于月荷的身影。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发现手背上沾满了冰冷的泪水。她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原来,她是在做梦。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的确应该回一趟尚书府了。 晴暖忧愁地望着窗外,冰蓝的天空正悄悄地露出了一缕白色的丝带,仿若一幅淡淡的水墨画,纯净而悠然。月荷打来一盆温热的水,为她小心地擦去脸上的泪痕。那细软的棉帕拂在脸上,就如睡梦中母亲的双手那般温柔。 此刻的晴暖早已没有了睡意,见时辰还早,她干脆起身更衣梳妆。她要趁风澜清还没有出府上朝,赶紧去见一见他。 第五十三章 即兴戏弄 晴暖只知道风澜清的寝居名为松沧阁,可具体在哪儿,她还真不清楚。虽然在王府的时日也有两月有余,但她这个不受宠的王妃一嫁过来就几乎是被禁足在了倚红苑。后来,虽然风澜清撤去了那些看守她的奴婢,但她还是足不出户。毕竟,她虽是这王府名义上的女主人,但地位却连一个府上的下人都不如。就算是闲暇之余,她也不想出去闲逛,这偌大的王府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家。也只有这倚红苑,能让她稍微有一点点的安全感。再后来,她成了林老的徒弟,虽每日都要离开倚红苑,但也只限于往返于林老的药沁居。睿王府这地方,她还真不如阿阳熟悉。 但无论如何,她今天一定是要去见风澜清的。于是,在即将迷路之际,她正好看到一个府中的奴婢从对面而来。她急忙叫住了她,向她询问松沧阁的路线。那奴婢并未行礼问安,高傲着头斜眼看着晴暖主僕,撇了撇嘴用手向左前方一指,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月荷气不过,想上前理论几句,被晴暖及时地拉了回来。晴暖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在意。今日之事对她很是重要,不能再节外生枝。 兜兜转转之后,松沧阁总算出现在了晴暖的正前方。她心里还是挺感激方才那个奴婢的,虽然那奴婢态度倨傲,但至少没有给她乱指方向。于她而言,这在王府已算是不错的待遇了。 正当她准备敲门之时,院内传出了一阵悠悠的箫声,那箫声悲哀低沉,像六月的梅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让人心中忧郁。她收回了已经放在门把上的手,静静地站立在门口,听着那忧伤的旋律,感受着吹奏之人那无法言说的哀思。到底是何人,让他如此的牵挂和伤怀? 一曲终了,晴暖幽幽地嘆了口气,这世间的无常,是每一个人都逃不掉的无可奈何。最终,她还是敲响了松沧阁的大门。不多时,门开了。那开门的小厮态度恭敬地请她进去。她很是惊奇,风澜清怎么知道是她来了。 松沧阁里,风景倒十分的别致,她随着那小厮走在弯弯绕绕的小径上,看着周围到处种植着苍翠的青松,挺拔而独立。难怪这里叫松沧阁,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正当她走马观花的欣赏着庭院的风景之时,前方带路的小厮忽然停了下来,示意她独自过去。 晴暖谢过小厮,独自一人朝院内的更深处走去。这松沧阁不愧是皇家之地,几乎是整个尚书府的大小。大约走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她看见风澜清背对着她,站立在前方的假山旁。他今日一身深蓝锦服,外罩一层墨蓝纱衣,秋风拂面,捲起了低垂的衣袖,似有淡淡的落寞笼罩在他身旁,怎么也挥之不去。 「王爷,晴暖向您请安,」她赶紧向他屈膝行礼。 风澜清转过身,默默地看了她很久,方才开口免了她的礼。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两人就这样静默相对。为了今日的夙愿,晴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到:「王爷,晴暖有事相求,还望王爷成全。」 「哦,你有什么事,说来听听,」风澜清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毕恭毕敬的女子,想着倔强的她到底是有什么事会有求于他。 「王爷,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晴暖想回尚书府一趟,晚膳之后一定回府。还望王爷恩准。」她的内心充满了忐忑,唯恐他不悦。 而晴暖的担心仿佛是多余的,没有等太久的时间,她便得到了他的回答。一句「可以」,就这样遂不及防地飘进了她的耳朵。 晴暖愣愣地站在原地,她本以为今日就算费尽周折都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她根本没有料到会这样的容易。她的思绪已经飞出了王府,正在回家的路上自由的游荡。 「怎么?王妃是不愿意回尚书府吗?」一阵慵懒的声音打断了晴暖纷飞的心绪。 「啊,不是的,」她下意识的回覆到。 「既然不是,怎么不见王妃开口谢恩?本王还以为王妃愿意留在王府过节呢?」那声音依旧冷冷地,毫无温度。 晴暖赶紧盈盈一拜,谢过了风澜清,正欲转身往回走去,风澜清的一声「等等,」让她不情不愿的收回了急不可耐迈出的步伐。 她暗道不好,以为他又要变卦,内心是一阵的紧张。 风澜清望着眼前这个担忧得额头已渗出细细汗珠的女子,心里畅快了起来,他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半晌,一阵拖沓的声音姗姗来迟:「王妃,本王改主意了。你今日的晚膳就跟本王一起用如何?」 晴暖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心道他怎么会想和自己一道用晚膳,他不是很讨厌自己的吗?这中秋佳节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照理说她这个王妃是应该和王爷一起用膳,但他们根本就不算夫妻好吗?她在他眼里不是噁心至极吗?他和她一起用膳,还有食慾吃得下吗?这风澜清,是又要耍什么花招了?她以为他这段时日没有出现在倚红苑,是因为他已经彻底厌烦她了,压根就不想和她再有任何牵扯了。原来,他还是未曾放过她吗?她突然有点儿心烦,不知今晚他到底会如何折磨她。 看着晴暖隐忍的神情,风澜清的心里更加的舒畅。原来这个王妃还真有点儿意思,等哪天不开心的时候就把她叫到松沧阁,好好地纾解一下烦闷的情绪。 「身为王妃,你居然不知今晚是阖宫家宴。难道你敢抗旨不尊吗?」风澜清又恢复了他一贯冰冷的作风,面无表情的说到。 晴暖这才想起,每年的中秋皇宫是会设宴的,能参加宴会的都是些皇室近亲。思于此,晴暖脸上那浓浓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正当她准备认命之时,只听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又继续说到:「你现在就回你的尚书府吧。林老那里就不要去了,中午用完膳赶紧给本王回府,好生准备晚上的宫宴。」 晴暖的内心此刻五味陈杂,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的回家了。但让她想不通的是,风澜清绕这么大的圈子干什么?简明扼要的说不好吗?他不是一向都对她惜字如金吗?他到底想干嘛?不会还有后招吧?想到此,晴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算了,不去想这些本身就弄不明白的事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出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月荷,然后——回家,回她真正的家! 看着那急促离去的人影,风澜清有着些许的迷惘。他今晚本是不欲带她入宫的,却不知怎的就让她和他一起去了。见眼前的女子两脚生风,毫无闺秀形象可言,他的嘴角微微往上翘了一翘,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第五十四章 幸福时光 秋高气爽的天气,总是令人心旷神怡。就连那被风吹落的叶片都在快乐的旋转,丝毫没有即将化为尘泥的悲哀。 晴暖带着月荷一路小跑着来到药沁居,虽说风澜清已说过今日不必再去林老那里,但她总归还是要去和林老告个假的。林老看着情绪外露,走路风风火火的晴暖,露出了瞭然的微笑。 只见晴暖恭敬地向林老施礼到:「师父,徒儿今天能否告个假,徒儿想回家看望一下父母亲。」 「暖丫头,我这儿完全没有问题,只是王爷那里……」林老急忙掩饰住自己的笑容,略带迟疑。 他故意盯着晴暖打量,而后夸张地高声说到:「哦,暖丫头,看你这欢天喜地地模样,王爷是已经同意了?」 晴暖一个劲儿的点着头,肯定了林老的猜测。 「哈哈哈,那还等什么?赶快回去吧。记得给老头子我带点尚书府自制的点心回来哦。」 晴暖谢过林老,急忙转身离去。看着那归心似箭的步伐,林老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清娃子,似乎是有点儿开窍了。 回到倚红苑简单收拾后,晴暖和月荷便匆匆往尚书府赶去。已有多日未见到父母了,她的心砰砰直跳。望着街上正置办着节日物品的各色人群,晴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她仿佛又回到了还未曾嫁人的日子。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尚书府。心急的晴暖毫无形象可言的直接跳下了马车。惊得已先下车,在一旁正准备搀扶她下车的月荷差点儿叫出了声。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端庄、贤淑的小姐吗?小姐之前最是重视别人的评价,可现在,她仿佛越来越不在意这些了。她觉得自从小姐嫁入了王府,整个人都开始慢慢的变了。变得勇敢了,也变得更真实了。 晴暖现在可顾不了月荷心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只见她一步当三步地快速跨到了尚书府的大门前,急急地拍着房门。这一次,月荷是彻底呆了,这敲门的事儿不是该由她来做吗?她能理解小姐思念老爷夫人的心情,但也不能抢了她的差事儿吧,不然她拿着月钱的内心会忐忑不安的呀。 只见在月荷发愣之际,尚书府的大门被打开了。门房一见是小姐回来了,急忙把晴暖和月荷迎了进来,并赶紧差人通知老爷夫人。 正当晴暖大步流星的往内院走去时,她远远看见了父亲母亲也正朝她这边赶来。她再也忍不住,快速的跑了起来,一把扑进了母亲的怀抱。感受到怀里的真实,她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江夫人抚摸着晴暖的小脸,带着哭腔说到:「孩子,你回来啦。我和你父亲还以为今日你不能回家。母亲好想你。」 看着情绪激动的母亲,晴暖瞬间也红了眼睛,「母亲,我也想您和父亲,想这尚书府里的一切。」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江夫人突然握住闺女的双肩,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孩子,你是怎么回来的,不会是从王府的高墙上翻出来的吧。你有没有受伤,快让母亲看看。」 晴暖的心里又是一暖,急忙说到:「母亲放心,是王爷应允了的。」 「好了,好了。暖暖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别总是哭哭啼啼的影响了孩子,闺女可是难得回家一趟的。」在一旁备受女儿冷落的江尚书非常不开心地插话到,「还有就是,我的夫人,王府的高墙是你想翻就能翻的吗?那睿王爷的亲卫又不是摆设。」江尚书摇了摇头,略带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夫人继续说到:「就连咱尚书府的院墙也不是谁想翻就能翻的。哎!真是妇人之见呢。」 「你说什么?」江夫人立马变了脸色。本来她听了尚书大人的话内心也是挺愧疚的,觉得女儿还不容易回家一趟,就这样被她给惹哭了。可这尚书大人后面说的话是越来越不中听,这人是故意的吧。他肯定是嫉妒自己,女儿一回来就直接往自己怀里扑,如今他的怀里依旧是空空如也。哼,活该!活该他被暖暖晾在了一边儿。 江尚书一看遭了,祸闯大了。只见江夫人脸色阴郁,带着晴暖直冲沖的往内院走去。看着已经离开的母女俩,江尚书狠狠地拍了一下自个儿的木鱼脑袋。平时间,江夫人虽是温婉贤惠,但最是忌讳贬低女子的话语。这下完了,他是一不小心触到夫人的逆鳞了。 江尚书为了能和自家闺女重温天伦之乐,立刻一路小跑,屁颠屁颠地追赶着妻女俩越来越远的身影。 在一旁看戏的月荷这才想起自己的差事是要随身伺候小姐的,她赶紧也朝内院的方向跑了过去。这一次,她是真的觉得自己不配拿本月的月钱了。她的双眼此刻蓄满了泪水,不过不是为了那白花花的月钱,只因她仿佛回到了从前在尚书府里的幸福时光。 第五十五章 再次惜别 母女俩在晴暖的闺房已经说了两盏茶的私房话了,而江尚书也在砚梨院外乖乖地站了两盏茶的时间了。最开始的时候,江尚书还敲了敲宝贝闺女的院门,希望善解人意的闺女能帮忙开开门。可是,让江尚书很失望的是,他从小疼到大的暖暖,居然对他全然不理。无奈之下,东明王朝的一品大员兵部尚书江之翔,只得老老实实地等候在院门口,一动也不敢动。 来来往往的下人们就这样从他的身边熟视无睹的穿梭忙碌着,他们已经习以为常。自家老爷宠夫人那是宠上了天的,他们是宁可得罪老爷,也别去惹夫人生气。今儿个看这情形,老爷恐怕是把夫人气得不轻。走过路过的下人们都默默地为老爷点上了一根小蜡烛。不过,江尚书也不在意今日此景会被流传在外。反正整个京城都知道他江之翔是宠妻子宠出了名的。那些一天到晚就嘲笑他惧内的同僚们也是心累,那正室和一屋子的小妾常常会打烂几大缸子的老陈醋,他们天天闻着不酸吗?江尚书想着老陈醋独特的酸味,忍不住竖起了汗毛。 砚梨院的院门终于对可怜巴巴的江尚书敞开了。晴暖扶着母亲从里面边说边笑地走了出来。江尚书一阵风似的跑到了江夫人的一旁,极其狗腿地搀扶着自家夫人还空着的另一只手。晴暖笑眯眯地看着父亲,识趣的和月荷走在前面老远的地方。 终于,当走到用午膳的院厅时,晴暖看见父亲和母亲又在一起有说有笑了,像极了新婚的小夫妻。看着这对眼里只剩下彼此,正腻歪着的老夫老妻,晴暖只觉得眼前的画面太美,赶紧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尚书府充满了久违的欢笑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膳,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事情了。晴暖抬眼望着这一大桌子的菜餚有点不知所措,低头看着碗里堆得像小山似的饭菜更是无法下筷。可仿佛就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碗里都快溢出来似的,她慈爱的父母还在一个劲儿地往她碗里使劲地塞。最终,实在吃不下了的晴暖迫不得已的发出了抗议声。直到这时,尚书夫妇才惊觉好像是夹得太多了些。 离别的时光总是来得太快,午时已过,晴暖必须得回王府了,否则会赶不上晚上的中秋宫宴。 这次回家,晴暖并没有告诉父母她差点儿没命的事情,与其让他们跟着担忧,不如报喜不报忧。至少现在,她在王府的生活的确是要比才成亲那段时日好上了不少。尚书夫妇听说女儿拜了睿王府中的老神医为师,看着脸色红润的女儿,心里也安定了不少。自从女儿出嫁后,他们一直都是提心弔胆的。他们也知道睿王爷生性凉薄,是不会去保护晴暖的。自己的孩子在那个冰冷的王府里无依无靠,光是想着都让人心酸。还好现在有了个依靠,至少生病了会有医有药。 直到马车都塞不下了,江尚书夫妇才停止了继续往里面塞东西的想法。晴暖依依不捨的告别了父母,急忙往睿王府赶去。这一次分别,她没有再哭,她一直都坚信自己始终会自由的,会再回到这里的。她不愿再让父母为她忧心,与其离别之时泪沾襟,不如笑着面对未知的一切。风澜清,终有一日我们会永不相见。 而站在大门口的江尚书夫妇一直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很久,才不情不愿的转回了身。只是这一次,江夫人的情绪明显好于上一次女儿离开的时候。她隐隐觉得,睿王爷对暖暖的态度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变化。他默许了她拜师学医,又允许了她今日回府,今晚居然还要带她赴宴。虽说他目前对暖暖还是冷淡如冰,但这一切的迹象,的确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不管未来如何,至少他对暖暖态度的改变,会让闺女在王府中好过太多。 其实,她一直都不贊同把女儿嫁入皇室,奈何这孩子自己是个情痴,就那么默默地喜欢了好多年。眼看就快要到成亲的年龄,如果贸然为她择一门亲,以这孩子的心性定是不愿意的。若强行把她嫁人,恐她这一生都会在怨恨之中度过。哎,罢了罢了,她既然喜欢那个睿王爷,他们就去帮她争取。若成功了,皆大欢喜;若失败了,也就死心了。她倒宁愿最终的结果是失败的,可天意弄人,皇上居然同意了。 从睿王爷来接亲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暖暖会过得很辛苦。虽然当时他在大伙儿面前表现得温和谦虚,但他隐藏的眼神却骗不过作为母亲的她。那双温润的眼里根本没有丝毫的温度,就像九重天里的寒池,万年冰寒。果然,新婚第二天,市井里就开始流传起王妃不洁的谣言。她的女儿她最清楚,怎么会是那样的女人。只是苦了她的孩儿,痴心错付。 好在今日再见暖暖,她的脸色已好了很多,让她这个做母亲的踏实了不少。如今,睿王爷对女儿的态度也有了些许的改观,她悬着的一颗心也暂时安放了下来。不过未来之事谁也无法说清,将来王府肯定还会有许多的侧妃、姬妾。若是嫁入一般人家,凭尚书府的地位,暖暖还不至于受侧室的欺辱。可这皇室内院,他们如何插得进手?今日这孩子倒是说她一定会离开睿王府。但愿吧!无论怎样,只希望她唯一的暖暖不要再受折磨,余生安好。 第五十六章 宫宴前夕 回到王府后,月荷赶紧给晴暖梳妆打扮。不一会,铜镜里就出现了一个眉如柳梢、眼若繁星的美丽女子。只见插在髻上的玉钗玲珑剔透,简单又不过分朴素,更显得人清新灵动。月荷望着自家小姐,很是满意自己的手艺。放眼京城,不是随便哪府的大丫鬟都能比得过她的。 晴暖从铜镜里看着洋洋自得的月荷,心道还是这丫头好,能自己寻到许多开心的事情。她让月荷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件白色镶银边的百褶纱衣长裙,那裙摆处用银色的丝线绣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梨花。初看这裙子没什么特色,但随着步伐的走动,那些梨花仿佛活了似的,自由地飞舞在天空之中,无拘无束。 对于今晚的服饰,她其实也思考了很久。她本想穿一件符合规制的衣裙即可,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穿上她最喜爱的衣裳。这件梨花百褶长裙既符合皇室的规定,又表达了她此刻的心境。她想要的是自由,仅此而已。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来到晴暖的面前,立刻行礼到:「奴婢影凌,给王妃请安。」 晴暖看着来人,这个叫影凌的女子感觉和王府的奴婢不太一样,虽说她的态度是相当的恭敬,但她的眼神温顺中带着刚毅,并不似一般奴僕那样。 「请起,请问影凌姑娘有何事?」晴暖淡淡地说到。 「回王妃,启程的时辰已到,王爷请您即刻去东侧门。王爷说王妃对府中不太熟悉,特地让影凌带您过去,以免浪费时间。」 晴暖有点受宠若惊,这风澜清到底玩的是什么把戏。 一路上,她十分谨慎的跟着影凌,深怕又被风澜清给坑了。她从影凌走路的步伐就可以看出,她会武,且绝对是高手。影凌?这个名字似乎也有点儿耳熟。对了,她新婚回门的那天晚上,风澜清就是欲让一个叫影夜的贴身随从带她到院门口罚跪的。不过后来她倒没有跪成,因为风澜清把她给摔昏了。晴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那条已经很淡的伤疤,心里有些酸涩。 由此可见,这个叫影凌的女子应该也是他的得力干将。他到底在搞什么鬼,这种带路的小事叫一般的下人即可,何必杀鸡用牛刀? 正当她提心弔胆之际,影凌真的把她带到了风澜清的面前。她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带路之事居然就这么结束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澜清看着晴暖发呆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女人此刻在想什么。他就有那么坏吗?他怕她迷路,好心的让四大侍卫之一的影凌来接她,结果这个女人满脑子都是想的他会叫影凌如何对付她。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王妃,」风澜清故意拖长了声音,「看到自己的夫君,难道连最起码的请安都不会吗?」 「啊,哦。晴暖给王爷请安。」晴暖只觉得风澜清的声音冷冷的,怕是又要发怒了。真是的,怎么就在他面前走神了呢? 「什么晴暖,说妾身!来,再说一次。」那慵懒的声音立刻变得强势了起来。 晴暖就这么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也不答话。月荷在旁边很是着急,怕王爷又会伤害小姐。 风澜清看着眼前如此倔强的女人,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她本是他的王妃,该用「妾身」的时候不用「妾身,」一天非要称什么「晴暖,」像是已经和他和离似的。这个该死的女人就这么想离开他吗? 他强压着火气,平静地说到:「我的王妃,你可别忘了。今晚可是宫中之宴,你要是不注意说话的分寸,小心连累兵部尚书。像尚书府这种状元府邸,居然会教养出如此不知礼的乡野村妇,怕是这流言又会传遍整个京城呢。」 晴暖猛地站起来,抬头恨恨地望着风澜清。堂堂东明王朝的睿王爷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毫不掩饰的威胁一个插翅难飞的弱女子,简直是无耻至极。她其实是知道分寸的,只要一进入皇宫,她就会让自己变成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的。不过现在还在王府,她不想用这样的称呼。这「妾身」二字,是她曾经的渴望,但现在已对她没有任何的吸引力了。 晴暖就这样和风澜清对视着,看着晴暖吃瘪的样子,风澜清的心情突然很是舒畅。刚刚那股即将燃烧的怒火,也随之飘散不见。 最终,为了尚书府的名誉,为了父母的清誉,晴暖败下阵来。只见她不情不愿地又一次面朝风澜清行礼,温顺地说到:「妾身给王爷请安。」 「嗯,不错,这才是王妃的样子嘛。」看着那小脸上写满的怨言,风澜清有一种想笑出声的冲动。 「好了,时辰不早了,上车吧。」冰冷的声音里却仿佛带有一丝淡淡的喜悦。 风澜清也不管晴暖,就这样一个人跳上了马车。晴暖这时候才发现,只有一辆车。难道这一次她又要和他共乘一车? 不等她多想,影凌轻轻地走了过来,低头说到:「王妃,让奴婢来扶您上车吧。」 晴暖无法,只得任由影凌把她扶上了车。在进入车厢之前,她转过头来对着月荷微微笑了笑,似在告诉她不要担心。她让月荷等他们走后,把从尚书府带回的东西理一理,送一份给林老。月荷强压着内心的不安,目送着正进入马车的小姐。按照惯例,王妃品级的皇家女眷是可以带一名婢女入宫的。但她这次提防着风澜清,怕万一有事又累及了身边的丫头。所以,她才让月荷留守府中有个照应。 风澜清见她把贴身的婢女都留在了王府,心里又是一阵郁结。他在她心中到底是有多坏,居然会让她觉得这又是一场算计。这个女人的脑子里一天到晚再想什么?他又不是地狱阎罗,至于这样防备他吗?很好,既然你不带婢女,我这儿正好有一个。 「影凌,王妃没带婢女,今日你务必伺候好王妃。」风澜清的声音就这样霸气专断地从马车内传了出来,正欲跨进车厢的晴暖脚步一滞,这是派人监视她吗?她的心里一阵窝火。算了,忍忍吧,反正这人就不是什么好人,就当是遇到了一个没脸没皮的无赖吧。想到此,晴暖一把拉开了帘子,径直地坐在了风澜清的对面。风澜清看着眼前这个敢怒不敢言的女人,不知怎么的,心里真是舒畅极了。 影凌纳闷地望着马车,主子不是本就让她进宫保护王妃的吗?现在可好,本来可以在暗处的她,被主子的一句话就给放在了明处。主子啊,您难道不懂隐形人是可以更方便办事的吗?话虽如此,在影凌的心中也逐渐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想,莫不是主子不放心王妃独自一人。主子,是在担心王妃吗? 第五十七章 再次威胁 晴暖至今都还记得上一次和风澜清同坐马车时的心境。那是新婚的第二日,也是在去皇宫的路上。当时的她还沉浸在被他厌弃的悲伤之中,一路上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 可这一次,当她还是和他相向而坐时,她的心中却不再有波澜,仿佛对面坐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就这样凝结了起来。晴暖过分的安静让风澜清有了一种被忽视的感觉,作为王妃,她不是应该对他嘘寒问暖的吗?比如说需不需要喝口茶之类的。这个女人,有没有点儿当王妃的自觉?成亲前宫里派来的教导嬷嬷是怎么在教的? 风澜清打量着眼前这个有张孤傲小脸的女人,只见她今日淡妆峨眉,一身得体的纱衣长裙,而那纱衣上果然又是绣着梨花。他记得每一次见她,她的衣裳都和梨花有关,她定是极钟爱梨花的。她头上的玉钗典雅精緻、朴素大方,为她增添了一股清冷的气质。 正当风澜清饶有兴致地看着晴暖时,晴暖发现了他毫不掩饰的打量,心里烦闷得很。立刻闭上了眼睛,不再感受那射过来的令人厌烦的视线。 见晴暖这般讨厌他,风澜清心里的火又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这个女人总是能够轻易地挑起他擅于伪装的情绪。对了,他还想起了刚才她对月荷说的话,她叫月荷送一份从尚书府带回来的东西给林老。为什么没有他这个王爷的份?当他睿王爷是吃素的吗? 眼见这个女人没有丝毫的悔改之意,风澜清也不着急,斜躺在坐榻上毫无温度地说到:「王妃,本王渴了。」 晴暖也不睁眼,冷冷地答到:「王爷请忍一忍,马上就到皇宫了。」 「可本王现在就想喝茶,如果王妃不能以夫为纲,那明日这尚书府的清誉可能又要被流言所污了。」那懒懒地声音里处处透露着威胁的意味。 晴暖不得已睁开了眼睛,她同样仔细地打量着风澜清。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就一月未见,会变得如此的卑鄙和无耻。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而风澜清就这样歪坐着,任凭晴暖探究的眼神在他身上搜寻。晴暖本以为她对他毫不遮掩的琢磨会令他反感,会让他斥责她的贪婪和虚荣,然后……他就不会再让她给他煮茶了。但这一次,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任君观赏。 晴暖无法,只得起身在马车后方精緻的箱柜里找出了上好的茶叶和茶具,亲手为风澜清煮着带有淡淡香气的清茶。不过,煮茶倒是会让人心绪平和。不多久,她的心慢慢静了下来。可这时,她却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平日里,无论风澜清做出什么可恨的事情,她都能够心如止水。但今日,她却被他一次又一次的牵动着情绪。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会再次受到他的干扰?这样下去,真不是一个好兆头。 第五十八章 心有千结 又一次来到了皇宫,而且还是和风澜清。望着那红色的宫墙,晴暖的心里却没有了上一次的悲哀,仿佛新婚第二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远似的。曾经撕心裂肺的疼痛似乎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的消失。还在尚书府时,她就总是听府里的老人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那个时候她还不懂,总认为心里的口子哪会那么容易癒合。如今她经历了,也就明白了。只要自己不去在意那条口子,时间就真的可以带走伤痛。 由于离宴会开始的时辰还早,一众女眷便在皇后的带领下来到御花园自行赏玩。如今正是清菊绽放的时节,御花园里开满了各色各样名贵的秋菊。那些大如碗口的花苞色彩斑斓,有的甚至还是几种颜色混合而成,可见宫里的花匠花了不少的心思。可晴暖就是觉得,宫里的秋菊早已失掉了它本身的韵味。菊,花之隐逸者也。清雅高洁,不可亵玩。可现在,它却成了这高墙黄瓦里的一道摆设,实在是令人唏嘘。 她边走边心不在焉地欣赏着御花园秋日的风景。突然,眼前出现的景物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揪了起来。她不自觉地走了过去,手轻轻地抚摸着树干,每触碰一下,心就痛上一分。这是棵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树!多少次午夜梦回,梨花漫舞,那从旁路过的少年,轻轻几句,于她,就是一眼万年。眼泪,开始顺着脸颊静悄悄地向下流淌。 有很久了,大概是嫁入王府之后吧,她开始学着不伤心,学着不去爱。于是,这棵古老的梨树也就很少再出现在她的梦里。可即使如此,今日她还是伤情了。不是说不再难过、不再为他流泪了吗?好不容易即将癒合的口子,又被这梨树深深地撕裂开来。 秋日的梨树早已没有了皎白的梨花,只剩下孤单的叶片与孤独的人影。她就这样立在树下很久很久,久到泪眼滴在了泥土里,晕开了一朵朵湿润的花。 忽然,她猛地一个转身,大步朝热闹地人群中走去。那张坚定决绝的脸上却怎么也找不出哭过的痕迹,好似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风澜清站在小山顶上的凉亭里,远远地望着御花园里发生的一切,他看到那个桀骜不驯的女子对着一棵梨树默默地流泪。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对她今天的举动很是好奇,她本不是皇宫之人,怎会对一棵并不起眼的梨树有着如此特殊的情感?这棵树,到底对她有着怎样的意义?她的身上,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不可否认的是,他看到她在树下伤怀时,他的心也跟着莫名的伤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一举一动总是能影响到他。影响着他的心绪,影响着他的判断,甚至让他的行为持续失控。他不明白他是怎么了,他并不是那种会被旁人轻易左右情绪的人。曾经,这种无法把控全局的感觉会让他恐惧慌乱。而现在,他却仿佛已经习惯了。聪明如他,却不愿再去深究其中的原因。 秋风渐起,衣袂漫捲;残阳如血,心有千结。 第五十九章 帮她解围 宫中的宴会都是一样的,不管是中秋家宴还是除夕盛宴,总是努力粉饰着太平天下。辉煌的殿堂内杯光交错、歌舞昇平,处处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因是家宴,又意在中秋团圆,所以女眷们并没有单独列席。晴暖本是不愿与风澜清同坐的,但此次也只有勉为其难了。她默默地坐在风澜清旁边,适时地为他斟酒夹菜,尽全力做好一个王妃的本分。她原以为今日就会这般无聊的度过,但世事难料,一句不大不小的声音就把她逼上了风口浪尖。 「四弟,嫂子我听说四弟妹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弹得一手的好琴。趁今日这机会,也让咱们见识见识呀。」那说话的女子志在必得,眼里隐藏着算计的精光。晴暖识得她,她是宁王妃,她的夫君就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儿子,排行老二的宁王风澜澈。 坐在高位的皇后非常满意自己儿媳递来的话头,只见她微笑的看着晴暖,装作慈爱的说到:「老四媳妇多才多艺,可不能只让老四独享,让我们大家也一起欣赏欣赏。」 上一次入宫,晴暖就发现风澜清和皇后不睦。没曾想今日这宁王妃也跟着掺和进来了。弹琴对于她来说确实没有什么,但关键是,如今正得盛宠的李贵嫔也是位弹琴的高手。据传,当年还是一个小婕妤的李贵嫔,就是凭藉一首如泣如诉的《相思泪》而得到了皇帝的青睐。这对婆媳,真真是一丘之貉。她曾经也有幸听过李贵嫔的献奏,实力是与她不相上下的。但今日,她如果全力以赴,李贵嫔必然心生怨恨。同时,她还帮着皇后打压了李贵嫔的气焰,她犯不着为了此事而得罪了皇帝的宠妃,也没有功夫加入她们的后妃之争。但如果敷衍了事,又会有损父亲的名声。父亲是堂堂的状元才子,若其女儿的琴艺遭人诟病,终是让父亲蒙羞。 晴暖看着如笑面虎般的皇后,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一个如秋风般清凉的声音缓缓地说到:「母后,您有所不知,暖儿自成亲以来一直不分昼夜的伺候着儿臣,什么事儿都要亲力亲为。昨儿个暖儿一不小心扭到了手臂,虽不太严重,但若弹琴,手臂还是会很痛的。」 晴暖愣愣地望着风澜清,心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他在帮她解围,他居然会帮她解围。她的脑子有点昏,这一切的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而风澜清显然不想放过这个可以和皇后说话的机会,只听他继续温和地说到:「母后,暖儿这次确实没法为您弹奏了。不过,儿臣听闻二嫂子的琴艺也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您真想听,儿臣就烦请二嫂子为您弹上一曲,可好?」 看着勉强维持着笑容的皇后,晴暖的心情不由得好了很多。这人也是绝了,他叫皇后的儿媳来弹琴,这是要她们婆媳俩和李贵嫔公开卯上的意思吗?世人面前温文尔雅的睿王爷,肚子里果然全是一波接一波的坏水。 不过,这一次她是真的确认了,他的确是在帮她。如果刚刚的她还在怀疑他有什么目的的话,那此刻她已经相信这场危机因他的插手而顺利解决了。可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他同意和离,愿意好聚好散?不过,他们有「好聚」过吗? 正当晴暖的思绪飘忽不定时,一个浑厚粗狂的声音突然说到:「老四,你这小子真是太欺负我这乖巧的侄媳妇了。你怎么能让这么娇弱的妻子不分昼夜的伺候你呢?人家白天管着你的吃喝拉撒也就算了,晚上还不让人睡个好觉。我说老四啊,你家里的那些补品还够吃吗?不够的话,叔这里还有很多,欢迎随时派人来取。叔就等着明年抱小侄孙了,啊。」说完,那人还不忘往风澜清和晴暖的身上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瞟。 不用看就知道这说话之人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风澜清的亲叔,号称东明王朝的逍遥王爷风祁昭。此人一生没什么作为,也没什么爱好。唯一感兴趣之事,就是常常去游历一下东明王朝所有的烟花之地。看看哪家又进了新鲜的姑娘,哪家的头牌又有什么能让他们开心的本事。而那些和他志趣相投的小伙伴们总是等着他提供的第一手资料,免得不和口味浪费了银子。 晴暖虽还未经人事,但依然听出了逍遥王话中的意思。毕竟还是黄花大闺女,这种事情被人拿到大庭广众下说,总是难为情的。虽然她和风澜清根本没有那回事儿,以后也不可能有那回事儿,但她还是不好意思的微微红了脸。 风澜清倒是无所谓的笑着谢过了逍遥皇叔。一阵笑闹之后,弹琴之事也就这样被揭了过去。不过,当风澜清看着晴暖脸上还未消退的红晕时,心里居然泛起些许的涟漪。他从不知道她脸红起来会这样的好看,不似平日里的清冷孤傲,倒多了份从未见过的妩媚与娇羞。 后话: 宫宴的第二日,逍遥皇叔便十分殷勤地派人拉了一大车强身健体的珍稀补品来送给风澜清。当风澜清听到下人来报时,生生地忍住了一口即将喷出的老血,转身练起了剑。 不过,关于这一大车补品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不仅传遍了市井乡野,还传到了晴暖的耳朵里。而这件事最后的结局就是,大伙儿联想到了新婚第二日睿王妃验明正身的事儿,原来,这才是事情的真相啊!是睿王爷自个儿有问题,还生生地连累了王妃。不过这睿王爷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就需要大补特补。哎,着实是太痛苦了! 第六十章 各自心思 宫宴结束,已是戌时三刻。原本喧闹的街道上早已没有了人影,只有几个醉汉在摇晃着前行,嘴里骂骂咧咧地不知说了什么。在回程的马车里,晴暖还是和风澜清相向而坐。不过这一次,她开始主动为他煮起解酒的香茶来。 风澜清看着忙碌着的晴暖,只见一缕发丝从她前额垂落了下来,就这样自然的搭在脸上,真实而随意。 马车里依旧静默无声,只有煮茶时杯子碰触的声音。不过,风澜清觉得气氛似乎和来时有点儿不一样了。至于怎么个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终于,一杯微微冒着热气的解酒茶被晴暖捧到了风澜清面前的紫檀木案几上。做完这一切之后,晴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其实,你不必为我煮茶的。中秋宫宴已过,我不会再威胁你了。」清冷的声音就这样伴随着淡淡的茶香飘进了晴暖的耳朵。 她睁开了眼看着他淡淡地说到:「晴暖很感谢王爷及时的相助,否则今晚骑虎难下。这一杯解酒的香茶,代表了晴暖的感激之意。」 原来,她今晚主动为他煮茶是为了要感谢他。他的心里有一丝的不悦,他不需要她的感谢,他只是要她尽好王妃的本分。 「你不必谢本王,再怎么着你也是睿王府的人,怎能任人随意欺负,这不是打本王的脸吗?」只见他面无表情地说着,一口喝下了那杯略带苦涩的香茶。 今日之事,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连想都没想就开口帮了她。仿佛是一种本能,就这样脱口而出。不过,逍遥皇叔也是口无遮拦,他当时不假思索的话却被他拿来当众调侃,害得他差点儿也跟着脸红了起来。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怎的就说出了「不分昼夜」这个词儿来?哎,这个丢人的词儿不知道会被皇叔拿来嘲笑几年。想着皇叔那张坏笑着的大脸,他第一次有了想拿块豆腐来撞一撞的冲动。 晴暖听到那冷冰冰的声音,心里一万个失望。她真的是希望风澜清想通了,肯放她走了。结果,居然是因为皇后和宁王妃欺负到了睿王府的头上而已。其实,在他相帮的那一剎那,她有一种错觉,她觉得风澜清是在维护她、亦是在保护她。可当这个想法浮现在脑海里时,她立马掐死了它。她怎么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难道自己受的伤害还不够多吗?莫非一定要遍体鳞伤才肯死心吗?她开始有点恨自己,恨自己这种摇摆不定的愚蠢行为,恨自己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晴暖想得出神,眼睛呆呆地望着那些还未来得及收拾的茶具。突然,马车一个急停,她的头差点撞上了前方的车壁。很快,影夜在马车外小声地说到:「主子,是安王殿下拦截了马车。」 第六十一章 一触即发 「咔嚓」一声,风澜清手中那上好的紫砂茶杯瞬间就被他捏成了两半。 「他居然敢在半路上拦车,我看他是真想死了。」风澜清狠狠地说到,毫不掩饰心中的愤怒。说完,他立刻起身跳下了马车。 安静的车厢里只剩下晴暖,她本对安王没什么了解,但现在,她能够断定他是一个执着的人,就像当初的她一样。她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这两兄弟在大街上干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今年流年不利,糟糕的事情还真是层出不穷。 这一边,风澜清下了马车后,径直地走到了风澜兮的面前,看着站在马车正前方的人,嘴里只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滚。可风澜兮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同样回瞪着风澜清。此时的他们,哪还有什么兄弟情谊,说是仇人也毫不为过。 「本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你再不让开,别怪马蹄无眼!」这声音充满了戾气,犹如地狱的阎罗。 「让开可以,我要见我的小暖暖。」风澜兮等候在此多时,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声音早已没有了气势。 「就凭你?」风澜清上下打量着这个快要站不住的五弟,鄙夷地说到:「你有什么资格见她?你记清楚了,她是本王的王妃,不是你安王府的人。」 风澜清顿了顿,看着脸色微微一变的五弟,轻蔑地说到:「所以,你可以滚了!」 风澜兮不再说话,但也没有任何离开的迹象。大概僵持了半盏茶的功夫,风澜清的耐心已经耗尽,熊熊地怒火已经使他忍无可忍。他回身赶走了驾车的侍卫,自己坐在了车夫的位置,准备驾车从风澜兮的面前冲撞过去。 晴暖吓坏了,她真怕风澜清做出傻事,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就在她发愣之时,风澜清已经驾着马车驶了出去。 「等等!」来不及多想,晴暖立马叫出了声。 「噗通」一声,由于马车又一次急停,她这次毫无悬念地撞到了马车壁。不过,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恐怕风澜清又会因为她的干预而气急败坏吧。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无论怎样,她都不希望任何人因她而伤。 晴暖索性也跳下了马车,来到了风澜清的面前。果然,他看向她的时候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不过,这样的风澜清已经让她十分欣慰了,要是换做从前,他早就憋不住发飙了。 晴暖向他盈盈一拜,平静地说到:「王爷,可否允我与安王一谈?」 话一出口,风澜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的难看。 「你确定?」他咬牙切齿地问到,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影凌在旁也为晴暖默默地捏了一把汗。其实,影凌也觉着王妃才是这事情的关键,她能出来和安王谈谈是最好不过了。最近一段时间,主子的情绪或多或少的都会受到王妃的影响,她还真怕主子把安王爷给弄残弄死了,那后果是主子承担不起的。经过今日的接触,她觉得王妃是一个很通透的人,她欣赏这样的女子。所以,她现在密切的注视着主子的反应,担心主子又伤害了王妃。 望着这样的风澜清,晴暖并没有畏惧,依旧坚定地答道:「是的,妾身确定。」 一句「妾身」,霎时熄灭了风澜清心中的愤恨。他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立刻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理会她。 有了风澜清的默许,晴暖便缓缓地朝风澜兮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六十二章 狠心拒绝 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款款而来,风澜兮的心跳动得厉害。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她,但这一次和以往的相见都不一样。 他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倩影,心潮澎湃,旧事就如决堤的江水不可抑制的一泻千里。他想起了和她的初遇;想起了他得知她有心上人后的悲痛;想起了自己快要死时是因为有了保护她的信念才顽强地活了下来;他还想起了她新婚后备受四哥的折磨。他多想带着她一走了之。而如今,她真的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晴暖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男子,轻轻地说到:「五弟安好,为何深夜在此等候?」 风澜兮只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碎裂开来,那声「五弟安好」,让他和他的小暖暖变成了这世间最遥远的两个人。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怯生生地说到:「我可以叫你暖暖吗?」他满眼期待的望着她,她是如此善良的人,一定会满足他这个将死之人的愿望的。 「不行的,五弟。你应该称呼我四嫂。」那声音温和轻柔,但却拒绝得干脆果决。 哐当一声,他只感觉一直以来为她跳动的心瞬间碎了一地。 「为什么?」他激动的问到:「他如此对你,为何你不能接受我?」 看着神情悲愤的安王,晴暖的心里充满了怜悯,此人和当初的她又有什么不同?可是,有的话不得不说明,否则只会害人害己。于是,她狠下心来,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到:「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你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悸动,一次都没有过。」 风澜兮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他本就体弱,现在已是满头大汗。 可他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放她离开。四哥对她如此糟糕,他定还是有机会争取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说到:「以前没有没关系,只希望你现在能够想一想。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立马带你离开那个牢笼。」 说实话,离开睿王府是一个多么诱人的条件,虽然她对风澜清绝望透顶,但她也不能利用一个可怜的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算她要走,也不能是因为他。她不值得他这么做,他应该拥有一个爱他的女子,陪他走完为数不多的人生。而那个女子,绝对不会是她。况且,她也不想骗他,她的确从未心悦过他。她的一生就只爱过风澜清,只可惜痴心错付。 看着畏缩着等她回答的安王,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痛了一下。他们都是痴情的人,也都是想爱而得不到爱的人。可是,与其让他一直活在幻想里,还不如就此叫醒他。于是,她心一横,不再犹豫。 「四弟,真的抱歉,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虽然那个人在我的心中已经死了。而我的余生,也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你的生命中不该有我的,我不值得你这样。」 话一说完,晴暖赶紧转身离去,只因不忍再见那张伤心欲绝的脸。人生自是有情痴,你我二人,皆是如此。 晴暖头也不回地钻上了马车,只留下风澜兮一个人立在原地。那被月光拉长的身影,孤零零地流下了眼泪。 第六十三章 晦暗不明 看着准备启程的睿王府车马,在一旁的平顺赶紧跳出来拉开了自己的主子。他刚刚是真吓坏了,真怕睿王爷就这么驾车撞了过来。主子也是一个认定了就不会回头的人,之前无论他如何的规劝,主子始终一意孤行。他听到了江小姐对主子所说的话,也看到了如今主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知道,主子这一辈子都无法得到江小姐的心了。 睿王府的人马就这样毫不在意的从安王主僕身旁走了过去,没有丝毫的怜悯和温度。马车带起的阵阵尘泥扑打在两人的身上,不留下一丝的情面。 风澜兮如同人偶般被平顺扶上了马车,他浑身瘫软无力,双脚已无法支撑起身体的重量。 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格外突兀。本高高悬挂于夜空中的圆月,也被厚重的云彩遮住了光芒。 今日,宫里的探子来报,说睿王妃出现在了中秋宫宴上。他的心也因为这个消息而飞扬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着她了,他想去见她,他要去见她,他真的就想立刻带着她离开那个痛苦的深渊。自上次从睿王府回来后,他又病了,缠绵于床榻一月有余。就在前日,他才得知他的好四哥又一次害她差点失掉了性命。于是,他等候在她回府的必经之路上。他知道这样会和四哥碰面,但也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和她说上话,才有机会带她离开。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她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但他就想搏一搏,四哥如此对她,他希望她能跟他走。可是,她却说她这一辈子只爱过四哥,以后也不会再爱了。哪怕继续留在睿王府中受苦,她也不愿跟他走。因为不爱,所以她不愿离开,也不想伤害他。她说他不值得他爱,她怎么会不值得?她是一个值得他用生命去呵护的人。风澜清折磨她,他就来保护她,他的一生只为她而活着。 马车里的烛光忽明忽暗,照映在风澜兮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显苍白和病态。平顺在旁小心的伺候着他,随着马车的晃动,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把一切瞧在眼里的平顺,心里有了一丝的不安。 第六十四章 心情大好 而这边,风澜清和晴暖在马车上依旧是相对无言。晴暖一直闭着眼睛,在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后,她的心很乱。她看到了一个和曾经的她一模一样的伤心人。只是,她无法为他做些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定的拒绝,让他彻底的死心,他们的生活本就不该有任何的交集。 而今日风澜清的态度倒让她刮目相看,她原以为他不会同意她与安王单独交谈,她以为他会发狂发疯。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一次居然可以如此冷静。其实,就算他因此又伤害了她,她还是会一直请求他的。她只是想让那个可怜的人死心,千般爱恋就到今晚为止。 风澜清看着坐在对面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儿王妃觉悟的女人,恨不得一手撑开她的双眼,好好看看她的眼里有没有他这个王爷。难道就因为他说了不会再威胁她,她就可以在那里悠闲的闭目养神吗?没看到他这个大活人吗? 原本他今日还是很开心的,就是因为那个病痨五弟的出现,破坏了他难得的好心情。当时,他真恨不得驾着车一下给他撞飞出去。而当马车真的动起来时,他那不知好歹的女人居然大喊了一声「等等,」本来他只是想给老五一个下马威,结果这个女人一出声,他恨不得把他们两人一起撞到地狱。她是准备乞求他对老五手下留情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不知道自己是嫁给谁的吗? 果然,他见她下了马车,还要求与老五单独谈谈,她把他当什么了?在他的亲卫面前给他戴一顶绿色帽子吗?他内心的火焰已经快控制不住,不过她接下来的那句「妾身确定,」让他的火气瞬间被扑灭。好吧,就让你去吧。众目睽睽之下,谅你也不敢怎么样。 后来,当他看到老五那痛不欲生的表情时,他就知道他赢了。那个病秧子,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对手。想拐跑他睿王府的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对了,他赢什么了? 风澜清摇了摇有点儿昏胀的脑袋,兴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这个一直闭着眼睛的女人看起来也不再那么让人讨厌了,相反,倒是令他越看越顺眼。好吧,看在她把老五弄得伤心欲绝的份儿上,他可以考虑给她个奖励。不过该奖她什么呢?据他的观察,她平日里对钱财并不在意,也对衣服首饰没有多大的兴趣。对了,她好像时常担心独居的江尚书夫妇。难得她如此识大体,他就奖励她这个吧。 「怎么?睡着了?」风澜清慵懒地说到,一双灿若繁星的眸子就这样盯着眼前这个还是不肯睁眼的女人。 本就心烦的晴暖一听到这个噩梦般的声音,心情是更加的糟糕。她只得缓缓地睁开眼,装作方才睡醒的模样。一脸迷濛地解释到:「王爷恕罪,晴暖不小心睡着了。」 怎么又自称「晴暖」了,叫一句妾身很困难吗?他望着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女人,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谁叫她不称「妾身」,活该如此。 「哦,原来如此,想必是今日太累了。」他望了望一脸防备的晴暖,继续说到:「今日中秋佳节,不知怎的本王就想起了江尚书夫妇唯有你一个血脉,自你嫁到王府,想必他们也是常挂念于你。方才你的表现不错,本王便允你半月回去一次,好生的宽慰尚书夫妇,叫二人不必伤怀。」 晴暖猛地抬头看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居然同意她半月回一次娘家,这个人今天没事儿吧?她睁大眼睛盯着他那张稜角分明的脸看了很久,发现他并不是信口开河。她逐渐欢喜了起来,她终于可以时常回家了,还有十五日,她就又可以见着父亲母亲了。快乐的心绪就这样通过她弯弯的眼角一不小心地泄露了出来。 第六十五章 故意戏弄 风澜清看着眼前这个充满喜悦的女子,他的内心居然也跟着欢喜了起来。不过,他还是故意拖长了声音慢慢地说到:「但是,本王见你今日累成这样,想必身子还是虚空。所以——」他故意停了停,看着晴暖白皙的小脸由喜悦变成了紧张,他很是满意这样的效果,复又缓缓地说到:「所以,你回府后哪儿也不许去,天天就待在倚红苑或药沁居给本王补身子。直到本王认为你补好为止。」 晴暖紧张的小脸迅速变得愤恨起来,风澜清,你是把我当成了你王府的小猫小狗了吧。这样三番五次的逗我好玩吗?她看着眼前这张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的脸,心里一阵窝火,干脆又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 风澜清看着因生气而又紧闭双眼的女人,心里倒是畅快极了,连带着因老五带来的不悦,也随着她丰富的神情变换而瞬间消逝。 「不过,本王又仔细地考虑了一会儿,其实回一趟尚书府也费不了多少精神。」他顿了顿,看着还是不肯睁眼,不愿再上当的女人继续说到:「所以呢,你以后还是半月回去一次吧,免得说本王不近人情。」 话刚一停,他就看见她虽还倔强的闭着双眼,但眼珠子却不着痕迹地转动了一下。 这样真实的晴暖,让他有了一瞬间的错愕。他只觉得此时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于是,心情很好的他又再次说到:「以后回尚书府不必在府外叫车,直接吩咐管家就是。影凌就调给你差遣了,她武功一流,擅于暗器,能与她抗衡的人在东明王朝还找不出几个。你以后出府都必须带着她,明白了吗?」 这一次,晴暖没有再闭着眼睛,但充满疑惑的表情已出卖了她此刻的想法。 看着如此神情的女人,风澜清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就这么让人不可信任吗?可生气归生气,他还是难得耐心地解释到:「你大可放心,影凌不是本王派来监视你的。就你这实力,府里随便一个侍卫就可以看着你了。本王既然把她给你了,那她今后就是你的人了,你放心大胆的用便是。现在的朝野储君不明、时局不稳,外出办事还是小心为好。」 听着为她着想的话语,晴暖的心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丝温暖的悸动。她本想说声谢谢,可那混蛋的眼睛如今特别的亮,就像夜空中那颗最闪耀的星。她只得别过了头去,不再去看他,也不敢再看他。 第六十六章 试探影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王府里的扫洒婆子就已开始了一天的差事。 因晴暖从小就有早起的习惯,故而月荷也起得很早。晴暖心疼她,想让她多睡一会儿,但她总是会起得更早。今日,正当月荷打开倚红苑的院门准备去大厨房取些新鲜的食材时,她蓦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她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认出是昨日来过的影凌。因昨晚回府后,晴暖已对她说了有关影凌的情况,所以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她面带微笑地对影凌说到:「原来是影凌姑娘,快请进吧。」 影凌跟随着月荷走进了倚红苑。她原以为月荷会对她冷眼相待,毕竟她是王爷指派过来的人。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月荷对她甚是友善,一路上都未曾怠慢过她。 影凌来到正屋,见晴暖已坐到了主位上,她立刻单膝跪地,铿锵有力地说到:「给主子请安。」 晴暖看着恭敬跪着的影凌,只见她今日一身劲装,比起昨日的婢女打扮,更显英姿。 晴暖并没有让她起身,就这样不言不语地看着她。而影凌则一直恭顺的跪着,纹丝未动。 「你可知我并不信任你?」不知过了多久,静默的气氛被晴暖遂不及防的打破。 「奴婢知道。奴婢是王爷派来的人,王妃信不过奴婢也是情理之中。」影凌坦荡地回答到。 「你明白就好,那你现在有何打算?如果你不愿待在我这里,我可以立刻送你回去。放心,我不会为难你,我会对王爷说是我不想要你。」晴暖的声音冷冰冰的,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温度。 「禀王妃,既然王爷说了奴婢以后是您的人,那奴婢的主子就只有您一个,」影凌毫不动摇的说到。 「哦,那你的意思是,无论我叫你做什么你都会去做,是吗?」听着晴暖的问话,月荷已经感觉到了其中不同的意味。 「回主子,奴婢定当全力以赴,誓死完成。」 「没有那么严重,不用你去死。现在,我就给你布置第一个任务,这第一个任务嘛……」 晴暖故意顿了顿,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影凌说到:「就是自废武功。」 影凌吃惊地抬头看着晴暖,她没想到新主子要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自毁功力。 「怎么,不愿意了?你不是说誓死完成的吗?」晴暖看着那跪着之人微笑着说到,仿佛只是在开一个玩笑。 只见影凌缓缓地站了起来,月荷不知她要干嘛,立刻警惕地护在晴暖身前。 影凌并没有往前移动,而是抬起了右手臂准备往颈部的经脉砍去。月荷有点着急了,她虽不会武,但自小跟着小姐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这颈部的经脉是万万不能动的。一旦武功费了,就再也练不成了。难道小姐真要影凌废掉武功吗?她看了看身后的小姐,小姐依旧不为所动。 眼看那抬起的右手离颈部只有一指之遥时,晴暖及时的一句「停,」生生地让那右手停留在了离脖颈不到半指的地方。 晴暖看着影凌,露出了些许的满意之色,「很好,今天就这样吧。我只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我江晴暖不需要有二心的人。」 影凌看着晴暖的神色,知道今天自己算是过关了。她立刻单膝跪地,刚劲有力地回答到:「主子放心,影凌定会一心一意侍奉主子,全力完成主子交代下来的所有任务。」 「很好,希望你别忘了今天所说之话。」晴暖的声音依旧没有多少温度,「我这倚红苑的安全就交给你了,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得擅闯。包括王爷,明白吗?」 「奴婢明白,一定谨记在心。」影凌没有丝毫的犹豫,依旧斩钉截铁的回答到。 晴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淡淡地说到:「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得去药沁居了。待会儿月荷会带你去你的寝房,在我这里不必拘束,有什么需要只管给月荷说就是。」 「是,奴婢明白。」影凌简短地回答到,就如她这个人一样的干脆。 第六十七章 影凌之心 月荷把晴暖送出了倚红苑,她一直静默地走在身后欲言又止。 「月荷,你想问什么?」晴暖头也不回的问到。 「啊?小姐,我没有想说什么呀?」思绪被打断的月荷,不想小姐忧心,慌张地回答到。 「你是想问,那个影凌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吧?」 「嗯,奴婢的确是不太明白,」月荷见心中想法已被揭穿,也不再掩饰。 晴暖望着前面的石子路,皱了皱眉眉头,她一直不太喜欢这一段路,总觉得走着硌脚。 「其实,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不过经过刚才的试探,我还是挺欣赏她的,不愧是风澜清调教出来的人,心性很是刚毅。她到底如何,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晴暖默默地向前走着,那铺满鹅卵石的花园小径,的确是每日最痛苦的旅途。影凌的表现还是让她很满意的,当时她若不叫停,按照影凌右手挥下的力度和速度,她的武功定会被全费。她当时喊停的时机已是接近了临界点,如果她只是做戏,那也演得太真了点儿。她就不怕她真不叫停吗?暂时就先用用看吧,如果她真的不错,定会是个很好的助力。毕竟回尚书府时能多一个这样的高手保护,肯定是更好的。 月荷把晴暖送到药沁居后便独自返回了倚红苑,影凌依旧笔直地站在庭院中央等候着月荷的安排。 经过方才的试探,月荷对影凌是很有好感的。且昨日她来请小姐去参加宫宴时,态度恭敬尊重,这在王府里还是少有的事情。 月荷友好的把她带到了寝房,拉着她的手亲热地为她介绍着这里的一切。之后,月荷便出门忙去了,留下了影凌独自休息。 影凌抬头打量着她的新房间。只见这间侧房显然经过了主人重新的布置,里面的一切都是崭新的,用品也很齐全。影凌的心里有了一丝的温暖。她知道她曾经的主子是王爷,所以要王妃接纳她不是件儿容易的事,她也做好了被王妃拒之门外的准备。她从小就是孤儿,在她快要被饿死冻死之际,是正好路过的王府总管把她给捡了回来。从此,她的生命里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效忠王爷。昨日,王爷突然告诉她,要她去保护王妃。从此,他不再是她的主子,王妃才是。起初的她是不太愿意的,但命令不可违,她必须去完成。直到昨晚,她才真正明白了为何王爷会开始不经意地想对王妃好,因为她发现王妃是一个至情至善的人。王妃好不容易地过了一阵清净的日子,却在昨晚冒着被王爷又一次厌弃的风险,阻止了王爷即将失控的举动。 她当时一直站在王妃的不远处盯着安王,很怕他对王妃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因此,昨晚王妃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她都没有错过。王妃并没有像世人那般嫌弃病中的安王,她的眼里藏着悲悯和不忍。但她却没有因此而给安王虚假的希望,她没有犹豫,果断拒绝了安王提出的所有美好设想,只因她爱的人是王爷,只因她不想欺骗。 经此一事,她开始认同这个新主子。她是个冷血的杀手,所以就更加珍惜这世间为数不多的善良。 而今日王妃叫她自废武功,她虽震惊,但既然她认了这个主子,那主子的命令她就必须完成。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右手,可正当她即将接触到自己的脖颈时,王妃适时地阻止了她。 王妃还是太慈悲了,对待心存疑虑之人全然不够狠绝。果然王爷叫她过来保护王妃是很有道理的。而她,也一定会拼尽全力、誓死效忠。 第六十八章 易容之术 光阴如流沙般在指缝中消逝,转眼已是冬季,飘落在地的枯叶早已化作了尘泥,静心等待着来年的花开。寒风呼啸,刮在脸上如刀割一样的疼。大户人家里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早已换上了精緻又暖和的冬衣,待在家里鲜少出门。 而晴暖还是一如既往的很早便往药沁居走去,冬日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白日越来越短。以前她出门之时黑夜已经过去,而如今,直到她都走到了药沁居,那墨黑的低沉却还是不肯褪去。 虽说在王府里还是很安全的,但影凌每日依旧会护送她去林老那里,然后在落日之时准时守候在药沁居的门外,准备再送她回去。而晴暖也有心再观察一下她,因而并没有阻止她的行动。 今日,当晴暖一踏进药沁居,阿阳便急速地扑了过来。他气呼呼地对晴暖说到:「暖姐姐,师父他是大坏蛋,他把阿阳吓哭了。」 看着一脸委屈的阿阳,晴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温柔地说到:「阿阳可别乱说,师父可是好人,准是阿阳做错了事情才被师父处罚的。」 果然,她看见阿阳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可那小脸又立马抬头望着晴暖,愈加委屈地说到:「暖姐姐,这一次的确是阿阳的错,可师父他趁阿阳不注意的时候变成了一只鬼,阿阳也是被吓坏了。」 她动作轻柔地为阿阳拂去了眼角的泪滴,微笑着说到:「噢,师父变成了鬼呀。他怎么变得呀?」 「就是这样,」只见阿阳边说边往自己的脸上贴上了一张包药材用的糙纸。 「这样就变了吗?」晴暖好奇的问到。 「不是的,那张纸是皮肤的颜色,贴上去就是个鬼,撕下来就又变成师父了。」 晴暖一个激灵,难道这个是……她曾在书中看到过,要是真能学上一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阿阳依旧在晴暖的怀里对着她愤愤不平地比划着名,却没发现已在身后黑着脸的林老。 果然,一个巴掌拍下来,阿阳吓得赶紧跑了出去,躲进了里屋不肯再出来。 「暖丫头,这孩子是越来越皮了,你可别总护着他。」林老咬着牙恨恨地说到:「这小子昨晚有些头昏,居然趁我不在自己配药吃。你说这娃就不能让人省点心,要是被毒死了可就好玩了。」 「所以,师父你就用易容术扮鬼吓唬他?」晴暖看着林老笑嘻嘻地说到。 「可不是,你师父我可是拿出了看家本领,就是得让这小子长长记性,让他先见识见识鬼长什么样儿,免得以后真把自己弄成鬼了。这小屁孩儿一天到晚的……」突然,林老不说话了。他疑惑地看了看晴暖,不太确定地问到:「暖丫头,你刚才说的什么?」 「师父,您刚刚不是说了吗?您可是使出了看家的本领,用易容术教训了阿阳。」 「什么易容术,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林老急忙朝晴暖否认到,「我只是个大夫,怎么可能会那种奇能异术。」。 「师父,您都承认了,何必又急着否认呀。」只见她乐呵呵地走到林老身旁,殷勤地把他扶到太师椅上坐好,一边狗腿地帮他捶捏着双肩,一边讨好地说到:「师父,要不您就教教我吧。」 林老双肩一僵,立刻拒绝到:「不行不行,我师父说过,这个易容术传男不传女。」 「哎呀师父,现在这里就您最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就破一次例吧。」晴暖岂能这么容易死心,依旧缠着林老游说到。 「不行不行,」林老使劲儿地摆了摆手,不再搭理这个闹得他头痛的暖丫头。 晴暖也不气馁,继续为林老捏着僵硬的双肩。林老舒服得在太师椅上迷瞪着双眼,那模样真是享受极了。 过了好一会儿,晴暖才开口伤心地说到:「师父,既然您不愿意教徒儿,徒儿也不勉强。可徒儿的母亲最是不喜世人把男女区别对待,连带着徒儿也是这样认为的。既然师父您也喜欢男孩儿当您的徒弟,那今日就是徒儿最后一次过来了。师父,您今后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什么什么?」林老被这话惊得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你说你不来了?」 「是的,师父。」晴暖委屈地说到:「您好多的东西都只传男不传女,徒儿我在这里学着也没什么意思。师父,珍重!」 边说着,她就边往门外走去。林老急了,大喊了一声站住,「我教,我教,我教还不行了吗?」 背对着林老的晴暖因奸计得逞,偷偷地笑了一把后再转过身去,故作惊讶的问到:「师父,您真的,真的愿意教徒儿易容术了吗?」 见林老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晴暖高兴得又把林老扶到了太师椅上,继续殷勤地为他捏着双肩。这一次,她的手法更加娴熟,林老又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林老怎会不知晴暖是故意为之,但他老头就还真被她吃定了。他年轻时就盼望着有一个像暖丫头这么乖巧的女儿,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再拥有了。当他第一次和这丫头说话时,他就觉得和她有缘。于是,别人都是求着他收徒,而他却主动上门收了她这个徒儿。她要学易容术就让她学吧,暖丫头是一个良善正直的孩子,什么传男不传女,他师父的那一套早就不合适了。这易容术是把双刃剑,他倒认为只有心性纯厚之人才配学。 明日,就开始吧! 第六十九章 动人心弦 大半月后,林老满意地看着晴暖易容成了完全陌生的女子,想着这丫头可真是聪明,一学就会。想当年,他要易容成这个样子,都花了个把月的功夫。 晴暖轻轻摘下了薄如蝉翼的面具,小心地把它放进了特制的盒子里。林老见她收拾完毕,突然语气严肃地说到:「暖丫头,这易容术的要领你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可是,任何事情都有两个方面。此术亦可在关键时刻救人,也可随时随地害人。切记不可乱用!」 「是,徒儿记住了。徒儿绝不会用此术来做伤天害理之事。还请师父放心!」 林老满意地点了点头,可话锋一转,又开始生气地说到:「对了,我说暖丫头,你祖上也有学医之人,身上好歹也流着医家的血液。怎么你就是在这方面不开窍呢?那些药草植物你倒是记了个滚瓜烂熟,可你得学会如何去用啊。为师我真想掰开你的脑袋看看,是不是这脑袋就只装得下易容术了。」 「师父,术业有专攻嘛。您不是说就连好多杏林高手都没有我识得的药草多吗?」晴暖看着恨铁不成钢的林老,赶紧讨好地说着。 可林老还是意不能平,他本以为暖丫头可以继承他的衣钵。结果不知怎的,这方向走着走着居然偏了。 「老头我是说不过你,去去去,把院门的草药翻个面再晒两个时辰。」 「是,师父。」晴暖看着气呼呼的林老,赶紧一熘烟的跑了出去。 院子里摆放着许多的筛子,上面铺满了各种的药草。本就是冬季,天总是阴沉沉的,难得今日太阳露出了头,正好把都快发霉的草药晒上一晒。 冬日的暖阳正温柔的抚摸着在院子里忙碌的晴暖,一缕青丝就这样轻轻地垂了下来,为她增添一份恬静与安宁。 风澜清刚跨进院门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在不远处的那个女子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药材,一点儿也没有发觉自己被人偷看了许久。时间仿佛就此停滞了似的,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一动也不动。 他想起了在一本闲书中看到的描写青年男女的词句,「她在院中看花,而他在阁楼上看她。」当时,他对这些描写男女情爱的书籍一向嗤之以鼻,这些无聊的书与他要去完成的事情毫无助力可言。但现在,他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其中的美妙。她在安静的翻着药材,而他也在一旁温柔地看着她。书中的句子和现实中的画面就这样不经意的重叠在了一起。如此相似,也更加动人心弦。 第七十章 午后浅眠 「澜清哥哥,你来了呀。」阿阳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的画面,也让晴暖双手一滞。他怎么来了,他现在不是应该还未回府吗?况且,她也从未见他来过药沁居。 她极不情愿的转过了身,准备行礼问安。正当她即将屈膝之时,风澜清大手一挥,淡淡地说到:「睿王府没有那么多规矩,不必每次见到本王都请安。你只要在府外做好一个王妃的样子就可以了。」 「是,晴暖知道了。」她有些气闷,从前,他不是常常拿女德和各种的规则来指责她吗?今日却又说睿王府没有那么多规矩,简直就是自相矛盾。 风澜清说完,便不再理会晴暖。林老看着鲜少来他这里的风澜清,又看看在一旁发呆的晴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忙招呼到:「清娃子,你怎么来了。有什么需要差个人来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我看你眼底发黑,是不是又熬夜了?老头我说过多少次了,身体是最重要的,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林老那说话的表情虽然夸张,但眼底的关心确是那么的真实。 「我睡了一会儿的,今日休沐,所以昨晚熬了夜。」只见风澜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急忙解释到,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 「今日闲来无事,我就想到处走一走,来闻闻您这儿的药草味,驱一驱那些个让人心烦的事情。」 林老看着难得来一次的风澜清,心想道,你小子不是一直嫌药苦吗?今日怎会有兴致来闻这味道。林老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郁闷着的晴暖,又瞅了瞅有些疲惫的风澜清,嘴巴咧了咧,终是没有再说话。 阿阳忙搬来了太师椅,风澜清也不再说话,直接半躺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午后的阳光温暖着被严冬摧残着的一草一木,也洒在了风澜清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这是晴暖从未看到过的风澜清,他就那么静静地半躺在椅子上,卸下了伪装、少了些平时的霸道和专横,多了份难得的安静与平和。阿阳早就被林老带进屋子里去了,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他的模样一直都是如此的精緻,和初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还是那样让人心动。 晴暖一个激灵,被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暗暗地骂着自己,急忙转过身往屋里走去。 但她刚一进屋,就被林老给轰了出去。那满满几大筛子的药材还没有收拾妥当呢,怎能就偷懒进来了? 晴暖无法,只得再一次出去。前脚刚一跨出门槛,又被林老给叫了回去。只见林老手上拿着一床厚度适中的棉被,不容拒绝地叫她给风澜清盖上。反抗失败的她只得极不情愿地走到风澜清身边,打开棉被轻轻地给他盖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她就像老鼠遇到猫似的,快速地跑到了放药材的地方,继续完成着林老布置的事情。 风澜清其实并没有睡着,虽然身子很是困顿,但就是无法入眠。索性,他干脆闭着眼睛假寐。他感到了她对他长久的注视,也知道林老让她给他盖被子。他甚至有些期待,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等着她给他盖上。他也知道她现在是巴不得离他远远的。 而此刻,被晴暖拾掇的药草发出了细微的沙沙声,风澜清觉着这声音宛如银铃,好听极了。不知不觉中,他就在如此动听的声音里渐渐进入了梦乡,完全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第七十一章 陪君出府 一觉醒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风澜清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见晴暖已不再院子里,只剩下阿阳在用石臼把药材碾压成粉。虽然阳光晒在人的身上依旧暖洋洋的,但他的心还是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失落。他翻身起来叠好了被子欲拿进去还给林老,正在此时,晴暖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他醒了也不说话,快速地朝阿阳的方向走去。 「陪本王出府逛逛,」风澜清看着对他视而不见的晴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晴暖回过头,疑惑地望着他,他叫她干嘛?陪他出去逛街? 看着面前这个眼神呆滞的女人,风澜清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知道林老为何会选一个如此蠢笨,还听不懂人话的女人当徒弟。 「难道没听清吗?」风澜清恨恨地说到:「那本王就再说一次。你,立刻陪本王出府。」 晴暖心里一阵警惕,这个风澜清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先是跑到这里来睡觉,现在又让她陪他出去。他要么就是昨夜没睡觉脑子成浆糊了,要么就是又有什么事情要算计折磨她。不行,不管是怎么回事,她都一定不能和他一起出去,她得赶紧想想办法。 「王爷,真的是抱歉,师父刚刚又给晴暖安排了新的差事,并要求今日一定要完成,所以只有改日再陪王爷出去了。」晴暖向他盈盈一拜,无比恭顺地说到。 风澜清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女子,恨不得把她的脸拿到面前来好好的看一下,看看她这张脸是有多能伪装。要是别的女人一听王爷有请,那是恨不得立刻扑上去。而她,居然是想尽办法的拒绝了他。 风澜清也不管她怎么说,一把把她从院子里推了出去。晴暖感受到了他极强的怒气,不敢再说话,只得跟着他往马厩的方向快步走去。 晴暖默默地坐在马车上,不想说话,也不敢再说话。风澜清阴沉着脸,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他似的。晴暖觉得此时最好不要引火上身,免得伤及无辜。 「你饿不饿?」风澜清突然问到。 「啊?」晴暖一时未反应过来。 见晴暖每次和他一起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风澜清又是一阵气闷。要是换成其他女人,指不定会兴奋成什么样儿了。她可倒好,总是在他面前像个傻子一样。 风澜清难得耐着性子又说了一次:「本王饿了,陪本王去用膳。」 这一次,晴暖是完全听清楚了,怕那个混蛋又要生气,赶紧点头表示明白。 风澜清看着如此不识时务的女人生气地别过了头,否则他一定会忍不住把她丢下车的。这个女人是哑巴吗?不会回答一声「是」吗?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上下摆动,也还挺有意思的。 「王爷,到了。」车外传来了影凌的声音。 晴暖看见风澜清利索地跳下了马车,紧跟着也欲下车。正当她已经起身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从车外伸了进来,晴暖见状,赶紧呼唤着影凌。只见那大手微微一颤,随即准确地抓住了那只欲寻影凌的小手,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小手的主人给狠狠地拽了下来。然后手一松,大步朝酒楼里走去。 晴暖没有站稳,差点儿摔在了地上。影凌急忙上前扶住了她,默默地嘆了口气,这王爷和王妃什么时候才能够彼此不再那么别扭啊。 站稳了的晴暖这时才看清眼前的酒楼,这……居然是自家的鹤仙楼。风澜清居然把她带到这里来了,他是什么意思?他之前应该早就调查清楚了,知道鹤仙楼是尚书府的产业。他为何会带她来此?难道是准备来砸场子,影响酒楼生意的? 思于此,晴暖赶紧追了上去,这可是祖父留给父亲唯一的念想,可别坏在了风澜清的手里。酒楼的伙计先是看见睿王爷脸色阴郁地走了进来,不一会又看见小姐急急地追了进来。这些个伙计流言听了不少,都是些人精,赶紧把晴暖迎进了风澜清所在的三楼包厢。 可眼前的景象令晴暖彻底傻了眼,只见风澜清正斯文地坐在椅子上,在掌柜地推荐下点着几样自家酒楼的特色菜品。他的举止温和有礼,和与在王府时是天然之别。晴暖这才想起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是装伪得很好的,看来今日应该是不会被砸场子了,她的心里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她也不等他开口,自己找了位置便坐了下来。冬日的阳光从半开着的窗户射了进来,照映在风澜清的侧脸上,使他整个人都焕发出柔和的光芒,就和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她想起了那年的春天,他的出现就如那微微的和风,轻轻地吹进了她的心里。 「王妃,本王到底是有多英俊,才会让你这样不分场合地盯着本王看。」 晴暖这才发现掌柜的已经悄悄地退了出去,现在这屋里,就只剩她和风澜清两个人。 「王爷您说笑了,晴暖是在想您点的这几样菜都是鹤仙楼最贵的了,晴暖的心里正高兴着呢,我家的酒楼今日又是大丰收呀。」话虽如此,在她的心里其实是很郁闷的,为什么自己又盯着他瞧,这都是今日的第二次了。都怪这个混蛋长了一张好看的皮囊,专门吸引女子的注意。 风澜清看着口是心非的晴暖,心情很是不错。她方才明明连眼睛都不眨地守着他看,现在居然又不敢承认了,她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薄了? 不一会儿,几样精緻的菜餚就被伙计一一地呈了上来。而那各式各样、五香十色的特色菜引得风澜清食慾大开,他的确是饿了,中午就没有用膳的他拿起筷子大快朵颐。看着吃得如此之香的那个混蛋,晴暖也拿起筷子品尝了起来。 她是好久都没到自家的酒楼用膳了,这味道真是做得越来越好了。兴许是对家的思念,她也放开了矜持跟着风澜清吃得很香。不一会,这桌上的饭菜就被他俩消灭了一大半儿。之后,风澜清喝了口上好的香茶便起身走了出去,晴暖见状,也赶紧着追出了房门。她是真怕惹怒了这个可恶的阎王,也怕他一个冲动就把自家的酒楼给毁了。 第七十二章 梨花玉镯 晴暖刚出鹤仙楼,就看见风澜清拐进了旁边的玲珑阁。这玲珑阁是京城专卖女子首饰的商铺,里面品种齐全、样式新颖、质地上乘,是很多富家女子的首选。这人跑到这里面去干嘛,难道他看上哪家小姐了?虽说早已不在意,但她的情绪还是变得有些低落,看来这王府很快就会有侧妃了。 「愣着干嘛,快点儿进来!」风澜清不容置疑地转头对晴暖说到。 晴暖无法,只得提裙走了进去。风澜清先带她到一楼逛了逛,许是没逛到合适的,他又带着她往二楼大步地走去。终于,他停在了一只玉镯的面前。只见那只玉镯是用上好的羊脂玉打造而成,样式虽很简单,但仔细一看,那里面居然还有一个类似花瓣形状的图案。那伙计看到风澜清对这玉镯有意思,立马殷勤地说到:「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虽说这只玉镯表面上看来并无多少特色,但里面的那片花瓣恰恰是点睛之笔,使整只玉镯仿佛活了似的,夫人戴在手上一定会很好看的。」 「你,戴上我看看。」又是那样霸道的话语。 晴暖一阵气闷,心想着你要送人就送,为什么要把她给拉上,当她是他王府的奴婢吗? 可想归想,为了不惹怒他,她还是快步上前,把玉镯戴在了手腕处。 风澜清抬起了她的手,仔细地看着那戴在手上的玉镯,并在伙计不停地夸赞下,心情极好地付下了银子。 而晴暖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很快,她的理智回笼,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她曾经为之心动的那只手。 风澜清感到手中一空,低头看去,发现那只小巧的手已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他的心突然有点儿空,就和他此时空着的手一样,很想抓住个依靠让他歇上一歇。 在逛完玲珑阁后,他们回到了马车上。一上车,晴暖就急忙取下了玉镯还给了风澜清。风澜清看着晴暖递过来的玉镯,用想把她生吞活剥地眼神一直盯着她瞧,看着这样凶恶地眼神,她以为是归还手镯的时候拖沓了。为了保护好近在咫尺地鹤仙楼,她急忙把手镯小心地放进盒子里,迅速地解释到:「王爷,晴暖愚笨,应早些把手镯放进去的。这是您送给侧妃的心意,还被晴暖戴在手上这么久。晴暖的确是不应该,下次一定会多注意的。」 风澜清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平复了内心真的想派人去砸了鹤仙楼的冲动。这个女人是专门来惹他生气的吗?他好心好意买个物件儿送给她,她居然认为这是他要送给其他女人的东西。她到底是有多想他纳侧妃,是不是这样她就可以趁他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时,找个机会和他和离了?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样子,他就是很生气。他说过要她当这个王妃的,她就必须一直给他当下去,休想伺机逃脱。 「拿出来!戴上!」那声音的音量陡然大了起来,在车外的影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主子,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 望着莫名其妙生气的风澜清,晴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她到底又哪里做错了? 可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她为了鹤仙楼的安危,赶紧把手镯拿出来戴上。风澜清看着已乖乖戴上玉镯的晴暖,火气顿时消了一半儿。只听他冷冷地说到:「本王觉得这手镯里的花瓣像极了梨花的样子,正好又和你那梨花玉钗配成一套。以后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话一出口,晴暖立刻惊呆了。他居然送了她一只玉镯,更可怕的是,隔了那么久,他竟然还记得她只戴过一次的梨花玉钗。那是母亲送给她的嫁妆,她只在闹刺客的那晚戴过。 风澜清似乎已经习惯了晴暖这种痴呆地模样,对着她不咸不淡地说到:「你给本王记住了,好好保管别弄丢了。本王随时会来查看的。你听清楚了吗?」 脑子里还处于眩晕状态下的晴暖,只得轻轻地点了点。看着这个平时伶牙俐齿的女人如今被他吓得话都说不出,他的火气也终于消完了。 第七十三章 回尚书府 马车一直在平坦的路面上行驶,车内的两人始终静默不语。晴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玉镯,那里面的花瓣的确是很像梨花飘落时的模样,这风澜清居然知晓她喜爱梨花,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呀。封闭的内心仿佛被这冬日的暖阳晒裂了一条缝,一丝阳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不多久,马车停了下来,风澜清也没理会晴暖,直接就跳下了车。晴暖也紧随其后,在影凌地搀扶慢慢地走了下来。她正准备朝着林老的药沁居走去,一抬头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王府。这里,居然是尚书府。 她惊讶地望着风澜清,微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风澜清对着这样的晴暖已是见怪不怪了,也不理她,直接叫影凌去叫了门。 很快,门被打开了。由于晴暖站在边儿上,门房只看见了风澜清。门房在晴暖出嫁之时是见过风澜清的,震惊之余,赶紧把他恭迎了进去。风澜清看着瞪大了眼睛的门房,又想起了那个女人也经常这样,怎么他们江家从上到下对他都是这样的表情。他温润如玉的美名不是早已传遍了天下的吗?怎么只有这江家的人看到他像看到了什么似的,表现得和他谦谦公子的形象毫无关联。 早已有人去通知了江尚书夫妇,他俩一听到是风澜清来了,暗道不好,怕是暖暖出了什么事儿。夫妻俩急急忙忙地跑去了大厅,心里暗暗的祈祷着可别又出了什么问题。 刚到大厅,他们就看到风澜清大步地朝这边走了过来,等等,在他的后面还跟着他俩的宝贝女儿。江夫人的眼睛在两人身上不停的来回打量。见两人的情绪都比较正常,一个悬着的心稍微地放了一点儿下来。 江尚书夫妇忙上去见礼,生怕礼数不周怠慢了这个恶魔王爷。可这次,风澜清居然用温和的声音说到:「尚书和夫人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本王是听闻尚书府的花园幽静雅致,别具一格,而今日又正好无事,所以便想来欣赏一番。」风澜清看着江尚书欲跟随的脚步立刻制止到:「江尚书留步,今日是本王打扰了,您和夫人都休息休息,别让本王打扰了你们的安排,花园就让王妃带我去就行了。」说完,也不等主人家回应,便径直地朝里面走了进去。 晴暖赶紧追了上去,在路过一脸不解的父母时,急忙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们不必担心。 第七十四章 闺房午睡 风澜清和晴暖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往里走去。晴暖想着他刚刚说的话,他说都是自己人,他们江家什么时候和他是自己人了?看着走在前面挺拔的身影,她有点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他来接亲的那一日。她忽然希望时光就此停留,把这一刻的美好都定格下来,她好想一直都在里面,永远不要出来。 忽然,「砰」的一生,晴暖似撞到了一堵坚硬的墙,一个不稳差点儿摔在了地上。 「王妃,本王知道本王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但你也用不着这么急切呀?」风澜清看着被撞得晕晕乎乎的晴暖,忍不住戏嚯到。 晴暖揉着自己的额头,对于风澜清这种颠倒是非的话也不回答。明明是他自己突然停了下来,她是一不小心才撞上去的,怎的就变成她主动找他了? 看着不说话的晴暖,风澜清也不生气,继续用慵懒的声音说到:「王妃,不是叫你往前面带路吗?你走在本王后面做什么?如果你很想靠在本王的背上就明说,本王今日心情不错,允许你多靠一会儿。」 听着如此无赖的话语,晴暖真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一个堂堂的王爷之口。不对,风澜清是不是吃了他亲叔逍遥王爷送来的补品,然后性情大变了?听说那满满一车的东西可是逍遥王的珍藏之物。 想到这,晴暖赶紧走到了前面离他三步远的距离,恭恭敬敬地为他引路。 风澜清看着尚书府这个并不算大的花园,的确是如相传的那样充满着古朴和高雅。花园里的布置以竹林为主,彰显了主人不屈的傲骨。而在竹林的边儿上,有一棵上了年纪的大树,那树干很是粗壮,似拥有着无限的生命力。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棵梨树,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他的眼睛又忍不住往她戴着玉镯的手上瞟了一瞟。 晴暖看他差不多逛完了,心里是长长的舒了口气,她准备着带他返回前院,前院有父亲与之周旋,她还可以暂时逃离这个令人生厌的混蛋王爷。 可当她刚往回走了两步,风澜清便毫无徵兆的停住了脚步。只见他打着呵欠略带疲惫地说到:「本王逛累了,带本王到你的院子里去,本王要在那儿休息片刻。」 心里正高兴着的晴暖一听到此话,心情瞬间跌落至谷底。他难道没有地方休息吗?非要跑到她的院子里去,这人脑子真是有病。 晴暖不情不愿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风澜清看着前面这个脚步放缓的女人心里有了一些不快。他是她的丈夫,去她的闺房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她就那么排斥他吗?哼,女人。你越这样,本王就越要在你的闺房待得更久一些,看你怎么办! 不多久,他就远远地看到前方有一个精緻而小巧的院子。那院门的牌匾上,用簪花小楷秀气地写着「砚梨院」三个大字。这里,应该就是她的院子了。 他慢悠悠地来到砚梨院的大门,也不客气,一把推开了并没有上锁的木门,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吓坏了正在院子里打扫的丫头们。 风澜清才不管这么多,又是几个大步便跨进了房间里。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她的闺房。第一次是接亲那日,他的心里满是牴触和鄙夷,所以也无暇去关注这房间的摆设。而今日,他的心境与上一次截然不同。他仔细地打量着她的寝房,见全部是以青色的布料来布置的,那缎面上绣着的朵朵梨花,如出水的芙蓉清新、淡雅。 他也不磨叽,脱掉外衫便直接倒头睡了上去。风澜清仰望着雕琢在木床上的梨花,一朵朵似真的一样栩栩如生。而那梨花仿佛有催眠的作用般,不知不觉地让他闭上了眼睛。可就在他即将睡着之际,他的意识支撑着他半眯着双眼霸道地朝晴暖说到:「你,不许离开!」话一刚落,他便再无声息,快速地沉睡了过去。 晴暖看着闭着眼睛的风澜清,很想去把他给拉起来,但又担心把这混不讲理的人给惹毛了。这人真的是很可恶,睡个觉还要人在旁边伺候着。越想越气闷的晴暖从书桌边一把拉过一张椅子,愤愤不平地坐了上去,随手拿起一本书籍百无聊赖地看了起来,等待着这个不知何时才能够睡醒的混蛋王爷。 第七十五章 被迫服侍 不知过了多久,风澜清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空,发现已快到晚膳的时间了。晴暖并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依旧坐在那里看着书,那专注的模样让书中之外的世间快速地失去了原有的颜色。 风澜清没有说话,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平日里,他是一个相当谨慎的人,哪怕就是在王府,他都不会睡死过去。虽然今日他确实很累,但也没到非休息不可的地步。可当他躺在她床上的时候,闻着床铺上那一丝梨花的清香,他居然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沉沉地睡了过去,如此放松,如此的不可思议。他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很好,少了宫廷里的血腥争斗,少了兄弟间的你死我活,少了父子间的相互猜忌,多了一份寻常人家的温馨知足,也多了一份他不曾拥有过的岁月静好。他多想享受一会儿这难得安宁,也很想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直到天荒地老。 直到掌灯时分,他才一个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可直到他下床,晴暖依旧坐着原地毫无动作。他的心里顿时不舒服了起来,她是他的王妃,她不是应该过来服侍他起床更衣吗? 「过来伺候本王更衣,」风澜清硬生生地说到。 晴暖的心里正窝着火呢,这人睡个觉居然能睡这么久,而且还不许她离开。醒了之后还要她去伺候他,他有手有脚的就不能自己弄好吗?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她还是依照他的吩咐,拿起放在床边的外衫恭顺地为他套了上去。 晴暖低着头仔细地繫着外衫的扣子,并没有发现风澜清在一直注视着她。她就在他的面前,他不可避免地闻到了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阵阵清香。那香味并不浓烈,淡淡的似有似无,沁人心扉。 晴暖经过长时间的努力终于系好了所有的扣子,她离开了风澜清去了净房,看着面前的人儿突然离去,他忽然怅然若失。不久后,晴暖从净房为他打来了干净的温水,伺候着他净了面,洗了手。他看着这个表现得如此勤快的女人,心里真是舒畅极了。 而让他犹不自知的是,晴暖的心里却是早已把他咒骂了几千几万遍。。他倒是睡得舒服,可她却等得腰酸背痛。王府哪里不能睡,偏要跑到她的砚梨院来。闻着已被他沾染了龙涎香的棉被,她暗下决定等下次回府时就把它们统统给扔了。她的砚梨院应是漂浮着梨花的幽香,而不是充斥着和那人一样霸道的龙涎香。 一切收拾妥当后,风澜清也不再言语,就这样径直地走出院门往前厅走去,而晴暖也只得不情不愿地紧跟在他的身后。很有眼力的管家一看见王爷和小姐双双地走了出来,赶紧派了一个手脚麻利的小厮跑去报告老爷夫人。于是,当晴暖他们走到前厅之时,桌上早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江尚书热情地挽留着睿王爷用完晚膳再走,而晴暖则是为这一桌子的好菜暗暗嘆息,父亲母亲怕又是要白费心思了。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风澜清居然顺着父亲的话很快就答应了在这里用膳。只见他毫不拘谨地坐了下来,就像在王府那般的随意。一顿饭下来,他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温和谦逊如传言一样。倒是父亲,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应对着,生怕得罪了这个擅于伪装的混世魔王。 第七十六章 梨花酥饼 终于,风澜清要回王府了,晴暖的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这个可恶的人赖在她家那么长时间,害得父母是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走到了大门正要上车,风澜清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只见他转头对尚书夫人温和地说到:「夫人,您这儿还有梨花酥吗?」江夫人一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他又继续说到:「中秋那日,暖儿从贵府带回来的梨花酥全都送给了府医林老,据林老说此酥带有梨花的清香,很是松软可口。只可惜本王一个都没有尝到。」 晴暖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个开口向母亲索要梨花酥的人,他方才的声音仿佛还带有一点儿委屈的味道。他委屈什么?难道就是因为她没有把从府中带来的吃食给他?就算当时她给他送了过去,凭他那防人的心思,他会吃吗?不,他不会的,他只会浪费了母亲的心意,把那些藏有母亲关怀的梨花酥悉数倒进泥土里去。 江夫人听闻此事后,只得把晴暖一通好说。她为难的看着风澜清,不好意识地说到:「王爷,实在是抱歉,梨花酥已经没有了。您要是需要,明儿个我做好后让老爷亲自给您送过来。」 「这多不好,太辛苦您和江尚书了。」风澜清瞟了一眼在旁边愣着的女人,继续说到:「要不这样,本王把所需要的食材带回王府,明儿个就让暖儿给我做就行。」晴暖扭头看着这个一肚子坏水的男人,心里再次默默地诅咒着他,希望他明日被政务缠身,留在皇宫不要回来。不对,刚刚他叫她什么?暖儿?暖儿也是他叫的吗?记得上次的中秋家宴,他为她解围时曾这样叫过她,但那只是形势所逼。而今天,他这样叫她是做什么?他们两人可还未达到互喊小名的亲昵程度。晴暖恨恨地看着这个厚脸皮的人,默默地祝福他这几日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 就这样,晴暖被迫带着一大包已风干的梨花花瓣回到了倚红苑。月荷看着这么多花瓣,惊得说不出话来。夫人怕是把今年存的梨花瓣全部都拿出来了吧。这得做多少梨花酥才用得完呀。看着在一旁直嘆气的小姐,月荷只得赶紧倒了一杯清茶给她润润喉。 晴暖看着眼前这堆花瓣,想起了刚下马车时风澜清对她说的话。当时,她已经和影凌一起往回走了,而他突然就把她们给叫住了。只见他打着哈欠,一点儿都没有王爷该有的样子,靠在马车的车厢上懒洋洋地说到:「王妃,别忘了。本王可还等着尚书府的特色点心梨花酥哦。这样吧,王妃今日陪本王熘达了很久也是劳累,就明日再做吧。」 她听着这话还像一句人话,心里多少有点儿感激,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只想在梨花酥里放点儿泻药什么的。只见这混蛋又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慢悠悠地说到:「王妃可别忘记了哦,要是明天没有品尝到你亲手做的梨花酥,那本王可就只有派人去尚书府取了。要是那样的话就会劳累了尚书夫人,本王也是于心难安啊。」 晴暖看着眼前这个长相英俊的王爷,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无赖到这种地步。这还不够,只听他继续说到:「对了,月荷那丫头心灵又手巧,这样吧,现在就让她去大厨房学习学习咱们王府的特色菜品,等本王明日回府后她才可以回去。」 说完之后,他还假惺惺地安慰着晴暖,「王妃别担心,月荷今晚就住在厨房的管事嬷嬷那里,保证她会睡得十分香甜。」 风澜清看着眼前这个生着气的小女人得意的想着,本王要是不把月荷调开,指不定这梨花酥就只是月荷完成的。他吃月荷做的有什么意思,他就是要品尝品尝她的手艺才行。 晴暖已毫不掩饰地盯着这个挖空了心思想要她亲自下厨的混蛋,她真想走上前去大声问道,难道你王府的厨子都是摆设吗?可想归想,最终她还是败下阵来,恭谨地施礼离去。 正当她坐在凳子上心绪难平之时,风澜清身边的影夜来接月荷去大厨房了。她看着月荷的身影渐渐缩小,心里是把那个可恶的恶棍咒骂了千万次。 第七十七章 毫无睡意 许是白日睡得太多的缘故,风澜清此刻怎么也无法入眠。脑子里全是今日所经历的画面,他想起那个女人发呆的傻样儿,也想起她抿着嘴生气的模样,还有她在林老那里恬静地清理着药材的样子。 外面的敲更声又响起了,已是二更天了。不行,他必须静下来,明日还要早朝,他得立马入睡。可越是想清空所有的思绪,越是不能如意,那些零碎的画面就这样一直在脑海里不停地盘旋,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为了驱走那些盘踞在脑中的场景,他干脆起身叫来了在外值夜的影寒一起练剑。影寒看着干劲十足的主子,心里难过地安慰了自己一番。要知道,他的剑术是他们四个人中最差的了,而王爷的武功又是在他们四人之上很多倍。哎,王爷怎不和他切磋一下如何用毒,要是那样,他还是很有信心的。影寒低头看了看握在手中的剑,默默地为自己和他那把饱受欺凌的剑,点了一根小小的蜡烛。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影寒就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他看着仍然精神抖擞的王爷,真怕又被叫住再来一次。可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他又悲惨地陪着王爷又比试了一次。然后,光荣地输得一塌糊涂。 看着比试了两次却依旧充满活力的王爷,影寒是真心想逃跑了。不过这一次,风澜清没有再理会他。影寒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风澜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汗水滴落在地。就在刚刚练剑时,他的脑海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可恶的女人。否则,凭影寒这点儿道行,他会在半盏茶的时间内就让他屁滚尿流。 忽然,他想到了月荷已被他临时调去了大厨房,那意味着今晚伺候她的人就只剩下影凌。影凌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连自己的生活都打理不好,有时还需要成天婆婆妈妈的影寒帮忙。相比之下,影寒在照顾人这方面倒更像个女人,也更加的细心。 风澜清越想越觉着不该这么冲动的把月荷调走,要是她因没月荷的照顾而生病了,那明日岂不是没有梨花酥了?他可不是关心那个小没良心的女人,他在意的是尚书府的独门点心。想起林老那得意洋洋的模样,他就恨得牙痒痒。明天回府后,他一定要吃上她亲手做的点心,然后也跑到林老那里炫耀一番。 冬日的冷风像刀子般刮在他的脸上,他开始后悔今晚的决定。不行,为了梨花酥,他怎么着都得再去看看她。 第七十八章 急不可耐 风澜清说干就干,几步并作一步地往倚红苑走去。那快速的步伐,显示出了他急切的内心。 影寒在后追随着主子,他实在搞不明白主子这又是唱的哪一出。照理说,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主子是不会在晚上轻易离开松沧阁的。可如果有十分紧急的大事,主子是定会告知他的。看着主子那急不可耐的步子,他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可他还从未如此不明就里的跟着主子去处理要事,要知道如果遇到危险,他是对敌人一无所知的。这样不仅保护不了主子,还会让主子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可怎么这路线不对呀,这么走定是走不出王府的呀。难道主子想翻墙而出?影寒突然有点兴奋,他好久都没跟着主子一起翻越王府的高墙了。 不过,今晚註定是会让影寒失望的。他不仅没有和主子出去大干一场,也没有翻到王府的院墙。他跟着大步流星的主子居然来到了王妃所在的倚红苑。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主子脸上那着急的样子并不是因为外面出现了什么状况,而是他想王妃了。主子那一脸急迫的神情,原来是归心似箭呢,害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白白担心了一场。不过主子也真是的,干嘛这么别扭,他们这些人早就看出他的心意了,就他自己还在那里磨磨蹭蹭的不肯承认。 主子最早的变化应该是在王妃被罚三天三夜的那一次。影凌告诉他,那晚的暴雨也没能阻止主子去看望王妃,虽然只是远远的望着,但主子却久久没有离开,任凭风雨疯狂的打在他的身上,毫无知觉。刚听影凌说起时,他还不信,认为是影凌过于敏感了。后来,主子是越来越喜欢往倚红苑那边熘达,虽然主子很少进去,但其实他一直都在周围默默地注视着王妃。 而最终让他们几个确认主子的心意是在中秋的那个晚上,主子居然把影凌调给了王妃。不,说「调」这个字还够不准确,确切的说是从今往后影凌再不是主子的人了,影凌的新主人是王妃,只是王妃。要知道,影夜、影墨、影凌和他都是王爷身边的四大侍卫,他们四人是经历了残酷的训练和几近严苛的选拔才脱颖而出。他们跟着王爷出生入死,知晓王爷很多的秘密。而王爷却让影凌去保护王妃,这只能说明一点,王妃在王爷的心里很重要,重要到必须用最强的亲卫去保护才能够安心。 看着正准备用轻功翻墙而入的王爷,影寒悲哀地想到,这恐怕是东明王朝最可怜的王爷了,去自己妻子的院子还得另闢路径。不过这也怪主子以前对王妃太不温柔了,否则哪还用得着这样啊。平日里,主子杀伐决断、毫不犹豫,怎的到了王妃这里就扭扭捏捏的呢,还尽做些惹王妃不开心的事儿。我的王爷,您要是再这样下去,估计那倚红苑的院墙都得被你给翻垮了。 就在影寒为自家主子忧虑之时,风澜清已经一跃而起,迫不及待地跳进了倚红苑内。 第七十九章 影凌阻拦 风澜清的脚刚一落地,他的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根竹棍。 紧随其后的影寒压低声音一声惊呼,「阿凌,你做什么?那是主子。」 影凌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影寒,平静地说到:「影凌的主子是王妃。」 「那你也不能这样对待王爷呀,快快拿开你手中的竹棍。」影寒是真的有些着急了,他知道影凌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常常是一根筋,生怕她伤着了王爷。 影凌依旧不为所动,对着她曾经的主子坚定的说到:「王爷,对不住了。王妃交代过,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擅闯倚红苑。」 「哦,可你别忘了,整个王府都还是本王的呢。」风澜清看着眼前这个他曾经的侍卫,慵懒地说着。 「奴婢知道,但王妃说过,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入,这其中也包括您。」影凌依旧寸步不移。 风澜清本来还挺欣赏影凌今日的表现的,她的确是把晴暖认作了新的主子,并已在内心接受了那个女人。可当他听到自己也被那个该死的女人拒之门外时,他的眼里早已是一片熊熊烈火。 看着已经面目不善的主子,影寒赶紧打着圆场说到:「阿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王妃是和王爷开玩笑的,而你却居然当真了。哎,不过也不怪你,谁叫你还没有成亲呢。」 可无论影寒如何苦口婆心的引导,影凌还是丝毫不领情地坚守在原地。 风澜清现在的心思都在屋里的那个女人身上,他真想一掌打开影凌,然后冲进去把她从床上拎起来,好好地教导她一番。他是她的丈夫,做妻子的居然把丈夫关在门外,还要经过允许才能进去,这像话吗?这是一个大家闺秀、一个状元千金应该做的事情吗? 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伤害影凌,否则明日就真的吃不上梨花酥了。 影寒望着即将发怒的主子,立刻低声呵斥到:「阿凌,赶快让开。你要是再这样,以后咱俩成了亲该如何相处。别忘了,咱们始终都是睿王府的人,都应誓死效忠王爷。」 这一次,影凌的确把那根厚实的竹棍从风澜清的脖子上拿了下来,正当影寒以为自己的劝说奏效时,毫无防备的他就这样被影凌狠狠地打到了小腿根儿。 「你,我没感觉。」面无表情的影凌惜字如金,丝毫不给影寒留个情面。 「阿凌,你怎么打我呀?」影寒痛得龇牙咧嘴,无比悲哀地说到。他其实很早就知道阿凌看不上他,他的武功又是四人中最差的,他自己也没什么优点,长得也一般,但他就是想再争取争取。今日她却当着他的面就这样冷冷地说了出来,他的心还是很受伤。 风澜清早就知晓影寒的心思,看他平时对影凌那殷勤的劲儿,傻子才看不出来。不过,他现在没工夫去管这两个人的事儿,他趁影凌被影寒缠住的空档,几大步就来到了房门口。 正当他准备用武力开锁时,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只见晴暖穿着整齐地站在那里平静的望着他。原来,她早就醒了。 第八十章 各自所想 影凌看到主子站在门口,赶紧跪地请罪到:「主子,影凌无能,没有完成主子的嘱咐。请主子责罚。」 晴暖看着一脸自责的影凌,淡淡地说到:「你先下去吧,这一次的处罚我就先记着。如果这二人今后还敢擅闯倚红苑,别再用什么竹棍了,直接用刀,听明白了吗?」 「是,奴婢明白,谢主子饶恕。」影凌也不磨叽,直接退了出去。 风澜清听着她和影凌的对话,简直想把这个女人撕碎。什么叫下次直接用刀,她是要谋害亲夫吗?这个罪不可恕的女人,怎么会这样的心狠。 正当他搜肠刮肚该如何处罚她时,他突然想到了尚书府,于是他微微一笑,计上心来。 「王妃,本王听闻江夫人最是贤淑温和,对待江尚书也温柔体贴,以至江尚书心甘情愿的只守着江夫人一人生活。可本王就闹不明白了,怎的江夫人的女儿会如此的心狠手辣,居然还想要谋害夫君了呢。」 看着晴暖警惕的眼神,风澜清心情大好,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到:「要不本王明日派人去接江夫人过府一趟,再来教一教你?」 晴暖早知道风澜清就是个无赖,可没想到这一次,他居然把算盘打在了母亲的头上。他让她成了一个不孝女,嫁了人还要母亲跟着忧心。 看着憋着一口气隐忍着怒气的女人,风澜清打了一个哈欠,心满意足地说到:「王妃,本王这就回去了。可别忘了明日的凤梨酥哦,要不然月荷丫头就得再多学几天才能够回来。」 说完,风澜清便悠闲地开始往回走着,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又一个转身,对着正气呼呼的晴暖慢悠悠地说到:「对了,明日本王回府后,希望看到王妃亲自送来。」 晴暖一直目送着风澜清走出倚红苑的大门,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在她眼中之人早就不知死了几百次了。 「影凌,」晴暖大声地喊到。 很快,影凌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以后那个混蛋要来就让他来吧,你不用再拦他。」语气中似充满了妥协的味道。 「是,」影凌简短地答到,她知道主子口中所说的那个混蛋就是王爷。看来王爷要走的路还很长呀! 夜深人静,并未走远且耳力极好的风澜清听到了主僕二人的对话。虽然他被那个讨厌的女人称作了混蛋,但他的心情依然还是很不错的,反正他以后去那个女人那里是不会再有任何阻拦了。他觉得这次回去一定能睡得着了,而且还可以睡得很香甜。 看着一脸喜悦的王爷,影寒可不这么想。平时足智多谋的主子怎么一到王妃那儿就没辙了,就只会找些上不得台面儿的方法去威胁王妃。主子难道就看不见,王妃每一次都被他气得花容失色吗?这样下去,王妃只会越来越讨厌主子的,而主子居然每次都还挺开心。他是真不明白主子在高兴什么,主子在这方面真应该向他学习学习,看看他是怎样哄阿凌开心的。想到阿凌,影寒的目光顷刻间便暗淡了下来,可不一会儿,那眼神又迅速聚满了光亮,重新燃起了斗志。 晴暖回到了房里躺下,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本就浅眠,房外的动静早已惊醒了她,她知道风澜清这个人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于是,她干脆穿好衣服在房门处等着他,顺便也看看影凌会如何处理这样棘手的局面。可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影凌今夜的表现和她之前所预料的一样,不愧是风澜清调教出来的人。 不过,如今回想起来,当她说出「下次用刀」这句话时,风澜清的脸瞬间变得漆黑,比那没有星空的夜都还要可怕。她以为他会发怒,可他居然忍住了,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脱口而出了这种明明就会激怒他的话。她从前并不是这样的,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可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在他的面前越来越放肆,而他却仿佛愈来愈宽容。想到「宽容」二字,她被吓了一跳,她想起了他送她的羊脂玉镯,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放首饰的盒子里面。她如今心乱如麻,是彻底的睡不着了。她和他,仿佛是越来越适应彼此了。 第八十一章 闯了大祸 在外的一整日,风澜清都心心念念着本该在中秋就尝到的梨花酥。事情一办完,他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去。于是,当影夜来倚红苑请晴暖过去时,她还很是诧异,心道这人今日怎的这么早就回府了。要知道,为了给这个混蛋王爷弄梨花酥,她可是特意向林老告了大半天的假。而林老一听又有梨花酥,高兴得叫她明天也别去了,多弄几盘给他和阿阳尝尝才是正事儿。 能给林老和阿阳做点心,晴暖是十二分的愿意。但一想到松沧阁那个恶棍,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身为皇子,从小就吃遍山珍海味、珍馐美馔,何须故意为难她。他王府的厨子想做什么还做不出来吗?这人简直就是一个专门折磨人的混世魔王。 可生气归生气,她还是亲自带上了一盘新鲜出炉的梨花酥往松沧阁的方向走去。影夜见状,赶紧把那盘梨花酥接了过去,跟在她的身后,护送她一路到了风澜清的寝居。 影夜把装有可口点心的瓷盘交还到了晴暖的手上,悄悄地退了下去。这是晴暖第二次来到松沧阁,只不过第一次是在松沧阁的庭院里。 她打量着这间没有摆放过多物品的居室,倒不似一般世家公子那样奢靡,简单雅致,很是清爽。 「王妃,看够没有?本王的居所没有让你失望吧?」风澜清的声音懒懒的,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对晴暖卸下了伪装,就连那世人面前温和的声音也变得霸气凌人。 晴暖看着板着面孔的风澜清,立刻微微一福,也不带任何情绪的说到:「给王爷请安,这是王爷要的梨花酥。」说完,也不等他示意,便直接把装有梨花酥的白玉瓷盘放到了雕刻着青竹的圆桌上,快步的转身离去。 如果说刚刚的风澜清是故意板着个脸,那此刻的他是想柔和下来都做不到了。他说过她可以不用行礼,也没有开口让她就此离开,而这个女人却把他的话全都当成了耳旁风。于是,他上前一步,一把把她拽了回来。由于他用力过猛,晴暖一个踉跄,一头撞到了他的胸膛。 晴暖在一瞬间的惊诧之后,立即挣扎着想起身,离开这个让她不知所措的地方。而风澜清却在反应过来之后,突然禁锢住她,任凭她如何反抗都是枉然。 晴暖气极,这个混蛋怎能如此欺辱她,他不需要她时让她遍体鳞伤,需要她时就这般召之即来。她又不是他的暖床侍妾,她也有着她的尊严和骄傲。 「啊!」风澜清发出了一声压抑着痛苦的叫声,只见他疼得只能跪倒在地,表情狰狞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知闯了大祸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说到:「江晴暖,你这个毒妇,如果本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王定要你一辈子守活寡。」 晴暖看着扭曲着身子,痛得直冒冷汗的风澜清,也有点怕了。她当时并没有真想把他给踹伤的,只是不知怎的,兴许是内心太过愤怒,力道还是稍微重了一些。完了完了,要是他真的因为她这一踹而不能那什么,那她岂不是永远离不开这金丝牢笼了?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林老,立马毫无形象地往药沁居奔去。 第八十二章 随身伺候 正在院子里整理医书的林老,看着气喘吁吁的晴暖,心里一个咯噔,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许是被吓到了,晴暖完全忘记了大家闺秀应有的矜持,赶紧捡着重点把事情的经过给说了一遍。 林老一边听着风澜清的情况一边拿着药箱就和晴暖一起往松沧阁赶去。看着已经快被吓懵的晴暖,林老只得不停地安慰着。林老想着这对冤家,嘴角忍不住咧了咧。半年前,是清娃子急急忙忙地跑来,二话不说就带着他往倚红苑跑去;而今日,又是暖丫头来了这么一出。他们这两个人呢,就不能好好的吗?成天这样你来我往的互相伤害,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很快,林老便来到了松沧阁,影夜在院子里看着刚离开不久又折回来的王妃,以及带着药箱的林老惊诧不已,心道莫非主子出了什么状况。他正欲上前跟随,却被林老给制止了。这事儿是清娃子的私事,又伤在不太好言明的地方,估计这清娃子是不愿让人知晓的。从他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唤影夜进去的情形看来,他定是不愿外人看到他最狼狈的模样。 林老和晴暖很快便来到了风澜清的寝房,只见风澜清已经自己爬到了床上躺着。而他依然弓着身子蜷缩着,俊逸的脸也因剧痛而改变了模样。晴暖看着已被汗水打湿衣衫的风澜清,心里很是愧疚,但她又想起他方才真的是太过分,她已经明确告知他赶紧松开,可他却还是仗着自己的优势,根本不理会她的愤慨,她也是被逼无奈才使了这最后的一招。不过,天地良心,她当时绝对没有想要把他伤着的,她只是想离开,仅此而已。 林老掀开了风澜清的被子,晴暖赶紧转过身子不敢再看。过了好久,林老才把这伤给处理完了。只见林老开了内服的方子和许多外用的药膏,又交待了不少注意事项后方才离去。 晴暖本想和林老一起离开,但刚一移动,就被风澜清恶狠狠地叫住了。 「王妃,你干了坏事儿,还想就这样潇洒的离开?你的良心是黑的吗?」 晴暖心虚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风澜清,心道这人伤得也不轻,怎的说话还这么有劲儿。 风澜清看着这个面露不安的女人,心里很是愤懑,他当时只不过是想感受一下来之不易的片刻温暖,她犯得着如此吗?他是她的丈夫,她居然用对付登徒子那一套对付他,真是可恶至极。越想越不平衡的睿王爷终于想到了一个能让他稍微平静一点儿的办法,于是,他唤来了影夜。 影夜看着事情的经过,差不多想到了是怎么回事儿,他猜主子多半又要惩罚王妃了。 果不其然,只听风澜清面露凶光地继续交待到:「影夜,你立马去倚红苑把王妃的东西全都给本王搬来,就搬到这间房里。以后这一个月,王妃都住在这里。」 影夜迅速地离开了,留下了略微震惊的晴暖。可此时,她也不敢再说什么,以免又激怒了这个随时会炸开的王爷。 风澜清看着晴暖不太高兴的模样,心情是些微的好了一点儿,可那钻心的疼痛依旧没有明显的减轻。 「本王渴了。」只见风澜清望着床顶阴阳怪气的说着。 晴暖一听,赶紧跑到桌边拿起杯子,迅速地为他倒了一杯清茶。 「你觉得本王可以自己起身吗?还不快扶本王起来!」看着这个毫无眼力劲儿的女人,他是真的没有想通当时为什么会觉得那样的场景很温暖。 晴暖听到指示,急忙放下茶杯又跑到了床边。她可是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扶起了这个浑身瘫软的王爷。虽然风澜清一直凶巴巴的盯着她看,但她还是细心地在他身后放了一个软枕让他慢慢地靠了上去。一切做好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把那杯清茶递了过去。 风澜清也不用手接,就这样瞪着晴暖不言不语。晴暖无法,只得叫人拿了把勺子,一勺一勺地舀着茶餵了下去。 看着如此矫情的风澜清,晴暖只有默默地忍受着,谁叫她触到了这个混蛋的眉头上了。她刚才也听林老说了,他的伤并不算太严重,静养十天也就完全没事儿了。可他却要她在这里整整待上一个月,他是真把她当成签了卖身契的奴婢了。更何况,他受伤的地方明明不是手,却还要她像餵小孩般的餵水喝,这人绝对是蓄意的报复。算了算了,忍吧。谁叫她这次确实是把他给伤着了呢。 第八十三章 深深凝视 不过,风澜清显然是在考验晴暖的忍耐力。受伤的当天晚上,他就让影夜给她搬来了软塌,放在他的屋子里,美其名曰能随时照顾他。 晴暖坚决拒绝了他这样的安排,她就睡在外屋,也是可以随传随到的。 而风澜清怎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他装作气若游丝地说着话,那声音微弱得还没有一只蚊子发出的响动大。他哀怨地问着晴暖,这种声音你在外屋能听到吗?你就忍心让你的丈夫在寝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吗?你考虑过你夫君可怜的身体和受伤的心灵了吗? 晴暖看着拿腔作势的风澜清,心道这人又开始表演病入膏肓的戏码了?要不你真的病入膏肓试试看,为妻我一定殷勤周到的把你服侍好,再请群和尚,摆好圣坛,让你风光无限的上西天! 心里暗自得意的风澜清一定想不到,眼前这个不情不愿的小女人内心居然在咒他早登极乐,快乐成仙。 不过,虽然晴暖想得很美好,但她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最终还是妥协了下来。 是夜,风澜清因疼痛而睡得不太安稳,本就浅眠的晴暖也根本没有睡着。一直无法入眠的她,干脆起身坐了起来。 冬日的夜很静,没有春日的沙沙雨声;没有夏日的蛙声一片;也不似秋日的雁过哀鸣。她感到有些口渴,起身前往圆桌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那茶水早已凉透,喝下去更是让人瞬间清明。 她站在木桌旁手握着茶杯,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睡梦中的风澜清。他刚毅的剑眉皱在了一起,嘴唇紧紧的抿着,依旧还是那个俊美无双的翩翩公子,好看得令人心动。晴暖一阵气闷,怎的这人受个伤都还能让自己不减风度。但他的身子一定还是很痛吧,尽管在睡前已经服下了止痛和安眠的汤药,不过效果似乎不太明显。 她有些愧疚,毕竟这一次他也算是无妄之灾。她转头望了望窗外摇曳着的树影,微不可闻的嘆了口气,她和他,到底要互相伤害到什么时候? 许是一夜未眠,又加上之前的惊吓,晴暖竟然在天亮之前沉沉地睡了过去。已经清醒的风澜清郁闷地看着这个怎么也叫不醒的女人,只得自己动手穿起了衣衫。 他靠在床上侧头凝视着她,只见她红润的小嘴微微嘟起,仿佛在诉说着心中的不满。风澜清心中好笑,表示不满的应该是他吧。他现在就是个废人,要在床上整整地躺上十天。而且这事儿他还得费尽心思地瞒着皇宫中的人,免得又被笑话了去。 一个时辰后,晴暖终于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中,她看见风澜清正坐在床上死死地盯着她,她这才发现自己睡过了头。她赶紧一个翻身,迅速穿好衣裙,急忙向他请着罪。 风澜清就这样不发一语的看着她。只见她的头发自然飘散在身后,没有用任何的发髻来束缚,那么的自由和真实。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他的心荡起了阵阵的涟漪。 为了驱走内心这种莫可名状的感觉,他故意板着脸,「王妃,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本王已经饿得头昏眼花,而你居然睡得天昏地暗。你是成心要饿坏本王这个重伤之人吗?」 晴暖自知理亏,也不言语,急忙收拾妥当出去传膳。风澜清看着这个表现还不错的女人,心情很是愉快。让这个女人待在身边伺候果真能让自己的情绪变好。这一个月的时间是不是太短了些,要不再伺候一个月?嗯,就这么办,找个机会再把时间给延长一点儿。 只见风澜清斜躺在床上,美美地想着到那时他那傻傻的王妃苦闷的模样了。霎时间,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的舒畅,身上的疼痛感仿佛也因此而减轻了不少。 第八十四章 甩手不干 接下来的日子,晴暖基本上成了风澜清的贴身跟班儿,风澜清要求她必须随时随地跟在身后,要保证寸步不离。 而风澜清的要求也是愈加的过分,不仅要晴暖伺候着更衣、梳头,还要她餵饭、餵水、外加洗漱。晴暖本着能忍则忍的原则,均一一满足了他所有的要求。但已郁积了不少怒气的晴暖,也在心里默默诅咒着这个无比嚣张的王爷。每日看着这个阴魂不散的混蛋,她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可风澜清却很是享受目前的状态。一直以来都和他对着干的女人,难得这一阵如此的听话。虽说那张如花似玉的白皙小脸并没有笑容,但他自个儿高兴就好。 终于,在半月后的一天,晴暖彻底甩手不干了。原因是那个无赖居然提出要她帮着搓背。 在风澜清刚下达命令时,她还能忍着怒气平静地反驳到:「王爷,这个恐怕不太方便,还是像以前一样,交给影夜做吧。」 而风澜清显然不想放过她,满不在乎地说到:「影夜外出办事,不在府中。」 「那影寒、影墨呢?」晴暖继续不甘心地问到。 风澜清瞄了一眼这个不死心的女人,慢悠悠地说着:「影寒、影墨虽在府中,但他们也有具体的事情要做。」 晴暖忍住了又想踢他一脚的冲动,继续讨好地问到:「那府里其他的下人呢?」 「我说王妃,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你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是本王的王妃,理应伺候好本王。出嫁前,皇宫来的教养嬷嬷难道没教你要时刻听从丈夫的指令吗?」 风澜清看着努力压抑着情绪的晴暖,忍住想笑的冲动,故意提高了声音继续说着,「动作麻利点儿,要是惹怒了天潢贵胄的四王爷,你和尚书府担待得起吗?」 他本以为提到了尚书府她就会屈服,但殊不知他这句话已经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见晴暖睁大眼睛看着他,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到:「王爷,您还是找影夜吧,本小姐不想伺候了。您的伤也早就好了,不要再在这里装模作样了。随便您怎么威胁我,今天我江晴暖就是不干了!」 说完,她忽然用手掌狠狠地拍在了那张雕刻着青竹的结实木桌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这个她早就想离开的地方。 风澜清愣愣地看着已经走远的女人,一时还未回过神来。而当他意识到这个女人居然敢公然违抗他的命令之时,他的怒火如竹节般的一节节快速往上蹭。 影寒在外听到了响动,又看到王妃匆匆离去,直觉是出了什么事儿,赶紧一步并三步地跑了过来。 正在此时,那被晴暖重重一击的桌面,居然慢慢地裂出了许多细小的缝隙。看了看主子那张发黑的臭脸,影寒就是再傻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敢情王爷和王妃又吵架了,还伤及了无辜的黑檀木饭桌。 影寒赶紧地退了出去,唯恐被主子当成了出气筒。可退在屋外的他又开始默默地心疼了一番那张极品的黑檀木桌子。要知道这黑檀木的生长环境极为恶劣,每五年才能长出一个新的年轮,是极为难得木材。而这张桌子是海边的岛国运送过来的贡品,因五年前王爷立了大功,皇上特意奖赏的。 影寒的心是真的很痛,这要是换成银子得值多少钱呀。他一直都觉得,王爷自从遇见了王妃,是越来越败家了。 而在里面冷静下来的风澜清可没心思去心疼那张价值连城的贡品。现在的他唯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如何惩罚这个越来越不知好歹的女人。这一次,他是一定要制住她的,他要让她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八十五章 山雨欲来 晴暖气急败坏地回到了倚红苑,月荷和影凌看着此时回来的主子,心中都暗道不好,怕是王爷和王妃又闹起了别扭。 月荷安慰着不发一言躺在床上的小姐,而影凌则拿起了傢伙准备保护王妃。虽说主子已准许王爷可自由出入倚红苑,但也不能随意的伤害主子。如果她连主子都保护不好,那她确实是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正在这时,影墨居然来到了倚红苑的门口。他今天并不当值,本是不愿过来的,但经不住影寒不停的纠缠,只得跑过来传话。 影墨探着头把正在院子里擦拭兵器的影凌叫了出来。他看了看影凌拿在手上的兵器,无奈地摇了摇头,「影寒那小子非要我过来给你说一声,今日王爷很是生气,就怕王爷气不过会来找王妃的麻烦。他叫你自个儿小心点儿,他知道你护着王妃,可也要注意别弄伤了自己。」 影凌没有答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影墨望着面无表情地影凌,嘆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到:「影凌,你算是我们几个中年龄最小的了,我们都无父无母,我就当是你的哥哥了。哥哥我今日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影墨顿了顿,见影凌毫无反应,只得继续说到:「影凌,影寒对你的情意相信你也能感觉得到,可别辜负了有心的人。你看咱们王爷,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好了,哥也不说了,其余的你自己去想。」 影凌呆呆的站在院门口,目送着影墨回去。而走了几步的影墨似又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说到:「影寒叫我再三嘱咐你,这次王爷是雷霆之怒,你一定一定要小心。」 而倚红苑就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度过了整整的一天,可令人意外的是,直到院门落锁,风澜清都没有出现。月荷和影凌都非常的焦虑,王爷不会又要搞夜半翻墙的戏码了吧。 反观晴暖倒是十分的淡定,她该干嘛就干嘛,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对即将到来的风暴而担忧。反正她已是把风澜清给彻底得罪了,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她是一个早已没有了自由和尊严的人,一切都随他的意愿吧。 这段时间里,风澜清是想着法儿的刁难她。不过她自知理亏,也都忍了过去。可今日他却变本加厉的提出了如此过分的要求,她又怎会一次次的如他的意?难得她对他的形象还稍微有了点儿改观,却不想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对她,从来就谈不上任何的尊重。 当天夜里,月荷和影凌一直紧张得毫无睡意,时刻注意着窗外的动静。而咱们此事的主角,倒是睡得十分的香甜。不过这也不能怪晴暖,毕竟在松沧阁就没有睡过一天的好觉。今夜,应算是她这半月以来睡得最为踏实的一觉了。 在她第二天醒来之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她赶紧起身更衣洗漱,急急忙忙地往林老那边走去。月荷看着慌慌张张出门的小姐,及时地叫住了她。原来在一个时辰之前,阿阳就已经来过一趟,林老是心疼晴暖多日劳累,特许她休息三日。 于是,在吃过月荷亲手做的鸡汁小米菌菇粥后,确实累坏了的晴暖又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时间就在等待风澜清来临的日子里慢慢的流逝,可令倚红苑主僕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个有仇必报的王爷居然一次都没有来过。晴暖觉得,这样的风澜清才是最可怕的,她的心开始隐隐不安起来,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第八十六章 总算来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林老已带着阿阳离开了王府,正在往自己的家乡赶去。晴暖曾问过他故乡的情况,而他只说是在西齐国内,具体的却没有再透露。 因为林老的离去,晴暖不必再每日都去药沁居,只隔一天去看一看,整理一下便可以了。 小年的习俗是祭拜灶神,主僕三人早早的便起床开始准备着祭祀所用的物品。虽然倚红苑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厨房,但该怎么做还是得怎么做,一点儿也不能马虎。否则得罪了神明,明年又只有可怜巴巴的仰仗王府的大厨房了。 晴暖和影凌已经吃惯了月荷做的菜,对大厨房里的美味早已是嗤之以鼻。闲暇之时,晴暖还会带着影凌一起研究研究各色菜餚的做法,免得哪天月荷不在她俩又只有去大厨房讨生活了。 还有一点儿,晴暖也想着刻意培养一下影凌在生活上的技能。风澜清上一次夜闯倚红苑,她就了解了影寒对影凌的心意。不管她最终是否能和影寒在一起,她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她总不能为了自身的安危而耽误了影凌的一生,让影凌稍微学学这些东西也是好的。不过私心里,她还是希望影凌能够嫁给影寒,据说影寒平日里很是勤快,洗衣烧饭无一不精,真真是个能干的人。影凌若是嫁给他,不仅没有婆家的烦恼,连平时的生活琐事都有人包了,成天的被宠着,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而影凌虽不善言辞,但心性执着,只要是她愿意学的手艺,她都会把它做得很好。不久之后,影凌做菜的技能就已经学到了月荷的六七分,进步十分的神速,早已把晴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晴暖看着正在忙碌着的两个丫头,心中很是欣慰。这两个丫头都是真心实意的对她,没有丝毫的保留。她本欲上前帮忙的,却也被她们给挡了回来。她有时真觉着连累了她们,否则她们应会有更好的生活。 月荷丫头今年已经十七,跟着她可却耽误了。虽说现在在王府的处境是好了一些,但要为她安排一门好的亲事也是捉襟见肘。她也曾在风澜清面前提到过,希望能送月荷回尚书府待嫁,可风澜清直接掐死了她这样的心思。他说月荷已经陪嫁到了王府,那就是王府的人了,如果私自回尚书府,是要按律法受刑的。眼看着月荷的年岁越来越大,她是越来越急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一直深深地纠缠着她。 就在她思考着月荷和影凌的未来时,祭祀的东西已准备妥当。随后,主僕三人按照传统,恭恭敬敬地拜了灶神。 祭祀完毕后,晴暖去了趟药沁居。现在的药沁居越来越像她的第二个家了,她要时常过去看看才会放心。 回来的路上,她碰到了影夜。影夜是专门过来找她的,因为风澜清已在倚红苑等候多时了。 晴暖的心咯噔一下,他终于来了!他总算是来了!她一直在等着他的后招,却不想他会在今日过来。只见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坚毅地往倚红苑的方向走去,她倒是要看看风澜清到底预备拿她怎么样。 第八十七章 如此惩罚 当晴暖回到倚红苑时,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幅场景。只见风澜清坐在大厅的主位上,而月荷与影凌则规矩地站在一旁。在她们的肩上都挎着两个大大的包袱,似准备出远门一般。 晴暖急了,看这情形风澜清是要赶这二人出府。她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拿她身边的人开刀。她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朝着风澜清大声地喊到:「王爷这是何故?有什么直接沖晴暖来,晴暖是生是死都随王爷的意愿!还请您不要牵扯两个忠心耿耿的丫头!」 晴是越说越着急,一把拉过影凌,「王爷,影凌曾经可是您的人,她为您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因为她现在认我作主子,就可以抹掉她之前为王府所作的一切。还有影寒,他知道吗?您让影寒作何感想?」 风澜清冷冷地望着眼前这个愈加激动的女人,眼睛瞟了瞟影夜。影夜会意,立刻上前对晴暖行了个礼,不带任何情绪的说到:「禀王妃,影夜、影墨、影寒和之前的影凌都是王爷的贴身亲卫。而当我们被带回王府的那一刻,就只有一件是事情,那就是为王爷效忠。奴才们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这些都是作为亲卫应尽的本分。」 「可影凌现在已不是您的人了,」晴暖愤愤不平地喊着。 风澜清看着这个据理力争的女人,轻蔑地说到:「王妃,你可别忘了,这整个王府都是本王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影凌。」 晴暖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在上,如此薄情的男人,上前一步毫无徵兆的突然提裙跪了下去。只见她朝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而在一旁的月荷和影凌心里很是焦急,欲上前把她扶起来,可被影夜迅速地挡了回去。 晴暖光滑的额头上已被蹭破了皮,露出了丝丝地血迹,月荷难过地抽泣了起来,而影凌则使劲反抗着影夜的桎梏。「王爷,晴暖请求您,如果您真的要赶两个丫头出府,请让她们回尚书府,不要把她们赶远了。月荷从小伺候我,和我情同姐妹,在我最为自卑的时候,为我扛下了许多的侮辱;而影凌虽与我相处的时日不长,但她忠心不二,是一个正直英勇之人。她们,真的都是极好的人。晴暖只希望王爷不要把她们赶得太远以至生无所依。晴暖再此谢过了!」说完,她又毫不犹豫地对着风澜清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风澜清看着额头已经青紫的女人,很想立刻上前把她给拉起来。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冲动冷冷地说到:「要她们留下也可以,只要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晴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远远看去灿若繁星,「王爷请说,晴暖绝不反悔。」 「哦,是吗?」风澜清怀疑地看着她。 「王爷,晴暖用性命担保,如有违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绝不连累王爷的名声。」 「很好,本王就喜欢你这样干脆的人。」风澜清忽然意味不明地笑着说到。 「王妃,你听清了,本王的条件就是……」 风澜清故意顿了顿,看着一脸紧张的晴暖继续说到:「带着你那包梨花花瓣,跟本王一起去尚书府住几天。」 「啊?」晴暖以为自己没听清,疑惑脱口而出。 「啊什么啊!陪本王回你娘家小住几日。」风澜清郁闷地看着这个每次都要他把话重复两遍才能够听清的女人。 晴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回尚书府?他和她?他怎么会想着要去尚书府小住?这就是他对她的处罚吗?他要和她一起回娘家住几天? 她已经彻底的懵了。正在这时,风澜清转头看着月荷,心情不爽地问到:「王妃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吗?」 只见月荷施了个礼,恭谨地答到:「回王爷,包括梨花瓣在内,所有的物品均以整理完毕。」 「很好,即刻出发!」 「等等,」晴暖打断了他,似终于想明白了,「你根本就没有赶她们走?那包袱里装的是回尚书府的东西?」 风澜清鄙夷地看着眼前这个傻得要命的女人,很是无语,「王妃,自你踏进这个屋,本王压根儿就没有说话,是你自己以为本王要赶她们走的,这可怪不得别人。」 闻此,晴暖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也是,怎么就不问清楚呢。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许的发烫。 虽然闹了个大乌龙,但月荷和影凌却很是感动。当时,她们被王爷瞬间封住了穴道不能言语,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小姐伤心。都说患难见真情,她们的主子是值得用性命去守护的。而和晴暖接触得并不多的影夜也心有所触,他第一次从心里接受了王妃,也为影凌跟了个至情至善的主子而感到开心。 就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尚书府开去。这一次,风澜清带上的是影夜,而当影寒得到消息时,他们早已经离开了王府。 影寒看着刚从府外买回来,准备给影凌拿去的桂花糕,忽然狠狠地一头撞了上去。 第八十八章 不必多礼 早已接到消息的江尚书夫妇,赶紧叫下人们收拾出了几间院子供睿王爷及其随从居住。要知道,这是睿王爷第一次在这里小住,为了暖暖,他们再怎么也要把他给伺候好了。 很快,门房来报,说王爷和小姐的马车已经到了大门。江尚书夫妇赶紧迎了上去,对着刚跨入大门的风澜清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礼。 风澜清皱了皱眉头,不悦地说到:「尚书夫妇是把我当外人了吧,今日我是陪王妃回娘家省亲,都是自家人,就以你我相称吧,不要总是老臣老臣的,显得太过生分了。」 「是是是,老臣记住了。」江尚书依旧谨小慎微地躬着身说到。 「江尚书,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说了不必多礼,你怎么还是这样呢?」风澜清转身看着跟在他身后的晴暖,对她温和地说着:「你去跟你父亲再好好说一下吧。」 晴暖点了点头,走上前去轻轻地拉住了父亲的手,「父亲,放轻松点儿,王爷说不必多礼就无需多礼。王爷还说我们在府里的这几日多有打扰,如果您和母亲再这般小心翼翼,那岂不是让我们以后都不敢回来了?」 风澜清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温顺的女人,心想着她劝人还是挺有那么一套的嘛。其实作为皇子,就算已经娶妻,也可以不用称呼岳丈为父亲,毕竟君臣有别,不可逾矩。但如果和妻子关系亲昵,亦或是须仰仗岳家的势力,那么随妻子叫一声父亲母亲,也是可以的。 而他之所以没有叫江尚书为父亲,其实具体的原因他也说不清。兴许是和她还没有到琴瑟和鸣的那一步吧,毕竟他们现在,也只是比一般人熟悉了一些而已。 江尚书在晴暖的劝说下已不再坚持行君臣之礼,但他依然很是小心,毕竟睿王爷曾经那样对待他的女儿,万一一不小心又把他给得罪了,那岂不是让女儿又要遭罪了? 尚书夫妇热情地把一行人引到了内院。见夫妇俩还要带着他们往前走,风澜清及时地制止到,「尚书和夫人不用客气,上次王妃带我来过,这次就还让王妃直接带我们到砚梨院即可。你们今日也很辛苦,先去休息吧。」 「好的好的,不过王爷身边的这些勇士,我已经安排了其他的院子,还请他们随我而去。」江夫人会意,立刻补充到。 「夫人,不必了。月荷本就要随身伺候王妃,而影凌也需时刻保护好王妃的安全,」只见风澜清随手指了指站在晴暖身旁,身着劲装的女子说到。 「而他,」风澜清又指了指立在影凌旁边的影夜,「是我的贴身护卫,也是需时刻随侍在我身边的。」 「我明白了,那我立刻吩咐下人把砚梨院的侧院打扫出来,还请两位勇士稍等片刻。」话一刚落,江府的管家就领命而去。风澜清对江夫人的治家之道非常欣赏,他斜眼看了看身边表现得很是温顺的女子,不由得暗暗嘆气,她就怎么没学到一点儿自己母亲的眼力劲呢,成天就知道和我对着干。 不多久,这一行人便在晴暖和月荷的带领下来到了砚梨院,管家已经派人在他们到来之前收拾好了分布在主院两边的侧院。而风澜清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熟门熟路地踏进了主院的寝房。只见他一把脱掉了外衣,二话不说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准备好生地休息片刻。 第八十九章 原来如此 晴暖进屋后便看见了这样的画面,风澜清自觉地躺在她的床上,自个儿脱掉了外衫,像一头猪一样睡得正香。现在还未到晌午,他居然就能睡得着,她的床难道有安眠的功效? 看着已经沉沉睡去的风澜清,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今晚,他睡哪儿? 她转头望了望右侧的偏院,那是月荷住的地方吗,看来这几日她只有和月荷挤挤了。 无事可做的她干脆坐到了铜镜前,仔细的检查着额头上那已被月荷精心掩盖的血痕和青紫。在来时的路上,月荷就已经为她换了种发髻,并用刘海巧妙地遮住了大半个额头。最后,她再为她的那块青紫扑上了厚厚的粉,确实是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了。 看着那毫无瑕疵的额头,她苦笑了一声。她总不能回个娘家也让父母跟着操心吧。 没过多久,管家便来了。他是过来请风澜清和晴暖前去用午膳的。晴暖看了看仍然睡得香甜的混蛋,只得小心翼翼地唤到:「王爷,起床用膳了。」 晴暖唤了两声,依旧不见他有任何的反应,只得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耐着性子继续唤道:「王爷,起床用膳了。」 不知是不是平日里太过劳累的缘故,风澜清依然沉浸在梦中不愿意醒来。看着这和猪一样贪睡的男人,晴暖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地平复中内心想一把把他抽醒的冲动,继续拍着他的肩大声地喊道:「王爷,起床用膳了。」 「啊!」晴暖忽然被人用力地一拉,重重地从床边跌落到了床铺上,下巴瞬间被磕得生疼。 而风澜清却顺势一个起身站了起来。看着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大声地笑了起来,那声音是那么地畅快和惬意。 「风澜清,你这个混蛋,你早就醒了是不是?你发什么疯?这样吓人很好玩吗?你叫影夜来伺候你吧,本小姐不干了!」惊吓之后,晴暖愤怒地开始了一连串的控诉。 而风澜清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边笑着边说到:「王妃,你可别忘了这是在尚书府,本王正好可以请江夫人来评评理。本王明明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而你却要甩手不干,天底下有你这样当妻子的吗?」 「你,你这个无耻的……」晴暖已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此刻的气闷了。 「实话告诉你吧,回尚书府的确就是对你的惩罚,」他边套上外衫,边得意地说到:「在尚书府有江夫人管着你,本王到要看看,你会如何好好地服侍本王,让本王满意的。本王可是随时都可以去江夫人那里控诉你不管亲夫的。」 整理好一切的风澜清也不去看怒目圆睁地晴暖,边向外走边懒懒地说到:「王妃,走吧。难道你要本王独自一人去前厅用膳吗?本王的心里可是很委屈的,有时真想去找江夫人抱怨一下没有王妃的陪伴是何等的苦闷。」 说完,他也不等晴暖,独自一人大步地朝前厅走去了。晴暖看着已快要消失不见的人影,狠狠地跺了跺脚,快步地向前追了上去。 第九十章 母女交心 午膳很是丰盛,看得出江夫人是花了很多的心思。风澜清斯斯文文地吃着,每一样菜都下了筷子品尝了一番。看着有礼有节的风澜清,江尚书夫妇的心是又放下了一点点儿。 晴暖看着这个在自家彬彬有礼的痞子王爷,心里正狠狠地诅咒着他。忽然,她看见一双筷子夹着一块鲜美的鱼肉放进了她的碗里。 「暖儿,听尚书说你很是喜欢这鱼的味道,来,多食一些。」 「啊?」晴暖又开始发了懵。 「暖暖,你想什么呢?王爷给你夹菜,你还在发什么呆?」江夫人看着全程心不在焉的晴暖,忍不住想说一说自家的闺女。 无事无事,暖儿她在王府也常常这样,吃饭说话的时候总会走神。」风澜清看似好心地解释到。 「暖暖,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无论做什么都应该聚精会神才是。今日是小年,更应该好好的吃饭,否则是会被灶神责怪一年的。」 「是,母亲。」看着在一旁微微咧了咧嘴的风澜清,晴暖只得顺着母亲的话说着。这个男人居然这么快就取得了母亲的好感,还被他莫须有的告了一状,真真是一匹奸猾的狼。 而且,他刚刚又叫她暖儿了!她听着这样肉麻的称呼,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个太会做戏的男人,真该到戏班子里去。 午饭过后,风澜清因事出了府,晴暖简直要高兴得放起鞭炮来。她真希望他晚点回来,最好不要回来。正当她准备好好放松一下时,江夫人却来到了砚梨院。 江夫人也不磨叽,直接坐在晴暖的身边,看门见山的问到:「暖暖,你和王爷现在到底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晴暖没想到母亲会如此直接地发问。 「我是说,你和王爷到底有没有夫妻之实?」 「啊?」 「啊什么啊?怎么又呆掉了?赶快老实回答。」江夫人语速极快,不愧为一家主母。 看着如此急切的母亲,晴暖心里一酸,轻轻地摇了摇头。 「母亲,他的心里从来不曾有过我,我只是他名义上的王妃而已。」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江夫人闻言,心里也跟着一酸,她看着睿王爷今日的表现,以为事情已是水到渠成,却不想倒还让孩子伤心了。 她轻轻地抚摸着晴暖的背,温柔地说着:「孩子,这日子可真是苦了你了。 只见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关上了正吹着冷风的窗户,欲言又止,最终,她还是悠悠地说到,「孩子,你知道今日娘为什么会问起你这件事儿吗?」 晴暖疑惑地看着她,摇了摇头,等待着她的回答。 「因为这两次他带你回府,我都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很开心。包括他今日午膳时给你夹鱼的动作,是那么的自然,完全就是一个丈夫对妻子贴心的呵护。当时是你父亲无意间提了一句这是你最爱的吃食,不多久,他就夹了一大块儿鱼肉到了你的碗里。」 「是吗?母亲,可我怎么觉得他是在做戏呢?」晴暖不解地问到。 「那是因为你先入为主的观念,母亲倒觉得他对你的好不太像是装的,只是他还未认清自己的心而已。」 江夫人停了停,给了晴暖一点儿思考的时间,「新婚之时,他确实伤你很深,当时我和你父亲只想把你给接回来。可后来,中秋宫宴上他对你的保护,」江夫人看着更加疑惑地晴暖徐徐地解释到:「中秋宫宴的事,我和你父亲都知道了,你既然去参加了,我们肯定是要千方百计打听你的消息的。」 江夫人慈爱地摸了摸晴暖的头,继续说着:「中秋家宴上他对你的保护,到后来他带你到鹤仙楼用膳,再到他第一次和你回府就直奔砚梨院,再到今日回来小住。这些无不是在证明他的心和你在慢慢地靠近。」 「那母亲的意思是?」晴暖始终不太明白母亲此时的想法。 可是孩子,母亲倒觉得他对你的好不像是装的,只是他还未认清自己的心而已。」 「我只是想让我的宝贝女儿看清楚自己的心而已,不要被曾经的往事所纠缠,也不要因之前的痛苦而逃避。跟着自己的心去选择,如果不爱就放开过往;如果还爱就不要轻言放弃。」 看着一如既往为她筹谋的母亲,她的心因即将说出的选择而疼痛不已,「母亲,我的以后是不会和他在一起的。虽然我有时还是会感动,有时会看着他静静地发呆,甚至有时还会止不住的心动,但我知道,他从来都不是我的良人。他现在对我好,仅仅是因为新鲜。」 说到此处,她忽然停了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住了内心的酸楚继续说到:「母亲还不知道吧,他早已有了一个心爱的女子。他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可以为她守身如玉,可以为她在新婚之时羞辱自己的妻子,甚至可以为她放弃父亲在朝野中的影响力。我不知道那女子是谁?也不知她身在何处?更不关心他是否还在寻找?因为那些事都和我无关。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我从来都未曾走进过他的心里。有时候,我会好羡慕那个被叫做阿紫的女子。若我此生能得他如此的爱恋,已是死而无憾了。」 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睛开始潮湿,她使劲儿地把头往上抬了抬,竭力忍住心中的伤痛,等了好一会儿才用嗡嗡地声音说到:「我在一旁安静地等了他四年,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他。而京中又从未有过他心仪某个女子的传言,我以为他还没遇到心上之人。心里就想着,如果我能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就能变成他的心上人了。」 晴暖的心越说越痛,那些曾经的细节原来从来没有被遗忘,「母亲,陛下赐婚那日,他笑得那么温柔,我以为他是欢喜的,至少是接受的。可谁知他早已爱上了别人,只是隐忍不发而已。我要是早知道他心里如此执着的装有其他女子,我就是死都再不会去鹤仙楼等他。我宁愿嫁与匹夫草草一生,也断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的瓜葛。」 晴暖再也说不下去,只得继续抬着头,稳了稳心中的哀伤,望着江夫人异常坚定地说到:「所以母亲,我是一定会离开他的。哪怕他一直在我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消失过,但我还是会选择放手。他的真心太过善变,我是个懦弱的人,再也无法又一次的去承受那蚀骨之痛。」 话音刚落,那两行清澈的小溪还是沿着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故作坚强地晴暖一直倔强地抬着头,却依旧无法阻止眼泪快速的流淌。那晶莹的眼珠一不小心滴在了雪白的衣领处,竟晕开了一朵朵肆意绽放的梨花。 第九十一章 自行选择 江夫人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浑身无力,躺在床上想小憩一会儿。可一闭上眼睛,暖暖那悲伤的神情就会钻入脑海,令她心疼不已。 她干脆起身,随手便拿起一块料子裁了起来。可一个恍神,那把拿在手上的小剪子就准确无误地刺到了自己的食指上,鲜血顿时如喷泉般冒了出来。江夫人赶紧找了块儿干净的布料,把受伤的手指给缠了起来。可很快,不断涌出的鲜血又迅速浸染了雪白的布料,本不愿惊动他人的江夫人只得吩咐在外值守的丫头,迅速地为她找来了止血的药粉。 往下流淌着的鲜血终于在止血药粉的阻止下偃旗息鼓,贴心的小丫鬟在为她包扎好了伤口之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看着眼前已被鲜血染红的布料,江夫人心烦地一把把它扔在了一边,闷闷地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思考着。 她看得出来,这睿王爷对暖暖是在意的,而暖暖也一直深爱着他。可这两个人如此的别扭,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早知道当时就做主选个好婆家把暖暖给嫁了算了,就算暖暖会一直怨恨在心,但也总比现在的日子强上了许多,至少不必遭如此的罪过。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忙完政事的江尚书一回房就看见了自家夫人愁眉苦脸地闭着眼睛。等他走近一看,发现夫人的手指居然被包扎了起来。他吓坏了,急忙拿起手指仔细地端详。而江夫人没好气儿的一掌拍下了他的手,坐在椅子上依旧不言不语。 「安安,你这是怎么了?你说话呀!你别吓唬我,到底是遇上什么事儿了?」江尚书很是担忧,安安的性格他最是了解,绝不会轻易如此。 江夫人心中一暖,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江尚书,掏出手帕为他温柔地擦拭了起来,「之翔,我午后去了暖暖那里,问了她和睿王的情况,可事情并不如我们想像的那样好。他们都各自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我是真的替他们着急呀!」 江尚书轻轻地握住了江夫人的手,听着她叙述了今日谈话的全部内容。 只见他轻柔地为江夫人把不经意跑出来的刘海别在了她的耳后,温柔地说着:「安安,有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去掌控的,你如今寝食不安,还不如静观其变。他们两个都是聪明的孩子,定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的。而我也相信,无论他们做出的是什么决定,都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们都是大人了,自己的命运得自己去决定。」 江尚书望着若有所思的妻子,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温温的茶水,不烫不冷正好入口。只见他握着妻子的手,继续耐心地开解到:「安安,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无论暖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是她最牢固的后盾,也是她身后坚不可摧的避风港。」 江尚书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妻子从椅子上扶了起来,而江夫人也终于在他的宽慰之下,稍稍地平复了内心的忧愁。两人就这样慢慢地相携出门,准备去厨房看看晚膳预备得如何了? 夕阳西下,风澜清正好从府外办事归来,他远远地看着这对恩爱的夫妻越走越远。他们的故事他知道,那可是传遍了整个京城的佳话,他忽然开始有点羡慕起他们来。 而那在远处被阳光拉得长长的两条影子,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交叠在了一起,构成了这世间最温馨的画面。 第九十二章 威胁不停 晚膳时,江夫人为了不让女儿发现手指受了伤,特意去掉了包扎在上面的布条。虽然暴露在外的伤口时不时的会因被碰到而疼痛不已,但总比让孩子担忧的好。 整个晚饭的气氛很是融洽,风澜清一改在王府的严肃面容,十分随和的和江尚书说笑着。晴暖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有一种错觉,仿佛她的生活一直都是如此的美好。 晚饭后,风澜清硬要晴暖陪他在花园里走走。晴暖本不愿,但架不住他的又一次威胁,只得勉为其难地陪着他闲逛。 虽说晴暖已熟悉了他这一套把戏,但心里始终是愤懑。这个恶棍就是利用了她害怕母亲担忧的心情而在尚书府肆无忌惮地的恐吓着她。她就闹不明白了,堂堂一个东明王朝的皇子殿下,居然会用如此上不得台面儿的方式威胁自己的王妃。向岳母诉苦?哼,亏他也想得出来!这难道就是一国王爷应有的风度吗? 等等,母亲才不是他的岳母,他可从未唤过母亲为岳母。他从来都是以「江夫人」或者「尚书夫人」的名称来称呼母亲的。晴暖闷闷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真是不知自己怎就想到了岳母这个词,这脑子真是该被敲一敲,好好的清醒清醒。 风澜清看着跟在后面不知道又在想什么的女人,无奈的嘆息了一声。父皇怎么就把这个傻女人指婚给他了呀?这个连散个步都不知道主动陪着夫君的女人,是个王妃该有的样子吗?这好不容易把她给忽悠来了,她还自己打自己的头,难道她还嫌自己不够笨吗? 风澜清无语的摇了摇头,一直绕着花园走了好几圈,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才慢悠悠地往砚梨院的方向走去。晴暖无法,也只得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就像一只忠实的小狗,随时跟在主人的身后等待着召唤。不对,她才不是什么小狗,小狗是心甘情愿的跟着,而她是心不甘情不愿。不过,她此时是真想变成一只大柴狗,狠狠地扑上去,咬一咬走在前面的趾高气扬的无耻王爷。 一回到砚梨院,风澜清就立刻叫来了影夜。耳语一番后,影夜提来了两个用上好的蜀锦包裹着的物件儿。晴暖好奇地打量着那两样东西,不知这风澜清又要搞什么名堂。正在思索之际,只听风澜清又拖长了声音大声地说到:「王妃,现在就带本王去一趟你父母的院子。」 「啊?」他去父母的院子里,到底有什么企图! 风澜清一听到这个「啊」字儿,就忍不住气沖丹田。这个白痴女人怎么每次都是这种回答,连字儿都不变一个。就算是有疑问,换个词语,换个说法不行吗? 而在边儿上躬身站着的影夜看着已心生不快的主子,也暗暗地摇了摇头。这王妃应是专门前来克自家主子的,要不怎么每次都能把主子气得直瞪眼睛。而最关键的是,主子在王妃面前居然隐忍着怒气,也收敛着脾气,主子貌似还真就服了王妃这一套。 还记得上一次,王妃把主子给伤着了,当时他们三兄弟是担心了好久,就怕主子怒发冲冠的去找王妃算帐而连累了影凌。可主子倒好,居然想出了这么个方式来惩罚王妃的过错。这带王妃回娘家是处罚吗?怎么看起来不太像呀!只怕连主子自己都没发觉,他早已被王妃吃得死死的了。他们这些旁观者已是明了,只是主子自己还未转过神来而已。 而早就被气得麻木的风澜清瞥了瞥继续在一旁白痴着的女人,完全已没了说话的心情,只见他头也不回地带着影夜快步走出了砚梨院。 而总算回过神来的晴暖看见那人已经走远,赶紧提裙快步地追了上去。而之后又故意放慢了速度等着她的风澜清,在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开心的微微翘起了嘴角。 第九十三章 见面之礼 尚书府并不算大,再加上人口单薄,所以很多院子都是闲置起的。而江夫人为了更方便的照顾晴暖,把自个儿的院子放在了砚梨院的旁边,中间也就只隔了一小片竹林。 不一会,晴暖就带着风澜清来到了父母的院子里。管事的嬷嬷看见来人是王爷和小姐,赶紧叫了个腿快的小丫头去禀报老爷夫人。那管事嬷嬷多少知道点儿风澜清的事情,万分小心地把他往主屋里迎去,就怕不知哪里惹得他不高兴而又连累了可怜的小姐。 不过风澜清已经习惯了江家人看着他像猫见着了老鼠的模样,也不生气,斯斯文文地在嬷嬷的带领下往主屋里走去。 看着走在前面的风澜清,晴暖知道他现在的斯文模样又是装出来的,也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个人总是在她父母面前表现得温和谦逊,好似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而在里屋说着话儿的江尚书夫妇一听到下人的来报,赶紧疾步走了出来,恭敬地把风澜清迎进了主屋。 只见风澜清在进屋后,便直接往主位下首的位子走去。江尚书看着正欲往下坐的他,立马走到他跟前儿笑着说到:「王爷,请上座,请上座。」 「江尚书,我早就说过了,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你和夫人是暖儿的父母,理应坐在主位之上的。」那声音十分有礼,丝毫不见王爷的架子。 「那不成,那不成,君臣有别,下官不敢。」江尚书被吓到了,连忙摆手说着。 「这里只有家人,没有君臣。」看着风澜清一再的坚持,江尚书只好带着夫人别扭地坐在了主位上。 虽说这个混蛋很会伪装,但他刚刚的那些话却让晴暖感到了一丝的温暖,仿佛他们真的就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在所有的人都落座后,风澜清首先打破了略带尴尬的气氛,也揭开了他此时过来的目的,「我和暖儿此次回来是准备小住几日的,大概会住到腊月三十,而我们在三十中午就必须回王府了,晚上还得去参加宫中的宴会。新岁之后,不仅还有皇家祭祀,各府的皇亲也要走动走动,所以很可能没有时间过来看望二老。因而,我们就提早回家和二老一起过一个团圆的新年。」 晴暖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今日午时,他还只唤父母为江尚书和江夫人,而现在居然出现了「二老」两字,好似父母真的是他的长辈一样。 不仅如此,这个人考虑得还是挺周到的。她原以为今年过年就只有初二那天能按习俗回趟娘家,却不知他居然给了她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其实,他现在带她回来是有违了规矩的,没有哪个夫家会允许媳妇儿在腊月的最后几日便跑回娘家待着的。她一直都以为他是准备在尚书府想着法儿的收拾她的,她完全没有料到他还会有如此的考虑。 她很早之前就开始担忧,家中唯有她一女,待出嫁之后父母定是寂寞清冷的。但现在却好,这人把这一点儿都考虑进去了,让她还能在除夕前和父母再住上几日。 晴暖脸上的笑容就这样不经意间的展露了出来,就像夏日苍穹上那颗最亮的繁星,闪耀着令人嚮往的银色光辉。 看着抿嘴浅笑的晴暖,风澜清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只听他继续说着:「我们这一大行人过来,也实在是打扰了二老。所以我特备了两份薄礼,还望二老笑纳。」 说完,就见影夜把那两样用蜀锦精心包好的礼盒恭谨地给呈了上去。 江尚书看着眼前的东西,抹着额头的汗水,连忙小心地推辞到:「王爷,您不用这么客气的。您带着暖暖回家里来小住,我们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会觉得是打扰了呢。况且王府总共才过来了五个人,哪里就是一大行人了?我们是一点儿都不觉得麻烦,很是开心你们能够回来住上一住。」 而风澜清却在江尚书说完之后直直的站了起来,晴暖以为他是不满意父亲的回答,生气的想要离开。却不想他居然走到了主屋的中间,对着父亲和母亲抱了抱拳。尚书夫妇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起身阻止了风澜清这个不合规矩的礼仪。 可风澜清却直接把他俩请回了主位坐好,态度十分谦和地说到:「二老的心意我是知道的,我以后一定经常带着暖儿回来小住。今日前来,应算是我第一次正式地登门拜访,于情于理都不能空手而来,所以这礼还请二老一定收下。而之前我因公务缠身,没能及时过来看望,还望二老不计前嫌,多多宽容包涵,澜清在此谢过了。」说完,他又对着尚书夫妇抱了抱拳,以表歉意。 江尚书看见这样的风澜清,已经快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哪敢真的去生这王爷的气,连忙说着一连串的「不敢不敢。」不过,他依然不敢去接过还在影夜手上的礼品。 最后,在风澜清十分坚决的要求下,尚书夫妇才战战兢兢地给接了过来。 看着事情已经完成,风澜清便坐回了在下首的位子。父亲首先打开了在他面前的礼盒,那是一套装有五支大小不一,出产于西齐国的上等紫毫。这紫毫常用山兔背部的黑尖毫制成,因西齐多山,山兔的品种也较东明的好了很多。由于紫毫的毛性较为刚硬,常被人用来书写行书和草书。而西齐的紫毫因毛品上佳,很是受各国文人墨客的追捧,其中上品更是有价无市。 晴暖知道父亲最为擅长的字体就是行书,想必风澜清也是考虑到了这点儿,才为父亲选择了紫毫。 之后,母亲也小心地打开了手中的礼盒,只见那盒子里装的是用晶莹剔透的极品羊脂玉雕琢而成的一棵约莫两尺高的梨树。这玉质的梨树通体雪白,枝丫上盛开着皎白的梨花,远远望去,栩栩如生。 她没想到这人还能有如此细緻的心思,而父亲和母亲显然也是开心的。想着他对自己父母的尊重,她觉着不管他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装的,至少他让她的父母略微安下了心,那她也就勉勉强强的满足一下他这几日无理取闹的要求吧。 第九十四章 雪中悸动 风澜清和晴暖默默地走在回砚梨院的路上。今夜的风似乎有些大,刮在脸上如刀割一样。不知是不是父母的屋里太过暖和,晴暖觉着今夜特别的冷,那呼啸的寒风就这样一直往她的脖子里钻去,丝毫不知怜香惜玉。 走着走着,她忽然感到鼻尖一阵清凉。她抬手轻轻的抹了一下,居然全是凉凉的水。难道是下雨了?她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天空中洋洋洒洒的飘着一片片细小的白色碎屑。她心里一个惊诧,莫非是下雪了?京城下雪了? 风澜清看着眼前这个一直抬头望着天空的女人,淡淡地说了一句,「都十年了。」 「什么十年了?」晴暖就那么自然的跟着问了起来。 「这场冬雪让京城整整的等待了十年,所以你才不敢确认这天空里飘洒着的是不是雪花。上一次京城下雪的时候你才六岁,当然会没什么印象了。」 晴暖被戳中了心中所想,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窘迫,他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此刻对他毫无防备的晴暖,心中很是欢喜。 「你的家乡青州,地处东明北部,冬季十分的寒冷,年年都会飘雪。而青州的雪景和京城的是完全不一样的,那里的每一座大山都似被披上了纯白的大衣,银装素裹,沉静清雅。」 晴暖微微诧异的看着风澜清,他居然去过她的家乡。她是从未回去过的,毕竟父亲早已被迫和家乡的亲族分了宗;而最心疼母亲的外祖母,也早在母亲离家之前就长眠于世,在家乡人眼中暴毙而亡的母亲,也就再也没有回到过曾经出生的地方。 晴暖突然生出了想去家乡看一看的心思,她想去看看父母生长的地方,想去感受一下边城更为自由的民风。 风澜清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温和的说着,「若是你想去,等以后闲下来,我便带着你去。」 这是他第一次私下对她用了「我」这个称呼,晴暖的心无法控制的咚咚地跳得厉害。为了缓解心头这强烈的情绪,她强迫自己望着那一直在快乐飞舞的雪白晶莹。兴许是很少见过如此场景,她突然玩心大起。只见她抬头仰望着天空,轻轻地旋转着身子,缓缓摊开了双手,温柔地接住了那些不停飞舞着的仙灵,自由而欢乐。 看着如此真实的晴暖,风澜清也起了和她一起赏雪的兴致。他是皇子,有时也会被父皇派出京外办事。虽然京城鲜少下雪,但他在外地却也遇到过几次,因而他对此景象早已失去了兴趣。 可在今夜,当他看见那个平时总是不笑的女人在看到落雪之时如此的兴奋时,他就忽然很想和她一起看雪。她是那么的欢喜,他也要陪着她一起开心。 只见他迅速脱掉了外袍,铺在了平整的花园小径上,只着中衣的他就这样平躺在了上面。 晴暖愣愣地看着躺在外袍上的人,不知他是要做什么。而风澜清瞟了瞟这个又开始发呆的女人,真的很是无奈。他也不理她,就这样半眯着眼睛看向天空。 晴暖看着眼神迷离的风澜清,以为他突发了急症,立马转身准备去叫人。看着眼前的人儿瞬间消失,风澜清急忙叫住了她,没好气地说到:「王妃,你跑什么?难道本王躺着都能把你吃了?」 见风澜清说话铿锵有力,晴暖知道自己估计是会错意了,她只得强装着镇定,「方才看你的眼神涣散,我以为你是病了,心里着急正准备去叫人找大夫来。」 听着晴暖解释的话语,他一直冰封的内心就这样在如此寒冷的冬夜被瞬间的温暖。她原来是在担心他,他还以为她就是一个小没良心的女人呢。 风澜清的情绪瞬间高涨,他望着眼前略带歉意的女子,拍了拍身边空余的地方,示意她像他一样的躺下。 晴暖看见他的手势,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慢慢地躺了下去。她有点儿担心自己又是理解错误。还好,那个人并没有再说什么。 而就在她躺下的那一剎那,漫天的雪花透过纸灯传来的光亮,朝她温柔的缓缓落下。只见那落雪由小及大,是她站着看时从未见过的风景。那纯白的花瓣飘飘扬扬的落在了她的额头和脸颊上,如蜻蜓点水般,轻轻的、凉凉的。 她侧头看了看身旁的风澜清,只见他也在安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睛在烛光的照映下闪着令人炫目的光亮,而那深深的黑眸又像是夏日的苍穹,让人禁不住想沉沦下去。 晴暖一个激灵,赶紧起身跳了出去。刚才真的是太危险了,她差一点儿就被那人的眼睛给骗进去了。 看着这个大步从他身边跳离的女人,风澜清内心一阵失落。今日的她难得着了一身红裳,和这雪白的世间交相辉映。一红一白,美得惊人。 就在晴暖浑身不自在之时,风澜清也从外袍上站了起来。只见他迅速地脱掉了还算厚实的中衣,径直地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为她披了上去。 晴暖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着了,她本能地就想脱下来,可风澜清却强硬地不给她任何的机会,「别动,小心着凉。」 本欲继续挣扎的晴暖因这句简短的话语而平静了下来,身子也因多加了这件衣裳而逐渐变得暖和,就连那颗一直坚如冰山的心,也在不经意间的慢慢融化。 就在此时,被风澜清派去砚梨院拿冬衣的影夜折返了回来,后面还跟着拿着纸伞的月荷。 月荷看见自己小姐那乌黑的头发已薰染了些许的霜白,赶紧几大步的跑了过去,在为晴暖撑起了伞之后,又快速地给她披上了一件大氅。 已经暖和起来的晴暖看见还只穿着里衣的风澜清,赶紧把中衣给递了过去,「你也赶紧着穿上吧,别因自个儿身子骨好而大意了,要是病倒了可是有得受的。」 如歌的声音让风澜清心中一暖,伸手接过了她递来的中衣。而那中衣上已沾染了她身上独有的清香,让他不忍再穿上,唯恐那迷人的香气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给沖淡了去。 那一直萦绕在鼻尖的清香让风澜清丧失了平时的理智,他像木偶一样被影夜套上了中衣,披上了从砚梨院取来的干净外袍。而事后更让他感到惊异的是,他居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回到的砚梨院。只因那时的脑海里,全是带着点儿梨花味道的幽幽清香。 第九十五章 寂静雪夜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从最初的星星点点变成了片片鹅毛,洋洋洒洒地落在了温柔的大地上,为大地铺上了一层雪白的羊毛。屋内的一切都被烛光照得透亮,在这寂静的雪夜里更显温暖和安详。 夜已深了,可晴暖还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神情专注的看着书中的文字,那恬静而温和的模样,使天地之间都失了颜色。 她最初选择看书,是因为风澜清在洗漱之后,毫不客气的躺在了床上。她看着那已被他抢先攻占的床铺,只好选择坐在一旁的梳背椅上,随手拿起了一本放在旁边的书看了起来。本想着打发些时间,却是越看越入迷。书中的那些悲欢离合让她忘记了天地,忘记了还躺在床上自鸣得意的风澜清。她就这样如痴如醉的沉浸在书中不能自拔,恨不得时间再慢一点儿,好让她在蜡烛燃烧殆尽之前读完整个的故事。 而故意先霸占了床铺的风澜清,本意是想逗一逗晴暖,结果那个女人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望了一眼得意洋洋的他之后,径直的走到了一旁的椅子那儿坐了下去。他看着她在一旁装模作样的看书,他倒要看看她能忍耐多久。 不过,这床上的被子可真是好闻,全都带有淡淡的梨花清香。他真想就这样睡过去,懒得去理会那个看着书的矫情女人。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时间就在这样寂静无声的相处中慢慢的流失了。那个女人居然还是不发一语,他以为她是做做样子,却不想她是真的沉浸在了书本里去了。只见她一只手撑着可爱的小脑袋,一只手拈着书页轻轻的翻动。此刻的她真的很美,这样的美并不张杨艷丽,而是一种内敛的、文秀的美。就像那白净的梨花,虽不绚烂,也不争春,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却总能叫人默默的心喜。 风澜清出神地看着晴暖,最终还是慢慢地起了身。只见他轻手轻脚地套上外衫后,便径直地走了出去。正当他的身影已消失不见时,却远远地飘来了一句话,「早点睡了,明日再看。」 正深陷在书中不能自拔的晴暖,瞬间一惊,抬头望去,却没有发现那个一直赖在床上不肯起身的王爷。床铺上早已是空空如也,只有那被子上的褶皱还在证明着刚刚的确是有人在上面躺过。 晴暖走了过去,整理了一下被子,那残留在棉絮上的温度和那霸道的龙涎香,时刻在证明着那人才离去不久。他是暂时的离开,还是这一夜都不会再回来了?他说要她早些休息,自己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是王府出什么事儿了吗?不对,若是王府真有什么事儿,他一定是来不及说这些的,他也没有那个心情好心的提醒于她。可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怕是他又遇上了什么事儿要半夜出府。 于是,她走到了窗户旁,打开了一丝缝隙,那呼啸的寒风立刻拼了命的往屋内挤着,也想趁机进来寻求一丝的温暖。她忍住了大风的扑打,仔细看了看影夜的房间。还好,影夜的房间里正亮着灯,也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人影。这就说明王府并没有出什么事儿。要是真遇到什么情况,影夜一定已经和他出去了。 思于此,晴暖关上了窗户,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暖了暖身子。一杯温暖的茶水下肚,疲劳感也慢慢的袭来,她合衣躺在床上稍作休息,准备等那人回来后再起身让他。可兴许是今日太过劳累,她就在这等待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第九十六章 五个感动 当晴暖第二日醒来时,窗外已经大亮。她赶紧看了看床边,还好风澜清不在。她重重的松了口气,却也懊恼自己怎么就这般睡了过去,还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她揉了揉还有点迷濛的眼睛,毫不贪恋的起了身。 由于昨日是合衣睡下的,晴暖无奈地看了看身上已经皱巴巴的外衫,赶紧走到柜子旁,为自己换上了一件绣着纯白梨花的淡蓝色衣裙。除了白色和青色,她其实甚少着其它颜色的衣裙。但因为这几日在家,心情不错,所以她也想换一换平日的装扮,精心的打扮一下自己。 正当她在几尺高的大铜镜前美美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裙时,风澜清带着端着铜盆的月荷走了进来。只见风澜清一走进来就朝着晴暖十分不满地说到:「王妃还真是能睡,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了,本王饿着肚子等了你好久,你却一直睡得像庄子上养的小肥猪,怎么叫也叫不醒。」 「你来叫过我?」晴暖转身看着他惊奇地问着。 「你不信就问问月荷,看看本王是否进来叫过你。」风澜清指了指在一旁的月荷,继续愈加不满地说着:「人家月荷丫头是早就候在外面了,这倚红苑所有的人都起身了,就你最懒,一直赖着不起床。」 晴暖有点发窘,瞟了瞟在一旁准备为她梳洗的月荷,只见月荷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风澜清说的都是事实。 晴暖看着窗外有点刺眼的光亮,脸上忽然有点儿发烫。她示意月荷赶紧为她梳洗,也不敢再去看风澜清那吃人的眼神儿。 不多时,尚书府的厨房就为他们端来了清香可口的早膳,月荷本想在这里伺候着小姐,但却被风澜清毫不客气的赶了出去。 现在这屋里就只剩下晴暖和风澜清两个人了。许是确实饿狠了,风澜清一坐下就为自己盛了满满地一碗鸡汁燕窝粥。正准备下筷,看见晴暖就这么愣愣地坐着,只好放下手中的美食,也快速地为她盛了一碗摆在了她的面前。 晴暖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吃食,又是一愣。对此已经麻木的风澜清只得十分不开心地说着:「王妃,你能不能少发些呆,多做点儿事。你不尽妻子的职责为本王盛饭也就算了,但是本王亲自把饭放到了你的面前,你就不能说声感谢吗?」 晴暖终于回过了神来,有点儿不知所措,赶紧地对他道了一声谢,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其实,她当时是想起身伺候他用膳的,但谁叫他自己动作那么快,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呢,他就自己已经弄好了。而正当她还没回过神来之时,他又帮她盛了一碗。她的确有点儿受宠若惊,也感到不可思议。好吧,她确实也算是走神了。 「你有没有感动?」风澜清遂不及防的问到。 「啊?」 「又来了!」只见风澜清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努力平复了心中的怒气后,咬牙切齿地说着,「江晴暖,本王问你有没有感动?」 为了表达心中愈发旺盛的郁气,风澜清干脆放下了筷子,数着手指说到:「第一,本王给尚书夫妇送的见面礼如此合他们的心意,你感不感动?」 「第二,本王昨夜和你一起赏雪,为了你不着凉,本王都快冻僵了,你感不感动?」 「第三,」风澜清掰着中指继续说到:「本王知道你不愿和本王睡一间寝房,所以本王昨夜和影夜挤在一块儿的,害得本王就没有睡舒服。你感不感动?」 「第四,本王见你睡得舒坦,本王就一直饿着肚子等你睡到自然醒,你感不感动?」 「第五,」只见风澜清一只手的手指全部都伸了出来,「本王亲手为你盛了早饭,你感不感动?」 晴暖望着此刻有点儿孩子气的男人,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风澜清就这样一直黑着脸望着这个突然狂笑不止的女人,难道他做的这些事情在她眼里就是如此的可笑吗? 正当他气得准备摔门而出之时,晴暖停止了大笑,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到:「王爷,晴暖其实一直都想谢谢您。晴暖也真的很感动!」 第九十七章 再次沉沦 看着眼前这个表情真诚的女子,风澜清的火气一下子就被熄灭了。晴暖把桌上的吃食都往风澜清那边挪了挪,轻声地说到:「王爷,谢谢您等着我,您也饿坏了,今早就请多食一些。」 风澜清看着殷勤的晴暖,慢慢地坐了下来,胃口大开,仿佛桌上摆着的是人间难得的美味,恨不得一扫而空。 不一会儿,风澜清就已经让两碗燕窝粥见了底。晴暖赶紧起身,为他盛上了第三碗。只见她轻轻地把碗放回了风澜清的面前,悠悠地说着,「王爷,晴暖很感激您所做的一切,特别是对晴暖的父母,您细心地打听到了他们的喜好,让他们昨日非常的开心。看着他们开心,晴暖的心里也是高兴的。」 风澜清没料到她会突然开口说这些,忽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只见他稳了稳心绪,不带感情地说着:「不必再说,他们养你长大,理应孝敬。」 闻此,晴暖的眼里忽然有些湿润,他居然用了「孝敬」这个词儿,他是真的把他们当成了长辈了吗?她不敢再待下去,她只怕会听到更多让她感动的话语,她也怕眼泪会止不住的流下而被他笑话。她赶紧起身向屋外快步的走去,任风澜清在后面如何的叫她,她都没有再回过头。 风澜清就这样望着她莫名其妙地跑了出去,心想难道是自己又说错话惹她不开心了?他边吃着早膳边思索着刚刚所说的每一个字,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等着吃完后再出去看看她。 而晴暖其实并没有走远,她只是带着一小罐的梨花花瓣来到了厨房里。当月荷带着风澜清和影凌赶到时,一笼刚刚用模具模好的梨花酥正被晴暖放进了滚烫的锅炉里。 「你在做梨花酥?」风澜清冷不防地从她身后发出了响动。 「啊!王爷,你吓了我一跳!」晴暖看着突然从她身后钻出来的人没好气地说到。 「嗯,不错,有进步。这次居然知道在『啊』字的后面再加上几个字修饰一下了。」风澜清看着很不开心的晴暖满意地说着。 只见晴暖白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继续摆弄着手中的活计。 风澜清也不理会,径直走到水桶旁边,舀了一瓢水净了手,又走回到晴暖的身边,霸道地说着,「让本王也来试试。」 「什么?你来?」晴暖好笑地看着他,堂堂的王爷居然要来厨房做点心。 看着一脸不信任的女人,风澜清顿时憋了一口气,「本王曾经出生入死、九死一生,难道还搞不定这些小小的面团?你未免也太小看本王了。来来来,教教本王怎么做。」 晴暖看着执意要来试试的任性王爷,只得耐心得把步骤演示了一遍。就这样,风澜清按照晴暖的演示,慢慢地和着面,调整着里面的香料和梨花瓣,再用模具模好了梨花的形状。不多时,一堆像模像样的梨花面团就等着下锅蒸煮了。 晴暖见这人果然是聪明之人,一会儿便找到了和面和放料的诀窍,心中不由得暗暗地佩服。 不一会儿,锅里飘来了阵阵的香味。闻着从锅里散发出来的梨花清香,风澜清更饿了。他方才就没有吃饱,不是因为担心着这个女人,他又怎么会如此狼狈。 终于,第一笼梨花酥出锅了,看着那周围一圈的淡黄色酥皮,风澜清是馋得口水直流。只见他十分不客气地直接用手抓了个起来,待热气散去之后,急忙地往嘴里塞了进去。 剎那间,口中传来了梨花那独有的香气,而那些包裹着梨花花瓣的面团酥而不腻,干而不涩,十分爽口。 一个点心哪里能过足意,只见他又抓了一个放到嘴里。很快,八个刚刚才出笼的梨花酥就这样被他毫不留情地吃进了肚子里。 「王妃,你这个梨花酥果然美味,怪不得林老在本王面前炫耀了那么久。上一次本来已经做好了,就因为你把本王弄伤了,害得本王今日才饱了口福,林老那傢伙因此又得意了好久。」 晴暖看着填饱了肚子就在那里说事儿的风澜清很是无语,这还没完,只听他继续说到:「王妃,你今日表现还是很不错的,知道主动来厨房弥补上次的过错。这样吧,以后你犯了什么错,就去厨房给本王做梨花酥,本王以后天天都要吃梨花酥。」 听到这样耍赖的话,晴暖是哭笑不得,这个王爷感情是被梨花酥给俘虏了,居然要天天品尝,他就不怕被腻着吗?再说了,这梨花花瓣也不够他天天用呀。早知道今日就不做这么好,要不来年得收集多少梨花花瓣才够满足他的要求呀。 可风澜清却不管这些,在吃饱喝足后,便大摇大摆地去找影夜练剑去了。 在所有的梨花酥蒸好之后,晴暖给父亲母亲装了一盘,吩咐月荷给带了过去。而剩下的,她把它们分别装进了四个盘子里,放进了一个较大的食盒里,让影凌帮着给带回了砚梨院。 当晴暖主僕跨进砚梨院之时,风澜清和影夜正打得不可开交。听影凌说,影夜的身手是他们四人之中最好的,看来此言不虚,风澜清虽是占了上风,但依旧有些吃力的应对着。 月荷见晴暖走了进来,赶紧扶着她准备进屋歇息,而晴暖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扶她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昨日的大雪已停,阳光正好,她想在外看看这难得的雪景。月荷会意,赶紧进屋拿了个垫子垫在了晴暖的身下,以免她受凉生病。 晴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正比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她这还是第一次真正的领略到风澜清的厉害,只见他手上的长剑犹如游龙一般,时而直冲云霄,时而近地而行,出神入化,令人眼花缭乱,也令人有些心动。 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是那么的温润儒雅,他的声音就如那春日的和风,轻轻地吹进了她的心间。而如今,他比试时的专注和刚毅,让他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让人忍不住的想去依靠。 一阵风急急地吹了过来,打在了风澜清翻飞的衣摆上,更显得他飘逸潇洒。晴暖就这样看得入了迷,不知不觉中,眼睛里就被那个俊逸的男子慢慢地给填满了。 第九十八章 得罪女人 终于,在瞥见一直坐在石凳上的晴暖后,风澜清主动放弃了攻势,偃旗息鼓。只见他一个健步来到了晴暖的旁边,用责怪地眼神看着月荷和影凌,「你们两个怎的让王妃坐在这里受凉,却也不在旁及时提醒着,要是王妃因此得了风寒,你们两个担待得起吗?」 「不是她们的错,是我想在这里晒一晒太阳,今日天气暖和,倒适宜走动。」不知是因为风澜清方才的话,还是因为这冬日的暖阳,晴暖的心瞬间变得暖烘烘的,脸上也洋溢着自心而发的微笑。 「那也不行,以后你们两个都给我提醒着点儿,王妃现在可不能有任何的闪失。要是病倒了,谁还来给本王做梨花酥?本王可是天天都要吃上几块的。」 忽然,一阵带着冷气的风径直地吹进了晴暖的脖颈里,让她原本都要被烫化的心,瞬间冻结成了冰河里的千年洞窟,寒气逼人。 只见她朝着风澜清微微地笑了笑,温顺地福了一个礼,声音如小鸟依人般地说到:「王爷放心,妾身无论生病与否,一定都会每日为您双手奉上香甜可口的梨花酥的。」 说完,晴暖也不管风澜清是何种表情,自个儿先动手打开了放在石桌上的食盒。只见她端起了最面上的一盘,把它送给了影夜;而第二盘则递给了影凌。至于这第三盘嘛,也顺手给了站在身旁的月荷。 风澜清看着一盘一盘的梨花酥从眼前端走,心想着这最后一盘总该是我的了吧。正当他准备伸手去端时,晴暖一把把它又递给了月荷。只见她十分严肃地说到:「月荷,立刻给福伯端去。告诉他这么些年管理家务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还请他笑纳。」 「是,」月荷也不含糊,立即接走瓷盘端出了院门。 看着已经见底的食盒,风澜清无法相信的望着晴暖。她居然连尚书府的管家都想到了,就没想到他吗? 晴暖望了一眼满脸不可置信的风澜清,又恭敬的福了福,一个转身便往屋里走去了,留下了黑着脸的风澜清一个人在原地喘着粗气。 影夜在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真觉得主子应向影寒多学习一下怎么哄姑娘开心。主子心里明明关心着王妃,说出的话却连他都听不过去了,也难怪王妃要生气。想着想着,影夜伸手准备去拿一块传说中无敌美味的梨花酥尝尝。结果,原本放着梨花酥的地方只剩下了空荡荡的石桌。 影凌见状,赶紧把她的那一盘递给了一脸失落的影夜,「吃吧,王爷说的,我们三人就吃这一盘,其余的两盘都归王爷。月荷姑娘的那份儿我已经从盘子里给拿出来了,剩下的这些你都拿去吧。」 而影夜在听完影凌的解释后,拿着梨花酥的手已是在不停地颤抖着。主子啊,您何时变得这么可怜了,都开始和下人们争吃食了。 可拿走了两盘点心的风澜清显然没有想到,今后每日呈到他面前的梨花酥,在用料和烹饪上都与第一次的完全相悖。那味道说是有多怪就能有多怪,简直到了难以下咽的地步。 他知晓是他上次的玩笑开得过火了点儿,可这也过去三天了,怎么着她也应该消气了吧。他是本想再去影夜和影凌那里拿点儿口味正宗的梨花酥来的,但没想到这二人的梨花酥全都在月荷那里保管着。他总不至于落魄到去找月荷要吧,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突然,他又想到了尚书夫人,他是否可以厚着脸皮去那里诉诉苦呀?可是,他转念一想,这样做会不会又把那个没良心的女人给惹毛了,要是今后连影夜这里都没有点心了,那可真就是遇到大麻烦了。 不过,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好方法,那就是每当他想吃的时候,就让影夜去找月荷要两个梨花酥,然后他就把它们给统统拿走。但是……全都拿走是不是不太好?算了,影夜平日里忠心耿耿,还是一人一个平分吧。 直到这时,风澜清才恍然明白了书中的那句至理名言: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第九十九章 慈母之心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仿佛就是一瞬间,大年三十就已在眼前。 今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也是晴暖必须和家人分离的日子。由于晚上他们二人必须去参加宫里的宴会,所以,尚书夫人便把这一顿本该在晚上进行的团圆饭放在了中午进行。 风澜清看着闷闷不乐的晴暖,心里居然也跟着不痛快起来。平日里,他其实是一个人过惯了的。小时候在宫里,也有专门的皇子所对他们这些皇子进行教养,一年内能见到母妃的时日并不太多。后来,十四岁的时候出宫建府,皇子已不能随意出入后宫,他能再次见到母妃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再之后,母妃过世,他就真的变成孤身一人了。 而在这几日的相处中,又让他重新的认识了尚书夫妇,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以前在皇宫,也只是他和母妃两个人生活。他的父皇,是从来都不属于他一个人的。每时每刻,母妃和他都在挖空心思的百般讨好他,只为能在那吃人的皇宫占领一席之地。 其实,他是有点儿羡慕晴暖的,他羡慕她有一个如此完美的家庭,也羡慕她不仅可以在母亲的怀里肆意的流泪,还可以在父亲面前毫无顾虑的撒娇。而这些,都是他不曾经历过的人生。作为皇子,他必须独立,必须勇敢,必须坚不可摧。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撒娇的权利,也没有了哭泣的资格。他必须很强大,才能让自己在那个地方活下来。 所以今日,当他在看到她有点低落的情绪时,他居然也跟着起了波澜。他突然脑袋发热的向她保证,等过年这阵儿忙完了,便再带着她回来小住。 他至今都忘不了那个女人当时的神情,只见她眼睛里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就像海底的珍珠般璀璨夺目。他看着她开心的笑着,他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他就那样看着那个快乐的小女人在花园里随意的转着圈,那青色的衣摆跟随着她的脚步随风飘舞,就像绿色的仙灵,自由而灵动。他很想上前抱住她,和她一起舞蹈,一起分享喜悦的美好。 就在他忍不住移动着脚步的时候,影夜和月荷却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花园里。只见影夜的背上托着一个巨大的包袱,手上还提着两个也不算小的木盒子;而月荷的手上也提着两个包袱,看起来也是被塞得没有了一丝的缝隙。 晴暖看着这两人身上的东西似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试探着问到:「月荷,这难道……难道就是母亲说的……一点点儿?」 只见月荷无奈地看着晴暖,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姐,这才是一小部分呢。影凌和府里的丫头婆子还在后面,正提着夫人吩咐的东西往砚梨院陆续的赶来。夫人说了,先把东西放到砚梨院,等午膳后再统一派人给装上马车。」 「母亲这是要干嘛,王府的马车也放不了这么多呀。」晴暖听着月荷的描述,早已被惊呆了。 「小姐,夫人说了,王府的马车装不下,不是还有尚书府的吗。夫人叫小姐不用担心,东西虽是多了些,但也是做母亲的心意,还让小姐务必悉数带回。」 晴暖就这样一直愣愣地看着从外源源不断送来的心意,心道母亲这是要把尚书府给搬空吗? 不过,在一旁的风澜清却笑着看着忙忙碌碌的下人们,他想起了他的母妃,当年在他出宫建府时,也是派人把一堆堆的东西给送到了睿王府。若不是他后来极力的阻止,估计母妃的私房会被他这个不孝子给耗光的。 他觉着,这样被爱着,真好。 于是,他忽然大声地吩咐到:「影墨,再去王府调一辆马车过来装东西。」 晴暖转过头惊讶的望着他,只见他对着她笑了笑:「王妃,这是慈母的心怀,可是一定要带回府的。」 说完,他一把拉着那个发傻的女人,径直地往尚书夫人所在的院子里道谢去了。 第一百章 十分相配 时间就像流水般,你越是想让它慢一点儿,它越是汹涌地往前奔去。无论你如何去阻止,它都能在你不经意间跑得无影无踪。风澜清和晴暖才从江夫人那里回来没多久,管家福伯就过来请他们去前厅用午膳了。 其实,砚梨院到前厅的路程并不算短,可这一次,晴暖觉着并没有走多久便到了。她一直想慢慢地走,好永远都走不到那里。可事与愿违,一眨眼的功夫,她便来到了前厅。 当她看见那满满的一桌子菜时,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动。那些菜餚,都是她和风澜清最喜欢的。虽说风澜清是每一样菜都雨露均沾,但持家有道的母亲还是观察出了他喜爱的口味。 而风澜清看着桌上的饭菜也是心头一震,没想到江夫人能够如此的细心,也着实再一次让他感受到了家的意义。 午膳过后,晴暖依依不捨的告别了父母,踏上了回王府的马车。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江夫人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江尚书看见了,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夫妻俩就这样默默地站着,一直到他们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江尚书拉着妻子慢慢地往回走着,虽说这一次和暖暖分别还是有很多的伤心,但嫁出去的女儿能回来住上这么一段时日,他们已是觉得很幸福了。况且,在临走之时,睿王爷还向他们承诺,说忙完这段时日之后,就又会带暖暖回来小住。看着睿王爷对暖暖态度的改变,他们心里的石头虽说还未落地,但也缩小了很多。但愿这两个孩子都能够想明白,也都能够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而这一边,风澜清和晴暖在回到王府后,便马不停蹄地准备着今晚进宫所需的一切。 晴暖快速地回到了倚红苑,在月荷的服侍下沐浴更衣。今日,她选择的一件鹅黄色的衣裙,而在那袖口和裙摆处,分别用白色和银色的丝线交替绣着九朵惟妙惟肖的梨花。而那「九」的含义,则代表着生活的长长久久。 晴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想起了待嫁的那段日子,母亲为她打造了很多的嫁妆,这件纱裙就是其中的一件。母亲告诉她,梨花被刻意的绣成了九朵,寓意着她和夫君的情意缠缠绵绵、天长地久。而当自己看见了这件衣裙时,不知怎的就忍不住想穿着它去参加宫宴。兴许是穿多了青色和白色,也时不时的想换上一种颜色试试。再加上今日是迎新岁的时日,总不能穿着一身白衣前去吧。所以眼前的这件鹅黄色新衣,便是此刻最好的选择了。 而风澜清正在马车旁无聊地等着晴暖,当他不经意间抬头看着她走过来时,他居然说不出话来了。本来他还想着逗她一下的,可如今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最后,觉得实在太丢脸的他终于在闷闷地吐出了「好看」这两个字儿后,猛地一头钻进了马车不再言语。 不过,晴暖看着此时风澜清的打扮也甚是惊讶。只见他套着紫色的外衫,不似平日的温润,却多了些肆意的张扬。以前在外时,他是一个极为内敛的人,很少会穿着如此鲜艷的颜色。不过,这紫色和鹅黄倒还是极为相配的。 很快,她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怎的就想起了「相配」这个词儿来了。她可是越来越不害臊了,脑子里一天尽想些什么呀。她和他配什么配,她可是一定要离开他的。只见她狠狠地摇了摇头,也快速地钻进马车里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正侧之妃 皇宫里的宴会一直都是奢靡的,人们推杯换盏、只见歌舞昇平。大家都在极力的粉饰着自己太平的生活,仿佛这世间根本没有贫穷和疾苦。 晴暖在落座后特意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安王风澜兮的身影。最近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而他也没再来过睿王府,她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想通,也不知他的身体是否安好。在她的心中,他一直都是一个执着的人,也是一个善良的人,虽然他的确给她造成了不少的困扰,但她依然希望他能够安乐的走完这为数不多的人生。 此时,晴暖在宫里的日子还是很太平的,只因皇后的儿媳宁王妃已身怀六甲,而宁王府中的另外两个侧妃也刚被诊出怀有身孕。目前,皇后的注意力已是没办法放在她和风澜清的身上了,她现在是急需搞定自己的家务事。而再看那宁王妃,她今日的情绪似乎也不是太好,估计这段时日也是愁上了心头。她已有两个女儿,若此胎还不能诞下麟儿,她的地位将岌岌可危。据说宁王府上的那两位侧妃都不是省油的灯,家世也并不在正妃之下。只要这其中一个生下儿子,她宁王妃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 晴暖看着这些身在皇家的女人,个个虽光鲜亮丽,但却活得如此的辛苦,成天的工于心计,就为了得到夫君一点点儿的爱怜。她看着那两个初怀身孕的侧妃,还在一旁卯着劲儿的争先恐后的服侍着喝着酒的宁王爷,她忽然觉得很悲哀。是的,没有丈夫的垂怜,哪来的权利和荣华? 她想到了自己,自己不也算是这皇家的女人吗?以后的风澜清也会有侧妃、姬妾,那自己又准备如何应对呢?是像宁王妃一样成日算计,还是像后宫的一些女人那样避世保身,亦或是就让自己变成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她摇了摇头,默默地嘆了口气,还好,她本来就打算要离开的,他以后有多少的女人对她而言也就无所谓了吧。可是,她的心为何却依旧有些莫名的疼痛。 风澜清注意到身边的女人情绪不佳,虽然她依旧在得体的微笑,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她心中有事儿。难道是想家了?可是她在下午入宫之时心情还是平和的,而他也承诺不久之后便又带她回娘家小住,照理说是不应该呀。不对,肯定不是想家的原因?她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今日的宫宴他也是时刻的警惕着,就怕又有人会对她使什么么蛾子。不过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皇后暂时是没有心情来对付她的,她那刁钻的儿媳妇要是再生不出儿子,而侧妃又诞下男孩儿,只怕这宁王府的嫡庶就快要乱套了。而父皇是嫡出,自然重视嫡庶尊卑,要是这宁王府一个处理不好,怕是连带着皇后都要遭父皇忌讳的。 等等,他记得当时她就是在望了一眼宁王妃和那两个侧妃后,心绪才开始有了波澜的。这个女人到底是在想什么?为何突然就让自己不愉快了?难道是……风澜清联想到了她的父母,心里已是猜到了八九分。 第一百零二章 唯有一人 终于,充斥着欢乐昇平和虚情假意的宫宴总算在新岁到来的半个时辰后完满的结束了。晴暖的身子早已是疲惫不堪,由于一直努力的微笑,她的脸已变得十分僵硬。她也真的很佩服皇后,整个宫宴表现得都是那么的贤淑得体,怪不得风澜清也是如此的会做戏,都是皇室出来的人,个个都是人精。 晴暖的确是累极了,她一上车便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想小憩一下。但看在风澜清眼里,便以为这个闭着眼睛又闭着嘴巴的女人一定是心情极为的不好。于是,在他上车之后,看着似睡着了般的晴暖,他忽然吞吞吐吐地说到:「那个,其实我也不喜欢身边有那么多女人围着,实话告诉你吧,我看着嫌烦。一个个的矫揉造作,还以为自己美若天仙。」 晴暖虽是很累,但也无法在这行驶的马车上安眠,她听到了风澜清的话,心里一震,猛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她想从他的眼里看清楚,他话中的意思是不是和她所想的一样。 「怎么?又要本王重复一次吗?」风澜清一见到晴暖那愣愣的模样,就知道这女人又发懵了。只见他摇了摇头,继续无奈地说着:「江晴暖,你能不能长点儿心,本王以后是不是还要专门安排个人为你复述本王的话?」 看着依旧一直盯着他看的女人,他只得深深的吸了口气,忍着刚刚才平复的难为情的情绪,故意用霸道的声音再一次重复到:「本王讨厌那么多女人围在身边,成天叽叽喳喳的烦死了。本王觉得府里只要有一个女人就足够了,免得成天闹得本王头疼。况且……」 风澜清忽然停了下来,似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隔了很久,才听到他声音低沉地说到:「况且,如果父皇没有那么多的女人,兴许母妃就不会枉死了。母妃在他眼中就是一个玩物,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东西。」 只见他紧握着双手,极力压抑着心中的伤痛,「所以,本王今生只会有一个女子,她将是我唯一的妻子。我讨厌成为像他那样的男人。」 看着强忍着悲痛的风澜清,晴暖的心忽然跟着痛了起来。这个男人,从来没在她面前如此的脆弱过。还有他的母妃,世人都以为是一场大火结束了慧妃的性命,却不曾料到里面还有如此的曲折。 这个看似尊贵无比的皇子,在经历了常人无法想像的悲痛后,还得在杀害自己母妃的凶手面前强颜欢笑,只为了保全性命让自己强大起来。是了,新婚之日他就说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之前,她只是怀疑,而现在,她几乎已经确定他所谓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了。如果他不能在日后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他将如何保全性命?又如何手刃仇人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她看着不停颤抖着的风澜清,轻轻地走了过去。她慢慢地蹲下,用手温柔地掰开了他紧握的双手。而一直沉浸在回忆里不可自拔的风澜清,忽然觉得有一双温暖的手在轻轻地抚平他心中的伤痛。那手似带有某种魔力,让他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就连那心中最深的疼痛也在慢慢的消逝。 晴暖见他逐渐的缓了过来,轻柔地放开了那双已经不再发抖的手,准备起身回到另一边坐好。而风澜清发觉那双带给了他力量的手就这样蓦然的抽离,他不由得开始着急,也开始焦虑。他不顾一切的伸长了双臂,一把抓住了记忆里那双能给他带来心安的小手,他的心又一次缓缓地平复了下来。就这样,他居然在马车轻轻地摇晃中,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完全暴露了真实情感的风澜清,就这样一直抓着晴暖的手不放开,安安稳稳地睡到了睿王府。晴暖无法,只得任由他抓着坐到了他的身边,直至他彻底的醒来。 第一百零三章 心绪难明 晴暖轻声地唤醒了依旧在沉睡中的风澜清,而当清醒过来的王爷看着眼前这双自己一直紧握着的手时,忽然生出了一丝的难为情。他居然握着这双手睡了整整一路,若不是已到了王府,他估计还会继续保持这样的姿势的。 不过,这双手给他的感觉真的是很像母妃的手,可以让他随意的依靠,温暖而踏实。 他侧头看了看晴暖,见她的脸上出现了一团可疑的红晕,他霎时回过神来,立刻放开了她的手。只见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到:「王妃今日很是辛苦,早点回倚红苑休息吧。明日宫里还有祭祀,也是劳累。」 说完,他也不等晴暖,自己一人便跳下了马车。而晴暖此刻的心也是跳得厉害,那双一直握着她的大手,是那么的有力,仿佛是要把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揉进他的骨髓里去。 就这样,晴暖怀着异样的心情在影凌的护送下回到了倚红苑。可当她躺在床上时,异常疲惫的身子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睁大着眼睛望着床顶,心里有些慌乱,她明明是要离开这里的,可当在马车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的时候,她却开始有点儿捨不得了。她贪恋方才的温柔和悸动,只想一直这样走下去。刚刚的那一路,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他们之间没有猜忌、没有防备,只有全心的信任和支持。 可转眼,她又想到了今日的宁王妃,如果她真的留下,她怕自己又会再一次的受伤。她是真的怕了! 曾经,在嫁过来之前,她就已经想过他以后会有很多的女人。那时的她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希望自己能在他心里留下一席之地,能得到正妻应有的尊重。可现在,在经历了世事之后,她却开始变得胆小了。她其实是能感觉到风澜清对她的转变的,但她却已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她再也承受不起那种失而复得后,又将失去的痛苦。离开,看来还是最好的选择。 而在王府的另一端,松沧阁里的风澜清也没有睡下。他独自一人在庭院里练剑,一招一式皆是狠辣。只见那早已干枯的枝叶,被他一剑下去便不见了踪影。 终于,体力不支的他喘着粗气席地而坐,而那把泛着银光的长剑被他一把插进了泥土里,差点儿就没过了剑柄。 他想起宫宴上当他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时,他便已经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不知怎的,他就忍不住在马车上说了那些话出来。他想宽慰她不安的心绪,他就想告诉她,他的一生只会有一个女人。 但是,现在的他却无法分清这一个女人究竟是她还是紫儿。他明明是爱着紫儿的,一直爱了那么多年。很多年前,当他看到紫儿的第一眼起,他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了。可奈何世事弄人,紫儿与他终究是没有缘分。 而对于晴暖,他之前是厌恶的。可慢慢的,他发现了她许多的好。她善良、坚韧、勇敢,倔强,有时还会呆呆地发傻。他开始慢慢的习惯了她,也开始渐渐的依赖着她,他也总想着对她的家人好。甚至,他还在今晚对她说出了这个天大的秘密。这个女人,是不是也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 璀璨的星空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似预示着新一年的美好。王府的众人早已睡下,只有倚红苑和松沧阁还亮着昏暗的灯光。这两处的主人彻夜无眠、辗转反侧、心绪却依旧难以明朗。 第一百零四章 惊闻噩耗 新年就在这两人道不明也说不清的情绪中度过了。转眼,便又到了春风拂面的季节,草长莺飞、万物生灵。只见那嫩嫩地绿芽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慢慢跑满了干枯的枝干,让古老的大树又焕发出了生命的光彩。 林老和阿阳还未归来,晴暖闲来无事时,便坐在倚红苑的石凳上,看着北归的大雁急切地往曾经的家园赶去。她忽然觉着这倚红苑也越来越有家的感觉了,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在逐渐和自己融为一体。 她想起在这期间风澜清曾来过一次,他和她分别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不言不语。可那静默的气氛并不显尴尬,相反倒是十分融洽。 他们就这般坐了很久,直到影墨急急的走了进来在他的身边耳语了几句。他赶紧的起身,转身就要离去。可走了一半,他又折回来走到她的面前,语速急切地说到:「倚红苑只有你们主僕三人,如果需要人手,尽管去找管家。」说完,不等她的回答,他便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晴暖看着风澜清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有说不清地感受,原来他在这里坐这么久就是为了说这个,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别扭了? 她收回了飘远的思绪,轻轻地摇了摇头,拿起了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她怎么又想起那个人了?本来是想坐着静一会儿,却又在不经意间的想起了他。 忽然,倚红苑的大门被推开了,只见风澜清脸色极为不好的走了进来。晴暖很是纳闷,这个时辰应该还在早朝的,他怎么就回府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你听我说,」走到晴暖面前的风澜清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肩,眼里透露出满满的不忍和怜惜。 晴暖还从未见过他这样子,心里开始着急,「王爷,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可风澜清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王爷,您说呀。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她的声音已开始不可控制的颤抖着,「王爷,莫不是尚书府出事了?」 晴暖紧张的看着风澜清,希望得到他否定的回答。可不幸的是,风澜清朝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父亲在早朝时突发急症,当即晕倒昏迷不醒。现人已送回尚书府,父皇派了最好的太医正在为他诊治。」 她看着风澜清一张一合的嘴,身体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完全没有了力气。要不是她被他紧握着双肩,她早已倒在了坚硬地石板上。 她用手反握着风澜清的胳膊,哆哆嗦嗦地问到:「那太医怎么说?父亲严不严重?」 只见她养得像水葱般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风澜清地衣服里,把那平整的衣袖弄得个邹邹巴巴的。 风澜清看着已经惊恐到了极点的晴暖,深深地吸了口气,终是下定了决心艰难地说到:「刚刚影夜传来消息,太医说你父亲因常年劳累,形神失养、以致突然中风,目前情况十分凶险。很可能会……」 晴暖已经听不到他后面说的什么了,就算她被他死死地抓着,就算她也拼命地掐住了他的胳膊,但依旧不能阻止她往地上滑去的趋势。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发抖,手脚完全失去了知觉。 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发抖的女人,风澜清不再犹豫,一把将她给抱了起来,急速地往马厩的方向奔去,他必须得马上带她回到尚书府。她是江尚书唯一的子嗣,这事儿也只有她能办,她得在场主持场面。 其实,他并没有说实话,就在方才他正准备跨进倚红苑时,影夜又传回了消息:江尚书气息微弱,已经不行了。 第一百零五章 痛失父亲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往尚书府跑去,可晴暖还嫌不够快,一直不停的催促着车夫再快一点儿。 有好几次,风澜清都忍不住地想告诉她真相,可每当他看到她焦急却又略带希冀的脸时,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罢了罢了,一会儿到了尚书府,她自然也就知道了,还是再给她点儿时间多缓一下吧。 终于,马车来到了尚书府大门,晴暖等不及,第一个跳下了马车,万分焦急地往里面奔去。风澜清在后面追着她,一步也不敢离她太远。 管家福伯看着急匆匆赶回来的小姐,直直地就朝她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哭喊着说到:「小姐,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照顾不周,老爷他……他刚刚已经……已经去了!」 晴暖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在地上,风澜清赶紧上前扶住了她。可她又极力地挣脱了他,跌跌撞撞地朝父母的院子里跑去。 人还未进院子,她便已经听到了下人们悲痛的哭泣声。她直冲沖地走了进去,掀开了内室的帘子。她看见父亲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而母亲就在一旁握住父亲的手不言不语,呆呆地坐着,眼泪就这样从母亲苍白的脸庞上一滴滴的往下流淌。 「父亲!」她大喊一声,踉跄地奔上前去,拼命地摇晃着他,只想把他从沉睡的梦境里唤醒。 「父亲,父亲,暖暖来看您了,您醒醒啊!父亲,你睁开眼睛看看暖暖!」晴暖声嘶力竭的喊着,眼泪随着她摇晃的动作而散落在了江尚书的衣衫上。她是怎么也想不通,就短短几日未见,父亲就怎么重病不治了呢。 忽然,一双温柔的手准确地抓住了她依旧不肯甘心的双手,慢慢地把它们抽离了江尚书的肩膀。「暖儿,尚书已经走了。」 「不!他没有!他只是睡着了!」她大声地吼着,急欲挣脱那双桎梏着她的双手。 「暖儿,暖儿……」看着眼前悲痛万分地女人,风澜清却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她。此时此刻,这世间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看着发了疯似的晴暖,他忽然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任她使劲儿地捶打着他。不久后,那双一直握紧拳头的小手慢慢地没有了力气,取而代之的是伤心欲绝的痛哭。 风澜清就这样一直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希望能为她带来一丝的温暖和安慰。渐渐地,晴暖平静了下来。风澜清便把她带出了内室,吩咐下人打来了热水,亲自动手为她净了面,擦干了脸上残留的泪水。 风澜清依旧握着她的手,看着情绪已稍微平稳的她,缓缓地说到:「暖儿,你听我说,你母亲还在里面守着江尚书,你得进去看看,好生的安慰。江尚书的后事你不用操心,一切有我在。」 他的声音如同有魔力般,让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晴暖心头一震。是啊,母亲可是不能再出任何的差错了。 晴暖赶紧朝内室走去,轻轻地来到了母亲的身旁。她看着母亲一直在无声无息的哭泣,心里也是难过得紧。她掏出了手绢,轻柔地为母亲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她慢慢地从后面抱住了母亲,就像小时候母亲抱着她的时候一样。 母女俩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凭弔着突如其来的悲伤,相互依靠、相互慰藉。 第一百零六章 细心陪伴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在尚书府主人的内室里,晴暖和江夫人一直待在逝去的江尚书身边,只希望能在这最后的时刻多陪陪他。 内室的门帘发出了轻微的响动,管事的婆子轻轻地走了进来。看着眼前的夫人和小姐,难过的摇了摇头。只见她抹了抹眼泪,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晴暖的身边,附在她耳边用耳语般的声音说着:「小姐,王爷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需要和您商量。」 晴暖看着一直躺在她怀里的母亲,慢慢地点了点头。母亲许是因为太过伤心和劳累,已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她一直拉着父亲的手,任旁人如何劝说都不曾松开。 晴暖本想让母亲在一旁的软塌上休息一会儿,可奈何她在睡梦中都紧握着父亲的手。作为女儿的她看着这一幕,眼泪又无法控制的流了下来。父亲母亲伉俪情深,这就是要分别了。 为了能让母亲多休息一会儿,晴暖只得小心翼翼的把她轻轻地放在床边,并叫了那管事的婆子为母亲拿来了一床薄被。只见她慢慢地接了过来,轻柔地为母亲披了上去。弄完这一切后,她留下了婆子和母亲的两个大丫鬟继续照顾着母亲,自己则带着已从王府赶来的月荷急急地往前厅赶去。 而在前厅操持着葬礼的风澜清看见急忙赶来的晴暖,赶紧为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他知道这几天她会非常的难熬,他定会竭尽所能的去帮助她。 风澜清先让她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看着她稍微平复之后,用小心谨慎的语气缓缓地说着:「暖儿,你父亲还未曾为自己准备棺木,因而只有去买现成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叫人去京城最大的棺材铺买了一口上好的楠木雕花棺材,定让江尚书不输旁人,入土为安。」 「谢谢你!」晴暖哽咽着,眼泪随着这三个字又一次的喷薄而出。看来父亲是真的已经走了,她看着父亲的灵堂已布置完毕,而曾经充满了生机的尚书府,如今却被一道道白绫所包裹着。那刺眼的白色在春日的暖风中肆意的摇曳,更加戳痛了她的心。 「王爷,棺木运来了。是否现在就为大人装殓?」影墨办事的确是让人省心,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交代下来的事情。 晴暖闻言,心中又是一震,父亲再也不能陪着她了。曾经,她以为父亲会一直陪伴着她,她从未想过会有今日的这一刻。流泪一直悄无声息地滴在她白色的纱衣上,晕开了一朵朵最忧伤的花儿。 风澜清默默地看着她,心里也跟着难受了起来。他从来都以为她的喜怒哀乐与自己无关,却不曾想他也会为她心痛至此。他赶紧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温柔地帮她擦干了眼角的泪滴。可那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还在争先恐后地往下滚去。滴在了他的手上,也落进了他的心里。 「暖儿,还是照影墨说的办吧。人生不能复生,让我们做小辈的好好地送尚书最后一程吧。」他看着她的鬓角已有些散落,体贴地为她绾在了耳后。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晴暖深深地吸了口气,用手绢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声音嗡嗡地说到:「影墨,就照你说的办吧。」 只见晴暖边说边往内院里走去,月荷赶紧上前搀扶着她。影墨见状,也同抬着棺木的下人们一起跟着。而风澜清在后面看着走路不稳的晴暖,急忙叫影夜和尚书府的管家福伯暂时顶在这里。他急忙几大步的赶了上去,陪着她一起往江尚书所在的院落走去。 第一百零七章 生死相随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尚书夫妇居住的院子。昔日这院子里充斥着欢声笑语,而如今却溢满了悲哀。 风澜清让一干人在外面候着,只他一人陪着晴暖进入到了内室。内室里除了故去的江尚书,就只剩下尚书夫人和她的管事婆子,以及两个得力的大丫鬟。 晴暖看着依旧趴在父亲身边熟睡的母亲,生生地忍住了即将掉落的眼泪。这个场面是如此的熟悉,可故事的结局却全然不同。 那年,她十一岁。父亲感染了十分严重的风寒,足足在家里躺了整整半个月。在最初的七天里,父亲一直高烧不退,看遍了京城所有的名医都无济于事。皇上念着父亲一生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也派了太医过来诊治。可就连这医术最为高明的太医都摇着头放弃了。 所有的大夫都叫母亲为父亲早日准备后事,可母亲依旧固执地坚持着。她也像此时这般,不眠不休的握着父亲的手整整七日。那七日,父亲早已被烧得迷迷糊糊,完全没有了意识。可任凭旁人如何的劝解,母亲就是不肯离开休息。她说她要守着父亲,不能让父亲孤孤单单的躺在床上受罪。 就这样,奇蹟在第八天出现了,父亲的高烧居然退了些下来。在之后的几天里,父亲开始慢慢的清醒,人也逐渐变得正常。父亲,终于活了下来。而母亲就这样一直在旁照顾着父亲,直到父亲痊癒。所有的人都说是母亲的行为感动了上天,破例给了父亲第二次生命,让父亲和母亲的爱情得以延续下去。 可今日,无论母亲如何握着父亲的手,父亲都不会再回来了。父亲,永远的离开了她们。 晴暖吸了吸鼻子,用手擦了擦还在眼眶里打转的雾水,静悄悄地走到了母亲的身边,唯恐吓到了还未醒来的母亲。 只见她试着推了推母亲的肩旁,轻轻地在她耳边唤到:「母亲,醒醒,醒醒。」 可江夫人许是太疲惫了,竟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于是,晴暖又加了点气力推了推江夫人,可江夫人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母亲,暖暖来了。母亲,母亲。」这一次,晴暖放大了声音喊着江夫人,可江夫人仍然毫无反应。 晴暖开始有些心慌,母亲从未这样过,就算是六年前父亲病危之际,母亲在如此劳累的情况下,都是极为惊醒的。 风澜清也发现了不对劲,赶紧上前去查看。他让那管事的婆子把江夫人的头抬了起来,他看见江夫人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就和江尚书的脸色一样,且那苍白之中还带有一丝的青紫,那是血脉不通的表现。 风澜清心中一惊,赶紧上前去探了探江夫人的鼻息。只见他的手抖了抖,心中已是惊骇不已。他又急忙伸手前去摸了摸江夫人手腕上的脉搏,然后颓废的放了下来。 晴暖还从未看见过如此慌张的风澜清,心里也是惊慌不已,母亲肯定是生了什么重病以致昏迷不醒了。她急忙叫人去请大夫,也恳请着风澜清赶快派人去请太医。可风澜清却一动不动,任凭她如何请求也无动于衷。 晴暖又急又气,想要亲自进宫求见圣上,希望圣上能再为身有诰命的母亲派一次太医。可正当她准备离开之际,风澜清却死死的抱住了她。她用力的撕扯着风澜清的头发,也不怕他是不是会发怒。 「暖儿,不是我不答应你。只是……」风澜清不管晴暖如何捶打他,他都没有丝毫的动作。 「只是什么,风澜清,我问你只是什么?只是我的母亲没有使用太医的身份吗?」她捏紧了拳头继续用力的敲着他,只见她那梳得精緻的头发早已因为如此剧烈的动作而披散了开来。 风澜清看着发了疯般的晴暖,心头很是难过。他忍了忍心中的悲伤,用无比悲怜的眼神望着她艰难地说到:「暖儿,你母亲她......她已经跟着江尚书去了。」 ------题外话------ 曾经看过一则新闻,说是国外有一对结婚几十年的夫妻,在同一天相继自然离世了。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后去世的那个人身体还很健康。也许这就是爱情的最高境界吧!在走完了这一辈子后,我已穷途末路,而你生死相依、至死不渝! 还有就是,如果江尚书夫妇还活着的话,晴暖以后怎么能果断的放手大干一场呢。所以,微风就安排他们一起离开了。别拍我呀…… 第一百零八章 亲自入殓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那婆子和丫头均不可置信的捂住了觜,夫人明明就在这儿趴着睡了一小会儿,怎的就和老爷一起走了呢。 晴暖听闻后也不再哭泣,呆呆的望着风澜清。忽然,她大笑了起来,「风澜清,都这个时候了,你有必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吗?你不愿帮忙请太医就明说,何苦找如此恶毒的理由。」 「暖儿,你清醒点儿,夫人是真的已经……」风澜清着急地摇着她的身子,悲伤的说着。 「风澜清,我是不会相信你的。我的母亲她怎么可能死去,方才她还是好好的,怎会突然无声无息的就去了呢?」 晴暖依旧笑着,但却发了狂似的大声地嘶吼。 这时,派人去请的大夫来了。只见他走到了江夫人的身边,一阵细心的探查之后,他惶恐地来到了晴暖的面前,望着她嘆了嘆气,声音颤抖地说到:「小姐节哀,夫人她的确已经随尚书大人去了。」 「不!」晴暖撕心裂肺的叫着,她捂着自己流着泪的脸,不可置信地说到,「大夫,我母亲怎么会死去呢,她刚刚就只在这里睡了一小会儿,她怎么就死去了呢?您是不是看错了,您再去把把脉好吗?」到最后,她的声音已是充满了乞求,她的母亲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她了呢? 那大夫看着流泪满面的晴暖,摇了摇头徐徐说到:「小姐,夫人她是真的已经去了。据老夫观察,夫人此刻的面容平和安详,证明夫人在过世之时是毫无痛苦的。许是夫人怕尚书大人太过孤单,意识里就想着要去陪他,而她的身体听从了这样的指示,就让夫人在睡梦中永远的安眠了。」 只见那大夫看了看晴暖,十分同情地说到:「虽然老夫没有遇到过,但老夫却在书中读到过。书中有记载,若夫妻之间感情深厚真挚,是有可能出现同日而亡的情形的。虽然这种事情少之又少,但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大夫嘆了口气,继续慢慢地说着:「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江尚书和夫人的故事,他们的爱情也是京中的一段佳话。想来就连这死亡,也不能将他们真正的分开吧。」 说完,那大夫躬了躬身,在一名小厮的带领下缓缓地退了出去。 屋里的婆子和丫鬟们早已哭成了泪人,而晴暖却没有再流泪,她木讷地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无论风澜清如何的叫她,她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风澜清无法,只得叫月荷先带着她到砚梨院稍作休息,而她就像一个木偶般,任凭月荷把她带走,也不说话,更不反抗。 风澜清就这样看着越走越远的晴暖,一直到她消失不见。他悲哀地嘆了口气,转过身去开始操持着丧礼的一切事宜。 按照东明这边的风俗,父母亲去世后,必须由子女亲自穿衣入殓。如果无子女在身旁,则由旁系的子侄代劳。现如今,晴暖的状况已不适合,而江尚书夫妇又无别的子女。而风澜清在低头沉思了片刻之后,随即拿起了寿衣往两位逝者的方向走去。 影夜和影墨震惊地看着主子,主子居然在替尚书夫妇装殓,这可是子女才做的事情呀!作为尚书府的女婿,本是无可厚非,但主子是天潢贵胄的王爷,又与王妃的关系忽明忽暗。主子居然屈身做着王妃应做的事情,主子是在替王妃当着孝子! 影夜和影墨互相看了眼对方,很多事情已经瞭然。 第一百零九章 封闭内心 尚书府的众人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一天之内,府里的主人相继过世,只留下一个孤女在世间无依无靠。 京城的老百姓知晓后也是感慨,这江尚书和夫人生死相随,至死不渝。只是可怜了尚书府的小姐,虽嫁予了睿王为妻,但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没有了母族的支持,以后的侧妃定是会压过她的,指不定这正妃之位都难以保住。 就在大家都议论纷纷、喧喧嚷嚷之时,晴暖却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维里了。她就那样发神的坐着,眼睛空洞的盯着前方。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甚至丧失了活着的能力。她可以吃饭,也可以不吃饭。如果月荷不叫她,她就可以一天不用膳。甚至,她还可以不睡觉。她就像一尊雕像,可以在一个地方坐上一天,只要月荷不扶她去休息,她就可以一直睁着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风澜清曾尝试过和她说话,但她依旧痴痴呆呆、无动于衷,完全没有任何的效果。 之后的每日,晴暖都会在月荷的搀扶下来到父母的灵堂,就这么在那里跪着。如果月荷不扶她起身,她就可以不吃不喝的跪下去,仿佛膝盖并不是自己的,没有疲劳和疼痛。 风澜清知道她的膝盖曾因他的原因而受过伤,除了必要的礼节,他并不允许她长时间的跪着。而晴暖也不反抗,就像一个傀儡般任他们摆弄。 确切的说,自从知道江夫人也跟着江尚书去了之后,晴暖就没再说过一句话,也不曾流过一滴泪。风澜清很是害怕,怕她把情绪一直压抑在心里不能释放。他为她请来了宫中最好的太医,也修书给林老请他快快回京。 而太医在看过了晴暖的症状后,对着风澜清表情沉重地摇了摇头。太医说王妃是把她封闭在了自己的思想里,她不愿意走出来,因为她不能面对在同一天失去双亲的现实。在她的认知里,她的父母一定是还活着的,所以她不愿走出来,也害怕走出来,她的内心承受不了这样残酷的事实,她宁愿永远都不要去面对。 风澜清看着呆滞的晴暖,心里也跟着难受。他想起了他失去母妃的那段时日,也是这般的憔悴和伤痛。这世间哪有什么感同身受,如果从未经历,岂能轻易地了解个中的悲哀与绝望。 七日后,便是出殡的日子。由于江尚书与家乡的宗族早已分了宗,因而并不会运回家乡安葬。所以,风澜清便为尚书夫妇在京郊择了一块风水宝地,好让这对情深意长的夫妻入土为安。 晴暖被月荷和影凌一路搀扶着来到了墓地,可即使到了棺木被放下的那一刻,她依然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仿佛这里面躺着的不是她的父母,不是她最爱的人,仅仅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已。 在江尚书夫妇下葬之时,风澜清时不时的会望一望晴暖,希望能看到她表情的变化,哪怕只有一丝的不一样,他都会稍稍地放一放提着的心。可令他揪心的是,她还是那种呆板的模样,不会说话、不会流泪、也不会思考。 此时此刻,她已然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傻子,一个没有双亲疼爱、没有家人怜惜的可怜傻子。 第一百一十章 义兄归来 离江尚书夫妇逝世已过去了一个月,风澜清在安排好了尚书府的一切事务后,便带着晴暖回到了王府。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无论风澜清如何的开导,晴暖依然不言不语,就连曾经那双灵动的眼珠子,都不曾转过一下。她就那样一直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完全不见昔日的神彩。 这一日,王府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确切的说他不能叫做客人,因为他是不请自来的。 门房在听到此人的身份时,狐疑地看了看他,然后叫他在门外稍等片刻。 很快,门房报到了影夜那里,而影夜在听到门房来报后,赶紧进去向风澜清汇报。 「主子,府外有一人要见王妃。他说他是王妃的义兄。」 「义兄?那岂不是江尚书就是他的义父了?」风澜清沉吟了片刻,「让他进来吧,本王倒要看看他是何方人物!」 不多久,那人便被影夜带到了前厅,而影夜并没有多做停留,只身返回了风澜清的书房。 而那人也不着急,就这样坐着等着主人的到来,期间有小丫头为他斟茶送水,他也照喝不误,一点儿也不担心茶水里面是否会放有别的东西。 过了很久,风澜清才姗姗来迟。那人看见风澜清来后,也起身看着他,可当他在看到风澜清身后并没有晴暖时,脸上不经意的闪过了失望,虽然只是一剎那,但还是被风澜清敏锐地捕捉到了。 「草民方明拜见王爷。」待风澜清入座后,那人即刻自报家门。但他并没有向风澜清行跪拜礼,只是朝着他的方向拱了拱手。 风澜清对他如此无礼的行为并不生气,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自称方明的人,只见此人眉目分明,是一个俊朗帅气之人。而他的皮肤黝黑略显粗糙,显然是长期在外奔波所致。 方明见风澜清并不搭理自己,就那样站着等待着,也不着急,淡定如常。 风澜清对这人是越来越好奇了,他毫不掩饰的打量着眼前这个没有一丝窘迫的人,料定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风澜清对这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干脆打破了沉默,「你说你是王妃的义兄?有何证明?」 「王爷,无须证明,只要王妃一见着草民,一切便已知晓。」方明淡淡地说着,不卑不亢。 「王妃已嫁与本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风澜清依旧语气平平,但自有一股威严在里头。 「王爷,既然草民是王妃的义兄,那兄妹之间为何不能相见?」 风澜清看着眼前这个并不慌乱的人,继续咄咄逼人的问到:「那既然你说你是江尚书夫妇的义子,王妃的义兄,那何故江尚书夫妇都过世一月有余你才赶来?天下岂有你这样的义子!」 「王爷有所不知,草民因事外出,在得到义父和义母的消息时,已是在老二去了的很久之后。虽然无法送二老最后一程,但草民还是快马加鞭的赶来,只希望能弥补一二,草民的心里也很是愧疚。」 「你是做什么的?」风澜清看着他,冷不防地问到。 「草民略懂些岐黄之术,因而做了些药材和香料的生意。」那方明对风澜清的忽然提问并不惊慌,淡定自如的回答着。 风澜清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像谜一样的方明,现在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此人绝不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简单。一个做生意的人,哪个不是看到权贵就卑躬屈膝、百般讨好的。可是他却自带一身的傲骨,对着自己这个手握重权的王爷没有一丝的谄媚。他说他叫方明,估计这名字也是假的。他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和江尚书认识的?又是怎样取得了江尚书的信任? 方明不愿再与风澜清做过多的纠缠,直接单刀直入地问到:「王爷,草民可否见王妃一面?」 风澜清也不回答,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他看,而方明也毫不示弱,并没有露出丝毫的胆怯之色。 良久,风澜清才冷冷地说到:「影夜,去请王妃。」 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终于,屋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月荷和影凌扶着晴暖慢慢地走了进来。 方明充满期待的看着晴暖,可渐渐地,他看向晴暖的眼神充满了心痛和悔恨。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呀,没有了记忆中的灵动和光彩,只剩下漠然和呆滞。他的暖暖居然不认识他了!以往只要她一看到他回来,她一定会蹦蹦跳跳地跑到他的面前,开心地围着他转,寻着他手里从异域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 「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就是这样对她的?」他看向风澜清,厉声地质问到。 「大胆,有你这样对王爷说话的吗?」影夜立刻大声地呵斥到。 风澜清抬了抬手,阻止了影夜。他看着气急败坏的方明,心里寻思着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他的底气从何而来? 见风澜清并不回答,方明又一次大声问到:「王爷,暖暖到底怎么了?」 「方明,王妃的名讳岂是你可以随意呼喊的。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风澜清在听到他用暖暖称呼他的王妃时,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方明看着坐在上首霸道且阴沉的风澜清,终是忍了忍,恭敬地再一次问到:「王爷,能否告知草民王妃这是怎么了?草民作为义兄,很是担心。」 看着眼前这个忍气吞声的男人,风澜清面无表情地说着:「月荷,你来解释。」 「是。」月荷向风澜清福了福,又对着方明的方向盈盈一拜,「公子,您有所不知。自老爷和夫人去世那日起,小姐便成了这般模样。大夫说是小姐心郁难解,不愿接受老爷和夫人已去的事实,自个儿封闭了内心。王爷和奴婢们都尝试过很多方法,依旧没能让小姐恢复正常。大夫说了,这个病是心病,必须是小姐自个儿愿意走出来才行。」 方明看向对他毫无反应的晴暖,心中十分的懊悔。他应该早些赶回来的,如果不是因为中途临时有事又耽搁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他还可以见着义父义母的最后一面。兴许有他在,暖暖的情况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来王府之前,他是先回了一趟尚书府的。福伯告诉他,暖暖的精神状况很不好,他之前还未想到会有如此的糟糕。如今的暖暖,已经完全不识人了。 福伯还告诉他了风澜清和暖暖的许多事情,当得知新婚时风澜清如此对他的暖暖时,他恨不得直接冲进王府把那个混蛋先揍上一顿再说。他一直知道暖暖心仪风澜清很多年,没曾想嫁给他之后,暖暖居然变成了这般模样。真真是叫人心疼。 只见他走到晴暖的正前方,轻轻地唤着:「暖暖,我是明哥哥呀,明哥哥回来看你了,明哥哥又给你带回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从前可是最喜欢的了。」 可无论方明多么努力地说着,晴暖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看着眼神温柔的方明,风澜清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王妃也累了,要回房休息了。」他适时地打断了还想继续做着努力的方明。 方明看着被搀扶着的晴暖慢慢的离开,眼里充满了不舍和懊悔。 风澜清看着这样的方明,心里的怒火更甚。那样的眼神他不是没有看到过,在他的好弟弟风澜兮的脸上,不是常常会出现如此意图明显的眼神吗? 「方明,王妃已经离开,你也可以回了吧。」风澜清带着怒意,果断地下着逐客令。 方明回过神来,向他拱了拱手,随即大步离开了睿王府。 看着如此傲慢的方明,风澜清是对他愈加的不满,「影夜,去查。明日此时,本王要知晓他的来历。」 第二章 认清自己 天边的夕阳还在倔强地不肯离去,那橙色的光顽强地照射在每一个地方,以期能留下最后的痕迹。 风澜清正和晴暖用着晚膳。如今,只要他在王府,他都会时常来倚红苑和晴暖说说话,虽然并不能得到任何的回应,但他依然期待着有一天她能够自己醒来。 「暖儿,来尝尝这块儿鸡肉,这可是月荷新做的菜,叫豆腐鸡。」风澜清时不时地为晴暖夹着菜,一直不停地在和她说着话。 看着晴暖木然地拿着筷子,把那块儿鸡肉放进嘴里后,风澜清又为她夹了一块放进了她的碗里,「来,再多吃一些,你看你都瘦了,要多补补才行。」 而晴暖依然木讷地把那块鸡肉塞进了嘴巴里,嚼了嚼便吞了下去。 风澜清看着从她嘴角流出来的鸡汁,连忙用帕子为她擦拭干净,便擦还边说到:「暖儿,慢点儿嚼,得嚼碎了再咽下去。乖,再吃点儿饭,这菜和饭要搭配着吃才好呢。」 而晴暖也听话地又把碗里的饭往嘴里送。只见有些饭粒儿不小心从筷子上掉到了她精緻的衣裙上,风澜清又细心地为她给拾了起来。 再一旁伺候着的月荷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很是心酸,如果小姐此刻是清醒着的,那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可惜小姐完全封闭了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晚膳后,风澜清又带着晴暖在王府里随处走走、到处看看,以帮她慢慢地消食。风澜清和她并排地走着,而月荷在一旁小心地搀扶着她。 「暖儿,你看,这条路是你最熟悉的,一直走到底便是林老的药沁居。」风澜清指着眼前的这条路,耐心地为晴暖讲解到,他已经习惯了得不到她的回应。 慢慢地,他们来到了这条小路的尽头——药沁居。阿阳很早便看到了,急急忙忙地沖了过来。 「澜清哥哥,暖姐姐,月荷姐,师父已经在等你们了,快随阿阳进去吧。」 阿阳快活地走在前面带着路,这是他在王府之中最开心的时刻,因为有了澜清哥哥和暖姐姐,日子便不是那么的枯燥和无聊了。 终于,一行人来到了药沁居,林老站在门口清理着药材,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风澜清一进门就赶紧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让月荷扶着晴暖缓缓地坐了下来。 只见林老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用水桶里的水净了手,来到了晴暖的面前。而月荷赶紧搭了一张丝帕放在晴暖的手腕上,等着林老为她号脉。 风澜清和月荷都紧张的看着林老,只希望能有什么好的消息出现。 良久,林老拿下来搭在晴暖手上的手,轻轻地嘆了口气。 风澜清见状,心里一沉,略带失望地说到:「林老,还是没有任何的起色吗?」 只见林老缓缓地摇了摇头,慢慢地站了起来,看着远处那已经升起的星宿,沉重地说着,「清娃子,这一次暖丫头是被伤得狠了,同一天之内没有了父母,放在谁的身上都是受不了的。再加上……」 林老欲言又止,看了看在一旁的月荷,月荷会意,知趣地福了个礼,带着阿阳到屋里头玩去了。 现在这空旷的院子里只有林老、风澜清和晴暖,林老望着焦虑的风澜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不忍心再往下说去。 似看出了林老的顾虑,风澜清温和地说到:「林老,但说无妨。」 看着眼神坚定的风澜清,林老终是下定了决心,「清娃子,在这件事上你也有责任的。暖丫头忽然失去了父母,心里肯定是无法认同这个事实。她没有兄弟姐妹,在这世上可谓是孤身一人,心里的悲苦无处诉说。而你作为丈夫,本应该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可是你一直没有从正面认同过她。所以,我猜想,无依无靠的她只得选择封闭了内心,让自己活在另一个假想出来的幸福生活里。」 风澜清心头一震,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原因。他和所有的人一直都以为是江尚书夫妇的死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却不想他也是这其中的一个因素。 他低头看了看坐在椅子上不曾动过一分一毫的晴暖,心里涌着自责的情绪。如果他当初不那么伤害她,如果他当初尊重她,那此刻她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之后,风澜清带着晴暖辞别了林老,他看着月荷搀扶着她,她就那样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若是换成从前,她一定是不愿意的。她肯定早就不开心了,怎么一天到晚都要跟着他这个混蛋走来走去的呢。他十分想念她那张敢怒不敢言的小脸,那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而不似现在这般,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他突然很想把月荷从她的身边给赶走,他是她的丈夫,理应由他牵着走。可就当他准备这么做的时候,他又讪讪地收回了手。他记得在他伤害了她之后,她一直都说要离开他的。他不确定如果她某天清醒了,是否还愿意和他在一起。他想等到她清醒之后,请求她原谅他所犯下的过错。他要告诉她,他其实早就爱上她了,只是他未曾看清自己的内心而已。他不再犹豫也不再彷徨,他要她心甘情愿地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就这么一辈子的牵着,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了。 她就是他唯一的女人! 当他把晴暖送回到倚红苑后,他却不想再离开她了。要是一夜不见,他的内心会十分不安的。他在确定了对她的感情后,他发现自己是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着她。 「月荷、影凌,立刻收拾好王妃所有的物品,即刻拿到松沧阁来。」风澜清忽然迫不及待的大声吩咐到。他不想再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那间并不算大的房子里,他要把她放在身边,细心的呵护着她。 月荷和影凌并没有过多的惊异,立马着手开始收拾东西。这段时日,她们看着王爷对王妃的种种,早已明了他心中的想法。月荷是真心的高兴,小姐总算是拨开乌云见太阳了。如果小姐是清醒的,那该有多圆满啊。老爷和夫人的在天之灵也终于可以安息了。 而在松沧阁里,风澜清把晴暖安置在了他的寝房里。可他自己却离开了那里,他让下人们把紧挨着主院的侧房打扫了出来,自己搬着东西住了进去。虽然在就寝之时他依旧无法看着她入睡,但只要想到她就在他的不远处,他的心就会顿时安宁下来。 看着王爷如此的举动,影凌和影墨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们的主子终于不再别扭,总算是想通了。而这里面最开心的,却非影寒莫属了。自从影凌被主子调到了倚红苑,他是天天的思念和惆怅。虽说他和阿凌仍然是在王府当差,但却不能像在松沧阁那样可以时常见着了。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为伊消得人憔悴,他是早就体会了无数万遍了。不过,现在他总算是熬出头了,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时刻跟着他最亲爱的小阿凌了。 黑暗中,影寒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他以为趁着夜色别人都无法看见。殊不知,他这般猥琐的模样早就被影墨看在了眼里,影墨是真心没弄明白他怎么会有个这样无耻的兄弟。看着在一旁得意的哼着小曲的影寒,影墨忍无可忍地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他一番。 第三章 方明之谜 这一夜,风澜清睡得无比的香甜,就连做的梦都是那么的美好。虽然他的女人不在身旁,但她和他却是在同一个院子里,他觉得,他和她的距离是越来越小了。 早膳时,风澜清还是一如既往的给晴暖夹着菜,嘱咐她多食一些。虽然晴暖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但他却依旧耐心的为她做着一切。 正在此时,影夜回来了,就候在屋外等待着风澜清的召唤。而风澜清仍然在里面照顾着晴暖,也不着急知道答案。终于,在晴暖被月荷搀扶着外出散步时,风澜清出去见了他。 影夜也不含糊,在看见风澜清走出来后,便直接禀报到:「主子,根据京城府衙的记录,方明祖籍中州,年二十五。十年前,因中州地震家园尽毁,家中除他一人均无人幸免。灾后,他只身前来京城谋生,却在京郊地段因遇劫匪而掉落山崖。在生命垂危之际,被恰巧外出游玩的江尚书一家救起。不久,那群劫匪也被京兆府的衙役缉拿归案。那方明在尚书府中养伤两月有余,为感谢江尚书的救命之恩,遂认其为义父。」 风澜清听完之后,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真是一个完美的故事。影夜,你信吗?」 「属下不信。」 「为什么不信?」风澜清紧接着追问。 「因为方明会武,是顶尖的高手。」影夜果断的说到。 风澜清看着影夜,赞赏地说着:「不错,他的功力相当的高,且擅于隐藏。因此,有一定武功的江尚书和王妃都没有发觉其中的蹊跷。」 「主子,还有一件事属下也觉得不太正常。」 「说!」 「那个方明自称自己在做些药材和香料的生意,但他主要的买家都在西齐国境内,按说咱们东明这块儿的生意还是挺好做的,为什么要捨近求远的跑到邻国去?据尚书府的老人们说,方明有个朋友在那边,所以生意便往那边做去了。」 风澜清听完影夜的分析,禁不住的笑了起来,只见他用食指敲着椅子的扶手,脸色阴沉,「很好,我倒要看看这个方明究竟是何方神圣。」 沉默了一会儿后,风澜清突然说到:「影夜,去把影墨叫来。」 不多久,影墨便来到了风澜清的面前,只见他单膝跪地,正听候着他的指令。 「影墨,你出趟远门。去西齐境内好好地替本王查一查那个叫方明的底细,本王要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是,主子。」影墨干脆的答到。 「人手你随便挑,到了西齐也会有人接应。查人、找人、跟踪都是你的专长,本王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可别叫本王失望。」 「主子放心,属下一定不辱使命。」影墨随即退下,即刻启程。 影墨退下后,风澜清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他想起了方明看晴暖的眼神,那里面有心痛、有不舍、有懊悔,更多的是对心上人那种炙热的情绪。 只见风澜清捏紧了拳头,重重地打在了边上朱红色的立柱上。很好,前不久是风澜兮,现在又来一个方明,真是一个未走另一个又来。很好,既然你敢来,那本王也不会让你这样轻松的离去。 昨日,当风澜清在真正地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任何人都不能再把暖儿从他的身边给夺走。他在之前是对不起她,他今后一定会好好的弥补她的,可这并不等于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可以任意地来抢夺他的女人。暖儿是他的妻子,其他的人都休想插手。他会让那些觊觎他妻子的人,一个一个的都死得很难看!暖儿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谁都不能来夺走! 第四章 些许进步 天气正在逐渐的转热,阳光也越来越刺眼。最近,让风澜清感到兴奋的是,晴暖开始拿起绣花针绣花了。虽然她依旧和任何人没有交流,也全然没有情绪的表达。但总的来说,这也算是一个很好的进步了。 据林老的分析,晴暖有开始主动走出来的念头了,这刺绣就是她内心情绪的一个宣洩。她开始找到了一个突破心理屏障的口子了。 不过,林老也告诫到,由于大半年前晴暖的眼睛受过雨水长时间的侵蚀,因而并不能成日的刺绣,以免永久的损伤了目力,得不偿失。 风澜清听到林老的这番话,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当时的他太过于狭隘,做了如此混帐的事情,害得她受了那么的苦。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他能早日看清自己的心,不再那么固执,他的暖儿就不会遭受那么大的罪了。 于是,在天空晴朗的时候,月荷便会陪着晴暖到松沧阁的亭子里绣着花儿。如若遇到下雨,只要风澜清在府中,她便会被他接到书房中继续的绣着。 风澜清在桌边处理着公务,而晴暖便在一旁静静的低头做着手中的事情。远远看去,这画面是如此的恬静,温暖而安详。有时候,风澜清累了,一抬头就能看见那正认真穿梭着针线的女子,此时,他的心就会觉得满满的快乐。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原来幸福居然会如此的简单。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事情。 不过,风澜清也不敢让晴暖一直拿着针刺绣,他很怕会伤及她的目力。每隔一段时辰,他便会哄着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带着她到院子里转转。若是他不在府中,月荷和影凌也会千方百计地让她稍作休息。 这段时日,晴暖对刺绣是达到了几乎狂热的地步,她无时无刻都想要做着这件事情。并且,她刺绣的速度之快,令月荷都为之惊讶。 现在的晴暖是每五日便能绣好一张手绢,且那绣工绝对是顶尖儿的,若是拿到商铺去售卖,定是能卖个好价钱。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一个傍晚,夕阳早已染红了天际。此时虽是落寞的西沉,但依旧绚烂如斯。 风澜清在一旁照例哄着晴暖吃着晚饭。可正当他准备给她夹去那既营养又可口的鸽汁鹌鹑时,他居然看到晴暖自己去夹了起来,并放到了嘴里慢慢地嚼着。这鸽汁鹌鹑是他常常为她夹进碗里的一道菜,没想到今日她竟然自己选择了需要的菜品。 风澜清放下了筷子,继续观察着晴暖的举动。令他万分欣喜的是,那些他曾说过要她多食的菜餚,她都会自己主动的去夹进碗里。 他对今日晴暖的进步兴奋不已,他觉着她真的是快要醒过来了。他一定要好好的弥补她,方能减轻自己的罪过。 晚膳后,晴暖照例拿起了绣帕和针线。风澜清怕她的眼睛吃不消,赶紧叫人点燃了很多根蜡烛,本就不算暗的屋子里瞬间被照得通天的明亮。晴暖就坐在一旁的绣凳上,细心地描绘着她心中所想表示的图案和情绪。而风澜清也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拿起了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他们就这般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两人之间虽没有任何的言语,但看起来却十分的融洽。这真真是应了那句话:温和从容,岁月静好。 而因其他事耽搁了的月荷,正欲急匆匆的进来收拾碗筷,却在刚掀开帘子时,看到了如此美好的景象。她愣了愣,随即轻轻地放了下来,悄悄地退到了门外。琴瑟和鸣的温柔,她最是不忍打扰。 第五章 细思极恐 时间在慢慢的流逝,天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本来让人感到孤独的黑夜,却因为这屋里温暖的灯光,完全失去了它应有的冷寂。 风澜清在看了一会儿书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他没法做到专心致志,他的一颗心都放在了旁边那人的身上。只见烛光照亮了她白皙的小脸,一戳刘海自然而然的散落,让人忍不住的就想帮她把头发别在耳后。 他忽然想起了去年的小年夜,他和她回到了尚书府。他当时一心想要气一气这个高傲的女人,于是,他在回屋之后快速的洗漱完毕,一鼓作气地抢先躺在了她那张带有淡淡梨花清香的床上。他知道她不愿他和她同睡一榻,但他就是想要逗一下她,故意让她生气。 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她居然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表达对他不满的情绪。就那么自然地走到了书桌旁,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看着她目不转睛看书的样子,他以为她是装模作样,故意为之。可随着时辰渐晚,他才发现她是真的沉浸在了书中的故事而无法自拔。他有些气闷,本是想逗她一下,结果人家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儿。 而此刻,风澜清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现在是对她有着深深的爱恋,所以他才无法安心的读书,也无法静下心来做其他的事情。 这样说来,是不是晴暖的心里根本没有他,所以她才能心无旁骛地看着书,才能在他离去之际都毫无察觉。如果不是他当时好心提醒,叫她早点儿休息,她是不是连他几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风澜清愈加的心惊,他能肯定晴暖在才嫁给他时是爱慕着他的,他能从她的眼睛里读到她对他深深的眷念。只是当时他被执念蒙蔽了双眼,固执地去忽略了这一切而已。 可现在,他却无法肯定她在某一天清醒过来时,是不是还会和曾经一样的心繫于他。万一她醒来时就执意要离开,他该如何是好?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她要与他和离,甚至叫他直接休了她。他也知晓后来的她一心想要离开王府,她是不是真的对他绝望了?否则,她不会总想着要离开,也不会在遇到父母皆亡的境遇下,坚持着不靠在他的身上喘息。她的外表虽是柔弱,但内里却是相当的倔强,不然她也不会变成今日的模样。 风澜清是愈来愈害怕,这不想还没事儿,一想就忍不住的深想。而越往里思考,就越觉得心惊胆寒。他深深地吸了几大口气,狠狠地摇晃了自己的头,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他极力地安慰着自己,晴暖一定是还爱着他的,只是他之前太过分,所以她对他失望了。相信只要他诚心的悔过,真心实意的对她好,他是一定还能够挽回她的心的。 为了驱散心中这不安的念头,风澜清起身站了起来,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口已经冷掉的茶水,一股脑地灌了下去。放下茶杯,他看到在床边的箱柜上还摆放着一些未曾收好的绣品。似发现了珍宝般,他急急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拿到手上细细地观赏。 平日里,他不是没有看过她的绣品,但总因为担心着她的眼睛,他并没有仔细地去琢磨,他只想着她能这般通过刺绣来发泄心中的情绪就行。因此,他并没有对她绣的什么过多的关注。 他拿着它们慢慢地坐回了原处,欣赏着一张张经过了她的手指后,散发出淡淡清香的精緻绣品。 第六章 刺绣窥探 风澜清闻着那绣品上的梨花香气,心里也跟着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仔细地看着那一幅幅雅致的绣面,努力地去走进她的内心,去感受她心中所想。 他拿在手上的第一张绣品,里面绣着的是一棵茂密的梨树。而在梨树下,正坐着两个一大一小穿着裙装的人儿,只见那个小小的人儿躺在另外那个大人的怀里,静静地享受着午后片刻的安宁。他猜想着那里面的人儿应该就是暖儿和她的母亲吧。 而在第二张绣品上,绣着的是一个小女孩正在烈日低下艰难地蹲着马步。他看见在那女孩儿的旁边还有一个成年的男子,只见他手持竹棍,正一丝不苟地纠正着女孩不太规范的动作。画中的小女孩在不停的哭泣,可却丝毫不曾动摇那成年男子的心,只见他依旧对她严厉地要求着。 风澜清看着童年的晴暖,不由得笑出了声,原来她也怕蹲马步呀,这和小时候的他简直是一模一样。而在一旁督促她练习的男子应该也是江尚书吧。他真的是挺羡慕她的,他的父亲从未这样教导过他。 风澜清小心地把第二张绣品放到了一边儿,而在映入眼帘的第三张绣品里,是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紧紧地抱着一个小女孩儿。那画中的窗外是电闪雷鸣,好不恐怖。只见里面的那个小女孩一脸惊恐,甚是害怕。 原来,她是怕打雷的呀。他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呢。他转头痴痴地看了看一直低头绣着的女人,偷偷地笑了一笑,搞了半天,这小女人也是有克星的,他可终于找着她的弱点了。 突然,他的手一抖,那秀帕便快速地滑落在地。他想起了他们的新婚之夜,雷雨没有任何徵兆的忽然而至。可他却干了什么?他把她独自一人扔在新房,让她一人面对窗外的雷声,害她止不住的伤心流泪。风澜清想着之前的自己,心里直骂着自己混蛋。 可很多事情在你不去想的时候便没有什么,一旦你认真地去琢磨,你就会发现更多被忽略的细节。而风澜清目前的状态就是这样,他才刚骂完自己,霎时间又想到了去年夏天罚晴暖跪上三天三夜的事情。他想起了她在被罚跪的第二天夜里,天空突变,狂风骤雨。那狂妄的闪电像银蛇一样在空中穿梭,而那嚣张的雷声震耳欲聋,似要把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吵醒。 那一夜,他看着她独自一人跪在那里,她本是如此的害怕,可她还是坚持着始终直挺挺的跪着,丝毫没有屈服。想着从前他对她所做的一切,他真是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一顿,他怎么就那么的混帐呢。 风澜清气闷地想着曾经的自己,弯下腰准备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秀帕。而那秀帕掉下去时,正好是反面翻到了面上。 拾起秀帕的风澜清忽然发现那反面居然是一朵朵颜色不一,大小不同的梨花。 他是被彻底的惊呆了!见多识广的他还是头一次见着这样的刺绣,这是要有多高超的技艺,才可以在绣着正面的图案时,同时在反面也绣着梨花的形状。怪不得有传言说江夫人在闺中时,刺绣的本领便是当地一绝。现在看来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晴暖是尽得真传。 在这之后,他又翻看了她其它的绣品,见每一幅的背面都是如此。其实,双面绣他也是见过的,但那反面的图案都是要根据正面绣成的花样而来。若要像她这种刻意地把每一幅反面都绣成朵朵梨花的,他还的确从未见过。 只见他继续往下翻看着她倾心而绣的缎面,他是越看越觉得有趣。他从没有去刻意调查过她的过去,原来她的儿时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那就让他从这里开始重新的了解她吧。 第七章 情之所起 风澜清就这样一张一张的翻看着晴暖的绣品,读着她过去的故事,感受着她时而欢乐、时而忧伤的心绪,也和她一起体会着家的美好与温暖。 忽然,他的手停止了翻看的动作,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眼前的这一幅绣品,总觉得似曾相识。 那幅绣品里绣着一棵古老的梨树,那梨树很是眼熟,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见过的。对了,这是皇宫御花园里的那棵大梨树,那棵梨树很是古老,在他还未出生时,它便已经被打理庭院的工匠给种下了。 而在那梨树的旁边,有一个女子正痴痴地望着它,眼泪就这样不经意地从脸颊往下滴落,看着便让人心疼。那个女子是她吗?她和这梨树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 是呢,他想起来了,半年前的中秋宫宴,她不就是站在这棵梨树下默默地流泪吗?他当时便觉得好奇,照理说她并不常进宫,为何独独对宫里的这棵树情有独钟。 风澜清一直在努力的思索着,可还是不得其要领。于是,他再次低头认真的看着这幅绣品,以期能发现不一样的东西。 他继续看着绣品中的晴暖,只见她面露忧伤、愁苦悲痛。他看见她右边耳垂上的粉色胎记犹为的显眼,但事实上,她右耳的胎记并没有画中这样的明显。她是故意把它绣得如此的醒目。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这胎记和这梨树是有关联的? 电光火石间,似乎有什么事情就要浮出脑海。而这件事,一定是和他息息相关的。 他从绣品中抬起了头,转头看着正在那儿专心致志做着女红的晴暖。他瞧着她耳垂上那颗青豆大小的粉色印记,答案仿佛就要呼之欲出。 他低声轻轻地念到:「胎记、皇宫、梨树……」 剎那间,他握住绣品的手一紧,记忆便犹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那是很久以前,大概有五年了吧,皇祖母的寿宴,他和好友致远一起从御花园经过,准备前往慈坤宫给太后老人家拜寿。远远的,他们便听到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吵闹声。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两个打扮妖艷的女子正在欺负一个落单的女子。那落单的女子打扮很是清新,和另外两个女子有着鲜明的对比。而那两个女子似乎是在嘲笑着落单女子耳垂上的胎记。他虽不是喜欢惹事的性格,但也觉得在堂堂皇宫之中,那两个女子的行为简直是太过分,皇宫岂是这种自以为是之人撒野的地方,完全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于是,他出言相帮。其实,他也没有帮什么,只是告诉那落单的女子,高洁之人并不用去在意身上的点点瑕疵。内心之善,才是最为可贵的。 风澜清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沉浸在自己思想中的晴暖,记忆中那个女子的样子和现在她的模样渐渐的重合在了一起。原来,当日的那个女子是她。怪不得她对宫里的那棵梨树有如此独特的情感,可难道就因为那一次的无心相帮,让她记在了心里这么久? 他迫不及待地翻看着剩下的绣品,他想在里面找到想要的答案。果然,他翻到了一幅绣有他本人的绣品。他看到自己骑着高头大马,眼神冷冽地走在大路上,后面跟着他整齐的护卫。而她却透过一扇半开的窗户,用痴恋地眼神一动不动的在高处看着他路过。 她的绣工真的是巧夺天工,让他一眼就看出这绣图所绣之处。那是在他上朝后回王府的必经之路上,而她所待的地方,应该就是他父亲经营的店铺——鹤仙酒楼。 原来,她一直都在注意着他。可他却一无所知。她这样在鹤仙楼等他多久了?是半年?一年?甚至更久?他有点儿不敢想下去。难道就是从那一次寿宴之后吗? 急于知道答案的他大声唤着月荷,而进来的人却是影凌。 风澜清看着影凌,略带心急地问到:「影凌,月荷呢?」 「王爷,月荷姑娘说要去倚红苑寻个物件儿,一会儿就能回来。」 「那好,你看着你家主子,我去去就来。」话音还未落下,那说话之人就不见了踪影。影凌好奇地望着还在晃动的门帘,王爷这是有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呀。 风澜清以最快的速度往倚红苑跑去,他很想立刻就知道答案,他的暖儿是不是等了他整整五年。而最清楚这件事的人,莫过于她的贴身丫鬟。所以,他现在急于见到月荷。他本可以就在松沧阁等着她回来的,可是他真的等不及了。他宁愿他跑过来找她,只为早一点知晓结果。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他看见一个人影远远地向他这边移动着。 「月荷,小跑着赶紧过来。」风澜清大声地吼道,那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越发的突兀。 月荷以为是小姐出了什么事,立刻慌慌张张地往风澜清的方向跑去。 看着月荷跑到了自己跟前,风澜清也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到:「月荷,我问你。你家小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到鹤仙楼等我的?」 月荷没料到风澜清会问这个问题,一时有点懵住了。 看着月荷发懵的样子,风澜清愈加急切地吼道:「愣着干嘛,快说呀。」 「王爷,是,是在五年前太后的寿宴之后。」月荷有些被吓住了,结结巴巴的说着。 而在月荷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风澜清就已经掉头往回跑去了。 他忽然觉得有点幸福,原来一直有个女子在一旁默默地爱恋着他。其实,在东明王朝爱慕他的女子有很多很多,那些女子在能见着他的地方,毫无羞耻地表达着对他的倾慕之情;甚至有的女子直接使用计谋设计他,以期能被他毁了清白。他厌恶这样的女子,不仅没有道德廉耻,还如此低估他的定力,真把他当成那些流连于花街柳巷的浪荡子了。 而他的暖儿却不是那样的女子,她从来不曾主动找过他,即使她倾心于他那么久。 思于此,他又想到了新婚之夜对她的残忍以及后面对她的种种作为。他以为她和那些令他讨厌的女子是一个德行,所以他一直在恶意的揣测她、中伤她。她一定是伤透了心吧。 他飞快的跑回了松沧阁,看着已经放下绣品,正静静坐着的晴暖,他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了她。 第八章 独诉衷肠 看着急急忙忙冲进来的风澜清,影凌吓坏了,以为王府是出了什么事儿?但是,当她看到王爷紧紧地抱着主子的时候,她心中是恍然大悟。于是,她悄悄地退了出去,把这静谧的地方留给了屋里的两个人。 过了好久,风澜清终于放开了被他用力抱着的女人,他蹲下身子就这么温柔地看着她。 「暖儿,对不起!」风澜清痛苦地说着。 「暖儿,我之前一直都在误解你,让你伤心,让你痛苦,让你居然都想离开我了。」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不停地忏悔着。 可是,晴暖的眼睛依旧没有任何的波澜,还是直直地望着前方,方才的那些话语对她仍然没有任何的触动。 若是在以前,她听到这些从心爱之人口中说出的这些话,她一定开心到不能自已。可现在,她的耳朵仿佛自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无论是多么动人的情话都不能再使她心生涟漪。 风澜清就这样蹲在她的身前一直不停地诉说着内心的愧疚,时而大声急迫,时而喃喃自语。他觉着无论说多长的时间,无论说多少的话语,都不能减轻自己种下的罪过。 夜已深了,点点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调皮地钻了进来,照在风澜清的身上,深情缱绻。 已经是二更天了,月荷不得不进来提醒他,在这样下去,小姐会吃不消的。 风澜清这才发觉时辰居然已经如此晚了,他突然一掌打在自己的头上,吓得月荷以为是自己惹恼了王爷。可风澜清才没有注意到月荷的神色,他懊恼地对着晴暖自言自语道:「暖儿,我真真的该死。居然和你说着说着就忘记了时间。时辰都这么晚了,我却还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在那里絮絮叨叨。若是你的身体因此而受了损伤,我真想打死我自己。」 而晴暖还是睁着眼睛望着前方,从来都不为所动。 风澜清习惯了她这样的状态,这让他愈发的心痛。如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偏执狭隘,他的暖儿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看着月荷已经在旁等候许久,他急忙和月荷一起,把晴暖扶进了净房。在月荷的帮助下,亲自为她洗漱净面。他只想着能为她多做一些事情,尽量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 之后,晴暖在风澜清的陪伴下很快的睡了过去。现在的她就和木偶没有什么两样,风澜清让她吃饭她就吃饭,让她睡觉她就能很快地进入梦乡。可是,在梦境里面她不会再心痛,也不会再受伤,她觉得她是快乐的。但醒来之后,她却又和前一天一样,没有思考、没有行动,永远的沉浸在梦里不愿真正的醒来。 而风澜清在晴暖睡下之后,十分不舍的去了影夜那里交待了些事情。很快,他便又返回到她的寝房,一直坐在床边没有再离开。他出神的看着她耳垂上的那块胎记,深深地嘆了口气。他犹豫着伸出了手,试探地摸了摸那粉色的印记。原来,他们之间是因这胎记而相识。他真怕她会突然的醒来,用力打开他的手,不再让他靠近。如果是那样,他一定会发疯的。 「暖儿,快点儿醒来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伤!」 第九章 影夜月荷 第二日一早,月荷准备伺候晴暖起床洗漱,她掀起帘子径直地走进了晴暖的寝房。 可当她看到眼前的这一幅景象时,手却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一个不小心,铜盆应声而落,哐当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影凌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丢下手中的活计便急忙地沖了进去。 而听到声响的影夜也飞快地冲到了门帘外,他是看见月荷端着铜盆进去的,结果才一个转身的时间,便听到了铜盆落地的碰撞声。里面是王妃的居所,难道是王妃出了什么事儿?要不就是月荷自己不小心绊倒了?他有些着急,寻思着赶紧去看看。今早他就没见着主子,要是情况严重,还得赶紧把主子给找回来。 因他是男子,并不方便进内室,他只得在门帘外焦急地喊到:「月荷,影凌,里面到底怎么了?」 可月荷哪里还敢答话,她看着风澜清那张想杀人的脸,只得使劲儿地把头埋得低低的。 「混帐,怎么这么不当心!吓着了王妃你死有余辜。」风澜清黑着脸对着月荷恶狠狠地低吼着。 「还有你,」他指了指跪着的影凌,「月荷这般,你也跟着她没脑子的乱闯吗?」 他越说越气,看着帘子外还有个人,立刻怒火中烧,一把用手掌空打了过去。 帘外的人一个闷哼,差点站立不住。 「还楞在这里干嘛?立刻给本王滚出去!」风澜清气闷至极,很想把这帘内帘外的三个人,统统给狠狠丢出去 「是!是!」月荷急忙地应和着,她被风澜清这般严厉的表情吓坏了,赶紧拿起铜盆跟着影凌退了出去。 风澜清看着急忙退出去的三个人,气是不打一处来。这月荷不懂事也就算了,怎的连影凌也如此的莽撞。对了,还有影夜,他跟着一起凑什么热闹? 他努力的平复了内心的怒火,来到了晴暖的身边,轻言细语地对她说着:「暖儿,刚刚吓到你了,是为夫没有管教好下人们,为夫向你道歉。」 如今的风澜清和刚刚那教训人的模样,完全是天壤之别。方才的他可是地狱的阎罗,能够轻易决断人的生死;而当他面对晴暖的时候,他又变成了一个痴情的丈夫,只想竭尽全力地保护好自己的妻子。 他轻轻地拿起木梳,为晴暖小心地梳着头发。他的手是那么的轻柔,生怕弄疼了他心中的至宝。 而这边,影凌缓缓地扶着有些发抖的月荷来到了她的房间,有些责怪地说到:「你怎么这么不当心,要是吓着了主子我看你怎么办。王爷定是会重重地处罚你的。」 「影凌,别说了。让她赶紧喝口水吧。」影夜拿着一杯温热的茶水,就这样硬生生地递到了月荷的面前。 月荷楞了一下,旋即谢着接了过去。她轻轻地抿了口还带着热气的茶水,靠着那温暖的感觉,她紧张而又慌乱的心才稍微平复了些。 又等了些时间,影夜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月荷,面无表情地闷闷说到:「以后小心些,我们今日都太鲁莽了。主子昨夜来找我,我以为之后主子便回房了,没想到他又去了王妃那里。还好方才主子在,否则我们如此大的动静,的确是会惊扰到王妃的。」 说完,他也不等月荷回答,大步地走出了房门。 而影凌看着远去的影夜感到十分的奇怪,影夜是他们四人之中的统领,平日里惜字如金,很少说这么多话,而今日他却对月荷格外的关照。影凌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明白。算了,想不通的事情她也懒得再去琢磨。她的任务是保护好主子就行了。 于是,她又转头看了看月荷,看着月荷那愧疚的神情,她不忍再责备她。只是用手为她拍了拍背,顺了顺气,慢慢地说着:「月荷,下次可要当心了,主子是不能再受到任何的惊吓了。」 月荷使劲儿地点了点头,万分的自责,「影凌,我知道了。下次再看到王爷给小姐梳头,我一定会镇定自若的。」 「你没拿好铜盆就因这个事儿?」影凌觉得这丫头也太没见过世面了,要是她看到什么血呀、断胳膊断腿的,那不是要直接昏过去了? 「对啊,我当时是激动了。这是王爷第一次为小姐绾发,小姐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月荷说着说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影凌看着喜极而泣的月荷,还是没有想明白。王爷为主子梳头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呀,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就激动得掉了铜盆不说,还止不住地哭了起来呢? 看着收不住眼泪的月荷,影凌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这月荷和影夜,真是越来越让她想不明白了。 第十章 争先绾发 风澜清昨晚守了晴暖整整一夜,期间比较倦怠之时,他便靠着床边的立柱小憩一会儿,虽说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却也能令他神清气爽。昨夜他本是要回房歇息的,可就是怎么也离不开晴暖。他是捨不得离开她一小会儿,哪怕是半盏茶的功夫也不行。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就觉得安心。 清晨,他是看着他的暖儿从睡梦中逐渐清醒过来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着。起初,暖儿闭着的双眼眨了眨,慢慢地,记忆里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就慢慢地睁开了。从最初的混沌不明,到之后的清晰明朗。 他看着她缓缓醒来的模样,觉得可爱极了。他从不知她有如此俏皮和真实的一面,他真恨不得多了解她一些,然后尽他所能的弥补她。 他打开了放着晴暖衣物的柜子,由于她还在孝期,他便为她选择了一件白色的裙衫。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她穿时,是在中秋的宫宴上。她白嫩的皮肤如那深海中的珍珠,和这颜色的衣裙是正好相配。不过,他的暖儿是穿什么都好看。他忽然庆幸那天老五是在他们回府的路上才遇到的,要是被他在五彩花灯照耀下的宫宴上看见这么美的暖儿,指不定那病秧子又会发什么疯。 风澜清小心翼翼地为她穿好了衣裙,又扶着她坐到了铜镜旁。他本是准备叫月荷进来伺候的,可当他看到她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时,他忽然想试着为她绾一次发。 他拿起篦子轻轻地为她自上而下的梳理着,乌亮的头发在晨起阳光的照映下反射出微微耀眼的光泽,似一泼墨汁顺着她单薄的香肩倾流而下,直至那纤细的腰肢。而那被他握在手心的发梢,调皮地轻刺着他长有厚厚茧子的手心,痒痒的,扰人心扉。那三千的青丝顷刻间化为了绕指柔,缠得他不想再放开。 可就当他满心欢喜地想着为自己的女人绾个什么发髻之时,月荷却发出了那么大的响动,他真怕她把暖儿给吓着了。他赶紧斜眼看了看坐着的女人,还好她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有些生气,怎的这丫头做事情越来越毛躁,如若不是看在暖儿的份上,他是定要重重罚她的。 赶走了那坏事儿的三个人,风澜清又拿着篦子轻柔地为晴暖顺着萦绕着淡淡清香的长发。可在一盏茶之后,他颓废地坐在了地上,因为晴暖的发髻依旧没有绾起来,还是和之前的状态一模一样。 风澜清觉着十分的挫败,想他这双战无不胜的手,居然败在了为女人绾发的事儿上。他本以为绾发是件轻松简单的事情,却不想会如此的复杂。 无奈之下,他还是唤来了月荷。他看见月荷轻轻松松地就为晴暖绾上了一个好看的垂云髻,精緻而大方,十分的得体。 风澜清就在一旁跟着学,可奈何月荷动作太快,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完成了手中的动作。 不行,他一定要学会如何绾发,他以后一定要亲自为暖儿绾上她最喜欢的发髻,等她醒来的时候偷偷地给她一个惊喜。 说干就干,他大步走出了内室,找来了影夜。 影夜不知王爷找他何事,还以为是因方才的事情要继续责罚他。可就当他准备跪下请罪时,风澜清忽然说到:「影夜,你跟着月荷学绾发,三天之内学会十种发式,然后立刻教本王。」 影夜正要跪下的腿僵直了起来,王爷说什么?让他学绾发?然后他再教主子?影夜忽然觉得这是他迄今为止接到的最艰巨的任务。 可影夜毕竟是王府训练出来、精挑细选才被留下的人。只见他双手抱拳,铿锵有力的回答了一声「是」后,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影凌接替了月荷的职责,近身伺候着晴暖。而风澜清也派来了一个内侍,好让月荷上手传授。毕竟她和影夜是男女有别,总不能互相打理对方的头发吧。不过风澜清还是有些心虚,要是晴暖清醒后发现他私自调用了她最为贴身的丫头,不知她会不会又生他的气。不过,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学会绾发的决心。要是哪天他的暖儿生气了,他就给她绾上青丝,好好地哄她开心。只要她不要在生气的时候不理他,他是什么都愿意去做的。 对了,其实还可以学学如何描眉画唇,虽说他家的暖儿天生丽质,眉不画而黛。但要是他能学会这项手艺,暖儿也一定是会高兴的。以后每日起来,月荷就不要进来了,他可以为她净面、梳妆、绾发。那小丫头准备好早膳就可以了。 风澜清是越想越觉着这个方法可行,他只等影夜学会了绾发,便再让他跟着月荷学几日如何描画女子的妆容。沉浸在喜悦中的风澜清,丝毫没有考虑到影夜那悲哀的心情。影夜本以为三日之后他便解脱了,殊不知还有更大的挑战在后边等着他迎难而上。 而当影寒听到影夜要继续学着为女子打扮时,心里是嫉妒得不行。影寒在心里仰天长啸,「主子呀,您考虑考虑影寒我呀。我是以后要成家的人,我得为我媳妇儿好好的学呀。下次要再有这种好事情,可别再叫那个大黑脸了。您看他一天到晚黑着个脸,哪个姑娘会瞧上他呀,他是学了也白学。这种讨姑娘欢心的好事情,叫我,叫我呀……」于是,影寒又干起了偷学的勾当,只要无事,他便挤到影夜的旁边,认真又仔细地学习着。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日早晨,当月荷接到风澜清的命令之时,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她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缘由。看着坐在椅子上没有反应的小姐,月荷有些难过,要是小姐是清醒着的,会是有多幸福。 不过,月荷虽是个柔弱的女子,但却也是一位严格的师父。她一丝不苟、毫无保留地传授着绾发的诀窍,如果影夜有一丝没做得好,她便让他重头来过。而那内侍的头发除了在他睡觉之时,就没有好好地保留过半盏茶的时间。内侍看着自己的头发不停地被这两个人摆弄,真真是欲哭无泪。 就这样,在影夜夜以继日的勤勉练习后,终于学会了十种好看的发髻。月荷满意地看着他的成果,十分大方地夸赞了他一番。而一直都以铁脸着称的影夜,居然在听到月荷的表扬后,不好意思的微微红了脸。还好因为天色已晚,自己又常年在外皮肤黝黑,否则可真是丢人现眼了。 而影寒看着影夜学着绾发的手艺,心里一直都是痒痒的。在这三天里,他只要一有空便往影夜那里跑,这等的好事他岂能白白的错过?只要他学会了,待成亲之后他就可以给阿凌每天换着花样儿的绾出一个个漂亮的发髻了。于是,在影寒加倍努力的学习和勤奋的练习下,他的手艺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但一直在屋里服侍着晴暖的影凌,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暖阳,有些闹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何时变得如此差了?明明屋外是艷阳高照,怎的还会突然觉得寒冷? 影凌想了想,决定还是抽空去林老那里看看,如若不行,就先吃上几副药再说。简单如她,哪能想到是背后有人在狠狠地惦记着她呀。 第十一章 忽然忆起 转眼间,炎热的夏季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人们的身边,那枝头上的知了一刻不停的嘶鸣着,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所有的力量。 风澜清怕吵到晴暖,时刻叫下人们清理着松沧阁的知了。现在的他,对晴暖是宠到了极致。他每天早晨在晴暖醒之前,就会悄悄地来到晴暖的寝房,安静的坐在一旁等着她慢慢地从梦中醒来。他会提前准备好洗漱的东西,只要晴暖一醒来,他便为她穿上昨晚已经择好的衣裙,然后轻柔地为她净面。在一切都弄妥当之后,他便把她带到铜镜前坐好,动作熟练地为她绾上一个精緻的发髻。 月荷看着自家小姐每日各不相同的发式,她的心里是开心的。同时,她也感慨着王爷的技术确实是越来越好了,已经快超过她绾发的技艺了。 不仅如此,王爷为小姐描出的眉是越来越好看了。若是外人,根本就想不到是出自于男人之手。 不过,月荷的心里也是有些不踏实的,现在王爷基本上不会让她早晨去伺候小姐了,但她还拿着同样的月钱,且王爷不久前还又给她涨了一些。她拿着那么多钱又没有做什么事儿,她是真的于心不安呢。 而晴暖这边的情况也在慢慢地好转。虽然她依旧对所有人没有丝毫的反应,但只要风澜清说对她好的事情她都会去做。她会多食风澜清要她多食的菜餚;她会在晚膳后自己站起来在风澜清的陪同下出门散步,只因他对她说过饭后消食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风澜清看着已经在慢慢打开心扉的晴暖是激动不已。虽然晴暖还是不会和他说话,也不会做出任何的表情,但他相信只要持之以恒,他的暖儿一定会好起来的。就算暖儿一直都是这样,他也无所谓,他会永远在她的身边陪着她,直到生命的终结。 而今日,风澜清回府后并没有直接去晴暖的寝房,却急急地叫来了影夜,旋即问到:「影夜,本王和王妃成亲是在哪一日?」 影夜愣了愣,愧疚地说到:「主子,奴才也想不起了,只记得是在六月。」 他有些失望,他原以为影夜会记得。要知道,影夜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他还有些自责,都是因为之前自己不重视,所以这几个手下也没有在意。 「主子,要不问问月荷姑娘,她一定是知道的。」影夜在一旁小心地提议到。 风澜清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这个事情要是去问月荷,他的确是有些丢脸。如果他连自己成亲的日子都要去问妻子的陪嫁丫头,那还让他怎么抬得起头来。 忽然,风澜清一把拍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对了,他怎么就没想起这个呢?他难掩内心的激动,急切地吩咐到:「影夜,快,快去把赐婚的圣旨给本王拿来。」 影夜一个激灵,对呀,赐婚的圣旨上可是写的一清二楚的。他不敢耽搁,匆匆地跑了出去,在回来之时,圣旨便被恭敬地捧在双手之上。 风澜清一个快步走到影夜的面前,迫不及待地拿了起来,打开了圣旨。 原来,他和暖儿是在去年的六月初二成的亲。他真的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还记得去年宫里的公公正式来宣旨时,他心里是极为愤恨的。待公公一走,他便把圣旨扔给了影夜叫他帮着收了起来。还好在圣旨上还记着这么重要的日子。 他是男子,平时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情。只因今日在回府的路上,他遇到了一条迎亲的队伍。他忽然间想起,自己成婚已经很久了,是不是快到一年了?可是,无论他怎么思索,就是想不起具体的日子。 他想到了他的好友致远,在每一年的那一日都会陪着他的妻子,无论是谁都没法把他给叫出来。 还记得两年前,他的心情十分的低落。他本想让致远陪他一醉方休的,可致远却无情得拒绝了他。只因那日是致远成亲两年的日子,致远是要和佳人共度良宵的。 至今他还能记起当时自己嘲笑致远的话,他说致远为了个女人居然放弃和男人们喝酒的好时光,简直是虚度光阴。可致远却笑了笑,说他是不懂得,如果哪一天他遇见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他一定会捨得为她做更多的事情的,甚至是自己的生命。那时的他听着致远的话,不屑地撇了撇嘴。他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哪有时间去和女人良宵夜话。就算是当时深爱的紫儿,也不能让他过多的儿女情长。 可今日,他却真正地理解了当时致远所说的话。他愿意为了晴暖做任何事情,也想和她一起纪念一下成亲的好日子。 他仔细地算了一下,还有六日便是六月初二了。他一定要和暖儿好好得庆祝一番。 第十二章 六月初一 时间终于到了六月初一的晚上,天知道这几日风澜清是有多么的难熬。他天天盼着初二那日的到来,可谓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了。 他现在是终于能理解致远了,想当初他还笑话他跑去女人们的胭脂铺子给夫人买胭脂。而现在,他也加入了和他一样的宠妻的行当。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给他透露明日要陪暖儿玩耍的计划,只因那个人一定会长久的笑话死他的。 而长期跟随风澜清的影夜是从未看到过主子如此模样的。要知道,主子是那种遇事不惊之人,有着相当好的定力,哪怕是泰山压顶都绝不会有丝毫的动摇。可哪知主子在等待六月初二的这几天里总是心神不宁的,他也在不经意间看到过主子一个人坐着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主子就像一个待嫁的新娘,是又激动、又忐忑。哦,不,说错了!是像待娶的新郎官,一整天的就想着媳妇儿。他觉得主子只要遇到有关于王妃的事情,主子就再也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主子了。 就在方才,主子还把他给叫了过去。他以为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去完成,结果主子是问他姑娘家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东西?天吶!他怎么会知道姑娘家喜欢什么?他觉着自己还没有主子知道得多,主子就怎么想起问他了? 忽然,他想起了影寒,那傢伙儿成天的跟着影凌转,时常还买些小玩意儿想讨影凌喜欢,影寒那厮一定知道。于是,他果断地向主子推荐了影寒,然后逃也似的退了出去,急忙去找影寒前来。他觉着主子这段时间给他布置的任务,比让他去取一个人的性命,不知是难上了多少倍。 很快,他便找到了影寒,把他叫到主子的书房。而这边,风澜清看到影寒来了,不等影寒问安便急匆匆地问到:「影寒,快说说,姑娘们平日里都喜欢买什么?」 影寒看见这样迫切的王爷也是吓了一跳,不过,由于是问到了他的专长,他很快便开始如数家珍。 「回主子,要说这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嘛,可是多了去了。比如……」 「等等!」风澜清打断了正要说下去的影寒。 只见他快速走回了书桌前,拿起笔蓄势待发。影寒看着主子这等的架势,难不成主子还要把他所说的都记下来? 看着发愣的影寒,风澜清没好气地说着:「快点说,愣着干什么?小心我把你调去西齐给影墨帮忙,让你见不着影凌。」 影寒吓坏了,不让他见影凌是对他最痛苦的惩罚。他赶紧快速地说着:「主子,姑娘们喜欢胭脂水粉、喜欢好看的布料、喜欢名贵的首饰、也喜欢精緻的吃食……」 风澜清就这样在书桌旁快速地记录着影寒所说的每一句话,生怕漏掉了什么。 在影寒那里再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后,他挥了挥手让影寒赶紧退下。他看着记录在纸上的那些女孩子喜欢的物品,他要好好的想一想,明日到底送些什么给他的暖儿。 可是他越想越想不出来,明日到底该送什么好?要不,每一样都送,暖儿喜欢什么自己再从里面挑。风澜清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好极了,早知道就不用这么麻烦,在这里冥思苦想了这么久,害得他今晚都没来得及和暖儿散步,而把那么好的机会拱手让给了月荷。 于是,风澜清开始整理着刚刚他所记下的文字。他把明日要买的物品都依次列了一个清单,从上至下,洋洋洒洒的有两大张纸。这还不止,他又把他这几日所规划的安排一一地记录了上去。只等明日早朝一结束,他便立刻带着暖儿出府好好的玩一玩。 他已经手脚难安、迫不及待了。 第十三章 六月初二 六月初二,天还未亮,风澜清便已经完全清醒。确切地说,他就根本没有安心地睡下去过。整个晚上,他都是在一个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状态。 于是,他干脆起身穿上了衣衫,踮手踮脚地走到了晴暖的寝房。他的暖儿正在熟睡之中,他就这样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他。他看着她鼻翼随着呼吸轻微翕动的模样,本想去捏一下那精巧的小鼻子,可刚一伸手,他便又缩了回去。他怕吵醒了暖儿,本来暖儿的睡眠也不是太好,能让她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果然,在天刚蒙蒙亮时,晴暖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渐渐地清醒了过来。 风澜清见状赶紧温柔地呼唤着晴暖,轻轻地扶着她起身。在打点好了她的一切之后,他把她交给了月荷,恋恋不捨地上朝去了。 整个早朝,他都是心不在焉的。反正现在宁王在皇后的支持下,成天上蹿下跳的,也轮不到他做什么事儿。他只需静静地等待就成了,就由他一个人折腾去吧。 当皇帝身边的公公一宣布退朝时,风澜清便猴急地往王府赶去。他是一刻也等不及了,今日可是他和暖儿非常重要的日子,可不能耽搁一分一毫。 风澜清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便回到了王府。他远远地看见晴暖坐在松沧阁庭院的石凳上,像一幅美人画卷,恬静而又令人心动。他今日专门为她选择了一件浅红色的衣裳,只期能稍微弥补当初他犯下的错误。 风澜清脚步生风,快速地来到了晴暖的身边。他缓缓地蹲下了身,轻柔地为她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温柔地说着:「暖儿,今日我带你出府游玩,可好?」 晴暖依旧静静地坐着,不言不语,也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看。见晴暖并没有任何的反应,风澜清有些许的失落。他好希望她能够看看他,哪怕只有一眼,他便会幸福得不能自已。可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他曾犯下的罪过,是该他好好补偿的时候了。 他整理了一下愧疚的心情,小心地扶起了晴暖,带着她上了马车,准备好好的游玩一番。 不多久,马车便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停了下来。这里吃的玩的应有尽有,价格也是十分的昂贵。风澜清拿出清单看了看,他们首先要去的地方便是上一次光顾过的玲珑阁。 不过,这玲珑阁的伙计的确是太精明,难怪这里的生意经久不衰。风澜清和晴暖刚一进去,店里的伙计便认出了他们,知道他们算是老顾客了,付钱又利索,急忙殷勤地领着他们挑选着首饰头面。 接待他们的小厮口若悬河,对他们店里的东西更是如数家珍。最后,在那小厮一刻不停的奉承之下,风澜清大手一挥,买下了一个赤金的镶着蓝色碎宝石的手镯、一套羊脂玉打造的头面和一套用红色玛瑙镶嵌的翡翠头面。 风澜清在玲珑阁小厮点头哈腰的讨好声中,带着晴暖满意地离开了玲珑阁。因是临到正午,风澜清便带着晴暖去了睿王府自己的酒楼。之所以这次他没有去醉仙楼,还是因为怕刺激着她。醉仙楼他帮着她暂时先看着,等着她清醒后就交由她管理。 因之前便和酒楼的打了招呼,所以等风澜清他们一进去,掌柜的就急忙领着他们去了最好的包间。他点了满满的一桌菜,全是晴暖平时所喜欢食的。看着晴暖自己吃得很香,风澜清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开心。他时不时地为她捡起掉在衣裙上的饭粒,满眼的柔情。 用完午膳,风澜清又在影寒的引路下,带着晴暖逛了很多姑娘们喜欢逛的商铺。看着走在前面熟门熟路的影寒,风澜清觉得自己平时可能给他的任务太少了,不然他怎么有这么多时间去大逛特逛,这条街都已经被他逛得比姑娘们都熟悉。 而提着给影凌买的小礼品的影寒,正兴高采烈的在前面带着路。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被这无良主子给悲惨的惦记上了。 第十四章 突遇刺杀 虽说晴暖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但令风澜清惊喜的是,在路过一个做木偶的街边小店时,晴暖立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看着里面。 风澜清见状,赶紧牵着她走了进去。晴暖径直地来到了一对木偶的面前。这对木偶小巧而精緻,只有巴掌大点儿。木偶是由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组成的,男孩的身前戴着大红花,穿着新郎服,好不得意;而女孩凤冠霞帔,仅露出来的一点儿小脸溢满了幸福和些微的娇羞。虽说这木偶是两个娃娃,但雕刻的工匠师傅巧妙地让它们手拉着手,故而两个娃娃实则连着成了一个,彼此之间是不能分开的。 晴暖就这样一直看着这对木偶,再也移不开脚步。忽然间,两行晶莹的泪水从她白皙的脸颊上滑落了下来,没有任何的预兆。 风澜清看着晴暖那流着泪的模样,心中酸涩不已。他拉着晴暖的手,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着:「暖儿,真的对不起。请你快点醒来吧,醒来狠狠地惩罚我!」 可晴暖对他的话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无声地流着泪。风澜清赶紧掏钱买下这对木偶,小心地递给了晴暖。而晴暖则迫不及待地把这木偶紧紧地握在了手里,任谁都拿不走。 就这样,一直到在酒楼用了晚膳,这木偶还是被晴暖死死地拽在手心里。风澜清无法,只得牵着她的另一只手来到了湘河边。湘河支流无数,主河则贯穿了整个东明。商人们靠这条河流把货物运到了各个地方,也靠着这条河流发家致富。 傍晚的湘河边儿十分的热闹,有搬运着货物的劳工;有停靠在码头等着起航的船舶;也有在河里嬉戏的孩童;还有三五成群的人儿在这里散步纳凉。此时的暑热已渐渐退去,河风带来了难得的清凉,正是休闲纳凉的好去处。 风澜清就带着晴暖沿着河边慢慢地走着,欣赏着沿途的风光,感受着从河面带来的丝丝凉意。 突然,风澜清一个转身,一把将晴暖抱在了怀里,电光火石间,一支长箭就从他们的耳边呼啸而过,直接钉入了河边的沙滩上。 影夜、影寒和影凌以及王府的暗卫立刻护在了风澜清和晴暖的周围,而忠心的月荷也只身挡在了晴暖的面前。 蒙面的黑衣人从四周聚拢而来,周围的百姓争先恐后地向外逃散。只是他们人数众多,而王府的人手远远不及。 风澜清一边护着晴暖,一边抵御着对方的攻势,而影凌也拉着月荷,尽量不让她受到伤害。影寒放出了信号弹,边厮杀边期待着援兵早点儿过来。 可是,敌人实在是太多,不一会儿,王府的人手就损失了大半。风澜清一只手揽着晴暖的腰,一只手抵挡着对方招招夺命的攻势。如果只是风澜清一个人,这些人是近不了他的身的。可因为他要时刻注意晴暖的安全,所以应付起来较为吃力。正在他集中精力对付面前的两个杀手之时,一个埋伏在远处的弓箭手精准地朝他射来了一支箭。 「不要!」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晴暖边喊边扑了上去,张开双手护在了他的前面,用自己柔弱的胸口为他生生地受了这一箭。 那箭头刺破皮肉的声音异常的刺耳,也深深得刺痛了风澜清的心,他内心狂怒不止,发疯一般砍杀着那些黑衣人,拼命发泄着心中的慌乱、愤怒与仇恨。 王府的援兵终于到了,更多的侍卫加入到厮杀之中。很快,那些黑衣人便被全部控制住了。 风澜清来不及处理那些人,立刻骑着侍卫送来的马匹,带着晴暖飞快地朝王府奔去。 第十五章 无能为力 风澜清驾着马直接冲到了松沧阁,而影夜也在几乎同一时间带着林老赶到了这里。 林老看到风澜清怀里的晴暖,暗道不好,急忙叫他把她平放在床上。在简单的检查之后,林老赶紧拿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和着水让晴暖吞了下去。 而风澜清在一旁焦急地问到:「林老,暖儿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林老看着痛得浑身大汗却眼神清明的晴暖,暗道这丫头难道是已经从封闭的内心清醒了?于是,他拉着风澜清便往外屋走去,有些话他是不能当着晴暖说的。虽然他不知道晴暖是否已经恢复神智,但终究还是避开的好。 可当他们还未走两步,便听到晴暖用微弱的声音说着话:「师父,有什么话请在晴暖面前说,晴暖不怕的。」 林老有些迟疑,但也证实了心中猜想。最后,他还是拉着风澜清来到了晴暖的床边。 他看了看满头大汗的晴暖,深深地吸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暖丫头,你的伤口不在要害,所以并无多大问题,我即刻便为你拔箭,可是……」林老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可是你的手指尖儿已经发黑,证明你中的箭是有毒的。师父我刚刚已经给你吃了暂时能封住这毒的药丸,但也只能是一时之法。我这里没有这种毒的解药。」 「那哪里可以找到?」风澜清焦急地问到,眼里是满满的担忧。 「我也不知道,」只见林老挫败地说着,「此毒名为忘川,毒性剧烈,但不会立刻取人性命,相传是由一位隐秘在山中的制毒高手所出,但他具体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江湖上的人都想以重金买来此毒,因为此毒太过于厉害,中毒之人在不久就会陷入昏迷,直到全身发黑溃烂而死。因为很少有人能活下来,所以它才会被人们称作忘川。忘川,忘川,幽冥之河,几乎所有中毒的人都去了那里。 「那就没人知道哪里可以寻得此毒的解药吗?」风澜清使劲儿的抓着林老的肩旁,而那双手却在止不住的发抖。 林老看着眼睛里全是害怕的风澜清,心里很是不忍,但他还是朝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风澜清看着摇着头的林老,一个支持不住便跌落在了地上。林老赶紧弯下身扶起了他,「清娃子,我们还有最后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什么办法?你快说呀!」风澜清几乎是对着林老吼叫着。 林老对着风澜清摇了摇头,嘆气着说到:「此毒的解药有可能会在西齐的皇宫。因为有传言说,此制毒之人是来自于西齐皇室,但具体是不是,恐怕只有西齐皇室的中心人物才能够解答了。不过,暖丫头几乎撑不了那么久。」 「不管此毒是不是来源于西齐皇室,我都要试一试。我现在立刻飞鸽传书,让影墨先行打探。林老,你照顾好暖儿,我即刻出发。」风澜清说完看了一眼晴暖,便疾步地朝外走去。 「王爷,王爷!」晴暖用尽了力气喊着已转身离去的风澜清。 风澜清一听到晴暖在呼唤着他,急忙调头跑了回来。他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到:「暖儿乖,暖儿不怕,你在这里听林老的话,我一定为你带回解药。」 说完,他便准备再次转身离开,可晴暖一直死死地拉着他的手不放开,朝着他艰难地说着:「王爷,不要走,陪着我好吗?我知道我撑不住了,我宁愿最后的时刻是你陪在我的身边。王爷,答应我,好吗?不要走,不要走!」 眼泪混着汗珠一起滚落了下来,风澜清急忙为她细心的擦拭着。 「暖儿,你不要这么说。你不会死去的,你才醒过来,怎么又会这么快的离开我。你不会的,你不会的!」风澜清抓住情暖的手,似在安慰她,也似在安慰着自己。 「暖儿乖,暖儿放手,我会快去快回,一定会回来救你的。」风澜清的声音里,似乎已带了些许的哭腔。 「王爷,不要……不要走!我怕我等不到了,你就陪着我,好吗?」晴暖的力气已经用尽,每说一个字都是那么的费劲儿。 林老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可怜的人,把风澜清给单独叫了出去。他颓废地说到:「清娃子,其实我觉得……觉得你陪在暖丫头的身边可能会更好。暖丫头的身体最多还能支撑三天,而三天时间根本连西齐境内都到不了,要拿回解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这还只是我们的猜测,指不定西齐王室就根本没有解药。」 林老的眼睛开始湿润,他拍了拍风澜清的肩旁,进屋去准备拔箭所需的东西了。 而风澜清就这样呆在了原地,他忽然觉得脸上湿湿的。用手一摸,才发现早已是满脸的泪痕。 第十六章 终于承认 最终,风澜清选择回到了晴暖的身边,他要一直陪伴着她。他已让人飞鸽传书给影墨,如果能拿到解药便让他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或者冒险让训练有素的信鸽再传回来。可无论怎样,他都知道很是渺茫。三天的时间,几乎是不可能的,就连信鸽都不一定能飞得回来。 他强作镇定地坐在晴暖的身旁,握着她的手,看着林老的手握住了箭尾准备拔箭。 就在这时,晴暖叫停了林老。风澜清以为她是害怕,边为她擦去汗珠边安慰着她,「暖儿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这箭是一定要拔出来,否则你会不舒服的。」 晴暖费力地摇了摇头,开口断断续续地说到:「我不是害怕,我是怕……怕这东西一旦拔出来,我就会失去意识。我有些话一直想对你说,却又不敢对你说。如今再不说,我怕是没有机会了。」 「暖儿,不会的,不会的。我们还要在一起一辈子的,怎会来不及说?」 看着风澜清那着急的模样,晴暖虚弱地笑了笑,有气无力地说着:「风澜清你知道吗?听到你说一辈子,我真的是好开心。你终于承认我了!可是,你怎么不早说呀!」 晴暖的眼泪就在这一瞬间流了下来,她稍稍地侧了侧头,对着林老说到:「师父,麻烦您老出去一下,好吗?我想与王爷单独说会儿话。」 听着如此悲伤的话语,林老的眼眶也是泛着红色。他点了点,大步地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晴暖看着林老走了出去,用力地伸出了靠近风澜清的那只手,风澜清见状,急忙握住了它,放在了自己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 「清,我可以叫你『清』吗?」晴暖试探地问到。 「暖儿,我一直都想你能这样叫我的名字。」风澜清握着她的手,急切地说着。 晴暖笑了,那是一种发自于内心的满足,就像一个小女娃得到了她最心爱的裙子。 「清,你知道吗?我从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五年前,太后的寿宴,我一个人躲在御花园的那棵大梨树下,我当时很是自卑,就因为耳垂上的这块胎记。可无论我怎么躲,那些闲话之人却总是能找到我,然后取笑我、羞辱我。」 晴暖顿了顿,痴迷地看着眼前的那张俊颜,继续顽强地抗争着虚弱的身子,努力地说了下去。 「后来,温宁侯府的小姐们就在梨树下故意擦掉了我掩饰胎记的胭脂。我当时又羞又恼,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正在这个时候,你和一个叫致远的人出现了。你说其实这人就如落入尘泥的梨花一样,无需去在意那点点的淤污。」 晴暖停了停,用力反握着那只紧握着她的大手,继续坚持地说着:「你肯定早就忘了这件事儿,可我却再也无法忘怀。还记得那年微风拂面、梨花漫舞,而你在落英之中煞是好看。我不知是被风迷了眼睛,还是被你迷了心智,自那以后,我的眼里和心里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晴暖有些吃不消,她停了下来稍稍休息了片刻。虽然此时的她脸色苍白,汗流如水,但在那已有些涣散的眼睛里却始终闪烁着回忆的光芒,那么深情、那么痴迷。 只见她艰难地侧了侧头,看着风澜清吃力的说到:「因为你的话,我开始学着去面对自己的缺陷,学着去克服心中的障碍。我女扮男装,每日都躲在鹤仙楼里,只为能再次看到你。我知道我不可能成为你的妻子,所以,我把对你的爱恋都埋藏在了心底。」 「可后来,父亲心疼我,为我求来了赐婚。但这件事我并不知情,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嫁给你,我们家也不屑于贪图天家的权利和富贵。你知道吗?我能每天这样看着你从鹤仙楼路过就已经很知足了。而现在,我就快要离你而去,也不会再惹你心烦了。我占了这正妃的位置这么久,也是该到还给你的时候了。」 说着说着,晴暖忽然觉着有些委屈,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风澜清愧疚为她擦去眼泪,心疼地说着:「暖儿,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之前是我错怪了你,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让我好好地补偿你,用我的一生来补偿你。」 只见他越说越急,似要把这段时日积压在心里的懊恼一股脑地全吐出来,「暖儿,你一定要坚持住,你是这睿王府的王妃,我风澜清的妻子,也是我今生唯一的女人。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够倒下!你怎么可以倒下?你不能这样的狠心,抛下我一个人苟活在这孤独的人间!」 晴暖的眼泪非但没有停住,反倒是越流越凶,就像那倾盆的大雨,一旦开始便是疾风骤雨。 她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轻轻地笑了笑,只见她用尽了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努力地说着:「风澜清,我终于是……是你的妻子了。」 可当她费力地说完这一句话后,她仿佛是已经耗完了所有的精力。只见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毫无知觉地昏睡了过去。 第十七章 又见方明 「暖儿,暖儿,」风澜清不停地呼唤着晴暖,可晴暖却沉沉地睡着,已经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林老听到风澜清急切地呼喊,赶紧跑了进来。他想拉开风澜清,但是风澜清却死死地拽着晴暖的手不肯放开。 「清娃子,赶快让开!暖丫头昏迷了!」林老着急地朝风澜清大声地吼到。 在一旁的王府管家连哄带劝地才把风澜清给拉开了,林老赶紧在晴暖头部的穴位施针,可晴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风澜清看着依旧昏睡着的晴暖,疯了一般地又跑到了林老的面前,抓着林老的手,颤抖地问到:「林老,暖儿怎么了,怎么还不醒。」 林老望了眼明显害怕的风澜清,深深地嘆了口气,「暖丫头的毒又进了一步,已快深入心脉了。你看看她的手,方才还是手指尖儿发黑,现在已经蔓延到整个手臂了。这个毒比我想像的还要来得快,只怕是连三日都等不到了。」 风澜清的全身都在发抖,他看了看床上躺着的那个安静的人儿,怎么可能呢?今日都还是好好的,而且人还终于清醒了过来。可她却又要这么快的离开他了吗?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一定还有。他现在就进宫求父皇,请他张贴皇榜救人。他就不信这天下之大就没有人可以解这忘川之毒。 可正在这个时候,门房来报,说是晴暖的义兄方明来了。 风澜清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哪有功夫搭理他,他没好气地对前来传话的人低吼到:「没看到王妃性命垂危吗?喊他滚!」 那传话的侍卫吓得赶紧退了下去,可不一会儿,他又战战兢兢地来到了风澜清的面前,「启禀王爷,那方明说他知晓王妃所中之毒,兴许能救王妃一命。」 风澜清眼神阴沉地望着眼前的侍卫,心想着方明的本事不小,居然知道暖儿中了毒,而且还说自己知晓是什么毒物。很好,他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在撒谎,若是他在暖儿性命攸关的时候胡说八道,无论他的真实身份是谁,他今晚都休想再走出睿王府邸。 很快,方明便被那侍卫给领了进来。方明一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立马奔了过去。 风澜清一把拦住了他,「站住,你要干什么?」 「让开,我要看暖暖怎么了!」方明也不示弱,「风澜清,你看看你把暖暖弄成什么样儿了。先是在新婚的时候想法设法的羞辱她,然后又让她因父母双亡而封闭了自己,现在倒好,居然都命不久矣。」 「她是我的王妃,她的一切都和你无关,你休要在这里放肆,你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轮得到你来这里撒野?」风澜清现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想把这个人给扔出去。 「谁说和我无关,我是她的亲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尽到一天做丈夫的责任了吗?」 「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本王拉下去关进监牢!」风澜清看着眼前这个同样愤怒的人,恨不得一刀了解了他。就因为他是暖儿的义兄,他才对他一忍再忍! 「你敢!」方明抽出了隐藏在身上的短剑,蓄势待发。 「我怎么不敢?」而风澜清也抽出了身上的佩剑,准备砍了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两人都完全失去了理智。 「方明,住手!不可无礼!」可这一声的呵斥,并不是从风澜清的嘴巴里蹦出,而是来自于背对着方明,一直在为晴暖诊治的林老。 方明这才看清说话之人,他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有些激动又有些不敢相信,「林伯伯,是您吗?」 「是我。好久不见了。我们应该是有十一年未见了。」 林老其实在听到侍卫报方明的名字时就有所怀疑了。但他已经很久没有方明的消息了,所以也不敢肯定侍卫口中所说的方明就是他认识的方明。而直到方明走进来和风澜清争论不休,他才最终确定了此人就是他认识的方明。 不过,十一年前的方明还只是个懵懂的少年,而现在,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风澜清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两人,惊奇地问到:「林老,你认识他?」 「是的,不仅认识,他还是我师弟的弟子,严格的说我还是他的师伯。」 「那你们……你们都来自于……」 「是的,我和林伯伯都来自于医仙谷。」风澜清还未说完,方明便把话抢了过去。 看着风澜清有些震惊和狐疑的表情,方明也不在意,直接地说到:「王爷,现在可以让我看看暖暖了吧。」 风澜清望着眼里满是担忧的方明,侧了侧身子,最终还是让他走了过去。 第十八章 忘川解药 进屋了这么久,这还是方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端详着晴暖,可是他的暖暖躺在床上毫无知觉,胸口还插着一根带毒的箭。暖暖原本白皙的小手已经发黑,的确是中了忘川的表现。 看着一直望着晴暖的方明,风澜清不悦打断了他那深情地凝视:「方明,本王暂且不问你暖儿中的是何毒?要是你待会儿说错了,立马就给本王滚出王府。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林老把暖儿身上的箭拔出来。所以,你可以边儿上去了。」 方明听着风澜清咄咄逼人地话语也不理会,直接望着林老说到:「林伯伯,现在暖儿已经昏迷,拔箭会有一定的危险。我这里有一种护心的良药,等暖暖服下半个时辰之后再拔箭也不迟。」 说完,他掏出了药丸就准备给晴暖餵下去。可难办的是,晴暖已经昏迷,药是咽不下去了。 风澜清立刻端来了一杯温水,让方明把药丸放进去。看着风澜清的举动,方明基本上是明白了风澜清准备干什么了。 在药丸完全化开之后,风澜清坐在了晴暖的面前,喝了一口药水,含在嘴里并没有咽下,只见他扶起了晴暖,用嘴为她把药水一滴不漏地给渡了进去。 方明看着眼前这一幕,转过了身,不再去看,可是他的心却有一些疼痛。在看到风澜清端来一杯水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要干嘛了。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虽然知晓那个王爷是他的丈夫,可是当真的见到,他的心还是会难过。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风澜清就一直在旁边握住晴暖的已经发黑的手,半步都没有再离开。 「时辰到了,开始拔剑吧。」方明打破了这里沉默的气氛,毫不客气地走到了风澜清的面前。 林老看着一动不动的风澜清,摇了摇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安慰到:「清娃子,没事的。你相信林老我,一定不会在拔箭的时候让暖丫头出意外的。」 随即,他用力地向上拉扯着风澜清,一边拉着一边继续说到:「清娃子,你先让开。你在床边,老头我还怎么拔箭?」 风澜清在林老的拉拽下,十分不情愿地站了起来,退到了一旁。他看着晴暖的双手已经完全发黑,就像燃尽的木炭,没有了一丝的生气。 只见林老伸手握住了那支插进晴暖胸口的箭,「噗」的一声,那支箭头黢黑的毒箭应声而出。随之而来的,是发黑的血液从伤口中不停地向外涌出。 林老赶紧拿来止血的药粉,全数地散在了伤口上面,最开始,那些黑血还冲走了不少的药粉,到后来逐渐地偃旗息鼓。最终,慢慢地凝结成了血痂,血止住了。 林老在风澜清的帮助下,为晴暖包扎了伤口。而风澜清在看到那已有些溃烂的伤口时,心中的伤痛又一次的溢满。终于,在这一切都完成好了之后,晴暖被他轻轻地放回到了床上。整个过程中,晴暖就像是一个木偶,随意地被人搬来搬去,没有一点儿知觉。 而方明在拔箭开始,就已经转过了身不再去看,他不能看,因为他的暖暖不再是他的暖暖;他也不敢看,怕自己会发疯,会忍不住一拳给那个王爷揍上去。 而就在方明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时,风澜清却冷不防地突然发问:「方明,你说暖儿到底中什么毒?」 方明转过了身,盯着风澜清的眼睛,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反问了他一句,「你说暖暖她该中毒吗?」 「你什么意思?」风澜清脸色一沉。 「哼,我的意思难道大名鼎鼎的睿王爷会不明白?」方明看着他,语气不善地说着:「风澜清,暖暖她是因为你,才会无辜地遭了这一箭。」 「如果你能保护好她,如果你能及时放开她,如果你出门都能再多带一些侍卫,暖儿就不会遭此一劫。我可听人说,你今日带去的人手大多都死了。」 方明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风澜清,欺身一步,愈加逼近,「我去你遇袭的地方看了,并且找到了这个。」说完,他拿出了和晴暖身上一模一样的断箭。 风澜清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方明向他再次逼近一步,「风澜清,就是因为你,你的仇家要你的命,却生生地连累了暖暖,让她中了令天下医者为之丧胆的忘川之毒。」 方明一把折断了手中的箭,随手丢在了地上。他用憎恨和厌恶的眼光看着风澜清,只恨不得上去杀了他。他不敢想像,如果他此时是在西齐,那暖暖岂不是即将命丧黄泉。 忽然,在方明那仇视的目光下,风澜清却向着他深深一拜,「方明,本王的确对不起暖儿。但现在暖儿生命垂危,还请你指点迷津,澜清感激不尽。」 看着眼前放低了姿态的风澜清,方明心中很是诧异。他没想到这个高傲的睿王爷居然会向一介平民的他放弃了他作为皇子的尊严。 不过,这并不能抵消他对暖暖的伤害。他还记得一年半以前,当他离开尚书府时,暖暖还是活蹦乱跳、十分健康的;可当他再次见到她时,她却完全认不得自己了。而今,她不仅失去了意识,还身中剧毒。 「暖暖我是会救的,但却不是因为你,只因她是我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人。」他看着依旧保持着卑微姿态的风澜清,不屑地说着。 「我长期往来于西齐,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颗忘川的解药。而当我一看到箭上的毒,就知道今日的杀手并不简单。」他又上前一步,直视着风澜清,继续说到:「王爷,你的仇家来头不小,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暖暖再受到任何伤害,我一定拼尽全力将她从你身边带走,让你永远也找不到她。」 方明以为这些话会激怒他,可却看到他再次躬身,向他再次深深一拜,「澜清感谢你为暖儿所做的一切,澜清一定不会再让她遭受任何的苦痛。暖儿是澜清心中之宝,往后定会好生呵护。」 「但愿你说到做到!你也不必谢我,我说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暖暖,也为了曾经救我一命,待我如亲人的义父义母。」 说完这一切,方明掏出了揣在身上的一个小瓷瓶,小心地从里面倒出来一颗褐色的小药丸,递给了风澜清。 风澜清感激地接过,把那药丸化进了水里,用先前的方法为晴暖度了进去。 看着如此深情的风澜清,方明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很早就知道暖暖一直都爱慕着风澜清,一直钟情了很多年。他也从别人口中得知,虽然暖暖之前受到了风澜清很多的折磨,但现在那混蛋浪子回头,对暖暖是极好的。这一次,他本是想把暖暖带走,可当真要这么做的时候,他却犹豫了。他知晓如果他这样做了,暖暖一定是不开心的。既然风澜清也已经开始忏悔他的罪孽,为了暖暖,他决定最后再给他一个机会。 药已下肚,他看见暖暖的脸色逐渐红润,双手的黑色正在慢慢地退去,他知道暖暖是活下来了。等暖暖醒后,他便会成为夹在他们中间的一个多余之人。他不愿多留,直接转身走出了房间。 而风澜清坐在床榻上,一直握着晴暖的手。他知晓方明的离开,却并没有去阻止他。他感激他救了他的暖儿,他以后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去还他这个天大的恩情。 第十九章 蜜中调油 时间过去了三天,晴暖依旧没有醒来。不过林老倒是十分的乐观。他告诉风澜清这是中了忘川后正常的反应,最多再隔上两天,晴暖就肯定可以醒来。 在这期间,风澜清一直坐在晴暖的身旁没有离开半步,不眠不休地守护着她。他很怕他一转身,晴暖就会在他的身后消失。他从未如此患得患失,因为从来没有人像暖儿一样被他真正地放到过心里,暖儿,是他想要去守候一生的人。 第四天的清晨,晨光从窗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在晴暖的房间投射出各种美妙的图案,将屋子里原本压抑的气氛驱散出去。 晴暖就在这斑驳的晨光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但闭着眼睛的脸。那张稜角分明的脸上布满深深的倦意,嘴角一向只留着淡淡痕迹的鬍子已经有了尾指指甲的长度,他这几天必定是没有心情去打理它们的吧。眼睛缓缓地向上看去。那原本每日都绾得规整的发冠,此时也有些歪了,一缕缕的头发胡乱地耷拉在俊朗的容颜上,生生地破坏了主人原本的精緻。只是,这张脸还是和她记忆中的一样,总是那么叫人心动。 她就这样痴迷地看着他,心里是溢满感动的。因为,她还记得她最后对他说的那些话,也记得他对她毫无保留的表白。当时的她身体很是难受,她知道她就快要死去,可当她听到他那些动人的情话时,她觉得她所受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即将命归黄泉,她也是喜悦的。 她觉得他是怎样都好看,哪怕就是如此的不修边幅,她也还是觉得他是这世间最美的男子。她忍不住慢慢地伸出了手,想去摸一摸那张让她魂牵梦绕的脸。手一触碰到他的肌肤,晴暖就感觉手被烫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用手去感知她心爱的人,她的心在止不住地颤抖。 她的手缓缓地移动在他鬍子拉碴的下颚,感受着那有些扎人的些微刺痛。忽然,她的手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紧紧捉住。 风澜清睁开了眼睛,看着已经清醒的晴暖兴奋不已。他今晨实在是太困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可就在睡梦中,他总觉得自己的脸上痒痒的,像是有小蚂蚁在上面爬动。他本能地用手一拂,却触碰到一支嫩嫩的小手。本就浅眠的他忽然一惊,立刻清醒了过来。他看到自己抓着的是暖儿的小手,他的暖儿醒了,他的暖儿终于醒了。 他的另一只手也猴急地去握住了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想要去感受它真实的存在。 突然,「呲」的一声,晴暖发出了强压着疼痛的声音。 风澜清一听这声音便慌了,他紧握着晴暖的手,着急地问到:「暖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 「呲,」晴暖又发出了相同的声音,略带痛苦地说到:「风澜清,放开我的手,你弄痛我了。我的伤口被你扯得好疼。」 风澜清一听,赶紧松开了那握住晴暖的手,咚的一声,那原本虚弱的小手又重重地砸在了床沿上。 「风澜清,你是故意的!」晴暖疼得龇牙咧嘴,恨恨地说到。 风澜清看着被弄疼的晴暖有些慌了,「暖儿,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说完,他急忙想去把晴暖的手放回到原位,可他试了一试,也不敢真的去动她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又把她给弄疼了。 晴暖看着如此无措的风澜清,忍不住笑了一声,「王爷,小女子怕您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于是,她自个儿把手放回了身边,不再麻烦这位毛毛躁躁的王爷。 可当她再次侧头看着风澜清时,看到他有些挫败的坐在一旁不再言语。她心知是刚刚不小心打击到了他,她还真是不知堂堂的睿王爷居然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她忽然起了逗弄一下他的心思。 于是,她板起了面孔,声音冷冷地,「王爷,月荷在哪儿呢?叫她进来吧。我的事情还是让月荷来做吧,月荷很是小心,绝不会弄疼我的。」 她偷偷地看了风澜清一眼,看见他那倦怠的脸庞又增添了一丝愧疚和害怕。 「王爷,麻烦您叫月荷进来吧。我渴了,想喝水。要是月荷在的话,早就把水餵进我嘴里了。」 晴暖停了停,似想起了什么,又继续面无表情地说着:「哦,对了。您也请回吧,累了这么久,也早些去休息。」 风澜清一听,楞了一下,他的暖儿是在嫌弃他吗?他知道自己今日笨手笨脚,一定是惹她不高兴了。 他有些难过,他一直以为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很是轻松,没想到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照顾不好。 他心虚地看着晴暖,闷闷地说着:「暖儿,对不起。我方才动作笨拙,弄疼了你。我是第一次伺候人,很多东西不清楚,我今后一定多问问月荷,向她多讨些经验来。可是暖儿,你可别赶我走呀,我在这里等了你整整四日,我还想和你多待上一会儿。我这就去给你倒水。这水我一直是喊下人们温着的,你一醒来就能喝。」 他赶紧起身,就要往放着温水的桌边快步走去。 「等等!」晴暖及时地叫住了已经起身的他。 「怎么了,暖儿?」风澜清停住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问着。 晴暖看着这样的他,心里像抹了蜜一样的甜。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有些娇羞地说到:「清,你坐下吧,我和你开玩笑的呢。还是一会儿就叫月荷进来吧,你是王爷,怎么能做这些事情。」 可风澜清还是狐疑地望着她,「暖儿,你可真的别再生我的气了,我保证下次一定把你给伺候好。」 晴暖有些无奈,这人什么时候变得像街边的大娘那样婆婆妈妈了?于是,她只得再次耐心地解释到:「清,我是真的没有生你的气,我是开心还来不及呢!」 「当真?」风澜清依旧不太确定地问到。 「当真!当真!当真!」晴暖无法,只得连续说了几次。 像变戏法样,风澜清的脸由难过和怀疑,霎时变成得意洋洋、喜不胜收的模样。晴暖真觉得他不去戏班可惜了,这人有这般与生俱来的天赋,可不是常人能学得来的。 不过,风澜清可管不了晴暖心中所想,他现在是压根儿不想让月荷那丫头进来,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拥有了和暖儿单独相处的幸福时光,怎么能就这么让外人给轻易破坏了。 于是,他不顾晴暖的反对,跑到桌边去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十分小心地扶着她坐起了身,慢慢地餵她。之后,他又轻轻地把她放回了床上,仔细地为她盖了被子。 晴暖看着他为她做的一切,满心欢喜。她侧头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男子,唇角带起了一丝浅浅地笑,「清,当我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你在我的身旁,真好!」 而风澜清在听到她如此直白的话语时,心中也满是甜蜜,那溢满了深情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含情脉脉地说到:「暖儿,你能陪我走完余生,真好!」 第二十章 方明身份 晴暖的身体在风澜清细心的照料下恢复得很快。不多久,她便能够自己下床走动。 看着一日一日好起来的晴暖,风澜清是放心了许多,而两人的感情也在这几日急剧地升温,已到了一刻不见便如隔三秋的境地。 而在这一日的晚膳后,原本该陪着晴暖散会儿步的风澜清,却因为影墨的归来而把这个艰巨的任务,恋恋不捨地交给了月荷。 书房里,只见影墨单膝跪地一直在汇报着什么,而风澜清却忍不住皱着眉头。 终于,影墨停止了说话,但风澜清却一动不动,努力地思索着这情报的来源是否可靠。他用食指不自觉地敲打着太师椅的扶手,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他才冷冷地略带疑惑地说到:「照你调查的情况来看,这方明很有可能是西齐皇后嫡出的八皇子?」 「是的,主子。西齐皇后共有四子,大皇子邡铭晟乃当今太子,已经成年;三皇子邡铭骞已外出建府,成日醉心于书画,六皇子邡铭彦因从小体弱,在五岁时重病不治;而八皇子邡铭熙则是在六皇子过世之后才出生的,因为难产,八皇子的身体非常虚弱,不久便得了一场重病生命垂危。而太医们束手无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病情一步步恶化。为了救其性命,西齐皇室把他送到宫外救治,之后便一直养在了宫外,没有再回去过。据属下在西齐皇宫的线人说,八皇子的模样没人见过,甚是神秘;也没人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那你凭什么认为方明就是邡铭熙呢?」风澜清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其实小的也不能够完全确定,但目前可以肯定的是,方明在西齐的那个朋友,是个阉人。此人行事小心缜密,小的是好不容易才查到了他身体的缺陷。后来,小的还调查到在时常与他接触的人当中,有一个易过容的人。那人走路时右脚有点跛,而据线人说,西齐皇后的心腹大太监海公公早年被冻伤过,走路时右脚也是跛的。」 风澜清抿着嘴,神情十分的严肃,他叫起了影墨,挥手让他退了下去。他看着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犹如一头巨大的野兽,在悄悄地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他从第一次见到方明起,就感觉此人并非泛泛之辈。从他对自己那傲慢的态度和他刻意隐藏的武功来看,他的身份绝对是不简单的。 后来,在他们遇刺的那天,他居然能快速地赶到湘河,并仅仅只通过箭头上的毒物,就判断出了暖儿所中何毒。而暖儿遇刺的消息只有京兆府和皇宫的人知道,他竟然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打探到了消息。且最重要的是,他有忘川的解药。林老曾经说过,西齐皇室或许会有,而他若真是西齐的嫡出八皇子,那他有忘川解药这个事儿也就合情合理了。 林老说方明是他师弟的徒弟,这也解释了那八皇子的去处,原来是被送到医仙谷治病去了。他在暖儿好些了之后,还特意去问过林老。据林老说那是在二十五年前的夏季,他师弟出山治病,正好遇到一个被人抛弃的奶娃娃,于心不忍便抱了回来。而根据影墨调查的情况来看,这个奶娃娃出现在医仙谷的时间,正好是八皇子被送出宫治病的时候。从此,宫里就再没了八皇子的踪影。 不过,这医仙谷可不是人人都进得了的。他至今都还没找到医仙谷的入口。虽说林老也是那里的人,但他从不谈论医仙谷。暗中调查了那么多年,他也仅仅知道医仙谷是在西齐的某座深山里。可具体在哪儿,谁也说不清。 风澜清看着窗外摇曳的青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这西齐皇室的本事还真是不小,连医仙谷里都有他们的人。 只是,这方明来东明干什么?如果他是带有目的而来,那他为什么要救暖儿?他应该知道,一旦他拿出忘川的解药,那他的身世就很可能会暴露。 难道暖儿在方明的心中,已经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了? 「方明,邡铭熙,」风澜清一直重复地念叨着这两个名字,「不管你是不是西齐的八皇子,你都休要打东明的主意,更别想把暖儿从我的身边夺走。」 他就这样背负着双手站立了很久,浑身散发出了危险的气息。 第二十一章 新仇旧怨 从遇袭到现在,已过去了月余的时间,朝廷终于对刺客的身份做出了定论,他们一致认为那些刺客来自于南径国。南径国与东明的南部接壤,近年来两国摩擦不断,时常有小的纷争。朝廷负责调查的这些人,还真是会把矛头到处乱指,怕是早就为皇后处理好了吧。现在即使是天皇老子下凡来查案,都不会再查出个所以然了。 他想起那天晚上,待方明走了之后,影夜和影寒即刻前来复命。他看见影夜受了几处刀伤,还好经林老诊治都没有在要害之处。影夜告诉他那些刺客全是死士,剩下的活口都服毒自尽。那些人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但能养这么多死士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是呢,皇后可不是平凡之人,她这是想赶尽杀绝,为她自个儿的儿子铺路呢。他要是死了,她儿子宁王在整个东明也就暂时没什么对手了。不过,她也不好好看看他那宝贝儿子,成日里就知道在女人堆里鬼混。他要是日后继承了大统,做个守成之主都是难事,东明的江山很快就会被他给葬送了去。 不过,这并不是他所担心的,因为他绝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他的父皇共有六子,大皇子风澜宸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自出生起就被册立为太子,可惜不满四岁就因病薨逝;然后是继皇后所出的宁王风澜澈;之后的三皇子风澜明因其母家获重罪,早在七年前就被父皇圈禁在王府,永世不能踏出一步;而老五风澜兮就不用说了,那个病秧子弟弟居然敢觊觎他的暖儿;最后一个老六尚在襁褓之中,母妃出生又低,目前对皇后还够不上什么威胁。 皇后打的真是个好算盘,既把祸水引到了邻国,又能顺便除掉他,何乐而不为呢。可是她一定想不到,影寒他们仔细搜查过那些死士的身,在其中一个领头的身上找到了一种用戚花制成的剧毒之物。戚花是一种生长在东明北部森林的罕见植物,就连当地的人都鲜少知道,更是终身不曾见过。可影寒擅于用毒,又恰恰是东明北部人士,自小流浪的他去过森林,也差点儿误服了戚花的果实,只是可惜了他自小流浪的伙伴,因先他一步吃下果实而暴毙。 风澜清负手而立,不觉中笑出了声,皇后啊皇后,你的母家不正是在东明北部吗?本王可还记得你的先祖曾经以打猎为生,后来高祖皇帝为了统一北部,而你的先祖在战场上求荣卖主,才获得了后代子孙享用不尽的权利和富贵。 既然你的先祖常混迹于森林之中,怎会不知戚花这种剧毒之物。你可是机关算尽,百密一疏呀。你这么想至本王于死地,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你此次害得暖儿受了这么大的罪,差一点儿就命丧黄泉。到时候,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本王定会让你和你那宝贝儿子死得很难看。哦,对了,还有利息也要一起加进来。你那盘根于北方的母族,听说在当地也是为非作歹,欺压百姓,那就把它当做是你还本王的利息吧。 第二十二章 月荷心思 影夜的伤虽是没受在要害位置,但伤口极深,刀刀狠辣,其中有一刀又正好在腰腹部,差点累及脏器。虽是没有生命危险,但影夜失血不少,也花了大半个月才逐渐恢复。 这一天晚膳后,风澜清又带着晴暖在王府的庭院里饭后消食去了,留下了月荷和影凌在院里看家。正在此时,影夜外出办事回来了。月荷看着他那风尘僕僕的模样,料到他还没有用膳。于是,赶紧跑到松沧阁的小厨房,为他热了热还剩下的饭菜,急急忙忙地给他端了过去。 可就在路上,月荷碰见也是才从外回府的影寒。饿坏了的影寒一看见月荷手中热气腾腾的饭菜,顺手就给抢了过去。 看着影寒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月荷气坏了,大声质问到:「影寒,你干什么?」 影寒看了看激动的月荷,撇了撇嘴说到:「月荷妹子,我饿了,我要吃饭不可以吗?」 「这不是给你的!」月荷着急地说到。 「难不成这饭菜还是给王妃的?月荷,你可别懵我,主子他们早在庭院消食去了。既然都是下人们的饭菜,为何我不能吃?」 看着影寒那厚脸皮的模样,月荷气得直跺脚,难怪影凌一直不答应这厮的情意,活该影凌不答应。 「你还给我!」 「不还!我凭什么要还。有本事你来抢呀!」 月荷心里很是着急,她哪里抢得过影寒,她又不会武功,她要是能抢赢才怪。 虽明知抢不过,但月荷还是伸手去夺着那盘香喷喷的饭菜,几次尝试,月荷急得流出了眼泪。 「影寒,你在干什么?」影夜的声音突然在两人的背后响了起来。 月荷一听是影夜的声音,忽然觉得很是委屈,眼泪就流得更凶了。 看着真被自己弄哭的月荷,影寒也有些害怕了。他收起玩笑,赶紧向月荷道歉:「月荷妹子,你别哭呀,我是跟你闹着玩儿的。这盘饭菜你赶快拿去吧。」说完,他立刻把东西递了过去,一熘烟儿的不见了踪影。 其实,影寒也是饿极了,所以一看见如此美味的饭菜就把持不住。他也没有想月荷这次是真的不会给她,他看见她哭还真是被吓了一跳。要是他的小阿凌知道了,一定是会帮她的好姐妹报仇的,那他不仅会被阿凌揍,而且和阿凌也说不上话了。阿凌定会是很长时间不会再搭理他了。 影寒边走边寻思着,改明儿得想办法求求月荷的原谅。要是阿凌真不理自己可就麻烦了。 而这边,月荷的金豆子还在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着,叫人看了好不忍心。 「月荷,别哭了。赶快把这饭菜送去吧,要不就快凉掉了。」影夜笨拙地安慰着。 月荷这才想起手上的饭菜来,她刚刚是突然听到了影夜的声音,心中觉得万分的委屈,止不住的就开始流了眼泪。她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见着了他,所以此刻才会如此的失态。 月荷看着就在眼前的影夜,突然有些畏手畏脚,只见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猛地把那盘饭菜递到了影夜的面前,用细如蚊蝇般的声音说到:「影夜大哥,这是我刚刚在厨房给你热的。你赶紧吃吧。」 影夜没料到这是给他的饭菜,楞在了原地不知该怎样回答。木然了很久他才用手接了过去,闷闷地说了一声谢谢,急急地往屋里走去。 「嘿,等等。」月荷急忙叫住了影夜。 而影夜听到月荷的声音后也飞快的转过了身。 月荷从衣袖里拿出了两个鸡蛋,上前一步,塞进影夜的手里,「影夜大哥,这是我刚煮的两个鸡蛋,给你补补身体。上次要不是你为我挡了那把刀,你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流那么多的血。」 影夜看着手里的两个鸡蛋,脑子里已不太清晰。他瓮声瓮气地说到:「没事。」说完之后,他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烫,为了不被月荷瞧见,飞一般地转身离开了。 月荷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影夜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夕阳温柔的印在少女的脸上,为她增添了异样的色彩。 上次在湘河边,影凌拉着她躲避着那些死士的追击。影凌既要进行还击,又要保护着她和自己的安全,也是十分的吃力。就在她已经被那么多血吓得不行的时候,她看见影夜突然挡在了她的面前,为她生生地受了一刀。那刀刺在了他的腰腹,血就那么从他的伤口里一汩汩地流了出来。 还好,援兵及时赶到,他们得救了。可是影夜也在床上躺了整整五天才能下床,虽是未伤及要害,但毕竟元气大伤。所以这段时间,她总是想着法儿的为他补着身体。 影夜和影寒他们都是可以使用松沧阁的小厨房的,不过给影夜他们做菜的可不是她,而是松沧阁的小厮。她方才看到影夜回来,就忍不住想去小厨房给他弄一顿饭菜。那小厮弄的怎能和她的相比,她现在可是厨房里的一把好手,在林老的指导下,知道如何合理搭配食物,让身体更加康健。 而且,她愿意天天为他弄菜。 想着想着,月荷的脸更加红了,不知是这夕阳太过于热烈,还是这思绪愈加的炽热。 第二十三章 炎热夏季 窗外的知了不分昼夜的叫喊着,仿佛要把所有的生命都用尽。风澜清怕这些知了闹着晴暖,本是要叫人把它们都给捉走的。不过,晴暖阻止了他。因为每当她听到这些知了的叫声时,她才会觉得这王府更加有生机。风澜清便随着晴暖的意愿,放过了这些吵闹的小虫子。 此时,夜已经深了,风澜清刚刚服侍着晴暖躺下,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去之时,晴暖叫住了他。 「清,我有件事儿想和你商量一下。」晴暖边说边坐了起来,靠在了软枕上。 「暖儿,以后不要这么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无需这么小心的。」风澜清见晴暖坐了起来,又赶紧坐回了床榻上。 晴暖听着这如蜜汁一样的话语,心已是被完全融化了,很自然地,她拿起了风澜清的手,把它们放在了自己手心里。 「清,我是想去看看义兄。毕竟他救了我的命,再怎么也要去感谢一下他。」 风澜清虽是不情愿,但晴暖说的毕竟是事实,是该好好的去感谢人家才是。 他抽出手,返握着她的手,温和地说着:「为夫一切都听娘子的。」 晴暖听着他唤她娘子,不好意思的侧了侧脸。风澜清看见眼前这个难得娇羞的女人,心里亦是开心极了。他的暖儿在他面前已是毫无保留,展现出她最真实的自己了。 「不过,你知道方明住哪儿吗?我的人打听到他并没有住在尚书府。」 晴暖看着如此温柔的风澜清,缓缓地说着:「义兄在京城有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每一次回京,他都会在那里住上一段时日。我这里有他的住址,咱们先送拜帖过去吧。」 「好,暖儿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事儿就交给我去办吧,等一切妥当之后,我们就一起去正式的拜访一下他。」 「嗯」,晴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暖儿,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风澜清小心的扶着晴暖,把她轻轻地放回了床上。 风澜清吹灭了最近的两根蜡烛,恋恋不捨地离开了她的房间。天知道他是有多么的想留下来陪着她,每一次他离开的时候,他的脚都像钉了铁掌似的,拖都拖不走。还记得有一次,他是等暖儿睡着了才走的。那可是花了多大的毅力才离开了她的房间。他庆幸自己没有趁人之危,要知道暖儿的身体还是十分的虚弱,还要再调理一番时日。 从那之后,他都是在暖儿醒着的时候就离开了房间,不然,他真怕自己会犯错误。他的暖儿简直是太瘦了,先要调理得白白胖胖的才行。 而今日,风澜清在回到屋里后,赶紧给自己沖了一个冷水澡。这段时日,只要和暖儿待在一起,他每天都会冲上几次凉。他从来没有觉得有哪个夏天像这次这样难熬过,简直是热得让人受不了。 可他的幕僚们都觉得很是奇怪,今年的夏天并不算太热,怎的王爷是天天的喊受不了。王爷到底是怎么了,该不会是生了什么病吧? 第二十四章 拜访义兄 风澜清的办事效率的确是快,第二日便让人把拜帖送到了方明手中。方明也不扭捏,当即定好了日子,盛情的邀请睿王夫妇来府中做客。 于是第三日,风澜清便携着晴暖来到了方明的宅子。这宅子地处西边的闹市之中,很是方便。虽只是三进三出,但价格并不便宜。 方府的管家很早便站在了房门前,等待着贵客的到来,待晴暖他们一下车,便殷勤地迎了上去,领着他们向里走去。 而方明得知他们已经到来,也急忙走出了花厅。风澜清心道这方明确实是不简单,要是一般的商人遇到如此有权势的人物,早就在大门那里候着了。可这方明到好,居然是等着他们来了才迎了出来。这种待客之道,怕是只有同等地位的人才会这样做。如果他真是邡铭熙,他一个西齐的皇子的确是不用恭候在门口等他们的。 方明看着晴暖已经大好,露出了难得的笑脸,迎着晴暖,微笑着说到:「暖妹妹,欢迎欢迎。」 晴暖看见了许久不见的方明,也十分开心,「明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晴暖还以为你在西齐找了漂亮媳妇儿,捨不得回来了呢。」 「胡说,我最捨不得就是我家的暖妹妹,哪儿来的什么媳妇儿。」方明故作严肃地说着话,那样子甚是有趣。 风澜清看着一旁说说笑笑的两个人,心里很是不开心。待方明话音刚落,他立刻插嘴说到:「暖儿,咱们进屋说吧,你身子不好,不宜久站,为夫可是最担心你的身体了。」 方明听着这风澜清含酸拈醋的话也不介意,他是在说他不关心晴暖的身子,才让她站这么久的吗? 方明吸了口气,对着晴暖说到:「暖妹妹,赶快进去坐。你这次是元气大伤,可得好好的调理调理。」 于是,方明和晴暖边走边说的走了进去,风澜清反正就一直搀扶着他的小妻子,绝不离开她半步。 落座后,方明随即叫管家拿来了几样用盒子包裹着的东西。 晴暖看到后很是开心,「明哥哥,这次你又给晴暖带回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呀。」 「还是暖妹妹最了解我,你看这一个,」方明边说边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这个盒子里是一个木制的小娃娃,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晴暖疑惑地望着方明,只见他笑了笑,「暖妹妹,万事可不能只可看表面呀。这个娃娃可以打开,你再看看里面。」 晴暖拿出了那个木制的娃娃,仔细的看着,果然在娃娃的肚子那里有一圈细微的裂缝。她试探着慢慢打开了它,只见里面装着个和外面一模一样但体型更小的娃娃。而这个娃娃的肚子那里也有一条更加细微的缝隙。这一次,晴暖果断的打开了它,果然看见里面又一个相同的体型更小的娃娃。于是,晴暖一个接一个的打开,到最后,里面的那个娃娃只有拇指一般的大小。晴暖数了数,总共有七个大小不一的木偶。 「怎么样?好玩吧!」方明看着晴暖开心的样儿,心里也是十分的高兴。 「谢谢明哥哥,晴暖很喜欢。」 「别着急着谢,这儿还有几个的呢。你快都拆开来看看。」方明看着晴暖,脸上洋溢着微笑。 于是,晴暖依次地拆开了盒子,那些盒子里的东西,都是方明到处搜罗回来的,十分的新颖有趣。 风澜清看着对着方明笑着的晴暖,心里是醋意大发,「影夜,赶紧把谢礼呈上来。」 风澜清这一声说大不大,但说小也还真算不上。不过,他就是故意这样的,他故意打断了他们之间融洽的谈话,他不喜欢晴暖对着那个人笑。虽然他知道暖儿对方明只是兄妹之情,但方明那傢伙可不是。同为男人,即使他隐藏得再好,他也看得出那种眼神的意味,那是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才会有的眼神。 而影夜在听到风澜清的指示后,即刻把从王府带来的礼物呈了上去。风澜清得意地大声说着:「方兄,本王十分感激你出手相救。多靠了你的灵丹妙药,内人才起死回生。请受清一拜。」 风澜清站了起来,朝着方明的方向深深的一拜。晴暖看着风澜清放下了高傲的身段,如此的谦逊,心里是暖暖的。要知道,他这样做仅仅只是因为她。 不过,风澜清可不是这么想的,他拜方明,的确也是为了表示感激,但是,他代表的是晴暖,是他的妻子。他就是要方明看清楚,他是在感激他救了他的妻子。他方才故意在方明面前称晴暖为内人,就是要他听得更明白,暖儿是他的,闲杂人等不要来凑热闹。 方明怎会不知风澜清的想法,他是懒得和这个王爷计较。在风澜清拜他之时,他赶紧侧了侧身。 风澜清这个拜礼是太大了,他可承受不起。上次在睿王府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最后再给他一次机会,要是暖暖再受到任何的伤害,他一定会带着她离开那个王府,要他永远也休想找到。 不多久,风澜清藉口有事,便带着晴暖离开了方府。当他终于踏上马车的那一刻,时刻绷着的头脑总算是可以休息了。那个方明,跟原野的豺狼没什么区别。他必须时时刻刻紧紧的看着他家小娘子,不然被刁去了可怎么办? 这方明方才还留了他们用膳,他听到后觉得应该立即撤退。他的饭他可不敢吃,先不说那人对晴暖的心思,就是他那晦暗不明的真实身份,也让他相当的警惕。 今天他到方府有两个目的,一是带着暖儿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二是来参观一下西齐八皇子在东明的府邸。果然,方府的管家也是个武功高手,而那些端茶送水的下人们,个个武功都不低。他们全部很好的隐藏了自己会武的身体,瞒骗了晴暖和江尚书好多年。 他基本上已经能够确定这个方明就是西齐国的八皇子了。试问有哪个做生意的商人,会招募如此数量的武林高手来打理院落。况且,这么些高手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找得到的。想他睿王府要培养一批杀手,都是要花很多精力的。他们不仅要武功高强,且更重要的是需绝对衷心。这样的人手,可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得来的。 不过,这邡铭熙到底来东明干什么?是想来改朝换代?他们西齐有那个实力吗?西齐的事他也略有耳闻,据说西齐的皇帝十分宠爱一个妃子,那妃子和皇后已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那妃子的两个儿子已经成年,另外两个公主也嫁予了手握重兵的武将。这可是明目张胆的想要争夺储君的位置。此刻,西齐的皇子们正忙着争权,大臣们也在忙着站队,而这邡铭熙不回国帮他的太子大哥,来东明捣什么乱。 风澜清看了看坐在他身旁浅眠的晴暖,难到……难道他回来仅仅是因为听到江尚书夫妇过世的消息?仅仅是想来照顾他的暖儿?风澜清一个激灵,紧紧地握住了晴暖的手。暖儿是他的,谁都休想带走! 第二十五章 敞开心扉 晚膳后,风澜清照例陪着晴暖在王府里到处走走。而这一次,风澜清似乎有些沉闷,没有过多的话语,脸色看起来也不是太好。 晴暖想起他自从义兄那里回来后,就一直有些不太对劲。马车上他用力的握紧了她的手。当时她就觉得有些疑惑,她想问问他,可他一直闭着眼睛,她没找着合适的机会。回府后,他把她交给了月荷,一个人去了书房,然后把自己关在里面整整一个下午,她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问了影夜,可连影夜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直到晚膳时,他都没有再出来过,还是她到了书房去叫他,他才出来和她用了膳。 看着和他并肩而行的风澜清,她担心地问到:「清,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风澜清听到晴暖的询问,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心里涌起了一股浓浓的甜蜜。 他停了下来,温柔地看着晴暖,淡淡地说着:「让你担心了,没什么事情的。」 「不对,一定有事。」晴暖十分肯定地说着,直直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风澜清被晴暖这样盯着,仿佛心中的秘密都被她看穿了似的。他的眼神开始有些躲闪,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赶紧转过了头。 可晴暖那里肯放过他,用手把他的头给掰了回来,「清,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风澜清看着眼神清明的晴暖,心中既是感动又是忐忑。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任何事情。 晴暖凝视着他,认真地说到:「清,是不是因为义兄?」 风澜清身子一震,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但他的头却摇得更加厉害,忙不迭地否认着。 看着眼前这个一直摇头的人,晴暖忍不住莞尔一笑,「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摇头的。这模样真的是太可爱了,回去后我一定要给你画下来,让影夜他们都看看。我敢打赌,他们一定没看见过你现在的这个样子。」 风澜清的脸瞬间黑了下来,不过也就是一剎那的时间,旋即又变成了之前的状态,心事重重,闷闷不乐。 这样的风澜清让晴暖忍不住轻轻地嘆了口气,「清,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不开心就是因为义兄!」 风澜清再次着急地否认,而晴暖及时地打断了他,「清,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晴暖慢慢地向前走着,看着远处橘黄色的天空,转头等着风澜清。 「虽然你以前真的很可恶,但我是真心的感激你。我已经听月荷说了,我父母的丧事都是你在一手操办,让他们风风光光地走完了最后一程,入土为安。你也知道的,我没有兄长子侄,所以当我陷入自己的内心时,是你帮我的父母入殓装棺,谢谢你帮我全了最后的孝道,不然我真是变成了这天底下最不孝的人了。」 「我还要感谢你一直帮我照顾着尚书府的下人们,等着我醒来后,让我自己对他们的去留做了处理。还有鹤仙楼,在你的管理之下蒸蒸日上,相信父亲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看着就要打断她的风澜清,她用手势制止了他,继续娓娓道来:「在我没有知觉的那段日子,我的确是像大夫说的,沉浸在了自己的想法里。在那里,我还是小的时候,我的父母都在,他们会教我写字、陪我玩耍,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里面的时光让我非常的快乐,流连忘返不想离开。不过,在我脑海里始终有一个另外的声音在提醒着我,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假想。它告诉我应该勇敢地直面现实,它还告诉我叫我不要害怕,在外面有一个人会永远地陪着我。」 晴暖深情地望着伫立在原地的风澜清,继续说着:「起初,我很是讨厌那个声音。每每在我最开心的时候,那个声音总会出其不意的出现在我的耳边。可渐渐地,我慢慢的适应了它,甚至有些期盼能再次听到它。后来,我逐渐的清醒,虽然我依旧没有彻底醒来,但我还是能感觉到这个更为真实的世间。而那个声音也越来越动听,我也越来越依赖它。」 晴暖顺手摘下了那藤蔓上的鹅黄色花朵,给风澜清递了过去,可风澜清傻了似的,竟呆呆地未去接过。晴暖无奈,只得自己别在了发间。 「在我遇刺的那一天,我其实是能感觉到危险的,我也在努力地想要清醒过来,保护好自己不成为大家的拖累。直到一支飞得高高的箭,劲直地朝着你射了过来。那一刻,我完完全全的清醒了。我看见你在拼死的保护着我,我也知道如果我不能为你挡下那支箭,你很可能会像我的父母那样离我而去。我不要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因为……」 晴暖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这张俊颜,语气坚定地说着:「因为我爱你!」 风澜清睁大了眼睛,他的内心是激动的,他从未听到过暖儿如此直白地告诉他她对他的情意。自从他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便成日的害怕,他怕因为他之前的过错,暖儿生气了,不再喜欢他了。虽然这段时间暖儿一直对他都很好,但他依旧患得患失。他怕这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更何况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方明在一旁等待着。 当知道方明多半就是西齐的八皇子时,他的心里愈加地不安。方明并不比他差,甚至在身份上比他更为优越。方明是西齐皇后嫡出的皇子,而自己只是庶子。况且,看西齐皇室把他保护得这么好,足以说明他得到的宠爱远远高于自己,而这宠爱是立足于皇室的关键。 抛开这些不谈,方明也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他博学多才、医术了得。且他长期往返于两国之间,见多识广,最是能讨姑娘的欢心。不像他,就算是出京也是为父皇办事,来去匆匆、快去快回,根本见识不到这广袤的天下。 况且,方明对暖儿的爱并不必他少。同是男人,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隐藏在他眼中那浓浓的爱意,而且他还是暖儿的救命恩人,要是哪一天他想要带走她,他只怕会留不住她。 思于此,风澜清原本洋溢着幸福的脸色渐渐地暗淡了下来,到最后只能用悽苦来形容了。 忽然,他感到一只略带花香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皱着的额头,「清,别怕。我是不会跟义兄走的。」 这句话似有神奇的力量,他的心不再惊慌,瞬间安定了下来。 「清,你那么聪明,也一定发现了义兄对我的情意了吧。所以,你今日才会这般忧愁。」 天空的最后一丝霞光即将被黑暗吞没,而晴暖也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义兄才到尚书府的时候,我才七岁,他在尚书府整整养了两个月的伤才逐渐的恢复了过来。他对我极好,就像真正的兄长一样时刻的爱护着我、保护着我。他主要的生意都在西齐,因而常年不在京城,我们很少能见着面。直到我十四岁时,两年未见的他终于又回来了。可也就是那一次,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不同了,不再是以往那种单纯的兄长看着妹妹的样子,我也隐隐地猜到了那眼神的意思。不过,他依旧像兄长一样关心我,并没有什么逾规越矩的行为。期间,他曾对我透露过他羡慕我父母的生活,也想给未来妻子这样的婚姻。他也曾开玩笑地问过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到西齐生活,而我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只因那个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你。」 风澜清紧皱的眉头终于被晴暖慢慢地抚平,她放下了手,继续为他整理着有些褶皱的袖摆。 「三个月后,义兄又离开了,直到这次父母去世,他才匆匆地赶了回来。我很是感谢他拿出了那么珍贵的药救了我,但我对他一直都是兄妹之情,没有丝毫的男女感情掺渣在其中。所以,清,你不必为此焦虑。只要你不抛弃我,我就绝不会离开你。」 说完,她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来了在遇袭那天买到的那对木偶。 风澜清惊奇地看着那木偶,「暖儿,你是怎么找到它们的?」 「我在毒解之后拜託影凌帮我找了回来,据影凌说,这对娃娃掉在了石头缝里,所以没有被人捡走。真是万幸!」 晴暖用指腹慢慢地摩挲着这对可爱的娃娃,那灵动的眼睛里闪耀着宝石般的光彩。 「清,虽然在那个时候我脑子里还是混沌不清,但当我在店铺外望见它们的时候,我就好希望能拥有它们,我也想拥有和它们一样的幸福生活。」 风澜清从未见过晴暖一股脑对他说那么多话,他深情地拉着她的手,温和地说到:「暖儿,你不必再谢我,这种幸福我们会拥有的,相信我,好吗?」 此时,他的心已经完全的静了下来。他不再忧虑、也不再害怕。 只是,他还是有一些迟疑,他有些吞吞吐吐地问到:「可我以前……以前那样对你,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我生气!我很生气!你害我直到现在都不敢放开了的练武,我的眼睛也因为你受了伤。你就没了解过我,凭什么就说我是贪慕你王府的荣华富贵。因为元帕的事情,我的父母丢尽了脸;你还弄昏过月荷,让月荷这个一等丫鬟做着所有的粗活、重活。你狠心的折磨我,你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混蛋!」 风澜清被突然如此激烈的晴暖吓坏了,他是一动也不敢动,任凭晴暖如何骂他,他都默默地承受着。 「喂,傻了吗?怎么不回话?」晴暖看着没有反应的风澜清,有些恼怒的质问着。 原本方才的那些话,她只是想逗一逗他的,可说着说着,她是真的生气了。这个人真的是太坏了,居然如此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风澜清看着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晴暖,本来心情低落的他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暖儿,你要不要照照镜子,我怎么就娶了个你这么个凶悍的女子。」 「什么?你后悔了?哼,我现在就去找义兄,我跟他回西齐,你永远也别想找到我。」晴暖这次是真动怒了,立刻转身向王府的大门走去。 风澜清见状,暗道不好,这次玩笑开大了。他赶紧地追了上去,从后面圈住了她。可晴暖一直在奋力的挣扎着,想要逃离这烦人的桎梏。 「暖儿,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我是个混蛋,我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只希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能好好的弥补你。」 晴暖终于不再挣扎,她转过了身,对着风澜清莞尔一笑,「清,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因为爱你,所以我选择了原谅。我也想给我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和你在一起的机会。」 正当风澜清心醉于这深情的话语时,晴暖却突然甩开了他的手,忽的又恢复了先前横眉怒目的模样,气焰腾腾地说到:「不过,如果你再让我伤心,我一定会毫不留恋的离开你。」 风澜清哪敢再说什么,立马陪着小心,「是是是,小的不敢了,小的一定让夫人今后的生活称心如意、平安喜乐。小的一定随传随到,做夫人最忠实的跟班。」 这话听着让人很是舒服,晴暖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她并没有就此打住,她盯着风澜清那张讨好的脸庞,继续板着脸说到:「还有我陪嫁过来的那几个丫头,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她们给卖了。那是我的丫头,谁叫你说卖就卖的。你派人去把她们都给我找到,如果她们愿意赎身,就去官府消了她们的奴籍,再给些安家的费用,让她们各自回家。」 顿了顿,晴暖似想起了什么,继续恶狠狠地说着:「那卖来的钱应该进入了你们睿王府的公中吧。去,把那钱给本小姐拿出来,捐给此次受了水灾的庆州。下次你要再敢动本小姐的人,我就让影凌把影寒给拐跑,要你白白损失一名干将。」 风澜清的头像小鸡啄米般一直点个不停,晴暖看到后,这才消了些火气。 风澜清赶紧上前搀扶着她,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夫人,小的明白了。小的我立刻差人去办,保证让夫人满意。夫人吶,你看这天色已晚,咱们回去了,可好?为夫待会儿给你泡壶你最喜欢的翠松,给你消消火。」 晴暖很是享受这冷面王爷殷勤的侍奉,在他温软的情话和悉心的搀扶下,悠悠地向松沧阁走去。 第二十六章 当好王爷 是夜,一轮明月高高的悬挂于天空之中,柔和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静静地泻了下来,为世间万物盖上了一层银白的丝绸。 晴暖望着那几近满月的银盘有些睡不着。今日她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就把控不住,把心事统统地给抖了出去。她那么直白地对风澜清说出了心中的倾慕,当时还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想来真真是羞死了。她怎么就这么说了呢,还说了那么多,完全不像平日的自己了。 而且,她还叉着腰对着风澜清一顿训斥。她想起在尚书府时的一个厨娘,就是这般对着犯错的小丫头训话。那样子的确谈不上温柔可人,恰如风澜清所说的,十分的凶悍。 想着此次真是丢脸丢大了,晴暖猛地把被子捂在头上。不过,这被子的味道还真是好闻,有一股淡淡的梨花清香,是她所熟悉的那种。 她曾经问过月荷,这香是怎么回事?月荷告诉她,自从王爷把她挪到了他的寝房,王爷便不再用龙涎香。他让月荷把整间屋子布置成晴暖喜欢的样子,这其中也包括她喜欢的香味。 想着想着,晴暖的心里越来越甜,或许是因被子捂着头的缘故,她感到自己的脸烫烫的。用手摸摸脸颊,的确是有些发烫。于是,她便下了床,汲着鞋子为自己倒了一杯凉凉的茶。一大杯凉茶入口,这才觉得稍稍地降了温。 这一夜,晴暖睡得并不安稳,许是因为内心的悸动,她在睡梦之中都能甜甜的笑出声来。 翌日清晨,天刚微亮,风澜清便趁着早朝前的空隙赶来看看他的暖儿。他看见她微微地笑着,思忖着定是梦到什么好事情。等她醒后,他必要好好的问问她。 他轻轻地为她捻了捻被子,正欲离开,却看见晴暖已经睁开了眼睛。 「清,你来了。」因是才醒,她的声音还有些嘶哑。 风澜清快步走到桌边,准备为她倒一杯清水。可手一碰上茶壶,才发现水已凉透。正要唤月荷进来换水,晴暖及时地叫住了他,「我哪有这么娇弱,这大热天的喝热水,我可受不了,赶快帮我倒一杯凉水吧,我都快渴死了。」 「不行,林老说过你身子虚弱,即使是夏天也不能碰凉的。」 风澜清很是坚决,提着茶壶就出去了。片刻功夫,一杯滚烫的清水便送至晴暖手中,可是晴暖却迟迟没有下口。 「暖儿,赶快喝吧,这可是为夫亲自为你换的,满满的一壶,管够。」 晴暖看着兴致勃勃等待着她夸奖的风澜清,很是不忍心,但是这杯水她也的确是喝不下去的。她有些为难地说:「清,这水太烫了。」 闻言,风澜清笑意盈盈的脸瞬间变得无精打采起来,看起来很是挫败,「对不起,暖儿,我只想着是我自己接来的水,却没有考虑到这水是才烧好的。」 「没事没事,先放上一会,等凉了再喝也不迟。」 风澜清听着晴暖的安慰,心里越发地愧疚,「暖儿,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我之前从未照顾过人,所以你可别嫌我笨啊,我会向月荷多请教的。」 晴暖觉着,风澜清今日的话比那些缠缠绵绵的情话更加好听。少时,她用嘴吹了吹手上的那杯茶水,浅浅地抿了口:「清,你看,现在这水不是已经可以喝了吗?」 可风澜清的情绪依旧不高,晴暖见状,慢慢地把茶杯放在了床榻上,用手温柔的握住他的手,轻轻地说到:「清,我们是夫妻,你不用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很欢喜今天能喝到你亲自为我接来的热水。」 「可我觉得我真的很笨,除了当王爷,我几乎一事无成。我和方明比起一定是差远了,他从小自力更生,独自一人生活,而我却连自己的妻子都照顾不来。」 听着风澜清的自责之语,晴暖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清,你到底是在贬自己还是在夸自己呀。什么叫除了当王爷,什么都做不好,你真是太有趣了。」 「暖儿!」风澜清急忙叫住了晴暖,要是再让她说下去,他真得想钻进地缝里去了。 看着涨红了脸的风澜清,晴暖不再逗他,温和地说着:「清,能当好王爷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你要成日的和宫里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周旋,要时刻提防着陷阱。一个不小心,走错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所以,你要好好的当王爷,努力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我现在可是你的王妃,你不仅得保护好自己,也得用力地保护好我。」 风澜清觉着晴暖的话有股神奇的力量,总能使他很快地平静下来。 他紧紧将晴暖的手握在手心,朝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暖儿,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第二十七章 绝妙计划 风澜清一下朝就赶紧跑回了王府,他觉着自己就像一个愣头青,陷入了感情的漩涡里不能自拔。不过,他也没想过要将自己拔出来,因为这样美妙的日子,着实让人身心舒坦。 他现在是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诗词里那些对男女情爱的描写,果然是刻骨铭心、妙不可言。 他看着跟在身边的影寒,暗自感慨,怪不得这小子一天到晚追着影凌跑。他起初还觉得,有必要如此执着于一个女人吗?这天下女人多的是,这个不行还有其他的,何必每日求而不得徒增伤心呢。而如今,他是太理解影寒的那种相思之苦了,明明心爱的女人就在面前,却只能望眼欲穿。 甚幸甚幸,他的暖儿会对他关怀备至,不像影凌对影寒那样不理不睬。虽说暖儿已再三保证她不会抛弃他,但他心中始终是有些害怕。他想着方明那虎视眈眈的样子和那病秧子弟弟的执着,他觉得自己的追妻之路并不平坦。 忽然,「噗通」一声,一个路都还走不稳的小娃娃一不小心便跌在了风澜清的面前。不过那小娃并没有哭泣,又跌跌撞撞地自个爬了起来,还对着眼前的风澜清咯咯地笑着。 一个妇人赶紧跑了过来,登时跪在风澜清的面前,慌张地磕着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的儿子惊扰了王爷,都是奴婢管教不周,奴婢该死!求王爷责罚!」 「大胆,谁让你把孩子带进庭院的,冲撞了王妃和王府的贵客,你当得起这个责吗?」影夜大声地呵斥到。 「是,是,奴婢该死。还请王爷原谅小儿。奴婢的婆婆病得很重,男人又没了,今日家中实在是无人照看孩子,所以奴婢今日才把他带在身边,惊扰了王爷,还请王爷惩罚。」 可风澜清并没有理会那个僕妇,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这个还笑嘻嘻的孩子,蹲下身子轻声地问到:「你几岁了?」 那孩子也不怕他,对着他咿咿呀呀地说着,用手指比着「一」字。惊险再次发生。那孩子歪歪倒倒地向前走着,竟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摆,想要和他一起玩。 僕妇吓坏了,赶紧膝行上去将孩子扯了回来,愈加惶恐地磕头告罪:「王爷息怒,王爷息怒,是奴婢没管教好孩子,奴婢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今日之事,还请王爷开恩,饶恕孩子,奴婢愿领任何责罚。」 不过,风澜清并没有开口说话,他看着眼前孩子的活泼模样,只觉得很是有趣,这孩子竟然不怕他。 之后,他站起了身,沖跪着的妇人威严地说到:「你违反王府规定,私自将幼子带出下人房,有什么处罚你自己清楚,自个儿到管家那里领罚去。」 「是,是,是。奴婢谢王爷恩德。」 那僕妇带着孩子快速地退了下去。风澜清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交待了影寒一番,影寒会意,立刻大步地走了出去。 当那僕妇领完罚,带着孩子走回下人房时,却看到病重的婆婆坚持站在门口等着她。 「娘,你怎么下床了?快让我扶您进去。」僕妇上前搀扶着老人的手,赶紧把她给扶到床上躺好了。 「花儿,刚刚王爷的手下来过了,说你私自带着狗子出去,还惊扰了王爷。你不是说是带着狗子去顺子家,让顺子媳妇帮忙带一会儿吗?」 「娘,我先前是准备把狗子带去顺子家的,可一去才知道,顺子媳妇的娘突发急症,她告假回娘家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冒险带了去,谁知就碰上了王爷。」 「哎!」那老妇深深地嘆了口气,「一定不能再这样了,要是王府把我们赶了出去,咱们娘仨就真的只有饿死了。」 沉默了一会儿,那老妇似想起了什么,急忙对着狗子娘说到:「刚刚王爷的人还说,狗子天生聪颖,等再长大点儿就跟着帐房的人识字读书,若表现好,以后就可以留在帐房做事。」 狗子娘听后瞪大了眼睛,心里既震惊又感激。不过,今日狗子娘的运气的确是太好了,因为狗子的误打误撞,让风澜清想到了一条可以永远留住晴暖的绝佳妙计。 他一直在懊悔着,怎么自己就没想到这个好办法呢?要是有了孩子,甭管是那病秧子五弟,还是西齐的嫡出皇子,都再也不要想着把他的暖儿带走了。而暖儿为了孩子,也是绝不可能抛下他跟稚子的。 他心情特别的好,方才那娃娃的模样也甚是可爱。他想着,如果是他和暖儿的孩子,一定会更加的聪明、更加的乖巧。 想着想着,他已经踏入了松沧阁的大门,正向晴暖那里走去,而一阵熟悉的香味也偷偷地飘进了他的鼻子里。 第二十八章 君子庖厨 风澜清一闻到这个味道,心里就激动不已。这可是很久都不曾尝到的梨花酥了。 他迈开了步伐朝寝房走去。一进门,便看见一盘清香可口的梨花酥摆在桌面上。 他等不及,立刻走到桌边拿了一个,正准备往嘴里塞时,被晴暖一掌拍了下来。 风澜清有些莫名其妙,他看着眼前严肃的晴暖,委屈地说:「暖儿,为夫饿了,就让我吃一个可好?」 晴暖见风澜清这么猴急,吩咐着月荷打来了水,「先净手,出去跑了这么久,怎的就不知要先洗洗。我看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的道理,在你这里都统统忘了。」 风澜清听着晴暖的数落,着实地松了口气,洗手便洗手吧,只要能让他吃上梨花酥,就是洗上十次也可以。 于是,在晴暖监督下洗干净了手的风澜清,终于如愿以偿地吃上了久违的梨花酥。那点心一入口,梨花的清香瞬时钻满了嘴里的各个地方,酥而不腻,人间美味。 看着吃得一脸陶醉的风澜清,晴暖有些无奈,这人现在哪里还像个王爷,简直就是饿鬼投胎来的。 风澜清在吃饱喝足后,突然一拍额头,像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地问到:「暖儿,这是你专门给为夫做的?」 晴暖轻轻地点了点头,风澜清见状,立刻手舞足蹈起来,像个傻子一样兴奋地说着:「真好,暖儿给我弄吃的。」 看着这个如孩童般开心的王爷,晴暖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今早,看见他颓废的模样,她知道他不开心。所以她特意在他回府之前,为他下厨做了他最喜食的点心,只希望他不再患得患失,明白她对他也是在意的。 忽然,傻子般的风澜清回过神来,他看着晴暖笑嘻嘻说到:「暖儿,为夫也要为你做一样菜,你先休息下,等为夫做好了就叫你。」 「是什么菜呀?」晴暖有些好奇。 「保密,你一会就知道了。」 之后,无论晴暖怎么问,风澜清都不再透露半分。 午膳的时间到了,可风澜清还没有摆上他亲自操弄的神秘菜餚。 晴暖是更加地好奇了,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呢?她真的好想去小厨房看一看,但想起她答应过他的,只得耐心的等待着。 终于,远远的,她看见风澜清端着一盘菜疾步地走了过来。那菜一上桌,她的眼眶里便蓄满了泪水。 风澜清做的,是父亲常做给她吃的醉湖鱼!看着这道菜,她想起了父亲和母亲,想起了曾经在尚书府的日子,也想起了那段温和从容的时光。 风澜清上前轻轻地为她擦干眼泪,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深情地凝视她的眼睛,温和地说到:「暖儿,以后,这道菜就让我为你做,好吗?」 看着他那双闪烁着宝石般光亮的眼睛,晴暖被深深地吸引了进去。那眼睛里满是缱绻的温柔,让人忍不住沉沦下去。 「清,谢谢你!」 那白皙嫩滑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娇羞而妩媚,让风澜清心跳加速,挪不开眼睛。 第二十九章 我的方向 晴暖在风澜清期待的眼神中,夹起一块鱼肉便放进嘴巴里。风澜清紧张地看着她,担心这鱼并不和她的口味。 在她沉浸于自己意识中的那段时间,他便开始向月荷请教这醉湖鱼的做法。虽然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也得到月荷和影夜的认可,但他内心还是忐忑,生怕自己达不到江尚书的水准。 焦急地等着暖儿口中的鱼肉下肚,风澜清便小心地问到:「暖儿,怎么样?还合不合你的口味?」 看着眉头紧蹙没有说话的晴暖,风澜清心里暗道不好,他讪讪地给自己打着圆场,「一定是不太好吃吧,暖儿放心,我再多弄几次,一定能让你满意。」 「噗嗤」一声,晴暖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觑了满脸懵懂的风澜清一眼,随即笑着说:「清,我和你开玩笑的,这鱼的味道弄得很不错,比酒楼里的还正宗。」 可风澜清还是不太相信,他有些郁闷,「暖儿,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你说实话就是。」 看着有些孩子气的风澜清,晴暖正色,然后脉脉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朱唇轻启,温和地说着:「清,不骗你的。这鱼,真的很好吃,我没什么大的心愿,就希望一辈子都能吃到你做的醉湖鱼。」 心愿,一辈子。简单的几个字,却听的风澜清如痴如醉。朴实的语言,如春风般和煦,将风澜清的焦灼不安轻轻拂去。 他的眼中溢满神采,兴奋,快乐。 她的嘴角翘起弧度,甜蜜,幸福。 午膳后,风澜清又叫月荷为她端来了解暑的酸梅汤,晴暖本不愿再喝,可经不住他的连哄带骗,只得乖乖地喝了一碗。 待月荷收拾妥当离开,两个人便腻歪在了一起,诉说着彼此心里的相思。再后来,风澜清拿起了狼毫,认真的作画。晴暖好奇地看着,问他画的什么,而他并不回答,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晴暖在一旁为他研磨,红袖添香,动人心弦。 慢慢地,晴暖看出了那画中的场景。那漫天的雪花、那随风舞蹈的女子、那俊朗的男子都在告诉她,他画的是他们在尚书府一起赏雪的那个夜晚。她还记得,那是小年夜,那天虽然很冷,但心却格外暖和。 画品完成,风澜清停笔鑑赏。晴暖一时兴起,拿过了他手中的笔,在那画上的空白处填涂着什么。 风澜清静静地伫立在她身边,微微侧头,悄悄地欣赏着眼前的美人、美景。触目所及,她的神情很是专注,小脸上写满了执着,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他默然感慨着她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暗暗称赞,这字儿没有十年的功夫,是练不到如此境界的。都说字如其人,她的毅力也是常人所不能比的。而那些洋洋洒洒写在宣纸上的字,却化成了盈盈绕指柔,紧紧地缠住了他的心。 他仔细地品味着晴暖写出的诗句,默默念道: 夜月不落孤灯长, 无根雪水比春江。 我寄白雪三千片, 君报红豆应以双。 暖儿,你把你的思念寄托在这雪花之中,我定然不会负你,我会还予你我最深的情和最真的爱。 无法抑制内心澎湃而来的情意,他从身后环抱住她,旋即握住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低下头,情深不渝地望着她,「暖儿,相信我!」 晴暖有些受不了他如此炙热的眼神,把头别在一边不敢再去看,可她的心确是甜蜜的。 「清,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地在半空里潇洒,我一定会认清我的方向。而你,就是我的方向。」 「暖儿,」风澜清一声轻唤,便再无言语。只是,轻触在她肩膀上的下颌和环紧的臂弯,让她沉醉于这份静谧。 此刻,他和她,相依相偎。 此生,有了你,便是永恒。 ------题外话------ 1.诗词的出处:《逢雪寄人》唐张泌 主要是微风水平有限,写不出来呀....... 2.「清,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地在半空里潇洒,我一定会认清我的方向。而这一句是来自于徐志摩的《快乐的雪花》。有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去读一下,很有意境的。 第三十章 合二为一 欢喜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八月初。那一池的莲蓬,已经被烈日晒得恹恹的,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风采。 这一日,风澜清下朝后便直接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一直到晚膳时都没有出来。 晴暖直觉有事,便先去问了影夜。这一次,影夜倒是知道缘由,他告诉晴暖,明日便是慧妃娘娘生辰。 晴暖听后心里一惊,难怪了,原来明天是他母妃的生辰,而慧妃早已在六年前便离他而去。 她心里很是自责,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从未去关心他以前的事情。倒是他,还时常关注她的情绪,想方设法地让她开心,不去过多的为逝去的父母伤心。 晴暖提着晚膳,轻轻地进了风澜清的书房。外面的天空已经暗沉,而屋内并没有点灯,更显寂静和冷清。 风澜清伏坐在案几上,面前摆了许多个已经空掉的酒壶。他的头发已经散开,但并不显凌乱,倒多了一份不羁与狂妄。 见着如此颓废的风澜清,晴暖很是心疼。她快步走到前去,扶着他的手,为他理了理头发,「清,来吃点东西吧。」 风澜清听见晴暖的声音,缓缓地转过了头。那满脸的泪痕,有的已然干涸,有的却还在往下流淌,让晴暖的心骤然揪紧。 晴暖匆忙掏出绢帕,为他仔细的擦拭着。风澜清也不动,感受着她此刻的温柔。 「暖儿,我真的好想我的母妃。」风澜清突然开口,那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晴暖本能地伸出了手,慢慢地抱住了他,任凭他在她怀里抽泣着。 而风澜清感受着那温暖的怀抱,似找到了依靠,竟嚎啕大哭起来。晴暖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也在跟着痛着。 好一会儿,风澜清才止住哭泣。他离开晴暖的怀抱,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讪讪地说:「对不起,暖儿,我居然在你面前哭了这么久,我是不是太懦弱了?」 晴暖摇了摇头,又拿出一张干净的手绢为他擦干蜿蜒的泪痕。 「清,你压抑得太久了。谢谢你如此信任我,让我能触碰到你内心最深的伤悲。」 风澜清看着黑暗中的晴暖,那双眼睛散发出迷人的光彩,犹如一盏明灯,点亮了他心里最黑暗的地方。 他深深地嘆了口气,看着桌上的那些空掉的酒壶,陷入长久的回忆。 「母妃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她本是宫女出身,一直期待着到了年龄就可以被放出宫去,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可后来,父皇无意间看中了她,把她纳入了后宫。再后来,她生下我,父皇儿子不多,便赐了母亲为慧妃。」 风澜清停了下来,看见晴暖提来的食盒里有一壶酒,便拿了过来,自斟一杯,一仰头,便倒了进去。 「小时候,我就觉着母妃并不开心。懂事后,我才知道,母妃嚮往的是自由的生活,希望能找一个疼惜她的普通人,平平凡凡地过完这一生。后来,父皇的新鲜劲儿过了,很少再来看母妃。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为数不多的皇子,母妃的处境会更加艰难。母妃在后宫中不争不抢,我也跟着母妃一起隐忍于世,只为保全自身的性命。」 忽然,风澜清拿起酒壶狠狠地灌了几口,重重地掷到了案几上,他的表情开始变得愤恨和狰狞,「可即使这样,皇后还是不愿放过我们。她担心我会和她儿子争夺皇位。于是,她放火烧了母妃的殿宇,害得母亲和紫儿白白葬送了性命。哼!她以为她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早已泄露了踪迹。我一定,一定会让她们母子俩血债血偿的。」 泪水又从风澜清那刚毅的眼角流了下来,他紧握拳头,低声地抽泣:「而那一日,我才办完了父皇交予的差事刚刚回京,匆匆见了母妃一面。」 晴暖看着伤心欲绝的风澜清,心里也越发难过。可她也听到了一个一直让她既心痛又好奇的名字。她很想问问他,紫儿到底是谁,但已陷入回忆而不能自拔的他并没有停下来,依旧缓缓地诉说着他的故事。 「暖儿,你知道吗?紫儿是我曾经喜欢过的女人。」风澜清已有些许醉意,说话也开始吐词不清起来。 晴暖的心一颤,她的确很想知道他和紫儿的故事,但她又很害怕听到,她怕自己听到后会嫉妒他对别的女人的缱绻温柔。 可是,醉意和夜色让风澜清并未看到晴暖的不安,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紫儿是我的表妹,也是母妃在娘家唯一的亲人。那一年的春天,我刚刚出京,而失去家人的她正好被母妃接到了宫中。在完成父皇交办的任务后,我匆匆地赶了回来,只为能早日见到我相依为命的母妃。可当我来到母妃那里时,母妃刚好外出了。于是,我百无聊赖地走到宫殿后面的花园里,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在盛满桃花的桃树下尽情的舞蹈。我当即便想到那句诗: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风澜清停了下来,苦涩一笑,便大口大口地灌着酒,酒水从他的唇角流到下巴,再滴到已有许多酒渍的衣襟上。 沉默良久,他才继续说到:「我在旁静静地看着她,猜想着,她应该就是母妃所说的表妹。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让我心动的女子,我想我是喜欢上了她。」 晴暖就坐在他的身边,安静地听他诉说着曾经的往事,虽然心还是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心疼他的悲伤。 「但是,就在当天晚上,一场大火烧毁了所有的一切。当我从王府跑到宫里,只找到两具烧焦的尸体。母妃和紫儿都不在了,只留下我在这孤独的人间。我真的很失败,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 风澜清用力地捶打着案几,仿佛那手不是他的。忽然,他感受到一个温柔的怀抱,让他此刻悽苦冰冷的心找到了可以避风躲雨的港湾。那淡淡的熟悉的香味,让他悲愤挣扎的心得到丝丝的抚慰和安宁。 他贪念这温暖,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他留恋这香味,让他获得难得的晴明。 月光从窗户的缝隙悄悄地钻了进来,已经醉了的他使劲儿地睁大了眼睛。朦胧中,他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默然流泪,正用她最大的努力来给予他渴望的温暖。 「暖儿,是你吗?」他瓮声瓮气地说到,「暖儿,有你真好啊。你知道吗?是你在我最绝望时给予我活着的希望,你是我暗无天日生命中的一缕阳光,是你带我走出浑浑噩噩,让我尝试这世间的美好。」 他转身,紧紧地拥她入怀,痴痴地说着:「暖儿,你不能再离开我了。我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我讨厌这里的一切,我只想和你过平凡的生活。」 「清,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一生一世,我们都不分开。」晴暖俯首,在他耳边心疼地呢喃。 抬手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捧起她亦是泪痕的脸颊,风澜清满满的感动,「暖儿,我定会保护好你。你是我的妻子,我最爱的女人,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我们都不会再分开」。 晴暖趴在他的肩头,轻轻地「嗯」了一声。那声音温柔缠绵,像蜻蜓点水,一下子便撩拨起了他的心。 他情意缱绻地看着眼前这个乖巧体贴的女人,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软塌上,笨拙地俯身贴了上去。 满室春光无限,尽是旖旎。 第三十一章 两情缱绻 看着那软塌上的一抹殷红,晴暖羞得红了脸。她本来是过来送饭的,也想趁机好生地安慰他,怎就一不小心被他给诱骗了去。 风澜清侧身,用手撑着头,细细地端详着她。即便是瞧着她那月光下绯红的小脸,他的心里就又是痒痒的。他从不知男女情事会有这般的美味,叫他食骨知髓,沉迷于此不愿离开。 虽他之前已显醉态,但酒劲儿一过还是清醒了不少。他知道这也是暖晴初尝人事,怕她身体吃不消,所以也努力克制着身体的一次次冲动。 风澜清微微挪动下身子,手指穿进了她如瀑布般柔顺的长发。撩起发梢,轻嗅着其中散发的梨花清香,真是叫人心旷神怡。 「暖儿,」风澜清这腻人的声音简直是要把人喊进心窝子里去。 「嗯?」晴暖低着头,娇羞不已。 「为夫可是把第一次给了你,你可一定要对我负责呀!」 晴暖听着他这强词夺理的话,心中颇有微词。什么叫要对他负责,他应该是对我负责才是。 对了,他刚刚说什么?他是第一次?她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怀疑。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的表情,风澜清有些气闷,她居然不相信他说的话。 「怎么,暖儿不信?」风澜清声音沙哑,带着令人着迷的诱惑。 晴暖认真地点了点头。她的确很困惑,他是个王爷,照理说皇室早就会给他安排暖床的侍妾,可他居然说他从未经历人事。即使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也早被家人给安排开了荤。 风澜清将手中的秀发放下,又换了一缕,在手中把玩一阵,再次放在鼻尖嗅了嗅,那淡雅的香味就这么悉数地钻入鼻孔,让他的身体又开始燥热起来。 「我自小在皇宫中长大,见惯了那些一心想爬上父皇龙床的女子。她们在父皇面前柔顺听话,私底下却张牙舞爪、面目可憎。所以,我拒绝了母妃给我安排的侍妾,我不想我的身边都待着这样的女人。后来,母妃过世,我的生命里就只剩下复仇,因而对女子更没有兴趣。况且,宫宴上的那些女子,无论是世家千金还是新贵小姐,个个都是矫揉造作、装模作样,真真叫人噁心。」 「所以,你当时才会对我如此地反感?」晴暖的声音冷冷的,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柔和。 风澜清惊了一下,暗道不好。他说什么不行,怎的就说到了参加宴会的女子。 他陪着小心地为晴暖揉着肩,讨好地说到:「当然,我家娘子绝不是那样的女子。我家娘子清冷高洁,怎是那些胭脂俗粉可比的?是为夫有眼无珠,错怪娘子了。」 风澜清的声音越发的沙哑,似在强忍着什么。他忽的站了起来,快速的穿好了衣衫,甩下一句『我去去就来』,便不见了踪影。 晴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奇怪,这人怎的说走就走了。不过,当她再次看到软塌上那刺目的红色时,她想起了方才那一幕幕的缠绵,想起了他宽阔的胸膛,想起了她因疼痛而流下的泪水,她的心也跟着荡漾了起来。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风澜清便端着一盆水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暖儿,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所以我自己去厨房打了一盆热水。来,快让为夫帮你洗洗。」 晴暖听着那抹了蜜的话,感动于他的细緻和关心,但要让他给她清洗,她是决计不会同意的。要是那样的话,她真的是要羞死了。 于是,她带着几分急躁和娇羞地说道:「你,你把水放在那里就行。」顿了顿,又说到:「你转过身去,我自己洗就行。」这句话说完,晴暖感到自己脸颊如火烧一般的烫。 风澜清看着涨红了脸的暖晴,故意用略带委屈和戏嚯的声音问:「暖儿怎的又不让我看了,方才不是才让我里里外外的看了个够吗?」 听着那人的浑话,晴暖也懒得搭理。待他转过了身,她急忙套上衣服,把水盆挪到一边的角落里,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己,回到风澜清的身边。 可就在这时,某人的肚子忽然「咕咕」的叫了起来,晴暖这才想起这傢伙今日就没好好地用膳。她随即抓起他的手,快步向寝房走去,那里有她叫月荷一直温着的饭菜。都这个时辰了,要是饿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风澜清看着晴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拉着他朝前走,心中满满的幸福,他想,这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的味道吧。 第三十二章 立刻搬家 等风澜清优哉游哉地用完晚膳,已经快到子时了。可这厮却没有半点儿要离开的意思,依旧寻着各种由头赖在晴暖的寝房里。 晴暖看着他,暗暗摇头,如此耍赖,哪里像个王爷,这和市井上的泼皮无甚区别。晴暖心知他今夜是不会离开了。其实,她又何尝不希望他能留下来呢。 可是,要留下也得他自己说呀,若是等着她这个姑娘家来说,那可是丢脸丢大了。 念及此,晴暖心一横,装作无所谓地说到:「王爷,夜已深了,您是不是该回去了。」 风澜清的脸瞬间便垮了下来,他本以为她是开口挽留他,结果居然是赶他走,真真地伤了他的心。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的娘子,委屈地说着:「娘子,你怎么捨得就赶为夫走了呀。是不是为夫方才没有伺候好你,若是那样,娘子你一定要告诉为夫,为夫一定改。只要娘子一声令下,为夫马上就改。」 晴暖听着这话,瞟了一眼一本正经道歉的风澜清,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因为,这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呀,脸皮居然这么厚。还一定改、马上改,他是想做什么? 她蓦的想起刚刚那些纠缠的画面,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风澜清一看到晴暖白里透红的脸蛋,心里也是愈发燥热。他的小娘子是要怎么好看就怎么好看,平时里冷冷清清的也好看,现今儿这羞赧的模样也让人动心。不过比较下来,他还是更喜欢她如今的样子,那娇羞妩媚的眼神,似有无数根丝线,让他一眼望去就再也挪不开眼睛。 看着晴暖没有言语,风澜清继续故作伤心的说到:「暖儿,你可怜可怜为夫吧。为夫那间寝房又小又窄,也不透光,住在里面可是难受极了。」 他边说还边上前蹭了一步,抓住晴暖的手便摇晃起来,像是一个要糖吃的小孩,馋的不行。 本是故意绷着脸的晴暖,「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这里本是你的寝房,是你主动让给我的,我可是没有赖着不走。要是你嫌现在的寝房不好,那我搬回倚红苑便是,这里还给你。」 什么?搬回倚红苑!风澜清一听可是吓得不轻,他早就忘了还有倚红苑这一茬,脸上立马挂不住了。 「暖儿,这个,你怎么还惦记着倚红苑呀。从今往后,这松沧阁便是你的住处,那个什么倚红苑明日便叫人给拆了。」 「别!可别拆!」晴暖立刻制止了他,「我倒是可以住在松沧阁,可要是你哪天惹我生气了,我就搬回倚红苑去。可别以为我没有去处,再不济,我就回尚书府,反正这宅子是父母留给我的,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风澜清知道晴暖是说到做到的主儿,急忙伏小做低地讨好道:「为夫怎么可能会惹娘子生气呢?这绝对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娘子你就安心地住在这儿,为夫会好好伺候你的。」 说完,他的眼睛眨了眨,旋即转到了晴暖身后,殷勤地为她捏着酸痛的肩膀,继续陪着小心地叨叨着:「娘子也不要赶为夫走了,为夫是真离不开娘子,为夫现在就叫人把东西给搬回来。」 这次,他也不等晴暖回应,急火火地就着人去搬物件儿。晴暖想着他为了这个事儿,大半夜的喊得人尽皆知,真真是脸都丢没了。 可这人却跟没事人似的,还得意的哼着小曲,像极了书里说的,脸比那城墙还厚。 待两人洗漱完毕躺下,晴暖便挪到了最里边,仿佛这样,就能够远远地躲开他。 风澜清看着眼前这个躲得老远的女子,一开始心里着实是有些气恼的。不过,想她也是初次,难免有些羞涩和不适,心中的憋闷便略微好了些,因为他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可以和她好好地培养感情。但同时,他也暗暗告诫自己,务必要慢慢来,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不能把她给逼急了,不然若是吓着了她,可是得不偿失了。 感受着身边的他,晴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因为现在这一切都是那么恍惚,令她感到晕晕的。尽管风澜清真的回到了她身边,她也真的变成了他的妻子,可她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即使两人在书房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但她还是需要时间来调整她内心的不安,满满地适应她的新身份。 就这样,两人都怀着自己的小心思进入了梦乡。而在寝房外,最开心的莫过于影寒了,主子和王妃是终于在一起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和阿凌也会少一层障碍,预示着阿凌很快就能成为他的妻子了? 看着影寒那副自我陶醉的模样,影夜和影墨对视了一眼,便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他一番。这小子是不是事儿太少了,一天到晚尽想些猥琐的事情。他若是再这样,他就会给主子建议,把他调出去一段时间,省得他每日心心念念的总惦记着阿凌。 影墨也是这样思量的,他觉得影寒这小子是休息得太好了,成日里就想着娶媳妇。影凌可是他们几个中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姑娘。他和影夜自小就把她当亲妹子,可不能就这样让狼崽子给叼了去,想取影凌,才没这么容易。 还在偷偷窃喜的影寒,始终都没发觉自己早已成了众矢之的。 第三十三章 吃饱喝足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风澜清便已经完全的清醒过来。他侧头看着睡在一边的小女人,觉得甚是可爱。 她那嘟着的红红小嘴,像是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怎的她睡觉也有这么多表情,让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风澜清轻轻地下了床,准备更衣早朝。可谁知就是这般轻微的动作,就把那睡梦中的女人给惊醒了。 晴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已经在更衣的风澜清,声音有些沙哑地说着:「清,这是要去早朝了吗?」 风澜清听着那因为才睡醒而略显喑哑的声音,心里犹如猫抓一般,但见他转过身,忍住了心里的悸动,温和地说着:「暖儿,时辰还早,你再多睡一会儿。」 可晴暖却没有听他的,直直地坐了起来,有些着急地问:「清,你还没用膳吧,我马上叫厨房的给你准备着。」 风澜清听后很是得意,他的暖儿心疼着他呢。他双手扶着她的肩头,把她轻轻地给按了回去,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暖儿,你放心,厨房每日是准备好了的。这等小事儿交给下人做就行了,我可捨不得让我的暖儿在厨房里遭罪。」 「清,我真不是一个好妻子,我连你早膳的事情都不清楚。」晴暖的情绪有些低落,她忽略他似乎已经很久了。 风澜清看着眉头微蹙的晴暖,明白她心中所想,心中愈加感动。他本想安慰一下她,可看着她那还嘟着的嘴,他真想品尝她的美味,他能想像得出,那味道一定让人着迷。 风澜清可不是一个磨磨唧唧的人,要不是顾忌着她初尝人事,他哪里还会克制自己等到现在。于是,他欺身下去,把毫无防备的晴暖吓了一跳。晴暖看着眼前这越来越近的俊颜,起初是惊慌的,可慢慢的,她开始沉醉其中,努力的迎合着他。 满室春光无限。 而风澜清在吃饱喝足后,便神采奕奕地上朝去了,留下了晴暖一人在床上郁闷着。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竟然是这样安慰人的。她正在为没有为他准备早膳而愧疚,他应该像以前那样,轻言细语地对她说「多谢暖儿关心,为夫很感动」,谁知等来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那个。 这也罢了。可是她真的好累。昨儿个她便是全身酸痛,今早起来本是好多了,结果被他这么一折腾,身体又是酸软到不行。而且,原本她醒来后,精神还是不错的,可现在她是真的好睏啊,只想眯着眼睛再睡一会儿。真是的,那混蛋的精力简直是太好了,走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她真希望早朝能晚一点儿结束,她的确是太需要休息了。 月荷在风澜清走后便进来了,帮着自家小姐沐浴更衣。晴暖看着自己身上的青紫,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月荷倒是真心的替自家小姐高兴,小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想小姐之前受了那么多的苦,现在终于和姑爷琴瑟和鸣了。要是老爷和夫人还在,不知会开心成什么样子。 盥洗结束,晴暖让月荷找出一件领子较高的中衣穿上,连早膳都没用,就又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直到风澜清下朝回到王府,晴暖才悠悠地醒了过来。她看着风澜清那兴致盎然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下可好,她今日是早膳都省了,算算时间,差不多该用午膳了。 看到风澜清笑嘻嘻地伸出手,想扶她起来,晴暖心情烦躁地把他打开,板着脸把月荷叫进来伺候。她的脸真的是可以不用要了,这满王府的人肯定都知道了她今日的事情,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风澜清知道晴暖是在为早上的事情生气,任凭她把火撒在他的身上。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是不,谁叫他家暖儿这么诱人。 为了转移晴暖的注意力,他急中生智,建议道:「暖儿,要不,一会儿我们去上香,可好?」 「上香?」晴暖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他问。 果不其然,晴暖的注意力被风澜清成功地吸引过来。 「暖儿,今日是母妃的生辰,而我们又已经是夫妻了。所以我想去寺庙上个香,告诉在天上的母妃,不用再为我担心,因为我已经有一个这么好的妻子陪伴在身边。还有呢,我也想告慰岳父岳母的在天之灵,请他们也放心,我定然会照顾好你的。」 看着风澜清忽然间低落的情绪,晴暖很是心疼。她哪里会真的和他置气,也就是逗逗他罢了。而且,她还听他说到了自己的父母,心里很是吃惊,但更多的却是满满的感激。他刚刚称呼她的父母亲为岳父岳母,也就是说,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承认她了。况且,今日去上香,也是他向母妃承认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他,真的是她的夫君了。 思于此,晴暖有些害羞,轻轻地点了点头。 风澜清看着如此娇羞的晴暖,心情亦是大好。 于是,在一起用了午膳后,他们便携手来到了京城最大,也最负盛名的空山寺。 第三十四章 供奉父母 空山寺在京城北边的棋云山上,最开始这里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可后来人们都说,这里的香火很灵验,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来这里祈福,空山寺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善男信女们从各方赶来,只为能求得心想事成。 而空山寺最最灵验的,据说是祈求子嗣。相传,前朝的皇后成亲十年都未曾怀孕,可来到这里理香拜佛之后,不足半月,就被太医验出有了身孕。 岂止皇家如此,还有远远近近的很多百姓,都说在空山寺求子最是可靠,一求一个准,保准明年就能抱个小娃娃出来。 曾经,晴暖并不太相信这些说法,可今日,她却决定要诚信诚意地拜拜。祈求菩萨保佑,来年也能让她生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风澜清搀扶着晴暖来到了大殿,虔诚地朝着每一尊菩萨行跪拜大礼。让暖晴心醉的是在送子观音跟前,她都已经礼毕站起身来,他还跪在佛像面前,诚心地祈求着。 晴暖看着他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直直地默默地跪着。这张俊颜她看了很多遍,此时的他更显得温润如玉。听着耳边响起的空灵梵音,晴暖的思绪也跟着飘远。 难道,他也是想求一个娃娃吗?晴暖感到有些惊喜,也有丝丝甜蜜。 而风澜清的确是在求一个孩子,他和晴暖的孩子。有了孩子,他的暖儿就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须臾,风澜清俯身,对着菩萨深深地拜了三拜。然后起身,轻柔地拉着晴暖往偏殿走去。 晴暖始终有些好奇,很想知道他刚刚在祈求什么,是不是真的跟自己一样,在祈求菩萨赐予他们一个孩子。 「清,你刚刚求的是什么?」 「嗯,我求了很多的。」面对晴暖突然地发问,风澜清竟然有些许的惊慌。 「那都求了哪些呢?」她看见风澜清略带慌乱的表情,愈发想要得到答案,遂刨根问底地问道。 稍作思考,风澜清便认真地答道:「具体的嘛,就是求你身体康健,王府能够平平安安」。此时的风澜清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一点儿也看不出先前的慌乱来。 可晴暖哪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他,「清,难道就没有别的了吗?我刚刚可是看见你在送子观音面前跪拜了很久,你到底是在求什么呀?」 风澜清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追着他不放了。她应该早就猜到了吧,否则不会如此穷追不捨。尤其是看到她浅笑的嘴角,他就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可真的要他对她说出方才他是在求子的话,他却有些难为情。 奈何经不住晴暖的一再纠缠,他只得瓮声瓮气地含糊说着:「就是那个意思。」 看着有些窘迫的风澜清,晴暖终于停止了发问。果然,他和她想的是一样的,他们都想拥有一个孩子了。 晴暖的心像抹了蜜一样的甜,有点儿羞涩,但也有了些许的期待。昨夜,会不会成呢?暖晴陶醉在自己的想像中。 然而,聪明的晴暖却没有想到,风澜清可不是单纯的想要一个孩子,他想的更多的是,藉由这个孩子,牢牢地把孩子的妈留住。不知道,以后投胎到晴暖肚子里的小娃娃会怎么想,他的爹居然在他还没有托生到这个世界时,就想着法儿的利用他了,十足一个混帐老爹。 走了百余步,风澜清就带着她来到了偏殿。而影夜和影凌便乔装成百姓守候在偏殿外。 偏殿和正殿不同,这里空寂无人,异常的安静。放眼望去,只有一些木阶,以及木阶上供奉着的一盏盏油灯。晴暖数了数,大概有百来个。看来这油灯并不是普通人家所能供奉得起的,光是香油钱就应该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走得近了,暖晴才注意到,在油灯的杯面上,刻着一些东西,有些是名讳,有的只是一些看不懂的记号。 风澜清牵着暖晴在左边四排的一盏油灯前停了下来。晴暖看见那盏银制的油灯上只刻了「三」这一个字,难道这盏灯便是供奉着慧妃的油灯? 风澜清就这样沉默着,盯着那盏油灯看,脸上的表情极尽哀伤。晴暖见状,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风澜清感受到手中传来的力量,尽管没有回头,但却将她那柔弱无骨的小手紧紧地攥住,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他继续站在这里。 「这个『三』字,是母妃在家中的排行。母妃姓穆,从小贫苦,又是女孩儿,大人们便没有给她取名字,就「三儿」「三儿」的叫着。后来,母妃进宫当了宫女,在得到父皇的垂怜之后,父皇觉着母妃性子安静,便赐名穆安,封号为「慧」。 风澜清顿了顿,侧头看着晴暖,「暖儿,你看我们是多么的有缘,在双方母亲的名讳里都有个『安』字。暖儿,我就是你天定的丈夫,而你也是我永远的妻子。」 风澜清的眼里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叫晴暖深深地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随后,风澜清又让晴暖看了看立在慧妃旁边的两盏油灯,那两盏灯上都刻着同样的字——「生死相随。」难道,这就是供奉父母的油灯? 「暖儿,真的很抱歉,这油灯上我没有刻下岳父岳母的名讳。只因现在形势不明,我不想节外生枝。等以后柳暗花明之时,我一定会重新为岳父岳母供奉牌位。」 晴暖转头望着风澜清的眼睛,认真地说着:「清,你不用道歉,我明白你的为难。作为你的妻子,我理应为你分担。我也很感谢你为我父母所做的一切,他们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很欣慰的。」 风澜清的心因为情暖的话快活了起来,他再一次紧紧握住了晴暖的手。相对无言,深情凝望,双手传递的温暖,是给予对方的力量,让相互扶持的彼此更加坚强。 第三十五章 不请自来 这段日子,是风澜清和晴暖最开心的时光。那风澜清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小子一样,天天缠着晴暖。每当早朝一结束,他便匆匆忙忙地往王府赶。就他这猴急的样子,背地里不知被致远嘲笑了多少次。致远的心情也很好,因为他是终于报了曾经的一箭之仇,想当年,这笑面虎一样的王爷不也是这样揶揄他来着么。 今日,原本也应该是个令人高兴的日子,可风澜清一回府,便收到了安王府管家亲自送来的请柬。这让他有些不畅快。要不是看到这请柬,他还真差不多忘了这个一直对晴暖虎视眈眈的病秧子。 耐着性子打开请帖,他便看到那帖子上赫然写着,请睿王爷和王妃明日到安王府赴宴。呵呵,风澜清一阵冷笑。这人怎会有如此好心,这宴席怕就是个鸿门宴吧。 风澜清不愿再看,亦不愿多想,直接便把手中的请帖撕碎了。 可安王风澜兮岂是个会知难而退的人?自那日起,他便每天派人送请柬过来。风澜清十分佩服他这弟弟的执着,也更加肯定了他当初的猜测,此人定是不安好心。于是,他下了命令,不得让王妃知晓此事,所以晴暖对风澜兮的行为一无所知。 终于,在连续送了十日的请柬无果之后,风澜兮亲自登门了。而那个时候,风澜清正在寝房里和晴暖说着情意绵绵的话。 风澜清在房里听到了影夜给他打的暗号,急忙走了出去。 他面色不善地低声嚷到:「是不是请柬又送过来了,本王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此时打扰本王,直接扔掉就是了。」 可影夜并没有领命而走,而是小心翼翼地回到:「主子,这次是安王殿下亲自过来了,还……」 「还什么?说话别吞吞吐吐的。」风澜清更加地不耐烦。 「是,王爷。安王殿下不仅亲自来了,还带来了一大群舞娘。」 「什么?一群舞娘,这人发的是什么疯?把睿王府当成烟花之地了吗?」 风澜清瞬间火起,一甩手,气势汹汹地边说边往王府的前厅走去。 「清,等一下。」晴暖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了起来。 风澜清看见追了出来的晴暖,赶紧调头往回走去。「暖儿,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叫你在寝房休息的吗?你身子不好,应多注意才是。」 晴暖的心如同掉进了糖罐里似的,甜丝丝的,可她却依旧担忧地问着:「清,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这几日你的脸色都不太好,我一直很担心。」 「没事,没事,暖儿你是想多了,」风澜清看着在她身边的月荷,声音低沉的命令到:「月荷,赶快扶你家主子回去。现在虽是秋日了,但日头当空,也是要避避的。」 晴暖看着着急赶她回去的风澜清,更加确定他是有事瞒着自己。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坚定而又认真地说到:「清,既然我们是夫妻,那就请你诚实地告知我发生了什么。而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风澜清心知是瞒不过了,只得如实地告诉了晴暖关于风澜清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 而晴暖却在风澜清说完之后,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双手,「清,请你不要害怕,因为无论是谁,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永远无法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说完,她便拉着他朝前厅走去,她要去看看风澜兮到底想做什么,而更重要的是,她要让他明白,无论他做什么,他与她都不会有任何交集。她的夫君是风澜清,这一辈子,都是。 第三十六章 再见紫儿 轻柔细语伴着脚步声传来,让原本坐在椅子上假装平静的风澜兮紧张地站了起来。但看着牵手相伴而来的风澜清和晴暖,他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他们的关系已变得如此好了吗? 风澜清觑着一直盯着晴暖看的风澜兮,心中十分不悦,强压住怒气,他冷冷地开口到:「不知今日五弟前来,有何贵干?」 风澜兮收回目光,转眼看向风澜清。看着盛气凌人的四哥,他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虚弱地说着:「五弟我好久未曾见着四哥了,很是想念,所以今日特来拜访。」 「哦,是吗?怎的本王就没发现,与你有这般的兄弟情深呢?」 风澜兮没有搭话,就这般静静地站着,倔强地盯着风澜清。静谧,预示着气氛已是到了箭弩拔张的地步。 晴暖看着这两个就快要打起来的人,赶紧打着圆场,「五弟,请坐吧。久站不宜,会伤了身子的。」 语罢,她又拉了拉风澜清的衣袖,把他带到了主位上坐好。 风澜兮看着晴暖和那个人的举止,是那么的自然,一点儿都没有做戏的成分。而那人就这么乖乖的被她牵着坐了上去,对她的要求惟命是从。她的脸一直是微笑着的,那么迷人,那么自信,这是生活幸福的女人才有的模样吧。 陷入短暂沉思的风澜兮,在平顺的搀扶下坐在了下首。他的确是不能久站,他这身子是支撑不了这么久的。 「五弟,今日你来王府,嫂子我是非常的高兴。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要不就留在府里,用了晚膳再走?」晴暖温和的声音犹如一阵清风吹进了风澜兮思念依旧的心田。 可那句「五弟、嫂子」又如一把锋利的剑,直直插进他的心窝。她还是那么聪明,她一开口,便拉清了两人的关系。他和她,再无可能,只能是叔嫂。 他这几月身子一直不好,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去收集她的情况。他知道她的遭遇。她父母双亡,导致她自我封闭了很久。后来,他又听说她遇刺了,而那本来该死的人是他的四哥,她却生生地替他挡了一箭。当平顺告诉他,她病危,所剩时日不多时,他多想拖着这副残躯来看她,可他却连下床的气力也没有。再后来,他听说她和四哥情深意长、琴瑟和鸣,他始终无法相信,可如今一见,已然是了。 传言非虚,可他又陷入更深的挣扎中。如果她和风澜清的关系不好,他还能有一丝丝的幻想。尽管这份幻想,于情于理,都只能是幻想,但至少这个执念,也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勇气。可现在呢?他有些想放弃他准备了很久的大事了。因为看着她洋溢着满足和快乐的模样,这不就是当初自己所期望的吗?只要她幸福快快乐,他就知足了。 可筹谋了这么久,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再三思忖,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他的四哥这么在意她,那他就再给他加个考验。如果他能通过这场考验,那就足以证明暖暖在他心中的地位。到时候,他一定会主动的放弃,再不来打扰他们。 深深吸了一口气,风澜兮抬头看着晴暖,声音微弱地回答到:「多谢四嫂的盛情,兮也不能空手而来。兮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还望四哥四嫂喜欢。」 随即,风澜兮一个拍手,他带来的人便鼓瑟吹笙,奏起了欢乐的旋律。紧接着,一群衣着妖冶的舞娘涌入前厅中央,伴着音乐开始舞蹈。 晴暖看着下面的表演,有点想不通。这风澜兮到底是准备干什么?难道他以为他的四哥会看上这些胭脂俗粉?他也太不了解风澜清了吧。 晴暖还在思索。这时,一个蒙着纱巾身着紫色舞衣的舞娘款款地走了出来。 晴暖心中一惊,紫色,是风澜清脑海里永远也抹不去的回忆。她觉得,她可能猜到风澜兮的意图了。 晴暖不动神色地瞟了眼坐在身旁的风澜清,尽管他表面上风轻云淡,但那握紧的手却不自觉地出卖了他的心。她感到些许的难过,她始终是不及紫儿,甚至是不及一个看似紫儿的人。 而一直暗自观察着风澜清的安王,也轻易地看出了他的紧张。他心里默默地念叨:四哥,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要是这都让你受不了,你如何能保证一辈子对暖暖好。」 前厅中央的那个紫衣女子还在尽兴起舞,只是伴着舞步,她朝风澜清的方向越走越近。看着始终稳稳坐着的风澜清,晴暖的心中涌起丝丝悲凉。因为换做平时,若是有陌生人离他只有这么点距离,他早就一掌将他拍到在地。可现在,他只是出神地望着那女子,痴痴的,竟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动作。紫衣女子越走越近,晴暖脸上的笑靥越来越冰冷,心也跟着愈发的悲伤。 晴暖望着风澜清,突然就想起了他之前说的那些情话,她希望他还能记得他说过的那些话。 紫衣女子在离他只有三步的距离时,止住了脚步,缓缓抬起手臂,捏住了纱巾的一角。就在这一刻,晴暖清晰地看到风澜清眼中闪过的紧张。 稍作停留,紫衣女子终是将纱巾慢慢地取下。她不再有多余的动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而眼前的这个男子,先是震惊,旋即便激动了起来。 是的,她是紫儿,她眉梢上那一颗美丽的硃砂痣,和记忆中的紫儿一模一样。 「紫儿,你是紫儿!」风澜清随即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了那女子的面前。 第三十七章 纠缠不清 风澜清和面前的紫衣女子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对方,相顾无言,但两人那纠缠的眼神中,有疑惑和探究,有激动与喜悦,像是分别已久的恋人,历经千难万险终于重逢在了一起。 晴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的滋味说不清,也道不明。她自己也不知道,对于身边的这个男人,这个正盯着其他女子看的男人,这个刚刚还对着她情意温存的夫君,现在却因见到他日思夜想的佳人就激悦不已的男人,她该怎样面对,又该将自己摆在什么位置,或许她才是一个多余的人,早就应该主动地离去吧。 风澜清的身子一直在微微地颤抖,他握紧拳头,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仍无法真正的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他急急地低声问那女子,「紫儿,你没有死?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那女子本已是清泪两行。听得风澜清的询问,剎那间便肩头耸动,如受尽委屈般嚎啕大哭,眼泪瞬间喷涌而出。泪水蜿蜒而下,打湿领口衣襟。 女子用手中的纱巾细緻地擦了一下眼泪,哽咽着回答到:「表哥,我是紫儿……我没死……你的紫儿回来了。」 「真的是你!太好了!我的紫儿回来了!母妃一定会很开心的。」风澜清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肩,颤抖的声音中已然有了隐忍的沙哑。 风澜兮一直关注着晴暖的表情,见她神色孤寂落寞,他的心不自觉地刺痛了一下,他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是否真的正确。然而这个疑惑一闪便逝,他立马否定了方才的念头。他这样做是对的,就算现在没有这个叫穆紫的女人,以后也一定会有别的女人对着他的四哥投怀送抱。而看他四哥现在的样子,已是被穆紫迷住了。虽然他的小暖暖会伤心难过,但这只是一时的,早日让她认清现实也好。而他就不一样了,他必定会穷尽一生地对她好,他不会再有别的女人,这辈子,他只会要她一人。 风澜清和那女子没有过多的言语,但彼此的眼神交流和身体接触却从未停止。过了许久,风澜清似才突然想起晴暖也一直在这里。他赶紧转过身,给穆紫介绍着:「紫儿,这是我的妻子,晴暖。」 晴暖将脸上已经僵硬的笑容稍稍放松了一些,却见那穆紫对着晴暖盈盈一拜,娇声娇气地说着:「给暖姐姐请安。」 呵呵,「姐姐」,晴暖心里一阵冷笑,这么快就开始叫她「姐姐」了吗?她可不是她的什么姐姐。她着急的套着近乎,怕不仅仅是为了在风澜清面前讨巧吧。 平日里,若是一般的女子见着她都是说「请王妃安,」,就算她是风澜清的表妹,也应该对她说「请表嫂安。」这个穆紫虽是在市井长大,但因慧妃的封荫,她的家境应该很是不错,况且她还在皇宫待过一段时日,难道连这般礼数都不懂了么。或许,她不是不懂,而是太懂了,所以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妄想爬上枝头了吧。 纵然心中有着千般计较,但晴暖看在风澜清的面儿上,并没有出言点破她的失礼,她微笑着回答到:「紫儿表妹不必客气,你是清的表妹,就是我的妹子,表嫂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的。」 风澜清见晴暖如此善解人意,忍不住拉起她的手,赞誉道:「暖儿就是这般善良,那为夫就把紫儿交给你安排了。」 晴暖看着眼睛里布满温柔的风澜清,心一下子软了下来,罢了罢了,只要他不变心,她也就会一直相信他。于是,她朝着风澜清乖巧地点点头,贤惠地看着他温柔地说着:「恩,夫君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我们的紫儿表妹的。」 晴暖和风澜清的几句话,让一旁看着的穆紫心中颇为恼怒。尽管脸上还是淡淡的笑意,但不自觉捏紧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拇指,尽入晴暖和风澜兮的眼中。 风澜兮见那穆紫已然动了怒,想着这睿王府今后的日子可有得瞧了。 见目的已经达到,他便在平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冲着风澜清慢慢地说着:「四哥,小弟就不打扰你叙旧了,这就告辞。」 「等等!」风澜清冷冷的声音,让他正要迈开的腿又收了回来。 「五弟,你还未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呢?你是怎么知道紫儿还活在这个世上的?你又是如何找到她的?」风澜清盯着风澜兮的眼睛,问出心中的一连串疑惑。 可风澜兮却并未搭话,只是靠着平顺,默默地站着。 风澜清狠狠地瞪了风澜兮一眼,便转过头,怜惜地看着穆紫,「紫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当时不是已经被大火……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呀。」 风澜清不问还好,一问那穆紫便止不住地恸哭起来,那莹莹滚落的泪水,梨花带雨的脸庞,真真是一幅美人垂泪的上等画作。 风澜清立马急了,手无足措的连声安慰着:「紫儿你别哭呀,到底怎么了?你跟表哥说,表哥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在风澜清情真意切地劝慰下,那紫儿哭了好大一阵,才抽泣着嘤嘤说着:「那年表哥回府后不久,我和姨母就睡下了。可到半夜,宫殿忽然就燃起了大火。正当我们想逃出去的时候,一群黑衣人堵住了我们的去路。他们捂死了所有的宫人,也捂死了姨母,我站在一旁害怕极了,心想着下一个就会是我。可他们只是敲晕了我,把我给带了出去。后来,我就被绑在马车上,辗转了很多天。到最后,他们竟然……」 穆紫忽然停住不说了,又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 风澜清心疼极了,赶紧叫身边的丫头搀扶着她靠在椅背上休息。又隔了好一阵子,穆紫才堪堪收住眼泪。抬起头,用蓄着泪水的清亮眼睛怔怔地看着风澜清,既委屈又愤然的说到:「表哥,我真的好苦啊,我,我被他们卖到了妓院……」 稍作停顿,她似想起了什么,赶紧解释到:「还好在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并没有什么有才气的姑娘。老鸨见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什么都会,便准许我卖艺不卖身。只要我能在那儿待足八年,她便安排有钱的公子哥儿来为我竞价赎身。后来,是安王殿下的人偶然遇到了我,用重金为我赎身,我才得以和表哥相见。」 听到穆紫的遭遇,风澜清呆呆的站了许久。原来,他的母妃是这样死去的;原来,紫儿被卖到了妓院。他一直都知道母妃是枉死,却怎样也想不到,母妃竟然如此的悽惨。他能猜到是谁,但还没有十足的证据,等待时机成熟,他一定要让那人血债血偿! 「四哥,」风澜兮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出声。 「说!」风澜清转过身去,张着一双赤目瞪着眼前这说话之人。 可风澜兮毫不介意他不善的语气,风轻云淡地说着:「四哥,至于我怎么知道紫儿姑娘,又是怎么找到她的,这些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了。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的劝慰紫儿姑娘,让她重拾信心,开始新的生活。」 风澜清原本对此就有些许疑虑,见风澜兮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冷笑着说到:「你会有这般好心?四弟,这又是你的一个阴谋吧。」 风澜兮却突然像魔怔一般狂笑起来,笑过之后又是一串长时间的咳嗽。待稍微缓和了些,他便直起了身,用手指了指风澜清,轻蔑地说到:「四哥啊四哥,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弟我会有什么阴谋,不过是顺手帮你找回了失散的亲人和慧母妃娘家仅存的血脉。如果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有计划的,那紫儿姑娘岂不是和我是同谋?」 那穆紫一听,急急地摇着脑袋,带着哭腔解释到:「表哥,表哥,你要相信我呀,我怎么会害你呀。我是宁愿伤害我自己,都不会伤害表哥一分一毫。要是表哥不信,我便以死明志!」 说完,她居然真的往一旁的朱红色柱子上撞去。 风澜清吓坏了,赶紧飞身挡在她前面。一个不稳,被她重重的撞倒在地。而穆紫也因为站立不住,就这样摔在了他的身上。 看着发髻已乱的穆紫,风澜清心疼不已,赶忙将她给扶了起来。 他万分自责地对着她说到,「紫儿,你怎么那么傻?」 穆紫愣愣地望着他,突然,她扑到了他的怀里,伤心的恸哭着。 看着眼前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晴暖的心愈加冷了。风澜清是关心则乱,而她却看得清清楚楚。那穆紫为何不选最近的柱子撞去,却选了一根距离稍远的,这不是明摆着给风澜清扑身营救的时间吗?可笑的是,平日里是那么谨慎和机敏的一个人,如今却被才出现一个时辰的表妹耍得团团转,毫无甄别的能力。 她侧了侧头,看着在一旁看戏的风澜兮,眼底流露出一丝的伤痛。她从来都是同情他的,就算在他最落魄之时,她也从未耻笑过他。可他却如此明显的摆了风澜清一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也同样伤害了她。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真心相待的人竟会如此的对待她。风澜清是,而他,竟也是!她觉着自己就是这世上最可笑的人,也是这世上最大的笨蛋! 风澜兮感受到了晴暖的目光,心中没来头的一阵慌乱,竟再也不敢与她对视。他急急地转过身,在平顺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离开了睿王府。 第三十八章 老五算计 风澜兮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身子早已是疲惫不堪。由于去睿王府闹了这么一出,他现下是完全没了力气,像一团软泥样瘫倒在了马车壁。 他不由自主的闭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儿,可就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他居然梦到了晴暖。当他看见她那双失望的眼睛时,他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霎时间,他猛然清醒。 不过,他依旧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他一直清楚的记得在去年中秋时,暖暖毫不犹豫拒绝他的场景。他绝不相信那个混蛋可以至始至终的对她好。在伤心难过之时,他忽然想起了暗卫曾跟他汇报过的情况。 第一次,是在慧妃刚去世不久,风澜清成日喝得酩酊大醉。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他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一天晚上,他的暗卫潜入了松沧阁,看见那人已经躺在地上醉得不省人事。而在那紫檀木的书桌上,还摆放着一幅他才作完的美人图。 于是,在那醉鬼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他的暗卫悄悄的偷走了那幅画,并顺利地潜出了睿王府。 当暗卫把那幅画交给他时,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是慧妃的侄女穆紫。他认识的人不多,所以只要他见过的,他都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那是一次机缘巧合,身体羸弱的他因父皇赏赐的番邦良药而有了大好的趋势。于是,他来到了皇宫谢恩。 而世间之事就是这么巧妙,他居然在宫中遇到了慧妃和穆紫。 他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的确是和慧妃有些相似。不过,虽然这穆紫也算得上是一个美人,可他对她的印象却并不太好。那眉梢上的硃砂痣本是为她增添了些许妩媚,但在他看来却过于轻佻。 匆匆一面,他并没有把这个女人放在心上。可当暗卫把那幅画交到他手里时,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四哥疯狂的爱念着这个女人,他四哥的品味还真是不怎么样。 之后,大约是在两年前,他派出了同一个暗卫外出处理其它事物。可在那暗卫回来之际,却带给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穆紫,也许没有死! 当时,那暗卫潜入了沼州的妓院,却意外发现那里的头牌和穆紫长得很相似。暗卫是见过穆紫画像的,因而印象十分深刻。 不过,没有他的命令,暗卫是不能私自深入调查的。所以,他只带回来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而他那时并没有在意,穆紫的生死与他毫不相干。可当某一天,他的暖暖受尽了那恶魔的折磨,却还不放弃那人时,他忽然就想到了那个远在沼州的风尘女子。他决心要找到那个女人,如果她真是还未死去的穆紫,那他便把她带回来。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相信在他稍微的点拨下,她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他就要好好看看那混蛋对晴暖的真心,到底能有几分?他就不信,在心心念念的女人出现在眼前时,他会坚定不移、毫不动摇。 第三十九章 穆紫心计 在穆紫到王府的第一个晚上,风澜清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欢迎宴。一桌子的好菜竞相争艷,好不丰盛。 风澜清不停地给穆紫夹着菜,当然,这其中也给晴暖夹了菜的。不过,晴暖看着穆紫那娇滴滴感谢的模样,真是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顿食之无味的宴席。 晚宴后,晴暖把穆紫安排到了离松沧阁最近的朱梅苑。这朱梅苑和松沧阁就只隔了一个小花园,从布局来看,应该是给这王府的女主人准备的。可她自从嫁进来便不得宠,住在了最偏远的倚红苑。后来,当两人关系逐渐缓和时,她又直接住到了松沧阁里。所以,这朱梅苑她是一次都没进去过。 而当月荷知晓晴暖这个决定时,觉得很是惊讶。她今日也看出了,这穆紫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若是把这个女人安排得离王爷这么近,不是正好方便了她吗? 就连在男女情事方面比较迟钝的影凌,都不太同意晴暖的做法。影凌对着晴暖就说了一句话,她说这个女人不是个好东西。 可晴暖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如果一个人真的要变心,距离根本就不会成为阻碍。况且,她听风澜清的意思,就是想把他最疼爱的表妹安排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方便随时照顾。风澜清告知她,这是母妃娘家唯一的血脉,一定要好生的对待。 无所谓了,如果真的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那一步,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离开就是,无需留念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别人都说喜欢就要去争取,可如果那个人的心都不在你身上了,争取来又有何用?不如放开自己,静静地归去。 第二日,晴暖刚用完早膳,穆紫便来请安了。 月荷很是生气,暗道这人太不要脸,可她现在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又不能做的太过分。因此,月荷只有不情不愿得把她给迎了进来。 「给姐姐请安。」眼前那娇媚的人儿轻轻地福了一下身,风情万种。 晴暖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人,不知她有什么目的。虽然她隐藏的很好,但还是被她发现了藏在眼睛里的一抹算计。 「表妹这么客气作甚?赶紧起来。」 晴暖的语气淡淡的,心里想着你要做戏,那我便陪你做到底。 「不知表妹这么早来有何事?」这样单刀直入的问话,倒还让穆紫一愣。 「无事,无事,妹妹只是想来看看姐姐。听说姐姐伺候表哥辛苦,妹妹特来感谢。」 「表妹,你感谢我干吗?你表哥是我丈夫,我理应伺候好他,这是当一个妻子的责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晴暖就这么看着穆紫的眼睛,略带得意地说着,而心中对她的厌恶更深,你要噁心我,我便还给你。 穆紫没有再答话,气氛有些尴尬和沉闷。而晴暖也不客气,见穆紫没说什么,便直接下了逐客令。 晴暖轻轻掩口,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面带歉意地说着:「表妹,实在是不好意思,你表嫂我昨晚浅眠,现下想再小憩一会儿。」 穆紫见晴暖毫不给情面,也只得不情愿地离开了。而在她刚快出房门时,却又被晴暖叫住了,「对了,表妹以后还是称呼我为表嫂吧,这姐姐妹妹的,听起总有些奇怪。」 穆紫的脸色陡然一变,有些不太好看,但也只有讪讪地答应了,转身便离开了松沧阁。 月荷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生气地说到:「这人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来膈应小姐的。」 「月荷,教过你多少次了,遇事不要急躁。」晴暖无奈地说着,敲了敲月荷的脑袋。 「的确,她今日就是有意为之。如果我们跟着她的情绪走,那岂不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了?况且,这至亲刚找回,王爷正在喜悦中,我们就更不能上她的当了。」 「可是,难道我们任她随意拿捏吗?」月荷摸着自己被敲的脑袋,郁闷地问道。 「在大家都没撕破脸之前,随她。我们按兵不动就是。」晴暖深深地嘆了口气,然后淡定地说到:「看着吧,她忍不了多久,很快便要出招了。毕竟,我占着的可是她曾经很可能会得到的位置。」 晴暖来到窗户旁,用手摸了摸被雕刻得无比精緻的窗柩。窗外的枫红鲜艷灿烂,可终究归于尘泥,世间万物又有谁能逃脱,都是如此罢了。 第四十章 表明心意 夕日红霞,秋景瑰艷。而在如此绚烂的天地间,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妩媚女子,若被君子瞧见,定是求之若狂。 「紫儿,你怎么在这里?」急匆匆赶回府的风澜清,却在回松沧阁的必经之路上遇到了穆紫。 穆紫看到风澜清,立刻露出了一抹醉人的笑靥,「表哥,你回来啦。紫儿等你好久了。」 「紫儿等我是为何事?怎不进屋去等,这秋日虽不至于寒冷,但也要小心着凉。」 听着风澜清温和的话语,穆紫的笑容愈加绽放。她眼波粼粼的望着风澜清,用细如蚊蝇地声音喃呢到,「因为有些话,表妹想单独与你说呢。」 风澜清看着有些害羞的穆紫,心里似想到了什么。但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听她继续说到,「表哥,你知道吗?紫儿一直都很喜欢你,从第一眼见着你,紫儿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可是,老天爷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让我错过了表哥那么久。不过好在紫儿又回来了,紫儿又可以和表哥在一起了。」 穆紫快速地说了这么多话,小脸微微地红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害臊还是因为内心的忐忑和激动。她一直仰头,看着风澜清,期待着他的回答。 可令她失望的是,风澜清的表情一直淡淡的,并没有露出她想像中的模样。许久,他才开口说到,「紫儿,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难道表哥不喜欢紫儿吗?」穆紫的眼里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风澜清看着垂泪欲滴的穆紫有些心疼,但仍平静地说着,「紫儿,我喜欢你就像喜欢自己的亲妹妹一样,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紫儿就喜欢表哥呀!」她眼里的水雾越来越厚,已经就要溃提而出了。 她忽然抓住风澜清的胳膊,急切地说着:「表哥,紫儿知道你爱着表嫂。紫儿会很懂事的,紫儿不需要名分,只求能常伴表哥左右,还请表哥不要拒绝紫儿。」 风澜清轻轻地把按着胳膊上的手拿了下来,「紫儿,我爱的人是晴暖。」 就这一句话,却犹如千斤重,狠狠地砸在了穆紫的心上,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任凭眼中晶莹的小溪往下流淌。过了很久,直到天空已不见橘色的光芒,她才用手绢仔细地抹了抹脸颊的泪水。 她看着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风澜清,声音娇媚却又坚定的说到:「表哥,我明白了,紫儿会永远祝你和表嫂幸福的。」 风澜清看着如此善解人意的紫儿,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可就在这时,紫儿却向他盈盈一拜,「表哥,紫儿有一个不情之请。」 「紫儿,你不必客气,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风澜清急忙回答,他下定决心,绝不让自己乖巧的表妹受到任何的委屈。 穆紫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却依旧认真地说到:「表哥,请你将紫儿嫁出去。」 「什么?你想出嫁?」 「是的,既然紫儿不能得到表哥的垂怜,那紫儿不如嫁一个真心对紫儿的人,从此郎情妾意,好不自在。」 「紫儿,你真的想通了?」风澜清还是有些疑惑。 「表哥,紫儿真的想通了。还请表哥为紫儿择一个知我、疼我的如意郎君。」 看着如此坚持的穆紫,风澜清心里很是愧疚。他暗暗下定决心,定要为他的紫儿找到一个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第四十一章 思绪混乱 风澜清回房后,看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而晴暖就坐在桌边安静地等着他。他心中有愧,赶紧去耳房净了手,大步地走到了饭桌旁。 「暖儿,以后我回来晚了,你就别等了,自己先吃吧,免得伤了身子。」风澜清看着脸色略微有些发白的晴暖心疼地说着。 「好。」晴暖也不含糊,干脆的回答着。 「清,今天怎么那么晚呀?要是平日里,你都会派人吱一声的。」晴暖一边为风澜清夹着还热气腾腾的菜,一边不经意地问到。 风澜清的心蓦然一紧,但仍淡定地回到到:「没什么事,就是在京兆府那里耽搁了些时辰。」 「哦,那下次没什么大事你便早点回吧。现在都过了饭点儿,也仔细饿坏了自己。」 晴暖的脸色平静如常,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只是她的心却是翻江倒海的凌乱。他说他只是在京兆府那里耽搁了,可是,他却是在一个时辰前便回府了。不是她故意监视他,而是她派月荷上了趟街,回来时正好被月荷远远的瞧见他下马进了府门。 要是放在以前,不管有事无事,他一回府便会先来找她。而今,他都回府这么长时间了,居然悄无声息。是她多疑了,还是他变了。他和她还是这样坐在一起用膳,可各自并没有如往常般的袒露彼此的心思。他和她的生活已经因穆紫的到来而正在悄然的变化着。 况且,他的袖口上沾染了一股桃花浓郁的香气,他平时都是用龙涎香,从不会用这种香料。不用想,也知道这香气是从哪里沾染而来的。今日早晨当穆紫一进门,她便闻到了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味道。 晴暖的心很烦闷,她不知道风澜清为什么要撒谎。就算他去见过穆紫,又有什么不能与她说的呢。她不是那种心眼儿小的女人,只要他坦承,她始终是愿意相信他的。而他,却选择了隐瞒,她已无法判断,他到底还可不可信。 而风澜清在用晚膳后便去了书房处理公务,可是,无论怎么做,他都无法静下来心来。他想着先前他回答晴暖的话,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选择撒谎。他知道他的暖儿是善解人意的妻子,是不会胡思乱想、胡乱猜忌的,可是当她问像他时,他还是下意识的没有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他也没有想明白,他究竟是不希望她新添忧虑,还是根本就不想告诉她。 他也没想到紫儿还活在这个世上,他是爱着晴暖的,可是紫儿,他到底还爱不爱?他有些分不清现在的感觉了。方才,当紫儿跟他深情告白时,他的心不是没有波动的,可是他知道,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紫儿的情意。 不过,当看到紫儿伤心欲绝的模样时,他是真的心痛了。如果他是完完全全的只爱着暖儿的话,他应该是没有任何的情绪的。他的脑子很乱,他想梳理清楚,却发现只能是越来越没有头绪。 第四十二章 祈求成全 日子便在这样的状态下悄然的流逝着。虽风澜清和晴暖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如从前一样,但彼此沉默的时候却越来越多。两人都在做着各自的事情,再没了曾经的推诚相见。他们,都似在回避着什么。仿佛一旦把那些刻意隐瞒的事情曝露在阳光下,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就会顷刻间灰飞烟灭。 这几日,穆紫是天天早晨都过来找晴暖聊天。她堆着满脸的假笑对着晴暖嘘寒问暖,好似她们是多要好的姐妹。月荷和影凌很是愤恨,特别是影凌,早就想一掌把她给打飞出去。但在晴暖的阻止下,她们不得不依旧对着这个虚假的女人毕恭毕敬。 今日,穆紫又一大早便过来了。「姐姐,妹妹又来看您了。」她人还没出现,那嗲声嗲气的声音便传进了屋子里。 本在清理茶杯的月荷重重地将杯子放到桌子上,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闷响。 「月荷!怎的这么毛躁。我说过,对待这种人你越是气极,她便更是得意。」 晴暖严厉的话语,让月荷只得不情不愿地出门迎了穆紫进屋。 「姐姐这屋里好香,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味,是准备泡茶吗?」穆紫对月荷略微板着的脸并不在意,好似没看见一般,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这茶是父皇昨日赏下来的,每个皇子都有。我正准备着派人给你送一份儿过去,没曾想你就来了。正好,你待会儿就带一份回去。」 晴暖看着眼前这个身着粉红衣裙的女子,心想着她也真是有毅力,一日一日地往自己的屋里跑。她到底是准备放多长的线,钓多大的鱼? 停了停,晴暖便对着在一旁伺候的月荷说到:「月荷,赶快去给紫儿小姐包上一包。」 「姐姐,且慢!」穆紫急忙出声,止住了月荷正要离开的脚步。 「姐姐,这茶……」似不好开口般,穆紫吞吞吐吐地说着,「这茶,表哥昨日已经亲自送过来一份了,所以就不麻烦姐姐了,妹妹还特意为姐姐包了一份过来。」 说完,穆紫的侍女便拿出了一包一模一样的茶叶,都是新鲜上等雪顶含翠。 院子里忽然哐当一声,吓得屋里的人都楞了一下,特别是穆紫,急忙躲在了自己侍女的怀里,「小桃,是不是他们追来了,小桃,我好怕!」 晴暖看着把头深深地埋进了侍女怀里的穆紫,心知定是影凌听到了屋里的谈话气不过,故意发出了声响吓唬穆紫。她摇了摇头,只得忍着给这个装模作样的女人一巴掌的冲动,假意地安慰着:「表妹莫怕,是我的侍卫在外练武发出的响动。月荷,你出去看看,叫他们一会再练。」 穆紫在晴暖的宽慰下渐渐地恢复了正常,她整了整有些歪了的头饰,不好意思地说着:「姐姐有所不知,妹妹因被囚禁了几年,所以一听到这兵器的声音就犹如惊弓之鸟,害怕得紧。」 「表妹受苦了,我和王爷定会好好地待你的。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就是。」晴暖不想与她再多费口舌,说完之后便不再言语。 可穆紫并没有识趣的离开,她忽然起身,然后直直地跪了下去,「姐姐,我和表哥两情相悦,请姐姐成全我和表哥吧」。 晴暖看着表情戚戚的穆紫,笑了笑,「表妹,你这是何意?你求错人了吧?这事儿你不是该让王爷选个黄道吉日纳你入府吗?需要我同意作甚?」 「姐姐,表哥是怕你不高兴,所以一直都没有点头。紫儿恳请姐姐不要一直霸占着表哥,表哥是王爷,今后是会有很多女人的。就算姐姐不同意紫儿进府,难道能阻止后面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吗?」 晴暖就这样看着她,脸上蓄着温和的笑容。那穆紫看没有刺激到她,立刻跪着膝行了几步,来到了晴暖的面前,悲伤地哀求道:「姐姐,求您成全!」 忽然,她猛地朝着晴暖磕头,并且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晴暖看着眼前向她磕头的女人,脸上笑得更欢了。终于忍不住了吗?看来今天这女人是准备收网了。 「影凌!」晴暖大声地喊着,「扶紫儿姑娘回房,我这儿地面很是冰硬,莫要跪伤了身子、磕伤了额头。」 影凌进来后,不由分说地使劲儿拉起了还在地上磕头的女人,她想反抗,可哪里是影凌的对手,只得乖乖地站了起来。 「穆紫,本妃告诉你,你要和王爷如何,那是你们的事情,你想如何做也是你的事情,别在本妃这里碍眼睛。现在,你可以滚回你的朱梅苑了。」晴暖端坐着椅子上,表情轻蔑地看着她。 穆紫也恶狠狠地盯着晴暖,正欲开口反击便被影凌点了哑穴,灰熘熘地被送出了松沧阁。 第四十三章 人心易变 月荷担忧地看着坐在雕着梨花的梳背椅上一动不动的小姐,不知该如何劝解。这梳背椅还是前不久,王爷特意为小姐打造的。王爷说小姐喜欢梨花,因而那椅子上雕着的便是一朵朵随风而舞的清雅梨花。 晴暖感受到了月荷的担心,她望着面前空无一物的桌面平静地说着:「月荷,你知道这世上有哪两种东西是不能直视的吗?」 月荷不知小姐为何突然会问一个看似和穆紫并不相关的问题,她疑惑地摇了摇头。 「这世上最不能直视的是太阳和人心。所以,当我选择开始相信人心时,它却给了我最致命的打击。」 晴暖的身子绷得很直,月荷赶紧走了过去,为她轻柔地捏着双肩。 「月荷,你还记得,昨日他回来是怎样说的吧?」那声音有着一丝淡淡的苦涩,月荷的心随之一紧。 「他说这是父皇赏下的雪顶含翠,他闻着那清香,猜着我一定喜欢,于是一回府便急忙给我拿了过来。可是,谁知道他最先来的可不是我这里,而是他的好表妹那里了。月荷,你说他为何要骗我?」 月荷听着那愈加酸涩的话语,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努力地为晴暖放松着身子。 「我一直都相信他,从不过问他的去处,可是他却把我的信任当儿戏。」 一串水晶珠子就这般从晴暖的脸颊滚落了下来,月荷心疼地为她擦拭着,也带着哭腔安慰到:「小姐,您别难过了,您身子不好,可别因此气坏了自己。」 晴暖握住了月荷一直为她捏着双肩的手,声音沙哑地说着:「月荷,我没有难过,我只是恨我信错了人。」 忽然,门帘被一把掀开,影凌径直闯了进来,单膝跪地,「主子,要不要奴婢去把那个穆紫给结果了。奴婢听着她成天不知悔改的姐姐、姐姐的叫着您,特别的心烦。」 「啊?」晴暖有些懵,随即笑了起来,「影凌,谢谢你。不过要是你把她结果了,估计王爷就会立即把你也结果了。我可捨不得我家的影凌妹子,我还得看着她风风光光的出嫁呢。」 影凌看着说笑的主子,有些急了,正欲说话就被晴暖给挡了回去,「影凌,我不愿你因她而失了性命。」 「可是,主子您怎么办?王爷那边……」 「王爷那边,他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还能阻挡他纳妾?」晴暖打断了影凌,「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不管是因为王爷或是穆紫,失掉你,都是这世间最不划算的事情。如果要选择,你和王爷,我定会要你。」 「主子!」影凌的声音有些哽咽。 晴暖起身扶起了影凌,理了理她微皱的衣角,平和地说着:「影凌,如果一个人已经变心,不是杀掉另一个人就可以挽回的。这人心要是变了,任何人、任何事都会让他再次变化的。所以,你和月荷都要好好的留在我身边,不要为我去冒险。」 第四十四章 颠倒黑白 风澜清今日无事,上完朝后便回了王府。可就在他走到二门处时,却看到了穆紫的丫鬟。 「给王爷请安。」那小桃一看见风澜清,便即刻迎上前去。 「小桃,紫儿出什么事了吗?」风澜清很是诧异,这小桃怎么在此时守在这里,看样子就是专门在等着他的。 看那小桃欲言又止,满脸忐忑和害怕的神情,风澜清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 「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说!」风澜清有些急了,大声地呵斥到。 见风澜清这样,小桃吓得急忙回到:「王爷,您去看看紫儿姑娘吧,她如今不是太好。」 「紫儿怎么了,生病了吗?」风澜清一听穆紫不好,立刻迈开大步朝朱梅苑走去。 「不……不是的。」 见小桃吞吞吐吐的样子,风澜清更是着急。「快说!」他咆哮着。 「是……是姑娘去见了王妃后,回来整个人就不太对劲。奴婢问她,她却什么都不说。奴婢……奴婢就只有大着胆子来请王爷了。」 风澜清见小桃也说不出个所以,心急火燎地往朱梅苑奔去。 才刚跨进院门,他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嘤嘤的哭声。他赶紧跑了进去,门一推开,便看见紫儿趴在桌子上,双肩不停的抖动着。 「紫儿,你怎么了?」风澜清伸手扶起埋着头的穆紫,那梨花带雨的脸庞,让人心生怜惜。 可很快,风澜清便发现了穆紫额头上的青紫,「紫儿,这是怎么回事?你的额头到底怎么了?」 穆紫没有说话,依旧只是戚戚地哭着,叫人好不心疼。 「你说!」风澜清指着小桃,神情严肃地说着。 「小桃,你去给我打盆水来。」一直没有说话的穆紫竟突然就这样开了口。 「站住!」小桃应声而出,却被风澜清给叫了回来,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小桃,不许说!」穆紫急忙厉声打断风澜清的话,对着小桃摇着头。 「小桃,你居然不听我的命令,私自去等王爷,从今天起,你便自己离开吧。」穆紫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奴婢,冷冷地说着。 「姑娘,姑娘您可不能不要小桃呀。小桃跟随您这么多年,就请饶恕奴婢这一次吧。」小桃的眼里蓄满泪水,死死拉着穆紫的衣襟没有放开。 风澜清看着神情凄婉的穆紫,伸手握住了她的双肩,温和地说着:「紫儿,你先别激动,本王今日是一定要弄明白的,所以小桃现在必须留在这儿。」 他转过了身去,眼睛直直地盯着跪在地上伤心难过的小桃,语气威严,「小桃,如实禀报!」 小桃看了看风澜清,又看了看穆紫,终是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她开口说到:「今日一早,紫儿姑娘便去向王妃请安。可不知为何,王妃的婢女月荷对姑娘很是不敬,不仅是此次,这段时日都是如此。姑娘一直在自省是否自己一不小心惹恼了王妃,可思来想去,姑娘还是没有头绪。姑娘一直谨小慎微,对待王妃毕恭毕敬,可还是无法得到王妃的喜欢。」 小桃觑了眼一直默默流着眼泪的穆紫,继续愤愤不平地说到:「姑娘今日去拜见王妃,主要是想请王妃帮忙择一桩好的婚事。可王妃却说姑娘明明喜欢的是王爷,何苦又跑到她那里故意做戏。姑娘为表心意,跪下向王妃道明,她虽是对王爷有情,但因王爷心里只有王妃,故不愿再打扰王爷和王妃,只想早日嫁人好让王妃安心。可王妃还是不信,还骂姑娘是勾栏院里最下作的女子。姑娘心里难受,为表真心,一直对着王妃不停地磕头。可直到头都磕肿了,王妃还不停地辱骂着姑娘。」 那小桃边说边哭,似自己受了委屈般,「王爷,我们姑娘是真的再没有那样的心思,可王妃怎么就不信呀!奴婢看着好心疼,姑娘的腿都跪得青紫了。所以奴婢才忤逆姑娘的命令,私自等着王爷回府。」 「哦,对了。」那小桃又想起了什么,急忙补充到:「因姑娘一直长跪不起,王妃烦了,便叫她的侍女影凌强行拉着姑娘起身,那影凌是练过傢伙的,姑娘的手腕都给她弄伤了。」 「王爷,您看!」那小桃跪着走了几步,拉起穆紫的衣袖。果然,那右手的手腕早已红肿变色。 风澜清一直默默地听着小桃的倾诉,他有些不敢相信,晴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穆紫身上的伤历历在目,由不得他不相信。他吩咐小桃照顾好穆紫后,便转身出去,大步离开了朱梅苑。 看着风澜清离去的穆紫,早已停止哭泣。她摸了摸额头和手腕上的伤,脸上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容。这些伤痕,都是她叫小桃帮她弄的。小桃今日这般作为,也全都是她授意的。她就要看看,那高高在上的江晴暖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第四十五章 是非不分 风澜清急火火地来到松沧阁,径直进了厢房。晴暖在他进来之时,便已经料到他是为何而来。要是从前,他一定是暖儿暖儿的叫着她,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可如今,他却冷着一张脸,意味不明地望着她。他现在的样子既陌生又熟悉,让她想起了才嫁入王府的那段日子,那种绝望的日子,是不是又要开始了? 「恭迎王爷。」晴暖起身向着风澜清盈盈一拜。 「你这是何意?」风澜清看着还福着身的晴暖冷冷地问到。 「王爷觉得是何意,那便是何意。」晴暖自己立起了身,望着风澜清平静地说着。 风澜清微微地嘆了口气,悲哀地看着晴暖嘆到:「暖儿,你变了。」 「哦,是我变了还是王爷变了?我的事情可从未瞒过王爷。」 风澜清一愣,随即明白了晴暖的意思,「暖儿,你听我解释,我是怕你误会,所以才没有告诉你我去见了紫儿,还送她茶叶的事情。」 「是吗?可我却认为夫妻之间坦诚为贵。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何谈信任?」 「我仅仅只是不想你误会,如果你非要那般想我,我也无可奈何。」 话音一落,房里静寂无声。晴暖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风澜清,语气淡淡地问到:「王爷,还有事吗?」 风澜清看着晴暖清明的眼神,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问的话,他突然有些说不出口。可当他想起紫儿那痛哭流涕的模样,他还是决定要问一问。 于是,他便开门见山地问到:「暖儿,紫儿今日来找过你吗?」 「来过!」简短的两个字,不带任何的情绪。 「那你们说了什么?」风澜清紧接着追问到。 晴暖对这种审犯人似的对话很是不舒服,可她还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他的问话。 「穆紫说想嫁给你,求我成全。我没答应她,把她赶走了。」晴暖的话语里依旧听不到任何的波动。 「所以,你就想方设法地折磨她吗?」风澜清的语气有些失望,他没料到晴暖真的如此对待了紫儿。 「她明明是来求你为她择一桩姻缘,可你却颠倒是非,让她跪在地上对你磕头,最后还让影凌弄伤了她的手腕。」 晴暖没有说话,咧着嘴看着风澜清笑了起来,「风澜清,你就这么相信你的紫儿,而从头到尾没有信过我说的一个字儿。要我说,她一定是故意等着你回来,恶人先告状吧。」 「你休要胡说,紫儿她根本不愿说你一句好歹,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恶意地诽谤紫儿,你真的是让我太失望了。」风澜清越说越气愤,手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晴暖就这样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风澜清,没有再说一句话,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若不是窗外明亮的光线随着时辰的变化悄然移动着方向,这里便如同毫无生机的寒冷冰窖。 忽然,晴暖坐回了凳子上,似跌下来的风筝,平静地说到:「你走吧。既然你不信,多说无益。」 看着面色清冷地的晴暖,风澜清有些想相信,可当他又想起紫儿额头的淤青时,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厢房。 第四十六章 母亲生忌 风澜清在书房待的时间越来越多,回寝房的时候越来越少。晴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夫妻间最为珍贵的信任,原来他们一直都不曾有过,他们的感情就像那秋日的枫红,绚烂一时便极快地凋零,脆弱得不堪一击。 如今,只要风澜清一回府,必先去朱梅院。穆紫十分窃喜,看来当日的计谋是奏效了,她成功地离间了表哥和江晴暖。很多次,当她坐在朱梅院精緻的大理石凳上时,她都会望着院子里的亭台流水,将手指紧紧地抓在手心里。她的心很是不忿,明明这王府的一切都应该是她的,可却被江晴暖给抢了个先。 风澜兮曾告诉她,她的表哥在那场大火后一直深深地思念着她,直到他遇到了江晴暖,她才被逐渐的遗忘。是的,是江晴暖夺走了她本应拥有的一切,这睿王妃的头衔、高高在上的尊荣、表哥的爱怜和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本都应该属于她的。她一定要夺回这一切,夺回她早该得到的所有。 不知不觉中,一只小虫子悄悄地爬上了穆紫粉色的衣裙。当穆紫发现它时,她并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惊慌失措、大声尖叫。 她淡定的用拇指和食指夹起了那虫子,用力的捏了下去。顷刻间,那虫子肚子里绿色的汁液喷射而出,沾满了她的指腹。可她毫不介意,始终死死地挤压着虫子已残破不堪的躯体。很久之后,她才叫小桃打来了水,清洗了手指上的污垢。 她看着已被她丢弃在一旁的破碎的虫子尸体,又用脚狠狠地踩了踩,嘴里一直不停的喃喃说着:「江晴暖,你就等着瞧吧。不把你赶出这睿王府,我誓不罢休!」 而这一日,在风澜清上朝后,晴暖便准备带着影凌和月荷出府。今日是母亲的生忌,她要去墓地祭拜。 可正当她准备跨上王府的马车时,穆紫居然出现在了眼前。 「姐姐,您等等妹妹呀!」穆紫提裙小跑着,面色急切。 晴暖看着这个令她作呕的女人,淡淡地问到:「你有事儿?」 「姐姐,紫儿听说今日是伯母的生忌,所以特想与姐姐一起祭拜。」那穆紫的神情好不真诚,让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感动。 晴暖的脸色稍稍一变,随即又恢复正常。她有些生气,这风澜清和穆紫真是情深呢,她只是前日对他提了提这事儿,不曾想他转身便告诉了穆紫。到底她和他是夫妻,还是穆紫与他是夫妻? 不过,这祭拜母亲的事儿是绝不允许这个女人跟来的,她只怕父母见着她更是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感谢你的盛情,可那是我的母亲,所以你请回吧。」晴暖也不含糊,冷冷地拒绝到。 言罢,她不再理会穆紫,在月荷的搀扶下动作利索地跨上了马车,径直坐在了车厢内,放下帘子闭目养神。 穆紫见晴暖如此的傲慢,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她就这般静静地看着马车离去,随即上了另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 「主子,穆紫跟上来了。」影凌很快便发现了,立刻向晴暖汇报。 「她还真跟来了。也是,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风澜清居然连马车都为她准备好了。恐怕他也知道我绝不会同意让她和我同坐一车的,他可真是细心呀,不仅照顾着她的情绪,答应了她要去祭拜的要求,还周到地为她打理好了出行的一切。不愧是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呢。」 影凌看着面无表情的晴暖,不知怎样开口安慰。她本就是一个口舌笨拙的人,只得焦急而又心疼地看着。 而月荷听后却是十分气恼,她从窗户的缝隙望了望紧跟在后面的马车,恨恨地说着:「真是个没脸没皮的女人,怎的这样不知羞耻。」 晴暖虽是有些难过,可也注意到了两个丫头的神色。她心里一阵温暖,浅浅一笑,「月荷、影凌,不要去担心和生气。别人要怎样咱也管不了。只记住一点,待会离她远点,小心行事,保护好你们自己。」 月荷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心里开始莫名的紧张起来。她直觉这次一定有事,而且,恐怕还是大事。 第四十七章 跪拜父母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达了江尚书夫妇的墓地。看着这块绿水青山的风水宝地,晴暖还是很感谢风澜清,不管他现在如何对她,他至少给够了父母哀荣。她一向恩怨分明,对于这一点,她铭记于心。 当主僕三人开始动手清理坟头的杂草时,穆紫却想前来帮忙,可当她看到影凌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后,便缩了缩脖子,待在原地不敢动弹。毕竟此处不是王府,她虽也带了小桃和另外的婢女、家丁,但真要动起手来,她带的这些人是根本抵不过那个像男人一样彪悍的影凌的。她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晴暖,心想着就让你们暂且得意一下吧,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不过,她还是装模作样得带着下人们在原地跪下,祭拜着晴暖的母亲。那些不明所以的僕从只感嘆这穆紫小姐真不愧是慧妃的侄女,温柔且良善。他们也看出了王妃不喜穆紫小姐,只道是王妃心眼儿太小了,连王爷的表妹都容忍不下。 可晴暖并不在意下人们的想法,这王府里的人哪个不是趋炎附势、狗眼看人的。想当初她在受尽风澜清折磨和冷漠时,他们哪个不是嘲笑和奚落,有的还趁机给她小鞋穿。后来,在看到风澜清对她态度的转变后,那些人又都来讨好她,只怕她不知道他们谁是谁。这人情冷暖她已尝够,他们爱怎样就怎样,随他们吧。 晴暖看着在汉白玉打造的墓碑上镌刻着的名字,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名字里凹陷的一笔一划,顷刻间,记忆和想念像洪水般席捲而来。 月荷和影凌分别跪在晴暖的两旁,月荷早已是泣不成声,她思念着待她如亲人的老爷夫人,也心疼着孑然一身的小姐。好不容易小姐终于和王爷琴瑟和鸣,又冒出了一个本该死去的穆紫,扰得小姐默默地难受,又回到了以前那种伤心的日子。 影凌看着眼前的主子,知道主子这段时日很不好过。她在随主子回尚书府时,曾有幸见过几次江尚书和江夫人,他们都是慈祥而谦逊的人。如今,他们已入土为安,那就让她来保护好主子吧。哪怕是拼尽了性命,她也要护主子一世周全。 而晴暖就这样一直跪着,任凭山风吹乱了她的发髻,那些逃脱出来的发丝随风飞舞,欢乐而自由。 过了许久,差不多正午了,晴暖才在月荷的搀扶下缓缓地站了起来。她的双腿麻木,膝盖已开始疼痛。 期间,月荷曾多次提醒,让她小心膝盖的旧伤,可晴暖却固执的一动不动,就这样让泪水滴滴答答的砸进了泥土里,流进了心窝子里去。 而那穆紫看见晴暖起身,便也在小桃的帮助下慢慢地站立起来。她心里咒骂着晴暖,她没想到她一跪就是大半个上午,害得她不得不跟着跪这么长的时间。不过,这也没什么,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知道表哥知晓她也跟着祭拜了这么久,会不会夸她情深义重呢。哼,江晴暖,我一定会让表哥厌恶、憎恨你的。 晴暖三人往马车的方向走去,穆紫见状赶紧跟了过去,她「姐姐,姐姐」的叫着,忙不迭地想靠近晴暖。 就在她即将碰到晴暖时,影凌一个闪身挡住了她。她立足不稳,双手匆忙乱抓着,还好,最终她抓住了影凌的衣袖,才没有狼狈地摔倒在地。否则,这么多下人看着,终是丢了颜面。 影凌本想用手拂开她的,可奈何自己毕竟是王府的家僕,而穆紫是主,她只得任由她抓住,不能反抗。她当时本也可以快速闪开,但想着如果那样穆紫定是要摔跤的,怕王爷知晓后,又要责怪主子没照顾好他的表妹。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原地,任由那女人抓扯。 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她不伤害到主子,她什么都可以忍受。但要是以后她胆敢靠近主子一分一毫,她会保证让她比今日更加丢脸。 第四十八章 又闹刺客 是夜,一轮明月早已高高挂在了墨蓝的苍穹之中,温和地看着这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月光悄悄地透过窗户的缝隙,本想抚摸着晴暖让其能够安眠,可事与愿违,这白色的光束反而让她脑中更加清明。许是白日里去了一趟墓地的缘故,她一直心绪难宁,全然没有丝毫的睡意。 她侧头看了看枕边,依旧是空空如也。风澜清还待在书房没有回来。不过,她也已经习惯了。每一次,风澜清都是在她熟睡之后才悄悄地进屋。兴许是他不愿再与她说话吧,即使是在一起的时候,他和她也早已无话。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徒增尴尬和烦恼。他们两人都是倔强之人,谁都不愿先放低了姿态。 晴暖辗转反侧,忽又想起了穆紫来。今日的她举动实在是奇怪。她本以为她会在路途中施展什么计谋,可直到回府,情况依然如常。难道她仅仅是为了搏个好名声,就带着这么多的僕从随她前往墓地去祭拜的吗? 不对,以自己对穆紫的了解,她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不仅仅是为了博名声,她绝对还有后招。或许,只是由于今日她们三人都足够小心,才让她原本的计谋落空吧。 可让晴暖一直都想不通的是,穆紫会採用怎样的手段?又是打算如何在风澜清面前构陷她的呢? 每一次,晴暖都是被动的接招,不是她软弱,也不是她蠢笨。她不主动出击的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那个原因便是,她还想观察下风澜清的态度。她就想看看,他到底会选择相信谁。 其实,在经过了上次的事件后,她就明显感觉到了风澜清的偏袒。可她仍不死心,还想再看看。尽管她明明已猜到了结果,可却还对他保留了一丝的希冀。她想赌一赌,赌她的选择并没有错。 晴暖见那射进来的光线,方向已悄然发生了变化。是的,已经三更天了,她却依旧异常清醒,而风澜清终是没有在她清醒的时候回房。夜深人静,她的确是听到了他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可那脚步声只响到了前厅便结束了。想来是他已经发现了她的气息并不平稳,知道她并没有睡熟。所以,他宁愿留在厅里,也不愿和她一起休息。 她无声的苦笑着,笑自己太傻,笑自己还留着一线的希望。就风澜清这个做法,她还保留这点儿希望干什么?可自己终是不甘心呢,还想着要最后搏一搏。 忽然,她听到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像是进了刺客。果然,影夜压低声音,悄悄报导,「主子,朱梅苑闹刺客了。」 紧跟着,她便听到风澜清大步跑了出去,并没再刻意放轻脚步,也不怕因此而吵醒了她,也没想过把今夜搅得阖府不宁的刺客,是否会逃到这里来对付孤单的她。 她慢慢地坐起了身,脸上尽是凄凉与悲哀。自从穆紫出现,她早就不是被他放在心尖儿上的人了,自己又何苦骗自己呢。这自欺欺人的苦头,难道还没有尝够吗? 她已自己穿好了衣裙,唤着月荷进来伺候。而那如镰刀般的月牙已被乌云遮住不知所踪。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只怕今夜又会是个无眠之夜。 她早晨刚出过府,晚上便闹起了刺客,只怕此事定是针对她而来。穆紫,我就要看看你到底布的是什么局,而风澜清,我也想要知道我在你心里到底还剩下几分? 晴暖用力推开了窗,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不自觉地抓紧了手指。 第四十九章 自毁清白 晴暖端坐于铜镜前,月荷为她梳着妆,寂寥的她正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果然,只一小会儿,影夜便来了。 「禀王妃,王爷请您去趟朱梅院。」他在门帘外单膝跪地,声音里还隐藏着一丝担忧。 晴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站起来整理了衣裙,神色如常的带着月荷准备前往。 「王妃,」影夜小声地叫着她。 「影夜,怎么了?」看着他凝重的眉头,晴暖心知不好。 「禀王妃,王爷还要求您必须带着影凌一同前往。」影夜的焦灼已显而易见。 「带影凌?」疑惑脱口而出,这局还和影凌有关? 是了,她想起在城郊时穆紫差点儿摔倒,曾抓着影凌站了起来。未必,就是那个时候着了道儿? 带着心中的疑虑,主僕三人不紧不慢地来到了朱梅院。朱梅院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侍卫们来来回回地搜寻着残留在屋内的蛛丝马迹。 晴暖刚一跨进厢房便瞧见穆紫捂着受伤的手臂,紧咬着双唇,在风澜清身旁默默地流着眼泪。那模样娇弱可怜,着实令人心疼。 而风澜清一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瞪着她们走进屋。就像是地狱里的阎罗,准备审判十恶不赦的罪人。 还没等她开口问安,风澜清便把一样东西用力地掷到了影凌面前。晴暖觉得此物十分眼熟,还未仔细辨认,便见影凌直直跪了下去。 「影凌,你承认这是你的了?」风澜清阴沉着脸。 「回王爷,这是属下的飞镖。但属下也不知怎会在王爷手里。」影凌不卑不亢,冷静地回答着。 「你不知道?这可是你的贴身之物,怎会轻易给予旁人。」那语气愈加阴冷,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生出了深深的压迫感。 「王爷,属下确实不知。还请王爷明察。」影凌依旧毫无惧色。 「很好,你们主僕三人还都是一个德行。看来不使用点儿手段,你是不会招的。来人……」 「慢着!」晴暖打断了风澜清。 风澜清看着她清明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恍惚,但很快他便回过了神,戏嚯地说着:「王妃是想干嘛?维护一个犯罪之人吗?」 晴暖也不示弱,即刻回到,「王爷,敢问影凌何罪之有?」 「难道你眼睛是瞎的吗?紫儿手臂上的伤可是方才的刺客弄的,而那钉进她手臂里的凶器就是这枚飞镖。既如此,这飞镖的主人便是刺客本人。」风澜清有些恼怒,她们都当他是傻子吗?觉得自己今天能够逃得掉? 「王爷此言差矣,这飞镖也有可能是被人提前给偷了去。」晴暖此时已是全然明白,这暗器定是那个时候被穆紫偷走了。可她怎么就能如此精准地偷到影凌的贴身之物?除非……除非是有人刻意提醒。是了,她当然有人提醒,风澜兮既然能把她给寻了回来,就能帮她安排下今日的栽赃。她有些悲哀,风澜兮怎会变成了这般模样。他难道还认为当风澜清某天厌弃她时,她就会乖乖地去投靠他吗?他也太不了解她的为人了。 见晴暖说着话都能走神,风澜清怒气沖顶,他看着眼前这个神色飘忽的女人,恶狠狠地说着,「王妃,你也别再找理由包庇了。这东西她可是随身携带,怎会如此容易被旁人给拿了去。今夜要不是侍卫来得及时,怕是紫儿已惨遭毒手。不过,让我最纳闷的是,影凌为什么会去刺杀紫儿?要知道她是最衷心听话的,绝不会擅作主张。」 听着风澜清意有所指的话,晴暖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风澜清,你认为是我指使的吗?你何必拐弯抹角,下次有事儿还请直说,我江晴暖最讨厌磨磨唧唧的人。」 「很好,既然你如此说,那本王也就不客气了。你指使影凌刺杀紫儿,该当何罪?」 看着面无表情的风澜清,晴暖纵是满脸笑容,但也难掩深深的绝望,「风澜清,请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我会傻到用这么明显的暗器去刺杀你的心上人吗?」 风澜清的心一紧,产生了些许的动摇。而晴暖见他开始犹豫,却像一个复仇的鬼魅般说出了令所有人震惊的话语,「不过,这还真是我授意的,你想知道为什么吗?」那语气轻松闲逸,像是闲话家常。 风澜清听到她亲口承认,脑袋里一片混乱,他径直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紫儿哪点儿得罪你了。她在你面前一直谨小慎微,今日也陪着你跪了大半上午,她有什么错,让你这样记恨在心?」 晴暖没有答话,就这么悲悯地看了他很久,久到大家都以为她不会再辩解时,她却突然开口说到,「因为,我想逃!风澜清,放了我吧,我要和明哥哥一起回西齐。」 「你果然还是选择了他!」他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死死地捏住不放。 「明哥哥,叫得是多么亲热。你这个贱妇,就那么想要投怀送抱吗?」 他的手越收越紧,眼看着晴暖支撑不住快要昏厥时,他又陡然放开了。晴暖一个不稳,瞬间滑落在地,还好被影凌及时接住,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 月荷赶紧上去帮着影凌一起扶着全身瘫软的晴暖,可晴暖却甩开了她们的手,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就那么对着风澜清一直笑着,仿佛遇到了极为开心之事。 风澜清见她这样,心中怒气更甚,她居然为了能跟方明在一起,使出了如此下作的手段。她希望他厌弃她,好放她离开吗?想得倒真是天真,若紫儿真有不测,他会立刻杀了她。 「来人!王妃失德,从此不得出院门一步。侍女影凌打五十大板,即刻行刑。」 「王爷,妾身求您放过影凌,影凌也是被逼无奈。妾身一人做事一人当,请不要累及无辜。」晴暖看着被嬷嬷拖走的影凌,慌忙的磕头求情。 风澜清低头望着卑微跪在地上的女人,心中有了一丝的不忍。他有些烦躁,也十分气闷。他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看她,只一人大步地离开了朱梅院,留下了一干众人和一直不停掉着眼泪的穆紫。 第五十章 影凌受罪 晴暖眼睁睁地看着风澜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朱梅院,可她的眼里却没有泪水,她也不知这是为何?为何明明难过至极,却还能镇定地站在这儿独自的面对。 隔壁的下人房里很快便传来了木棍敲击在皮肉身上的沉闷声,她知道,那是影凌在替她受罪。那低沉的每一击,都像是打在了她的身上,疼在了她的心里。 她不顾劝阻,匆忙地来到了下人房。她想推门进去,可是门却被反锁了。她没有听到影凌的喊叫声,影凌一定是咬紧了牙关在顽强的挺着,紧紧只是为减轻她内心的愧疚与不安。 终于,门被打开了。嬷嬷们推攘着腰腹皆是伤的影凌,将她扔给了晴暖。晴暖和月荷赶紧接了过来,轻轻地扶着她,生怕碰到了她的伤口。还好,伺候在风澜清身旁的影夜悄悄托人拿来了担架,她和月荷小心地抬着影凌,让她趴到了担架上。 因是戴罪之身,没有一个人愿意来帮忙。晴暖咬了咬牙,和月荷一前一后的抬着影凌回到了最近的松沧阁。可正当她们准备进去时,松沧阁的守卫却丢出了她们主僕三人的衣物和细软,不许她们再跨进一步。 晴暖心急影凌所受之伤,无心在此多做纠缠,她赶紧又和月荷抬着影凌回到了倚红苑。倚红苑里一片漆黑,月荷摸黑找到了火石点燃了蜡烛。她们一起轻轻地抬起了影凌,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了床上。 晴暖心急火燎地查看着影凌的伤势,只见那黑色的布料早已被鲜血染红。她万分谨慎地揭开了受伤处的衣物,映入眼帘的便是还在冒着血水的皮肉。那原本光滑的皮肤已经被打烂,露出了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月荷,你赶快去请林老过来,这伤我处理不好。」晴暖神色凝重,眼泪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方才一直都没有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即使风澜清这样的污衊她,她都没有如现在这般难受,影凌这伤明明就是替她受的,她跟着她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反倒是三天两头的担惊受怕。她何德何能,拥有了这样衷心不二的侍女和朋友。是的,无论是影凌亦或月荷,她们都是她的朋友,都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 而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影凌似感受到了主子的心意,忍着剧痛断断续续地小声说着:「主子,奴婢……奴婢无碍,您不必自责。无论您……您今日如何回王爷,奴婢这顿罚都是逃不了的。」 她的声音本是铿锵有力,可现在却时断时续,气若游丝。晴暖见她在剧痛中都还不忘安慰自己,心中更是难过。为了让影凌放心,她只得擦干眼泪,忍住心中的伤痛故作轻松,「你呀,都这么疼了还要说话,你放心,我没事。倒是你,跟着我受苦了。」 见影凌还想回话,晴暖果断地阻止了她。还好,就在这个时候,月荷带着林老和阿阳气喘吁吁地走进了屋子。 见是林老来了,晴暖赶快把林老迎到了影凌的边上。林老听了晴暖的描绘,又隔着被子谨慎地按了几次影凌的腰腹。 「还好,只是皮肉伤,并没有伤及筋骨。看来是行刑的人手下留了情。」 听林老如是说,晴暖的心终于落了地。影凌是练武之人,要是因此而伤了筋骨影响了功力,那她就真是罪过了。她想起了行刑的人里有上次监督她罚跪的李嬷嬷,看来是李嬷嬷暗中帮了她一把。 此事也是万幸,遇上的都是对她甚为尊敬的嬷嬷,若是换作别人,影凌的结果就难以预料了。 在晴暖思索之时,林老已在案几上边开着方子边强调着:「这些药我会叫阿阳熬好后端过来,切记要准时服用。另外,还有外敷的药膏,每日需涂上六次,每隔两个时辰一次。现在天气还未彻底转凉,就怕伤口化脓,要是那样可就麻烦了。」 「谢谢师父!」晴暖感激地看着林老。 「暖丫头,既然你是我徒儿,何须言谢?老头儿我就先回去了,你个人好生保重。」林老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干练和干脆。 言毕,他便带着阿阳离开了这里,步履沉重地往回走去。他抬头看了眼寂寥无垠的天空,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觉沧桑变化、世事无常。 第五十一章 两方对垒 两日后,外出办差的影寒回来了。影夜在他回来后才告诉了他王府所出之事,影寒是越听越揪心,他没想到居然在这短短的时日里,这里的一切都变了。 王妃被赶出了松沧阁,穆紫就此得了势,而最让他痛心的是,阿凌生生地挨了五十棍子。 他当时就急了,想要冲去倚红苑探望她。影墨立即死死地拉住了他,而他却像发了疯,任谁都拉不住。最后,还是影夜给了他一巴掌,才让他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影夜看着垂头丧气的影寒嘆了口气,「老三,这是大哥第一次打你,大哥也是迫不得已。主子说了,禁止松沧阁的人与倚红苑有任何的接触,大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明知故犯,最后受到主子最严厉的惩罚。」 须臾,影墨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老三,你放心,影凌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毫无生命之忧。」 可影寒还是不言不语,像一根木桩,钉在那儿一动不动。影夜见状,只得继续开导着,「老三,我们都知道王妃是被冤枉的,可奈何穆紫在主子的心中太过于完美,所以主子到现在仍然是信她的。我们不能硬碰硬,只能暗中找出她的把柄,在主子面前揭露她可憎的面目。」 「那穆紫如此狡猾,肯定早已销毁了所有的罪证。」影寒有些泄气,闷闷地说着。沉冤得雪,并不是那么轻松就可以实现的。 「我可不那么认为,是狐狸就总会露出尾巴;是人,也总会有疏漏。她既然有胆量陷害王妃和影凌,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就不信她能做得天衣无缝,等着吧,我会抓住她的小辫子的。」影夜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似安慰,又似在激励自己。 而影墨看着还有些沉闷的影寒,接着影夜的话继续宽慰着他:「老三,你就放心吧,虽说咱们都是奴才,但影凌也是被哥儿几个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妹子,我们是绝不会白白让她受委屈的。」 可影寒依旧紧握着双手,身子在止不住的颤抖。忽然,他一拳捶在了庭院的石头柱子上。那柱子结实,倒没多大的事儿。不过他自个儿的手却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殷红的鲜血就这样从那道口子里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在结实的手臂上汇成了小溪。 而在一墙之隔的朱梅院里,穆紫站在窗边直勾勾的盯着前方,那眼神凶狠冰冷,仿佛面前有什么让她恨之入骨的东西。 小桃见她这样,心知原因为何。于是,她绕到桌旁倒了杯温热的水,恭敬地递了过去,「姑娘喝口茶水吧,何必为此如此生气,这王爷迟早都会是姑娘的。」 可穆紫的神色依然令人颤慄不安,不过,她倒是松开了紧握的手指,接过了小桃递来的茶水,一口而尽。 「王爷一定会是我的!」穆紫用手帕擦了擦唇角边溢出的水滴,眼神愈加可怖。 「可王爷居然这样轻易的放过了那个女人,王爷定是对她还有情意。」穆紫的声音里有毫不掩饰的慌乱,她是真怕王爷最后下不了手。 「姑娘不用惶恐,咱们再伺机而动就是,一定让那江晴暖永远翻不了身。」小桃倒是很镇定,眼里满是算计。 听着小桃笃定的话语,穆紫的心稍稍平静了些。这个小桃是当初勾栏院的老鸨派来伺候她的,现在倒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是的,她的确不用焦虑。王爷之所以没对江晴暖下狠手,不过是在念旧情。且经过上一次的事情,王爷已是不再信任那女人了。所以,她务必得再添一把火,让王爷对那个抢了她王妃宝座的女人厌恶至极、彻底死心。 第五十二章 影寒表白 十月,冬日的气息已悄然临近,一阵风起,渐渐寒冷,早已没了和煦的温暖。 影凌的伤在晴暖和月荷的精心照料下已开始结疤,而她也能够下床自由的活动了。 晴暖看着影凌在院子里练功,那新结的疤牵扯着皮肤,让整个身子都不太灵活。 她在林老那里讨要到了最好的祛疤药膏,只等影凌的疤一掉落便为她抹上去。影凌毕竟是女子,不像男儿留些伤痕也无所谓。她比自己还小上两岁,到了年龄总是要嫁人的,而那伤又在那些地方,总归不太好。若是以后能嫁与影寒还好,要换做别人,她还真怕这姑娘被未来的丈夫嫌弃。 也是自己连累了影凌,要是之前她果断的拒绝了风澜清的提议,不让影凌跟着自己,那现在的她一定还是风澜清的得力手下。她就不会跟着自己受这么大的罪了。还有影寒,也不会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始终不得相见。 现在,她们主僕三人的日子又回到了最初刚到王府的时候。没有人再搭理她们,也没有人踏进这倚红苑。院子里又恢复了昔日的安静,无人问津。不过她也乐得自在,只要心不禁,在哪里都可以安详的活着。 初冬的夜晚来得越来越早,二更时分,王府的人都已然沉睡,除了守夜的奴僕和巡逻的侍卫偶尔发出的声响外,一切都静默无声。 今晚是影凌值夜,她正机警的观察着周遭的一切。虽然现在这倚红苑门可罗雀,但她依然保持着平日的警惕。她很担心穆紫会继续耍什么花招,把王妃往死里弄。 突然,一个黑影从倚红苑的上方闪过,影凌立刻追了上去,可当她跳到屋顶时,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但她不可能看花眼,她可以确定,方才一定有人在院子上方。 她警觉的看着四周,一个不小心,就被人从后方死死地捂住了嘴。她快速摸出暗器准备还击,却听那人在她耳旁悄声地说到:「阿凌,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影凌全身一下子放松了,她和那人一起从房顶跳了下来,轻轻地落在了地面上,没有惊动任何人。 脚才一沾地,影凌便转过了身,有些不可思议也有些焦虑,「影寒,你怎么来了。你疯了吗?要是被王爷发现,你会受到最严厉的处罚。」 影寒看着眼前这个关心着他的女人,心里一阵甜蜜。他知道走这一趟万分危险,但当听到她关切的话语时,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无事,我会小心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好些没。」影寒少了平日的油嘴滑舌,多了一分难得的正经。而那璀璨的眸子一直亮亮的盯着她瞧,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这样的影寒让影凌有些不自在,她别过了身子,不去看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声音有些僵硬地回答着,「我很好,你回吧。」 影寒听着这冷冷的话语有些受伤,他一把掰过了影凌的身子,强迫她抬头望着他,「阿凌,我知道你心里没我,可是你却不能阻止我喜欢你。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我一会儿便离开。」 影凌的心为之一震,影寒的心意她是知晓的,而他也不止一次的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可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般认真,认真到让人不知怎样开口回答,也让人无法拒绝。 她没有像以往那样不屑的走开,而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影寒看着和以往不一样的影凌,内心是喜悦的。至少这一次,阿凌没有直接无视他。 两人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彼此都不再言语。还是外面的敲更声提醒了影凌,让她陡然想起了目前的处境。她急忙往外推着影寒,赶着他尽快回去。 影寒看着关心他安危的影凌,心里像灌了蜜。他忽然握住了那双一直在推搡着他的小手,望着有些震惊,也有些迷惑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到:「阿凌,相信我。我定会找出事情的真相,为你昭雪。」 话毕,他恋恋不捨的放开了那双梦寐了很久的小手,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影凌看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转身。她摸着刚刚被那人握住的双手,有些迷茫,也有些不一样的情愫。 第五十三章 恩断义绝 这一日,晴暖的眼皮总是在不停地跳动,都说眼皮跳不是好兆头,怕是有事情要发生,她的心没来由的一阵慌乱。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取出笔墨纸砚,亲自动手一圈一圈的研磨墨汁,然后拿起狼毫,一笔一划地练着字,而那内容便是父亲曾教她的习武口诀。她也不知今日怎就想起了写这口诀,那么自然,触笔而发。 她的思绪回到了从前在尚书府的日子。她想起小时候练习时的种种场景,有欢乐亦有苦痛。渐渐的,眼皮的跳动已不能影响到她的心境,仿佛是已逝的父亲给予了她无形的力量。 突然,砰地一声,倚红苑的大门被撞开了。晴暖听到响动,从窗户望了出去。见一群神色肃穆的嬷嬷大摇大摆的闯了进来,那些嬷嬷她从未见过,想必是风澜清故意为之,免生像上次那般让影凌轻易的矇混过了关。 看来,风澜清今日是不准备放过她们主僕了。也好,她正好与之做个了断。 来势汹汹的嬷嬷们跨进了正屋,打帘进了内室后,抓着晴暖便往外拖。 影凌见她们如此无礼,立刻用手使劲儿敲开了抓住晴暖的那些手。为首的嬷嬷见打不过影凌,只得摆出十足的气势,「王妃,您最好还是跟奴婢走一趟朱梅院,否则,别怪老奴不客气。」 晴暖并不理会这嬷嬷的猖狂,她在影凌和月荷的护送下,径直地往穆紫的住处走去。 那群嬷嬷见晴暖自己走了出去,赶紧快步跟上,但她们并不敢靠得太近,只得不忿地怒视着眼前这逍遥自得的主僕三人。 刚入朱梅院,影凌和月荷便被影墨强行留在了院子里。晴暖笑着看了看她们,一人继续向前走去。当她的双脚刚跨进屋子,便感到风澜清劲道的掌风扇来。旋即,她的膝盖重重地磕到冰冷且坚硬的地面上,骨头像是碎裂般的疼痛。 风澜清恶狠狠地瞪着她,那眼神似要将她生吞活剥掉,「说!你到底下的是什么毒?」 晴暖跪在地上,看着风澜清吃人般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怎么,王爷的心上人中毒了?」 风澜清见晴暖丝毫没有悔过之心,顺手便将桌上的茶杯掷了过去,那汝窑烧制的茶杯瞬间破碎,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 可她并没有躲闪,只是清理了一下衣裙上的茶叶,继续微笑着:「王爷,妾身又不是大夫,这穆紫姑娘中的毒,您问妾身做什么?」 风澜清气极,正准备再次动手时,影夜忽然闯了进来,单膝跪地,「主子,林老回来了。」 「快,快请他去看看紫儿。」风澜清急切地说着,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晴暖听到他那焦急的话语,心里闪过一丝悲痛。曾几何时,这声音也对她如是说过。 她就这样直挺挺的跪着,没有做任何的辩解。而风澜清却在不停地来回走动,等着影夜带过来最新的消息。 很快,林老居然亲自过来了。他甫一进屋,便瞧见了跪在地上的晴暖。他摇了摇头,越过她走了进去。 「林老,紫儿她中的是什么毒?」风澜清急忙问到。 林老的眼中隐藏着一丝悲哀,但身为医者,他还是如实的回答着:「禀王爷,穆姑娘中的是一种名为梭草的普通毒物。」 「梭草?为何本王从未听过?」风澜清有些疑惑,既然是普通毒物,他怎会不知? 林老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头看了一眼晴暖,无奈地嘆了口气:「王爷未曾听过,是因为这梭草并非东明之物。它生长在西齐山林,唯西齐独有。用它提炼而成的毒物,毒性虽不弱,但只要在三天之内解毒,人便没有大碍。因此物极少在东明出现,所以鲜少有大夫知道。」 而当晴暖听到「西齐」二字时,她便知道,今天她想要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的了。 果然,在屏退了林老后,风澜清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说,你为何要下毒害她!」风澜清一直掐着她,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 晴暖的脸色越来越差,呼吸也愈加困难,在她终于支撑不住的时候,风澜清又把她扔在了冰冷的地上。 她忍着疼痛,艰难地爬了起来。她一眨不眨地望着风澜清,像是从没见过此人一般,要把他里里外外瞧个够。 就在风澜清即将发怒之时,她又忽地收回了视线,「王爷,如果我说我没有下毒,你信吗?」 风澜清看着如此平静的晴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江晴暖,你的戏未免也演得太好了。这无辜的扮相真是差点骗过了本王。」 他猛地上前抓住晴暖的头发,强迫她与他对视,「江晴暖,你难道忘了方才林老所说的话了吗?他说这毒必须在三日之内解开,但东明的大夫,包括御医都不一定知晓此毒物。要不是林老他提早回府,那紫儿岂不是有性命之忧?而你,却恰恰知晓林老这几日都外出採药不在府中,再加上你那长居西齐的义兄,你说这毒不是你下的还会是谁?你就这样容不下她吗?她都说了要尽快嫁人,你还要让她怎么样?她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说到最后,风澜清已是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恨不得一掌噼死眼前这个神色如常的女人。可晴暖并没有因他的厉色而有所退缩,她依旧坚定地望着他:「风澜清,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为什么要承认?」 「啊!」晴暖忍不住一声惊呼,人已被风澜清重重推倒在地。 她被摔得浑身吃痛,却仍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任何时候,她都要抬起她高傲的头颅。 俯视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人,风澜清开始有了一丝动摇,会不会真的不是她?可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是她,还会有谁能弄到这西齐的毒药,又有谁会对紫儿下毒手?而她,是有机会从方明那儿得到毒药的,也只有她有对紫儿下毒的动机。 就在晴暖跌跌撞撞站起来时,王府的管家握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进来汇报,「王爷,这是奴才在王妃的枕头芯里找到的。奴才已经拿给林老验过了,里面的药丸就是梭草提炼出来的毒物。」 风澜清气极,一把夺过瓷瓶将它朝晴暖的方向狠狠地扔了过去。晴暖没有避开,任它砸在了自己光洁的额头上。须臾之间,她左边的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那瓷瓶被摔落在地后,瞬间碎成了几片。有几颗灰色的小药丸从里面滚了出来,正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毒妇,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风澜清怒气腾腾地坐回到了主位上。他已对这个女人彻底的死心,先前那仅存的一点儿疑虑,也因这确凿的证据而消失殆尽。 「我没有下毒!」晴暖并不承认,依旧顽强地盯着风澜清。 眼前这个毫无悔意的女人,让风澜清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冲着下人大声吼道:「来人,笔墨伺候。」 很快,一封休书便被他扔在了地上,「江晴暖,本王对你真的很失望。本王明日便会奏明圣上,将你从玉碟上除名。」 话毕,他不再看她,只吩咐着门外的侍卫,「来人,将这毒妇押入暗牢,严加看管,让其自生自灭。」 可晴暖却慢慢地蹲下身子,捡起了落在地上的休书。她看着休书上那熟悉的字迹,眼泪终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她将休书折好,小心地放进了衣袖里。她总算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休书。她怎能哭泣,她应该开心才是。 她蓦然抬头,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她爱慕了多年的男子,她恍然回到了十二岁那年,春天的梨树,朦胧而美好。 可很快她便清醒了过来,她用手胡乱地抹了抹眼泪,一字一句地诉说着内心的悽苦与愤怒,「风澜清,我江晴暖终是看错了你。可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你在皇上面前侮辱我,我不会让我的父母在九泉之下还遭人唾弃。」 她停止了说话,可嘴里却在嚼着什么。风澜清瞟了一眼地面,立刻飞身走到她的面前,使劲儿地掐着她的嘴角。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那嘴里的东西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他有些恐慌,急忙检查着地面上剩余的药丸,发现比之前少了三粒。它们,都被晴暖一次给吃了下去。 可她已不再关心他在做什么,她颓然地转过了身,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出了房门。今日的阳光很是热烈,刺得她有些头疼。眼前的景色逐渐开始变得模糊,忽然间,一切都被黑夜所笼罩。 第五十四章 身怀有孕 当晴暖醒过来时,林老正守在她的身边。她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仍在倚红苑里。她心里苦笑道,这风澜清什么时候也开始说话不算话了?他不是对她恨之入骨吗?怎的还放任她又回到了这里。 「暖丫头,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林老看着晴暖终于甦醒,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晴暖吃力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林老嘆了口气,示意月荷把她给扶了起来,在她食了些清淡的米粥后,林老神色焦虑,欲言又止。 晴暖难得见他这般模样,心里甚是诧异。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久经世事的林老如此难以开口。 「师父,请说吧。徒儿可以承受。」晴暖冷静的声音,终于让林老下定了决心。 「暖丫头,你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什么?师父你说什么?」晴暖一惊,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恐慌。要是她已经怀孕,那被她吞入腹中的毒药,岂不是会害了她的孩儿。她的月事一向不准,身体又没有任何反应,是她自己疏忽了。 林老见晴暖如此惊惶,心中也是不忍,「暖丫头,你的确是有了身孕。不过……」 「不过什么?是不是孩子有问题?」那紧紧抓着床沿的手,昭示着她忐忑的心绪。 「丫头,你的毒我已经解了。孩子目前来说还稳稳地在你的腹中。只是,毒物对他到底有什么影响还不好说。也许他会没事,但更多的可能是,他出生后就是一个……一个怪胎。」林老终究狠不下心,吞吞吐吐地说着现今的情况。 霎时间,眼泪无声地从她的眼角快速地流淌下来。和风澜清在一起后,她便一直在期待能拥有一个孩子。空山寺里的祈祷终于灵验了,可结局却是那么残酷。 林老的心里也不好受,可他不得不继续提醒着她,「暖丫头,你要想清楚了,是留下还是……」 「留下他!」晴暖斩钉截铁的打断了林老的话。 林老悲悯地看着晴暖,她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本想再劝劝她,可终是没有再开口。罢了罢了,以他对晴暖的了解,一旦她决定的事,无论旁人怎样劝慰,都是无法再改变的。 房间里充斥着悲伤的气氛,林老心中难过,只得站起身准备亲自去厨房熬药。 「师父留步。」晴暖叫住了已转身的林老,眼神中已有了决绝之态。 「师父,孩子的事儿请您务必保密,尤其是对风澜清。」 望着心灰意冷的晴暖,林老嘆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离开了厢房。 而在一旁伺候着的月荷赶紧给晴暖倒了一杯微热的清水,「小姐,先喝口水润润吧。」 她小心的把水递了过去,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却不知该如何宽慰? 而晴暖并没有接过那杯水,她一直死死的盯着前方,仿佛那里有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忽然,她用沙哑的声音冷冷地命令到:「月荷,叫影凌进来,我有事和你们说。」 月荷一听,赶紧放下了茶杯,跑出去叫来了影凌。 看着影凌和月荷快速的走了进来,晴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只说了一句话,「我要离开这里!」 第五十五章 忠心耿耿 月荷震惊地看着晴暖,小姐这是真的要离开这里吗?想当初,嫁进王府是小姐最欢喜的事情。更何况,现在小姐还怀有身孕,若是王爷知晓,指不定又会对小姐多加怜惜。如果真要逃跑,接近三个月的身子已开始有些不便,要怎样才能保全自身和孩子呢? 似是看出了月荷的疑虑,晴暖侧头看着她,平静地说着:「月荷,就是因为孩子,我才想要逃离。你我永远都不要去指望风澜清,他不会对我们母子多加照拂的。目前,我最担心的是穆紫在其中掺和,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都是未知。所以,我这次是下定决心要离开王府的,为了我自己,也为了这肚子里的小生命。」 月荷的眼泪跟着晴暖的话语不自觉的滴落着,她知道小姐这一路走来是多么不易。离开,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小姐,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照顾好小姐和孩子。」月荷声音哽咽,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以为小姐会苦尽甘来,不曾想最后还是落得了如此结局。 忽然,扑通一声,影凌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她本不知主子叫她进来是何事,但方才听到月荷和主子的对话,她才知主子已怀上了王爷的孩子。主子是害怕保不住孩子,才要尽力一搏逃离王府。 「影凌,你这是作甚?」晴暖有些讶异,也有些瞭然。 果然,只听影凌用她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坚定地回答着:「主子,影凌誓死追随!」 晴暖的眼泪因这些温暖的话语而无声地流淌着,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影凌,有些不忍。如果影凌跟她这一走,她和影寒就真的是永别了。 「影凌,你想清楚了,我不强迫你。这次离别,你和影寒便再也无法相见,和王府的这一切也从此没有了关系。」 影凌没有立即答话,她对着晴暖磕了三个头,那双看着晴暖的眼睛里闪烁着宝石的光芒,「主子,影凌是您的人。您去哪儿,影凌便去哪儿。影凌心甘情愿,绝无二心!至于影寒……」 影凌顿了顿,「影寒这人很好相与,影凌一直当她是兄长,所以请主子不用为奴婢忧心。」 其实,她现在也说不清对影寒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愫。不过既然决定要离开,那也就没必要再去深思了。她要做的,就是尽忠主子,护她顺利离开。 晴暖点了点头,终是觉得愧疚,「你们先退下吧,切忌不能走漏了风声!」 她的眼泪依旧悄无声息地顺着下巴滴落在了衣襟上,月荷本想用手帕为她轻轻拭去,可她却阻止了她。她挥手让两人离开了厢房,她需要静一静。 她不明白为什么在决定要离开之时,自己还是会伤心难过,许是为之前所做的不值吧。毕竟爱了这么久,这次是终于要彻底的了断了。既如此,那就让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她发誓,就这一次,仅此一次!从明天起,她一定不会再为风澜清流泪了。她现在是母亲了,为了孩子,她也要坚强起来。 但今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就允许她任性的用泪水来凭弔自己已死去的爱情吧。从今往后,他和她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第五十六章 林老相助 林老每日都会到倚红苑来照顾晴暖,他发现暖丫头一直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他想问问,但最终没有问出口。他怕他一问,又会触及她最伤心的往事。 这一日,在服下林老亲自熬的汤药后,晴暖忽然向他跪了下去,「师父,请留步,徒儿有事相求。」 暖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你膝盖本就有旧伤,赶快起来。」林老忙不迭地去扶她,可晴暖对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无法,只得任由她跪着,满脸疼惜地看着她。 「师父,您也知道徒儿在这王府的遭遇,现今徒儿又怀了孩子,若是再待在这里,怕是连这孩子的性命都保不住。那人现在是只信穆紫,徒儿是真得很怕腹中之子会无辜受害。所以,徒儿还请师父助我一臂之力。」 林老看着神色决绝的晴暖,重重地嘆了口气,「暖丫头,你真的想清楚了?清娃子他并非对你没有感情,他看到你为证清白而服毒,已经是相信你了,他现在也很是自责。」 晴暖听到林老说风澜清自责,心里非但没有感动,倒还觉得可笑至极。他的自责是来得快也去得快,就像他对她的情意,亦如一阵秋风,纵然是捲起过落叶,但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师父,您别劝了,徒儿已经想得非常清楚。徒儿承认,他对我兴许是还有那么一点儿感情在里面,但若下次又出现了新的风波,他残存的丁点情意比不得穆紫的一句话、一声哭。他对我已不再有任何的信任,更谈不上夫妻间全心的赤诚。所以,为了保全腹中孩儿,还请师父成全。」 林老见晴暖如此坚决,也想得通透,摇了摇头便不再劝解。他也知道凭他一人之力是拉不回这对小夫妻的,罢了罢了,一切随缘吧。 见林老的表情开始松动,晴暖趁胜追击,立即拿出了一封包裹好的信件,「师父,这是一封徒儿的亲笔信,烦你找个恰当的机会,交给东大街宽河巷子的第三户人家。那里是义兄的住所,但他目前不在东明,要十一月才能回来。您只需交给门房即可,门房会代为转交。」 林老沉重的接过晴暖手中的信笺,小心地将它放进了药箱里。他又嘆了口气,无奈地转身离去。 忽然,晴暖「咚、咚、咚」地对着他磕了三个响头,「师父,晴暖以后不能再在您身边服侍了,晴暖对不住您。」 林老见状,匆忙拉起了还欲继续磕头致歉的晴暖,强行把她按在了木凳上,不许她再起来。 「暖丫头,你的心意为师都知晓。你放心,师父我既然收了你这个徒弟,就一定保你平安无事。你既然决定了要离开,师父我就会遵守承诺把信带给方明,且绝不会让清娃子察觉。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要动不动就跪着说话,你不在意自己,也要保护好孩子不是。」 林老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个和他相处了一年多的孩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舍离开,不忍心痛。可他也知道,自由对她而言是最为珍贵的。 他用手给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强忍住心中的酸涩叮嘱到,「暖丫头,你虽只是我的徒儿,但其实更像是我的女儿。老头我一生无子,早就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所以离开之后,你一定得好好的,好好的……」。 林老说不下去了,那浑浊的眼珠子外裹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让人心中酸涩。 晴暖也坐在木凳上泣不成声,她感念林老长久以来的照顾,感慨这孤单的人世间,他带给她胜似亲人的温暖。可是离别在即,只能狠心割开这份不舍。 余生,惟愿她所在意的人喜乐安好。 第五十七章 夜探王府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和期盼中,又过去了半个月。这期间,晴暖一直待在倚红苑内,没有迈出大门半步。她现在是万分小心,在离开王府之前,她和孩子都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距离十一月只有几天了,她一直在期待着方明归来,她希望他能尽快把她带出这个可怕的牢笼。 其实在四年前,她便知晓义兄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物。那时候他刚从西齐回来不久,带着她一起上街游玩。正在兴头上时,一匹失控的马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飞奔了过来。可此时方明恰恰在相反的方向为父亲挑选着摺扇,根本帮不了她。 她被吓住了,竟忘了自己是可以用轻功逃脱的。她呆呆地站在那儿不敢动弹,眼看着就要被那畜生给撞上。可就在此时,那马居然向边上倒了去,重重地砸在了她右前方的摊铺上。 她虽是惊魂未定,但也瞧见了方才义兄的手腕轻微的动了一下。也就是那时,那畜生才向一旁栽了去。 那日后,她便怀疑义兄是会武的。且他不仅会武,还定是箇中高手。他能把自己隐藏得如此之好,令她和父亲都没有察觉,可见实力非凡。她开始留心观察,竟还真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义兄,果然不简单。 于是,她开始对他的身世产生怀疑。她很好奇,他当初为何会被追杀。不过,尽管她心中对他存了芥蒂,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他对她的父母是出自真心的好,对她也是全心的关爱。所以,她并没有把她的发现告诉给父母。 她时常能感觉出义兄内心的悲哀,她知道在他的生活里,也一定有着很多无法言说的苦楚。 她从未问过他到底来自何方?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深的秘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不会害尚书府的。于是,她决定帮他保守着他的秘密,直到哪天他愿意告诉她。或者,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不过没关系,各自安好便是这世间最大的幸福。 而这一次的逃亡,她本是不愿打扰他的。可思来想去,也只有他是最为合适的人选。这睿王府机关重重、兵力众多,她需要一个绝对的高手带她们出去。她们一共有三人,若没有义兄的加入,计划决计不会成功。 晴暖思虑着离开王府的事情,不知不觉便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可能是怀孕的原因,她这段时日都觉得特别的困顿。 月上中天,四周一片寂静。月荷病了,早被晴暖给打发着休息去了,这屋里现在就只有她一人。 忽然,一阵冷风袭来,温暖的烛光顷刻熄灭。迷迷糊糊的晴暖瞬间清醒了过来,她已能感觉到身后有人,且这人绝不是风澜清。他到底是谁?又是如何突破了王府的重重守卫?她警惕地趴在桌上,准备随时应战。 「暖暖,是我。」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这声音太过熟悉,也令人振奋,这是方明的声音。 晴暖立刻起身,几步便走到了那人面前。透过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他的脸,他真的是义兄! 「明哥哥」,晴暖轻轻一唤,那声音里饱含着委屈和伤心。她自小便当做兄长依赖的明哥哥,终于是回来了。 方明听到晴暖的呼唤,心中一痛。他的暖暖他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轻易求人的。他还从未见过她这般委屈,在他不在的日子里,风澜清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方明强压着怒气,好生安慰着,「暖暖莫怕,明哥哥回来了。」 这句「明哥哥回来了」,让她一下子便回想起了在尚书府的日子。那时,每当他从外地回来,脚刚跨进大门,他便会对她高声的喊着。仿佛只要他回来了,其他人就不敢再欺负她。他说过,只要有明哥哥在,谁都别想动她一根毫毛。 她的眼泪随着这句久违的话汩汩地流了下来,不过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不宜过多伤怀。于是,她尽力压制着内心的情绪,拿起手帕擦干了挂在脸上那晶莹剔透的泪珠。 方明看着多愁善感的晴暖,心里很是着急,「暖暖,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信上只说了需详谈,但具体是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一路上担心不已。」 晴暖感受到方明关切的眼神,摸着黑坐了下来。方才虽小憩了一会儿,但她还是感到疲乏,「明哥哥,暖暖请你务必把我带出睿王府。」 「什么?你想离开?」方明听到晴暖的请求很是惊异,他知道她对风澜清的感情。 他的手愤怒地捏成了拳头,风澜清这个混蛋到底是如何伤害了她,才会让她心灰意冷、去意已决。 晴暖忍住心里的酸楚,不带感情地跟方明叙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以及她目前的打算。纵然有一些思想准备,但方明还是越听越恼怒,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杀了那个人渣。尤其是当他听到晴暖所怀的孩子可能有问题时,他真想狠狠地抽自己。他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无私地再给风澜清一个机会,要早知道那人会这样对他的暖暖,他上一次就该狠心的把她带走。 看着方明努力压着怒火的模样,晴暖温和地安慰着:「明哥哥何必为此人生气,你看我都已经释怀了。」 可就算听到晴暖的劝解,他依旧不能原谅自己的过失。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沉默良久,他才略微平静。 「暖暖,你放心,三日后的丑时三刻,我定会带你逃出这个金丝牢笼。」方明坚定的话语为她注入了动力和希望。 话音刚落,他便不见了身影,就如他来时一样,无声无息、来去无踪。 第五十八章 远离东明 倚红苑的主僕在为出逃做着最后的准备。她们只简单的收拾了些必备的衣物和细软,并不打算带过多的东西。毕竟她们是要逃亡的,带得多了反而累赘。 在收拾衣物时,晴暖看到了曾被遗失在湘河边上的那对儿喜庆娃娃。就在几个月前,风澜清还是那般温柔的呵护着她,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真真是世事无常。 她把娃娃扔在了墙角处,狠心地别过了头不再去看。他和她的情意早就因为他的不信任而消失殆尽,她又何必留恋一个什么也代表不了的木偶。 正在她伤怀之际,林老来了。这一次,林老不仅问诊,还从药箱里拿出了十来个大小不一的木头瓶子。 「暖丫头,这是老头我能最后为你做的了。这些个瓶子里都是你需要的药物,我把它们做成了丸子,方便你携带。每个瓶子上我都写上了药名,如何使用我也记录在了纸上。」 林老边说边从药箱里掏出了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每种药物所对应的病症,以及如何服药。 她看着上面那挤得密密层层的字,心中又是一酸,她知道林老把对她所有的关心都写到这些纸上。这里面包涵着他对她的不舍、对她的担忧以及对她最真的祝福。 她站了起来,对着林老深深一拜,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林老扶起了晴暖,嘴唇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他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过身提起了药箱,颤颤巍巍地往门口走了去。 晴暖觉着林老像苍老了许多,从前虽然她也知他年龄较大,但从未有今日这般感受。都说离人之愁,无处话凄凉。 终于,三日后的丑时如期来临了。先前并不紧张的晴暖,居然开始手脚冰凉。看来越是到了最后,人越是容易被牵动着情绪。 丑时三刻,一身劲衣打扮的方明带着两个黑人一同出现在了倚红苑。须臾间,方明带着晴暖,另外两人带着月荷和影凌,一起小心地往王府外奔去。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们跃出王府的高墙,王府的侍卫都没有发现他们。 晴暖心里暗暗称奇,看来明哥哥的身份果然是不一般。这睿王府号称铁桶,他居然可以不露声色的带走王府内的人。并且,他带来的那两个高手对他惟命是从,显然是他的手下。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拥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又是怎样的家族,才有实力豢养出实力如此之高的侍卫? 可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已经安全时,王府的追兵竟然追了上来。 方明见情势不好,立刻悄声地吩咐到,「大家分头行动,抓紧时间,寅时一刻务必上船。」 顷刻间,他们六人便分散成了三个方向前进。为了甩开后面的追兵,也顾及着晴暖的身孕,方明骑着早已准备好的马匹,紧紧地抱着她一路东躲西藏。 晴暖微微侧了侧头,透过方明的身侧,发现方才大半都追兵都往这边来了。而那里面还有个骑着马的熟悉身影,正在奋力地御马前行。 晴暖见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眼看着那箭就要射过来时,风澜清大喊了一声,弓箭手们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箭弩,只骑马追赶。 万幸的是,方明的坐骑是一匹汗血宝马,很快,他就已经把那群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不过,还有个人一直紧追不捨。风澜清骑着他的那匹千里良驹依旧执着的没有放弃。他在她身后大声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他乞求她不要离开。 晴暖听着那些随风入耳的话语心里苦涩,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现在她的心已经死了,她不可能再和他回去了。当他不停的怀疑她时,当她吞下了毒药之际,她和他就註定破镜难圆。 她听着身后声声的呼喊,目视着前方不再看他。他们之间本就末路,何苦再来纠缠。 码头就在眼前,而在码头上正停着一艘设计新颖的船只。晴暖猜想那应该是他们逃离所用的。 那船上的人在看到方明时,立刻把船划动了起来。方明骑着马奋力地往栈道上奔去。就在要贴近那船只之时,马儿一个跃起,顺利踏着栈道上了甲板。 船已经远离河岸,正向湘河的中心驶去。方明不敢让晴暖停留在危险的甲板上,即刻把她抱下了马往下层的船舱走去。 「暖儿!」正当她即将进入船舱之际,风澜清追到了河岸。她听着他声嘶力竭的不停呼喊着她的名字,终是狠了狠心,步履坚定的下到了船舱的通道。 而她刚一进入,便看见月荷和影凌正焦急地等待着她。也是幸运,因她跟随着方明,所以风澜清把大部分侍卫都集中在了她这里,而在月荷和影凌那儿就相对容易了许多,她们很快甩开了追着的侍卫,提前了半盏茶的功夫进入到船舱。 之后,晴暖疲惫的躺在了床上,看着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渐渐地睡了过去。而这艘独特的大船,也把她们快速的带到了东明国境。 风澜清眼睁睁地看着那船消失在了黑夜里,他想骑马追去,可前面已是断崖,无路可寻。 他翻身跳下了马,立在断崖处,对着船只消失的方向撕心裂肺的呼唤着晴暖的名字。可回应他的,永远只是山谷空灵的回声。 他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下跌在了凹凸的地面上。 「暖儿,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地喃喃自语,那声音似喝醉了酒之人,早已泪流满面。 冷月无声,映在湖中波心荡漾,似在嘲笑着他的后知后觉。影夜、影墨和影寒则守在一旁,悲哀地看着如此颓废的主子。 这一夜,註定所有人都不能平静;这一夜,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第五十九章 南径边城 待晴暖醒后,已是第二日了。她一向浅眠,可自从怀了身孕,却越发的贪睡。 月荷见她醒了,立即为她打来了干净的水梳洗。晴暖看着窗外的景色,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模样了,「月荷,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她有些好奇,不知现在是否已出了东明的国境。 月荷边为她绾着发髻边轻松地答到:「回小姐,我们现在是在东明南部的边界,明公子说了,我们不能走湘河的主河道,容易被官兵发现。所以咱们稍稍绕了些路,走的是湘河的支流。如果一切顺利,大概午时就能进入南径国了。」 晴暖松了口气,看来她几乎是脱离了风澜清的势力范围了。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暖妹妹,我可以进来吗?」方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令人温暖和心安。 晴暖一听,赶紧叫月荷把他迎了进来。只见他手里提着食盒,微笑的看着坐在铜镜前理着云鬓的女子,心里一阵恍惚。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拿出了食盒中的各色菜餚,一样样地把它们摆在了桌上。 「暖妹妹,赶快来吃些东西吧。你现在可是双身子,别亏待了自己。」 晴暖依言来到了桌旁,那菜品很是丰富,有清淡可口的鸡肉粥,有油而不腻的炒鸭丝儿,有开胃健脾的酸姜,还有清蒸的鲜鱼,令人垂涎欲滴,只欲一扫而光。 经过了昨日紧张的逃亡,现在一放松,晴暖还真觉得饿了。她急急地坐了下去,拿着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那形象和千金小姐相差甚远。 不过方明并没有笑话她,他坐在另一侧,接替了月荷的职责,一直为她细心的布着菜。他宠溺地看着她,一边还不忘小声的提醒着她慢些吃。 看着敞开了吃的晴暖,他心里是欢喜的。他的暖暖他最是了解,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毫无顾忌、随性而为。 他,原来一直都是她最亲近的人。 终于,在方明殷勤的服侍下,晴暖吃饱喝足靠在了椅背上。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是多么的不雅。为了转移自己内心的尴尬,她提出了埋在心里很久的疑问,「明哥哥,我们这是准备去南径国吗?」 「是,我们将去南径的边城,此处是南径贸易往来的必经之地,有来自玄武大陆的各国商人,人口流动极大,十分利于我们隐藏。且此城虽小但五脏俱全,所需物品都能够买到。这里水路纵横交错,陆路四通八达,方便我们随时离开。」 晴暖点了点头,感慨于方明的细心与周到。同时,也对他的身份愈加好奇。他不是长期在西齐的吗?怎的对南径也如此熟悉,他究竟是哪里的人?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方明看着晴暖若有所思,并没有去打扰她。此时已接近正午,他抬头看了看船舱外的景色,一阵欣喜,「暖妹妹,我们已经抵达南径的边城了。」 晴暖顺着他的目光向窗外望去,由于离河岸较远,她并没有看得真切。不过,她依然十分感慨,她和风澜清再也不会有瓜葛,她将要开启全新的生活了。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温柔的目光瞬间变得异常坚定。 第六十章 试探穆紫 风澜清颓废地斜躺在书房的椅子上,鬍子拉碴不修边幅,与半个月前的俊朗模样相差甚远,丝毫没有儒雅王爷的样子。他全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整个人醉醺醺的,没有丁点儿的精神和活力。 影夜推开了房门,轻轻地走到风澜清的面前。风澜清微睁开眼睛,看到影夜进来,强打起精神,先是打了一个嗝,然后吐词不清地说着:「怎么,还是没有消息吗?」 影夜低下了头,很是自责,不过也不得不如实禀报:「主子,还是没有打探到王妃的落脚处,他们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风澜清听罢,将微眯着的眼睛又重新闭上,没有再出声。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咕咚咽下去,那酒水就顺着他的下巴流进了脖颈深处。 等了一阵,风澜清似做出艰难决定般开口问道:「西齐那边呢?」尽管他知道可能不会有结果,但他终究不死心,仍怀着一线希冀。 「主子,西齐那边也没有查到方明的任何踪迹。」影夜也十分泄气,这方明本事还真是不小,他们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居然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发现。 风澜清彻底沉默了,久久没有只言片语,只是手中的酒壶再也放不下。烈酒一口口的灌入,不一会儿,那壶醇香的烈酒就见了底。 影夜看着借酒浇愁的风澜清,不知该不该退下,这样的主子他也只曾见过一次,那还是在慧妃娘娘被害的时候。主子平日里都是冷酷睿智的,只有到真正伤心的时候,才会表露出这般无助的模样。 就在影夜准备上前去服侍风澜清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影夜仔细听了听,是穆紫的声音。 「你们让开,我要见王爷。」穆紫的声音柔柔弱弱,勾人心魂。 可无论她在外如何的哭喊,侍卫一直坚守职责,没有做出任何的让步。 「是谁在外面吵闹?」风澜清醉意朦胧,不耐烦地吼着。 「主子,是穆紫姑娘。」 「让她进来,本王正好有事儿找她。」风澜清又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穆紫听说风澜清让她进去,心里很是得意。她整了整钗环,轻移莲步,露出了担忧的模样来到了他的面前。 「给表哥请安。」穆紫盈盈一拜,显出婀娜的身姿。 「紫儿有什么事?」风澜清并未多言,很是直接。 穆紫对风澜清如此直接的态度有些诧异,不过她很快调整了自己,关切地说:「紫儿就想来看看表哥。听说表哥因姐姐的离去茶饭不思,表哥可要保重身子才是。」 「紫儿,我已经为你选好了丈夫,是西南贡州宁国公府的嫡次子。」 风澜清冷不丁说出来的话,让在场众人都无比震惊。特别是穆紫,瞪大了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那双美眸转瞬间便已蓄满了泪水。 「表哥,表哥你不要紫儿了吗?紫儿担心表哥,紫儿不要嫁,紫儿愿意一辈子照顾表哥。」穆紫的声音如泣如诉,闻言让人忍不住心疼不已。 「哦,你之前不是说要嫁人的吗?还叫我给你选婆家。这下婆家选好了,怎的要反悔了。」风澜清虽是醉了,但思绪依旧清晰。 穆紫有些急了,她真怕就这样被嫁出去了。她可不要嫁给什么宁国公府的嫡次子,她要嫁给表哥,她要当这东明王朝的睿王妃。 「表哥,难道你真捨得把紫儿嫁到这么远的地方?紫儿在那里没有亲人,紫儿害怕。」 风澜清看着穆紫脸上已悄然滑落的泪珠,内心波澜不惊,他有着自己的思虑,「紫儿,宁国公府家风清正,宗族子弟均是上进之人。所以你不必担心,他们会好好待你的。而你那夫君也十分勤勉坚韧,还考有功名,保你余生荣华无忧。」 穆紫还想说些什么,风澜清抬手制止了她。他面色平静,继续诉说着这桩婚事的好处,「紫儿,嫁与国公府的嫡次子,是没有传接宗嗣的压力的,婆家也不会一直盯着你,对你而言甚好。我已经和宁国公府谈妥了,他们择日便会派人来京提亲。」 「不!表哥,紫儿不嫁。紫儿害怕,紫儿不想离开你。」穆紫上前抓住了风澜清的手,凄凄地乞求着。她用她那双盛满了透明珍珠的眼睛怯怯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 可风澜清一把拂下了抓住他的那双手,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冷冷地说着:「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先退下吧。」 穆紫还想再努力一次,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影夜给打断了。影夜对她做出了请离开的手势,然后立在风澜清的前面,挡住了她的视线。 穆紫无法,只得福了福,极不情愿地离开了松沧阁。 风澜清若有所思地望着离去的穆紫,她步伐略微凌乱,早已没了来时的镇定和势在必得。 他心中陡然一惊,自己怎么就忽然想起了势在必得这个词儿。恍然间,他记起方才她进来时,虽是谨小慎微、温柔可人,但那眼神中的确有一丝没有被掩饰住的狠劲儿。 他忆起了暖儿曾说过的,她说紫儿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嫁人,紫儿的目标一直以来都是他。 他之前并不相信,还道暖儿是嫉妒吃醋,现在想来,紫儿应是对他撒了谎。否则,一直想要快些嫁人的她,今日又怎么这般的不情不愿。除非,她一开始就在骗他。她,兴许就从来不曾想过要离开王府。 他今天说这些话,本意也是想试探下她。可恨的是,他怎么就没能早些想明白。是他太过自负,才丢了他最心爱的暖儿。 第六十一章 静心养胎 晴暖一行人在顺利到达了南径国的边城后,乔装成了来此做买卖的生意人。他们来到方明事先便准备好的宅子里,准备在这里多住上一段时间,至少也要住到晴暖生下孩子再做打算。 这宅子是方明几年前买下的,也一直安排有人照看着。因此,风澜清根本想不到晴暖会躲在这长期有人居住的民房里。 晴暖的身子渐渐重了,行动开始不便起来。方明又调了一个有经验的老嬷嬷和几个伶俐的小丫头过来,同月荷和影凌一起照顾着她。 现在,晴暖的生活就只剩下一件事情,那就是安心养胎。不过,她的心里依旧是不踏实的,她之前中的毒,不知对孩子有没有影响。林老曾说过,这孩子有可能一生出来就是缺胳膊少腿儿的。她很是自责,自责自己没有注意到月事的变化,自责自己一时冲动去吃下了那毒药,而且还连吃了三颗。虽及时被解了毒,但那毒药终究还是进入了身体,也连累了孩子。 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时常会想起风澜清,想起曾经的种种过往,她有时难免会忍不住心痛。不过,每每至此,她便会想起,若不是他对穆紫一味的偏袒,她的孩子又怎会落入这般田地。她现在对他,只有绵绵无尽的恨意。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晴暖已怀孕近五个月了。一天午后,她见阳光甚好,便在影凌的搀扶下来到院子里。她坐在铺有软垫的凳子上,让月荷拿出了绣具,一针一线静静地缝着婴孩的小衣裳。孩子还有五个月便要出生了,得抓紧时间才行。 就在她专心致志穿针引线之时,忽然觉得小腹被轻轻地踢了一下。她有些惊喜,也有些不可置信,难道这就是嬷嬷所说的胎动?不过,她还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但紧接着,肚子里又传来了一次被踢中的感觉,真实而有力。 她的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这次她可以确定,真的是她的孩子在动。她最心爱的孩儿正轻轻踢她,和她玩耍呢。 「暖妹妹,你怎么了?」方明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明显的焦急和担忧。 他急匆匆地跨进院门走了进来,心里很是忐忑。 晴暖掏出手帕压了压眼睛,笑着说到:「明哥哥别担心,方才孩子踢我了。这是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我有些激动,没能忍住……」 「暖妹妹,你可吓死我了,下次真别再这样了。你现在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多愁善感了,你要每天开心才是。」方明说完觉着有些口渴,端起桌上刚沏的茶一仰而尽。 「是是是,您老就别念叨了,真不知为何你年纪轻轻却如此啰嗦。」话虽如此,但她心里从来都是感激的,义兄为她做得已经够多了。 方明知道晴暖是在与他说笑,心情如春光般明朗。如果日子就这样安宁的过下去,不知会有多幸福。可他也知道,暖暖一直把他当亲哥哥依赖,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不过,这也没关系了,只要能让他和暖暖像现在这般在一起,对他而言,已是足够。 第六十二章 绵绵回忆 今日,是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迎接着新岁的到来。只有睿王府丝毫没有过年的氛围,每个人都愁眉苦脸、如临大敌。 风澜清第一次称病缺席了宫里的除夕盛宴,一个人静静地待在了倚红苑里。 倚红苑里没有点灯,冷冷清清的毫无生气。风澜清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行踪,他就想一个清清静静的待上一会儿。没有算计、没有阴谋,求得片刻的安宁。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越来越热烈地响了起来,按照以往的经验,怕已快到午夜了。果然,宫里的烟花在高空中绽放开来,他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它们从天而降,照亮了墨蓝的夜空。 他想起去年的此时,他还带着他的暖儿去参加宫里的宴会。她穿着一袭鹅黄色的纱裙,灵动而活泼。她平时鲜少穿鲜艷的衣裳,因而他记得特别的清楚。她是那样的美丽,不同于平日里那种清冷的美,少了些仙气,多了几分温和和真实。 风澜清就这样一直坐在书桌前的梳背椅上,出神地望着天空。那璀璨的花火已经消失,只留下一片孤寂。烟花易冷,伤人心。 回忆已然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不知不觉中,他又陷入了和晴暖的点点滴滴,一分一毫都不愿放过。 他还记得才成亲时,自己就想着法儿的羞辱她。他给她的新房像一个妾室的居所,他故意让大家以为她婚前失贞,他不陪她回门,有意晾着她。他也狠狠地折磨着她,谁叫她贪慕虚荣想要嫁进王府。 可在他罚她跪上三天三夜时,他却突然觉着这女子似乎和他想像中的不太一样。和她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就越能感觉出她的与众不同来。 她清冷、孤傲、倔强、坚韧。她求休书,并不是他认为的欲擒故纵。他开始发现她的好,也开始喜欢和她一起生活。他还发现她虽然平日里很是聪明睿智,可却容易在他面前变得呆呆笨笨。每每他心烦意乱时,只要去逗一逗她,她那呆头呆脑的模样立马就能让他开怀大笑。 再后来,她的父母在同一日过世,她也开始封闭了自己。他自责自己不能成为她的依靠,可以让她靠着肩膀痛哭一场。这时他才明白,自己早已深深地爱上了她。他想告诉她他心中所想,可她却双眼无神不愿醒来。 六月初二那日,他们成亲一年的日子,他本想和她一起美满的度过,可却遭到了猛烈的暗杀。千钧一发之际,她骤然清醒,为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箭。 她醒了,却身中剧毒,即将离他而去。 他浑身发抖,不敢相信这样残酷的现实。还好,方明的解药及时救了她,可他却从此开始担心,她会不会被方明带走再也不会回来。 她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她发现了他内心的焦虑,对他说出了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话,及时安抚了他心中的忐忑与不安。 在母妃生忌的那一日,他喝得酩酊大醉,他向她袒露了心中所有的秘密,甚至包括他对穆紫的情意。后来,在她那双小手温柔的安抚下,他们终于结合在一起了。如此自然,他们,就是天生的一对儿。 她是第一次,而他也是,他未曾碰过任何女人。在大业未成前,在母仇未报时,他岂能放纵自己。更何况,他这一生只想拥有一个女人,和她一起携手看遍大好河山。 现在,他终于找到这个女人了。 他们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新婚,每天都生活在了蜜糖里。而穆紫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他不否认在看到穆紫还活着时,他内心的悸动,他有时候也再思考自己到底还爱不爱穆紫。可在他还未想清楚时,他却从穆紫的口中得知了她居然恶毒善妒。他和她开始有了隔阂,渐渐地,他和她相对无言。 穆紫的中毒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他错怪了她。当他看着她笑着吞下那毒药时,他幡然醒悟,他意识到他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是多么的离谱。她从来不是那样的女人,她的自尊也不会允许她这样做。她宁愿离开,也不会在王府里和另一个女人争夺他,她不会苟且的活着,她从不屑那样。 穆紫,一直在骗他。 而他那么固执的相信穆紫,是因为母妃和年少时的那份情感。现在想来,他当初和穆紫只相处了一个时辰而已,那只是一时的迷恋,根本谈不上爱恋。而他和她,从相知到相识,再从相识到相恋,其中种种,早已化为了深入骨髓的情感。他其实从来没有爱过穆紫,他爱的一直都是她,那个叫做江晴暖的女人。 他想去倚红苑探望她,可却临阵退缩了,他知晓这一次伤她很深,她定是不会原谅他的。他没有给予她足够的信任,让她生活在了痛苦之中。 他想等一段时日,等她气消了再去请求她的原谅。可谁知,她这一次不是伤心,而是死心。她居然悄悄地联繫了方明,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骑着马在后面追着她,高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可她却未曾看过他一眼,就那么决绝的离开了他。他不怪她,也不怪方明,他只怨怪他自己。是他亲手把她给弄丢了,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一直在寻找她,动用了他所有的势力,可她就像彻底消失了般,任凭他怎么努力也遍寻不到。 在她抛弃他的这段日子里,他一直浑浑噩噩地过着。他不怕她走到天涯海角,就怕她躲在某一个地方永世不让人知晓。想着今后没有她陪伴的日子,他就痛彻心扉。他对她的爱早已深入了骨髓,他不能没有她,他一定也要找到她! 第六十三章 残灯孤寂 「主子,在吗?」 房门外响起了影夜略带焦急的声音。是呢,他想起来了,他已经失踪快两个时辰了。 他本不想理会影夜,可想了想,还是出了声让影夜进来了。 进屋后的影夜凭藉极好的眼力迅速找到了烛台,拿起火石便点燃了那上面残留的半截蜡烛。 一团小小的烛光虽是微弱,但也瞬间驱散开了房间里无边无际的黑暗。影夜看见风澜清就这样斜躺在椅子上,双眼无神、鬍子拉碴。 「主子,随奴才回去吧。」影夜小心地说到。 「找到了本王,你们也该放心了。别再来打扰本王,本王今夜就在此了。」那声音萧瑟落寞,惆怅孤寂。 影夜本还想劝慰,但忍了忍,终究悄悄地退下,守在了门外。他了解主子的性格,凭他是劝不动的。跟随主子这么多年,除了逝去的慧妃娘娘,主子也就只听王妃的了。 待碍事的影夜离开后,风澜清感受着这满室的冰冷,忍不住掏出腰间的酒壶,一口气灌了几大口。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环顾着屋里的一切。 屋里的布幔多以青色为主,就像他的暖儿一样,素雅而孤傲。他一晃眼,看到墙角似有什么东西。他踉跄着走了过去,弯腰拾了起来。原来,这是在六月初二那日她挑中的那对儿穿着红色礼服的木偶娃娃。可当她离开之时,她却把它们扔到了角落里。 看着手中的娃娃,风澜清难掩心中的后悔和落寞。他仔细地用衣角擦拭着上面的蒙尘,疼惜地将它们放进了贴身的衣兜里。此情此景若是被外人瞧见,还以为那手中之物是有多么的贵重。 而在那雕着梨花的妆匣上,还放着一根质地上乘的羊脂玉簪,那是他送她的。他想起之前她在王府时,因见她很少佩戴,他禁不住好奇问过她原因。她说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送她的礼物,所以她要好好珍藏。他当时就笑了,让她想戴便戴着,坏了再买就是。 他伸手拿起那冰凉玉润的发簪,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渐渐地,那被他握住的地方开始变得温暖,可他的心却越来越寒冷。她曾经如此珍视的东西,如今也被她彻底遗弃在了王府里。她定是要和这里彻底了断了吧。 他想起了被他小心存放在松沧阁里的那幅画,那是他和她一起完成的。他作的画,她写的诗,你侬我侬,缠缠绵绵。 他还想起了她曾对他说过,她就是一片雪花,而他就是她飞落的方向。可如今,她的方向已经不再是他,只因他亲手挥落了那片雪花。 他颓然地坐回到书桌旁的椅子上,掏出了酒壶,又狠狠地灌了一气。掷掉酒壶,他百无聊赖地翻着那些摆在桌上的书籍,一张写了字的宣纸便从其中一本书中掉落出来。 他好奇地拿了起来,读着读着,竟潸然泪下。 「若有来世,吾愿为树,不悲不喜,不寻不依。」 那是她临走之时写的,虽只有短短的十六字,但他已能感受到字里行间里所流露出的绝望和决绝。若有来生,她已不想为人,她愿做一棵树。安详而飞扬,沉默且骄傲。再不去寻找这人世间的爱情,也不再依靠那虚无缥缈的期盼。站成永恒的姿势,从此没有了悲欢。 他紧紧地捏着那张写满了悲哀的纸,终是忍不住,伏在案头痛哭起来。失去才知珍贵,可早已于事无补。 门外的影夜听着里面呜呜的哭声,心中很是难受,他本欲进去照顾,但想了想,还是作罢。此刻,让主子一个人静一静也好。主子一直压抑着心中的痛楚,哭出来是好事。 因风澜清喝了不少酒,再加上连日的劳累,不知不觉中便趴着睡了过去。 那摇曳的烛火似在嘲笑着这梦中之人,一晃一摇的渐渐熄灭了。 倚红苑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残灯已灭,心魂已断。 ------题外话------ 「若有来世,吾愿为树,不悲不喜,不寻不依。」是微风根据三毛的诗歌改的。现附上原诗: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荫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如果有来生,要化成一阵风, 一瞬间也能成为永恒。 没有善感的情怀,没有多情的眼睛。 一半在雨里洒脱, 一半在春光里旅行; 寂寞了,孤自去远行, 把淡淡的思念统带走, 从不思念、从不爱恋。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 飞越永恒,没有迷途的苦恼。 东方有火红的希望, 南方有温暖的巢床, 向西逐退残阳,向北唤醒芬芳。 如果有来生, 希望每次相遇, 都能化为永恒。 第六十四章 穆紫往事 大年初三,家家户户还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之中,可风澜清却一直不停地在找寻着晴暖的下落。 「主子,她出去了。」影夜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向风澜清汇报到。 「继续跟着她,看她到底要做什么?」风澜清一只手扭着茶杯,神情严肃的吩咐着。 「是!」影夜领命,即刻退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影夜再次进入松沧阁。 「主子,穆姑娘去了城西的惠友酒楼,在那里见了一个男子。穆姑娘像是有什么把柄在那男子手上,那男子一直在威胁她,要她拿出更多的银钱来封他的嘴。穆姑娘答应三日之后再给他五百两银子。」 「那男子是谁?」风澜清面无表情地问到。 「回主子,那男子的身份影墨已经去查了,很快便会有结果。」影夜单膝跪地,听候着他进一步的指示。 「很好,穆紫这边先不要打草惊蛇,本王倒要看看她要怎么做。」 风澜清站了起来,走到窗棂前,看着院里依旧翠绿的青松,陷入了沉思。 自从暖儿一时气急吞服了毒药后,他便开始怀疑起穆紫来。他对她本是心疼,心疼她一个人在勾栏院遭了这么多罪。他对她一直都是宽容的,甚至达到了纵容的地步。因为她是母妃的侄女,也因为自己曾经对她有过一时的迷恋,他便给予了她最大的信任。可在他骤然醒悟后,他才觉察出其中的不对来。 他开始派人监视她,而她一直小心谨慎,直到最近才露出马脚。 被派到她院里的丫头悄悄地回来禀告过他,说穆紫把他给她准备的首饰嫁妆,偷偷地拿出了府外。 现在想来,她一定是拿去封那男人的口了。很好,他倒要看看,这个当初把他耍得团团转的女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在影夜退下去没多久,影墨就前来复命了。 「查清楚了?」风澜清懒懒地问。 「回主子,和穆姑娘见面的男子叫李升,是穆姑娘曾经待的那勾栏院老鸨的干儿子。这李升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儿,还没怎么吓唬他,他就一五一十主动地交待了。据李升说,穆姑娘才被卖到那里时,的确是里面最鲜艷、最有才情的姑娘。他去找了老鸨,想要了穆紫。老鸨最终答应了他的请求,可也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穆紫还得上场,卖艺不卖身,私下里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待人老珠黄后,便赏给他做小妾。」 影墨顿了顿,忽然有些为难。 「说下去!」风澜清的声音十分平静,仿佛此人与他无关。 「是,主子,」影墨继续回禀他从李升那里套出的过往,「后来,李升和老鸨一起去找了一直不肯接客的穆姑娘,并告知了他们的意图。可令李升万万没想到的是,穆姑娘居然想都没想便同意了,而且还……十分殷勤,当晚便自个儿去找了李升。那李升看着主动投怀送抱的穆姑娘很是诧异,觉得她和那些被卖到此地的姑娘们全然不同。直到那事儿之后,他的怀疑更进一步。」 影墨又停了下来,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风澜清有些生气,声音冷得可怕,「影墨,若再如此吞吞吐吐,你便不要再踏进这松沧阁。」 影墨吓得汗珠滴落,赶紧接着先前的话,「那李升怀疑穆姑娘来勾栏院前,就已不是清白之身了。他是情场老手,认定自己的判断不会有误。」 「哐当」一声,风澜清手中的茶杯被摔得粉碎。穆紫就是这样回报母妃的吗?他们家打着母妃的名号一路顺逐,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家境殷实。可背地里却如此坏着母妃的名声,家风败坏、人品堕落,真是些不知羞耻的东西! 风澜清深深地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些心中的怒意,示意影墨继续说下去。 影墨见状,赶紧一字不漏地说着:「后来,安王的人找到了穆姑娘。而在穆姑娘走后不久,因当地县令唯一的儿子喝花酒死了,那勾栏院便被官府所封,老鸨锒铛入狱。李升见形势不好,悄悄地带着妻子逃到了京城,投靠了他妻子的一个远房表亲。那李升在京城到处熘达,准备找点儿事做。可巧的是,他居然在大街上碰到了穆姑娘。之后,他不动声色,偷偷地尾随着她。后经他长期的观察,他断定穆姑娘必是王府的贵客,还猜想着兴许她是主子的侍妾。于是,他便趁穆姑娘再次出府之际截住了她,向她勒索钱财。」 风澜清听完影墨的汇报,很久没有示下。直到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先退下吧,三日后本王会亲自前去。给李升提个醒儿,到时候该怎么演还得怎么演,别露了马脚。」 影墨领命后便退下了,留下风澜清一人在屋里。此刻的他心情有些复杂,他阅人无数,却看错了两个人。第一个是穆紫,他原以为她乖巧可人,却这般的不堪;而第二个则是他的暖儿,他本以为她贪慕虚荣、追逐权力,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犯了大错。他错过了原本可以和她快乐生活的时光,错过了她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美好。 他一定要找到她,他不想再错过,也不能再错过。 第六十五章 三日之后 三日后的晌午,本应是午睡的时间,可穆紫却悄悄地离开了朱梅院,左顾右盼小心地往王府的侧门走去。 因提前得到了指示,侧门的守卫都被调开了,穆紫不费吹灰之力便出了王府。 她戴上兜帽,遮住了原本艷丽的娇颜。雇了一辆马车,驶向城西的惠友酒楼。城西是平民的聚集处,十分的热闹。 穆紫下了马车,径直走进了酒楼,推门进入了二楼的一个包房里。 「钱带来了吗?」李升的声音响了起来。 「钱,我是带了。但是否如你所说,这是最后一次?」穆紫的声音冰冷刺骨,早已没了在风澜清面前的温柔。 那李升也不答话,走到穆紫的身前,用摺扇挑起了她的下巴细细观赏。穆紫烦闷地挥手,毫不留情的打掉了它。 李升看着跌落在地上的扇子,也不生气,只是戏嚯地说着:「怎么?在爷这里装良家妇女了?」 「李升,你不要太过分。我清清白白的跟了你这么多年,就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升忽然狂笑起来,等他笑够了,才摸了摸眼角笑出的泪水,阴阳怪气地大声说到:「你,清清白白?这可是爷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你别以为你使了些手段,就真成了黄花大闺女了?告诉你吧,爷逛过的勾栏院姑娘,比你吃的饭都多,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爷见多了。」 穆紫见李升丝毫没有诚意,不由得心中恼怒,可她依旧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并不敢惹恼他。 那李升见她不再说话,也懒得再和她纠缠,直接伸出手索要银子。 穆紫见李升贪婪地模样,重重地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一把甩了过去。李升接住后,便立刻打开查验。而穆紫则趁他不备,悄悄地拿出了藏在袖里的匕首,准确无误地朝他的后背刺去。 忽然,她的手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匕首一下子掉落在地,哐当一声,十分清脆。 而李升并没有她想像中的愤怒,他转过了身,只是对着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穆紫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倒还愣在原地,睁大眼睛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正在她思索之际,连接着两个包间的门被打开了,风澜清带着影夜面无表情地从隔壁的房间走了过来。穆紫一看是风澜清,顿时有些惊慌。可她毕竟是在勾栏院待过的人,转瞬间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慌慌张张地跑到了风澜清的面前,拉着他的胳膊哭诉着:「表哥,还好你来了。这个无赖想要杀了我。」 风澜清铁青着脸不为所动,还用力拂下了那只紧紧拉着他胳膊的手。 穆紫有些诧异,欲想再伸手,却被影夜给挡在了中间。 「影夜,立刻带这两人回府,本王要亲自审问。」言毕,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穆紫泪眼汪汪地看着离去的风澜清,心里升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看了看在一旁并不惊慌的李升,想起他之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慢慢地觉察出了被设计的味道。 第六十六章 揭露罪行 穆紫被带回了朱梅院,她侷促地望着风澜清,两行清泪一刻不停地向下流动。 「表哥,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被那人陷害的。」穆紫依旧不死心,总想着再挣扎一番。 风澜清一直冷冷地盯着她,不言不语,神情肃穆。穆紫看着这样的风澜清有些害怕,哭泣的声音也渐渐变小了。 「你对王妃做了什么?」冷不丁的,风澜清突然开口。 「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紫儿对王妃从来都是尊敬有加,怎会做有损于她的事儿?」穆紫疑惑着,一脸无辜。 「来人,请安王。」风澜清的声音里已有些隐藏的怒意。 穆紫一听安王也在,心里顿时打起了鼓,她的神色有些慌张,虽极好的进行了掩饰,但还是被风澜清敏锐地捕捉到了。 安王风澜兮的身体依旧虚弱,气色也不是太好,他在平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慢慢地做到了下首的椅子上。 他抬头看了眼用手在不自觉绞着帕子的穆紫,微微笑了笑,「穆紫,收手吧,我们都错了。」 「不!你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来陷害我?」穆紫大吼一声,拼命地否认着。 「穆紫,你怎么会不识得我?我可是派人把你从那骯脏的地方给接了出来,安排你进睿王府,给了你西齐的毒药叫你陷害王妃。难道这些你全然记不起了吗?」 「你胡说!」穆紫尖声叫着,「那毒原本就是王妃下的,我才是受害之人。」 「是吗?那为何你会戴着那对藏有解药的耳环?你怕林老不能及时赶回,叫我给了能够延缓毒性的药丸,莫非你都忘了?」 穆紫下意识地摸了摸那赤金的耳环珠子,脸色苍白。 「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耳环有问题。是你陷害我,你和害死姨母的奸人定是一伙儿的。」 她跑到了风澜清的面前,跪下向他哀求着,「表哥,你要相信紫儿呀!在这世上,紫儿就唯有你这个亲人了。」 「够了!」风澜清打断了她,他可没那么多耐性任由她狡辩,特别是她还提到了母妃,他们一家简直是丢尽了母妃的脸,甚至还会害了母妃和他。 「你别以为你们家做的混帐事本王不清楚。」风澜清慢悠悠地说着:「我可是真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当地的百姓提到你们家还都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扒了你们的皮。你们打着母妃的名号在当地勾结官员,哄抬市价,鱼肉乡民。你父亲更是霸占了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女子当小妾,就因他们家欠了你父亲十两银子。」 风澜清越说越愤怒,恨不得一掌撕碎她,「听说你还和县令的儿子不清不楚,怕是早已与他有了苟且之事。」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磨牙凿齿,「现在,你还想要抵赖吗?」 穆紫跪在地上,惊恐地听着方才的那些话。原来表哥早就调查清楚,就等着她今日上钩了。她颓然地坐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气力。 风澜清看着呆坐着的穆紫,心里依旧愤恨。可愤怒之余,却又夹杂着些许的悲伤。她是母妃最疼惜的亲人,可却索求无度,他真替母妃感到不值。这一刻,他仿佛觉得母妃已逝或许是一件好事儿。若是正直良善的母妃知晓了她竭尽所能帮助的亲人是当地的恶棍,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影夜,即刻把她送往静心庵,请主持严加看管。」风澜清冰冷地声音从喉咙里快速的蹦出。 「不!表哥,紫儿错了。求求你饶恕紫儿,紫儿一定会改过自新的。表哥,紫儿求你了,求你了!。」她惊慌失措的使劲拉拽着风澜清的衣袖,哆哆嗦嗦地说着。 她知道表哥这是要彻底弃了她,她虽在京城待的时间不长,但也清楚这静心庵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这里面待着的都是富贵人家犯了错的女子,据说被送去的当日就会被剃度,且生活很是清苦,还要做繁重的劳动才可以吃饭。 她才不要去那个可怕的地方当尼姑,她要留在表哥身边,她要做王妃。 风澜清听着喋喋不休的求饶声心里烦闷,一脚便把穆紫给踢到了小桃旁边。小桃看见穆姑娘自身难保,心慌得快昏厥过去,聪明如她早早地猜到了自己的结局。她应该很快就会被处死,或者,更悲惨。 穆紫看到小桃就站在她的一边,突然跳了起来。拿出了藏在腰间的一把只有食指长的小匕首,卯足全力地朝小桃的胸口刺了去。 「都是你,都是你没提醒我要解决掉这对耳环,害得我今日留下了把柄。你一定是故意的,你早就想除掉我了是不是?」 小桃的生命在渐渐地流逝,她眼神模糊地看着已快疯了的姑娘,悲哀地流下了一滴眼泪。她虽是出身微贱,但忠心耿耿,为姑娘多次出谋划策。而这对耳环,她早就提到过要及时的处理,可姑娘却得意忘形、毫不在意,总觉着胜券在握、可以高枕无忧。如今东窗事发,她却要杀了她泄愤。她真的是好狠呀! 最终,小桃还是倒在了血泊之中,没有了气息。穆紫看着浑身是血的小桃,哈哈大笑了起来。 「影夜,赶紧把这个疯女人给本王弄走。」风澜清没有阻止她对小桃下手,这两个人是都该死。要不是因为她是母妃疼爱的侄女,他又怎会让她逃过一死?去静心庵已是便宜了她,她就在那里好好地吃斋连佛、修身养性吧。 影夜像提一只小鸡样轻松地带走了穆紫,她那歇斯底里的狂笑声也慢慢地消失在了远方。 下人们麻利地移走了小桃的尸体,打理干净了洒落在地面的血迹。整个花厅在王府奴僕的双手中焕然一新,仿佛这里一直都是如此安宁。 第六十七章 兄弟和解 朱梅院的花厅里很是安静,风澜清和风澜兮两兄弟就这般静默地相对而坐。 直到太阳已经西斜,风澜清才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五弟,谢谢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没有了往日的温润。 风澜兮笑了笑,那惨白的脸庞愈加憔悴。他并没有接过风澜清的话题,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又是长久的冷寂,房间里静得能听到一颗绣花针落地。残阳顽强地坚守在山头,可依旧不能阻止时光的流逝。渐渐的,那红如鲜血的圆盘终究还是被大山遮挡了去,再不见了踪影。 待到月上中天时,风澜兮才缓缓说出了两人单独相处后的第一句话:「你不必谢我,我是个罪大恶极之人。」 他抬头注视着远方的明月,陷入了思绪之中,「四哥,我对暖暖的情意不比你少,可她最后的选择还是你。哦,不,她就从来没有在意过我。」 风澜兮的脸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如果新婚时,你能待她像个妻子,我一定不会前来打扰。可你那样对她,让我心中对你充满了仇恨,我开始有了想要把她夺过来的想法。也是机缘巧合,我知道了穆紫并没有死,也知晓她曾是你心中之人。于是,我让人把她给带了回来,想要搅乱你的生活。可此时,你却和暖暖鸾凤和鸣、如胶似漆。」 他停了下来,缓了缓有些气喘的身体,过了良久,才继续说到:「我犹豫过,也彷徨过,我不知还该不该继续我的计划。最后,对暖暖的执念战胜了理智,我把穆紫给你送了回来。我教穆紫怎样设计暖暖,好让你对她心生怀疑。我给了穆紫西齐的毒药,就是要让你对她彻底的失望,并做出一些伤害她的事情。只有这样,她才会想起我是可以帮他逃离睿王府这个魔窟的人。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一点儿都没有想起过我,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人海,受尽颠沛流离之苦。」 风澜兮说着说着,脸色更加苍白,整个人显得孱弱不堪。 「四哥,我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为了一己私慾而置自己心爱之人于不顾。在她走后我才明白,只要她顺逐安乐,就是我在这世间最幸福的事情了。只可惜我后知后觉,忘了初心。」 看着他痛苦的神色,风澜清有些颤抖,他起身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温和地说着,「五弟,四哥不怪你,一切都是四哥我咎由自取。若是我当时能对她全身心的信任,她也不至于离我远去了。」 话毕,他正面对着风澜兮,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风澜兮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想起身阻止,腿却完全使不上劲。 「五弟,这一拜是你该受的。是你让我认识到我对暖儿的感情,让我意识到我的人生中不能没有她。」 而风澜兮的脸庞却挂满了无尽的悲哀,他这一生就这样孤独至死吧。 后来,在回安王府的路上,乌云遮住了皎月,四周一片漆黑。他坐在舒适的马车里不发一言,心里很是沉重。这一次,终究是他错了! 第六十八章 临盆在即 转眼已是春末,天气渐渐地炎热起来,夏日的气息已开始占领整个南径国。 晴暖已是九个月的身孕,已差不多到了临盆之际。她每天都会感受到肚子里的小宝在畅快的玩耍,而她也会轻轻地拍着肚子和他说着话儿。她给他取了一个临时的小名,就叫小宝。因现在不知他到底是男是女,所以小宝这个小名还是挺合适的。 现在她身体笨重,即使是饭后消食,也走不了多久就气喘吁吁。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坚持多走动,嬷嬷告诉她,这样孩子能较快的生出来。 眼看着快到头了,她却胆怯了起来。她不是怕痛,也不是怕没有丈夫陪在身边,她是想起了林老所说的那番话,她怕孩子生下来会有问题,她怕小宝一生受苦。她开始质疑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如果小宝真的被毒物所影响,是不是一碗打胎药来得更好。可每当想到此时,她又会急忙的否定。她没有权利这样做,哪怕最后小宝真的如林老所说,她也会一辈子陪着他。 由于快到产期,她周围的人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月荷的眼睛几乎不分昼夜的盯着她的身上;影凌则是随时随地都搀扶着她,就怕她一不小心给摔着了;而被方明派过来伺候的丫鬟和嬷嬷就更不消说了,那是恨不得替她怀孕。方明可是严厉地警告过她们,要是晴暖有个好歹,她们也别想活着看到明日的朝霞。 春末初夏的气候虽是开始转热,但傍晚还是很凉爽的。这一日,晴暖用过晚膳后,正在花园里散着步,远远瞧见方明从对面走了过来。 方明这段时日都特别的繁忙,有时候好几天都没有回家。今日倒算是回来得早的了。 「暖暖,」方明虽是离她还有一段距离,但那温和的声音却先传了过来。 晴暖看着一路小跑过来的方明,心中是羡慕不已,她已经好久都没有这样随心所欲过了。 「明哥哥,」她有些闷闷地喊到。 已经跑到她身边的方明看着神情失落的她心里很是疼惜,他急忙安慰着,「暖暖,咱们再坚持坚持,一切都会好的。」 晴暖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个狡黠的女子,方明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脸的宠溺。可一想起即将他即将离开她,他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原本红润的脸庞也慢慢开始变得苍白。 晴暖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儿,和方明边走边聊着,「明哥哥的心事,可否让暖暖为你分担一些。」 方明停了下来,侧头看了看她,他的暖暖一直都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他很想告诉她,可每当话一到嘴边便又被他给吞了回去。试了几次后,他终是下定了决心,让月荷和影凌把她扶着坐到了花园东南角的为她专门准备的软凳上,而他本人则和她相对而坐。 晴暖见他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心中甚是疑惑,明哥哥从未如此紧张过,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他侷促成这样? 最终,方明在深深地吐了口气后,神情坚定地望着晴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到:「暖暖,就让我来照顾你接下来的人生吧。」 第六十九章 方明故事 晴暖没料到方明要对她说的话是这个,她有些意外,楞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 方明见晴暖没有出声,原本灿若星辰的眼睛渐渐暗淡了下来,失去了曾经闪亮的光泽。 看着情绪低落的方明,晴暖回过了神,她早就知晓他的心思,但她对他从来都是兄妹之情,所以,她在面对他时才能够一直坦荡。可当他明明白白对她说出心中之话时,她却不知所措,也有些尴尬。 曾经,她的心里只有风澜清。而现在,她已无心,也不会再对任何人动情。 「暖暖,我知道今日之话十分唐突,也知道你因为那个人而伤透了心。但请你相信我,我会待你好的。」方明终是忍不住,继续说着早已在心里说了千百遍的话语。 晴暖听了这番话,心里是感慨的。可是,也仅仅只是感慨而已。 「明哥哥,晴暖谢谢你多年以来的照顾,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哥哥,永远都是。」她一开口,就完完全全地否定了他。 「不,暖暖,我恳请你从另一个身份去看我,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可以等。」方明急切地说着,心中满是忐忑。 晴暖听后,依旧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悲哀,「明哥哥,晴暖已为人妇,不值得你如此的。你是人中龙凤,非富即贵,你的家人也不会同意的。」 「什么人中龙凤、非富即贵?我不过是做生意找了点儿闲钱而已。至于我的家人,早就在那场灾难中故去了。」方明有些慌乱,不过他依旧镇定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明哥哥,那只是你的託辞。你武力高强,手下之人也非等闲之辈,你怎么可能是逃难至京城的平民百姓?恐怕那次在京郊遇上劫匪而身受重伤,也都是一个藉口而已。真正的原因,怕是因你特殊的身份而遭到了追杀。你侥幸的逃了出来,正巧被我们家给遇上了。」 方明听着晴暖的分析,面容有些僵硬,他的暖暖果然聪慧,几乎全猜到了。他忽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想继续狡辩下去。 「暖暖可别胡说,你怕是平日里话本看多了,怎的这些都能编得出来。我的武功可是跟着义父学的,而我在西齐的朋友也是个武林高手,所以我当然也成了高手。」 「哦,是吗?」晴暖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微微地笑着。 一阵静默后,方明终是败下阵来。他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说到:「暖暖,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的家人是真的很喜欢你。」 方明站了起来,双手负立遥望着远方,「你猜到没错,我的确不是普通人,我是西齐的八皇子邡铭熙。」 晴暖有些震惊,她料到他非等闲之辈,却没想到他有着天潢贵胄的身份。 方明迎风而立,继续缓缓的道来,「我的母亲是西齐的皇后,一母同胞的大哥方铭晟是西齐的太子。我还有个三哥,不过他成日里醉心诗画,无世无争。而我生来体弱,很小之时便被送到了医仙谷治病。在我十五岁那年,身体已无大碍,我厌倦了成日待在山谷的日子。于是,我悄悄地逃了出去四处游玩。可我的行踪终还是不小心暴露了,我遭到了暗杀,几乎是死里逃生。后来……」 方明顿了顿,回过了身,神采奕奕地看着晴暖,「后来,我幸运地遇见了尚书府的人,他们救了我,待我如亲人。特别是他们家的小女儿,成日地粘着我,哥哥、哥哥的喊着,把我的心都融化掉了。我虽有很多姐妹,但却从未见过她们,也知晓她们并不会真心对我。所以,我把那个小女孩当成了自己的妹妹疼爱,发誓绝不让她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可后来,我不得不离开。我既然从医仙谷出来了,就得为我的太子哥哥尽上一份力。西齐的朝堂早已不太平,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在暗暗支持着德贵妃的二皇子,妄图易储。我和母亲派来保护我的人一起回到了西齐,但并没有回皇宫。我平日里暗中联络大臣,成为大哥在宫外最大的保障。母亲骗父皇说我在外游历,而他居然真信了,也许他也不信,反正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儿子。」方明的脸色有些苍白,语气中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其实,我本可以不再回东明,可那里有我的救命恩人。于是,我还是会时不时地回来探望义父义母。可就在几年前,当我回到尚书府时,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竟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甜甜地喊了我一声明哥哥。我的心就忽然被那软糯的声音击中,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发现,我爱上了她。可当我知晓她早已把心交付给别人时,我失落痛苦、备受打击。不过,这样也好,西齐的大局不稳,就让她安安稳稳的嫁个东明人吧。这辈子,也许就只能这样了。可现在,既然她已离开了东明,那就让我来护她一世周全吧。 方明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晴暖,言语间溢满了温柔。 「暖暖,我很早就对母亲和大哥说过你的故事,他们也知道你的遭遇,还知晓你即将临盆。他们一直都很喜欢你,并不介意你的过往。要知道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们特别想见见你。」 方明很想伸出手去握住那另一双小巧的手,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隐忍。 「所以暖暖,请给我一个机会。」当他看到晴暖有些为难的模样,又急忙补充到:「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斜阳的光晕笼罩着晴暖,更显圣洁和恬静,方明的心中一阵欢愉。不过,当他想起明日就要离开时,心还是不自觉地抽痛了一下。 他声音闷闷的,有些低沉,「暖暖,我明日便要离开这里,前往西齐了,大哥那边出了很严重的事,需要我回去协助。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产下小宝,一定要好好的。」 他的言语中饱含着不舍和关切,叫晴暖也生出些捨不得来。他是她在这个世间为数不多的亲人,他也一定要平安才行。 「明哥哥,你安心地回西齐吧,你自个儿也要注意安全。我这边你就别担心了,我定会顺顺利利生产的。我从未做过坏事,老天爷会保佑的。」 两人的谈话因黑夜的降临而自然的结束了。晴暖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有些乏了,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西齐嫡皇子的青睐,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累赘。她知晓他这段时日异常奔波,却不知是太子出了大事儿。若不是因她在此,他恐怕早就启程返回了。她不值得他这样为她付出,他应该拥有一个更好的女子。而且,她对他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她的心早就随着眼泪破碎在了尘世之中。 第七十章 孩子出生 第二日,当晴暖起床时,方明早已踏上了归途。 她的心有些空落落的,又一个她熟悉的人离开了。不过,方明的离去也是好事,若是他一直耗在这里,他就不可能有机会遇上真正适合他的女子了。 她已经到了产期,可肚子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小宝似乎特别喜欢在娘亲的肚子里待着,一点儿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时间开始过得很慢,她越是焦急地等待,越是觉得日子难熬。 为了她这次生产,方明专门派人从西齐找来了有名的大夫、可靠且经验丰富的稳婆以及两个品行端正的奶娘。可当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时,那调皮的小傢伙就是不愿出来。 产期已过了十来天了,晴暖心里很是着急,怕再这样下去会对孩子不利。 大夫在为她把过脉后,果断的开出了催生的药方。她喝着这苦苦的黑色汤药,心道这是什么事呀,这孩子也太顽劣了些。 许是催生药的原因,在用过晚膳后,她的肚子突然痛了一下。可就仅仅只有那么一下,之后许久她都不再有症状。就当她开始怀疑当时是否是错觉时,她的肚子又痛了一下,且持续的时间比上一次长,程度也更深。 月荷看着用手捂住肚子的小姐,试探地问到:「小姐,莫非你是要生了?」 晴暖摇了摇头,她自己也弄不太清楚。 影凌飞奔出门去请了大夫进来,可就在大夫刚跨进门时,她的肚子又开始痛了,她忍着没出声,但豆大的汗珠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大夫赶紧上前查看了她的情况,肯定了大家的猜想。晴暖,已经发作了。 于是,所有人各就各位、各司其职,一起努力着、等待着,共同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晴暖听从大夫的建议,并没有立即躺在床上。她在腹痛不太剧烈时,依然在月荷和影凌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动着。直到实在是受不了了,才回到了床上待产。 她腹痛剧烈,期间几乎没有间隔。她咬紧了牙关,用力握住床沿,一声痛都没有叫出来。 月荷轻轻地为她擦着额头的汗水,看着坚韧的她心疼不已,「小姐,您要是疼,就叫出声来吧。」 可晴暖痛得已没法回答她了,直到疼痛的间隙,她才艰难地说着:「月荷,没事儿的。我可以忍!」 晴暖停了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已痛得全身紧绷,腰骨如有一根粗壮的木棍在使劲儿的敲打着,她咬了咬牙,继续颤抖地说到:「如若我连这痛都不能坚持,那以后的日子不知会有多难过。所以,我必须要忍过来。」 就这样,在经过了五个时辰的折磨后,晴暖的小宝终于降生了。小宝是一个漂亮的女娃,一头浓密的黑发更是让稳婆连连称赞。 晴暖看着大家欢乐的笑容,听见他们的赞美之词,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她在生产之前就吩咐过产婆,等孩子出来时一定要仔细的检查,她是真怕小宝有什么缺失。万幸,众人脸上的喜悦已经说明了一切。小宝,平安健康的来到了这充满着悲欢离合的人世间。 不知怎的,她的眼泪哗哗的便流了下来。十个月的孕育、十个月的担忧、十个月的牵肠挂肚,终于在此刻迎来了一个全新的开始。那些曾让她痛彻心扉的往事逐渐变得模糊,所有的磨难也都是值得。 第七十一章 母女情深 晴暖累坏了,在抱了抱小宝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第二日的傍晚,她才疲惫地睁开眼睛。 月荷在屋里伺候着,见她醒来,赶紧为她端来了温着的鸡肉香菇粥。晴暖闻着那粥散发出来的粘稠浓郁的香味,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拿起勺子就往嘴里送。片刻功夫,那粥便见了底。 就这样,她一口气吃下了两大碗。月荷吓坏了,在她还要添第三碗时,便试探着想阻止。可早已飢肠辘辘的晴暖哪里还听得进去,只管先祭拜了自己的五脏庙再说。 吃饱喝足后,晴暖终于将碗筷放下了。正当她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时,孩子被奶娘给抱了进来。奶娘甫一靠近,她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接过了孩子,看着睡得香甜的小宝,她的心都化了。她就这样一直抱着那团软软的小小身体,再也捨不得放下。 看着眼睛里只有孩子的小姐,月荷忍不住提醒到:「小姐,把孩子给奶娘吧。嬷嬷说您不宜过多的抱孩子,要是落下月子病,胳膊会酸痛一辈子的。」 晴暖并没有立即把孩子交还回去,而是隔了好一会儿,她手臂实在是没力气了,才依依不捨地把小宝给递了过去。 而就在此时,进屋后一直闭着眼乖乖睡觉的小宝忽然哭了起来。那哭声来得猛烈,晴暖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奶娘赶紧抱着孩子哄着,可无论她如何尝试,孩子就是吵闹不止。她已经仔细地检查过了,孩子并没有生病,也没有尿裤子,想来应该是饿了。 也是奇了怪,那小傢伙宁愿哭得个惊天动地,也不愿再让奶娘餵养。月荷见状,立刻唤来了另一个奶娘,可结果还是一样。 晴暖看着孩子哭得红彤彤的小脸,也心疼地跟着掉起了晶莹的豆子。她忍受不了这种焦急而又无计可施,便让奶娘把孩子递还给了她。她原本以为要费好大劲儿才能安抚好这个小淘气,结果孩子才一刚碰到她的手,那震耳欲聋的哭声便戛然而止。 晴暖将小宝抱在怀里,涨红的脸蛋也慢慢地缓和了下来。那小调皮紧紧地依偎在她的身旁,睁着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东瞧瞧西看看,十分地好奇。 「小姐,干脆就趁现在,给小小姐起个名字吧。」月荷感受着这温馨的场面,忍不住提议到。 晴暖逗弄着怀里的小宝,思索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要不,就叫你静悠吧。愿你一生从容静好,悠然自在。」 「静悠?这个名字好,小姐取的名字就是好听,」月荷忙不迭地称赞着,一脸的崇拜。 影凌也在一旁点了点头,主子饱读诗书果然是不一样,取的名字也意蕴悠长。不像自己只识得几个字,毫无文雅之气。 「那就叫你静悠了。」晴暖抱着那小小的身体,再也挪不开眼睛。 她用指腹轻轻地抚摸着静悠小小的、嫩嫩的脸蛋,充满了爱怜,「静悠,静悠,娘亲的小静悠,你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呀。」 小静悠就一直睁着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娘亲,十分乖巧。 可是,刚出生一天的婴孩毕竟是经不住饿的,不一会儿,她便开始闹了起来。 奶娘算着时间,猜想着小主子这次一定是饿了,赶紧把她从晴暖的怀里给接了过来。可奇怪的是,小静悠十分抗拒奶娘,哪怕是换了一个来餵也不行。听着孩子激烈的哭声,晴暖很是心痛。 「要不,让我来试试吧。」她伸出了双臂,准备接过孩子。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奶娘顺从地把孩子给递了回去。也是奇了,静悠一吃上娘亲的,便立刻不闹了,吧嗒吧嗒的用力填充着自己的小肚子。 自那以后,静悠就再也不要奶娘了。晴暖无法,只得日日亲自哺育。可虽是辛苦,但她的内心却是欢喜的,她的小静悠可是依恋着她呢。 为了养好孩子,她什么都吃,哪怕那菜餚难以下咽,她都毫不犹豫地往嘴里送去。待她坐完月子,她才惊觉怀孕前能轻松套上的衣裙都没法再装下她已有些丰腴的身体了。她照着镜子,有些沮丧。但看到镜子里睡得正香甜的孩子时,她又觉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为了她的小心肝,她可以吃下任何的苦。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静悠在晴暖悉心的照料下越长越好,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滴熘熘的到处乱转。由于她暂时还没法说出清晰的话语,只能用咿咿呀呀的声音来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和情绪。晴暖几乎天天抱着她,爱不释手。 而就在静悠即将迎来出生的百日时,方明回来了。 第七十二章 巧妙拒接 方明是在静悠出生的第九十九天中午,匆匆地从西齐赶回来的。西齐的太子因被二皇子一党栽赃陷害,陷入了深深地被动之中。方明回去后,一刻不停的四处奔走,总算让太子转危为安。 在他处理完西齐的事儿后,便又急忙启程往南径赶去,他错过了孩子的出生,定不能再错过她的百日了。 他要求手下之人每日发来密函,详细汇报晴暖母女的状况。他是真的担心她们娘俩,害怕她们住不惯。这段时日,他知晓了她痛苦艰难的生产;知道了孩子取名为静悠;了解了孩子每一日都有新的变化。他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到南径去,好好地看一看她们,感受这温和从容的岁月。 如今,他终于可以实现心中所想了。他即将回家,是的,有暖暖的地方便是他的家。 其实,方明在回南径的路上并不容易,他需要避开各路眼线,其中以风澜清的势力为甚。他留在东明的人告诉他,风澜清赶走了穆紫,始终没有放弃寻找晴暖,且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儿。 不过,他这次并不打算像上次那般再轻易的放手,他说过,只要风澜清待暖暖不好,他便不再给他任何的机会。他的暖暖,怎能任人这般欺辱? 为了安全起见,方明并没有告知晴暖关于他归程的任何消息。所以,当他出现在南径的家门口时,着实是吓了晴暖一大跳。她没想过方明会这么快的回到南径,她明白这都是因为他在乎她。可是,她却不能接受这份情意。 方明一见到静悠,便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小婴孩。此时的静悠已经会咯咯的笑了,当她被方明抱在怀里时,就主动朝着他开心的裂开了小嘴,惹得方明都捨不得放下。要不是感到身上一片湿热,还不知他要将小静悠抱多久。 月荷抱着静悠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静悠远远地便朝着方明伸长了双手,着急地要方明再抱抱。 这下可是彻底让方明沦陷了,他觉着静悠哪里是风澜清的女儿,明明就是他的好不好,要不怎么一见着自己就急不可耐地想要他抱抱呢?看来,这真的是上天赐予他的女儿,要他和暖暖生活在一起。 晴暖在一旁笑着说到:「看来静悠这孩子很喜欢你,果然是亲人,就是不一样。来,静悠,叫舅舅。」 晴暖逗弄孩子的话语让方明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还是不能接受他。否则,她怎会对静悠说出「舅舅」这个词语。她明知孩子才三个多月,怎可能说话叫人。可她却还是如此说了,她是铁了心的要拒他于千里之外。 晴暖把方明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她知方明是特意为了静悠而回来。她明白他在西齐有多么重要,可他还是回来了。如果说她不感动,那定是假的,可她也仅仅只是感动。 她感动于他的执着,感动于他的细心。但要她以另一种身份去接受他,她是真的无法做到。她心无他,何苦纠葛。所以,她当着他的面对静悠说出了那些话。她知他听后定会难过,可早日清醒总比之后痛苦要好得多。 方明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转头对晴暖商量道:「明日便是咱家静悠的百日了,还是应该好好摆一桌,热闹热闹。」 晴暖见他神色如常,也微笑着回到:「我本是没打算的,除开静悠,这屋里统共就我一个主子,平日也无人能陪我用膳。现如今明哥哥回来了,那是一定要好好地操办,闹上一闹的。」 就这样,两人心照不宣地把方才之事给揭了过去,可方明的心却依旧惆怅。他一直在努力,但不知何时才能得到她的芳心。 第七十三章 愈加执着 静悠的百日宴虽没有宴请宾客,但依旧热热闹闹的,该有的仪式一样也没有少。方明还特意发了话,让下人们也可以在主子用晚膳后,自己再摆一桌好菜好酒。听到方明的指示,奴僕们都乐坏了,他们这个表面温和,内里却冰冷狠辣的主子是不会轻易如此的。只因有了江姑娘,他们才会有此优待。 而方明并没有在南径多待,他在静悠百日的第三天便又急匆匆地离开了。西齐现在时局不稳,他得尽快赶回去。老二一党目前风头正盛,他回去后就会多一分力量,也多一份保障。 在此后的一年里,方明来回东明和西齐共三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在南径最多只留宿三日便又要往回赶。他不仅要尽力缩短在路途上花费的时间,还需时刻提防风澜清和西齐的眼线。 据他所知,风澜清不但没有偃旗息鼓,还加紧了对他的监视。而西齐国内,已有人开始怀疑在宫外还有一个不知来历的人在辅佐太子。那一群人同样在不停地搜寻,不把他找出来亦是绝不罢休。 虽腹背受敌,但他还是尽量的抽出时间,找准机会回到南径。他太思念暖暖了,自从他把她带离东明,他便再也没有抑制自己的情感。他只想多见她一面,哪怕就半日也好。 还有那每次一见着他便会咯咯笑的静悠,他想起她拼命伸出双手要他抱的模样,真真是惹人怜爱。 不过,晴暖的心却是一次比一次沉重,方明先前在她面前时,还能收敛住心意。而这两次,他的眼神是越来越炽热,仿佛要将人给融化似的。他不再掩饰,明明白白地朝她表示爱意。 在静悠一岁又三个月时,方明又回来了。这一次,他直接送给了晴暖一个玉质的壶。晴暖好奇地打开了它,见里面还盛放着一颗用金刚石雕刻而成的拳头般大小的心型物件儿,晶莹剔透、光彩夺目。 她顿时一惊,脑海里立刻想起了那句「一片冰心在玉壶」,他这是要做什么?用这个玉壶再次向她表明心迹吗? 她抬头望着他,发现他正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瞧,满心期待着她能收下这份他精挑细选的礼物。 可晴暖并未如他所愿,「明哥哥,这礼太过贵重,恕暖暖不能收下。 她的语气疏离又坚定,没有留下丝毫回旋的余地。 他有些心慌,但还是笑了笑,「这哪里就贵重了?难道西齐的嫡皇子连这点儿礼都送不起?」 「明哥哥误会了,这贵重并非指东西本身。暖暖所指的,是明哥哥如水晶般纯真的心意。这心意太过珍贵,暖暖无法收下。」 话毕,晴暖把那玉壶的盖儿盖好,原封不动地双手奉上。 方明看着她手中捧着的礼盒有些气恼,终是没有忍住,转身拂袖而去。 他边走边语气急躁地说着:「我邡铭熙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那铿锵有力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进了晴暖的耳朵里。晴暖摇了摇头,把这玉壶搁在了一边儿。 如今的方明就像是曾经的她,也是那样执着地追寻着心悦之人。可到头来,却只能是独自一个人疗伤。何必如此?何苦如此? 第七十四章 得知下落 方明在南径只待了三天,便趁着夜色匆忙地回去了。这期间,他似乎没有受到被晴暖拒绝的影响,依旧温和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着话。 静悠很是粘人,特别是方明。只要她一见着方明,就会双脚乱蹬、双手乱舞,『舅舅、舅舅』地嚷着要方明抱抱。 方明很是享受这样的时光,他抱着小静悠也是捨不得撒手。他把静悠高高的抛起,再稳稳的接住。而静悠也不害怕,在飞向高空的时候咯咯地笑个不停。 方明是真心把静悠当成了自家闺女。每一次回来,他都会想尽办法搜罗孩子需要的用品和玩具。晴暖觉得太多了,孩子根本就用不了,可他却不理会她的抗议,依旧会为静悠带回许多东西。 晴暖看劝阻无效,无奈着只好随他了。 只要方明一回来,小静悠欢乐的笑声便会始终飞扬在整个院子的上空。晴暖看着方明将小静悠环在怀里,故意用他那硬硬的胡茬去轻轻扎她嫩嫩的小脸,静悠被扎到痒痒的,既想逃跑又捨不得。 晴暖微笑地看着,恍然间,她仿佛见着了风澜清的模样。她心一惊,赶紧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这院子里哪有什么风澜清,那人只是方明。 方明今日着的是一件墨蓝色的长衫,她在不经意间却想起了那个混蛋。 为了驱赶心中的不安,她起身去了厨房。厨房里正煮着静悠的吃食,她也得去看一看了。 恬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在第四日的清晨,方明便启程离开了。现在西齐的朝局越来越动荡,太子和二皇子已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储位之战一触即发。方明这次本就不应该回来,但他心里一直牵挂着晴暖母女,所以还是见缝插针地赶到了边城,没待几天便又快马返回。 方明走了,可晴暖的心却相当忧虑,她能感觉出方明对她的感情是越来越深。她阻止过,可却无法改变他的丝毫心意。但是于她而言,感情之事,又岂会轻易的变换? 她从小便把方明当长兄,她始终都希望他能找到一位善解人意的女子和他携手到老。她一直都明白,那个人永远不会是她,以前不是,以后也更不可能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现如今方明的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她不能让他继续固执着。西齐那边本已岌岌可危,要是因她而分了他的心,耽误了大事,她是真的唯有以死谢罪了。 望着那火红的天空,渐渐地,在她的心里闪现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而在另一边,东明的睿王府里,影墨为风澜清带来了久违的好消息。 「什么?你说王妃在南径的边城?消息可靠吗?」风澜清的声音有些颤抖。 「主子,小的几乎可以肯定王妃就在那里。」影墨胸有成竹地回禀。 「那个方明很是机警,小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跟上他。小的跟着他来到了南径边城,见他进了一处民宅。小的怕被发现,不敢离得太近,就一直蹲守在隐蔽处。后来,小的看见在那方明离开之时,站在门口送行的女子像是王妃。虽然因为夜色,小的看得并不太清,但那身形和外貌的确和王妃很是相似。小的本想再靠近那宅子看一看,但里面的守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小的怕打草惊蛇,即刻快马加鞭回来禀报王爷。」 风澜清听着影墨的汇报,内心波涛汹涌。一年又九个月,他已经一年又九个月没见着他的暖儿了。他希望她能够原谅他,跟着他一起回家。 「影夜,你留守睿王府;影墨、影寒立即收拾行装随本王去南径。」风澜清干脆利落的吩咐道。 「是,主子。」三人各司其职,轻车熟路地准备好了所需的一切。 第七十五章 金蝉脱壳 这一日,晴暖将自己易容后,又给月荷和影凌贴上了薄如蝉翼的面具。然后,主僕三人便带着只有一岁又三个月的小静悠出门了。 出门时,晴暖告诉门房,她要去城郊的来缘寺上香,大约傍晚才能归来。 由于怕被人认出,她们每一次出门都是必须易容的。所以,门房对她们改变容貌的事儿早已见怪不怪了。加之静悠还小,每趟出门都得带上许多物件儿。正因如此,今日她们多带了一个包袱,也没有引起他人的怀疑。 这三人神色如常地坐在提前备着的马车上,兴高采烈地陪静悠玩耍着。马车如旧、路线如常,可只有她们自个儿知晓今日与往昔的不同。一到寺庙,她们就必须想法儿甩掉方明派来保护她们的人,然后迅速地离开边城。 边城并不大,半个时辰后她们便到达了来缘寺。如从前一样,在上完香后,四人便去了专门为香客准备的厢房稍作休息。 在月荷拉上了厢房的木门后,晴暖迅速用药水撕掉了贴在三人脸上的面具,并立即又粘上了从未使用过的新面具。静悠在一旁好奇地望着她们,乖巧地没有打扰。 月荷拿出了男孩的衣物,动作麻利地为静悠换上,并为她梳了一个男孩儿的发髻。静悠还小,发式和着装一变化,她便成了一个十足的俊俏小男娃。而今日的静悠仿佛能感觉到众人的不同,十分顺从地接受着月荷对她的乔装。 其实,晴暖也做好了另外的打算,若是静悠中途哭闹不止,她便把自己配好的安神药让她闻一闻。为了不伤害到静悠,她十分小心地把握着用量。这药还是以前在睿王府时林老所授,她当时本想用来对付风澜清,可最后,却准备用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不过还好,看静悠今日的表现,应该是用不着了。 在一切准备妥当后,影凌一个用力,打开了隔壁厢房的隔板。由于她们去得早,左右厢房并无他人。现在大伙儿基本都还集中在大殿,正在虔诚地祈求着佛祖的眷顾。影凌待大家通过之后,又快速地将隔板原封不动的给轻轻合上了。 影凌如法炮制,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的隔间。最后,她们从距离之前厢房最远的地方悄悄地走了出去。 现在的影凌是一个身板瘦小的普通男人,而晴暖则是跟在他后面身着布衣的妻子;月荷如今的脸则和晴暖相似,像是她的姐妹。 她们三人就这样带着一个小男孩不紧不慢地下了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晌午已到,见晴暖主僕还未出来,负责保护她们的侍卫便为四人端来了寺里的斋饭。 可无论怎样敲门,里面就是没人应声。那侍卫疑窦顿生,立即用力拉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却只有空空的厢房,早已不见了四人的踪影。 侍卫暗道不好,赶紧在寺庙里搜寻了一番。搜寻未果,他立马用三道烟火通知了宅子里的管家。管家一见烟火,便知是小姐出了事。他不敢怠慢,立即做好了各种准备,火速往寺庙的方向赶去。 不一会儿,消息传来,原来是这四人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管家立马调集了所有能用之人,在边城的大街小巷和码头秘密寻找。在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想,小姐莫非是…… 蓦地,他忽然记起,小姐的易容术相当高超,要找到她们绝非易事。小姐,该不会是自己悄悄离开的吧? 此事不能等,他旋即飞鸽传书,第一时间通知了还在为储位之战焦头烂额的方明。 管家的人马搜寻了整整一天,还是没有发现她们的影子。而此刻,晴暖早已坐上了回东明的船只。她之前便调查过,今日午后,将会有一艘客船驶往东明。她当初也曾考虑过就待在南径,或者去玄武大陆的其他国度。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回故土。 她准备去东明的杭城,那里是出了名的刺绣之乡,方便她以后谋生。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父亲曾担任过杭城的知府。虽然她那时还很小,记忆已很是模糊,但至少她比较了解这里的风俗,也不会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再说了,风澜清定是早已搜寻过东明境内的所有地方。杭城,已不再是他找寻的重点,倒还比在邻国来得安全。 而明哥哥也不会料到她会大胆到再次回到风澜清的眼皮子底下,他主要的搜寻方向也不会很快就转移到东明。这样她便有时间先安顿好,融入到当地人的生活中去。以后若是他再寻到这里,也就没那么容易能发现她们了。 想起一直对她关爱有加的方明,想到当他得知她离开后的模样,她的心就充满了愧疚。她这样不辞而别,定会伤透了他的心。可她若不如此,他又怎能安心辅佐他的大哥,又怎会遇上真正适合他的女子?失去她,他一定是痛苦的,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今后两人一直僵持着生活,不如快刀斩乱麻。痛过之后,伤口就可以慢慢癒合了。 第七十六章 杭城刺绣 两日后,她们经水路到达了东明境内,又雇了辆马车走了三天的路才来到了杭城。杭城还和记忆里的一样,最热闹的地方便是绣品铺了。 杭城的刺绣之所以有名,是源自这里的一种古老的技艺——杭绣。杭绣的绣法纷繁复杂,其绣出的物件儿活灵活现,比实物还真上三分,非一般人能够驾驭。因会杭绣的人并不太多,绣品远不能满足客商的需求。物以稀为贵,其价格也高得离谱,是寻常绣品的十倍以上。在这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他们买回这些珍贵的绣品,预备着在当地卖个好价钱。即便是在京城,若是谁家小姐穿了一件用杭绣绣成的衣裙,定是会被人高看一眼的。 晴暖虽没有杭绣的衣裙,但却掌握了杭绣的技法。至今,她都还能清晰的记得在她十岁那年,母亲见她的绣品已很是精美,便着手亲自教她杭绣。母亲的杭绣是从杭城嫁到老家的亲戚那儿学来的,那亲戚见母亲是块好料子,便主动传授了她杭绣的技巧。 母亲在一开始便告知晴暖,杭绣是十分难习的技能。可年幼的她并不以为然,认为其不过是略微困难而已。她心高气傲,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就在她学习了两日后,她就发觉是自己太过骄傲了。杭绣,真的不是轻而易举即能学会的。她潜下心来认真地练习了一年,才勉强绣出了点儿样子。直到三年后,她的那幅春雀报喜图,才终于让母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想着往事有些伤感,没想到母亲的倾力相授,让她如今多了个谋生的手段。不过,当务之急是找个客栈,好好地休整一番。特别是静悠,一路上跟着她们到处奔波,早已是疲惫不堪。 第二日上午,在客栈休息了一整日后,晴暖便着手寻找可以租赁的宅院。因杭城常有商人往来,所以房子很是好找。两日后,她们便搬入了一个小四合院。这四合院虽是稍稍偏远了些,但好在离最热闹的街市也就只有两盏茶的脚程,亦还是十分方便的。 她们买来生活所须的物件儿,将这地方好好收拾了一番。在缴了房东一年的租金后,她们便正式在这里安家了。 而在南径那边,管家已经把晴暖失踪的消息和一封在书房里发现的信件先后传到了西齐。 在接到晴暖失踪的消息时,方明心急如焚地出了京城。可就在他出城不久,皇宫内却传来消息说太子身中剧毒,性命垂危。他左右为难,最后只得狠下心又掉头回到了城里。不过这一次,他是直接策马来到了皇宫。太子病危,怎能让老二趁机嚣张。有他在,老二休想夺嫡。别忘了,太子还有两个嫡出的儿子,再怎么也轮不上他。 就在方明和二皇子暗中较劲儿时,晴暖亲手书写的离别信传到了他的手上。他躲在角落里一字不落的看完信后,瞬间将那写着娟秀字体的信纸撕得粉碎。果然,他猜得没错,他的暖暖是自己离开的。她要他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她难道不知道,他的幸福就是她吗? 他蹲在地上,双手抓扯着头发,接连经历的打击让他心力交瘁。不知不觉中,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地流淌了下来。 第七十七章 执着不悔 风澜清这边也不顺利,他要去南径国,就必须徵得皇帝的同意。否则,一旦被发现,便会被安上个通敌的罪名。 通敌罪在东明是重罪中的重罪,到时候莫说找晴暖了,就算找到了也是生生的连累了她,害她一起上十次断头台都不够。 在勤政殿的偏殿里,风澜清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正在无声审视着他的父皇。 他已向皇帝说明了意图,而皇帝却迟迟没有开口,既没反对也没同意。此时,威严的君主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看着这个脾性十分像他的儿子,若有所思的抿了口茶。 他清楚的知道,除了病入膏肓的老五,其余的都是眼巴巴地觊觎着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他不知这老四是真要去找回离家出走的媳妇儿,还是以此为藉口趁机联络他国。据他的情报,老四一直对他母妃的死心有不甘,也知晓他这样对他的王妃,也是受了他母妃去世的影响。他知道他怨自己对慧妃的死草草结案,也明白他想复仇的心思。可皇后根基深厚,连他这个做皇帝的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他担心他为了夺储,为了报仇而走了极端,到头来白白地葬送了自己。他对这孩子,心里亦是有愧。 他望着跪着的他沉思了许久,最终没有同意他去南径的请求。 风澜清看着已起身离去的皇帝,再次恳求到:「父皇,儿臣求求您,儿臣之前对不起晴暖,现好不容易得到了她的下落,儿臣不愿再错过。」 皇帝停住脚步,转身瞥了他一眼,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幽幽传来,「这个好办,朕立刻派大臣出使南径接回睿王妃,无需你亲自跑一趟。」 「父皇,儿臣先前伤她至深。儿臣此番若不亲自去接,只怕今生真不能相见。」风澜清的声音里有了无法掩饰的焦急。 「什么王妃这么矫情,」皇帝的脸上已有些不悦,「朕不罚她私自去南径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她还想怎样?要是她不愿意回来,朕再给你赐婚。」 顿了顿,皇帝又语重心长的说到:「清儿,要以大局为重,切不可儿女情长。」 可找人心切的风澜清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对着皇帝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语气悲戚,「父皇,儿臣求您成全,儿臣不能没有她。」 但皇帝并没有改变他的决定,有些生气地离开了,只留下风澜清孤零零地跪在这空旷冰冷的侧殿里。 风澜清并没有离开,他依然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三天三夜过去了,他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期间,皇帝身边的万公公好心来规劝过他,可他依旧如故。 影夜他们已然得知了宫里所发生的事情,心里亦是焦虑。他们早已备好行李,就等着主子从宫里出来便可出发。可现在,皇上不同意,怕是早已对主子有了猜忌之心。 风澜清虽是习武之人,但在跪上这么长时间后,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他在恍惚间想起了他的暖儿,他想起他也曾罚她跪上过这么久。她是个女子,如何受得住?他的心里满是悔恨,他害怕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原谅了。 是夜,入目满是明黄的寝宫中,万公公又来向皇帝汇报风澜清的情况了。 「他还在吗?」是疑问,但却更似肯定的语气。 万公公点了点头,很是无奈,这睿王爷咋就这么不听劝呢。为个女人,惹恼了陛下可是得不偿失呀。 「去,跟他说,说朕已经同意他的请求,叫他快点滚。」正准备回去继续监视风澜清的万公公,一下子呆住了,皇上居然同意睿王去南径了。他本以为皇上这次恼极了睿王爷,是断然不会同意他前去的,没想到……皇上的心思,他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对了,」似想起了什么,皇帝叫住了已走到门口的万公公,「你去调十个朕的人,暗中保护好睿王,务必保证他和睿王妃平安返回。」 万公公心里一惊,皇上这么在意睿王,莫非是……他不敢再想下去,赶紧低头退到了门外。 待万公公离去后,皇帝便一直伫立在窗下,享受着夏末的微风带来的片刻清凉。 他这个儿子的确很像他,也是个情痴。罢了罢了,就放他去吧,他不想又被他给怨怼上。他母妃的去世,他已是对不起他,没能给他一个公正的裁决。那这一次,他就顺着他的心意吧。 他只希望他没有骗他,是真的去寻回妻子。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小夫妻的矛盾他也听说了不少,的确是老四太过分。 江晴暖那孩子虽说是江之翔请求的赐婚,但也是他首肯的。那孩子他派人调查过,真是个不错的女子。她既有女子的宽和,又有男子的果敢,大气温婉、聪慧能干。而最令他欣赏的是,她心性淡泊、善良正直,比起皇后自个儿挑选的那笨蛋儿媳妇,不知强上了多少倍。 东明,就需要这样的女人! 第七十八章 阴差阳错 在得到皇帝的同意后,风澜清立刻马不停蹄地出发了。虽说南径他没去过,但紧挨着南径的边境城镇他倒去过好几次,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启程已是子时,他快马加鞭奔驰在夜色之中,整整跑了一个晚上,之后,他又通过水路一路南下。在跑死了几匹良驹之后,终于,他们一行人到达了南径的边城。 趁着夜色,风澜清在影墨的引领下来到了晴暖居住的民宅。不过,令他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觉察到这里有武林高手的痕迹。他侧头看了看影墨,影墨也是一头雾水。 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们悄悄地潜入了宅子里。那宅子很是冷清,不像有多人居住的模样。房间里都没有点灯,黑漆漆的毫无生气。他们搜索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晴暖的踪影。不过,当风澜清来到一间女子居住的厢房时,他终于可以肯定,他的暖儿真的是住在这里。 在那房间的首饰匣上,随意放着一对用羊脂玉打造,精心雕琢而成的梨花耳坠。他识得这耳坠,那是她时常佩戴之物。她走的那日,便是戴着它们的。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这冰凉的质地,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揣进了怀里,继续探寻着耳坠主人的身影。 可直到所有人把所有的地方都检查过后,风澜清不得不承认,这里只是一栋空宅子。不知是主人暂时离去,还是已经把它给彻底废弃。 他们只找到了一对老夫妻。那老头儿和老太儿看着这么多蒙面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在经过了费劲儿的询问后,他们得知,这对老夫妻是当地的平民,是昨日才被找来这里看家的。他们不清楚宅子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这里曾经住过什么人。那找他们来这里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说是老家有急事,两三年都不再回来。那女人给的工钱很是丰厚,是当地的两倍。这老夫妇只有一个女儿,早已嫁往了外地,且住在这里看护院子,和住在自家都是一样的,还能白白得到这么多酬劳。因此,他们当时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老夫妇被吓得够呛,哆哆嗦嗦地再也问不出什么,线索在此便又断了。 风澜清一拳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生生地砸出来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坑。那碎石划伤了他的手,正往下滴着血。他颓废地坐在台阶上,望着空中闪烁的群星。那星辰灿若海底的明珠,却依旧无法照亮他灰暗的心。 很快,外出打探的影墨回来了,他向着风澜清点了点头,证实了这对老夫妻的话所言不虚。 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风澜清只得立刻启程返回东明。他此次是悄悄地潜入,他是东明的皇子,要是被发现,势必会引起南径的猜忌。他走之前曾答应过父皇,一定不会暴露皇子的身份。 他原本想着在这里多留几天,再仔细地探查一番。可影墨一直提醒着他的身份和皇帝的嘱咐,为了大局,他只得黑着脸日夜兼程地回到了东明。虽然那老夫妻没能给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有一点却很明确,他的暖儿再一次不知所踪,他只怕永远都无法和她相见了。 同样沮丧的还有影寒,他本以为终于可以找着影凌了,却不想是白忙一场。他对影凌的思念与日俱增,他常常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影凌总是不爱搭理他,但只要能见着她,他便觉着是幸福了。他已经想好了,若是找不着影凌,他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 风澜清不眠不休地赶回了睿王府。入府,他便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夜不见出来。 夏末的晨光依然来得很早,那橘黄的光束照在窗棂上,为死气沉沉的王府增添了一丝生的气息。 正当影夜犹豫着是否该进去伺候主子起床时,却见风澜清自个儿打开了门,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装,平静地走了出来。 影夜看着主子,直觉有什么不同。今日的主子,剃掉了脸上像野草般疯长的鬍鬚,没有了往日的颓废和沮丧。在他的眼中,依稀隐含着一股执着的坚定。是的,既有执着,又有坚定,没了焦躁,多了从容。 第一章 四年之后 「庆姐,那我就先走了啊。」一个年轻的女子放下手中的绣活儿,正活动着身子。 「早些回去吧,家里孩子怕是已经等急了。」说话的正是被称为庆姐的人,她是这间庆记绣坊的老闆娘。她身体微胖,眼神中有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 年轻的女子很快走出了绣坊,她腰身纤细,着一袭白色的布裙,只在那衣领和袖口处有一圈墨绿色相点缀,倒显得清新脱俗。 夕阳西下,拉长了她步履匆匆的身影,现早就过了答应孩子回家的时间,她有些着急。初夏的杭城已有些让人闷闷的透不过气,不一会儿,她白皙的脸上便蒙了一层薄薄的细珠。 终于,当她看到那熟悉的院门时,一个蓝色的影子突然飞扑了过来。 「娘亲,您可算是回来了,悠悠的肚子已经快饿扁了。」那身着蓝色襦裙的小女娃趴在年轻女子的身上,显得很是委屈。 「怎的不自己先食,娘不是说过吗,到了点儿就别等了。绣坊接了单京城的大生意,有时会回得很晚的。」 「可不是呢,我每次都劝着,但悠悠就是不听。非要等小姐回来一起用膳。」说话的正是月荷,她拿出了温在厨房里的饭菜,一样样的摆上了桌。 女子听后摇了摇头,怜爱地摸了摸女娃,一把将她给抱了起来。 是的,这女子便是晴暖,而她怀中的孩子就是她和风澜清唯一的女儿——江静悠。 在静悠开始懂事的时候,见其他孩子都有父亲,便好奇地问过晴暖为什么自己没有? 晴暖的心一颤,终于还是得面对这个残酷的问题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逼退了眼里突然冒出的泪水,语气自然地告诉女儿,她的父亲在她还未出生时便已经去世了。 这是她第一次欺骗孩子,可是不骗她又能怎样呢?难道要告诉她,她的父亲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她的父亲抛弃了她们母女俩? 这真相对静悠来说会更残酷,所以,还不如告诉她,她的父亲已不在人世间,至少还能给她留下个好的念想。 小小年纪的静悠特别贴心,从此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问过晴暖类似的问题,尽管还是有很多小孩会嘲笑她没有父亲。 有一次,晴暖回家特别早。还未进院子,便听到有孩子在大声奚落着静悠没有父亲。而静悠虽是满脸泪痕,却不吭一声,傲气地自个儿回了家。 她悄悄跟在静悠身后,见她一进屋便趴在床上嘤嘤地哭了起来,任凭月荷怎么劝解都是无用。 那一次,静悠在屋里哭,她在屋外默默地流泪。自从离开风澜清,她已经很少哭泣。可此时此刻,她却再也没有忍住。 突然,门吱呀一声,拉回了回忆中的晴暖,只见影凌迈着大步,疲惫地走了进来。 静悠挣开晴暖的怀抱,跑向了一身劲装的影凌。 「凌姨,您回来啦,让静悠给您倒杯水。」静悠一股脑地说完,快步跑到桌旁,手脚麻利地为影凌倒了一杯温热的水。 影凌这些年都在杭城的傅员外府上教小姐们一些拳脚功夫。从小就对武术痴迷的员外爷,奈何家里反对,只能学些之乎者也。可员外爷崇尚武林的心一直都是炙热的,在老员外去世后,他便自己练了起来。不过,由于员外爷早过了习武的年龄,在练了很久后非但没有起色,倒还把自己的老腰给扭伤了。 于是乎,员外爷放弃了自己学武的念头,开始要求膝下的子女必须文武双全。儿子学了还不行,女儿也得跟着学。可找了一圈,会武的师傅都是些男子,怎能教授闺阁中的小姐? 正当员外爷为此事大伤脑筋之时,影凌自荐家门。在经过一番考察后,影凌便留在了员外府里,这一待便是三年有余。 其实说来也巧,傅员外的夫人是庆记绣坊的常客。闲聊之中,庆姐得知了员外爷正在为找不到会武的女师傅而发愁。庆姐赶紧把这消息透露给了晴暖,就这样,早就不想待在家里的影凌在庆姐的担保下,认认真真地当起了傅员外家小姐们的启蒙师傅。 照理说晴暖走的时候也带了不少的银钱,足够她们四人富裕地过上一辈子。可晴暖认为,人还是得自食其力,不可坐吃山空。所以,她凭藉自己精湛的刺绣手艺,进了杭城数一数二的庆记绣坊,而影凌则去了员外府;因静悠还小,月荷便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三人各司其职,把属于她们的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这栋小四合院里,晴暖不许月荷和影凌再称自己为奴婢,她也不再是什么小姐,她们都是一样的平凡人。她本想让她们直接唤她名字的,可二人说什么也不肯。最终,她还是没有拗过,只得任她们依旧称她小姐。只是,她们也不可再说自己是奴婢了。她们,得抛弃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第二章 拒绝储位 睿王府里,风澜清身着一袭华贵的紫色长袍,长袍前后均绣着两条凶猛的六爪正龙,而别在腰间的红玉腰带,更衬得整个人霸气威武。 按照东明的规定,亲王才能绣上五爪正龙,可为何风澜清的衣服上却是六爪?那是因他的身份早已不是睿亲王,他现在是整个东明最有权力的摄政王。而那块悬挂于府门上的牌匾,也早就替换成了『摄政王府。』 风澜清双手负立,听着窗外的雨声,滴答滴答的勾人心魂。 他想起在过去的四年里,朝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三年前,他和风澜兮联手扳倒了皇后和她心爱的儿子。他们不仅找到了二皇子收买官员的证据,同时还费尽千辛万苦发现了皇后害死先皇后的蛛丝马迹。 他通过宫里为数不多的老人得知,父皇和已逝的先皇后感情甚笃,先皇后的故去曾让父皇久久伤怀。他和老五巧妙地把发现的线索递到了父皇身边,父皇果然雷霆大怒,命人彻查。果不其然,先皇后的确是被皇后毒死的。且皇后身边的心腹太监为了活命,还供出了很多被皇后害死的冤魂,比如他被烧死的母妃,以及那个推玥贵妃落水的小贵人。皇后拿那小贵人全家的性命相要挟,逼迫她把身怀六甲的玥贵妃撞进了池塘,害得风澜兮自打一出生便缠绵病榻。 父皇看着皇后的卷宗无比震怒,立即让其自裁谢罪,顺便以此为契机,清理了盘踞在北方的皇后母族。而二皇子因私贿官员,被贬为庶人,发落至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入京。 待此事水落石出之后,他也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他的父皇会一直对玥贵妃和五弟格外恩宠。原来,玥贵妃和先皇后有几分神似,而五弟的长相也酷似逝去的大皇子,那是父皇和先皇后唯一的孩子。 当身体孱弱的老五得知自己只是一个替身时,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悲哀。是呵,身在皇室,就得时刻习惯没有亲情的日子。 当时,东明王朝的皇子就只剩下他、风澜兮,以及只有三岁稚龄的老六。 东明的储位空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风澜清怕是要当太子了。那段时日,睿王府门前的台阶都要被踏平了。那些人,都是趋炎附势之辈,他不屑与之为伍。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拜访,只一心一意地寻找自己的妻子。 一日午后,父皇召他入宫,告诉了他即将宣布他为太子的消息。可他却未如父皇所愿,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份天赐的恩宠。 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父皇脸上那恼怒且不可思议神色。 「怎么?难道太子的位置还配不上你?」父皇的声音森然。 「启禀父皇,是儿臣资质浅陋,不配为储君。」他趴在地上,心里有些忐忑。 「你不是一直都想坐上这龙椅吗?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为何又变了?」 他心里一惊,原来父皇早就看穿了他。 「父皇,儿臣母仇已报,心愿已了。现是时候去寻回自己心爱之人了。」 「你当真想放弃!」父皇的脸色已是暗沉,声音陡然变大。 「是的,父皇。儿臣想得很清楚!儿臣只愿与心爱的女人白首到老,不愿再重复您和母后的悲剧。」 「放肆!」父皇的手重重拍在了龙椅上。 而此时,他反而没有了之前的忐忑和胆怯,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父皇,如果儿臣将来做了皇帝,三宫六院若是虚设,则会遭到朝臣的反对,也少了制衡大臣的手段。可如果像所有的帝王那样广扩后宫,儿臣又怕晴暖受到伤害。甚至……甚至就和母后一样,早早地被害得失去了性命。儿臣不想那样,儿臣只想和她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大殿里静得连掉一颗针都能听得到,良久,才听见父皇疲惫地开了口,「你去吧,但愿你不会后悔。」 他诚挚叩谢后,快速地离开了。在跨出宫门的那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欢愉。原来不想当皇帝,也可以这么快乐。 第三章 安王成亲 雨越下越大,大颗大颗的雨点重重地砸在树叶上,恨不得把脆弱的叶片给砸出一个洞。 风澜清坐回到书桌旁,提笔准备批阅奏章,可笔尖还未触到宣纸,却又忆起了往事。今日这雨,真是扰乱了人心。 在他拒绝储位不久,父皇便立了五弟为太子。大臣们虽是惊讶,但也并没有反对。因为五弟已有了嫡长子! 这故事还得从暖儿离开之后说起。 暖儿走后,他和五弟算是和解了,可五弟的身体状况却愈发不容乐观。他终是不忍,让林老过去看了看。林老来自医仙谷,看病用药都和宫里的御医不一样,这倒让他有了些许的好转,至少不会成日缠绵于病榻,可以出府稍稍走动了。 在次年的一次宫宴上,当所有人都在父皇面前阿谀奉承时,五弟打发了小厮平顺,来到了御花园独坐。他向来不喜这些虚假的场合,所以也没人拦着他。可正当他想着往事,忧郁地望着湖面时,一个女子站在了岸边。 这女子没有在岸边做任何停顿,抬脚就踏进湖里,并快速地向湖中心走去。眼看着那湖水就要漫过女子的头顶,五弟来不及多想,赶紧跳进湖里,紧紧拉住那欲寻短见的女子。 可那女子一心求死,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五弟的桎梏。五弟一个心急,干脆用手圈着她向岸上拖去。虽说五弟身体孱弱,但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是可以的。 就在快到岸边时,巡逻的侍卫发现了他们。 父皇急匆匆地赶了来,后面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大臣和他们的家眷。 五弟看着那女子浑身湿透,风光若隐若现,赶紧把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父皇看着本就受不得凉的五弟,怒火中烧,就算这女子是刑部侍郎的嫡长女,他也要处死她。 可五弟却给出了不一样的说辞,他说是这女子救了他。当时他正好走在湖边,突感不适,一下便栽进了湖里。要不是此女挺身相救,他早已成了这湖中冤魂。 父皇狐疑地盯着五弟,显然是不太相信。不过,父皇也从未见过心性淡泊的五弟会如此维护一个女子。他心思一动,立刻威严地说到:「既然此女救了老五一命,那也算是我东明的功臣。传朕的旨意,刑部侍郎嫡长女岳苏雅赐婚安王风澜兮,一月之内完婚。」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五弟。五弟本想拒绝,可看了看立在一旁,已和他有过身体接触的女子,终是没有开口。 五弟的婚事就这般草率的定了下来。 他是知晓父皇心意的,父皇一直都想为五弟寻个王妃,可奈何五弟因身体原因始终拒绝着。而这一次,五弟是不可能拒绝的,那女子已和五弟说不清楚。要是拒婚,就是狠心地把她往火坑里推。 许是父皇担心五弟的身体撑不了太久,因而此次婚礼的筹备相当迅速。 二十天后,刑部侍郎的嫡长女岳苏雅就嫁进了安王府,正式成为了安王府的女主人。 第四章 苏雅故事 一个月后,他去了安王府给林老送去放在药沁居的药材,顺便和他那沉默寡言的五弟聊了一会儿。 他见五弟满脸烦闷,已猜到了事情的原委。果然,五弟告诉他,那岳苏雅成日在他面前晃荡,简直是阴魂不散。其实话说回来,五弟还是挺同情她的。她曾在新婚之日缠着五弟说了很久的话,将过往全盘托出。她说她那日寻短见,着实是伤心绝望、生无可恋。 岳苏雅的父亲和继母要把她嫁给齐国公府的嫡长子,这看似是一桩好因缘,但可巧的是,在书房伺候父亲的一个小厮的老子娘,曾受过她母亲莫大的恩泽。此事外人都不知,因而这个小厮才没有被继母给发配出去。也是她父亲和继母大意了,才让小厮无意间听到了关于她婚事的事情。 那小厮找着了个机会偷偷来告诉她,她的父亲和继母打算把她嫁给齐国公府的嫡长子。她当时还觉得纳闷,她那人面兽心的继母会有这么好心?要知道这齐国公府可是手握朝廷实权,族里既有文官也有武将,宫里还有一个当妃子的嫡女。不过,她也有怀疑,为何如此显赫的家族会娶一个侍郎的女儿做长媳?果不其然,那小厮告诉她,宁国公府的嫡长子是天阉。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他的好父亲,天天想着怎么卖女求荣。 当天晚上,她的父亲便来到院子里,告诉了她即将嫁人的消息。可当她含着泪问她敬重了十几年的父亲,为何要把她嫁给一个天阉时,她的父亲却没有丝毫的愧疚之色,倒还侃侃而谈作为长女的责任和孝道。 她气极,在反问为何不让继母的女儿前去时,她的父亲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他怒斥她没有一丝作为长姐的风度,和她那死去的母亲一样噁心。 从那天起,她便想着复仇。父亲如何说她都没有关系,可她最亲的母亲却不容他如此的侮辱。母亲曾为他付出了一切,为他和娘家人决裂,为他吃尽了苦头,为他卖了嫁妆贿赂上峰。可到头来母亲得到了什么?不仅没有得到他的丝毫怜惜,倒还被早早抛弃,最后孤独而终。 于是,她选择了在皇宫里投湖自尽。在她的身上早已准备好了一封裹了蜡的遗书,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是被父亲逼死的。她料定皇上会震怒,毕竟在皇宫里自戕是大罪。她一死,她的父亲也完了,她就是要让这些蛇蝎心肠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可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在那个时候还会有人在灯光暗沉的御花园里赏景,更没料到那人居然发现了她,还拼了性命的救了她。 在她被救上岸之后,那个救她的人居然还为她打着掩护,把过错全往自己身上揽。 后来,她告诉五弟,当她听到皇上赐婚时,她的心突然有些莫名的喜悦。人人都说安王会早逝,万万嫁不得,可她就是觉得能嫁这样一个善良的人,人生就是值得的。 第五章 个中往事 他品着香茗,微笑着听他那不解风情的五弟讲述着自个儿王妃的故事。这女子应是把什么都毫无保留地告诉给了自己的丈夫。 「五弟,你们有没有那个?」他语出惊人,把五弟给吓了一跳。 「什么?那什么?怎么可能?我没那心思。」他见五弟有些尴尬,回答得结结巴巴。 「是因为晴暖吗?」他问得很直白。 五弟听后却笑了笑,缓缓地摇了摇头,「四哥,你放心,不是因为她。在穆紫那事儿之后,我就彻底放弃了。我现在就是个等死之人,早就没了男女之事的想法。」 「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担心你,我怕在今后的某一天,你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就和如今的我一样。」 五弟若有所思,他也没再多说什么。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大步离开了。 半年后,安王府传来消息,安王妃有喜了。又隔了八个月,安王府的嫡长子便诞生了。 在孩子的满月宴上,他和五弟又聊了很久。从五弟的言谈中,他已能感受到五弟对妻子的敬重和喜爱。不过,这都是岳苏雅不懈努力的结果。这女子也是一个刚烈之人,只要认定的事情就绝不回头。 后来,五弟在当上太子后,还特地来找过他。五弟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我替你承担,你得了自由,请定要找到她,代我护她一世安稳。 一年后,父皇去世了。五弟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皇帝的宝座,他立嫡妻岳苏雅为后,立嫡长子风玄宇为太子。 可五弟的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油灯枯尽,他预感到自己时日不多,已在紧锣密鼓地安排后事。 在登基整一年后,五弟离开了这个让他饱受病痛折磨的人世。不过,在他离去时,他是安详的。他的妻子一直守候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最后的人生。 遵遗诏,太子风玄宇继位,他为摄政王辅佐新皇。至此,五弟这段短暂的统治便到此结束了。 猛的一声惊雷,将他游走的思绪给强行拉了回来。窗外的大雨一直没有停下的迹象。他搁下笔,放弃了批阅奏章的打算。他今日终是无法静下心来,那雨声就像被施了法力,总会在不知不觉中侵扰他的心神,让他陷入到无尽的回忆中去。 他当摄政王已半年有余,大事儿小事儿都得亲力亲为,着实是劳累。他掌握着整个东明的实权,但他却恨不得立即把这烫手的山芋交还给他的小侄子。可那孩子才三岁多,完全无法处理朝政。东明的规矩是皇帝大婚后便可亲政,他掰着指头算了算,至少还得等上十二年。他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就那么傻乎乎地应了五弟的请求。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会拒绝。皇上年幼,如果他不理政,朝局势必动荡。 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也想请太后帮忙。可太后一听事关朝政,立刻躲得比谁都快。太后说她与皇帝虽为母子,但也知后宫不可干政,以后就莫要再来找她了。 太后的父亲倒厚着脸皮来求见过,不过人还没见着,便被宫人们给赶了出去。太后还让身边的丫头给她父亲带了一句话:若想性命无忧,就当没她这个女儿。低调做人,方可平安。 于是,他既要治理东明,又要腾出手去找晴暖。国事家事,件件都让人无法轻松。身体的疲惫,常常让他怀念以前晴暖陪伴在侧的好时光。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便愈加思念她。他不知她在何处,不知她可否安好。多少个无眠之夜,就在这相思中度过。 第六章 数日高烧 京城商户的订货量很大,晴暖和其他绣娘夜以继日地赶工,才终于在规定的时日内如数完成。 这一日,庆姐给了每人半吊铜钱,算作是这一次辛苦劳作的酬劳。庆姐为人爽朗大方,大傢伙也都愿意跟着她干。 晴暖拿着这意外得来的半吊铜钱,在回家的时候特意绕到了杭城最大的售卖文房四宝的铺子,为静悠买了崭新的砚台。 大约在一个月前,正在学着习字的静悠吵闹着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砚台。晴暖看了看她那写得歪歪扭扭的笔画,无情地拒绝了。不是她捨不得为孩子花钱,她手里的银钱是足够让她们过上富裕日子的。她是不希望让孩子这么轻松便得到索要之物,她希望她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获得。 因此,她便与静悠约定,只要静悠能写好二百个字,她就奖励她一个。 静悠听后,更是努力的练习。她本就是刻苦之人,很快便达到了要求。 于是,晴暖兴致勃勃地去买回了砚台,准备兑现自己的诺言。 可当她一到家,却看见大夫正在为静悠号脉。静悠病了,正发着高烧。那小脸被烧得通红,整个人恹恹地躺在床 上。 看见焦急走进来的晴暖,一直坚强着的静悠忽地就哭出了声。那一粒儿一粒儿的金豆子刷刷地从脸颊滑落,模样甚是委屈。 晴暖赶紧上前哄着静悠,还给她看了新买的砚台,可静悠许是烧得太难受,哭得更加厉害了。以往生病,静悠都咬着牙硬挺着。可这次她一见着娘亲,便再也忍不住了。 大夫诊治完后,便提笔开好了药方。晴暖虽没在林老那里学到多少医术,但识药的本领却很是厉害。她看了看那单子上的药,都是常用来退烧的药草。大夫只道是最近气候炎热,孩子贪凉故而发烧,叫她不必过分担心。 她最初也是和大夫一样的看法。可五天过去了,静悠的高烧却一点儿都没有降下去。 她已为静悠换了几个大夫了,甚至还託了傅员外的关系,找来了颇受杭城知府信任的大夫。但令人泄气的是,无论大夫们怎么做,都没能让静悠的高烧退下来一丁点儿。 静悠浑身烫得厉害,人也瘦了一圈儿,尖尖的小脸上有着不自然的病态的红。晴暖不眠不休地守在她的身边,强颜欢笑鼓励着她。可一旦静悠沉沉地睡过去时,她的眼泪便如决堤的江水顷刻而下。 她是真怕静悠就这样睡过去了,她在脑海里仔细搜寻着曾经看过的医书,想找出相应的病症,可依旧没有任何收穫。她甚至冲动得想把静悠抱到京城去找林老,可冷静下来才记起,京城离这里有四日的车程,就算一刻不停,也至少得两天多。 静悠的身体已经不起长时间的车马劳顿了。再者,她和林老分别都近六年,林老目前是否还在京中都未可知。自从离开王府,她便有意回避着风澜清的所有消息,附带着林老的踪迹,也就再没有关心过。 已经第六日了,静悠的高烧还在持续,且她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 晴暖已然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她心一横,准备抱着孩子直奔京城。就算林老不在,京城至少还有更好的大夫。若实在不行,她便厚着脸去找风澜清帮忙,就算那人要了她性命也无甚关系,只要他答应救静悠,她什么都可以去做。 许是上天眷顾,就在她们准备出发之际,静悠的高烧居然慢慢地退了下来。在悉心调养了数日后,她便又和从前一样活蹦乱跳了。 晴暖看着已恢复如初的女儿,终于放下了那颗空悬了许久的心。 第七章 庆姐算盘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着,转眼便到了盛夏。静悠的身子早已痊癒,欢蹦乱跳的缠着月荷要出门玩。 这一日,晴暖正准备回家,却被赶来的庆姐匆匆叫住了。 「江妹子,可等等,姐有事要拜託你。」 「庆姐您别客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就是。」晴暖说得真诚,庆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庆姐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 「江妹子,事情是这样的,我弟弟在京城当了个六品小官,前不久他女儿和左丞相府的嫡小姐意外结识了。你知道的,左丞相那是一品大员,而我弟弟只是个芝麻小官,本不可能牵上关系的。但巧在这俩孩子偶然相识却一见如故,而正好这丞相小姐就要过生辰了,我弟弟便寻思着让我侄女儿给丞相小姐送点儿家乡独特的生辰礼。你看咱们这儿不是刺绣之乡嘛,所以……」 庆姐咧着嘴笑着,意有所指。 晴暖立即会意,「庆姐需要绣什么?我这就开始做。」 「哎呀,其实也不需要你怎么赶,就是要绣两张手绢而已。这过生辰嘛,还是送双数更吉利些。只不过……」 庆姐停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不过这绣法咱们要变一变,杭绣人家丞相千金早就有了,也不稀罕。我是想,你能不能再绣一次那个我上次看到过的梨花双面绣。」 晴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这梨花双面绣是庆姐来她家探望生病的静悠时偶然间发现的。她还记得庆姐当时的眼神,仿佛已看到了成堆的黄金闪闪发亮。 后来,庆姐还曾为这事儿专门询问过她,希望能和她合作。可她没有答应,推脱着婉拒了。 要知道这种绣法风澜清是见过的,如果凑巧让他看到,那她就铁定暴露了。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余生,不想再回到从前的日子。 庆姐满怀希冀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覆。而她想着在静悠生病之时,庆姐也尽全力找来了她所知的最好的大夫。 就这样吧,就当还庆姐一个人情了。 庆姐见晴暖点了头,高兴得唾沫横飞,「江妹子,你放心,就这一次,姐虽不知你为何不愿绣这么独特的双面绣,但也知你肯定有难处。姐说到做到,仅此一次。」 庆姐说完便准备离去,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门,「你瞧我这记性,对了江妹子,那丞相小姐喜青竹和兰花,咱们正反两面各绣上一种,你看行不?」 晴暖略微思索了会儿,便叫庆姐放心休息,十日之后她便把绣品交付给她。 于是,接下来的十日里,晴暖在家一刻不停的赶着工,月荷有些担心,终是忍不住问到:「小姐,你说王……那人会不会发现?」 自从离开京城,晴暖便不想再听到『王爷』这个词儿,因而月荷和影凌都很小心,也不会轻易提起。若是迫不得已,也会用其他的字来代替。 晴暖停下了手中的伙计,嘆了口气,「月荷,你所担心的也正是我的担心。不过还好丞相小姐是喜青竹和兰花,虽绣法一样,但没有梨花。更何况只绣两张手帕,那人也应该不会发现的。」 「可要是以后庆姐又让您绣,那怎么办呢?」月荷适时地为晴暖递上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晴暖接过抿了一口,润了润喉,「这次我帮庆姐,也是还她的情。静悠生病,她也是着急上火地帮着咱们找大夫。她虽是贪财,但平日对我和静悠还不错,也是仗义,所以我便答应了她。她既然说仅此一次,那我就暂且信她。若是她出尔反尔,我是决计不会再应的。要是在这杭城混不下去了,大不了咱们去另外的城镇就是。路再难,也总是要走下去的。」 月荷小心的接过了晴暖递回的茶杯,努力按下了那颗悬着的心,默默祈祷这事儿能够平安度过。 第八章 冥冥之中 十日后,晴暖如期把两张绣帕交到了庆姐的手里。庆姐惊喜地看着这两张精巧的绣品,啧啧称奇。 虽两张秀帕上均是绣着兰花和青竹,但构图却完全不一样。其中一幅的正面绣的是空山新雨,青竹傲立;而另一幅的正面则是田园陌上,翠竹淡雅。 而最让庆姐称赞的是绣品的反面,均用丝线巧妙地勾勒出了兰花的形态。那朵朵兰花栩栩如生,触之叫人爱不释手。 庆姐是越看越喜欢,一直笑得合不拢嘴,那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胜利的曙光。她心想着,这下可好了,弟弟和左丞相的关系一定可以藉此更进一步了。 要说她让侄女送的这份礼也不轻,杭绣本就稀奇,一张绣工出巧的绣帕可是价格不菲。而江妹子的这两张,保证让那些京城的小姐们都默默流着口水。 庆姐也不含糊,立即额外支付了晴暖一个月的工钱,让她再多休息两日。 晴暖也趁着这休息的两日,好好的陪了陪静悠。说来也是愧疚,平日里她鲜少有时间能够陪伴孩子。她看着静悠一天天的长大,心里的自责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来愈深。她能给静悠的,实在是太少了。 天寒夜长,霜降烟愁,转眼已是深秋。南径虽地处玄武大陆南端,但气候依旧寒冷。候鸟时不时从头顶飞过,去到那更远的南方。哀鸿遍野,残秋如血 静悠已经开始背诵名家的作品了,她的记忆力很好,读几遍便能背上大部分。而静悠最喜欢背诵的,则是前朝文豪白易的作品。 一日,静悠正坐在案桌前,轻声吟诵着白易的《兮来辞》,但没多久,她就停了下来。她把书平放在桌子上,眼睛出神地望着窗外,像个大人似的沉思了起来。 晴暖就坐在她身旁,给她准备着过冬的衣物。看着她那和年龄不称的老成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哟,是什么事儿能让咱们悠悠放下了白易的书?」 可静悠并没有回答晴暖的问话,她陷入了思绪中喃喃自语:「对,就字松青,号沧澜居士。」 「悠悠在说什么?」晴暖没听清,疑惑地望着她。 静悠终于转过头,两只眼睛囧囧有神地盯着晴暖,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激动和兴奋:「娘亲,白易先生字石青,号广雅居士,女儿也学着他给自己取了一个。」 「哦,悠悠给自己取了什么?快给月姨说说。」月荷正好端着夜宵走了进来,听得一言半语的她,也跟着晴暖好奇地问到。 「月姨,悠悠叫江静悠,字松青,号沧澜居士。」静悠颇为自得地看着月荷,为自己能想出这样好的雅称而洋洋得意。 月荷原本红润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她侧头看了看晴暖,还好自家小姐此时看上去还算平静。 「哪有这么早就给自己取字的?要知女子许嫁,及笄而字。悠悠到那时还早着呢?以后可别再如此说了,省得被外人笑话。」 月荷再次偷偷地瞄了一眼晴暖,她要赶在小姐生气前先给悠悠打个圆场,省的她被小姐责骂;同时,她也想打消悠悠这取字的念头。 「悠悠,说说你是怎样想出你的字和号的?」晴暖平和如常,语气自然的询问着静悠。 见娘亲并没有像月姨那样责怪自己,静悠挺直了胸膛侃侃而谈,「娘,因悠悠最喜白易先生的那篇《青松说》,故为自己取字『松青』,且先生有着波澜壮阔的豪情,那悠悠也就号沧澜居士,悠悠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像男儿那般建功立业,保护好娘亲和家园。」 晴暖看着女儿一张一合的小嘴,听着她成熟懂事的话语,心里暖暖的。她招了招手,示意静悠过来。 望着那慈爱的笑容,静悠知道娘亲是真没有生气,她开心地蹦跳着来到了晴暖的身边。 看着面前乖巧的女儿,晴暖伸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下巴轻轻地抵着她的额头,怜爱而心疼,「悠悠想取字便取字吧,我家悠悠聪慧能干,的确是不输给世间男儿的。只是……」 晴暖认真的看着静悠的眼睛,温和地说到:「只是,为娘更希望我的女儿,能够健康平安地长大。你快乐的生活,就是娘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 静悠使劲儿点了点头,她并没有仔细思考方才晴暖的那些话,她正为娘亲能同意她取字儿而高兴呢。她挣开了晴暖的怀抱,又跑到桌旁津津有味地看书去了。 晴暖强撑起的伪装在静悠背对着她的时候,终于可以彻底地卸了下来。直到现在,她的心依然被震惊得起伏不定。她是万万没想到,静悠会为自己取上那几个字。虽然只是巧合,但她仍感到浑身不自在。 风澜清的院子便叫松沧阁,里面种满了不畏狂风的青松,而静悠居然给自己取字为「松青」。这且不说,静悠的雅号竟为「沧澜居士」,这不仅使用了风澜清院子的名字,还用到了风澜清名中的『澜』这个字。 难道血缘真有那么神奇,可以将两个根本不知道彼此存在的人,冥冥之中联繫在一起吗? 晴暖赶紧喝了一口月荷递来的热茶,或许只有这温暖的茶水能够驱散心中的烦闷与不安。 第九章 庄生晓梦 月落乌啼秋风寒,雁过哀鸣,伤人心肺。时辰已经很晚了,可风澜清依旧坐在案桌前。 他前日着了风寒,人有些昏沉。可他仍然强撑着继续批阅奏章。终于,当二更的敲锣声响起时,他才安心地躺到了床上,在影夜的伺候下很快便睡了过去。 可没睡多久,风澜清便起身了,他骑着快马来到皇宫准备早朝。他不习惯坐轿,觉得既麻烦又耽误时间,不如骑马来得自在。 早朝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那些个大臣们正为了赋税减免的具体事宜争论不休。好不容易熬到了退朝,他是一刻也不想再待在那令人窒息的宫殿里了。他的风寒愈加严重,现在更是头痛欲裂。他真恨不得狠狠地砸一砸脑袋,好让自己感觉舒服一点儿。 他往宫门的方向走去,可不知怎的却来到了御花园。他有些奇怪,明明自己走的路线并不会经过这里,看来是剧烈的头痛影响了他的思考。 走着走着,他看见前面有一个身着蓝色襦裙的小女娃。那孩子双臂伸开,正快乐地转着圈儿。银铃般的笑声随风传入他的耳中,竟让他的头痛减轻了许多。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女娃似发现了有旁人,她停止了转圈,眨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滴熘熘地看着他。 他一边走,一边也在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小女娃,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她,也从未见过她。他猜不出她的身份,若说她是某位大臣的女儿,但她的穿着却又过于普通,并不似京城里的小姐那般考究。可若说她是宫女,那她也未免太大胆,竟敢毫无顾忌地在主子们的御花园里自在玩耍。 他实在是想不通,这女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毕竟,先皇可没有这么小的公主。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那小女娃颠颠儿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双腿,仰起圆圆的小脸沖他撒着娇:「父亲,您可算来了,松青等了您好久。」 风澜清有些晕,这孩子说自己叫松青,还说他是她的父亲。他怎么会有女儿?他就根本没有女儿。可为何这孩子会叫他父亲? 可令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不由自主地就把这孩子给抱了起来。在稍微停了停后,他便将她向天空抛去,然后稳稳地接住她。这动作是那么熟练,像是每日里都在练习一样。 小女娃没有一丝的害怕和紧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风澜清看着她快乐的模样,心情也跟着飞扬了起来。 他又一次把她给高高抛了起来,他伸出双手,准备迎接下坠的孩子。可突然,他的头却痛了起来,那痛来得迅速而剧烈,使他不小心恍了神。也就在剎那间,还在高空的孩子便消失不见了。 「松青,松青」,他大声地呼喊着,可却始终不见她的踪迹。 他发疯似的到处奔跑,寻找着孩子的下落。他找遍了御花园的每个角落,却依旧没有孩子的影子。剧烈的头痛令他头晕目眩,再加上心中焦急,他终是支持不住倒向地面,昏厥了过去。 暖暖的烛火透过床幔温柔地溢了进来,风澜清突然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他胡乱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原来方才是在做梦。可这梦也太奇怪了些,他竟然梦见自己有了一个女儿。他仔细回忆着那孩子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只记得那小女娃名叫松青,有双黑葡萄似的漂亮眼睛。 风澜清有些失落,倘若那孩子真是他的女儿该有多好。可惜这梦境,永远只能是梦境。他想起了晴暖,要是她还在家,他们也一定拥有了一个如此贴心的女儿。 第十章 偶得绣帕 风澜清没有叫人伺候,他撩开床幔,赤脚走到了桌旁,自个儿倒了一杯凉水,一仰头,便咕咚咕咚灌了进去。 看着窗外依旧黑如墨汁的天空,他重重放下杯子,重新躺回到了床上。他的头更疼了,本想着睡一觉能够缓解,可没想到这个梦会令他如此心酸,倒让他醒来后愈加不适。 他尝试着再睡一睡,可剧烈的头痛让他无法安眠。不得已,他传来了府医为他诊治。当府医亲自为他端来煎好的汤药时,天空已泛出了鱼肚白。 他看着府医手上捧着的汤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林老。林老跟随他多年,后受他之託亲身去照顾五弟,直至五弟驾崩。 再后来,林老向他请辞,说是要带着阿阳四处历练,增长见识。他虽是不愿,但也知不可强留。算算日子,林老已经离开大半年了。他没收到二人的音讯,不知他们是否安好。 思绪间,府医已来到跟前,恭敬地将药呈上。他看了看碗中黑漆漆的汤药,接了过来,一仰而尽。 时辰已不早了,风澜清喝完药便坐上马车,昏昏沉沉地朝着宫中驶去。他本是想骑马的,但人实在是难受得紧。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 影墨在马车里伺候着风澜清,许是喝了药的缘故,他很快便睡着了。直到影墨叫他,他才发现马车已进了宫门。这府医开的药还真是不错,他的头痛减轻了,人也稍微清醒了些。 今日无大事,很快便退了朝。风澜清虽是觉着身体轻松了许多,但由于昨夜并未睡好,他的脑袋依旧有些昏胀。 给太后请完安,本应直接出宫的,他必须尽快回府处理朝政。就这一小会儿,送来的奏章已成堆儿地摆上了书桌。 可不知怎的,他的脚却不自觉地走到了御花园,带着他来到了梦中遇到那小女娃的地方。 不过这御花园空荡荡的,除了行走的宫女太监,是一个人也没有。他很失望,他明知不可能真的见到那孩子,但心中总是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期待。 他默默地站着,眼睛一直盯着梦中那孩子出现的地方。恍惚间,他突然发现似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石凳旁的草地上。他快步走了过去,俯身捡起,却是一张秀帕。这秀帕的针脚密集均匀,绣着的兰花活灵活现,像是杭绣的风格。如今这宫里女人少,能用上这杭绣的不是太后,便是先皇留下的几位还未下嫁的长公主了。 风澜清无聊地把玩着秀帕,准备放回原位等失主自己来寻。 等等,这是什么?他无意间将帕子翻到了背面,赫然看到背面绣的居然是另一种图案。那一簇簇青竹傲然挺立,完全不是另一面兰花的模样。这是双面绣,而且这样奇特的双面绣他只在一人那里见过。 风澜清捧着秀帕的手突然开始剧烈的颤抖,是她吗?真的会是她吗?他寻了她这么久,一直不见她的踪迹,如今是终于可以接她回家了吗? 第十一章 振奋人心 「四哥」,身后传来一声怯怯的呼唤,将风澜清拉回了现实。 风澜清转过身,见是李太嫔所出的元长公主,他即将出嫁的十妹。他没功夫理会她,只黑着脸对她点了点头。他正准备离开,却又被这个平日里都不怎么说话的妹妹给叫住了。 「四哥,你手中的绣帕……,」元长公主看着自己四哥越来越黑的脸,不敢再多言,只用手指了指还被他握在手里的帕子。 「是你的?」 「嗯」,元长公主使劲儿地点了点头。她一直都胆小,更怕这个最近几年一直没有笑容的兄长。 可风澜清却没工夫考虑这个妹妹的心情,一眨眼便闪到了她面前,捏住她柔弱的双肩语气生冷,「说,这绣帕哪儿来的。」 进贡到宫里的杭绣他是见过的,并不是这样的绣法。所以,这绣帕一定是从宫外带进来的。 元长公主本就胆小,现被风澜清这么一吓,紧张到话都说不出了。 风澜清看到她眼里即将滚出的泪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松开了手,强压着不耐烦的情绪,铁青着脸再次问到:「十妹,这帕子你哪儿来的?」 「是,是,是左丞相家的二姑娘送予我的。」这元长公主话音才落,便觉一阵风从身边刮过,她的四哥已踪影全无。 当那一抹残阳即将陨落时,影墨回到松沧阁。 「启禀主子,元长公主的绣帕的确是左丞相家二小姐送的。那二小姐原本有两张,是国子监司业魏森的千金送给她的生辰礼。左二小姐因和元长公主的交情不错,又见那绣帕新颖独特,便送予了长公主一张。」 「那魏森又是如何得来的?」 「回主子,魏森是杭城人,他有一个姐姐在当地开了一间绣坊。据他身边的小厮透露,是他拜託他姐姐为左二小姐寻一件儿不落俗套的生辰礼。再后来,杭城快马加急送来的,便是这两张令左二小姐爱不释手的绣帕。」 「影墨,即刻收拾行装随我去杭城。」风澜清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的暖儿定是在杭城。 「主子,要不先等奴才去杭城查清楚了,您再过来也不迟。」影墨知道,主子一直在寻找王妃,可王妃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他也始终关注着方明那边,他发现方明也在找王妃。主子定是害怕王妃被方明先找到,主子等王妃已经很久了。 主子的心情他也是理解的,可主子现在摄政监国,公务缠身,这一去又是车马劳顿,他是真怕主子的身子吃不消。 「不必,即刻启程!」风澜清是一刻也等不及了,他恨不得即刻化作一只鸟,火速飞到杭城去。 影墨见主子脸上难得外露的情绪,忍住了即将出口的话,不再相劝。 而值守在房门口的影寒早已是热泪盈眶,他已有整整六年没有见过他的小阿凌了。他屁颠屁颠地跑到风澜清面前,乞求着主子能带他一起去。他甚至膝行至风澜清的跟前儿,抱住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着。 站在另一旁的影夜实在是看不惯这厮的无赖作为,一把将他给提了起来,直接扔出了门。 风澜清看着影寒捂着摔疼的屁股,坚持不懈地又要爬进来时,他轻嘆一声,终是同意了。 霎时间,两行滚烫的泪水再一次从影寒的眼睛里喷涌而出。 影夜终是忍无可忍,又一次把他给踢出了视线。可此时的影寒根本不觉身上的疼痛。他旋风般地跑回寝房,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囊。 第十二章 近在眼前 风澜清这一走可不是小事儿,他现在是摄政王,无论他身在何处,每日的奏摺必会送到他面前。 他因出京寻人不能临朝听政,便安排了四位内阁大臣共同商议处理着。他现在是一心一意地要寻回晴暖,安排妥当之后,便快马加鞭连夜赶去了杭城。原本五日的车程,硬是被他生生的缩短到了不足三日。 风澜清一行人到杭城时已是傍晚,入目都是急急赶着回家的行人。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人群身上,将他们的影子快速地拉长,但也只是转眼间,那长长的影子就消失在了街角处。 看着眼前行色匆匆的路人,风澜清的心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家,或许就是这样吧。无论远近,总能牵着游子朝着同一个方向归去。 只是,他的家,在哪里?她的家,又在哪里? 影墨边走边问,不多时,他们便打听到了庆记绣坊的地 址。当他们赶到那里时,天已经黑透了,庆记绣坊也已经打烊。他们摸黑进了绣坊,想找找看里面是否还有晴暖那独特的双面刺绣,却意外地发现,还有一间屋子亮着明亮的灯光。 「江妹子,这次可真是太谢谢你了。听我弟弟说,那左丞相家的小姐很是喜欢,连左丞相都赞不绝口。这十两银子你一定得拿去,给悠悠买点儿好吃的。」 一妇人尖细的声音传入了风澜清的耳朵。 他浑身颤慄,呼吸急促。他听到那妇人唤另一个人为「江妹 子」。那人,会不会就是他的暖儿? 听那妇人的口气,她应该就是国子监司业魏森的姐姐,这间庆记绣坊的老闆娘魏庆。 风澜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和不安。他用手指沾了唾沫,轻轻地捅开了那贴着牡丹花样的浅色窗纸。他咽了口唾沫,然后往窗子靠了靠,最大限度地凑了上去,渴望看清楚里面是否有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入眼便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那双丹凤眼里满是商人的气息。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则背对着他,叫他无法看到她的长相。 可纵然如此,风澜清的心脏已是砰砰直跳,因那女子的背影和记忆中晴暖的背影是一模一样。 「庆姐您就别客气了,这钱我是万万不能要的。您已经在工钱里加过了,怎的还要另算?您要是再这样,我可真的无地自容了。」女子柔和的声音溢出了房间,瞬间击中了风澜清的心。 是她,没错!里面背对着他的那个女子,就是他苦苦寻觅了多年的妻子。他的暖儿,他的挚爱! 房间里的两人还在交谈着,但风澜清却是什么都听不清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再也忍不住,匆匆跑到紧闭的门前,用力一把推开了它。 里面的人吓了一跳,以为是遭了贼。可当晴暖看清来人的面容时,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怎么……他怎么找来了?曾经的噩梦瞬间涌上心头,叫她冷汗淋漓。 庆姐随手抓了一把剪刀便要刺过去,可她才举起手,便被另一个突然从黑暗中冒出的影子给钳制住了。 庆姐想大声喊叫,但却陡然发现自己居然没法出声了。她呜呜的站在一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风澜清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朝思暮想的人儿,她依旧是那么美丽。那冷冷的神情,倔强的眼睛,都和曾经毫无差别。 他想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却激动到无法言语。他喘着粗气,眼眶泛红。 终于,在静默了半盏茶的时间后,他勉强抑制住颤抖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喊了出来。 「暖儿……」 「你认错人了!我们这儿已经打烊了,请走吧。」 「暖儿,对不起,是我错了。请不要装作不认识我。」晴暖那冷漠的声音,让他的心抽痛着,是他伤她太深了。 「我说过,你认错人了。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晴暖的语气愈加冰冷,手已紧握成了拳。 可风澜清怎会轻易离开,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晴暖的手,「暖儿,对不起,你要我怎样做才能原谅我。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做到的。」 他的声音如他的身子一样,微微颤抖着,那双饱含着泪水的眼睛,深情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啊!」 他突然痛苦地叫出了声,捂着肚子,面容扭曲地蹲在了她的面前。 影寒禁锢着庆姐,胆怯地看着晴暖,王妃这下手可真狠啊。他不由自主的瞟了瞟自己的肚子,紧张到喉结都动了动。他现在是真想和影墨换换,让他进来看着庆姐,自己去门外放哨。 隔了好一会儿,风澜清才慢慢地尝试着站了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心中很是受伤。 「暖儿,你怎么又这般呀?为夫可经不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踢呀。」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暖儿,我知道我很可恶。我曾经那样对你,你就是杀了我都不为过。但这次我既然找来了,就绝不会轻易放弃。我知晓我的忽然出现定是让你无法接受。没关系的,我会等,我愿意等你一辈子。」 言毕,他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绣坊。 第十三章 恍然失措 绣坊里又只剩下晴暖和庆姐两人了。晴暖看着庆姐满脸惊惧的神色,忙上前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庆姐,喝口热茶压压惊吧。」晴暖急忙为她端来了一杯暖茶。 庆姐拿过茶杯一口气喝掉了大半,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才终于缓过了神。 她在这杭城经营多年,且还有一个在京城当官的弟弟,虽说只是国子监司业,但当地人多少给些面子,连小偷也都是绕着走的。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杭城的达官贵人也是见过。可今日这人好大的气势,已远远超出了她见过的那些权贵。 庆姐用商人那犀利的眼神狐疑地看着晴暖,刚才那男人居然说是她的丈夫。她不是说她的丈夫早已经死了吗? 这江妹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晴暖见庆姐如此盯着她,心里亦是慌乱。她本就因风澜清的 突然到来而惊慌失措,现如今,怕是连这里都待不下去了。 她心不在焉地跟庆姐告了别,一个人走在这孤寂的冷沁月色之中,却没有发现远远跟在后面的风澜清。 风澜清在离开绣坊后并未走远,他就在附近站着,等着晴暖出来。他看着前面女子的背影,是那样的熟悉而亲切,就仿佛昨天她还在王府,一切都未曾改变。 跟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他见晴暖走进了一个小四合院。在院门关上的一剎那,他耳朵紧贴着砖墙,他只想听到她的声音。哪怕那传出来的话语十分微弱,他也会觉得开心。 「主子怎的回来这般晚?悠悠已经念叨你好几次了。」影凌看着晴暖苍白的面容,很是担心。 「娘亲!」一道蓝色的身影扑面而来,紧紧地粘在了晴暖身上。 「娘亲,您说话不算话,您说过要回来陪悠悠用晚膳的。」静悠嘟着小嘴,不满的控诉着。 「悠悠,娘真的抱歉,今日活儿有些多,所以便耽搁了。」晴暖抚摸着她嫩嫩的小脸蛋,心里有些酸楚。 「娘,没事儿的,您回来就好。悠悠要休息了,娘陪着悠悠可好?」静悠也觉察出晴暖的情绪不对,伸出双手将她抱得更紧。 可此时此刻,风澜清却再也听不进任何声音。他的心很乱,方才居然有个小孩子叫暖儿为娘亲。难道暖儿嫁与他人了? 可这个念头刚一闪现,他便急忙地予以否定,他的暖儿是不会轻易交付真心的。但……若不是已为人妇,又怎会有孩子? 风澜清把自己折磨得快疯掉了,他随即决定和影寒一起上房揭瓦,再行打探。 可他刚准备行动,便被影墨给理智地阻止了。 他们方才已非常清晰地听到了影凌的声音,若是贸然进去, 势必会引起影凌的注意。现在王妃对王爷依旧是敌视状态,如果这样夜探小院,王妃定会对王爷更加的反感和厌烦。 影墨看着已然有些昏头昏脑的王爷和影寒,默默地摇了摇头。这情爱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竟能让人如此癫狂。他竭力劝着还想进去的主子,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他们这一次是微服出巡,杭城当地的官员根本不知摄政王已经到此,他们的行程甚为机密。 影墨这只手拉着颓废无力的主子,另一只手还要拽着那个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影寒。尤其是当他看到影寒那泛着桃花望向四合院的双眼,恨不得一爪给他挖下来。真是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主子本就没打算让他来,是这小子硬要来。这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是来找影凌的。哼!想娶影凌可没这么容易,还得先过了他和影夜这一关。小子,你就走着瞧吧! 影墨一手拉着一人很是不便,窝火的他只能在心底狠狠地把影寒唾弃了一番。 第十四章 愁上心头 好一番磨蹭后,风澜清三人才终于住进了杭城最好的客栈里。 风澜清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他的心已沉到了谷底。 到了客栈,影墨伺候着他休息,而他就像个提线木偶般任凭影墨摆弄。影墨在把他安顿好了后,便关门退了出去。 风澜清瞪着眼睛躺在床上,回想起方才的一幕一幕。时隔这么多年,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念着他的暖儿。今天,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她,他的心都激动得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他终于找到了她。 意料之中,暖儿并没有原谅他。他怕激起她更大的怒火,就先退了出来。 但他怎么可能捨得走呢!他悄悄地等着她出来,跟着她到了家里。原本还想再听一听她的声音,可没过多久,他却听到她有了个孩子。他的头嗡的一声,便再也无法听清楚后面的话。他感到自己的人生瞬间变得黑暗无光。 她有了孩子!她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他这次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风澜清双眼无神地盯着床顶。忽然,腾地一声,他又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行,他一定要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如果他对她好,他便放手让她离开;但若那人并无真心,他一定会带她离开的,即使她并不情愿,他也要给她安乐的生活,他不忍她再受到丁点儿的伤害。 他飞身一跃,从窗户跳了出去。他叫来了跟踪庆姐的暗卫,让他带路前往庆姐的住处。 影墨听到动静后赶紧进屋查看,却只看到一个远去的影子。他急忙跟着风澜清的脚步也跳了出去,远远地保护着心急如焚的主子。 而这边,晴暖在把静悠哄睡之后,轻轻地掀开了棉被,穿上绣鞋走到了屋外。她抬眼望着那一弯浅浅的月牙,听着远处传来的打更声,心中感慨。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小姐,今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月荷本想用寻常的语调, 可话一出口,却暴露了心底的焦虑。她为小姐端来的那杯滚烫的热茶,也不能让她平静下来。 影凌见她衣裳单薄,麻利地回屋为她取来了一件大氅披上。她冷透的后背顿时感到了踏实和温暖,冻僵的手指也因月荷的热茶而稍稍灵活了起来。 晴暖微微抿了口,放下了茶杯,示意月荷和影凌都坐下。 待两人落座后,她的第一句话便让月荷又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什么?小姐的意思是王爷找到了绣坊?」月荷张大了嘴巴,惊讶万分。 「主子,那您的打算是?」影凌毕竟是经历过生死之人,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两侍女都等着晴暖的决定,可晴暖却许久没有出声。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望着已被乌云遮住的弯月,重重地嘆了口气。 「这一次,怕是不好办呀!悠悠的身份,应该也是瞒不住了。」 她用手指了这四合院一圈,「我估计这小小的四合院周围,全是那人的暗卫。现在的我们是插翅难飞。」 「怪不得。」影凌突兀地接了一句。 「怪不得什么?」月荷看向影凌。 「怪不得我今日从傅员外府上回来时,就感觉街上有几个武功奇高之人。我当时还在想,这些人定是极有权利之人才能拥有的,许是因办差路过杭城。没曾想,原来他们是随王爷而来。」影凌单手托腮,一幅恍然大悟的神色。 「那可怎么办?」月荷愈发地紧张。 「无碍!」晴暖的声音随着寒风冷冷地传了过来,「他想盯多久都随他,我们自个儿过好就是,无需烦扰!」 晴暖转身进了屋,寝房的灯也随即熄灭。 影凌和月荷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两人忧 虑的心境就如此刻天空的乌云,越凝越紧,愈发厚重。 第十五章 暗下决定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一个中年微胖的女人跪在地上,拼命的磕着头。 「起来说话。」风澜清有些不耐烦,要不是看在暖儿的份儿上,他怎会让这女人这么多废话。 庆姐听到风澜清让她起身时楞了一下,惊诧不已。她呆呆的望着风澜清,脑袋里一片空白。 庆姐是真被这群人给吓坏了。当时她正看着桌上那美味的夜宵,准备吃上一口时,却忽然被人从凳子上给拽了起来。剎那间,那镶嵌着银丝的白色瓷碗摔碎在地,晶莹清澈的银耳枸杞雪梨汤洒满了地板。 庆姐这才发现近身服侍的丫头已毫无知觉的躺在了地上。那站在堂屋正中的不速之客她是识得的,他就是方才去绣坊找江妹子的人。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绣坊里发生的事儿,她被人点了穴道,忽然就不能发声了,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这人的来头不小,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她的双腿开始止不住的打颤,完全无法支持起她身体的重量。她咚的一声跪了下去,不停地求饶,只希望能保全小命。 正当庆姐还发懵地看着风澜清时,她又被人给第二次拽了起来。 「主子叫你站着你就站着,你要是再敢跪着,我就直接割下你的腿。」影墨恶狠狠地威胁着庆姐,心想着主子对庆姐可真是仁慈,要是换做以前谁还会和她慢慢磨叽。 风澜清转过身面对着庆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那眼神能夺人性命,叫庆姐冷汗淋漓。 「魏庆,你听好了。爷希望你能老老实实把你知晓的统统都说出来,爷要知道她在杭城所有的事情。若你敢有半分假言,你弟弟魏森也别再想待在京城了。他有那个能力进入国子监,爷就有本事让他永世不能踏入京城半步。」 庆姐听着风澜清如地狱阎罗的声音,生怕自己的弟弟因她而丢了官,赶紧点着头急忙表着忠心,「大人您放心,民妇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风澜清面无表情,继续充满压迫的盯着庆姐,「她现在和谁住在一起?」 「回,回大人,和江妹子同住的还有三人,她们分别是月荷姑娘、影姑娘和江妹子的女儿。」庆姐的声音有些发抖,但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回答了出来。 「没有男人吗?」风澜清有些疑惑。 「回大人,江妹子家中并无男子。」 「你确定?」风澜清的声音陡然变得阴狠。 「民妇,民妇确定,江妹子在杭城四年了,从未和任何男子接触过,更别说家里有男人居住了。」庆姐的身子被风澜清突然变化的声音给激得抖了一下,唯恐自己所答之话有任何不妥。 「那她的孩子是与谁生的?」风澜清的心忽然疼痛了起来,仿佛是被针给狠狠地扎了进去。 这魏庆说暖儿是四年前就来到了杭城,那正是她离开南径边城的日子。若暖儿不是在杭城与人有的孩子,那就只能是在南径了。 孩子的父亲难道是——方明? 庆姐暗道不好,她能感觉出面前这人的愤怒与失落。但是她别无选择,只得抓紧了手心一五一十地答着。 「民妇也不知,江妹子从未与民妇谈起过孩子的父亲。民妇曾问过她,她只道孩子的生父已经病故,其余的便不愿再多说了。」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风澜清慢慢地坐到了离身最近的椅子上,颓然地望着前方。他终究是晚了一步,方明还是夺走了他的暖儿,还与暖儿有了孩子。 忽然,他一个激灵,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差点儿推倒了身后雕刻着福字的红木椅子。 「说说那孩子吧,越多越好。」 风澜清的声音温和了许多,气氛也不似方才那般令人恐惧。 他想通了,就算那孩子是方明的又何妨?既然暖儿选择了离开方明,那他就有权利请求暖儿的原谅。他要带她们母女回京城,把那孩子当做自己的骨肉来养育。他还要请旨封她为郡主,从此之后,她就是他的掌上明珠,任何人都不能欺负她。 他要用他的余生,来护她们母女一生喜乐。 第十六章 沧海明珠 庆姐见风澜清的脸像娃娃一样说变就变,心中是愈加忐忑。但她也觉察出此人的心情已顺畅了不少,便抓紧时间把自己所知的给统统倾倒了出来。 「回大人,江妹子的女儿叫江静悠,大概五岁半的样子。那孩子模样周正,长得很是俊俏。她那红嘟嘟的小嘴不知是有多甜,叫得人啊心都化了。」 庆姐本是怕风澜清又变脸色,所以急急地对他说着她所了解的静悠。可许是静悠这孩子的确可人爱,她居然不自觉的津津有味的描述了起来。 「悠悠从小就很懂事,她知道自己没有父亲,一直很独立,不让在外干活儿的江妹子操心。别看悠悠才五岁多,她练字的时候可以一口气坐上好几个时辰,不闹不燥的就在案上认真的练习着,比许多年岁大的孩子都能沉得下心。大人您是没见过悠悠的字,那簪花小楷写得既工整有序又自然舒展,是真真的漂亮……」 风澜清专心的听着,可他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劲儿。突然,他脑袋里一阵亮光闪过,身子开始不可控制的发抖。 这魏庆说孩子已有五岁半,而晴暖只离开了他六年的时间。这孩子,莫不是…… 「孩子的生辰年月你知晓吗?」 正说得兴致勃勃的庆姐忽然被风澜清打断,愣愣地不明所以。 虽说风澜清心里很是焦急,但他却忍住了继续追问的冲动,他耐心的等待着正在认真回想的庆姐。 「民妇想起来了,悠悠的生辰是乙亥年的五月十七。」 「乙亥年的五月十七?」风澜清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的暖儿在离开他时就至少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而他却一点儿都没有发觉。他的确混帐,连自己的妻子有了孩子都不知道。 「你确定没记错?」风澜清又生出了一丝害怕,他怕庆姐搞错了,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回大人,江妹子是绣坊数一数二的好手,民妇与她的关系 自然就比一般的绣娘近了许多。再加上悠悠又是个贴心乖巧的女娃,民妇是真心的喜欢。且每次悠悠生辰,江妹子都会请民妇去她家吃上一桌为悠悠庆生。所以,民妇的印象十分深刻,是决计不会记错的。」 就像来时一样,风澜清在庆姐的话音还未落下之时便已冲出了房门,影墨也紧随其后离开了这里。 庆姐又一次遭到了惊吓,这人在她家可谓是来去自如,她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不过这人的势力一定不小,竟然敢说出随意任免朝廷六品京官的狂言。看这人对江妹子唯唯诺诺的态度,定是稀奇得紧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江妹子当初肯定对她撒了谎,她的丈夫根本没有死,十有八九就是方才那人。 庆姐那微微向上斜的小眼睛又开始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若是江妹子最终被这人给接了回去,凭自己对她这几年的照拂和情意,弟弟兴许就能和那人搭上关系。到那时,弟弟的仕途也就不至于像如今这般的艰难。 于是,庆姐决定,若那人再来,她一定好茶伺候着。他想知道的江妹子的任何情况,她一定绞尽脑汁的从记忆里给挖出来。 她瘫坐在椅子上,想着远在京城的兄弟,真是巴不得那人早日带着晴暖回去。 第十七章 入室拜访 翌日一早,月荷正在厨房做着早饭,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在院子里练武的影凌,立刻便感觉到门外之人的武功极高,并非寻常之人。不过她并没有多少紧张,她立马就想到了来人的身份。 影凌没有上前开门,而是转身进屋去请示晴暖。 晴暖也听到了敲门声,再看到影凌进来,瞬间便明白了。 「无妨,去开门吧」,她正准备为静悠绾两个精緻的小丫髻, 头也不抬地回答着。 「娘亲,是谁在外面敲门呀?」静悠有些纳闷,总感觉娘亲和凌姨今日有些不同。 晴暖拿着雕刻着梨花木梳的手陡然一滞,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又继续为静悠梳理着有些凌乱的长发。 「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悠悠不用去管。」 静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觉察出娘亲的情绪不是太好, 也不敢再多问。她有些好奇,到底是谁会让娘亲如此的不开心。她待会儿可得好好地会一会他,敢欺负她娘亲,她定要他好看。 影凌遵从晴暖的吩咐,打开了院门。果然,门外站着风澜清、影墨和影寒。 当影寒看到影凌,眼中瞬间便蓄满了泪水。即便是影墨,在看到多年未见的影凌时,也是万分感慨。那记忆中的小妹已经长大,变得愈发的成熟和干练。 「参见王爷。」影凌单膝跪下。 她的内心亦是五味陈杂。时隔六年,恍然如梦。 「起来说话。」风澜清叫起了影凌,他看着这个曾经的得力干将,内心是感激的。他感谢她照顾了晴暖六年,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影凌,在杭城不必称呼王爷,叫我公子即可。」 话未说完,他就已经踏进院门。他见这院里居然还种有一棵梨树,那是她平生最喜欢的树。可秋风习习,梨树的花瓣早已化为了来年护花的春泥。 吱呀一声,堂屋的门被打开了。一个青衣女子牵着一个约莫五岁的孩子站在门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来人。 风澜清看着眼前这个让他牵肠挂肚多年的人儿,忽然有些胆怯起来。他很想唤她的名字,可那熟悉的两个字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公子,上次在绣坊就已经说过,你是找错人了。请回吧!」 晴暖那犹如九重寒天的声音传到了风澜清的耳朵里,直击着他的内心。他早知今日前来一定会是这样的场面,可当身临其境时,才是真真体会到了那种彻骨的严寒。 「暖儿,我要找的人就是你。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不信任,害你怀着悠悠便辗转流离。你能否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地弥补你们母女俩。」 风澜清说得恳切,可晴暖却不以为然。 「公子,我说过,你认错人了。」 「暖儿,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怨我,怨我当初相信穆紫,袒护穆紫。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你要如何惩罚我都行,只求你能和我回家。」 晴暖闻言,一声嗤笑。 「月荷!拿给他!」 晴暖冰冷生硬的声音,拒他于千里之外。 月荷捧着一张泛黄的宣纸,走到了风澜清面前。她不满地瞥 了眼他,双手给呈了上去。而待他刚一接过那纸,她便迅速地退到了影凌身旁。 第十八章 男儿有泪 风澜清抬眼一看,便认出这张早已失掉了墨香味的宣纸是出自于睿王府,他大概猜到了里面的内容。他颤抖着打开宣纸,果然,映入眼帘的便是大大的「休书」二字。 这是他当年急火攻心时写下的糊涂休书。他没想到晴暖还一直留着它。他心虚地一把便将它撕个粉碎,可那一地的碎屑却并不安分,秋风一起,便争先恐后地打在他的脸上,场面极为讽刺。 「看来公子已经想起来了,你我早已是陌路之人,请回吧。」 「不!」风澜清一个上前,胡乱地抓住晴暖的手,「暖儿,那封休书不作数的。皇室的玉碟上依旧是你的名字,你一直都是我的妻子,我唯一的妻子。」 「放开!」 晴暖并没有挣扎,但那冷漠的声音却一次次击打着风澜清千疮百孔的心。 「暖儿,和我回去吧。」他那捏住晴暖的手,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紧。 「放开!」 「暖儿,我……」 这一次,风澜清却说不下去了,因为静悠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你敢欺负我娘亲,我就踢你!踢你!」静悠不停歇地用她细弱的小腿使劲儿蹬着风澜清。风澜清不敢还手,只得乖乖的受着。 静悠虽是跟着影凌学了些拳脚功夫,但毕竟还不满六岁,她那点儿力气只够给风澜清挠痒的。因此,风澜清并没有因静悠的攻击而放开晴暖。他不受干扰地看着她,却怎么都看不够。 「啊!」 风澜清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低头一看,发现是静悠死死地咬住了他一直不肯松开的手。 他是真不想撒手,他家娘子的芊芊素手依旧是那样的温暖和细嫩。可他又不能对自己的女儿用粗,只得极不情愿地将自己的手往回收。 直到他完全的离开,静悠才松开了她那张厉害的小嘴。影寒远远地看着风澜清右手上的牙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心想这小郡主和王妃是一样的厉害,主子以后的日子可有得受了。 不过风澜清却想不了这么多,他蹲下身,慈爱地看着静悠。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女儿。这孩子和她母亲长得很像,但那双眼睛却更像自己一些。那亮晶晶的眸子少了点女儿家的娇柔,多了些男儿的英气。 他忍住心中的酸楚,哽咽着:「悠悠,你就是悠悠吧……」 他本想再多说些的,可内心的激动和愧疚却让他再也无法开口,他怕他再多说一句话,便会忍不住潸然泪下。 悠悠看着眼前这人感到很是奇怪,他居然眼眶红红地和自己说着话。不过她并不想搭理他,他就是一个坏蛋,惹娘亲生气的大坏蛋。 「公子,你可以走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晴暖下了逐客令,拉着静悠便进了屋。 当她看到风澜清看向悠悠那惭愧的眼神时,她的心如烈火焚烧般的难受和愤怒。他现今愧疚又有何用?当年她怀着悠悠,被迫吃下那毒药以证清白,不就是因为这惺惺作态之人吗?他有什么资格来和女儿说话!又有什么立场跑来看她的女儿!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凶手,一个差点儿害死悠悠的凶手! 晴暖是越想越气,眉头紧锁,阴云密布。 而在这一边儿,风澜清眼睁睁地看着晴暖和孩子都回了屋,满脸的落寞如深秋萧瑟的落叶般孤独寂寞。他不愿走,哪怕就一直立在院子里。这里,至少能让他离晴暖和悠悠更近一些。 他就这样直直地站在小院里,任影墨和影寒如何劝解,始终是不肯离去。最后还是影凌上前,才苦口婆心地将他给劝了出去。 可就在影凌关上院门的那一剎那,风澜清却再也无法控制住眼中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泪水。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第十九章 逐步接近 一大早被风澜清耽搁了许久的时间,晴暖去绣坊做工的时辰眼看着就快到了,她急忙准备着就要出门。 可就在她一切都整理妥当时,庆姐身旁的丫头却专程前来告诉她这几日都不必上工,庆姐让她安心在家休息,工钱照算。 晴暖一听便气不打一处来,这明摆着是风澜清去过了庆姐那里。她知道,悠悠的身份迟早是瞒不住的,可看方才风澜清那眼神,明明就是父亲看女儿的样子。他能这么快察觉到,估计也是庆姐事无巨细地将她给卖了。 晴暖有些气闷,拿起狼毫便练起了字。悠悠在一旁看着她,欲言又止。 「悠悠,你想问便问吧,娘亲不会怪你,也不会生气。」晴暖放下了笔,目光温和地看着满脸疑问的女儿。她有些内疚,定是练字时那严肃的模样把孩子给吓着了。 得到了晴暖的许可,悠悠也不再迟疑,「娘亲,悠悠的爹爹是不是没死?」 晴暖猜到她是要问这个,用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悠悠的爹爹,是不是就是方才那人?」 这一次,晴暖笑得有些勉强,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是的,你爹爹就是那个人。」 看着悠悠更加疑惑的小脸,晴暖张开了双手。悠悠麻利地坐在了她的腿上,倚靠在她的臂弯里。 「悠悠,方才那人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丈夫。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让我下定决心要离开他。你那时才刚刚钻进娘的肚子里,他并不知晓你的存在,而我也从没打算要告诉他。可让娘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找到了我们,他想让我们跟他一起回去生活……」 「哼,悠悠才不会和他回去呢!」 悠悠很是愤慨,「娘亲这么好,定是他让娘亲伤了心娘亲才会离开的。娘亲不怕,他要是再敢来,悠悠一定将他给打跑。」 晴暖看着静悠挥舞着小拳头欲要保护她,心里顿觉暖和,一大早糟糕的心情,也随之被那捏得紧紧的肉拳头给打得飞灰湮灭。 晴暖安安心心地在家陪了静悠一整天,她本以为风澜清今日不会再来了。可谁知晚膳刚过,那恼人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风澜清径直走了进来,对着冷冷盯着他的晴暖微微一拜,「这位小姐,在下今日才入住小姐隔壁的院子,还望小姐多多关照。」 月荷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明就里的看着眼前这位谦称的王爷,隔壁不是住着一对儿老夫妻吗? 兴许是久不在王府,月荷低估了风澜清手下之人的办事速度。今日一离开这里,影墨便在最繁华的街区买了一栋小宅子,那两位老人当然就兴高采烈地答应了换房的要求。于是乎,午时刚过,风澜清便搬进了早已被打理得焕然一新的小四合院里了。 「风澜清,你又发什么疯?」晴暖看着这人装模作样的脸,感到自己快忍到了极限。 「咦,小姐早晨不是才说过,你不认识在下吗?怎的又能叫出在下的名字。看来鄙人和小姐的确有缘。」 「你可以走了。」晴暖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是,在下遵命。」 风澜清也不含糊,他在晴暖怀疑的目光下真的就这样离开了。 晴暖竭力平复着内心的怒气,心里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她盯着他逐渐缩小的背影,忽然发现那背影不似刚刚的潇洒,反倒有些萧瑟的意味。 第二十章 死缠烂打 再一日清晨,月荷还未来得及生火,那恼人的敲门声就又响起了。 月荷怕吵到还未起床的小姐和静悠,只得恨恨地打开了门,冷冷地望着敲门的影寒。 影寒看着月荷那要吃人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影夜那厮到现在都还惦记着这丫头,以后要是真能娶回家,那可有得受的。 月荷在开了门后便转身回厨房生火去了,风澜清倒是不介意月荷这般无礼的态度。他不仅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还径直跟到了厨房。 「月荷,这是给你家小姐和悠悠带的早膳,你先帮忙温着吧」。 月荷侧头看了一眼风澜清,气呼呼地一把接过了食盒,按照他的吩咐,把里面的小菜和粥一样一样地取出来,放进了锅里用小火暖着。 不多久,晴暖打开了房门。她本就浅眠,当听到院外的敲门声时,她便知道,自己今日又要面对那个烦人的王爷了。 风澜清一见晴暖出来,眼睛顿时亮了。他觉着她真是越看越好看,那白皙的脸蛋再配上倔强的眼神,真是他心中的至宝。 风澜清屁颠屁颠地跑到晴暖面前,讨好地看着她,「小姐起得真早,在下做了一些可口小菜,正适合早膳食用,还望小姐品尝。」 他就像一只吐着舌头的小狗,正眼巴巴地等着主人的垂怜。只可惜他没有长尾巴,要不然一定可以摇出一阵风。 「哦,可惜啊。我从不食陌生人的东西。」晴暖摸着她水葱似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着。 「小姐与在下怎会是陌生人,咱们是邻居。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应互相帮衬才是。」 风澜清没有气馁,眼里依旧闪着光芒,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迷恋的看着她。 「影寒,影墨,赶快摆膳。」 他一声令下,就见影墨和影寒赶紧来到厨房,取出了还热乎着的膳食。 晴暖看着一样样被端上桌的菜餚,心略微有些疼痛。那些可口的美味,都是她在王府里最喜食的。她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也不想被这些曾经的记忆左右了心思。 再次睁眼时,她的心里已没了方才的波澜。 「谢谢公子的好意,还请带着这些个东西先回吧。我说过,我们之间,从来都只能是陌路人。」 晴暖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留下风澜清孤独地站在院子里。秋风扫过,捲起一地残叶,打在他的身上,击中了他仍在滴血的心。 不过,风澜清身为堂堂的摄政王爷,怎会轻易被困难打倒。虽说第一次送早膳的行动是失败了,但这并不代表以后都会如此。他一直秉承一个信念: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当初暖儿等了他多少年,他也同样可以再等她那么久。他有一辈子可以等她,他没什么可沮丧和担心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里,堂堂东明王朝的摄政王除了处理政务,便是琢磨怎么把吃食弄得更加的诱人。他是把每日三餐都准点儿送到隔壁去,不管那边愿意不愿意,他反正是把菜都为她们摆在了桌子上。 到最后,晴暖受不了风澜清的死缠硬打,只得勉强同意食用他准备的吃食。 风澜清在自家墙头看着晴暖和悠悠吃得香甜的模样,心里可是偷着乐。他的第一步计划已经取得了圆满成功。 影寒望着这个正津津有味的偷看着王妃的王爷,忽然产生了某种错觉:他真正的主子许是早已灵魂出了窍,这人根本就是个假冒的。 第二十一章 童言无忌 在一个小小的、并不起眼的四合院里,每天都上演着同样的场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正为一位芳华正好的玲珑女子殷勤地布着菜。 「小姐,你看这三鲜虾仁香菇饺子还合口味吗?」 那男子为女子夹了一个皮嫩肉滑的薄皮蒸饺,轻轻地放入了她的碗中。 女子面无表情,毫不在意的轻咬了一口,那喷香的汁液便顺着破口快速地流进了檀口,令人慾罢不能。男子见她并不反感,又赶紧为她夹了一个,心里满是喜悦。 这一脸讨好的男子便是风澜清,他在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后,便开始乘胜追击。既然晴暖同意了他每日送膳食过来,那他何不试试留下来为她布菜。就算她不同意,他也要厚着脸皮待在那儿。 果然,晴暖开始是直接叫月荷赶人的,可架不住那嬉皮笑脸的王爷,只得随他的意。她心想着,他现在是东明的摄政王,不可能在杭城待太长时间。她也懒得跟他磨嘴皮子,他想布菜就让他布吧,反正他就快回京城了。 如今,不只是影寒被深深地震惊了,就连影墨也觉得主子已不再是从前的主子。他可从未见过主子这般巴结人的,关键是他自个儿还洋洋自得,仿佛是得到了一块蜜糖的孩童。影墨有点晕,这十多天的经历,已让主子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彻底崩塌了。 午膳之后,风澜清回到了自家小院。他陶醉地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品味着从京城带来的雪顶含翠。他如今能坐在他小妻子旁,为她夹菜,看她用膳,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儿呀。 对了,他今日为暖儿递过盛满饭的瓷碗时,还装作无意地碰了碰她的小手。那小手是又嫩又香,他可是有好些天都没敢去碰了。不过悠悠一直在旁监视着他,他还得小心地避开她的视线才行。 风澜清举起方才碰着晴暖的那只手,放在鼻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入鼻之气仿佛带着他媳妇儿特有的梨花香味。他又继续吸了一口,越发觉得心旷神怡。 心情好,风澜清就出了门,打算随便逛一逛,顺便为他媳妇儿和闺女选些小玩意儿。当他走到一家吃食铺子时,正巧看到悠悠一个人提着一盒桂花糕走了出来。 「悠悠,你怎么单独出门了?」风澜清有些诧异,暖儿居然这么放心。 悠悠斜着眼睛,有些傲慢地瞄了他一眼,「我娘说,你已经派人把咱们家包围了,我走哪儿都会有人跟着的,所以叫我放心大胆地出门。」 风澜清向四周望了望,的确发现了至少四个自己的人。他讪讪地笑了笑,不曾想晴暖把周围有暗卫的事儿都和悠悠说了。 「那让爹爹送你回去,可好?」他说着便要去帮她提那盒看似还有些沉的桂花糕。 「你是我什么?」悠悠及时阻止了风澜清那已伸过来的手。 「悠悠,我是你爹啊!」风澜清有些受伤,哀怨地看着她。 「停!」悠悠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先报号,几十个爹我哪里记得清?」 「什么什么?什么几十个爹?悠悠你可听好了,你的爹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他趾高气扬地抬起了手,大拇指得意地指向了自己。 「我记得东街的米铺老闆杨大,在我三岁时想要娶我娘。那泥湾胡同的屠夫也想娶我娘,还有那东街尽头的药铺小掌柜,也想娶我娘,之后便是那个……」 「悠悠!」风澜清出声打断了她,有些无奈。 「悠悠啊,那些人还没娶到你娘,所以是不能算作你爹爹的。」 风澜清颇为气闷,怎的有这么多人惦记着自家的媳妇儿,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烦躁。 他蹲下了身,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悠悠,记住了,我才是你的亲爹!」 悠悠看着离自己如此近的风澜清,本能地退后一步,撒开脚丫,一熘烟儿地往回跑了。 风澜清蹲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他有些无力,也有些惆怅,兴许是因方才骤然消失的女儿和往后漫长的追妻之路。 第二十二章 怦然心动 一个月过去了,风澜清却丝毫没有回京的意思。晴暖不免有些着急起来,虽说风澜清离开后她依旧会被他的人监视着,但总比他本人成日里在她面前晃悠的好。 这一日午时,伴随着灿烂的阳光,风澜清准时进入了晴暖的小院。他心情颇为舒畅,正满心欢喜地为晴暖布着菜。 「你怎么还不回京?」晴暖冷不丁的一句话,惊得风澜清双手一抖,那酸甜鲜嫩的醉湖鱼肉便被他惊慌失措丢在了桌上。 「娘子,你怎么就这般想让为夫走啊?」 风澜清颇为委屈,自他每日亲自为她做菜、布菜开始,他觉着她已渐渐开始接受了自己。 可没曾想,她还是巴不得他走。那日,他试着唤她娘子,她明明没有反对的。他当时心里还一阵窃喜,以为她慢慢地适应了他。原来,她是在忍,她等着自己早日离开。 「你是摄政王,离开京城这么久,你就不怕朝政动荡吗?」晴暖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晓以利害而已。 「娘子是在担心为夫吗?娘子你就放心吧,为夫中途回去过一次,一切都好着呢。内阁那几个老傢伙都是些刚正不阿的直臣,他们不会允许任何人违背先帝意愿的。唯一的担忧便是老六,不过我的人一直盯着他和他的母妃,目前来说,他们也还算老实。」 晴暖望着侃侃而谈的风澜清,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阳光温柔而缱绻,洒在他轮廓刚毅的脸上,为他平添了几分温和。晴暖看得有些痴了,并未发觉风澜清也动情地回望着她。 「娘亲,那人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你。」静悠忽然出声,打破了这天地间久违的宁静。 晴暖这才惊觉风澜清的脸就在她一尺远的地方,她看着眼前这越来越大的俊颜,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吃饱了。」晴暖撂下这句话,急匆匆地回到了屋里。 坐在床上,晴暖随手拿起一本书。可今天,她却完全无法进入书中的意境,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她气闷地放下书,合衣躺在床上。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又开始发呆了?那个混蛋也就是有一副好皮囊而已,有什么值得她心烦意乱的?她真的是庸人自扰。 而此时,还在饭桌旁的风澜清却是异常的开心,他的暖儿居然有些害臊了。他想着她方才略微发红的脸蛋,心里忽然痒痒的。他真想追进去和她说说话,捏捏她那羞涩的脸颊。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一定不能那样做。他得循序渐进,可别因鲁莽吓坏了自个儿的小媳妇,那才是得不偿失。 风澜清暗自琢磨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里屋的帘子,仿佛能透过这厚重的布帘看到里面的景象似的。他出神的望着里边儿,无声地傻笑着,还时不时用手揉揉自己的脑袋,怎么看去都是一副傻不熘秋的笨模样,完全和平日里冷酷无情的摄政王爷挂不上丝毫的关系。 悠悠坐在凳子上,独自一人吃着午膳,她鄙夷地瞟了眼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子。这人平日里就只给娘亲夹菜,很少看见同坐一桌的自己。现如今又是这般傻样,别是得了失心疯吧。 静悠默默地摇了摇头,她实在是想不通,娘亲当年是怎么瞧上这痴呆的傻子父亲的。 第二十三章 夜探香闺 夜深露重,月明星稀。风澜清透过窗户,望着墨蓝天空中 有着一粒儿青螺的玉盘,心中甚是烦扰。 更夫已敲过一更的钟声了,可他依旧无法入眠。他想起白日 里晴暖那泛红的小脸和略微窘迫的模样,心里痒痒的。他当时很 是兴奋,真想就赖在那儿不走了,可最终还是被影墨给强行劝住 了。 风澜清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夜探香闺,可他偏又想起 影墨的话来。影墨让他不要心急,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他承 认影墨的话句句在理,可他心里就像猫抓似的难受。他是真想待 在他媳妇儿身边。 最终,理智还是败给了心中的欲望,在二更的钟声响起之时, 他轻轻一跃便翻进了隔壁的小院。 影墨听到动静赶紧出门查看,目之所及,他见自家形象伟岸的主子此刻就像个小贼一样翻了过去。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来不及多想,便急忙跟了上去。 果然,风澜清前脚刚落地,影凌便醒了。影凌正准备出招,却被影墨出其不意地给点了哑穴,禁锢在门边动弹不得。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风澜清摸进了晴暖的屋子,她恨恨地瞪着影墨,那眼神似要杀人一般。 影墨有意地回避着,讪讪低语,「妹子,哥对不住了,咱们都是各为其主、各司其职。」 当风澜清鬼鬼祟祟地摸黑进了晴暖的寝房后,突然发现还有一个碍事的主儿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看着那原本应属于他的位置有些愁闷,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要和闺女抢睡觉的地盘。 他看着睡得沉沉的晴暖,轻手轻脚地抱起了静悠,把她直接放到了影凌的床上。 再一次悄悄潜入,风澜清是终于满意了。那张大床上正好空出了一人的位置,而这位置就是为他而留的,也只能是属于他的。强压住内心的激动,他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了鞋袜和外袍,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他躺在晴暖的身边,仔细地凝视着。晴暖那挺拔的鼻子,长长的睫毛都无一例外地在吸引着他。此时,他和她同盖一床棉被。而棉被上散发出她特有的芳香,真叫人心旷神怡。他撩起她一缕柔顺的长发,放在鼻尖轻嗅着,那清雅的梨花香味瞬间被他吸入了心肺,激起心中的阵阵涟漪。 可他却还不满足,他又用他那结实的手臂谨慎地环绕着晴暖的腰身,生怕惊醒了她。 令他欣喜的是,晴暖只是不满地动了动身子,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按理说晴暖浅眠,理应是会被惊醒的。但也是巧了,她昨晚觉着头昏脑涨,自己便煎了一副药服下。那药里有安神的成分,才让风澜清趁机占了便宜。 但即便药效再好,也总会有过去的时候。天空依旧如墨汁般黑沉,晴暖却忽的醒了过来。她睡意朦胧,并未完全清醒。她闭着眼睛习惯性地伸出了手,准备去摸一摸睡在旁边的孩子。 突然,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正被一只粗大的手臂给压着,而那只手绝对不会是静悠的。她一惊,睡意全无,一掌便击向了那手所在的方位。她使出了全身气力,毫不留情。 第二十四章 相互凝望 晴暖的手悬停在了半空中,她的手腕被风澜清给及时握住了。 「暖儿,是我,别怕。」他轻轻地说着,安抚着她惶恐的内心。 「风澜清你个混蛋,你把悠悠弄哪儿去了?」晴暖的手虽动不了,但她的双腿却使劲儿地踹着他。 「暖儿放心,悠悠正香香地睡在影凌的屋子里。」 可晴暖怎会轻易饶过他,她更加卖力的只想一脚踢死这个没正形的混蛋。她练过武,双脚比寻常女子有劲儿得多。风澜清有些吃痛,只得用双腿禁锢住了那还不消停的玉足。 风澜清武功极高,要控制住晴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晴暖见起身无望,干脆放弃了挣扎。她用无比愤怒的眼神瞪着风澜清,恨不得一口咬碎了他。 「风澜清,我要去看我的女儿,你快给我滚下去。」晴暖的声音有些沙哑,许是刚清醒的缘故。 「暖儿别动,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就想好好地看一看你。」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就真的这样仔细的端详着她,神色是那样的虔诚和小心,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晴暖开始很是反感,用眼睛恨恨地怒视着他。可不知不觉的,她却看到他那双深情的眸子里散发出了夺目的光彩,既张扬又温柔。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让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也不愿逃出来。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对方的眼眸,呼吸着对方的气息,仿佛这世间只剩下彼此。直到窗外传来了雄鸡的打鸣声,晴暖才突然清醒了过来。她一把推开了风澜清,径直跳下了床,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影凌的寝房。 风澜清看着床边空空的位置怅然若失,这天怎么这么快就要亮了。他现在恨不得冲出去找到方才那只打鸣的公鸡,直接丢进锅里给炖了吃掉。 他低头闷闷地坐在床上,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酒壶,一口气给喝得见了底。自从晴暖离开后,他的身边就一直带着一个葫芦样儿的小酒壶,那里面装的是能让人宿醉的烈酒。这六年多的日子并不好过,若心里实在是悽苦得紧,他便喝上两小口,倒头睡到天明。 除了皇室的宴会,他已经许久没像这般猛灌过了。可他今日就是想狠狠的喝一壶,把这一个月来的愁闷都统统的喝干净。 兴许是昨日批阅了七、八个时辰的奏章,又生生的熬了一夜,再加上冰凉的烈酒,风澜清感觉有些疲乏。他见晴暖一直没有回来,干脆又躺回床上准备小憩一会儿。他本没打算睡着,只想着歇一歇便回去。可许是太劳累了,他很快便伴着枕头上那淡淡的清香味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这一边,当晴暖看到悠悠安安稳稳地躺在影凌的床上后,总算是放下了心。 她侧头望了望影墨,见他仍然控制着影凌,心中很是生气,「影墨,你准备让影凌就这样一直站着?」 「回王妃,奴才也是奉王爷之命,还望王妃体谅。」影墨单膝跪地,公事公办地回答到。 「哦,是吗?那我现在命你放开影凌,解开她身上的穴道。」 「回王妃,恕奴才不能从命。」影墨一板一眼,没有丝毫的妥协。 「很好,你果然忠心不二,那人有你真是福气。」晴暖转过身来走到影墨的面前,一双锐利的双眼充满压迫性的直视着他。 「不过,你也别忘了,那混蛋现在对我言听计从,要是他知道你违抗了我的命令,惹得我发了火,你说你会怎么样?」晴暖的声音轻柔飘逸,可却让影墨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晴暖也不再继续逼问影墨,就这般面带笑容地看着他。影墨有些心虚,真怕主子会怪罪。 他想了想,见王妃反正都已从屋里出来了,定是得到了主子的默许。要是这时他再去得罪王妃,真有可能是得不偿失。待想通之后,他三两下便解开了影凌的穴道。 影凌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赶紧给晴暖跪下了。「主子,是奴婢大意了。奴婢想着这屋子被顶尖儿的暗卫包围着,是决计不会有歹人闯入的。殊不知……」 「殊不知日防夜防,痞子难防。」晴暖接过影凌的话头儿,有些头疼。她也料到过风澜清会使这一招,可一个月过去了,他却规规矩矩,从未有出格的行为。就在她对他放松了警惕之后,这人还是急不可耐地露出了本性,真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起来吧,这也不怪你,你一个人也抵不住他们两个。」晴暖并没有责怪影凌,伸手将她给扶了起来。 「娘,我怎么睡在了凌姨的床上啊?」静悠逐渐的清醒开来,她有些纳闷,难道昨夜梦游了? 听着静悠疑惑的呼喊声,晴暖这才惊觉,天色早已经大亮了。 第二十五章 酒后真言 晴暖被静悠问得哑口无言,她不知该如何向女儿解释。 她快速地走过去坐在了床头,用手摸了摸静悠乖巧的小脑袋,想了一想,决定还是如实说到,「因为有一个人赖在咱们的寝房不出来,所以娘只好和悠悠一起搬到了你凌姨这儿,将就着凑合了一晚上。」 「娘亲,到底是谁这么讨厌,要霸占我们的屋子?」悠悠很是生气,挥舞着拳头十分不满。 晴暖望了望斜前方的正屋,见那人还未出来,也跟着生气地摇了摇头,「悠悠起后自己去看便知。」 于是,有些爱赖床的静悠难得主动起了身。她迅速穿好了衣裙,气沖沖地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晴暖跟在静悠身后,她有些纳闷那人到底在她屋里干什么,怎的这么长时间还不滚回自己的院子。 可当她和静悠一进屋便傻了眼,只见那人毫无防备的躺在她们娘俩的床上睡得可香了。她见他紧紧抱着自己的绣花枕头,嘴唇微张,一缕清亮的涎水便顺着下巴滴到了上面,弄湿了那一方秀雅的纯白梨花。 屋子里有很大的酒味,晴暖急忙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心里咒骂着这个不仅擅闯民宅,还恬不知耻在别人家里喝酒睡觉的地痞流氓。她越想越气,伸手就想拽出被那人抱在怀里的枕头。可风澜清像是知道般,晴暖越是用力他就越是不松手。就在晴暖忍无可忍想要一拳把他砸醒时,他却忽地开始喃喃自语。 「暖儿,你别走,你别走。我这六年来是一刻不停地在寻找着你。」 听到风澜清的说话声,晴暖以为他醒了。可她也有些奇怪,这人怎的还不睁眼。 「我心甘情愿的拒绝了父皇放弃了皇位,只想和你在一起。我知晓你一直期盼着你父母那般的感情,可当了皇帝我就要平衡朝堂,无法再做到只拥有一个女人。」 晴暖看着不停说话的风澜清,终是发现他并没有真正的醒过来。原来这人醉得如此厉害,连她在屋子里都没有察觉。 「要不是五弟的重託,要不是我答应过父皇要全身心的辅助新皇,我是真的连这摄政王都不想当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就只想和你一起快乐的过日子。」 风澜清砸了砸嘴,用手臂紧了紧环在怀里的枕头,皱着眉头呓语不断,「可当我终于找到你时,你却不搭理我,也不愿和我回去。你怎能这样狠心、这般无情。我明白是我对不住你,我就是一个混蛋,一个该挨千刀的混蛋。我是罪人,我活该,我该死。」 晴暖抓着枕头的手一滞,他刚刚说什么?什么叫他心甘情愿地放弃了皇位? 几年前,当老皇帝昭告天下说立安王为太子时,自己不是没有想过原因,她也思量着为何他不是储君。要知道他曾经是那样的执着无悔、势在必得,怎的就轻易输给了一个命不久矣的皇子。 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晴暖从来不敢想像,风澜清会为她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她知晓这是他毕生的追求和坚定的信念。 可现实如今摆在眼前,当年太子倒台时就只剩下他、风澜兮和只有几岁稚龄的六皇子。照常理分析,风澜兮和六皇子的机会很渺茫,他们几乎是最差的选择。风澜兮身体孱弱,若即位后便驾崩,新皇年幼,朝政定会把控在太后手中,难免其野心渐长外戚专权。而若他在老皇帝还在世时便经不住病痛的吞噬先走一步,那朝廷岂不是又要掀起一场夺储大战? 思来想去,晴暖的身子开始不自觉的发颤。 莫非,真的是他主动放弃的? 晴暖心慌意乱地望着依旧絮絮叨叨的风澜清,拉着不明所以 的静悠逃也似的退出了屋子。 第二十六章 醒酒汤药 「娘亲,您怎的不叫醒他?」静悠有些疑惑,娘亲不是很讨厌那人的吗? 晴暖停住了脚步,她紧紧握着静悠的小手,又拉着她往厨房走去,「他也累了,就让他睡会儿吧。」 晴暖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现在很乱,呼吸也有些急促。 月荷正在厨房做着早膳,她晨起便看到了影墨和影凌,心中也猜到了几分。此时,她见晴暖拉着静悠进来,而后面并未跟着王爷而感到有些奇怪。影凌方才不是说,小姐去屋里赶王爷了吗? 「悠悠,你今早想吃些什么?」月荷见晴暖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只得自个儿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月姨,悠悠想吃您做的红豆包子。」静悠咽了口唾沫,她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好好好,月姨马上就给你弄。」月荷怜爱地看着静悠,几乎对她百依百顺。要是往常,晴暖一定会制止月荷,不许她如此惯着孩子。可今日,她却仿佛没听到般,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 「那小姐呢?小姐想吃点儿什么?」月荷有些担心,就想和晴暖说说话。 「就和悠悠一样吧。」晴暖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神色恍惚。 「小姐,您要不先去影凌的房里坐会儿。这儿烟大,别熏坏了您和悠悠。」 月荷心里很是着急,但也知现在问不出什么,更何况悠悠还在一旁。 晴暖点了点头,拉着静悠又转身离去。在走到厨房门口时,她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月荷,熬一碗解酒汤吧。」她脱口而出,连自己都不知为何会如此。 冬日的暖光透过窗台的缝隙懒洋洋地飘了进来,洒在风澜清俊秀的脸上,为熟睡的他又平添了一份温柔。 影墨在一旁守着他,等待着他从醉酒中醒来。 午膳的时辰早就过了,风澜清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这屋子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他的床上可没挂青色的帐子。他闭了闭眼,总算是想起了自己还在晴暖的寝房里。 因喝了满满一壶的烈酒,再加上一夜未眠,风澜清如今是头痛欲裂。他挣扎着起了身,影墨见他醒来,赶紧扶他下了床。 「影墨,什么时辰了。」风澜清声音沙哑,口中还有一股浓浓的酒味。 「回主子,午时刚过。」 风澜清揉着头望了望四周,见晴暖不在,知道她是故意躲着他,心里有些失落。 「走吧。」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一摇一晃地往前走着,满身的落寞。 「王爷请留步。」月荷见风澜清出了寝房,适时为他端上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这是?」风澜清有些疑惑地望着月荷。 「这是我家小姐为王爷准备的解酒汤药,还请王爷服下。」月荷表情淡淡的,那酸臭的酒味都快把她给熏昏了。 不过风澜清才管不了这么多,他内心一阵狂喜,他的暖儿还是关心他的。他毫不犹豫地迈步上前,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月荷见已完成小姐的嘱託,收起瓷碗便退了下去。 风澜清心情大好,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门。他觉着那药的疗效甚好,他原本痛得要炸开的脑袋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他哼着小曲,觉着今日的天空就像蓝色丝绸般美丽,让人的心情更加愉悦。 影墨跟着自家主子,心里着实是担心了一把。他真怕王妃在那汤药里洒点什么东西进去,要知道王妃可是对主子曾经的所作所为恨之入骨,再加上昨夜主子又私自闯入王妃的闺房,他的确是有些不放心。 不过还好,就目前主子的状态看,主子并没什么异样,看来是自己紧张过度了。 忽然,影墨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 难道,难道王妃对王爷还是在意的?否则又怎会让月荷那丫头送什么解酒汤。 影墨想着自家主子总算要结束这辛苦的日子了,心情也跟着明媚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梨花金簪 风澜清并没有回自己的小院,他神清气爽地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看着两旁商铺里琳琅满目的货品,正仔细地寻找着什么。 他寻思着,必须给媳妇儿买点儿什么表示一下感谢。走着走着,他又想起了那一碗解酒汤,那味道可是比夏日解暑的乌梅汤还沁人心肺,当真是香甜无比。 他有些纳闷,为何曾经会觉着这解酒药难喝,这明明就很美味的。他巴不得今晚又去喝上一壶,明日醒来才有机会再喝下媳妇为他准备好的汤药。 不知不觉中,风澜清已经走了大半条街了,但他还没转到合自己心意的物什。他望了望快到尽头的街市,暗自感慨着还是京城方便。这杭城虽以杭绣闻名,但总是比不过皇城脚下。 忽然,他眼前一亮,居然看见一家能自个儿进去打首饰的铺子。他赶紧快步迈了进去,准备为晴暖亲手打一件首饰。 「这位公子,您是需要买首饰呢,还是想自个儿打一件儿?」站在门口的小厮见来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急忙上前把风澜清给迎了进来。 风澜清略微打量了四周,这店里的装潢在杭城已是奢华,里面还有几位正在挑选头饰的夫人和小姐。 他收回了目光,冷冷地望着那殷勤的小厮,「什么都可以打吗?」 「这位公子,本店能提供各种形状的模子,当然您也可以自己敲打出心里喜欢的形状。」 「什么质地的?」风澜清虽面色冷淡,但内心已有些跃跃欲试。 「公子,本店供给客人用的是足金,就看公子您需要多少量的金子。」 那小厮见风澜清问得如此仔细,定是真有心要打首饰的。他卖力介绍着,下定决心要抓住这笔好生意。 「我需打个簪子,你看要多少?」 「回公子,若是寻常的,两到三两就差不多了。」 「好,我现在就要开始。」风澜清没有问价钱,直接甩出了一张银票,心里早已急不可耐。 「好嘞,公子,您里面请。」 小厮接过银票,看着那上面的数字儿,欢天喜地的引着这位大方的客人来到了打首饰的屋子。 就这样,风澜清在店里师傅的指引下化掉了足金,用模子重新凝成了簪子的形状。 之后,他还得把另一个较小的金块给过了火,再等它稍稍凝固后,才开始用削、刻、锉等方式将它弄成梨花的纹样。 而这一步十分的关键,若是一不注意用力过大,就又得重新化掉被破坏的那一部分金块再来一次。 天色逐渐变得暗沉,已经是亥时了。首饰铺子早已过了打烊的时辰,店里的掌柜不得不前来小心地提醒着。 风澜清正专心致志地雕琢着梨花,他已先后重新融掉三次金块了。他有些烦躁,被掌柜打扰后更是不悦。他黑着脸本想斥责几句,可忽然就想起了晴暖做工时的辛苦。他最终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决定等明早店门一开就过来。 影墨静静地跟在风澜清身后,他望着一天都没吃任何东西的主子,始终无法理解这情爱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力量,能把人弄得深陷其中还如痴如醉。 第二十八章 大功告成 第二日一早,风澜清在给晴暖送去早膳后,便快步向昨日的店铺走了去。 可他刚到那儿便傻了眼,只见店门紧闭,街上行人寥寥。他这才想起时辰,店家是不会这么早就开始做生意的。 无法,风澜清只有等在店门外,靠在墙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他的眼睛本是在打量着行走的路人,可不知怎的,眼前却渐渐浮现出晴暖的身影。他瞧着自家可心的媳妇儿,心满意足的笑着。 影墨在一旁看着,觉着主子那笑容是真称不上俊逸,分明就是一个人在那里无聊的傻笑,还有些……猥琐。 影墨全身直起鸡皮疙瘩,心想着完了,主子这般痴傻的模样怕早已被附近暗中保护他们的人给全瞧了去,主子这一世英明真是毁在了自己手里。暗卫们一定想不到堂堂东明王朝的摄政王爷,居然也会有如此接地气儿的一面。 终于,那首饰铺子开了门。昨日那小厮见风澜清已候在门外,先是吃了一惊,后看见他神色恍惚的样子,倒是有些同情起来。这小厮三教九流的见得多了,也知到店里来打首饰的男子多半是为了讨女人的欢心。他看风澜清那呆样儿,怕是前路坎坷、求而不得呢。 影墨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他轻声唤了一声「公子」。 风澜清听见声音,一个回神便看见影墨那张逐渐放大的脸。 「主子,店家已经开门了。」影墨有些无奈地提醒着。 风澜清这才想起他此行的目的,赶紧一个大步便跨了进去。 他方才是想着媳妇儿便入了迷,居然忘记了这件最重要的事情。 这一次,他也不用那小厮带路,自己便来到了专门制作金器的屋子里。终于,在两个时辰后,一朵还算像是梨花模样的金块总算是被雕琢得差不多了。 首饰铺的师傅接过风澜清手中的那朵金梨花,又拿出昨日便做好的发簪,仔细地把两者拼攒在一起。就这样,一朵倾注了风澜清全部心血的梨花金簪便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风澜清满面春风的拿着这支自己亲手打造的梨花金簪,小心翼翼地装进了木制的礼盒里。他轻轻地把这礼盒揣进了怀里,带着影墨欢天喜地的往晴暖的住处走去。 影墨望着喜上眉梢的主子,忙不迭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干粮,「公子,要不您先吃上一口,您看午时都过了,饿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风澜清瞟了瞟影墨手中的吃食,一脸的嫌恶,「怎的是葱香干饼,吃完后定是一口的难闻气味。爷才不吃,到时候熏坏了我家媳妇儿可咋办?」 影墨听罢只得默默地收起了干粮。他犹豫了下,又鼓起勇气建议到:「公子,您看前方有一家酒楼,要不您先去用个膳?这送礼物也不急这一时,是不?」 「不去不去,爷现在可是归心似箭。这箭都离弦了,怎的还能半路停止?」 风澜清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只见他猛然停住脚步,「影墨,你这段时间跟着爷到处跑很是辛苦,且你也还未用膳,你就自个儿找个地方先填饱肚子。不用照顾爷,爷可以自己一人前去。」 「公子,小的该死,小的绝不是那个意思。小的只是担心公子的身子,还请公子责罚。」 影墨说完便要跪下去,风澜清赶紧一把扯住了他,「影墨你干什么,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别暴露了身份,立刻给爷站直了!」 风澜清轻声喝到,影墨听令又立马站得笔直。 「去,你自己到前边用膳去。」风澜清掏出一锭银子,直接往影墨的袖口里塞去。 「公子,小的不敢,小的要保护公子。」影墨很是惶恐,手足无措地推挡着。 「少啰嗦,这是命令。」风澜清面色沉沉地盯着他。 影墨不得已,只得拿着银子在风澜清严厉地注视下,磨磨蹭蹭地拐进了街边的酒楼。 第二十九章 反被戏弄 风澜清脚下生风般独自走在街上,他已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他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立刻飞到自家媳妇儿的院子里去。 不过,在拐入另一条街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一蹦一跳地从一家腌果铺子里出来,那小小的手里还吃力地提着一大袋腌制的果子。 「悠悠,」风澜清急忙上前喊住了她。 静悠望了风澜清一眼儿,并没有停住脚步,只管继续往前走。 「悠悠,你等等爹爹呀。」风澜清疾步向前追去,拦在了她的面前。 静悠被迫停住了脚步,面带怒气地看着这个拦了她路的人。 「好悠悠,可别生气,爹爹只是想和你一起回家。」风澜清见静悠脸色不虞,急忙哄着她。 「娘亲说过,叫我不要和陌生人同行。」静悠不再理会他,抬脚便要离去。 「咱们怎么会是陌生人呢?我是你爹,你是我闺女,你娘是我媳妇儿。」风澜清有些郁闷,人家的闺女都是亲自己的爹爹,可他这个丫头却根本不理自己。 静悠不为所动,绕开风澜清便往前走去。别看她人小,走起路来可很是有劲儿,一会便走远了。 风澜清心里一急,追上静悠,又挡在了她的面前。 「悠悠,要不你和爹爹一起回京城,好不?」 静悠无奈,只得再次停了下来,但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风澜清。风澜清见闺女这次没有说话,觉着有戏,赶紧继续为她描绘着京城的美好。 「悠悠,京城可比这里大多了,你要什么就有什么。不仅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很适合你的漂亮衣裳,到时候你想要多少,爹爹就给你买多少。」 风澜清顿了顿,见静悠并没有面露不悦,内心一阵小欢喜,他趁热打铁继续诱导着她,「京城还很好玩,春日可以去踏青,夏日还能去郊外的庄子里避暑,秋日爹爹会带着你去猎场打猎,冬日咱们全家就去参加宫里举行的各种宴会。」 风澜清试着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静悠那机灵的小脑袋,「悠悠觉得怎么样,要不你回去劝劝你娘,咱们一起回京城去。」 静悠瞟了眼那压在她头顶的手,突然微笑着看了风澜清一眼。 看着静悠对自己笑,风澜清本应该高兴才是,可他总觉着,那笑容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不自在。果然,在他出神之际,一个小女娃用稚嫩的声音惊天动地的哭喊道:「救命啊,救命啊!坏人拐小孩啦!」 本就是人潮涌动的街市,静悠这一呼喊,立即引来了不少的人。 「我见他一直和这小孩搭讪,果然不是个好人。」在街边摆着小摊的大婶儿,大声地和周围的人群讲述着。 「看着长得人模狗样的,原来竟是个人口贩子。」 「咱们这儿两年前失踪的那两个女娃,指不定就是他给弄走的。」 「你们看这孩子定是吓坏了。可怜见的,哭得如此伤心。」一年轻的妇人边用手帕温柔地为静悠擦拭着脸庞的泪水,边恨恨地盯着风澜清,义愤填膺地说着。 「绝不能放过他!」 「对,把他扭送至官衙里去。」 人们义形于色、满腔义愤,瞬间便把风澜清团团围住。 此时,静悠持续不断的哭泣声,更是牵动了无数人的心。 那埋伏在附近的暗卫本想前来帮忙,可被风澜清严厉的眼神给及时制止了,他们只得待在原地不敢动弹。 于是乎,东明王朝堂堂的摄政王爷,就这样被热心的各路人群,五花大绑地弄到了府衙。 第三十章 故意为之 影墨用完午膳,刚走出酒楼,便看见手下的一名暗卫急匆匆地向自己赶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主子出什么事儿了? 「头儿,不好了!主子被绑到府衙里去了。」那暗卫一见影墨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脸色也镇定了许多。 「怎么回事儿?」 影墨有些诧异,凭主子的武功怎会轻易叫人给钳住。 那暗卫似看出了影墨的疑虑,急忙一五一十地汇报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影墨听完后无奈地嘆了口气,他叫暗卫继续监视着府衙,而自己则往晴暖的住处踱去。 他边走边寻思,主子这样做明显是想故意让人给弄到府衙的,估计就是为了让王妃心疼心疼。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去通知王妃,让王妃去府衙看看主子的惨样,顺便将主子给领回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影墨便来到了晴暖的院门口。晴暖见只有影墨一人进来,心中忽然有些轻微的失落,她仿佛已经习惯了风澜清嬉皮笑脸走进来的样子。 「求王妃救救王爷!」影墨一进门,便朝坐在院子里的晴暖跪下了。 「什么什么?影墨你说什么?」晴暖吃了一惊,难不成这又是那厮玩的什么把戏。 「王妃,王爷被人给绑到府衙里去了,现在正在受审。」 晴暖没有说话,狐疑地望着影墨。影墨见状,急忙把之前街上发生的一切告知了她。 「静悠现在如何了?」晴暖有些着急。 「回王妃,郡主无事,现正在杭城府衙里好吃好喝的玩着呢。」影墨想起暗卫的话,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暗卫告诉他,府尹夫人是正巧有事儿去了府衙。为了彰显出府尹大人爱民如子的伟岸形象,她自是亲自接过了暂时照料郡主的任务。可不曾想,郡主才到府尹夫人身边儿,府尹夫人就恨不得把郡主认作女儿亲自抚养。 据他的情报,这府尹夫人出自书香世家,身下已有七个儿子,可就是生不出女儿。她看着小妾们生的庶女享受着嫡女才有的宠爱,真是每日恨得磨牙。可奈何她年岁已大,已很难再怀上孩子。可巧她今日碰上了郡主,是真真喜欢得紧。 影墨想到和主子一样计谋甚多的郡主,觉着府尹夫人定是被郡主那乖巧的模样和甜甜的小嘴给哄得飘到了天上去。 不过,晴暖并没有注意到在提到静悠时影墨嘴角的抽动。静悠没事,她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影墨有些着急,直接说明了此行的目的,「王妃,奴才斗胆。奴才求您移步府衙说明情况,好早点儿让王爷从那地方出来。王爷他是不想伤害无辜的人群,才阻止了奴才们动手。王爷天潢贵胄从未受过这等屈辱,还望王妃相助。」 影墨说得真切,可晴暖却不为所动。 影墨见状,立马朝晴暖磕了三个响头,趴在地上再次恳求到,「王妃,奴才求求您了。」 良久的沉默后,晴暖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走吧。」她整了整头上的青色布巾,终于同意前往府衙救人。 第三十一章 急中生智 晴暖还未进府衙,便见一簇簇的人群将里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高呼着,要求府尹老爷严惩风澜清这个拐卖小孩的人贩子。 影墨着急地推开人群,在前方为晴暖开出一条路。晴暖艰难地跟在后头,好容易才挤了进去。 经过一番周折,晴暖终于挤到了最前面。她见风澜清站在大堂之上神情冷漠,并未为自己做丝毫的辩解。 人们盯着眼前这个傲慢的男人,群情激奋、怒火冲天。特别是两年前丢了孩子的那几户人家,更是恨不得上前去扒了风澜清的皮。要不是他们被衙役拦住,估计早就动手了。 「啪」的一声,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胆狂徒,胆敢藐视公堂,还不快快跪下。」杭城府尹莫定非见这人死到临头还不知好歹,气得用力拍响了手中的惊堂木。 可风澜清就这么站着,并不理会莫府尹的愤怒。他在等,也在赌,他一直坚信她会来。 「你……」莫府尹气得浑身发抖,「来人啦,大刑伺候!先让他老老实实地给本官跪下。」 晴暖眼看着那些拿着刑具的衙役就要上前,可那混蛋的手中却没有任何的防御动作。她又看了眼儿影墨,见他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她有些心急,万一那人真准备就这么受着可如何是好?他是摄政王,如果受了伤,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就在她恍神的一瞬间,那些衙役的木棍已闷闷地打在了风澜清的腿上。但他毫不所动,咬着牙仍然直挺挺的站着。 「住手!」晴暖的叫喊声脱口而出。 风澜清一听到这犹如天籁的声音,眼眶瞬间湿润了。他的暖儿,还是关心着他的。 「大胆刁妇,胆敢扰乱公堂。」莫府尹气得牙痒痒,觉得自己今日很失面子,居然被一个民妇打断了办案。 可晴暖才顾不得莫府尹是如何的想法,她大步上前,咚的一下,生生的跪倒在风澜清的旁边。 风澜清心疼,急着要拉她起来。可晴暖抬手重重地打掉了他欲搀扶的手臂,警告地望了他一眼儿。只见她重重地朝莫府尹磕了三个响头,故意畏畏缩缩地说到:「还请府尹大人恕罪,民妇江氏是今日那女孩的亲娘。方才一时情急惊扰了大人,民妇真是罪该万死。」 莫府尹见她语气谦卑,不似一般妇人那般鲁莽,火气便小了一些,「罢了,罢了,本官这次就饶过你。可你为何要为这极恶之人求情。」 「回大人,这其实是一个误会。」 「误会?难道你认识这人?」莫府尹也是个聪明人,他方才便瞧见了这两人进行过无声的交流。 「回大人,这人是民妇的丈夫。」 此话一出,立刻惊得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有些看热闹的人认出了晴暖就是庆记绣坊的绣娘,纷纷质疑着。 「这不是庆记的绣娘江氏吗?她不是寡妇吗?」 「对呀,她自己说她丈夫早死了?怎的又活过来了?」 「前年东街那媒婆还想给她作门亲呢。」 「对对对,我还听说,那米铺的老闆杨大也追求过她好一阵子。」 这些七嘴八舌的话也传到了莫府尹的耳朵里,他一个惊堂木拍下去,众人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大胆妇人,竟敢在公堂之上欺瞒本官。你自己听听,众人都说你丈夫早就去世了,你又并未改嫁,如何又有一个?」 「大人冤枉,这里面的是非曲折很是离奇,就连民妇也是最近才知夫君并没有死。」晴暖对着莫府尹磕了个头,继续娓娓道来。 「民妇和民妇的丈夫本是京城人士,经营些小本买卖。可奈何夫君在南径边城进货时惊了马,从二三十丈高的悬崖掉落了下去。同行之人曾下山崖寻找过,可那崖底野兽出没,并未寻到,大家都以为夫君不是摔死便是被野兽吃了。民妇很是伤心,便带着小女静悠远离了伤心之地来到了杭城。」晴暖说着说着,还不忘用手帕压了压眼角。 「许是上天垂怜,夫君只是被摔成了重伤,他被一个好心的猎户救了起来,足足昏迷了三个月。当夫君能行动自如之时,已是一年以后。夫君回到了京城,可民妇却已来到了这里。夫君不知民妇的去处,只得一路寻找,这才在不久前和民妇重逢。」 「咦,不对呀,你不是说你丈夫是病死的吗?」晴暖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突然有人嚷嚷到。 晴暖听到那疑惑的喊声后并没有惊慌,「大人,是民妇说谎了,民妇当初心底哀伤,并不想过多谈论亡夫之事,所以便以病逝一笔带过。」 莫府尹盯着晴暖,显然是在思考她话中的真实性。 「来人,带那小女孩上堂。」 第三十二章 真实身份 静悠是被府尹夫人的僕妇给牵着走到大堂上的。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晴暖,见娘亲表情严肃,赶紧低下了头。 「静悠给大人请安。」她直直地跪了下去,神情恭敬。 「小孩儿,这人你到底认识不?」莫府尹用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风澜清。 静悠看了看风澜清,又望了眼根本就不看自己的娘亲,知晓这次是把祸闯大了,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般,「回大人,静悠识得这人。」 「他是你什么人?」 「回大人,那人是静悠的爹。」静悠其实很不想承认,可她也听到了娘亲方才所说的话,她知道必须和娘亲保持一致才行。 「那你之前为何要撒谎?」莫府尹盯着静悠,面露不悦。 静悠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是……那是因为他说要带娘亲和静悠回京城,静悠不想离开这里,杭城才是静悠的家乡。」 她抽泣着,眼泪越掉越凶。 「所以静悠才说他是要拐走小孩的坏人,静悠希望大人把他给抓起来,这样静悠便可以和娘亲留在这里了。」 静悠说完,重重地给坐在高堂之上的莫府尹磕了个头,「府尹大人,静悠知错了。静悠不应该撒谎,还请您使劲儿的责罚。」 莫府尹本来很不高兴,这一家人浪费了他如此宝贵的时间,可当他听到静悠那句「使劲儿的责罚」时,他是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转过来说说另外的两人。 「江氏,你这孩子应好生管教,若下次再有类似之事发生,本官定严惩不贷。」 「是,民妇谢过大人。民妇回去后定会严加教养。」晴暖朝着莫府尹恭敬的磕了个头。 风澜清见晴暖又给那府尹磕头很是心疼,他赶忙伸出手想去拽她起身。可那手还未完全展开,便又被晴暖恶狠狠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至于你嘛……」莫府尹的眼神扫过风澜清不安分的手,见他还是直挺挺地站着,心中顿时又恼怒了起来。 「来人,将这人给……」 「老爷!」府尹大人的话刚说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莫府尹气愤地转过头,他不明白家里这蠢妇何时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在公堂之上对他大呼小叫。 可府尹夫人却一点儿都没有被莫府尹那杀人的眼神给唬住,她躲在一旁的侧门,焦急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需借一步说话。 莫府尹本不想搭理,但看她一脸着急的样子,还是极不情愿地退到了侧屋。 「说!到底什么事儿,非得现在叫爷过来!」莫府尹怒火冲天,只恨不得把这女人禁足。 府尹夫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拿出了一张盖有红印的宣纸。她把头凑到莫府尹的耳边,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儿。很快,莫府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 「那人是摄政王?」莫府尹显然有些不能接受。 「哎呀,老爷您不是见过摄政王吗?您再仔细对比对比。」 「蠢货,爷我上次进京述职,只远远地见过摄政王一眼,怎么可能还记得!」莫府尹摸了摸额头的冷汗,恨恨地看着那咋咋呼呼的婆娘。 「不管那人是不是,他定是得罪不得的。他就是没给您下跪而已,又没犯什么罪,您还不赶紧放了他。」这次是换做莫夫人想撬开自家老爷的榆木脑袋,伸手进去可劲儿地搅一搅。 其实,这莫夫人也是才知晓风澜清的身份。她因挂念静悠,便在后堂旁听着。可就在自家老爷准备严惩那堂中站着的男人时,一个纸团儿呼的就飞到了她的怀中。她狐疑地展开它,发现那纸上只写了『堂上贵人』这四个字,而在那字的边儿上还被盖上了一枚红印儿。她仔细地认了认,差点儿惊叫出声。 「天吶!老爷您之前还叫衙役打过那人的腿!」莫夫人用手帕惊恐地捂住了嘴,浑身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莫府尹一听,冷汗瞬间如瀑布般倾落。他低声咒骂着身旁这个一惊一乍的女人,默默思索了一番,心中已有了打算。 第三十三章 确认身份 不一会儿,莫府尹便回到了堂上。这一次,他已不敢坐在那雕刻着青竹的椅子上了。他一个惊堂木拍下,嘈杂的人群立即闭了嘴。 「至于你……」他看了下风澜清,赶紧缩回了眼睛,「你藐视公堂,本官判你在后堂罚跪半日以示惩戒。退堂!」 话毕,莫府尹给一旁的师爷递了个眼色。师爷会意,立即跟随押着风澜清的衙役们退出了公堂。 围观的人们见退了堂,又知这事儿本就是个闹剧,便无趣的陆陆续续离开了。 莫府尹慌忙向公堂的后面奔去,见师爷已为那人解开了捆在身上的绳索,稍稍的松了口气。 他走上前去,对着这个浑身散发出王者之气的男人态度恭敬地问到:「敢问阁下是?」 风澜清并没有回答,倒是跟随在一旁的影墨拿出了袖中的印章递给了他。 莫府尹双手接过印章,凑近眼前一看,立马跪在地上惶恐不安。 「下官该死!下官该死!下官不知摄政王亲临杭城,还差点儿冤枉了摄政王,下官罪该万死!」 「莫大人,起来回话。」风澜清声音冷冽,听不出情绪。 「下官不敢。」莫府尹一愣,身子趴得更低了,他是真不敢起身。 「本王叫你起你就起,哪来那么多废话!」他对这莫府尹可没多少耐心。 莫府尹吓了一跳,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官袍上已沾染了灰尘,但他却全然不顾。 「纸呢?」风澜清对这莫府尹还真是惜字如金。 莫府尹一听,立马知晓风澜清说的是什么。他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即刻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写过字的白纸,小心翼翼的为风澜清捧了过去。 可风澜清并没有接过,就那样直直地盯着他。 这纸就是方才被扔到莫夫人怀里的那张,上面的红色章印已经风干,但颜色依然鲜艷,仿佛在昭示着这印章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莫府尹不知风澜清的意图,内心忐忑不安,汗珠更是一滴滴的往下落,浸湿了里衣,也慢慢渗透到了中衣。 「你觉得它应被如何保管。」风澜清看着脸色灰白的莫府尹戏嚯地问到。 莫府尹听着风澜清所指不明的话语,强迫自己要冷静。忽然,一个想法渐渐在他脑海里清晰了起来,摄政王是否根本就不想让任何人知晓他的行踪。 他叫师爷快速拿来了火石,瞬间便把那纸给点燃了。在火苗即将蹿上他夹着宣纸的手指时,他松开了仅剩下的一小块无字的纸片。而那纸上的字迹和章印早已随着一把不大不小的火给化为了灰烬,随风而逝。 风澜清看着那飞舞的黑色碎屑,心中较为满意。早就听说这莫府尹非等闲之辈,心思和胆识都还是不错的。他这次杭城之行本就对外封锁了消息,且那盖有印章的纸怎能随意在他人手里。 莫府尹见风澜清一直站在公堂后的坚硬地面上,冷风从他脸庞呼啸着刮过。他怕这冷面的摄政王有任何的闪失,便试探着说道:「王爷,天寒地冻,还请随下官到厢房稍作休息。」 「不必,」风澜清干脆地回绝到。 「王妃和郡主呢?」 「摄政王请放心,贱内一直在伺候着王妃和郡主。」 「很好,去请王妃和郡主,本王等着她们回家。」风澜清负手而立,上位者的霸气随着寒风吹进了莫府尹的眼睛里。 莫府尹的冷汗又开始如暴雨般滴落,他想起就在前一刻,摄政王妃和小郡主还给他磕了头、下了跪。他忽然觉得天地之间在不停的旋转,要不是师爷及时相扶,他差点儿就昏厥了过去。 ------题外话------ 微风很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朋友们。微风这段时间因工作原因,每天只能保证很少量的更新。微风心里很是不安,觉得十分愧对大家。 微风真的感恩长期以来默默陪伴着我的朋友们,因为你们的支持,才让我觉得写下去是值得的。哪怕只有一位朋友看文,微风也一定会继续写下去。 再次谢谢大家!!!有你们真好! 第三十四章 处罚静悠 莫府尹擦着额头上不停滴落的汗珠,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终于把风澜清这桩大佛给送出了府衙。 他原准备安排风澜清住到他的府中,可风澜清直接拒接了他。风澜清唯一的要求便是要莫府尹对他的行踪绝对的保密。 莫府尹一遍遍地做着保证,生怕自己得罪了这东明王朝实际上最有权力的男人。不过还好,他见风澜清离开时神色如常,总算是放下了这颗紧张得早就快要蹦出来的心。 风澜清一家人走在回去的路上,他默默地跟在晴暖和静悠的后面。而静悠见娘亲板着脸,也不敢作声,规规矩矩地牵着晴暖的手。 不多久,三人便回到了小院子里。甫一进门,晴暖便坐到了院中的凳子上。 「跪下!」她严厉地看着静悠。 静悠被晴暖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她知晓自己今日闯了大祸,只得老老实实地跪在了晴暖的面前。 风澜清看着跪在地上的静悠很是心疼,这都快到冬至了,孩子的膝盖怎会受得了这冰冷的地面。他伸手便想去扶静悠起来,可晴暖一个眼风扫射过来,他只得畏畏缩缩地收回了手。 晴暖又把视线转回到静悠身上,「知道你做错什么了吗?」 「娘亲,悠悠不该骗大家。」静悠听到晴暖严肃的询问,火速回答到。 「你害得大家为了你一个谎言,而在公堂上闹了这么大的笑话。还好莫府尹宽宏大量,并没有怪罪于你。你小小年纪便闹出如此动静,怎的这般不学好?」晴暖看着眼前这个愈加胆大的孩子,越说越气。 「娘亲,悠悠知错了。可悠悠是真的不喜欢和他回京城,悠悠前几日无意间听到了月姨和凌姨的说话,知晓他从前待娘亲并不好。悠悠只想让莫府尹把他给抓了去,永远不要出现在您面前再惹您生气。」 静悠有些委屈,并不是她不学好,她是怕这人又来伤害她最爱的娘亲。 晴暖心里一震,原来悠悠这么做是为了她。她还以为悠悠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风澜清而已。她有些难过,别人家的孩子像悠悠这么大时都还在满大街的疯跑,可悠悠却在为她思虑。不过,错了就是错了。晴暖狠下心,要她抄写一百遍才习得的文章修身养性。 静悠对晴暖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乖乖地和月荷回了房。 现在,院子里就只剩下她和风澜清了。 风澜清挪步,为晴暖续上一杯暖茶,殷勤地递到了她的手里。 「暖儿消消气,此事我也有责任,是我太鲁莽。」风澜清陪着小意儿,就怕自家媳妇儿气坏了身子。 「与你无关,是我教女无方。」晴暖硬生生的说着。 她抬头看了看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的风澜清,想起了他醉酒时的那些呓语。 「你走吧。」 她心里很乱,直接下了逐客令,低下头来继续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风澜清看着情绪不佳的妻子,很想留下来好好安慰一番。可他也知急不得,只能又为她蓄满茶杯,依依不捨地朝门口走去。 第三十五章 深夜难眠 风澜清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停住脚步,摸了摸自己的袖口,又转身回到了晴暖面前。他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把它放在晴暖的手里后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晴暖看着风澜清折了回来,以为是因静悠之事。可那人却一言不发,放了个小盒子便又走了。 她疑惑地看着手里雕着花儿的精緻盒子,见那盒子的底部刻着字儿,便凑近仔细认了认。原来这是离绣坊不远的那家首饰铺子的东西,听说那家铺子既卖首饰又可以自个儿打首饰,很是受人欢迎。有些情窦初开的男子,会特意去那里为心爱的女子打上一件定情之物,既有心又有意,当真是两全其美。 晴暖握着这盒子,她的心很乱。这刺骨的寒风非但没有令她冷静下来,反倒更让她心慌不已。她很想把它扔回到隔壁院子里去,可心里却有一丝的希冀。最终,她还是颤抖着手,慢慢地打开了它。 一支并不太华丽的金簪正静静地躺在里面。晴暖轻轻地取出了它,见那簪子的一端竟然镶嵌着一朵金色的梨花。那梨花的做工有些粗糙,并不似金匠师傅的手艺。其中的一片花瓣上还有个小凹槽,应是做工之人不小心给弄的。她不用猜也知道,这是风澜清特意打的簪子。她用指腹来回摩挲着那朵早已刻在了心里的花朵,陷入沉思之中。 是夜,当静悠睡下后,晴暖坐在了铜镜面前。她默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这样坐了很久。她回忆起曾经的往事,也想起他来到杭城后的种种。她伸手打开盒子拿出了金簪,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地瞧着。她也不知她在瞧什么,就那样愣愣地,看着它散发出了并不太耀眼的光泽。 瞧着瞧着,晴暖鬼使神差地取下了戴在头上的木钗,将那梨花簪子戴在了还未松开的发髻上。铜镜里映出了她略微苍白的脸,那发簪虽是赤金的,但却并不俗气,反而更显她的高贵。 她的眼角有些湿润,她不知为何而伤心,可她就是忍不住,总觉着心里压抑得紧,快要喘不过气来。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往的点点滴滴,像是皮影戏样,一幕幕重头至尾的闪过。这些年,她过得实在是很辛苦。 年少时,她苦恋着他。辛苦! 婚后,她受尽他的冷遇和羞辱,还是辛苦! 再后来,她以为苦尽甘来,却又被他打回到原点。 直到现在,她一个人养着孩子,受尽了人生的无常,日子也不轻松。 有时候,她回望自己这一生,觉着她遇到风澜清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那宫里多情的梨树,为她牵了错误的红线。 当那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心如一潭死水,激不起任何的波澜。她本以为她受够了伤害,不会再动情,可当她在听到他的醉言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明明不想再和他的人生有任何的牵扯,可心中却开始有了动摇。 燃烧的蜡烛终于摇摇晃晃地睡了过去,屋子里瞬间一片漆黑。晴暖一直呆呆的坐在凳子上,直到远处的深巷中传来了几声刺耳的狗吠。 第三十六章 识破心思 第二日,天还未亮,风澜清便起床了。影寒和影墨早已生了火,准备好了新鲜的肉菜,就等着风澜清大展身手。 在杭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风澜清每日是变着花样儿为媳妇和闺女弄着饭菜。他是从小生活在权利中心的王爷,本是不会做这些的,可自从晴暖离开他之后,他便开始向王府的厨子请教。他要学会做她喜食的饭菜,他要等着她回来。 于是,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东明王朝的摄政王又多了一门看家的本事。据说,风澜清曾悄悄在江尚书留下的醉仙楼里当了一个月的厨子,而客人们对他做的那十几道菜亦是赞不绝口。 当影夜把客人们的反应汇报给风澜清时,风澜清便立马决定要为他那皇帝侄儿早日选个小皇后。待他找到晴暖后,他就要去醉仙楼亲自掌厨,逍遥过活。什么君子远庖厨,都是那些个迂腐的老学究闲扯出来的。 现在,他终于找着自家媳妇儿了,他是心甘情愿地为媳妇烧菜做饭。他边炖着鸡肉香粥,边想着媳妇吃着他做的粥定会是一番可爱的模样。 两盏茶后,风澜清便提着食盒准时出现在了晴暖的小院门前。 月荷给风澜清开了门,对他勉强福了福。她见小姐对他的态度有了变化,虽心里仍记恨着他对小姐的种种,但依旧和小姐的态度保持着一致。 风澜清屁颠屁颠的走了进去,见自家媳妇都已经在院子里了。他赶紧小跑着过去,把身上的大氅披在了晴暖身上。 「暖儿穿得太单薄了,小心受凉。」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晴暖的脸色,见她没有反感,也没有动手取下他的大氅,心里窃喜了起来。 风澜清痴痴地望着她,见她仍插着平日里常用的那根木钗,荡漾的心里有些失落。不过他立马调整了心情,这点小挫折,他不能就因此泄气。 晴暖看着风澜清脸上瞬间的表情变化,心里也猜到了些,不过她没空去关心他的心情,她现在就想揭穿他,挫挫他的锐气。 「你是故意被抓进府衙的吧?」晴暖在事情一开始便想到了这种可能,只是昨日还来不及问他。 风澜清还沉浸在自个的心思里呢,忽然被晴暖这么一问,惊得立马站得笔直。 「暖儿,我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武功,所以才任由大家绑进衙门的。」 「哦,我还以为你是苦肉计呢?」晴暖看了看他,冷冷地笑了笑。 风澜清看着晴暖那心中有数的模样也不说话,就在一旁跟着傻傻的笑着。 「某人倒是过了一把瘾,殊不知把人家莫大人吓得半死。这莫大人不仅命人打了摄政王的双腿,还让那名义上的摄政王妃和郡主跪下磕了头。我估摸着,昨夜这莫大人定是无法安眠。」 「怎的是名义上的?暖儿可是我内里外里的王妃。」风澜清有些伤心,亦有些哀怨。 「风澜清,少在我面前贫嘴。以后麻烦你收起那些小心思,也别把悠悠给牵扯进去。」晴暖看着嬉皮笑脸的那人,心中有些愠怒。 风澜清见晴暖动了气,赶紧陪着小心解释着,「暖儿,天地良心,我是真没算计过我的亲闺女。昨日我的确是无意间在大街上遇着了悠悠,本打算和她一起回来的,哪知……」,他想起亲闺女要把自己送进牢房,心里是忍不住滴血。 「娘亲,娘亲。」正在风澜清独自悲伤之时,屋里传来了悠悠的声音。晴暖见悠悠醒了,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屋,留下了他在风中顾影自怜。 第三十七章 主动约谈 午后,待静悠睡着,晴暖便让月荷照顾孩子,一个人独自出了门。她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了风澜清租住的小院。 她抬手敲了敲门,开门的影寒见是晴暖,立马一阵风地跑去通知风澜清。还是影墨比较镇定,恭敬地把她请进了门。 风澜清一听说晴暖来了,立刻冲到院子里。他看见院子里果真是他朝思暮想的妻子,瞬间便激动到手足无措。他使劲地搓着双手,他是真怕方才自己听错了。 风澜清就这样傻傻地看着晴暖,居然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话。影墨在一旁看着是真心着急,他的主子忽然变成了一个愣头青,看见姑娘都说不来话了。 「怎么,不欢迎我?」晴暖看着在她面前略微有些失控的风澜清,颇有些无奈地问道。 「没有,没有。我是高兴都来不及呢,我怎么会不欢迎暖儿呢。来来来,进屋坐吧。」风澜清这才反应过来,伸手便想去拉晴暖进屋坐。 晴暖一个侧身,巧妙地避开了那只已伸过来的大手。风澜清扑了个空,苍劲有力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尴尬和失落。 「不了,我就在院子里吧。」晴暖无情地拒绝了风澜清的邀请,「我考虑了很久,有些话一直想与你说。」 「暖儿你说,我定仔细记下。」风澜清开始有些惶恐,有些害怕,他怕听到一些让他绝望的话语。 晴暖听出了风澜清声音中的细微颤抖,可即使如此,她也要把话说明白。她望着风澜清,明眸清澈见底,但却找不到里面的丝毫情意和眷念。 「风澜清,我很感谢你这段时日对我和悠悠的关照,可是以后,还是请你别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风澜清开始抑制不住地全身颤抖,稳了稳,他十分艰难的开口问道,「暖儿,为什么?」 「因为,破镜难圆,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为什么不可能,我一直爱着你,我会用余生来弥补我犯下的过错,请你相信我。」风澜清的声音急促而沙哑。 「可是我怕,我怕当我再次相信你时,你又弃我于不顾而信旁人。我没有那么坚强,可以一次次承受丈夫的欺骗和抛弃。」 晴暖转过头,不再去看他。她望着院中那棵枯树,深深地吸了口气,「风澜清,你回京城去吧,皇上还需要你,东明也需要你。你要是再待在这儿,我可就真成了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了。」 「谁敢这样说你,本王定将他五马分尸。」风澜清一把抓住晴暖的双肩,又腾出手去掰正了她别过去的小脸。 「暖儿,请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就看在我找了你六年的份儿上,别赶我走了吧。」 风澜清的声音低沉,双眼深情又缱绻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叫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 忽然一阵寒风吹过,晴暖一个激灵,立刻回过了神。她暗暗地松了口气,方才差点儿就被这混蛋给迷惑了去。 晴暖后退了一步,挣开那握着她双肩的大手,有些悲伤地摇了摇头,「风澜清,我曾经给过你机会,可当穆紫一出现,我便什么都不是了。我爱得太卑微,爱得太辛苦。我们就此一别两宽,各自天涯不好吗?」 顿了顿,晴暖继续说到,「我的生活本已宁静和欢乐,可你一来,就让我在杭城几乎待不下去了。现在莫府尹又知晓了我和悠悠的身份,我们娘俩看来只有远走他乡了。」 晴暖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所以,待我们在新地方安家后,我恳请你,以后真不要再来打扰。否则,我会让明哥哥把我藏起来,让你永远都找不到。」 晴暖在风澜清哀伤的眼神中直接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小院。可是在她背朝着风澜清的那一刻,她并没看见,这坚毅的男子已饱含泪水。 第三十八章 疾病来袭 晴暖离开风澜清后便直接回去了,她进屋看了看静悠,见她正睡得香甜,心里不知怎的就升起一股满足和温柔。是啊,只要静悠在身边,自己就没有遗憾了。至于风澜清,过去了就永远都过去了,覆水难收也只能如此了。 夜深人静时,她也认真的思考过自己到底还爱不爱那人,可无论她如何冥思苦想,都始终没有得到答案。或许在心中她还对他有那么一丝的眷念,可那一丁点儿的眷念是无法让她放下曾经的过往的。那种刻骨铭心的伤痛根本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轻,它只是被人藏在了记忆的深处不愿被记起而已。即使伤口癒合,那道疤也在时刻提醒着受伤的人。 晴暖的眼里开始蓄着泪水,她不知自己为何而哭,只是心中忽然有些悲伤。她伸手为静悠掖了掖被角,用指腹轻轻地刮着那圆圆的小脸蛋。 可当她的手触碰到静悠的额头时,她开始觉着有些不对,静悠的额头似有些发烫。她又用手试了试,这次她可以肯定静悠的确是发烧了。不过还好,孩子的身子还不算太热。 她赶紧出去换进了月荷来照料,独自一人去了西厢房,那里存放着一些平常的草药,头痛脑热时倒还可以帮得上忙。 一段时间后,晴暖熬好了汤药。她端进了里屋叫醒了静悠,让她及时的服了下去。她守在静悠身旁,密切地注视着病情的发展,只希望这扰人心烦的发热能快快的退去。 可静悠的病情并没有随着那碗汤药而有所好转,她的额头越来越烫,精神也愈加不济。 正在晴暖决定让影凌去请大夫时,风澜清掐着点儿送饭来了。他一跨进屋便觉着不好。平日里这个时辰,静悠都会在院子里玩儿的,而今日这里死气沉沉,唯有晴暖的屋子里人头攒动。 他放下手中的食盒,快速地沖了进去。他见静悠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而晴暖的脸上挂满了焦急。 「悠悠发烧了?」风澜清也开始担心起来。 晴暖没空理会他,她正忙着取下放在静悠额头上的帕子,又从凉水里重新拾起了一张。 「影墨,你去一趟莫府尹那里,让他把杭城最好的大夫都给爷叫到这里来。」风澜清看着静悠那被烧得红扑扑的小脸,心里也越发着急。 很快,杭城最好的大夫便来到了这个不起眼儿的小院里。大夫看了看静悠,也只道是普通的风寒而已。 这一次生病和上一次几乎是如出一辙,静悠的高烧并没有退下来一点儿,反而还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三天过去了,静悠的病依旧没有任何的好转,反而使她的精神在逐渐的委靡下去。 风澜清和晴暖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静悠,静悠那圆乎乎的小脸早已瘦成了一个尖尖的样子。晴暖看着受着罪的孩子,心里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三日傍晚,她跟随着正准备去隔壁屋子处理事务的风澜清走了出来。 「你等等,我有话与你说。」她叫住了那脚步匆匆的人。 「暖儿,怎么了。」风澜清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温柔地说着。 「风澜清,我想即刻回京!」 第三十九章 决定回京 第三十九章 「暖儿,你……」 风澜清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已命人飞鸽传书到摄政王府,京城的大夫已经在来杭城的路上了,怎的暖儿此刻又要着急着回京城。 晴暖见风澜清一脸疑惑,也知他心中所想,她急匆匆的解释着:「我知道京城的大夫已经快到杭城,但我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悠悠的病……不太寻常。」 她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静悠的屋子,焦虑和担心溢于言表。 「在几个月前,悠悠就连续高烧过七天七夜,没有任何的预兆。可就当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时,悠悠的高烧却又慢慢降了下去。而这一次的症状,和前次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我是真的很害怕,我害怕悠悠会持续高烧,她这一次生病,我突然有种会失去她的错觉。所以,我要把她带到京城去,那里有东明最好的大夫,我一定要治好她。」 晴暖一抬头,正好对上风澜清那温润的眸子,却在不经意间卸下了平日的伪装。 风澜清上前一步抓住了情绪快要失控晴暖,他轻轻地揽她入怀,轻柔地呵护着:「暖儿别怕,悠悠不会有事的。她就是个寻常风寒,你不要过于焦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你不明白!」晴暖的声音变得尖细,她推开了风澜清,激动地抓着他的衣襟。 「我不知该如何与你解释心中的恐慌,我知道这很荒谬,可我就是有种很强的预感,我们的悠悠是真的病了。要是不治好她,她就会离开我们的。」 她抓着风澜清不停的颤抖着,整个脸毫无血色。风澜清见她如此,便小心翼翼地把她拥到了坚实的胸膛。晴暖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手也不再用劲儿地抓扯了。风澜清那宽阔的肩旁就像彼岸的码头,给了她一个可以栖身的港湾。 「暖儿莫怕,我立刻着人安排回京。只是悠悠还发着高烧,沿途定要十分小心照料才是。」 风澜清醇厚的嗓音似有法力般,让晴暖慢慢安静了下来。她就这样闭着眼睛,一直倚在他的怀里。她真的太累了,各种各样纷繁复杂的事务已让她心力交瘁。她就想静静地休息一会儿,哪怕转瞬即逝,哪怕虚无缥缈。 风澜清的手下办事速度很是惊人,一个时辰后,他便亲自抱着悠悠坐进了舒适的马车里。那马车从外形上看很是普通,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可如果你撩开帘子进去,你就会发现里面是另有干坤。车厢里的卧榻铺有厚厚羊毛垫子,柔软而保暖。但那羊毛可不是一般的羊毛,那是出自羊身上最细软的地方。一头羊就只有那么一点儿,而要做成一张羊毛垫子,需要近百头。 马车的车壁也经过了独特的改装,全都装上了厚厚的铁板,可谓是刀枪不入。 静悠就在马车上昏昏沉沉地睡着,时刻不停歇的高烧使她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晴暖就坐在一旁照顾着她,给她读着她最喜欢的书。 在半道儿上,他们遇上了从京城急匆匆赶来的大夫。这大夫曾是御医,可后来因不愿参与到宫廷的斗争中,便请辞开起了药铺。 须臾,令所有人不安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位曾经的御医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很纳闷为何普通的风寒为使人高烧数日。 风澜清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悠悠的病看来的确不太简单。 第四十章 静悠病危 风澜清带着静悠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静悠的高烧已让她开始长时间的昏睡,每日醒来的次数是越来越少。晴暖看着满脸通红又长睡不醒的静悠已数度落泪,风澜清的心中也甚为焦急,但他强迫自己保持着镇定。他必须腾出精神来安慰晴暖和处理政务。 终于,飞腾的马车把他们带回了京城,太医院的数位太医早已候在了摄政王府。当静悠一安顿好,太医们便开始轮番为她诊治。 可在这群东明医术最高的人中,居然没人能够说出个名堂。在众人商议了一番后,只得齐齐跪下认罪。 啪的一声,风澜清朝着跪在地上的那群人狠狠地掷出了手中的茶杯。那滚烫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可太医们却不敢移动分毫。 「一群混帐东西,平日里养着你们,可关键之时便是一问三不知。」风澜清心里着急,只得把气撒在了上好的官窑杯子上。 太医们没人敢说话,一个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们是听说过摄政王狠辣的手段的,否则又怎能让先帝的六皇子安分守己到现在。这群人一想到摄政王对付异己的手段,便恨不得找个地缝赶快逃走。 风澜清瞪着这群已经被吓傻的太医,心烦意乱地走到了院子里。他想起了林老,要是有林老在,指不定会知道静悠到底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症。可林老一直未和他联繫过,也不知他和阿阳现在何方。他的人手自静悠病倒后就在四处搜寻着他们,但直到现在还未发现踪迹。 看来,只有一个方法能找到林老他们了。 一个时辰后,皇榜便贴满了东明京城的大街小巷。同时,还有一群得力干将正骑着千里良驹,兵分多路沿途张贴着皇榜。甚至,风澜清还派人去了南径和西齐,希望南径和西齐的皇室能出面帮忙找人。 人们看着士兵贴上了难得一见的皇榜,争先恐后的读着上面的内容,原来是摄政王的小郡主病重,正广纳良医。 没几天,整个东明的人都知道了摄政王的女儿病危。 此时,在一个不大的茶楼里,一群人正聚精会神地讨论着 什么。 「不是说摄政王还没有后吗?怎的会突然冒出个郡主?」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听在京城的亲戚说这摄政王早就娶了亲,只不过摄政王妃鲜少在世人面前露面而已。既然成了亲,有孩子也就不足为奇了。」一个年纪较大的人唾沫横飞,有模有样的显摆着他有个住在京城的亲戚。 「谁说非要娶王妃才能有孩子的。你看咱们县老爷的几个儿子,哪个不是还未娶亲便有了子嗣。」 「对对对,摄政王可有的是钱,要多少女人都成。」年轻的男子露出了艷羡的目光。 「不过可惜啊,虽说贵为郡主,无奈已身染重疾生命垂危。这命呢,还真是说不清。」 一群人就这么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皇城贵族的私事儿总是能提起大家的兴趣。 而这些个闲言碎语,却悉数地传入了不远处一个老者的耳朵里。他听到「郡主」二字,身体微微一颤,莫非…… 而坐在老者身旁的少年也显得很惊异,他收到了老者的暗示,忙上前加入了对话。 第四十一章 揭下皇榜 「几位大哥,小弟和父亲刚从南边的乡下过来,不知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儿,很是好奇。」那少年态度谦卑,一下子就赢得了那桌人的好感。 「小子,怪不得你不清楚,原来是从乡下过来的。这可是这几日的大事儿呢。」一个蓄着满脸鬍鬚的壮实男子,拍着少年的肩旁说着。 「摄政王的郡主连日高烧,听说连太医都治不了。现在东明是到处贴满了皇榜,希望能找到可以治好郡主病的神医。」 那少年心里咯噔一下,在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后便回到了老者的身旁。 显然那老者已经听清楚了少年和那群人的对话,他从衣袖里掏出了几个铜板放在木桌上,带着少年急匆匆的离开了。 「师父,您说会不会是王爷把暖姐姐给找回来了?」那少年望向老者,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覆。 「我不知道,但以我对他的了解,小郡主应该不会是他和其他女人的孩子。」老者的语气虽是平和,但脸上的担忧却愈加明显。 是的,这一老一少便是离开王府多年的林老和阿阳。这几年,他们到过许多地方,救治过不少的贫苦百姓。阿阳在行医中也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他的医术已达到很高的造诣。 走着走着,林老忽的停住了脚步。他眉头紧皱,似在思索着什么。 他转头望向身边的少年,脸色沉得可怕,「阿阳,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如果小郡主真是暖丫头的孩子,只怕是凶多吉少。」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呀?」阿阳看着林老的脸色,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 「若真是那样,小郡主快熬不住了。」林老自言自语,仿佛没听到阿阳的询问。他加快脚步,来到了一张皇榜前,他扫了眼那皇榜上的内容,毫不犹豫地把它给揭了下来。 周围的士兵一见有人揭了皇榜,立刻上前押住林老,把他迅速的塞进了马车里就要往京城赶去。还好林老及时收回了思绪,请求士兵带上那还楞在原地的阿阳。 要说这敢揭皇榜的人也还是有的,风澜清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发现林老和救治静悠的机会,只要有人揭皇榜,他便让士兵把人直接送往京城。 可在连续见过四个揭皇榜的人后,风澜清开始有些绝望了。那四人都不是他最想见的林老,虽他们在当地也是赫赫有名的神医,可依旧对静悠的病束手无策。 风澜清步履沉重的走进了安置静悠的寝房,见晴暖正握着孩子的手在默默地流着泪。他轻轻走上前去,也用双手握住了晴暖的手。 「暖儿,你一定要挺住,孩子还需要你。」他的声音缓缓地送进了晴暖的耳朵里,惊醒了已觉昏天暗地的女子。 晴暖吸了吸鼻子,声音微弱而沙哑,「风澜清,我真的好害怕,我怕悠悠会离开我。我原以为来到京城总会有办法,可到头来情况还是急转直下。悠悠是我生命的全部,她在我最绝望之时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可是你看,她现在又睡着了,又不愿理我了……」 晴暖还未说完,抽泣声又充满了整个屋子。 「不会的,暖儿,我一定不会让最糟糕的事情发生的。我们要对悠悠有信心,她定会平安挺过来的。」风澜清安抚着妻子,也宽慰着自己。 他紧紧握住晴暖的手,而晴暖又慈爱地握着静悠的手。这一家三口就这样互相取暖,相互慰藉。 第四十二章 事出有因 就在风澜清和晴暖已经绝望的时候,第五位揭了皇榜的医者被送进了摄政王府。当看到来人时,晴暖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来人正是林老,曾经于她恩重如山的林老。 风澜清喜出望外,看来林老还是得到了消息。在发皇榜前他也曾担忧过,若是林老在别国,悠悠不知是否还能挺到林老知晓的那一刻。还好,一切都还不迟。 风澜清没有客套,直接拉着林老便来到了静悠的床前。林老在详细询问和仔细的检查后,望了望身后的两人慾言又止。 晴暖见林老为难的模样,心知情况不好。她忍住悲痛,装作平静地说到:「师父,但说无妨,徒儿受得住。」 林老嘆息地摇了摇头,感慨着这命运的捉弄,「暖丫头,这孩子的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可是,可是怎么会呢?悠悠生下来时一切皆好,并无任何的异样呀。」晴暖有些不能相信,若说是娘胎带来的,怎么会隔了几年才发病。她自小听说的那些有问题的孩子,不都是一出生就不对了吗? 「暖丫头,你还记得你在怀上孩子后吃的那三颗『梭草』吧?」林老不敢去看晴暖,他怕看到她自责的模样。 晴暖张大了嘴,难道悠悠的病和曾经赌气吃下的毒药有关?而在一旁扶着她的风澜清也微微一抖,那一次的伤害都是他的错,居然还连累了悠悠。 林老停了停,又继续解释着,「那梭草只是西齐的普通毒物,中毒之人只要进行了及时的解毒就可以痊癒。若是孕妇食之,则有可能造成孩子肢体的不全。倘若孩子挺过了这一关,就几乎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不过,这其中也有意外,而这种意外我也只是在医书上看到过。据上面记载虽然有个别孩子出生时健康平安,但当长到五、六岁时便开始经常高烧,且高烧持续不退,孩子的生命也随着高烧次数的增多而越来越微弱,最后也在高烧中死亡。」 屋子里很安静,所有的人都无法承受这个事实。 忽然,晴暖走到了林老面前,扑通一下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暖丫头,你这是作甚?你膝盖本就有旧伤,赶紧起来。」林老急忙扶起面色苍白的晴暖,看着她那悲戚的模样心疼不已。 「林老,可有什么解救之法?」风澜清上前抱住了晴暖,强装镇定的问到。 「办法是有,不过还得看运气和天意。」林老想着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深深地嘆了口气。 「据说这世间有一种如巴掌大的花,它通体透明,生长在高寒之地的寒潭中,每十年才盛开一次。若是能摘得此花,便能以它入药,药到病除。」 「什么花能生长在寒潭之中,花不是都长在陆地上的吗?」一旁的阿阳呆头呆脑地忍不住问出了声。 林老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也朝有些疑惑的风澜清解释到,「此花名为幽冥,传说生长在阴间的路口,因而只能存活在极寒的冰水之中。不过我并未见过此花,也不知是否有人又真的找到过它。」 「我即刻出发去寻。」风澜清说着便要行动。 「不忙。」林老出声阻止了风澜清,「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孩子的病情,不能使之恶化下去。」 林老抬头看着风澜清,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小刀扔给了他,「我需取父亲的血为药引,每日清晨请割肉放血,每次十滴。」 「好!」风澜清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在胳膊上划开了一条小口子,那鲜红的血液快速滴在了地上。阿阳赶紧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个干净茶杯,接住了争先恐后往下滴落的红色珍珠。 第四十三章 重返旧居 接下来的几日,在林老尽心的医治和精心的调养下,静悠的高烧慢慢地退了下来,身体状况也逐渐好转。 看着情况稳定下来的女儿,风澜清和晴暖双双松了口气。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启程前往极寒之地。这极寒之地是在北楚国的最北边,而东明到北楚要花上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且这北楚国和东明的关系不好不坏,行程上也不能给予多大的便利。 风澜清是准备亲自前往的,他虽表面上并未表露出什么,但其实内心很是愧疚。若不是他曾经的执念和武断,他的孩子又何苦会遭这份罪?再加上那幽冥之花极为难寻,他也不放心把关乎女儿性命的事情託付于人。 这次北上寻药是得带上静悠的,她每日服用的药必须以风澜清的鲜血为药引。因此,晴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当然是希望风澜清能亲身去北楚国寻药的,可她又不放心静悠一路随行,毕竟女儿的身子骨早已经不住任何的折腾。 好在林老一再保证说他会负责一路上照顾好静悠,只要他们能在一年之内找到幽冥之花,静悠的性命就不会有大碍。 晴暖这才略微放下了心,可自从她知晓静悠的病因后,也再没搭理过风澜清。就算两人都待在屋子里,也是沉默以对。 风澜清有好几次都想要和晴暖搭上话,可每当此时,晴暖便别过头去不再理会,任他一个人唱着独角戏,直到最后讪讪地收回了话语。 在出发的前两日午后,风澜清终于抓到了一个和晴暖独处的机会。 那是在静悠吃过药睡下后,晴暖走出了寝房,她沐浴着冬日的暖阳,一个人慢慢地走到了倚红苑。她试着推了推门,门居然没有上锁,她就这般仿若无人之地的走了进去。 倚红苑还是老样子,一切都未曾变过。她原以为所有的摆件都会蒙上一层厚厚的灰,没曾想里面却十分整洁和干净,看得出有人时常过来打扫。 她坐在了梳妆的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这镜中之人似乎还和从前一样,身段如扶柳,峨眉不画而黛。可里面那女子却又和曾经不一样了,岁月的磨砺统统沉浸在了她那双闪亮而又沉稳的眸子里。她,再也不是过去的江晴暖了。 忽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晴暖太熟悉了,这脚步声出了他还会是谁的? 风澜清是无意间看到晴暖往倚红苑的方向走去,于是,他跟着她来到了这里。这里有他们俩太多的回忆,虽然这回忆不都是美好的,但仍然是他不愿忘却的一点一滴。 「暖儿,这儿没有炉火,跟我回松沧阁吧,悠悠也快醒了。」风澜清温和的嗓音犹如窗外温暖的阳光,似能瞬间融化心中的冰川。 可晴暖心里的冰凌却非一日之寒,岂又是三言两语能够暖化的?只见她恨恨地看着来人,心中充满了怨气。 风澜清就站在门口,阳光从他的后背直射过来,让他整个人若隐若现,显得极为不真实。若是从前,晴暖一定会奋力的去抓住这虚无缥缈的幻境,可现在,她只想离他越远越好。如果不是因为静悠的病需要他的帮助,她真想一辈子都不要和他再见面。 第四十四章 信与不信 风澜清见晴暖没有说话,缓缓上前了一步,他伸出一只有力的大手,预备着拉她起身。 可晴暖却像看到恶鬼一般,立刻往后避了避身,躲过了那只本就有些犹犹豫豫的手。 风澜清见扑了个空,心中失落。他失望的收回了手,看着已把头扭到一边的晴暖,小心翼翼地说着:「暖儿,对不起,请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嚯的一下,晴暖突然站了起来,她恼怒的看着风澜清,神情激愤,「机会?给你机会?可谁给悠悠一个机会?谁给我父母一个机会?悠悠因你正遭受着病痛的折磨,你难道没有听林老说吗?悠悠只有一年的时间了!你给了她机会了吗?」 她越说越气,往风澜清所在的方向又进了一步,「还有我的父母,他们一直希望能看到我幸福的那一天,可你让他们临死前都在担忧和焦虑,你给过他们机会了吗?风澜清,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晴暖狠狠地推了风澜清一把,风澜清毫无防备,任她推着退后了几步。 「啊!」 一声尖叫,晴暖使劲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抱头蹲在了地上喃喃自语。 「是我,是我害了悠悠。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赌气吃下毒药,悠悠就不会受如此的磨难。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我也是个混蛋,我也是个混蛋。」 啪,啪,啪,啪的声音又想起了,晴暖一边哭着一边用力的扇着自己。 这时,一双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还想继续往脸上打去的小手。那小手不停挣扎着,努力地想要挣开大手的禁锢。可大手的主人岂能让小手的主人如愿,只见他就这般坚定的握着,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突然,那大手的主人一把抱住了还在反抗着的晴暖。 「风澜清,你放开我,你这个流氓。」 可无论她怎么叫喊,风澜清还是不为所动。 「暖儿,求你别这样折磨自己。悠悠的病都是我的错,我哪怕失掉性命也要找到幽冥花来治好她。暖儿,我只求你别惩罚自己,该受惩罚的那个人是我,是我!」 风澜清看着几近疯狂的晴暖,噙着泪水不停的自责着。 就这样持续了半个时辰后,晴暖哭累了,木讷的瘫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她眼神呆呆地望着前方,却不知前方到底有什么。 「风澜清,你知道吗?十二岁那年我就开始喜欢你,可是你一次又一次的让我绝望。每次我都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再相信你这个混蛋的话了,可事后我却又再一次选择了相信。但这次,你觉得我还敢信吗?」 晴暖的声音由于长时间的嘶吼已变得沙哑,她抬头看了看风澜清,露出了一丝悲哀的笑容。 「你说,我还敢相信你吗?不,我不能够!」 晴暖那悲哀的微笑重重的击打着风澜清愧疚的心。良久,他松开了她,神情严肃而认真,「暖儿,无论你信与不信,你和悠悠都是我将用生命守护的人。」 四十五章 尽心安排 皇宫,依旧是红墙高瓦、金碧辉煌,处处彰显着天家至高无上的权利和无可比拟的富贵。 「四哥,你当真要离开一年?」一个年轻的女子甚是惊讶。 只见她头戴一顶华美凤冠,那冠上的凤凰展翅欲飞,口中还衔着一颗硕大的红色宝石,处处流露出王者的霸气。那几缕赤金的流苏自金冠垂落至肩,尽显雍容华贵。 是的,这女子就是东明王朝年轻的太后,风澜兮的妻子——岳苏雅。 「还望太后准许。」风澜清单膝跪地,没有丝毫犹豫。 岳苏雅望着跪在地上的男子若有所思,他的妻子到底是怎样的人,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放弃了皇位。 大殿上很安静,静得能听到一颗绣花针落地的声音。 「四哥,你就不怕哀家在这一年里逐步架空你的权利吗?」岳苏雅有些好奇,这个男人就这么放心她?毕竟皇帝还年幼,若他又长时间不在东明,她是有这个能力剷除异己的。一年后,等到他再次回到京城,他就只能是个闲散王爷了。 风澜清抬头望了望她,一字一句语气十分肯定,「太后,我相信先皇的眼光,也相信您的为人。」 「哈哈哈!」岳苏雅大笑了起来,「承蒙四哥抬举,哀家也只得勉为其难辛苦一年了。」 「多谢太后。」风澜清长长的舒了口气。 「四哥快起来吧,你每次都要跪着,其实不必的。」岳苏雅看着大殿上那个如释重负的男子,略微有些无奈。 「谢太后恩典。但您是君我是臣,臣理应遵循祖宗礼法。」 岳苏雅看着依旧执拗地跪在地上的男子,又想起接下来的一年日子并不好过,忽地开始心烦。 「四哥,你走后我该做什么?」岳苏雅很是不情愿地问到。 「回太后,内阁那几位大臣为人刚正不阿、忠心耿耿,朝廷大事交给他们即可。不过,他们也有各执己见、争执不休的时候,这时便需要太后拿主意了。」 「行……」 那声音拖得很长,表露出了明显的不快。 「皇帝以后上朝就由他们带着,若有要事儿,便到这儿来找哀家。」岳苏雅很是气闷,明明这太后当得称心如意,现如今却要她参与国事抉择。要知这一个决策的失误,很可能至东明于危机之中,她是真担不起这个要命的责任,也不愿被史官记上这灰暗的一笔。 而风澜清却管不了太后心中所想,他见此行的目的已达到,便准备跪安了。可哪知他话刚一出口,便被岳苏雅给堵在了半道上。 「四哥别着急着走呀,把四嫂也请进宫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可好?」 岳苏雅眼睛斜斜地看着楞在原地的风澜清,心里终于感到了一丝舒坦。她也知摄政王妃回京多日了,可却从未见其进宫请过安。她心想着八成是那女子就没原谅过摄政王,也根本不承认自己拥有的摄政王妃的显赫身份。哼!活该!她可是听说过的,那女子被她这好四哥欺负得可惨了。 岳苏雅也知摄政王妃是决计不会进宫的,可她就是要故意提起风澜清的伤心事。谁叫这人成天的偷懒想跑,她定是要让他再多痛上几分的,且越痛越好! 风澜清默默地嘆了口气,他又怎会不知岳苏雅突然提到晴暖的意思。这女子也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儿,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可嘆气归嘆气,他还得陪着笑脸说到:「谢太后垂爱,贱内因前段时间日夜不休地照顾着闺女,故身体十分虚弱,现正在府中调养。待他日寻得幽冥花,臣定携妻女来给太后请安,谢太后大恩。」 「如此,哀家就不勉强了。祝四哥一路顺风!」岳苏雅望着苦笑着退下的风澜清,心情又舒畅了几分。她想着摄政王妃曾经受过的苦,还是觉得自家的丈夫温柔又体贴。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开始泛红,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抑制住了心中从不曾消逝的哀伤。 第四十六章 方明回归 风澜清逃也似的离开了皇宫,他是真怕太后会反悔。岳苏雅这人他多少也了解些,绝对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他要是再不离开,小心又被这女人给盯上了。这女人性格太过刚烈,真不知五弟为何曾经会对她如此的稀罕,生怕她受了一丁点儿委屈。呵,这真是太可笑了,那女人才不会让自己憋屈的。 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自个儿的媳妇儿和闺女了。离开王府已有两个时辰,他心里总是空得慌,他要赶紧回去好好的瞧着她们才能够安心。 不过,当风澜清跨进松沧阁的大门时,却看到了一个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那人是他这一生的情敌,一直想从他身边把晴暖给拐跑的混蛋。 不错,此刻正坐在下首的人便是西齐曾经的八皇子,现在的襄亲王邡铭熙。 「你怎么来了?」风澜清没好气地问着,丝毫不加掩饰对来人的厌恶。 其实,他是知道一旦皇榜被贴了出去,邡铭熙是会跟着来东明的。可令他没想到是,这人居然来得这么快。 邡铭熙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待放下茶杯后才不紧不慢地说到,「我来看我的妹妹和侄女,不需要你来批准吧?」 「你……」风澜清很是恼怒,这西齐人也忒嚣张了些,敢在东明的地盘上撒野了。 「你别忘了,这里是东明的摄政王府,容不得你在此胡言乱语。」风澜清恨恨地看着他,呀要切齿地说着。 「哦,是呢?你都是摄政王了。听说摄政王要远上北楚,要不要西齐的军士趁机到东明的国土上玩一玩儿呢?」邡铭熙也毫不示弱,挑衅地回应着。 「哼,你们西齐怕是没那个实力。听说你们的皇帝成天病恹恹的,早已是自顾不暇了。」 「是吗?那咱们要不要试试?也好让你们东明人见识见识西齐的实力。」 「邡铭熙,你别太过分!」风澜清的手在微微发抖,要不是晴暖在这儿,他真想一拳结果了他。 「我过分?你说这话可要摸着自己的良心。到底是谁害得暖暖颠沛流离,又是谁害得悠悠高烧不退的?」邡铭熙趾高气昂地盯着他,语气中的不屑更加明显。 「邡铭熙,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人!暖儿就是被你偷偷给带走的,你还好意思说……」 「不好意思,暖暖是因为在你府中生活得并不愉快,请我帮她逃离的。」 …… 两人就这般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时,在一旁的晴暖终于忍无可忍,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咚的一下,发出了沉闷地撞击声。 顷刻间,花厅便安静了下来。 而风澜清看见晴暖生了气,赶紧上前为她捏着肩,嬉皮笑脸地哄着她,「暖儿,对不起,把你给吵着了,是为夫不该和那人一般见识的。」 邡铭熙鄙视地看着毫无正经可言的风澜清,他是真不明白暖暖当初是怎样瞧上这厮的。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默默地退到了院子里。那一片光秃秃的树枝,就像是他此刻的心情,也跟着沉到了谷底里。 第四十七章 方明愁绪 其实,在这几年里邡铭熙也一直在派人找寻着晴暖。可奈何西齐的情势十分紧张,他为了协助自己的太子大哥,已不敢轻易再离开西齐。更何况,那时西齐太子又身中剧毒,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但因为中毒的关系,身体已是一落千丈。再加上太子的子嗣年纪尚小,太子和其子嗣都不能再出任何的差池,因而他只得努力压制着想亲身前往找人的冲动。 终于,邡铭熙和他的太子大哥总算是熬出了头,他们那无情的父皇在一年前病逝了,他的大哥顺利地继承了皇位。 照理说邡铭熙完成了辅佐太子的使命,是可以安心的出发找晴暖了,可奈何那二皇子一直不死心,妄图集结旧部弒君夺位。就这样,直到两个月前,二皇子一党才被彻底剷除,西齐国内的局势才逐步安定了下来。 邡铭熙见国内已无人可威胁到大哥的皇位,便辞别了亲人准备踏上寻找晴暖的征程。可就当他即将离开西齐京城之际,东明的使者急匆匆的赶了来。他以为出了大事,结果居然是希望西齐能帮忙贴皇榜求医。 而就在此时,探子也为他带来了东明摄政王府最新的消息。探子告诉他说风澜清在外带回来了一个女子和一个女娃。他心里一紧,莫非是晴暖和静悠?可风澜清求医作甚,难道是她们娘俩病了? 就在他愣神时,那探子迅速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主子,那东明摄政王带回来的小女娃看起来很不好,应是得了重病。因摄政王警惕性太高,奴才们直到他们的马车进入京城时才发现其踪迹。奴才靠近不了摄政王府,只得在他们一行人进入王府前悄悄的尾随着。奴才隐隐约约听到那些随从和僕人都唤那女子为王妃,叫那孩子郡主。」 邡铭熙听到这儿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几乎可以确定风澜清带回来的人多半就是他寻而不得的晴暖和静悠。他很担心静悠,立马不再耽误快马加鞭的往东明赶,他不知静悠到底是得了什么病,需要满天下的求医。 因是静悠病了,他半道上还拐去了医仙谷一趟,带来了一位堪称医仙谷下一任掌舵人的神医。此人曾和他一起长大,最是信任不过。他是定要治好静悠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伤心。 紧赶慢赶,邡铭熙终于来到了东明的摄政王府,他看到了日夜思念的晴暖,也见着了已完全变样的静悠。由于林老已先一步入府,静悠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 静悠很是可爱,看见他后便一口一个舅舅的叫着,和他十分亲近。他忽然有种错觉,仿佛静悠就是自己的孩子。可清醒之后他便知道,静悠永远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女儿,哪怕他毫不介意,可也只会是一厢情愿、南柯一梦。 邡铭熙和晴暖面对面的坐着,他认真地倾听着她在离开他之后的所有故事。他听到了她依旧唤他为明哥哥,他的心里微微苦涩。 待风澜清回府后,他瞧见了晴暖并没有过多的排斥那个男人。此情此景,他便知道自己穷其一生爱恋的女人,永远都不会再对他多看一眼了。 其实这样的结果他早在几年前就猜到了。也好,这次就让他心无杂念、安安心心的陪着她一起前往北楚去找寻那传说中的幽冥花吧。 第四十八章 被迫同行 晚膳时,风澜清看着桌旁多出的邡铭熙觉得十分碍眼,他是很想把他给赶下饭桌,可奈何晴暖把他当成至亲。于是,他只得把那股强烈的醋意压在心里。 终于,这顿难熬的饭总算是结束了。风澜清站在院子里,思索着怎么尽快将那人给弄走。可思来想去,总是不得其法。 「怎么?看你意难平的样子,是在想如何把我赶走吧?」 邡铭熙走到他跟前,戏嚯地看着他。 风澜清闻言愤怒地侧过头,盯着他那双嘲笑着的眼睛恨恨地说着,「的确,我巴不得你现在就滚。」 「哎!可惜我要叫你失望了。暖暖已经答应我一起去北楚了。」 「什么?你要去北楚?」风澜清心里更加气闷,这人怕是又来和他抢媳妇了。 邡铭熙斜了他一眼儿,见他那震惊的表情并没有回答。 风澜清见那人并不搭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他静下心来想了想,要不让手下的人给他老家整点儿事儿,让他不得不滚回西齐去。 「哦,对了。别想着给西齐添堵,否则我也会把你困在东明,我会考虑叫你们那个年轻的太后下旨让你寸步难行,」 邡铭熙一看风澜清那脸上的神色就知道他准没想好事儿。笑话,想困住他?他可是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 风澜清听后不怒反笑,也知自己是阻止不了了。他又恢复了往常那温和的模样,轻轻地吐着话,「随你,你要跟着便跟着。可是你别忘了,暖儿是我的王妃。而你,只是他的义兄!她从未把你当外人看待,在她心里你就是他的亲兄长,也只会是她的兄长。」 「是啊,你说得没错,可这并不能代表以后。」 邡铭熙伸手拍了拍风澜清的肩膀,故意语重心长地说到,「兄弟,你别忘了,人的想法可是会变的。你好自为之吧!」 话毕,他便慢悠悠地离开了,留下了在院子里焦虑着的风澜清。风澜清用力的踢了踢一旁的大树,那粗壮的树干不停地摇晃着,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下可好了,闺女的药还没着落,媳妇又被人给惦记了。他现在真是越乱越烦,越烦越乱。 而离开后的邡铭熙偷偷地回望了一眼还站在原地吹着冷风的那人。他实在是不知那人有什么好的,能让暖暖爱恨交织了许多年。 罢了罢了,待找到幽冥花后,就让暖暖自己决定去留吧。 不多久,邡铭熙便回到了晴暖为他准备的院子里。可他并没有回房,而是转去了隔壁的屋子。 「荆芥,悠悠的病你怎么看?」 「王爷,我和叔伯的看法是一样的。郡主虽现在看起来已无事,但她的病如果没有幽冥花,哪怕我和叔伯合力,也最多不过一年半。」 邡铭熙忽地捏紧双拳,盯着窗外清冷的月牙仔细地瞧着,「如此,这次就算是失了性命,也定要找到那传说中的花。」 这被唤作荆芥的人便是邡铭熙从医仙谷带来的年轻神医,他多少知道点儿邡铭熙的心思。他侧头望了望已陷在沉思中的那人,默默地感嘆着情愫弄人。 第四十九章 众生各相 两日后,风澜清一行人便出发了。他们共有四辆马车,风澜清自是把晴暖和静悠弄到了和他同一辆马车上。晴暖虽是不太情愿,但心中担忧着孩子,也没有过多的交涉。 第二辆马车是为邡铭熙和他医仙谷的朋友荆芥准备的,第三辆马车则是安排的林老和阿阳。而其余的僕从便坐在第四辆马车上。 这些马车在外观上和一般的马车无异,但内子里却都经过了特殊的改造。马车的车厢全是由铁皮铸成,一般的刀剑是刺不进的。如遇袭击,则完全可以抵挡住一阵子。 除了随侍在马车旁经过了乔装的侍卫,风澜清和邡铭熙还带来了众多的暗卫,他们要么混在人群中走在马车的前方,要么不紧不慢的远远跟着马车。他们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动静,以防有人趁机偷袭。 而月荷虽在第四辆车上,但她和骑马跟在后方的影凌会轮流上前来伺候着晴暖。她们按照晴暖的指示,帮着她尽量少和风澜清独处。风澜清看着无情打断了他和自家媳妇、闺女欢乐相处的两人,好几次忍不住的想开口赶人。可每当此时,晴暖的眼神就会变得异常犀利。他看着媳妇儿那要吃人的眼神,只得讪讪地笑了笑,委屈地退到了一边。 其实,他也知这主僕三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可奈何晴暖的态度一直都很坚决。他在挣扎了两天后,也只能被迫妥协了。他看着自家媳妇儿和闺女与影凌、月荷亲热的劲儿,再看看自己孤孤单单的坐在一旁,心里满满的不是滋味。 相比风澜清落寞的模样,影寒可谓是意气风发。当他听到主子是安排影墨留守王府时,心里甭提有多开心了。 他雄赳赳气昂昂的和影夜骑着马随侍在两侧,他现在只要一想起影凌,就会感到无比的幸福。他是练武之人,耳力虽比不上影夜,但也是极好的。他听到马车里时不时会传来影凌的声音,那声音直击他的心房,让他一如既往的深陷其中不愿自拔。 而跟随在马车另一侧的影夜看着这样的影寒真是哭笑不得,影寒比他小上几岁,也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以前可真没瞧出这厮竟能为情爱痴傻成这样。 忽地,他听到了月荷的声音,心跳不知不觉的加了速。他有些不明白,为何这几日一听到那丫头的声音便会没由来的紧张。而令他更想不通的是,这紧张中居然又带了那么一点点的愉悦。他有时甚至希望能时常听到她说话,每当她从马车走下时,他都会有意无意的看两眼。看到她开心,他便也会跟着开心好久。 而邡铭熙并没有像风澜清想的那样成日的缠着晴暖。在行路时,他和他那朋友都安分地待在马车上。也只有在酒楼用膳时,他才会在风澜清的眼前晃悠。风澜清有些纳闷,这人难道不是来和自己抢媳妇儿和闺女的? 就这样约莫十天后,这一群人来到了东明北部小城——青州。 第五十章 驿路青州 晴暖在马车接近青州时,情绪就开始有了变化。因月荷和影凌的原因,风澜清只得在一旁默默地坐着。虽是无聊,但也让他更清楚的觉察出晴暖的改变。 青州是晴暖父母的故乡,虽她从未到过这里,但这个边境上的小城却因为其父母的关系而变得格外的不同。她十分希望能进城去看一看父母自小长大的地方,可又有些许的害怕,她怕自己会因思念而失控。真可谓是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 就在晴暖心绪纷繁时,马车很快来到了青州的城门外。 「主子,现在进城吗?」影夜的声音在车外小声地询问到。 风澜清看了眼晴暖,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他们顺利地通过了城门守卫的盘查。这次出行,所有人都隐瞒了身份。他们乔装成远行的商人,既避人了耳目,又有利于办事。 青州地处东明的最北端,是一座并不算大的城镇,他们的马车很快便驶到了一栋宅子的门前停了下来。 「暖儿、悠悠,下车吧。今日我们便在这里歇脚。」风澜清跳下了马车,先把静悠给抱下来交给了月荷。他再次伸出手,想要扶晴暖下车。 晴暖看见伸进马车里的那只手,悄悄地避开了它,自己独自下了车。她本是有武功之人,并不需要人来搀扶。 风澜清见晴暖下了车,有些失落的收回了手。不过,她并没有立即进门,她望着府门上的牌匾,呼吸在不自觉的加重。 就在此时,她似发现风澜清在一旁註视着她。她猛一回头,眼里已闪烁着晶莹的珠子。 「这是?」 她的声音在发抖,就连身子也在微微地颤慄。她的眼睛里有着询问,也饱含了希冀。 「是的。」 风澜清朝她点了点头,肯定了她心中的猜想。 晴暖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唰的流了下来,像两道奔腾的小溪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风澜清走过去轻轻地扶住了她,拿出帕子为她温柔地拭着泪。 「暖儿,这儿风大,咱们进去再说吧。」 风澜清的声音就像青州城外那连绵起伏的高山,让人觉着踏实而可靠。晴暖这一次没有再拒接,任由他扶着慢慢地走了进去。 宅子里的管家直接把他们引进了寝房,静悠在月荷和影凌的陪伴下到处逛着,屋子里就只剩下了风澜清和晴暖。 风澜清先安顿好了晴暖,然后起身为她倒了杯热茶,「暖儿,先喝口茶暖暖吧。」 晴暖接过了茶,浅浅地抿了一口,那茶水通过喉咙瞬间进入到了身体里,由内自外的让身子暖和了起来。 那茶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她禁不住又喝了一口。她看着茶水里翻卷的茶叶,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何时买下来的?」 但风澜清却并不似往日那般着急着回答,而是搬了把铺着棉垫的木椅坐在了晴暖的身旁。 「暖儿,若是我这辈子都找不着你了,等皇上亲政后,我便请旨到这里来度完余生。」 他侧头看了眼好久都不曾认真听他说话的女人,心里荡漾起了久违的甜蜜。 第五十一章 由衷感谢 「暖儿,在你离开王府后我便后悔了,我开始忏悔、开始赎罪。我想起我们俩还在尚书府时的那个下雪的夜晚,我曾答应过你会带你回青州的。可是,我却食言了,我把你给弄丢了。」 风澜清顿了顿,默默地注视着前方,复而才又继续说到:「在我最无助最颓废的时候,我曾跑到这里待了三个月。是的,就是在那时我从你父辈的亲戚中买下了这栋本就属于你的宅子,只可惜宅子里值钱的家具木材早已被你的族人给变卖了,只留下了这个空壳。」 话音落下,风澜清便起了身,他走到桌旁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谢谢。」 正当暖茶准备入口之际,风澜清突然听到了这两个字。那声音虽是如浅月般微弱,但的的确确是从晴暖的口中说出。他手一抖,茶水差点儿就溢了出来。 他转过身,眼睛亮亮地看着晴暖,激动得有些结结巴巴,「暖儿,不……不谢,不谢。其实我还可以做得更好的,我本还打算把属于母亲的宅子也给买下来,但后来接到五弟,哦不,是先皇的急诏,这事儿便被耽搁了下来。暖儿,你放心。等悠悠的病好了,我一定再给你买回来。」 风澜清左手端着茶杯,右手又拍着胸膛做着保证,那模样是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晴暖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越笑越欢,直到笑累了方才停止了下来。她也是许久未曾如此开怀的大笑过了,这一笑倒是把心中的阴霾沖淡了不少,身子也轻松了许多。 风澜清不明就里,他无辜地望了望自己的袍子,实在不明白晴暖怎的就忽然笑了起来。 「暖儿,我身上是不是沾了什么污渍,你快告诉我,省得出去又被人笑话。」 晴暖是难得见到风澜清这呆头呆脑的样子,又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风澜清,你放心,你身上和脸上都没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只是觉着你今日有些愣头木脑的,也有些……可爱。不过,我依旧要谢谢你。」 晴暖本是边笑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可当她的口中飘出『谢谢你』这三个字时,她回望着风澜清的眼神是那样的真诚。 不多久,她就发现了自己行为上的不妥,她立即挺了挺背,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到,「母亲的宅子就不用去买了,那是属于秦家的。母亲是外嫁的女儿,当年还在闺阁时也就只用了一个院子而已,况且……母亲早已经不在了。」 晴暖有些伤感,她幻想过无数次回青州的画面,可从没想过是为了给孩子治病而顺道经过。父母都已不在人世,这里变成了一个既让她甜蜜又令她哀伤的地方。 不过,她是真心感谢风澜清为她所做的这一切,这宅子承载了父亲太多的回忆。她伸手摸了摸这粉白的砖墙,仿佛能读到父亲和母亲曾经的故事。虽然母亲从未在这儿生活过,但她仍然能够感觉出那份熟悉的气息。 此时,一双温暖的大手坚定的握住了晴暖略微有些冰凉的柔荑。风澜清就这般看着她,眸子里溢满了化不开的温柔。 「暖儿,如果你喜欢,等悠悠病好了,咱们就留下来。」 「好。」 晴暖不假思索的说出了口,她明明是想拒绝的,可不知怎的却答应了下来。 第五十二章 态度微变 风澜清总觉着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是真没料到晴暖会应下来,他本以为她又会像往常那样直接拒绝。 风澜清的心里是乐开了花,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当其他人都艰难的熬着的时候,他却丝毫感受不到那刺骨的寒气。 晴暖见风澜清开心的劲儿,着实是有些后悔。她也不知为何自己就那样顺口应了他的计划,许是因此地是父母的故乡,所以才会情不自禁的和那人想到了一块儿。 「娘亲,娘亲,」窗外想起了静悠的声音。 晴暖赶紧唤她进来,屋子里早已升起的炭火如早春般温暖。 她本是不同意静悠在宅子里闲逛的,毕竟那小小的身子骨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可当她望着女儿那渴望的眼神时,她却开始犹豫起来。最后,还是风澜清见静悠闷闷不乐的样子,才小心地建议道让月荷和影凌跟着她,好生的照顾着。 而这边静悠一进屋,风澜清便为她准备好了暖暖的清水。 「悠悠,来喝点儿热水。」风澜清把水杯递到了她的跟前。 静悠看了看他,并未像往常般视而不见,她迟疑了片刻,便伸手接了过来。 风澜清见静悠居然接过了水杯,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为了掩饰住自己这丢人的模样,他赶紧又拿起晴暖的杯子,倒掉了里面已凉掉的茶水,为她重新续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晴暖瞧着风澜清略略有些红的眼睛,心里也不是滋味。她赶紧把茶接了过去,又细细的品了一番。 那茶入口后会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似有似无,若不仔细品味是发觉不了的。可一旦你察觉到它的存在,那浅香便会飘浮在檀口里,充盈着里面的每一个缝隙,直叫人回味无穷。 「这是什么茶?」晴暖忍不住问了起来,那萦绕在鼻尖的香气又叫她浅浅的尝了一口。 「这茶其实还是你最喜的西山白露,只是这泡茶的水是去年宅子里松枝儿上的积雪,奴僕们将其收集起来埋在了土里,待我们来时才取出来用的。」 风澜清说着说着便慢慢看向了晴暖,那眸子里的深情就像是一汪潭水,荡起了阵阵的涟漪。 「我知你最喜此清雅之事,故随时为你备着。我……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话音刚落,风澜清便快速地往外走去,可没走几步他又停了下来。他望着前方,声音有些闷闷的,「你再休息一下,等饭好后我叫你。」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并不是不愿与她待在一起,他只是又怕听到令自己伤心的话语。于是,他选择了逃离。 可当他走到正屋时,静悠却快步跟了出来。 「那个……等等。」 风澜清一听到静悠的召唤,立马止住了脚步。他转身蹲下,脸上充满了慈爱。 「那个……谢谢你方才让母亲同意了我四处走走的请求。」 静悠看起来有些紧张和不自在,她一连串的说完后便又闪电般地往寝房的方向跑了去。 空无一人的正屋里,风澜清的眼泪瞬间倾流而下。这是静悠第一次与他主动说话,也是第一次对他说了声谢谢。 而在寝房里的晴暖又用鼻尖轻轻地嗅了嗅那带着松枝儿清香的茶水。她看着眼前飘飘裊裊的热气,久久不愿松开那被她紧握在手中的白玉茶杯。 第五十三章 进入北楚 青州是东明北部的最后一个城镇,过了青州就是北楚国了。因此,风澜清在此处多停留了一日稍作休整,同时也补足了所需的物资和药材。 第三日一早,他们便启程了。晴暖回头看了看那大门上挂着的江府牌匾,复而转过身带着静悠坚定的上了马车。 风澜清见晴暖神色,知她是有些捨不得。他紧随着她上了马车,挨着她坐了下来。 「暖儿,悠悠一定可以治好的,而我们也会再次回到此处的。」 风澜清的声音轻轻的,似三月微风拂过,叫晴暖略微的放松了下来。他犹豫地伸出了手,安慰地拍了拍她柔弱的肩膀。此刻,晴暖并不像曾经那般的疏离和抗拒,许是这青州更容易让人卸掉伪装柔和下来。 马车不紧不慢地在雪地里行驶着,很快便到了边境。守卫在查验后,便放他们出了城。 城外是一条已结冰的河流,这条河自动把东明和北楚分成了两个不同的国度。河的对面,便是北楚。 河面并不算宽,但因结冰的关系也不太容易能走过去。还好他们提前做了准备,分别为马蹄和车轮套上了防滑的布条。而侍卫们也把布条绕鞋几圈,在脚腕处固定绑好。 风澜清早先就派人试了试冰河的厚度,恰逢这几日下雪,车马过去还是很安全的。于是,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开始往河对岸走去。他们走得很慢,要确保每一个人都能顺利的渡河。 许是青州为晴暖的故乡,这儿的确算得上是块福地了。他们一行人就这般无惊无险的过了河,安稳地站在了北楚的土地上。晴暖把帘子撩起了一丝细小的缝隙,她看着青州和东明在她眼里越来越小,终是和这雪白的天地混为一片了。 北楚的守卫们很是仔细,足足盘查了他们一盏茶的时间才把他们放进了城门。不过还好,他们总算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歇脚。 许是到了年关,这间客栈很是清冷,除去他们就没什么客人了。 「客官是用膳还是住店?」店里的小二还算勤快的招呼着。 「住店。」影夜面无表情,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小二看着影夜那绷着的脸心里有些打鼓,但他还是噼里啪啦的说了下去。 「因明日便是三十,店里的伙计大多回乡了。若各位客官明日要继续住店,从酉时到初一辰时小店便不再提供吃食和热水,还请诸位谅解。小人和小人的婆娘会一直留守在店里,若有什么需要可随时传唤,只是……」 那小二抬起右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摩挲了几下,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拿去!」 风澜清丢了10两银子给那小二,「我们初一走,这是这两日的房钱,剩下的都归你。」 白花花的银子从那小二的面前晃过,只见他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望着风澜清。要知这两日的房钱和饭钱顶多也就三两银子而已。 「看什么看,咱家爷好心,看你守店辛苦特意多给你了些。」影夜见那小厮已经呆了,不屑地出声提醒到。 「咱们人多,你可得把所有人都伺候舒服了。什么从明日酉时到初一辰时都没热水和饭菜,这些话别让我再听到第二次。要是咱家爷和夫人感到不痛快了,仔细你一分钱都拿不走。听明白了吗?」 影夜提高了音量,凶神恶煞地望着那店小二。那小二心知是遇上了不好惹的主,赶紧去准备热水和吃食了。不过他动作倒也麻利,半个时辰后,两桌家常菜餚便被端上了木桌。 这一大群人早已是飢肠辘辘,在快速用过膳后,便各自回屋子里休息了。 第五十四章 灯火星辰 北楚边境上的小镇远比不上其京城的繁华和热闹,这家客栈还算是当地很不错的,但它最大的房间都谈不上宽敞。那里面在摆了张小木桌后,便没什么多余的地方了。 晴暖自是要和静悠一间房的,风澜清本想挤进来,但奈何那儿的确是没他的容身之地了。 他们还在东明时,风澜清厚着脸皮时常蹭进晴暖的房间,他向客栈要了许多木凳,搭成了一张简易的床。每每晚饭后,他便先一步进入房间躺了上去,赖在那里不走了。晴暖起初还要赶他出去,可这厮早已练就了一脸的厚皮子。待她一睡着,那人便悄磨叽儿的又熘了进来。渐渐地,她也懒得再和他纠缠,看在他每日都要取血为悠悠做药引的份儿上,他爱睡哪儿便睡哪儿吧。只要他没有过分的行为,她也不再生气。 不过这一次,风澜清看了看那居然敢自称为上房的屋子,苦着脸让小二在晴暖的隔壁为他另开了一间。他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总觉着屋子里空落落的。他竖着耳朵听着隔壁房的动静,就等着静悠睡着。 终于,当再也没听到静悠发出的声响后,风澜清攧手攧脚地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晴暖听到门的响动并没有惊慌,她背靠在床上用手轻轻地拍着静悠。 风澜清有些失望,他原以为晴暖会斥责他擅闯,再不济也至少会抬头瞄他一眼。可谁知他媳妇儿就像没发觉他似的,根本就不搭理他。 他怕吵醒静悠,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可直到此时,晴暖还是当他不存在。 「暖儿,今日辛苦了。让为夫为你捏捏肩。」风澜清话还未说完,手便已经娴熟的动了起来。就算暖儿装作看不见他,他也要和她说说话儿。 「怎么样?为夫的手法还不错吧。」风澜清见晴暖并没有排斥他,心中窃喜,越发得意起来。 「风澜清,要是你把悠悠吵醒了,你自个儿哄她入睡。」晴暖见这人是得寸进尺,终于不再无视和忍耐。她冷冷地看了眼儿身旁涎皮赖脸的人,干脆搬出了闺女儿这个杀手锏。 「暖儿放心,为夫的响声是闹不醒她的。好暖儿,就让为夫伺候伺候你。」 风澜清陶醉地为晴暖捏着双肩,那手似有无穷的气力,丝毫没有因酸软而停滞。 晴暖知他现在就是一市井痞子,也不再与他说道。正好自己这段时间劳累,他愿意帮着捏捏也是不错的。 许是风澜清力道适中、手法纯熟,亦或是晴暖真的困了。没多久,她的眼睛就慢慢地阖上了,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风澜清听着晴暖均匀的呼吸声,知她已是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让她平躺到了床上,为她盖好了棉被。他瞧见静悠的一只小手调皮地伸了出来,又赶忙把它给塞进了被窝里。 弄好这一切后,他本应该回去的。可他实在是捨不得媳妇儿和闺女,便干脆坐在了床榻上。他一动不动的望着晴暖和静悠,觉着是怎么也看不够。以前在没孩子时,他便觉着时间不够用,总想着时时刻刻能瞧见晴暖。现在,又多了个乖巧的女儿,他的生命早已被填得满满的。他只想和她们娘俩待在一起,永远不要再离分。 窗外下起了鹅毛大雪,天地一片沉寂。屋子里那一盏昏黄的灯光却似远方的星辰,指引着未归的旅人。风澜清看着均沉沉睡去的母女俩,终是安心地靠在床边也睡了过去。 第五十五章 家的分量 第二日一早,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阳光透过窗户温柔的洒进了屋子里。 晴暖缓缓地睁开了眼,不多久便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她有些懊恼,为何自己就那样不自觉地睡着了,要是被那人趁机占了便宜……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立即低头检查起自己的衣裙,还好,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忽然,她发现风澜清居然在这间屋子里。只见他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床榻上,身上只披了件黑色大氅。晴暖心里琢磨着莫非这人就没回去过?她见他皱着眉头似有些冷,本想装作看不见,但终是不忍心,披了件外衫便准备起身为他拿床被子。 她的动作很轻,怕吵醒了静悠也闹醒了他。可即便如此,风澜清依旧听到了动静。他见晴暖衣着单薄,赶紧蹦了起来拿了件白狐毛做的云肩为她披上。 他既疼惜又略带责备地望着她,有些委屈地说到:「暖儿醒了怎的也不叫我一声,要是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你在这儿睡了一夜?」 晴暖没有理会他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直奔主题地问出了心中所想。 只见风澜清讪讪地搓了搓手,又傻傻地笑了笑,「暖儿,你看今儿的年三十了,咱们一家人理应在一起呀。」 晴暖瞧着那满面春风的呆子,心里忽然酸楚起来。是啊,今日都是大年三十了。她虽知年关已近,但直到昨日那店小二说起,方才记了起来。这两月来为了静悠的病,她是早已忘记了这些事儿。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把女儿的病治好,至于其他的都已不重要了。 不过,当听到风澜清提起年三十时,她还是感到了些许的落寞。她低头摸了摸盖着被子的静悠,想起了曾经在尚书府的日子。那里,有她最温暖的家。 风澜清敏锐地发觉了晴暖心绪的波动,也大概猜到了原因。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与她一样。他只想尽快赶到北楚的极寒之地,早就遗忘了时间。他若早知已到年末,是定会和暖儿一起在青州的家里过年的。 这里的所有人都急切地想要救治静悠,因而大家都尊重他的意见快速地往北方赶去。他也是直到昨日才知已近新岁。因年三十不太好找住宿之地,所以他才会决定再此地多停留一日。 风澜清凝望着情绪低落的妻子,不再犹豫的伸出了双手。他紧紧握住了晴暖还有些抗拒的小手,一字一句坚定的说着:「暖儿,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那样的家。」 「家」这一个字重重地砸进了晴暖的心里,她的手因这句温柔的承诺而不再挣扎。她的确是希望能够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就像曾经的尚书府一样。家里没有多余的人,也不会相互倾扎和勾心斗角。家人们就那般美好的活着,相互依靠、相濡以沫。 晴暖认真地回望着风澜清,似在怀疑又似在期盼。两人的手一直相互交缠着,直到静悠发出了不满的抗议声。 第五十六章 命不久矣 「娘亲,你们这般不饿吗?悠悠可是饿坏了。」静悠嘟着小嘴,十分不悦地看着风澜清。 晴暖见静悠已清醒,再看着自己的手还被风澜清握着,顿时有些难堪。女儿莫不是把她方才的样子尽数给收进了眼底?她慌乱地挣开了那双有力的大手,用埋怨的眼神示意风澜清离开。 风澜清见晴暖一脸嫌弃的模样,也知她心中难为情,只得极不情愿的走了出去。 静悠一直盯着风澜清慢吞吞地走出了房门,心里很是气闷。这人昨日不是睡在隔壁吗?怎的这么早就过来了,还缠着娘亲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若是平常,她醒来之时娘亲定是慈爱的望着她的。可今日她非但没有瞧见娘亲那张好看的面容,还被亲娘给狠狠地冷落了。话说娘亲也是良善之人,居然能同意他旁若无人的进了屋。若今日换作是她,定要用笤帚将他给使劲儿打出去。 静悠边想着边自个儿穿好了衣裙,任由晴暖拉到了铜镜前坐着。晴暖轻柔地为她梳着头发,为她扎了两个可爱的丫髻,并在那绾着的两团头发上,各自套了根红色的绸带。 一切收拾妥当后,晴暖走到门前准备带着静悠下楼用膳。她见静悠还坐在铜镜前,赶紧招了招手叫她过来。 「悠悠,你不是饿了吗?快过来跟娘下楼去。」 可平日里听话的静悠今日却丝毫不动,她依旧面对着镜子没有起身。 「悠悠,怎么了?是娘给你梳的发髻不喜欢吗?」 而直到晴暖话音落下,静悠才缓缓地转过来身,她用晴暖从未见过的眼神瞧着她,那眼神里有怀疑、有难过,也有迷茫。 晴暖见静悠不对劲儿,急忙走到了她跟前儿。 「悠悠,你哪里不舒服?快与娘说说。」晴暖伸手摸了摸静悠的额头,还好并没有发烧。 晴暖的心稍微的落下了一丁点儿,当她准备再次询问时,静悠却突然开口了,「娘亲,关于那人的事儿,您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晴暖一愣,她是完全没料到静悠会在此时问起这个。 「什么怎么打算?娘现在就想治好你的病。」晴暖紧了紧静悠身上的云肩,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 「娘亲,你该有打算了。」静悠望向晴暖,神情很是郑重。 「小孩子家的倒管起大人的事儿来了。」晴暖敲了敲她的额头,闹不明白这孩子今日到底想说什么。 「娘亲,我虽还是孩子,但我也知晓您和那人的往事。他伤您至深,现又来求您原谅。而您本想抛弃过去,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动摇。」 晴暖愣愣地望着静悠,她居然看清楚了一切。 静悠望着有些惊讶的晴暖,平静地继续说着,「娘亲,如果您愿意原谅他就原谅吧。他是东明的摄政王爷,权势滔天,娘亲不用再像在杭城时那般受委屈了。在这世上能多一个如此倾力照顾你的人也好,毕竟女儿......命不久矣。」 第五十七章 心如明镜 晴暖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她握住静悠的双肩有些惊慌,「是谁在乱说?悠悠你可千万别信。悠悠你告诉娘,娘一定把他给赶走。」 静悠见母亲那努力维持的镇定,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想,「娘亲,没有谁告诉悠悠,是悠悠自己发现的。那还是在摄政王府的时候,悠悠有天去了药沁居,悠悠本是去找阿阳叔叔的,可谁知他和林爷爷都不在。悠悠看见院子里的石桌上正好放着一本摊开的医书,便好奇地拿起读了读。」 晴暖握住悠悠双肩的手越来越紧,她知道,悠悠定是读懂了书中的内容。她很是悔恨,千不该万不该对孩子过早的启蒙。要是她与邻家的孩子一样,现在还不会识字的。 静悠感受着来自双肩的力量,有些忧伤起来,看来她真的是快要死了。 「娘亲,悠悠看见那上面写着一种叫梭草的毒药,据说母体若是吃下后,生出来的孩子就有可能会出现高烧不退的情况。而残留在孩子身上的这种毒物,只有极寒之地的幽冥花可以解。可那幽冥花极为罕见,人们遍寻不得。要是找不着幽冥花,一旦小孩开始出现高烧的症状,余下的日子便不多了。」 静悠抬头看着晴暖,竭力掩饰着心中的悲凉,「娘亲,您说这次到北楚是为了替悠悠寻药,而北楚的国土大部分终年积雪,北边更是被世人称作是九重寒天之地。我们到这里,是去找幽冥花的吧?」 晴暖的脸一片煞白,她完全没有想到悠悠把整个事情几乎想了个透。看她平日里和月荷、影凌还有阿阳玩耍时无忧的模样,哪能想到她心思如此细腻,早已知晓了自己的病情。 可在她还没缓过来时,静悠又说出了憋在心中好久的话,「我曾无意间听到过月姨和凌姨的对话,她们说那人曾对你很不好,特别是在你被陷害时非但没有选择相信你,还让你也中了毒。娘亲,那毒就是梭草吧?所以你才会在林爷爷确定了我的病因之后又对那人冷淡了起来。」 静悠没再说下去,只静静地坐着。晴暖见已瞒不下去,也无力地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她怜爱地摸了摸静悠的头,眼里已隐约泛着泪光,「悠悠,那毒不是他下的,是娘自己吃下去的。娘当时伤心欲绝,只想吃下去证明自己的清白,至于是死是活于娘都不重要了。」 她又轻轻捏了捏静悠那粉嫩的小脸蛋,泪珠随着她的动作而滴落了下来,「悠悠,是娘害了你。娘若是知道那时已怀上了你,娘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受到丁点儿的伤害。所以,这次娘一定要找到幽冥花。悠悠,对不起,对不起……」 「不!说对不起的应该是那人。娘亲,您别难过了,悠悠丝毫没有怪您的意思。这几年您为悠悠的付出,悠悠都记在心里。」静悠急忙伸出小手为她拭着泪,却不知自己也已泪流满面。 「娘亲,悠悠是真的很讨厌那人,是他伤了娘亲,也害了悠悠。可悠悠也是真的担心您以后,若悠悠要是没了,今后谁来陪您呀?悠悠观察了他很久,见他也是诚心悔过,再加他对悠悠的愧疚之情,所以,悠悠的这个坎儿您就过了吧。往后有人照顾着您,悠悠才能安心。」 晴暖听后是再也忍不住,抱着静悠嘤嘤地哭了起来。静悠也同样回抱着晴暖,用小小的身体给予她最大的温暖。 而站在门外的男子也泣不成声,悔恨着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第五十八章 终于承认 晴暖和静悠许久才从楼上走下来,风澜清一见她们,立即调整好了内心波澜的情绪,赶紧叫小二端来了一直温着的早膳。 风澜清陪着晴暖和静悠坐了下来,为母女俩殷勤的夹着菜。 「暖儿,来尝尝这个。这个是北楚有名的小吃,名为雪花酥。我吃着真的是又酥又脆,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瞧着这形状也似雪花一般,没想到这边境客栈的厨娘手艺还真不错。」 风澜清说完又往静悠那边瞅了瞅,见她的碗里还是空空的,赶紧为她也夹了一块,「悠悠,你也快来尝尝。月荷那嘴可叼了,都夸这雪花酥很不错呢。」 悠悠见风澜清递了过来,难得顺从的接过并放进了碗里。她夹了起来一口塞到了嘴里去,给足了风澜清面子。不过这雪花酥的味道的确还不错,她狼吞虎咽的嚼了嚼便吞了下去,紧接着又为自己夹了一块。 「悠悠,慢点儿,慢点儿,还有很多的。若是不够咱们再让店家做一份,你可别把自己给噎着了。」 风澜清鲜少见过这般大快朵颐的静悠,有些被吓住了。 「那个……谢谢你!」 静悠在嚼完第二块雪花酥后,眼睛亮亮的看着风澜清清脆地说了出来。 风澜清完全愣住了,他有些激动也有些心酸。静悠很少搭理他,今日却接过了他夹的糕点,还对他道了谢。可他也知道,闺女其实是记恨着他的,她现在这般作为只是想让晴暖早点儿接受自己。他方才是见她们母女一直未下楼才又上楼去的,不曾想却听到了闺女那般懂事的筹谋和打算。闺女这么小便如此早慧晓事,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太过混蛋。 静悠看着隐忍着情绪的风澜清想了想,说出了一句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的话。 「那个……你说你是我的父亲,那以后我便叫你爹吧。」 「什么?」 风澜清拿着勺子的手一抖,他是正准备为晴暖盛一碗香气扑鼻的鸡肉粥的。可在听到这话后,那汤勺立刻跌落在了木桌,而汤汁和白米则飞溅到了他干净的月色长袍上。 正在一旁伺候着晴暖的月荷和影凌也同时张大了嘴,她们不可置信地望着静悠,她们一直都是知静悠有多不喜王爷的,可今儿个怎的小郡主对王爷的态度来了个天旋地转。 就连在一旁和荆芥品着香茗的邡铭熙也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似在思索着静悠为何对风澜清有了巨大的转变。他可不信风澜清那一套哄小孩儿的把戏就能把静悠降得住,他家的女娃个个儿都是有志气的,不会被那些小恩小惠给迷住了眼睛。他的暖儿是,静悠也是。 邡铭熙狐疑地看着静悠那张天真烂漫的小脸,又看了看在一旁镇定自若并无任何惊讶之色的晴暖,他闹不明白这娘俩到底是在做甚?等等,莫非是……静悠知道了什么。 他又瞧了瞧那母女,已基本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而难得鼓足勇气说出「爹」这个字的静悠,见风澜清木头木脑的愣在那儿没有接话,显得有些委屈和气闷。 「喂,你是不愿意我叫你『爹』吗?」静悠嘟着小嘴很是生气。 「没!没!我只是太觉惊喜和意外了,所以我,我才……」 风澜清笑着用帕子擦拭着身上的汤渍,悄悄的吸了吸鼻子。那被用力逼回眼中的泪水有喜悦、有怜惜、有心疼,亦有深深的自责。 第五十九章 又进一步 今日是年三十,在月荷和影凌的帮衬下,小客栈的厨娘弄出了一大桌的菜。这些菜虽是家常的小菜,但能在如此偏远的小镇上吃到,也着实是不错的了。 夜幕时分,一大群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个团圆饭。风澜清是特别的开心,自从母妃去世后,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真正意义上的团年饭了。他的妻子,他的女儿都和他在一起。 用完晚膳,大伙都各自散去了。于是,风澜清又屁颠屁颠的跟着晴暖来到了屋子里。 「暖儿,今夜除夕,要不你就别赶为夫了?」他殷勤的为晴暖捏着双肩,小意地讨好着。 静悠在一侧默默地看着讪皮讪脸的风澜清,真想把此情此景画作一幅画,让大伙都看看传说中既温润尔雅、又杀伐果断的摄政王爷是如何讨媳妇儿欢喜的。 可惜啊,静悠无奈地望了望自己的双手,要等自己能出神入化的描绘出来,可是要等上几年了。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病,不知这个愿望能否实现。若上天真能让她活下来,她一定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摄政王就是一个惧内的,她的画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静悠抬头望着那人,见他一脸期待又紧张的表情,心里还是很痛快的。她撇了撇嘴,觉着他真是活该,谁叫他当年那样欺负娘亲的。 不过,静悠既然有心为自己的娘亲找个依靠,就只能把方才的想法压了下去。她拉了拉晴暖的袖口,两眼乞求地望着她,「娘亲,就让爹留下吧,悠悠想爹爹留下。」 风澜清一听是闺女在为自己说话,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真不愧是他的好女儿,果真是一个十分暖心的小棉袄。不过,他也知静悠为何会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他的女儿,懂事得令人心疼。 而之前一直未松口的晴暖也深知静悠的想法,为了使她开心,也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行吧,就依悠悠。」 她伸出了手,把静悠揽在了怀里,只觉怎么都不够。 风澜清立马去隔壁房间搬来了棉被,准备铺在昨日睡的床榻上。 「等等,你把被子放在床上吧。这天寒地冻的,屋子里虽是生了炉子,但终归容易着凉,睡得也不舒坦。」 晴暖淡淡地说着,就像在念一篇生涩难懂的文章,丝毫没有多余的情绪。 「暖儿,我……」风澜清眼看着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风澜清,别我我我的,我只是怕你感染了风寒耽误了大家寻药的脚步。」晴暖见那脸庞上已有的两条泪痕,真是闹不明白为何这人的泪水会这样的不值钱,总是在不经意间便流了出来。 而还在感慨着的风澜清并没有因晴暖的话失望。他现在满脑子就只想着一件事儿,他终于可以和自个儿的媳妇儿光明正大的躺在一张床上了。 由于初一便要早起赶路,晴暖很早就换上寝衣躺着了,风澜清见状,急忙也跟了上去。正当他想伸手摸摸媳妇儿的小手时,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床铺的正中间冒了出来。 那小脑袋不满地偏向风澜清霸道地说着:「悠悠睡中间,爹爹可别挤着悠悠了。」 风澜清一听,脸顿时黑了下来。不过他可不敢得罪这小祖宗,赶紧往外挪了挪给她腾出了更多的地儿。但他心里是真痒得难受啊,那白白嫩嫩的小手近在眼前却望而不得。他为了能静下心来,深吸了口气,不停的安慰着自己今日又更进一步了。 胜利就在前方,他要继续努力。 第六十章 九天寒潭 初一一大早,在用过早膳后,一行人便出发了。他们继续向北方前行,一路上是越来越寒冷。渐渐的,日子来到了二月末,可所到之处仍是一片苍茫的雪白。 终于,在经历了艰难的跋涉后,他们来到了北楚的最北端。北楚地势平坦,鲜少有高山。而在此地,却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的另一边,便是漂浮着冰块的大海了。 据医书上记载,那神秘而又珍贵的幽冥花便藏在这一大片山川之中了。 极寒之地人迹罕至,根据先前费力得来的情报,他们找到了离这片山脉最近的村庄。村子里的人世代生活在此,靠打渔为生。他们在村里做了最后的补给,雇了一名熟悉大山的村民后便向山上进发了。 林老手上的医书是一本孤本,上面对幽冥花生长之处的记载仅仅只有极寒和寒潭两个词儿。传说这花长在寒潭之中,可到底怎样却没人见过。 那村民告诉风澜清,这片山脉叫做瑶山。因在山上有九个从不结冰的深潭,就像那九天之外的瑶池一般,故而得名为瑶山。可他却从未在寒潭的水中见过从里长出的透明花朵,连村里的老人都未可知。 风澜清和其余的人在听到关于瑶山的来历时都为之一振,看来他们关于幽冥花的分析是对的。至于那花朵本就稀少,村子里的人没见过也是正常的。 可在经历了三天的寻找后,他们在这九处深潭的表面并没有任何的发现,也根本见不到丁点儿的生机。 而在营地里,晴暖的焦急已显而易见。这幽冥花是她最后的希望,若是找不到,就意味着静悠的生命即将结束。 风澜清见晴暖一直难过得无法入睡,心里是万分的自责。他只得狠心的在她毫无防备之时点了她的睡穴,让她能稍微平静的睡上一小会儿。 风澜清看着已经熟睡的晴暖和静悠,指甲狠狠地掐进了皮肉里。他每日都要用鲜血做药引,他也曾问过林老能否用他身上的血去换静悠的血,只要静悠能够康复,他就算是没了性命也是值得的。可林老只是悲哀地对他摇了摇头,告诉他唯一的解药只能是幽冥花。 他就这般静静地坐在床边,握着双拳极力的思索着古书上留下来的线索。忽然,他脑袋里似一阵闪电划过。他们这些人只是在寒潭的面上寻过,并没有潜进潭里一探究竟。传说这幽冥花是长在通往阴间路口的地方,那是不是意味着它生长在潭底? 风澜清越想越觉着是这么回事儿,他立即走出屋找大家商量去了。不过,并没人相信有花能完全生长在水底。就算是长在池塘里的荷花,那花苞也是露出了水面的,哪会有花能彻底沉于水下的。 但大伙儿的疑虑并没有打击到风澜清,无论结局如何,他明日都要潜进寒潭里一探究竟。 影夜在知道风澜清这个疯狂的计划后曾极力的反对,他和影寒都自告奋勇的要替他入潭找药。可风澜清的个性怎会轻易被人劝阻,那是他女儿的救命药,他是定要亲身前往的。 最终,在影夜和林老的不停劝说下,他只答应了多带些人手,那深潭他是定要亲自潜入的。 第六十一章 星空之下 第二日一早,晴暖便得知了风澜清要潜入潭底的消息。她真觉着他是疯了,怎么可能会有花儿生长在深水之中。 她和他一起来到了第一口深潭的岸边,她弯下腰用手轻轻点了点那潭里的水。瞬间,那冰冷刺骨之感便从手指传向了全身,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而那根沾了水的手指头,早已被冻得通红麻木。月荷见状赶紧为她递上了汤婆子,直到汤婆子入手,那根被冻坏的指头才慢慢有了些许的知觉。 晴暖看向只着一件单衣就准备跃入潭水里的风澜清,心忽然被刺痛了。她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缓缓上前走到了他的身旁。她踮起脚贴近他的耳根轻轻的说到:「万事小心,我和悠悠等你回来。」 风澜清浑身一震,转头看了看她,一个跃起便跳进了潭里。影夜、影寒和其他的随从,也都紧随着他快速地没入到了寒潭之中。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约莫小半盏茶的时间,风澜清一行人陆陆续续地冒了出来。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又迅速的潜了下去。来回十几次后,风澜清不得不带着人爬上了岸边。潭水里什么都没有,且刺骨冰冷,他们已到达了极限。 风澜清上岸后暖了暖身子,便想着要往第二处深潭出发。晴暖赶紧拉住他,坚决不同意他今日再次进入到冰水之中。风澜清握住了那只拉着他手的温暖小手,只觉这潭水也不再冰寒。 接下来的几日,风澜清潜入到不同的寒潭中去寻找。邡铭熙见他那拼命的劲儿,也跟着他一起潜进了水底。这个时候风澜清也顾不上个人仇恨了,能多一个如此尽心的人帮他一起搜寻也是不错的。 可随着日子的拉长,风澜清是愈感泄气。那些个寒潭里根本不见花的踪影,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还有就是,带上山的食物已所剩无几。若明日在最后一个寒潭里还是一无所获的话,他们就得下山去到村子里休整一番再来了。 是夜,风澜清愁闷地坐在雪地之上,他望向离自己如此之近的星空,呆呆的一动也不动。 晴暖知他情绪低落,在把静悠哄睡着后,便拿了件大氅走出帐篷来到了他的身边。她细緻地为他披上大氅,也和他并排而坐。 风澜清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温暖,转过头深情的望着晴暖。忽然,他似想起了什么,立刻从雪地里蹦了起来。 「暖儿怎的出来了,这夜间的山风呼啸,可别冻坏了身子。来,我带你回去。」风澜清有些责备的说着,牵着她的手欲往回走。 可晴暖并没有动,她站在原地,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风澜清,像极了天上闪烁的星辰。而那些银色的星光又倒映在了她的眸子里,更显绚烂璀璨。 「谢谢你!」只见晴暖朱唇轻启,声音不再似曾经那般的疏离。 「暖儿,你不必谢我,是你给了我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们定会找到幽冥花,救回咱们的孩子。」 风澜清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心中的喜悦无法言说。他紧了紧她身上的大氅,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回走去。 他有些用力的握着,似感激,又似承诺。在这星空之下,在这天地之间。 第六十二章 幽冥之花 正午十分,天气甚好,阳光照耀在雪山之上,为纯白皑皑的山峦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风澜清着一身单衣,毫不犹豫的跳下了依旧冰冷的寒潭。邡铭熙本要跟随,但因受寒高热,被晴暖坚决的阻止了。他站在岸边等着,显得十分虚弱。晴暖见状,毫不犹豫的叫他的近身侍卫把他扶到帐篷里休息去了。 风澜清潜到了潭底,水里一片漆黑,那晃眼的阳光淹没在了厚重的水流之中,早已不见了踪影。 风澜清和侍卫们睁大眼睛寻找着,一次又一次的浮出了水面,在深吸一口气后又一头潜了下去。风澜清沿着潭壁仔细的搜寻着,忽然,他发现前方有一条甬道。他向影夜招了招手,便迅速的钻了进去。影夜见状,立即跟随着进入了甬道。 甬道很窄,只够一个人游过。就在他们已快憋不住气,准备返回水面时,甬道却越来越宽,他们居然一起浮出了水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洞穴,依稀有亮光从头顶的破口灌入。那破口很小,不到巴掌大。 风澜清很是兴奋,他有预感能在这里找到幽冥花。他和影夜开始一寸一寸的搜寻着,果不其然,在洞穴的峭壁上赫然开着一朵通体透明的花朵,那正是幽冥花无疑。 风澜清立即一个飞身便把那花给摘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早已准备好的小匣子里,和影夜一起跃入了甬道。 就在他们出了甬道准备浮出水面之际,他忽然觉着浑身自内而外的冰凉。的确,身体浸入在冰水中定会是寒冷的。可这次的寒冷和以往完全不一样,那种冷来自于血液,而非外在的事物。 他奋力的向上游着,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把这救命的花交给林老,救回他的女儿。当他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浮上水面后,他知道他成功了。可就在他身体放松的一剎那,他不自觉的闭上了双眼陷入到了无边的黑暗。 他开始慢慢向下沉,还好影夜及时抓住了他。待上岸后,晴暖发现他面色灰白,没有丝毫的生气。林老和荆芥赶紧为他裹了层厚厚的棉被,将他快速的往营地里送去。帐篷里早已生好了火,里面十分温暖,可那都快令人冒汗的炉火依然没有暖热风澜清冰冷的身体。 晴暖顾不上之前对他的怨恨,焦急地看着林老。良久,林老又起身让荆芥号了脉,荆芥一触到风澜清的脉搏便和林老相视一嘆。晴暖见这两位医仙谷的名医如此表情,心中是暗道不好,愈发紧张了起来。 「师父,他到底怎么了?」晴暖虽恨他,但也并不想他出事。 林老摇了摇头,深深的嘆了口气,「暖丫头,这幽冥花生长在寒潭中,其寒气甚重。这古书上并没有记载此花寒气如此厉害,短短的接触就能伤人五脏。怪不得它被称作为长在阴间路口的花,寒气果然就如地府幽冥一般。哎!是为师大意了。」 「师父,那怎么办?他不会有事儿吧?」晴暖的声音颤抖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我现在已施针封住了他的血脉,寒气暂时不会在体内乱窜。接下来,我将用极温补之药灌进他的体内,至于今后……」林老顿了顿,有些犹豫的看向晴暖。 「师父,请明言。」晴暖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了桌沿。 「哎!」林老又嘆了口气,他也不知为何这两人会有如此多的磨难。 「由于这十日来他一直泡在寒潭之中,身体本就虚寒。今日再碰触了这幽冥花,身体已是伤及了根本。今后,怕是烈日之下都要裹着棉衣才行。」 哐当一声,烛台被晴暖不小心给弄倒了,她看着躺在床上脸色依旧惨白的男人,心中一阵酸楚。他是如此骄傲的人,怎能接受此后犹如废人的生活。 第六十三章 王爷甦醒 静悠在当日便服用了用幽冥花入药的汤药,连续三日后,林老告知晴暖,静悠体内的余毒已清,再无性命之忧。 晴暖重重的松了口气,还好,一切都顺利的解决了。她看着在雪地里奔跑的女儿,眼眶渐渐的湿润了起来。这泪水有激动也有担忧,因为风澜清还未曾甦醒。 队伍已经向东明的方向开拔,所有的人都健康平安,只有风澜清静静的躺在马车上,闭着眼睛没有一丝生气。林老和荆芥都道是寒气入体伤了脏器,安慰着晴暖人定是会醒来的,只是这醒来的时日尚无法确定而已。 由于风澜清生病的关系,静悠被安排在了另一辆马车上。可每当车队停下休息之时,她都会到晴暖的马车上默默地坐上一会儿。她已经知晓了他为何昏迷不醒,她那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晴暖就坐在风澜清的身边,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他的眉依旧如宝剑般凌冽,哪怕是在昏迷之中也不能削弱他作为王者的气势。 她缓缓地伸出了手,轻轻的落在了他的剑眉上,慢慢的顺着那浓眉向外捋着。他身体的冰冷通过她的指腹传了过来,像一把利刃割在了她的心上。 春日的气息依旧没有飘到北楚,北楚境内仍然是天寒地冻。马车里虽然生起了两个火炉,但风澜清的身体还是因为寒气的侵蚀而异常冰寒。晴暖紧握着他的手,希望能为他带来些许的温暖,可事与愿违,仍是无济于事。 她忽的着急了起来,泪水直在眼里打转。她深吸了一口气,似做出了某个决定,只见她用手脱掉了外裙,只身躺在了风澜清的身侧,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身体。是的,她决定用自己的身体来捂热他,哪怕她知道这样做并非有用,可她就是想如此暖着他,让他不再感到寒冷。 车队在快速的赶着路,时间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了,可风澜清仍然没有醒来。所有人都很焦虑,特别是晴暖,虽然她表面上依旧镇定,但那憔悴的面色早已出卖了她。 无论是在马车上还是在客栈里,她都会抱着风澜清为他暖着身子。今夜,她还是那样抱着他,把头抵在他的左肩。她想着曾经与之经历的一切,泪水便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打湿了盖在他身上的那件厚重的大氅。 「暖儿,你怎么了。」一个细弱且沙哑的声音微不可闻,但还是被晴暖敏锐地捕捉到了。 「风澜清,你醒了?」晴暖忽的坐了起来,看着已经睁开了眼睛的那人。 「嗯,我醒了好一会儿了,开始是迷迷糊糊的,后来就听到了你的抽噎声。暖儿,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风澜清试图坐起来,却立即被晴暖小心的给按了回去。 她看着神色还有些迷茫的风澜清,用手胡乱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我没事,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风澜清艰难的抬起了右手,为她温柔的拭去了脸庞上那道正要滴落的珍珠串儿。晴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脸急切的贴了上去,她急于想感受那份实实在在的真实。 「真好,我醒来你就在我的身边。」风澜清感到了来自晴暖脸颊的柔情,有些疲惫亦有些受宠若惊。 风澜清再次挣扎着想要起身,那些盖在他身上的棉被和大氅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晴暖想要阻止却没来得及,只见在他立起身时,那些搭在他身上的暖身之物悉数滑落。 顿时,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寒冷由内自外的冲击着他的每一根骨头和每一个毛孔,他冷得全身止不住的抖了起来,原本就没有血色的嘴唇已然青紫。晴暖见状赶紧扶他又躺了上去,里三层外三层的为他裹得密不透风。 风澜清自觉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他看晴暖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是暗道不好。他仔细回忆着找到幽冥花后的情景,他只记得还在水中时就已感到不适,待自己拼了命的游出水面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也记不起了。莫非……从那之后他就失去了知觉,一直昏迷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侧了侧头,看着眼泪又蓄满眸子的晴暖,是了,他的暖儿之前还在生他的气呢,怎的现在对他如此的体贴,还和他躺在一起,还为他伤心流泪? 他神情凝重,忍住内心的恐慌,声音依旧沙哑的问到:「暖儿,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第六十四章 情绪低落 风澜清见晴暖久久没有回答,心里不免更是着急,「暖儿,你倒是快说呀,我这是怎么了?」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喘着粗气躺在床上,焦急地等待着晴暖的回答。 晴暖看着如此虚弱的风澜清,心中的酸楚更甚,她刻意回避着他的疑问,只强撑着笑脸,用手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清,我和静悠会一直陪着你。」 闻言,风澜清一把抓住脸颊上的小手,似用尽全部力量般紧紧地握着,「暖儿,告诉我!我可以承受!」他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却透露出一直以来的坚定。 晴暖的手被握得有些疼,她深吸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覆在风澜清的手上,「清,那幽冥花的阴寒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你触碰了它,寒气已伤了你的五脏六腑。从此之后,你将极为畏寒,即使是暑热之季,你都不得不穿着厚重的衣物来驱除身体的寒冷。」 晴暖感觉到那只原本握着她的手忽然没了气力,那人的眸子也不再专注于她,只是定定地望着前方,没有了往日的神彩。晴暖的心一紧,赶紧用力抓住那只就要滑落的手臂,声音有些颤抖的说着,「清,你要振作起来,只要命还在,我们一家人依旧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 然而风澜清依旧没有说话,两眼空洞无神。晴暖见他这般,知他心里也难受得紧。于是,她出了房门,叫了在门外值守的影夜为他弄点儿清淡的吃食。影夜知是主子醒了,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可他也觉察到了晴暖低落的情绪,他是明白主子的,主子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能接受自己今后成为一个随时需要人照顾的废人。 回程的路十分顺利,风澜清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东明的京城。东明的春风早就吹拂了大地,庭院之中,梨花簇满了头。可风澜清却无心欣赏摄政王府的这般美景,他很冷,冷得发抖,即使是屋子里升起了两个大大的火炉,他依旧觉得身处寒冬腊月。他整日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能去,哪里不敢去。 太后在他们回京的第二日,便派了太医前来问诊,可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看了之后,都摇着头表示束手无策。 晴暖送走了那群惹得风澜清心烦的太医,看向身边的林老求助到,「师傅,难道真没有法子了吗?」 林老见晴暖的眼神饱含期待,只得狠了狠心,残忍地向她道明了一个事实——风澜清的病,的确是无药可医。「不过……」,林老顿了顿,说出了这两个字。 「不过什么?」晴暖见林老的话有转折,希望又从心底升起。 「暖丫头,别激动,我是想说,这病还只得慢慢养。我们医仙谷对寒症很是擅长,待安置好清娃子后,我便回医仙谷,我相信定能找到合适的药物。」 晴暖一听这话,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她原以为有什么特别的药方,原来还是得这样拖着。她回头望了望那扇紧闭的窗户,生生忍住了已蓄在眼眶里的泪水。 在风澜清回京的第四日,邡铭熙便向晴暖辞别了。晴暖站在城门外,心中虽是难过,但也知他必须回西齐了,那里有他的母后和久病的皇帝大哥。她依依不捨地为他送行,看着他跃上了那匹汗血宝马。 「暖妹妹,哥哥这就走了,你多保重。」邡铭熙弯下了腰,伸手轻柔地为她拂去了脸上的泪痕。 晴暖点了点头却不敢再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要大哭一场。她不能让明哥哥担心,她这辈子欠他的太多了。 邡铭熙深情地望了晴暖一眼,手上一用劲儿,马匹像风似的沖了出去。林老他们紧随其后,片刻便都消失在了远方。 邡铭熙一刻不停地朝西齐的方向奔去,他不敢再停留半分,他害怕自己一个回头,就真的忍不住要将她一併带走。是的,她一直在他的心里,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取代她。可是他也知道,她永远不会属于他,她的心其实一直都属于那个他一辈子都会嫉妒的混蛋。他虽是比风澜清早遇见她,可却还是没能得到她的心。他和她,终归只能是兄妹。 晴暖送走了邡铭熙,便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松沧阁。她轻轻的推开门,一股热气立即扑面而来。 「你为何不跟他一起走?我是个废人,不值得你留下。」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里屋淡淡的传了出来。 晴暖心里本就很难受,一听风澜清这话,更是不知怎的就火冒三丈。她一把掀开里面的帘子,大步走到了床前。看着风澜清那颓废的样子,晴暖叉着腰便大骂了起来,「风澜清,你这个混蛋。你是很想我去西齐吗?告诉你,姑奶奶我还就赖在你这松沧阁了。你要怎么着?你能怎么着?」 一时间,风澜清竟然被眼前这个双手叉腰、面色凶悍的女人彻底骂懵了。良久,他才缓缓地动了动嘴唇,「还真像个泼妇。」 「怎么?后悔了?告诉你,姑奶奶我就是一个泼妇,这辈子你都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晴暖见风澜清居然说自己是泼妇,眼睛气得鼓了出来。 「哈哈哈,你这模样真真是……泼妇!」风澜清边说边大笑着,可笑着笑着,他却又双手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晴暖心一紧,慌忙过去抱住了他,任他在她的怀里恸哭。 「清,哭吧。哭出来会好受许多的。」晴暖的鼻子酸酸的,眼泪也跟着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许久之后,风澜清停止了哭泣。晴暖用帕子为他仔细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那捧在手心里的脸庞依旧刚冷俊朗,一如初见他时的模样。 「清,我说过,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所以也请你振作起来,我们的未来还很长。」 风澜清没有出声,但他紧闭着的双眼在轻轻地颤抖。晴暖感受着他的想法,紧紧地拥抱着他。 第六十五章 康复在即 自从回到摄政王府,晴暖便一直陪在风澜清的左右。风澜清的精神虽比刚回来的时候好了许多,但意志仍有些消沉。晴暖适时的鼓励着他,告诉他一定不能自我放弃。 静悠也日日过来探望风澜清,她甜甜地喊他「爹爹」,每一声都融化着他的心。静悠很是懂事,她时常拿着自己写的字让风澜清评阅。风澜清看着女儿日益精进的字体,想着就欣慰不已。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从晴暖那儿得知,静悠小小年纪就给自己起了字。他有些好奇,但晴暖却拒绝再多透露只言片语。于是,风澜清待静悠又一次来探望之时,便好奇地问了她。 「悠悠,听说你给自己取了字?」风澜清的后背倚靠在软枕上,眼里满是慈爱。 「是呢,我风静悠在五岁时便给自己取字为松青,号沧澜居士。」静悠得意洋洋的看着风澜清,满脸的自豪。 风澜清的脸上满是无法抑制的笑容,他终于得到了女儿的承认。女儿竟然称自己为风静悠。她冠了他的姓氏,她承认了自己是他的女儿。 而更让他惊喜的是,静悠的字和号与他的喜好是如此相似。他对白雪压顶的青松有特别的情感,静悠便取了「松青」二字。他的院名叫松沧阁,他的名字里有「澜」这一个字,她便号沧澜居士。 风澜清忽然伸出了手,好想抱抱眼前的女孩子。静悠见他如此动作,立马顺从地轻轻扑到了他的怀里去。然后,静悠很自然地伸出了小手,紧紧地环绕着风澜清那坚实的后背。她闭着眼睛,第一次感受着来自父亲的温暖。原来这温暖是那样的令人贪念和踏实。 风澜清垂眸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内心一阵感慨,他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为了晴暖,为了静悠。 是夜,当晴暖躺在他身旁时,他第一次主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暖儿,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晴暖任由那只依旧冰凉的手握住,内心有些酸涩。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我的女儿在未和我谋面时,便和我的心意是如此的相通。」风澜清侧头深情地望着她,温柔而缱绻。 「你都猜到啦?」晴暖有些气闷,心想着这人的心思怎的如此细腻。她的确是故意透露给他的,她就是想让他知道他那宝贝女儿的字和号后,能够开心一点儿。 风澜清看着略微嘟嘴的晴暖觉着甚是可爱,这段时间他看到了她的坚韧,也看到了她的倔强,还鲜少看见她这般的小女儿情态。 他忍不住在她的脸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继续握住她的手,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晴暖看着已沉沉睡去的风澜清更是气闷,怎的这人都这般状况了还不老实。她就不应该给他「无意间」透露出静悠的事情,这人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时光如流水般匆匆的离去,转眼便已是初夏。那映日的荷花和脆嫩的荷叶在耀眼的阳光中交相辉映。 林老在医仙谷里夜以继日的查阅着古书,配制着祛除寒气的药方。因邡铭熙的照应,林老配好的药物在最短的时日内便被送往了摄政王府。风澜清在用下第三服药后,便惊喜地发现来自体内的寒气减轻了一些。晴暖和静悠都很激动,而他也开始对未来有了信心。 此时,风澜清也开始处理起朝政来。他回到东明都四月有余了,太后一直都很体谅他,没有催促他辅佐皇帝侄儿。可他的内心其实是不安的,他并没有忘记五弟的嘱託。但由于他的身体仍然畏寒,他只能让人将当日的奏摺都搬到了床边。 林老的药让他的双手能长时间的暴露在外而不觉冰寒,至少,他现在可以靠在床上批阅奏摺了。 林老的药方在不断完善,且通过邡铭熙的人把配好的草药持续不断的送了过来。风澜清因朝政繁忙常常会耽搁服药,晴暖见他如此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便日日守在他的身旁,看着他把药尽数服下。 一年后,当静悠已满七岁时,他终于可以脱掉厚重的大氅,和晴暖在夏日的星空下漫步庭院了。虽然他依旧裹着几件秋日的长袍,但比之以前不知好了有多少。 「暖儿,有你真好。」风澜清牵着晴暖的手悠闲地走在花园的小径上,那深情的眸子熠熠生辉。 「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干嘛。」晴暖有些羞涩,故意躲着他的眼睛。 风澜清岂能让她如愿,他伸出双手紧紧地环抱住她。而晴暖略微挣扎了下,便顺从地依偎在了他宽厚的胸膛。 皎白的月光静静洒在两人的身上,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微风柔柔吹过,正为他们轻盈的歌唱。 第六十六章 生辰之日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风澜清的身子在林老的调理下逐渐的好转,当静悠八岁时,他几乎已经觉不出身体内的那股寒气,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了。 今日是风澜清的生辰,他一直期待着能和晴暖一起度过。可谁知一大早,晴暖和静悠便被太后给宣进了宫,说是要请教晴暖杭绣的技法。风澜清的心里很是郁闷,怎的宫里那个女人如此不知好歹,居然在他的生辰之日把他的媳妇儿和闺女都叫了去。 直到星光微露,她们才被放了回来。 当风澜清终于等到媳妇儿入府时,媳妇儿居然告诉他她们娘俩已经在宫里用过晚膳了。他看着那满桌的佳肴,闷闷不乐的扒了两口后便自个儿回了房去。 他难过的躺在床上,头枕着胳膊不知在想什么。 「爹爹,您在吗?悠悠进来了哦。」不等他回答,静悠便撩起帘子走了进来。 可直到她走到床边,风澜清也没有搭理她。 静悠心想这人可真是小气,娘亲没和他一起过生辰便这幅模样。要是传出去,这东明的摄政王估计要被大伙儿给笑一辈子。 可想归想,静悠还是伸出小手,用力推了推风澜清的胳膊,「爹爹,可别生气了。今日之事也不能怪娘亲和悠悠的。要知皇命不可违,娘亲和悠悠也别无他法。」 「嗯。」风澜清闷闷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静悠见他还是不理人,只得拿出了杀手锏。只见她俯身在他脸上先香了一个,然后从背后拿出了一套文房四宝递给了他。那文房四宝的质地虽算不上上乘,但也是静悠用自己的体己银子买来的。 风澜清是最受不了闺女在他脸上稥一个的,无论此刻他有多恼怒,火气都会随之而散。再加上闺女那软糯的声音,他哪里还会生气。 他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套文房四宝仔细的瞧着,他知这是闺女的心意。他的眼眶开始变得红红的,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不禁感嘆还是闺女好啊,知道心疼老子。 他仔细地放好生辰礼,慈爱的摸了摸静悠的头,叫人把她给送回房了。 他背倚在床上,爱不释手地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那套文房四宝。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晴暖缓缓地走了进来。 她看着风澜清的笑容迅速从脸上隐去,手里的那只砚台被他小心的给放回了匣子里。她今日一整天都没有陪着他,也觉着有些愧疚。太后的确是邀她们用了晚膳,不过她本是可以婉拒的。可不知怎的,她当时忽然想起了自己还在杭城时的生辰。那时的生活很是艰辛,她时常忍不住的难过,当然也就没那个心思去庆贺了。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应下了太后的挽留,美美的用过晚膳才回府。不过,当看到风澜清那郁郁寡欢的模样时,她又觉着自己真是无聊,怎的就像小孩般赌起了气来。 晴暖见风澜清一直不说话,心知他是在生闷气。她不紧不慢的脱下了入宫穿的服饰,换上了纯白的寝衣。她从他面前走了过去,来到了耳房洗漱。风澜清见她根本不理自己,心中更是气闷。他就像一个想得到糖果的孩子,从满满的期待变成了深深的失落。 第六十七章 生辰之礼 待晴暖洗漱完毕来到床前时,风澜清的眼睛已经闭得紧紧的了。晴暖见这人装睡的模样,都快忍不住要笑出声。她吹灭了烛火,轻轻地躺了下来。她想瞧瞧他到底能憋到什么时候,她可不信他能坚持到明日。 屋子里很是安静,窗外的月光透过缝隙悄悄的溢了进来,为眼前的静谧增添了些许的柔和。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风澜清翻了个身。晴暖知他根本就没有睡着,但也装作感受不到他那明显的暗示。 又过了一会儿,风澜清又翻回了身,这次他索性不再装睡,有些哀怨地问着晴暖,「暖儿,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晴暖见他总算不再装模作样,也转身看着他认真的说到:「知道呀,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 「那你没有什么要送予我的吗?」风澜清见她回答得如此理直气壮,心中更是伤心。 「你都多大了,怎的还像个小孩儿似的老想着收生辰礼,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晴暖边说边打了个哈欠,显然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哦。」风澜清声音低低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哦,对了。我想起五日前林老回医仙谷时给我留下的信了。」晴暖忽然来了精神,眼睛亮亮的盯着风澜清,哪怕是在黑暗中都能看见那闪烁的光芒。 「嗯?他信上说什么了?」风澜清敷衍的询问着,他正因生辰礼的事情而烦扰,那信上的内容根本无法吸引他。 晴暖见他那张毫无兴趣的脸,在心里偷偷地笑着,她自顾自的继续说到:「林老说,你曾经体寒,被禁行夫妻之事。而这次他来,认为你身体恢复得不错。所以,他在书信上特意提到了这一点儿。」 隔了半晌,风澜清才终于回过了味儿。他只觉脑袋一炸,也顾不得什么生辰礼了。他急迫地抓住晴暖的手,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激动的问到:「暖儿,你说什么?我真的可以……」 他深情且急切地凝视着身旁的女人,呼吸逐渐开始加快。晴暖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急忙羞涩的低下了头。她那红润的嘴唇轻轻开启,「怎的还问?你自己看信去。」 那声音细语轻柔犹如六月的梅雨,一下子就撩拨起了风澜清的心。 「我才不要看信,我现在就要和你一起。」风澜清的声音低哑,似在极力隐忍着。天知道他这两年的时间是怎么过的,他的小娇妻夜夜和他同睡一榻,可自己却只能干瞪眼。即使是忍不住的时候,也只会被晴暖给无情的拒绝。都是那该死的寒症,逼得他当了这么久的柳下惠。 就在他准备再进一步时,晴暖居然开始主动起来。他有些惊讶,愣愣地望着她。 晴暖见他这幅痴呆的模样,用拳头轻轻地锤了锤他结实的胸膛,「傻瓜,这就是我送你的生辰礼。」 晴暖娇媚的声音和如此主动的行为深深的刺激着风澜清。他再也控制不住,一个翻身便压了下去。他要和她一起,一起沉沦在这久违的美妙之中。 第六十八章 略作惩戒 翌日,当晴暖醒来时,风澜清早已上朝去了。她见天色已经大亮,赶紧起身洗漱打扮。 她浑身酸痛,身体疲乏。她看着身上的青紫,有些埋怨起风澜清来。她为自己选了件儿衣领略高的纱裙,尽力遮住脖子上那令人羞涩的的痕迹。 风澜清在朝堂上可谓是春风满面,他今日心情极佳,无论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都没有发火。 退朝后,小皇帝风玄宇见风澜清大步往宫门的方向走去,急忙叫住了他。 「皇叔,您今日不和玄宇一起看奏章吗?」 风澜清无奈地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比静悠还小上一岁的小屁孩,再一次耐心地引导着,「皇上,除了太后娘娘,您对任何人都不能使用『您』这个敬语。还有就是,您的名讳也不能随意说出口,您得自称朕。」 「哦,玄宇明白了。」小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皇上,您还没有明白,您方才应说朕明白了。」风澜清就纳闷了,这小子平日挺聪慧的,怎的就是这个称呼总是闹不明白。 小皇帝闻言心情有些低落,他嘟着小嘴望着风澜清,喃喃地问着:「皇叔,玄宇是不是很笨,什么都学不会。」 风澜清见小皇帝情绪不佳,只得走到他跟前儿,蹲下了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到:「皇上,您是臣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只要您努力勤勉,将来定会是个好君王的。」 「真的吗?」小皇帝还有些不确信。 「皇上,是的。」风澜清点了点头,肯定地答覆着。 「那皇叔您可不可以帮帮玄宇,玄宇害怕成不了好君王。今日大臣们奏明的事情,玄宇有很多都不太明白,您能留下来帮我解惑吗?」小皇帝拉着风澜清的胳膊,轻轻地摇晃着。 风澜清很想说不是还有内阁的大臣和您一起探讨吗?可当他看到小皇帝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儿时,却再也狠不下心来拒绝。他只得和皇帝侄儿一起到了御书房,共同批阅今日的奏章。 小皇帝看着风澜清那极力隐藏的归心似箭的模样,心里是乐开了花。他对这皇叔还是很了解的,能让他如此开心的,也就只有皇婶婶了。可他今日就偏不让他提前回府,谁叫他时常丢下他,然后自己一个人跑出宫,且一出去就是大半年。这天下有他这样当摄政王的吗?真是太不尽责了。今天,他就是要对他略施处罚。 凤安殿里,当太后知道今日皇帝那儿所发生的事情时,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她这个儿子还真是像极了她,都是睚眦必报的个性。不过这摄政王的日子,的确是过得太舒坦了,照这样下去,只怕他待在宫里的日子会越来也少。她这四哥,眼里就只有四嫂。什么东明的江山社稷,什么先帝的临终嘱託,他怕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本也想适时提醒一下他的,现在可好,她的乖儿子已经帮她做到了。也好,她就放手让宇儿去做,好好的让他皇叔待在宫里,认真地履行自己摄政王的责任和义务。 经此一事,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丈夫,那个男人也是把她放进了心里疼爱。她微微地笑着,眼睛渐渐湿润了起来。 第六十九章 生忌扫墓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每当风澜清想一下朝便跑回王府时,他都会被小皇帝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留在皇宫。 时日一长,风澜清自己也觉出味儿来了。敢情这皇帝侄儿就是故意的,别看他装作懵懂无害的模样,明明就是在扮猪吃老虎。风澜清琢磨了半天,估计是皇帝侄儿在对他成日里不想待在皇宫里表示着抗议。他其实也知道,自己作为摄政王,一有机会就往家里跑确实甚是不妥,可他实在是忍不住呀。家里有嘘寒问暖的娇妻和天真乖巧的女儿,他真是一刻也不想离开她们。 好不容易在江尚书生忌的那一日,他那皇帝侄儿终于不再找各种各样的藉口把风澜清强留在皇宫。他便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毫不顾及形象地一熘烟儿跑回了府。晴暖早早地准备好了,等他一回来,便和他一起带着静悠,朝着尚书夫妇的坟前赶去。 马车一刻不停地向郊外行驶着,静悠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晴暖很是沉默,有一搭没一搭的勉强应付着。风澜清心知她思念尚书夫妇,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当晴暖下车后,看到那墓碑上雕刻的名讳时,眼泪喷涌而出。她颤颤地走上前,重重地跪了下去。静悠看着母亲如此,也赶紧跟着跪在晴暖身后。因风澜清是皇族,不能跪平民,所以他便站在晴暖的身旁,用手轻轻地拍着她因哭泣而颤慄的双肩。 「父亲、母亲,女儿来看二老了。」晴暖的声音悲戚,不停地吸着鼻子。 风澜清将手从晴暖的后背上拿开,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襟,神情肃穆地对着墓碑上的名字承诺着;「父亲,母亲,请二老放心,小婿一定会照顾好晴暖和悠悠的。」 晴暖闻言,立即侧头看着风澜清,在她的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地称呼他们为父母。且因他之前一直生病,这也是他回京后第一次与她一同前来。 风澜清知道晴暖的想法,对她微笑着,言语温情地说到:「暖儿,你的父母亦是我的父母。我只后悔没有在他们生前叫出口,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唯有今后加倍的对你好,才能弥补我心中遗憾。」 晴暖哭着哭着却笑了,那笑脸上还带着止不住滚落的泪珠,叫人看了是生生的心痛。 风澜清蹲下身,掏出锦帕为她擦拭着脸上的眼泪,那动作小心而轻柔,似手中的一块珍宝。 静悠也赶紧扶住晴暖,那软糯糯的声音打破了悲伤的气氛,「娘亲,别伤心了。您还未向外祖父和外祖母介绍呢。」 晴暖一听,这才想起今日这件最重要的事儿来。 风澜清望着这娘俩是一头雾水,介绍什么?静悠吗?可闺女不是来过此处几次了吗? 晴暖见风澜清一脸疑惑的模样,偷偷地笑了笑。她嘴唇轻启,带着淡淡的喜悦,「父亲,母亲,请保佑暖儿和肚里的小宝平平安安,保佑女儿顺利生产。」 风澜清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闻言,他吃惊地转过头望着仍跪着的晴暖,满脸的惊喜和激动。 「暖儿,这……这是真的吗?」他全身颤抖,说话突然结巴起来。 晴暖无奈地看了看他,这人的反应真是愈来愈迟钝了。不过,她还是耐心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到:「这几日早起时胃口都不好,今日请府医来看看,原来是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风澜清憨笑着,突然似想起了什么,急忙用手胡乱地抹了抹眼角那可疑的水渍,小心翼翼地把晴暖给扶了起来。 他躬身下去,边仔细地为她拍去身上的泥土,边用力吸了吸鼻子说到:「暖儿,这里风大,咱们回府吧,你现在有了身子可得小心着。父亲母亲知道你的孝心,不会怪罪的。 晴暖本想反驳,自己哪就有这般娇气。可她见风澜清如此的紧张,只得由着他把自己扶上了马车。 第七十章 十月怀胎 从得知晴暖有孕那一刻起,风澜清便把她给紧紧地看住了。 除了在皇宫处理朝政时无法照顾,但凡他一回府,他便时刻守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晴暖见他如此谨慎,只得不停地宽慰着。 时间就在风澜清的眼皮子下不停地流逝着,此时的晴暖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这一日,她的胃口极好,午膳之后便想到园子里走走。于是,她自个儿用手撑着桌子便站了起来。坐在一旁的风澜清被吓得变了脸色,他一个大步便跨到了晴暖的身旁,急忙用手扶住了她。 晴暖见他又被吓着了,只得赶紧安慰着,「清,你别太焦虑了。这生孩子是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况且我已经生了悠悠,哪有这么娇气。」 风澜清这时怎会听她的,他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暖儿,都说女子生孩子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你那么辛苦和劳累,为夫理应好好照顾你。下一次,你可别再如此了。」 晴暖见如何都说不过他,也懒得再和他理论。虽说这日子是少了点儿自由,但有如此体贴的摄政王成日里端茶送水的伺候着,也着实是很不错了。 又过了几日,风澜清不知是在哪里听到了什么,他对静悠是愈发的耐心,陪伴的时间比之前晴暖还未怀孕时都多了许多。 晴暖曾好奇地问过他,他只说怕静悠孤单,怕她觉着有了弟弟妹妹后便会遭父母冷落。所以,他要用更多的时间来呵护闺女儿。 不过这样一来,风澜清的时间就更加不够用了。他既要处理朝政,又要辅佐小皇帝。回到家后不仅要守着晴暖,还要抽空来陪伴静悠。所以,在之后的时日里,风澜清又开始把大量的奏章往王府里搬。小皇帝风玄宇看着他那堪称为妻奴、孩儿奴的皇叔,无奈地抽了抽嘴角,不再用藉口强留着他。 小皇帝掐着指头算了算,加上皇婶婶坐月子的时间,也不过还有五个月。一旦皇婶婶出了月子,他会变着法儿的让这个不称职的摄政王把耽搁的时间给加倍的补回来。 他已在脑海里默默地畅想,待皇婶婶把孩子生下来后,他那成日往家跑的皇叔被迫留在宫里,会是个怎样精彩的场面。思于此,他心里总算是舒坦了许多。他打了个哈欠,继续诵读着太傅教授的文章。 而在王府里,晴暖的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待即将临盆时,她的肚子就像要被撑破似的。风澜清看着她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踏实,真真是心疼不已,恨不得替她受这个罪。 很快,产期便到了,可晴暖的肚子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有些惆怅,怎的这孩子也和静悠一样,总喜欢赖在肚子里不出来。她是天天的盼,就盼着自个儿的肚子能突然痛起来。可事与愿违,她这个孩子压根儿就没打算从娘亲的肚子里钻出来。 风澜清见是这样的一个状况,简直是欲哭无泪。就连那宫中的小皇帝,也在默默地重新计算着摄政王回归的日子了。 第七十一章 喜诞麟儿 半个月过去了,晴暖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太医们商量了一番,决定用催产的汤药强行让孩子出来。可一副汤药下去,晴暖完全没有反应,肚子是一点儿都不痛。 太医院的院首在看到摄政王那黑得吓人的面孔后,赶紧小心翼翼地解释着这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造成的,一副汤药不一定就能使孕妇发作。 于是第二日,当第二副汤药下肚后,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可一整天过去了,晴暖依旧觉不出任何的不适。风澜清气得一把撕碎了药方,拍着桌子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医们吼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怎的王妃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真是一群庸医,都给本王滚回老家去。」 晴暖见风澜清动了气,赶紧上前拉住他,「清,别生气,这是常有的症状。这催产也不都是一次两次就可以成功的。我幼时曾在祖母的医书上看到过,有孕妇一连喝了七天的汤药才生下了孩子。」 风澜清不知他发火时晴暖正在门外,他连忙从头到脚的仔细检查了她一番,有些紧张地问:「暖儿怎的出来了,为夫真怕方才吓着你了。」 晴暖握住风澜清有些微微发抖的手,温柔地安抚着他,「清,没事的,我和孩子都没那般娇弱。」 她又看了看还跪在地上胆战心寒的太医们,给风澜清使了个眼色,风澜清会意,声音冷冷地低吼着:「一群废物,都给本王滚下去。」 太医们一听,如获大赦般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晴暖抚摸着那张鬍子拉碴的脸,觉着有些扎手,她知晓风澜清这几日的担忧。她把头轻轻地枕在他的肩上,贪婪地轻嗅着他身上那淡淡的墨香。 「清,别担心,我和孩子都会平安的。」 风澜清的焦躁被晴暖温和的声音慢慢抚平,他用手小心谨慎地圈着她的身子,感受着这人间最美好的温暖。 又是一夜过去了,待第三日的朝霞洒满了整个东明时,晴暖的肚子终于开始隐隐作痛。不一会儿,疼痛开始加剧,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到最后,那疼痛几乎就不曾停歇过。 这种疼痛她太熟悉了,在生静悠时,她就是被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折磨到几乎坚持不下去。而现在,这种难熬的时刻又来了。 晴暖在产婆的指导下拼尽了全力,她双手紧紧地抓住床单,豆大的汗珠正不停的往下淌着。 风澜清在院子里来回的踱着步,他听着从里面传来的痛苦的叫声,有好几次都想要冲进去。可每一次,他都被影夜和影墨给死死的抓住了。 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让风澜清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用力一击,直接把影夜和影墨给甩到了一边儿。只见那两人疼得龇牙咧嘴,坐在地上起不来。 正当他打开房门准备冲进去时,嬷嬷疾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向风澜清福了福,大声地朝他报着喜,「恭喜摄政王!贺喜摄政王!王妃生了个小王爷,母子平安。」 第七十二章 父子对垒 风澜清得知晴暖母子平安,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他一个箭步便冲到了晴暖的床边。晴暖虚弱地对他笑了笑,她实在是太累了,也没有力气说话了。风澜清看着心疼,拿出帕子为她擦拭着鬓角冒出来的汗珠,柔声地说着:「暖儿,你辛苦了。孩子很好,你放心就是。」 晴暖安心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风澜清就坐在床边一直守着她。 孩子已经被奶娘抱去餵奶了,而他并没有立即去探望。直到夜幕降临,静悠进屋来叫他用膳时,他才想起了去抱抱那个折磨人的混小子。 不过,让风澜清颇为尴尬的是,他刚从奶娘手中抱过正睡得香甜的小婴孩时,突然,那孩子「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风澜清手无足措地看着手中的小东西,不知该怎样哄他。 正在此时,静悠拉了拉他的衣襟,示意他把孩子给她。 风澜清有些犹豫,但还是把孩子递给了她。虽说闺女已快九岁,可这抱孩子、哄孩子的活也不是她能够胜任的。而在一旁的两个奶娘更是吓得面色煞白,生怕小郡主一个不小心就把小王爷给摔着了。 静悠看着众人的神色,知晓他们心中所想。她不慌不忙地接过孩子,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嘴里还喃喃自语,说着一些哄婴孩儿的话。 不一会儿,令所有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才出生的小婴孩儿居然在一个九岁女娃的怀中睡着了。静悠见孩子已睡熟,又轻手轻脚地把他递给了奶娘。她看到风澜清满脸的疑惑,便笑着压低声音说到:「爹爹,静悠在杭城时,隔壁的大婶儿因孩子众多,静悠便时常去帮忙,因而也略微了解了些哄孩子的方法。」 风澜清闻言,心中甚是欣慰和愧疚,他疼惜地摸了摸静悠的头,牵着她的手到厅里去用了晚膳。 用膳时,静悠懂事地给风澜清夹着菜,硬是差点儿把风澜清感动到老泪横流。他想起了致远前段时间来拜访他时曾说过的话,他说闺女儿就是爹爹的小棉袄,是真真的贴心。 风澜清看着又给他夹了一个鹌鹑蛋的静悠,心想着他这个小棉袄定比致远的还要暖心。他的闺女,是这世间最暖和的棉袄子。 但是,有一点儿风澜清却并没有想到。这世间万物都是阴阳平衡,相生相剋的。既然闺女是如此的懂事儿,那儿子嘛……可就不太一定了。 果然,每当风澜清一抱起那孩子,那孩子便会大哭不止,任凭他怎么哄也无济于事。可只要他把孩子交还到其他人手里,那小傢伙儿的哭声便立马停止。风澜清瞪着眼睛愤怒的看着在别人怀里舒服躺着的混小子,心道这孩子莫非就是他天生的克星,故意来惹他生气的? 不过,风澜清显然没有料到自个儿的儿子竟然会这么调皮。在往后的日子里,只要他们父子同处一间屋子,那小子便定会浑然大闹起来。晴暖看着心疼,只得每次都把风澜清给往外赶。 第七十三章 女儿养老 这一日,风澜清直至红日西沉才回到王府。他兴沖沖的走进屋子,想看看媳妇儿和儿子。可下一刻,惊天动地的哭声乍然响起。于是,他又十分悲惨地被晴暖赶出了屋。 可当他把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那震耳欲聋的哭声却戛然而止。他听着里面的动静,敢情这小子正被晴暖抱着乐呢。他气闷不已,他都有好长时日没抱过自个儿的媳妇儿了,晴暖所有的时间都被那混小子给霸占了。 风澜清想不明白,这小子难道前世和自己有仇?怎么一打从娘胎出来就和自己对着干,到现在居然还变本加厉地跟他抢着晴暖。不行,他得想个办法,媳妇儿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不能让那小子给时时占了去。 他想起了宫中的皇帝侄儿,在侄儿的百日宴上,他那五弟得意洋洋地对着自己炫耀。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风澜兮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他不停地在自己面前展示着父慈子孝的场景。不过也是奇了,那皇帝侄儿无论哭得有多厉害,只要他亲爹一抱,就立马咧嘴大笑起来。 风澜清又想了想自个儿那糟心的亲儿子,真真是天壤之别。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烦闷的心情。他想起当初为那小子取名为风玄泽时,是愿他如湖泊河流生生不息。可现在看来,他就是来专门折他亲爹的阳寿的。还这么小就和自己槓上了,长大后还了得?自己以后定会被他给活活气死! 风澜清是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本是不信前世今生的,可现在他就是觉着,他们父子俩前世一定是一对仇人。 「爹爹,别气了。」 一个贴心的声音在风澜清的身后响了起来,静悠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襟。 风澜清听到这甜甜的声音,心中忽然满足起来。是啊,只要闺女儿喜欢他就成。至于那小子,滚一边儿去吧。 静悠见风澜清的脸色舒缓了不少,便主动拉起他那只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大手,带着他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爹爹处理朝政辛苦,又要抽空来探望娘亲,悠悠想着您定是又乏又饿。悠悠方才在厨房做了盘梨花酥,已经命人端去书房了。爹爹和悠悠一起去尝尝吧,也顺便指点一下悠悠的手艺。」 风澜清被闺女牵着,又听着这些个暖心窝子的话,忍不住再一次感嘆着闺女就是比儿子好。 于是,他不会让静悠远嫁的信念更加的坚定,以后哪怕是天皇老子也甭想把他闺女儿给弄出京城。他这辈子也不指望那混小子能给自己养老了。反正他是东明最尊贵的王爷,他也不怕闺女以后的岳家心里会不高兴,他的余生就靠着闺女了。 于是,堂堂东明王朝的摄政王爷除了每日处理朝政外,又给自己加了个任务——亲自挑选女婿。 他时常留心着各家和静悠年纪相仿的公子少爷,他要为闺女选个全东明最好的夫婿,他的小心肝儿可不能被人给委屈了去。 晴暖在知道风澜清这个想法后,不知取笑过他多少次。这儿女娶嫁本是当家主母操心的事儿,没想到他这个大男人已经把静悠的婚事给当成了一件重要的任务来完成。这要是传出去,真的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不过晴暖笑归笑,但心里却是满满的幸福。他的丈夫不似有的人家那样嫌弃女孩儿,他是真真的把静悠当成了宝。 第七十四章 前世情敌 可风澜清却毫不在意晴暖的嘲笑,他现在除了挑选静悠的夫婿人选,就是想办法让那混帐儿子少霸占着他亲爹的媳妇儿。 风澜清掰着指头是越数越气,那小子出生都快三个月了,他还没能和媳妇儿同床共枕过呢。 话说这孩子也是奇,非得让晴暖抱着才能入睡。他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一旦奶娘把他抱出屋子,他便会立刻清醒过来,随即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奶娘无法,又只得将他交还给晴暖。就因为这样,风澜清是好久都没抱过自己的媳妇儿了。他心里很憋屈,连带着火气也跟着蹭蹭地往上窜。 终于有一天,夜深人静之时,风澜清偷偷地熘进了晴暖的屋里。 晴暖见他进来,急忙挥手赶他出去。她紧张地看了看在小床上熟睡的儿子,还好,这小子今日哭得多,定是累坏了。 风澜清怎会听话的离开,他几大步便来到床前顺手脱掉了外衫,然后一下子便抓住了晴暖还在赶他出去的小手。他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到:「暖儿,你就别赶我了。这小子今日哭累了,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的。」 「你是故意的?」晴暖一个激灵,怪不得今日这厮总在泽儿面前晃悠,惹得孩子一个劲儿地吵闹。 「废话,我要是不这么做,现在还能在这里与你说话吗?」 「风澜清,你就不心疼你儿子?」晴暖压得极低的声音中已有了隐忍的怒火。 风澜清知晴暖是有些恼了,立刻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暖儿,为夫实在是没法了。那小子就像个门神一样,我一进来他就哭。你也可怜可怜我吧,我可是为娘子你守身如玉到现在呢。」 晴暖见他那巴巴的样儿,也知这段时间的确是冷落了他。她缓了缓情绪,也不在生气。 不过风澜清可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主儿,他一见晴暖的态度软了下来,立即一个翻身便将她拥入怀中。晴暖一惊,下意识地反抗着,可没过多久便和他一起沉沦在这蚀骨的美味中了。 第二日醒来,风澜清是浑身轻松、神清气爽。他觉得昨日的方法甚好,可以继续採用。 不过,当他再一次故技重施时,晴暖一眼就识破了他打的什么算盘。于是,他再一次被自个儿的媳妇儿给无情地赶了出去。风澜清望着那当着他面儿关上的房门,心里那个气啊。那混小子这才多大点儿,就敢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爹。很好,他一定要让他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一家之主。 于是,在当天夜里,待风玄泽睡着后,风澜清又攧手攧脚地悄悄潜了进去。晴暖惊恐的看着他,生怕他把儿子给吵醒了。风澜清见晴暖这模样,心里可是不带劲儿。这可是他贴心的媳妇儿啊,怎的这么快就变成和那小子一个阵营的人了。 风澜清是一想起心里就不是滋味,他可不管晴暖给出的示意,脸色阴郁的躺到床上去了,还摆出了一幅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去的表情。晴暖见他还跟自己儿子吃醋也是哭笑不得,只得任由他躺着。 不过所幸的是,风玄泽虽然在半夜醒了几次,但由于屋子里就只留有一盏烛火,因而他并未发觉风澜清的存在。奶娘和嬷嬷们来回穿梭于屋子里,风澜清也无所谓。他就那么直挺挺的躺着,默默宣誓着自己在王府中的地位。 再后来,风玄宇渐渐地长大了,但他和自个儿的亲爹就没好好说上过两句话。不过,他倒是日日粘着晴暖,事事必会徵询她的意见。 风澜清看着总和自己对着干的儿子,已经毫不怀疑的认识到,他们父子俩前世不仅是仇敌,还一定是情敌。 第七十五章 余生且慢 时光就这般匆匆流走,春去秋来,年复一年。转眼间,东明的皇帝已年十八,即将大婚。 这一日早朝后,风澜清和皇帝待在御书房里,直到掌灯时分才先后离开。 这一次,风澜清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上任由马儿把他慢悠悠地拉回家。他今日是去跟皇帝请辞的,大婚之后皇帝便要亲政,而他也该带着妻子到青州去住上一段时日了。 皇帝诚恳地挽留着他,希望他能继续留在朝中。可风澜清去意已决,没有丝毫的动摇。虽说这十几年来,他和皇帝侄儿相处融洽,但什么都得有个度,现在是时候把所有的权利都交还给那孩子了。 皇帝见风澜清心去难留,忽然站起身来,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风澜清惊了一下,赶紧侧身避过。 皇帝说他早已把他当成父亲般看待,他一定保睿王府的子子孙孙永世荣华。 这一次,风澜清没有再拒绝。他单膝跪地谢过皇帝,并在为皇帝最后一次解惑后起身离开了这个早已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他的家在宫外,那里才是能让他安心的所在。 后来,当风澜清和晴暖收拾好行装准备启程前往青州时,静悠怀孕的消息传到了王府。静悠十六嫁人,现已是第三年,这个孩子来之不易。风澜清他们不敢怠慢,立刻取消行程而转道去了宁州。宁州地处东明的西北方,是十分关键的军事重镇。 是的,静悠主动嫁到了边塞,夫君是一个戍边的青年将军。 当年为了这事儿,风澜清差点儿和静悠断绝父女关系。可最终,他还是让了步,随了女儿的意。 再后来,待静悠平安生产之后,风澜清和晴暖又火急火燎地赶往京城。毕竟还有个儿子在王府,还时不时的需要管教一番。 又过了几年,待风玄泽娶亲后,这王府的两人总算是安安心心地踏上了去往青州的路,长住在了青州的老宅子里。 老宅子的一切都没有变,还和当年他们路过时一样。屋子被僕人们打扫得干净整洁,晴暖住得甚是舒心。 青州的天很蓝,晴暖时常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发呆。 「暖儿,在想什么呢?」风澜清见她又一个人坐在那儿,特意为她换上了一杯暖茶。 「我在想呀,我怎的会在十二岁那年遇到你。」晴暖虽是笑嘻嘻地说着,但模样却是十分认真。 「暖儿后悔了?」风澜清心中开始有些忐忑,他寻思着近日没犯什么错误呀。 「嗯。我的确是后悔了,我后悔这么晚才遇见你。要是儿时便相遇,那我们在一起的时日就会更多。」 晴暖侧头凝视着他,眼里闪烁着光亮。 而风澜清也同样深情的回望着,伸手将她轻轻地揽在了怀里。 「暖儿,你这个贪心的女人。不过,为夫比你更贪心。下辈子咱们还要是夫妻,恩爱白首,直至永远。」 夕阳渐沉,为大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微风轻柔拂过,正吟唱着这世间最美的故事。 ------题外话------ 亲们,别离开哦,还有番外篇。 结束语: 故事写到这里也就结束了,之后还会有几个番外篇。微风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这是微风的第一部长篇,虽然只有三十五万字,但若没有大家长期以来的肯定,微风不一定能坚持到现在。 其实想说的话有很多,可真正坐在电脑前,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虽然这篇文的订阅量并不多,但微风知道每天都有朋友在守着更新。微风亦觉得心中有愧,因为工作和家庭的双重原因,微风到后期每天就只有一千多字的更新量。微风很感激大家,一切一切尽在不言中。 同时,为了感激订文的朋友,请在评论区留下和文中内容相关的评论,微风为大家准备了数目不等的潇湘币。 至于番外篇,具体涉及到的会有静悠的感情、风澜兮和岳苏雅、风澜清和晴暖、影夜和月荷、影寒和影凌、邡铭熙的感情等大概六个。也请大家继续关注。 最后,再次感激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微风铭记于心。在2020年元月即将来临之际,微风祝各位新年快乐、事事如意! 番外一 1 深夜,女子静静的坐在铜镜前,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她柳眉杏目,有些迷茫,有些不可思议,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她居然要嫁人了,她本是一个今日就会死去的人。而现在,她即将成为他的妻子。 是的,她就是刑部侍郎的嫡长女岳苏雅。 母亲早逝,没良心的父亲和恶毒的继母要将她嫁给齐国公府的嫡长子来换取更多的权利。那嫡长子是个天阉,嫁过去只能是活守寡。 她气极,只能以死抗争。她找了个机会,准备在皇宫里投湖自尽,却不想被躲在一处的安王给救了。皇帝要处死她,他却极力维护着她。事情的最后,居然是皇帝把她赐婚予安王为正妃。 她又想起了那人维护她的话语,她的脸忽然有些发烫。世人都道安王风澜兮是个短命鬼,可她只知他是个良善的人,一个值得託付终生的人。 短短一个月后,她就被抬上了去往安王府的花轿。皇帝已是等不及,害怕风澜兮的身体支撑不到成亲之日。 她坐在晃晃悠悠的花轿上有些眩晕,她应该是整个东明出嫁最迅速的王妃了。 在经历了冗长的皇室仪式后,她终于被送入了洞房。她有些紧张,直直地坐在床边等待着新郎的到来。 一个时辰后,待外面的喧嚣声逐渐消停后,一个并不太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他,终于来了吗? 她心里开始忐忑起来,除了知道他身体孱弱外,她几乎对他一无所知。他会是个怎样的人,会不会不喜欢她。毕竟他们的因缘是皇帝所赐,他也许会因此而讨厌她。 她能感受到他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喜娘欢喜的说着祝福的话语。紧接着,她的盖头就被掀开了。她有些羞涩,可还是抬头望了望他。他今日一身红色喜服,那张满满病容的脸都被这满屋的红而染得不再苍白。 在喝了交杯酒后,屋里的奴婢们便自觉的退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的心砰砰的跳着,她知晓即将会发生什么。她的手心里全是汗,她既期待又有些羞涩。 可那人却并没有任何亲密的动作,只是寻了个凳子便坐了上去。 「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他的声音软软的,听上去很是疲惫。 她心中一颤,知晓他是在拒绝今晚的洞房花烛。不过她并没有多气恼,他是个病人,她理应先照顾好他的身体。 于是,她站了起来,也走到了桌旁坐好。 「那个……你到床上去休息吧。」这还是她今日上花轿后说的第一句话,嗓子里已有些轻微的发紧。 「不必,我就坐在这儿休息即可。」他说完后看了看也坐在一旁的她,有些犹豫的拿了个杯子倒了些茶水。 他把杯子递到了她手中,示意她喝下。 她看着面前的茶水,心里有些感动,他定是听出了她嗓子的干涩。 她拿起茶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到了底。她并不是那些个矫揉造作的女子,他请她喝水,她渴了,她就喝了。 她见他有些震惊的望着她,这才觉出自己太没个大家闺秀的正形儿了。她对他讪讪的笑了笑,低下头不再看他。 沉默的气氛有些尴尬,他们就一直这样坐着,直到第二日天明。 番外一 2 院子里洒扫的婆子已经开始干活了,她见他站了起来,取下了一把挂在壁上的剑。 只见他看了看闪着寒光的剑身,利落地割破了左手的食指,把手指里流出的血抹在了床单上。她在一旁看着他所做的这一切,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她知晓那血是什么意思,也感激着他对她的保护。 在回门的日子里,继母的女儿居然和一个府中的小厮苟且,且正好被众人给撞见了。府中出了这等丑事,只得想法儿掩饰着。父亲极不情愿的在安王的监督下除了那小厮的奴籍,再给他设计了一个新的身份,准备让他尽快迎娶她的好妹妹。 她心里可是乐开了花,毕竟她那心高气傲的妹妹和平顺侯世子的婚事算是告吹了。那有着一半相同血脉的亲妹妹仗着父亲的宠爱,给她明里暗里不知使了多少绊子。有一次要不是她命大,她早已喝了孟婆汤重新投胎了。 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她瞧着闭目养神的他,仔细思索着整件事情的经过。这事儿,该不会和他有关吧?她心里忽然甜滋滋的,比吃了蜜还甜。 不过,她的好心情却没有伴随她多久,她的心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流逝而逐渐跌落到了谷底。新婚之夜,她还可以骗自己说他是劳累过度,可现在成亲都快三个月了,他还一直没有碰过她。她很是不解,既然他不喜她,那为何又会夜夜宿在她的屋子里,和她同床共枕像是对真正的夫妻。 平日在外,他十分敬重她,给足了她王妃的面子,也让她接管了王府的中馈。可一旦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时,他便会长久的沉默,和在外面的模样相距千里。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他给了她体面,那她作为回报,也谨慎仔细的照顾着他虚弱的身子,帮他打理好王府不让他忧心。 直到有一日,她陪着他在园子里散着步,他突然开口问她多大了。 她有些恼,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就如山洪般顷刻而出。 她双手叉着腰,瞪着面前那张苍白的脸,声音尖锐的说了起来,「王爷真是好记性,妾身的庚帖上可是写得一清二楚,想来王爷就根本没有看过。您都把妾身娶进门儿了,居然还不知妾身的年岁。王爷就不怕妾身的年纪大于您,被众人说您是抱了块金砖回家吗?哦对了,妾身只顾着说话忘告诉您了,妾身今年十七,和您的生辰是同月同日。」 可当她噼里啪啦的说完后,她便后悔了。自己寄人篱下,怎的就这般不会控制脾气。 她怯怯地瞧了瞧风澜兮,见他脸色如常,这才缓缓的松了口气。正当她不知所措时,那人居然上前主动的牵起了她的手,对她温柔地说到:「我以后不会忘了,你的一切我都不会再忘了。」 于是,那一夜,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他对她是极好,处处想着她,不让她受丁点儿的委屈。那段日子,是她失去母亲后最快乐的时光。 可忽然有一天,当他听到四哥睿王来访时,他第一次拒绝了她的陪伴。虽说这睿王曾经也来过几次,但那时她和他仅仅只是相敬如宾,所以也没有在意他独自前往。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避讳着她?他从不在意朝政,也无心储位,若不是朝廷的事儿,那就只能是私事儿了。 到底是什么不能让她知晓,除非……那事情关乎另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