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上瘾:劫个相公太傲娇》 第一章 打劫 「大当家的!」 一声急唤,激动且惊喜。 盛京城外,玉壶山脚下三间土房的破院子里,一蓬头垢面的男子跑进来,气也来不及停喘一下的跑进屋子里,激动喊道, 「大当家的,来活了,这下有吃的了!」 堂屋里乌漆嘛黑,家徒四壁,屋顶可以直接看到已经燻黑的房梁,中间放着一张不知谁家扔的大椅子,上面铺着一张虎皮。 此时上面坐着一个人,是男子口中的大当家,同样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正吃瓜子。 大当家旁边还坐了一个男子,欣长的身子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有些滑稽,面容却十分俊秀,身上的衣服虽然也打着补丁,却要干净的多,手里正拿着一个新摘的向日葵花盘,从上面扣下瓜子来,小心剥了皮,然后放到坐在大当家的手里。 大当家的一头乱发鸡窝似的顶在头上,满脸污泥,看不出本来容貌,一双眼睛却乌黑清亮,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纤细,听到吃的到是问了一句, 「什么事咋咋呼呼的!」 刚刚九月的天气,跑进来的人额头上出了一层汗,随手用袖子一擦,憨憨一笑,兴奋的道,「大当家的,我从外面听到一个消息,说盛京首富纪家长公子小的时候定过一门娃娃亲,现在女家带着嫁妆要来盛京成亲了,从阜阳来的,听说好几大箱子的嫁妆,这下我们发财了!」 此时门外又有两人走进来,一个身形高壮,满脸络腮鬍,往门口一站,屋子里立刻暗了几分。另一个年长些,三十岁左右,面孔儒雅方正,目光沉静,淡声问道, 「阿树,你听清楚了?果真是盛京纪家?」 两人走进来,伏龙帮便算人齐了。 盛京城外有座玉壶山,玉壶山下有个伏龙帮,伏龙帮总计就这五个人。 坐在虎皮椅子上的人是大当家的,名苏九,人称九爷,五岁加入了伏龙帮,十年过去,凭藉一身好功夫和心狠手辣的手段,已经成为伏龙帮的帮主,也成功的将近百人的伏龙帮发展成了五人土匪窝。 剥瓜子的俊秀少年名唤长欢,善轻功、剥瓜子和拍马屁。 进来传话的男人名叫阿树,刚刚又进来的两人,高壮的叫胡大炮,儒雅的叫乔安,是伏龙帮的二当家。 阿树听到二当家的问,点头如捣蒜,「听清楚了,就是纪家!」 胡大炮,人如其名,冷声道,「管他娘的是谁,上去就抢,抢了就是咱们的!」 乔安皱眉摇头,「如果真的是纪家,这羊牯劫不得!」 「为啥?」阿树瞪大了眼问道。 「纪家是盛京首富,天下粮仓有纪家一半,连朝廷都要礼让三分。而且现在的纪家掌位人虽然风流,却听说是个狠角色,若是得罪了他,那我们还能在这混吗?」男子道。 坐在小板凳上的长欢抬起头来,一边嗑瓜子一边点头道,「二当家说的在理!」 「不混就不混!」胡大炮插了一句,「大不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反正到哪都能抢劫!」 抢劫这工作,的确不受地域限制。 乔安道,「这大梁国遍地都是纪家的势力,我们去哪儿?」 胡大炮一噎,顿时不说话了,抬头看向主位。 一直没说话的大当家苏九开口道,「纪家长公子的娃娃亲、可是阜阳苏家?听说当年纪家落魄时,不是已经被苏嫁毁亲了吗?苏家怎么又把女儿送来了?」 忒脸皮厚了点! 乔安回道,「苏家见纪家这几年又成了大梁首富,不承认悔婚,所以主动派人带着嫁妆把女儿送来了!」 「趋炎附势,两面三刀,我呸!」阿树对着地上啐了一口,抬头道,「大当家的,你说句话,劫不劫?这可是个流油的肥羊!」 苏九貌似吞咽了一口口水,却道,「算了吧,还是安全第一!」 「大当家,你不会真怕了吧?」阿树冷哼道。 「怕你奶奶爪!黑道白道,你去打听,哪个不知道你伏龙帮九爷,心狠手辣,就从来没缩过脖子!」苏九猛的一拍座椅,「老子不是怕,只是觉得劫一个女人,胜之不武,说出去被人笑话,有辱我九爷的威名!」 说完还拍了拍旁边少年的头,「长欢,你说小爷我怂过吗?」 「没有!」少年嘴里磕着瓜子,一脸真诚的摇头道,「谁要敢说大当家的怂,我长欢我第一个不干,抽他骨,吸他血,刨他祖坟!」 「乖!爷最疼你!」苏九咧着白牙一笑。 「对,咱们在道上是有些名气,那也是早年,咱们伏龙帮压过他们八龙寨,可你看看咱们穷成什么样子了?人也只剩下咱们五个,就算落了个劫富济贫的好名声,有啥用?你看人家八龙寨,弟兄已经有几十多个,个个吃香喝辣,逛窑子进酒楼,哪个不比咱们强?」阿树忿忿道。 苏九一脚踹过去,「你看他们好就去投奔他们去,赶紧滚,马不停蹄的滚!」 阿树被踹了一脚,委屈的撅着屁股蹲在地上,「我阿树要想走,早就走了,至于饿肚子饿了三天。」 「放屁!昨天老子不还买了一筐玉米回来让你们啃了个够,看看你那牙缝,玉米须还沾着呢!」 阿树一撇嘴,「身为一个正宗的土匪,却去买粮食吃,丢不丢人!」 胡大炮也不干了,「简直窝囊死了!」 「再啃两天玉米,我这脸色都成黄的了!」 「我们每次劫了那些为富不仁的人,都把银子去救济百姓,我穷的饭都吃不了了,怎么也没人救济我!」 「别说救济,那天路过一片玉米地,我偷了俩玉米还被人追着打!」 「还有八龙寨那帮孙子,那天故意当着我的面把一只烧鸡扔给狗,忒他娘的欺负人!」 …… 阿树和胡大炮蹲在地上,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委屈,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苏九「蹭」的站了起来,「够了!老子决定了,明天杀羊剪膘!」 这是同意了,阿树两人激动的站了起来。 乔安抬眼看向苏九。 苏九也抬头看向他,「安爷,这事你怎么看?」 乔安皱眉思忖一瞬,点头道,「既然弟兄们都想劫,那就劫。不过咱也别都劫了,就劫一箱嫁妆,也不许伤人,纪家应该不会为了这一箱的金银对咱们赶尽杀绝!快入冬了,咱们的确需要点银子过冬。」 苏九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商量一下明日的行动!都过来!」 她一招手,其他四人顿时都围了上去! 此时的伏龙帮算上苏九也只有五个人,穷困潦倒,正在为了不啃玉米而谋划一场抢劫,如论他们其中的谁,都不会想到几年后,伏龙帮成为大梁第一江湖门派,门下帮众上万,生意遍布全国,而他们每一个人也都成了呼风唤雨的一方人物。 当然,现在的他们连晚上的饭都还没着落。 当日夜里,长欢就去打探苏家送嫁妆的队伍到了哪儿,也顺便打探了一下其他同行的动静。 半夜里长欢回来,阿树和胡大炮正在堂屋里磨刀,苏九正倒在椅子上睡觉,乔安坐在唯一的一盏油灯下看书。 长欢进屋,众人顿时都放下了手里东西围过来。 「我打听到了,苏家人已经到了李家镇,按他们的脚程,明日午时就能到落鹰峰下,那里人烟稀少,最适合埋伏!」 苏九点头,下令道,「明日午时,埋伏落鹰峰。」 「遵命!」其他四人齐齐应声。 胡大炮和阿树都呲牙嘿嘿一笑,似已经看到大鱼大肉就摆在面前。 而伏龙帮能不能翻身甚至熬过这一冬,未来的命运如何,就看明日了! 次日,一大早,五个人每人啃了一个玉米,将磨好的刀背在身上,往落鹰峰而去。 到了的时候已经巳时了,五个人埋伏在山坡上的岩石后,望眼欲穿的看着山下官道。 只等苏家的马车一来便冲下去。 然而等了将近两个多时辰,官道上稀稀落落的有几个行人过去,却不见有带着嫁妆的马车路过。 顶上日头越来越大,胡大炮站到高处往南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娘的,不会过去了吧!」 苏九倚在山石上打了个盹儿,睁开眼,打着哈欠道,「长欢,你再去打探打探,苏家是不是在哪歇脚?」 长欢正要应声,就听乔安道,「落鹰峰前面有片林子,说不定这个时候苏家人正在林子里休息,咱们不如一起过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行,就这么办!」苏九应了一声,带着四个人一路往南。 远远的,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此时太阳正烈,燥热的空气中混着血腥,这种味道对于他们来说最熟悉不过。 苏九眼睛一眯,冷声道,「不好!」 说话间众人已到了那片林子前,顿时一惊。 只见林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死尸,都是一刀毙命,胸口被捅了个通透,血将林子里的草都染红了。 死的人有丫鬟,有奶娘,有随从,还有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年轻女子。 「他娘的,好好的一只肥羊让别人宰了!」胡大炮怒骂了一声,用刀挑开一直红木大箱子,果然里面已经空了。 「一定是八龙寨的人,他们向来不留活口!」阿树忿忿道。 苏九走到那女子面前,见女子浑身一丝不挂,衣服胡乱的被扔在身上,满身的青痕,竟是被姦淫致死。 苏九眉头皱了皱,将女子的衣服给她穿上,看着女子的脸,胸口莫名的一沉。 「还以为以后有饭吃了,又他娘的白欢喜一场!」阿树颓唐的蹲在地上。 乔安目光落在给女人穿衣服的苏九身上,突然意味深长的一笑, 「也未必!」 「二当家的,你有什么主意?」胡大炮问道。 乔安点头,「我的确有个想法,能让咱们都不用再挨饿!」 「什么主意你快说!」阿树也凑过来。 乔安看着苏九,「我们可以让大当家的扮成新娘,继续进京,等成了亲,咱们大当家的就是纪家主母!」 苏九猛然回过头来, 「你说啥?」 ------题外话------ 十二新文来了,求入坑! 第2章 扮女人? 要大当家的扮成苏家小姐入京成亲? 听到这话,其他三人都是一愣,苏九一屁股坐在地上,「让小爷扮成女人,这是什么馊主意,小爷不干!」 乔安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大当家,没有人比您更合适了!」 苏九一愣,想了想,懊恼的道, 「那也不行!」 长欢蹲在苏九身后,「我也不同意,万一被纪家人识破,大当家的有危险怎么办?」 「不会识破,纪家和苏家已经将近十年没有来往,纪家大夫人两年前已死了,其他人都没见过这位苏小姐。」乔安解释道,「我们扮成随从和大当家的一起入京,要是有什么不对,跑了就是。」 「不干!」苏九嘴里叼着一根枯草,语气坚决,「让小爷扮女人,说啥也不干!」 胡大炮和阿树蹲在地上,眉头紧皱,似也在思考这件事。 「大当家的,这眼看就要入冬了,您真的要看着弟兄们吃草?」乔安皱了皱眉,劝说道,「咱们进京后见机行事,您受点委屈,装几天女人,等咱们得了银子,立刻就离开。」 苏九一口白牙使劲咬着嘴里的干草,抬头在阿树、胡大炮和乔安几人身上一扫,看着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 她五岁进入伏龙帮,五岁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后来进了伏龙帮之后,先认识的就是阿树和胡大炮。 当时伏龙帮有近百人,她最小,当然都欺负她,最开始那两年都是胡大炮和阿树两人护着她,让她活了下来。 她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在伏龙帮有了自己的势力,然后在胡大炮和阿树的扶持下,干掉了原来帮主,成为新帮主。 那一场内战后,伏龙帮死的死,跑的跑,还只有不到五十人。 之后苏九掌权,仍然干着打劫的勾当,只是劫的却都是贪官和为富不仁的富商,而且劫的银子都分给了附近的穷苦百姓。 这样一来,很多帮众都不愿意了,纷纷去投靠八龙寨和其他小土匪窝,到了最后,伏龙帮只剩下他们五人。 然而贪官和富商也不是经常送上门让他们抢啊,苏九又不允许他们去劫平常百姓,所以伏龙帮最后就剩下一个破院子,五个人还经常忍飢受冻。 可是不管多艰苦,多困难,哪怕饿肚子饿的起不来的时候,他们四人一直跟在她身边。 看着阿树和胡大炮两人饿的发绿的眼睛,苏九一咬牙,「噗」的一声,将干草吐了出去,一拍草地站起来,悲壮的道,「行!为了兄弟们,小爷我就扮一回女人,劫了纪家咱们就跑!」 然后远走高飞,离开盛京,从此吃香喝辣,也不枉这几个弟兄跟她出生入死多年不离不弃。 「大当家!」 胡大炮和阿树两眼含泪,感动的看着苏九。 长欢撅着嘴蹲在苏九身后,总觉得此事不妥。 「说干就干,别婆婆妈妈的,既然咱们占了苏家人的身份,这些人把衣服扒了你们换上,然后给埋了!」苏九吩咐道。 「是!」 其他四人应声,忙去挖坑埋人。 「大爷饶命、饶命!」 突然,一压在丫鬟身下的婆子爬起来,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大爷,饶命啊!」 一堆死人里,突然诈尸了一个! 几个人都是一愣,看着那婆子满脸的血迹却磕的精神抖擞的头,顿时便明白了。 这婆子装死! 还将一个死了的丫鬟压在自己身上,抹了满脸的血矇混过关,一听苏九让人要将她和那些死人一起埋了,才不敢再装下去了。 苏九目光发凉,这婆子穿的不错,四十岁左右,应该是苏家小姐的奶娘,死了还罢,偏偏没死,甚至没晕,说明她是眼睁睁的看着、听着她家小姐被姦淫致死,好一副狡猾狠毒的心肠,好一个贪生怕死的老奴! 「你家小姐都死了,你也跟着陪葬去吧!」苏九冷冷道了一声,对着阿树使了个眼色。 阿树冷哼一声,扛着大刀向着奶娘走去。 「别杀我!」奶娘惶恐后退,面如土色,急忙道,「你们不是要进京,总要有个苏家人,别杀我,我愿意为几位大爷做事!」 他们刚才商议的事被装死的婆子听了正着。 「阿树!」乔安喝住要杀那婆子的阿树,抬头看向苏九, 「大当家的,这婆子说的没错,咱们如果要装扮成苏家人进京,真需要有一个苏家人领路,这婆子且留她一命!」 他们要装成苏家人,可是他们对苏家一无所知,有了这婆子,至少告诉他们一些苏家的事,能少些破绽,说不定这婆子还认识纪家人,也更有说服力。 他们若是蒙头混脑的撞进盛京里去,会遇到什么麻烦谁也说不准? 「这种背信弃义,苟且偷生的奴才,万一反咬我们一口怎么办?」苏九问道。 盗亦有道,他们虽是劫匪,却最看不上这种弃主求生的东西! 「她敢!」胡大炮怒喝一声,「她要是敢出卖咱们,老子一刀宰了她,直接蒸了吃!」 那婆子浑身一颤,顿时瘫软在地上,摆手道,「不敢,老婆子绝对不敢出卖几位大爷!」 「你要敢背叛我们!」苏九用刀背敲着婆子的头,冷笑道,「我苏九爷绝对比八龙寨的人更狠!」 「是、是!」那婆子连连点头。 「好,既然这样,那我们赶紧行动!」乔安道,「大当家的和婆子去马车里换衣服,我们把这些人都埋了!」 「嗯!」 苏九点了点头,挖坑的挖坑,搬人的搬人,迅速的开始分头行动。 那婆子跟着苏九上了马车,瑟瑟的跟在她后面,关上车门,看了一眼苏九手里的刀,讷声问道, 「大爷真的扮成我们家小姐?」 这大当家的一脸污泥,看不出本来面目,身形虽然纤细,但是一个男人扮成女人? 听都没听说过! 他们以为纪家人都是傻子? 苏九点了点头,「别啰嗦,赶紧的,扮女人要先怎么做?」 婆子此时脸色虽白,但已经不见刚才那般惊恐,小心道,「那大爷先等一下,我去打盆水来!」 说着推开车门下车。 ------题外话------ 《宠妻》开始更新了,喜欢的亲点个收藏,么么哒! 第3章 绝色天成 苏九也不怕这婆子跑了,量她也没那个胆儿! 趁婆子打水的功夫坐在马车里四下打量,这马车极其宽敞,睡卧皆可,地上铺着织锦的绒毯,罗被锦裘,轻纱车帘,风一动,便是一股子香风铺面而来。 苏九嫌弃的摸了摸鼻子,啧啧!这股子脂粉味,太他娘的呛人! 旁边还放着一个红木小几,苏九打开抽屉,只见里面放着各色蜜饯点心,顿时双眼一亮。 抓了一把,见外面长欢正好过来,随手扔了出去,「欢儿,给你点好东西!」 长欢腾身而起,伸手在半空中一拂,散出去的蜜饯一个没掉,全部被他抓在手里。 「呦,有吃的!」阿树喊了一声,大步跑过来去抢长欢手里的蜜饯。 「别抢,大当家的给我的!」长欢纵身跳上旁边一颗树,拿着一颗油光粉亮的蜜饯放进嘴里,连连点头,「好吃!」 胡大炮听说有吃的也跑过来,和阿树两人围着树就要爬上去。 「出息!」苏九笑哼一声,将抽屉里的点心蜜饯全部拿出去,向着外面扔去。 顿时像是山里逗猴一样,外面几个人窜来窜去,抢苏九扔出去的吃食。 「别都吃了啊,给安爷留点!」苏九喊了一声,话音未落,就听马车门一响,那婆子端了一盆水上来。 附近有溪水,九月的天气,山中泉水炯澈清凉,苏九看着,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已经多久没洗过脸了。 以前刚进伏龙帮的时候她倒也注意个人卫生,只是经常被人说小白脸,加上以前那张脸出去抢劫没啥震慑力,所以干脆后来就不洗了。 说起来脸上这泥都跟了她几年了,今天突然要洗下去还真有点捨不得,为了伏龙帮她可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啊! 那婆子湿了帕子,瑟瑟道,「大爷,这水可能有点凉,您忍着点!」 苏九嗤笑一声,连个凉都忍不了,这十几年,她怎么在伏龙帮活下来的? 坐直了身体,苏九闭上眼睛。 婆子靠上前,将苏九额前的乱发全部理到耳后,然后从脑门一点点往下开始擦,污水一道道流下来,一个脑门没擦完,那帕子就已经成了黑的。 苏九在伏龙帮混了十年,即便闭着眼睛不动,浑身也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那婆子不敢露出嫌弃的表情,忙将帕子投洗干净,又继续给她擦脸。 眉眼擦干净露出来,然后是鼻子,脸颊…。那婆子越擦越心惊。 这、这分明是个女子! 而且五官精緻,皮肤白皙如玉,竟还是个极其貌美的女子! 将下巴和脖子露着的地方擦拭干净,婆子惊怔的看着苏九,半晌,才结巴道,「好、好了!」 苏九睁开眼睛,一双美目凌厉却清澈,摄人心魂。 那婆子一惊,一屁股坐在马车上,呆呆的看着苏九。 苏九已经很多年没照过镜子了,早就忘记自己长什么样,看到自己将那婆子吓的这样,以为自己长的有多凶神恶煞,冷声道,「发什么呆,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婆子白着脸直直的看着她,「敢问大、爷,是哪里人?」 苏九眯了眯眼睛,「这和你有关系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 五岁之前的事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好像辗转了很多地方,身边的人也不断的换来换去,之后便到了盛京城外,带她的人死了,她就成了乞丐,后来便进了伏龙帮。 婆子脸上一阵恍惚,摇了摇头,却不知是对自己摇头,还是对着苏九,忙收敛了心神,起身在身后的箱子里取出一套石榴红的裙衫,小心道,「我先给大爷换衣服,然后梳发。」 树林里的大坑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四个人听到马车里时不时传来苏九的怒声, 「你能不能轻点!」 「嗳!嗳!疼!」 「干脆剪了吧!」 …… 能不疼吗?八百年没洗过的头发,放个鸟蛋就能孵窝,也是难为那婆子了。 等把人埋的差不多了,胡大炮等四人坐在地上拿着袖子扇风,虽然已是九月,连挖坑带埋人,也出了一身的汗。 突然车门一开,那婆子先出了车厢,坐在地上的四人同时抬头,先看到一只穿着绣鞋的脚伸出来,裙摆轻颤,浅浅一抹红,然后一绝色女子走了出来。 四人顿时张大了嘴,一副雷噼状。 这标緻绝艷的姑娘是他们抠脚大当家? 不可能! 长欢一个激灵蹿了起来,抓住那婆子衣领,凶狠问道,「我们大当家呢?」 「啊?」婆子吓了一跳,指着苏九,「这、这不就是?」 长欢震惊的仰头看着苏九,「大、大、大当家?」 「舌头捋顺了再说话!」苏九瞥他一眼,纵身自马车上跳了下来,刚走了一步,踩了裙摆,猛然向前扑去。 阿树伸手扶着她,然后看了苏九一眼,忙拂了拂袖子惶恐退后。 苏九大怒,「好你们一个个的!这扮女人的主意是你们出的,现在一个个都嫌弃我了是不是?」 她一说话,众人才确认眼前这女子是他们大当家的无疑! 「没、没!」阿树连忙摆手,憨笑道,「就是没想到,大当家的扮女人、这么、这么、俊!」 结巴半天,想起这么一个字来形容。 外人不知道,他们几个其实都知道苏九是女子,但是苏九的言行和狠辣的作风让他们早已忽略了这件事。 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已将苏九当做是和他们一样的男人! 乔安提议让苏九扮成苏家小姐,在他们心里,也是认为让一个男人扮成女人。 直到现在看到穿着女装和梳洗干净的苏九,简直是换了一个人站在他们面前。 ------题外话------ 以后每天10点更新! 第四章 女魔头 乔安上下打量苏九,说实话,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苏九的真容,不由的轻笑了一声,「挺好的,至少不用担心穿帮了。很好,很好!」 乔安连说了两个很好,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跟着说好。 苏九皱了皱眉,「可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还有这衣服,简直不是人穿的!」 说着就要解腰带脱下来! 「小、大爷!」那婆子一急,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了,一把按住苏九的手,「大爷,这衣服不能脱,女人都是这么穿的!」 「大当家的委屈你了,先这么穿着,到了盛京咱们再想办法!」乔安也劝道, 抬头看了看日头,「天不早了,人也埋了,我们赶紧上路吧!」 苏九点了点头,不再计较穿衣打扮这种小事,吩咐道,「把那几个箱子都装上石头,将那些绸布也盖上,不要露破绽!」 「是!」 苏九一开口,他们的大当家就回来了,众人立刻应声去做。 一炷香后,护送苏家小姐进京的队伍再次启程,一辆香帏马车,里面坐着苏九和奶娘,外面长欢赶车。后面还有两辆马车,上面放着装着石头的嫁妆,分别由阿树和胡大炮赶着,乔安坐在上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盛京而去。 从此,他们的命运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九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些寒意了,刚刚午后,经过林子的人少,只有风声瑟瑟,吹落树上残叶,更显林中幽寂。 林子里的血腥气也渐渐吹散,往林子深处走,是胡大炮他们埋人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坑,将人都堆在了里面,上面土压的薄,还能看到一角芙蓉色的衣裙。 银子不是他们劫的,却要善后埋尸,能给挖个坑就不错了,想一人一个坑,还再竖个碑,那他们就不是土匪了。 一阵秋风扫过,黄叶打着旋在土坑上转。 露在坑边的一只手突然动了动,上面的土滑落,缓缓伸出来一条藕臂。 林子里由远及近渐渐传来脚步声,是附近镇子上的樵夫正打柴回来。 男子三十左右的年纪,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肩上扛着柴,眉头拧着,他家里还有一个老母,家中贫寒,过了年便而立了,仍旧未娶妻,心里苦闷,这已经过了晌午饭时了也不愿回去。 地上满是落叶,他看也未看,抬步走过来,突然裤腿被人一把抓住,身后隐隐传来女子的声音, 「救、我!」 汉子一怔,猛然回头,就见地上探出一只手来抓着自己,声音也是从地下穿上来。 「鬼啊!」 男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破了音的大叫一声。 …… 苏九一行人过了落鹰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苏九坐在马车里,颤悠悠的就要睡着了,突然她眉梢一跳,猛然睁开眼睛。 奶娘也跟着吓了一跳,缩着身子一眨不眨的看着苏九。 马车几乎是同时停了下来! 山坳两侧跳出来三四十个黑衣蒙面人,手中刀光闪烁,向着队伍急扑过来,领头那人喊道,「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还有人敢劫她? 哪个不长眼的? 苏九「砰」的一脚踹开车门就要出去,衣袖却被身后奶娘拉住。 「大爷、大爷,您现在是苏家小姐,不能出去!」 苏九眉头一皱,回头问道,「为啥?」 外面黑衣人已经扑过来,这种场面伏龙帮根本不放在眼里,丝毫不见惊慌,长欢一刀解决了两个,一套刀法舞的若行云流水,虎虎生风,护在马车周围,无人能近前。 后面乔安胡大胖三人也全部围了过来,瞬间便砍死三四个。 奶娘死死的拽着苏九宽大的衣袖,「大爷,您见过哪家的小姐是亲自去杀贼的!」 苏九眼珠子转了转,又坐回车里,点了点头,「那小爷我就先看看!」 她撩开车帘往外看,见劫匪都蒙面,看不出是哪个帮派的,但一下子出来这么多人,应该不是个小土匪窝。 玉壶山周围,最大的帮派就是八龙寨,其他都是十几人不成气候的小帮派,再大的就是崇溪的清风寨,当然还有更大的杀手组织,天煞盟,但是人家不缺钱,根本看不上这点嫁妆。 八龙寨刚劫过去,不可能再来,再说蒙面也不是他们的作风。 难道真是清风寨的人越界来玉壶山抢劫? 苏九思虑的这会子功夫,外面的黑衣人已经倒下十多个,长欢阿树都是跟这她从伏龙帮杀了一条血路闯出来的,功夫自然了得。 见一黑衣人举刀要偷袭长欢,苏九拔下头上金钗,随手一挥,那金钗携风掣电而去,猛然扎进那黑衣人的脖颈中,直直将他钉在身后的柳树上。 「坐不住了!」苏九看着长欢他们快刀杀人,心痒难耐,飞身扑了出去。 她这一出去,人在半空中旋转,裙摆铺展如云,异常的绚丽,声音也异常的震撼,连接几声骨碎的声响,三个黑衣人顿时被踢飞出去。 长欢吹了一声口哨,「大当家的威武!」 黑衣人看着从马车里飞出来的苏九也懵了。 不是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吗? 一脚踢死三个大汉算哪出? 而且这些赶车的也不像大户人家的随从啊,就算苏家想到路途遥远,派了几个会功夫的随从跟着,但这般出手狠辣,杀人不眨眼,真的是普通护院随从? 胡大炮一手举着一个黑衣人,砰砰两声扔了出去,正落在黑衣头领脚下,他惶恐的后退!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命可以不要,名声不能毁了! 头领拿出一个响箭点燃,「砰」的一声在半空中炸开,不出片刻,顿时又有数十人黑衣人从山坳里涌过来! 还有后备军? 苏九冷哼一声,眼尾瞥见刀光一闪,她不闪不避,直接迎上去,竖掌如刀,猛然插进黑衣人的胸膛,然后用力一抓。 「噗!」 轻微的一声,什么东西破裂的声响,那黑衣人惊恐的看着苏九,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猛然向后倒去。 苏九迅速抽手,顺便将满是血红的手在黑衣人身上一抹,然后提起他向着正冲过来的黑衣人扔过去。 她面若青莲,一身红衣,出手狠辣之极,如若九幽天煞妖女! 这一幕恰好被躲在马车里的奶娘看到,顿时瘫软在马车里,浑身抖若筛糠, 亲娘咧! 她这是遇到一个什么样的女魔头啊! 第5章 初遇南宫恕 黑衣人众多,将车队团团包围,喊杀声、惨叫声四起,地上倒下去的全部都是黑衣人,胡大炮和阿树越杀越上瘾,却十分默契的都护在苏九一丈左右。 乔安以前是个读书人,后来学了功夫也不过只能保命,然而他袖子里的暗器却十分厉害,轻轻一按,便有数根牛毛细针发出,例无虚发,直中要害。 长欢轻功最好,身形出神入化,守在苏九周围,见有漏网的鱼便上去补上一刀。 五人有着长期在一起作战的默契和配合,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黑衣人一个个倒下去,却无一人能近身。 苏九穿着裙子,不如平日里利索,恨不得一把扯下去,见有黑衣人要偷袭乔安,闪身而上,一脚踢碎了那黑衣人的门牙,半空旋身飞转,一刀血线飞出,又有一围攻而来的黑衣人倒下去。 苏九一脚踩在那个被她踢飞了门牙的黑衣人胸口,半蹲下身去,扯下他脸上的黑巾,看着他满口的鲜血,冷笑问道,「哪路上的?」 黑衣人一怔,同行? 看着苏九如画的眉眼中却透着冷厉凶残的光,只觉胸口一阵阵发抖,「你、你是谁?」 「小爷我的名讳就不说了,说了怕吓死你!」苏九脚下微一用力,就见地上的男人露出极痛苦的表情。 折磨人的手段,她苏九都尝过,也明白哪个最痛不欲生。 「我说、我说!」 待苏九的脚微微一抬,黑衣人喘了口气,只立刻道,「我们是清风寨的!」 「清风寨?」苏九眼睛一眯,「你们是清风寨的人?清风寨在崇溪,和咱们玉壶山的山匪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到我们的地盘打劫?」 听到这几句话,这黑衣人算是明白了,果然遇到同行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成了苏家的送嫁队伍? 难道走漏了风声? 「快说!」苏九一脚踩下去。 那黑衣人闷哼一声,立刻道,「是有人出钱要苏家小姐的命!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交接是上面的事,他们这些人也只是负责杀人! 苏九一怔! 原来不是沖嫁妆来的。 这苏家小姐还没入京就有了仇家,还派这么大阵仗来杀她? 这是得罪了什么人? 应该不是阜阳的仇家,若是阜阳的仇家早就下手了,不至于等快进盛京了才下手,那就是盛京派来的。 那就有意思了! 看来有人不希望这位苏小姐进京呢! 凭苏九现在的认知,也只能想到这里,关于里面更盘根复杂的关系,她就是再聪慧也不可能想到了。 苏九也第一次隐隐意识到,前面等着她的不只是金灿灿的金银珠宝。 但这些暗杀、阴谋诡计对于现在的苏九来说,根本不叫事,在她看来,这天下就没有一把刀解决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是两把! 正要一脚踩死脚下的黑衣人,突然就听到一队马蹄声向着这边飞奔而来。 苏九抬头,看到一队兵马从官道上出现,见路上有劫匪抢劫,那些着军袍的士兵顿时冲上来,帮着苏九的人一起杀黑衣人。 领头的看上去是个将军,一身黑色骑装,黑色大裘,身姿挺拔,与坐下黑马几乎融为一体,离的远,只能看到他一双黑眸冷冽如星,淡淡的看着这边的厮杀。 看来玉壶山下的匪徒的确该清一清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 有官兵加入,那些黑衣人顿时溃不成军,全部向着山坳里逃去。 「不要追了!」一副将模样的男子低喝一声,看着长欢等人问道,「有没有人受伤?」 乔安上前,淡声笑道,「幸好军爷来的及时,没人受伤,也没丢失财物,多谢军爷!」 「没事就好!」 副将也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级,面容俊朗,道了一声,往马上那人跟前走去。 马上男子目光清寒,在满地的尸体上扫了一眼,看着苏九一行人缓缓蹙眉。 看这样子,就算他们不来,这些黑衣人也没占到上风。 这些人进京的? 武功竟然这般了得! 目光停在苏九脸上,顿时微微一怔,女子脸上沾着血迹,依旧可以看出精緻秀眉的轮廓,只一双眼睛,淡淡看过来,没有平常女子的惶恐羞涩,竟藏着凛凛寒光和杀气,将她本清美的面孔顿时多了些凌厉之气。 落在女子还滴着血的手上,以为她受了伤,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随手扔过去,淡声道,「天快黑了,如果你们也是进京的,可跟在我们后面!」 苏九随手一抄,接过那瓶伤药,一尘不染的白色瓷瓶,掌心大小,带着男人身上的寒气。 乔安道,「不劳军爷了,我们几个也是会些功夫的,等下休整一番再上路!」 地上躺着那么多黑衣人,说他们不会功夫反而更惹人怀疑,所以干脆自己说了。 马上的男子见苏九隔着几丈远轻松的接住了他扔过去的药瓶,沉眸里滑过一抹惊讶,随即便释然,以为是个哪个武林家族的小姐,会武功也不足为怪。 他自己的妹妹便是马背上长大的! 不再多言,男子面容冷峻,微一点头,带着属下三十多侍卫打马离开。 身后披风飞扬,似一只雄鹰展翅而去。 「安爷,他是什么人?」苏九看着一行人的背影,好奇的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南宫家长子,南宫恕。」乔安道。 苏九沉了一下眉,「就是那个二十岁便被封为镇北大将军的南宫恕?」 南宫家是将门出身,大梁开国的功臣之后,几代为将,到了南宫恕这里,更是刚刚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被封为二品大将。 胡大炮惊嘆的看着,羡慕道,「好威风啊!」 「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上路!」乔安道。 众人应声,各自上了马车,继续沿着官道往盛京而去。 推开车门进去,奶娘立刻往角落了一缩,抬头惊恐的看着苏九。 刚才苏九探胸抓心的那一幕实在太震撼,也让奶娘清楚的认识到,这的确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匪徒,即便这女子有一副绝色的面孔! 苏九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手,手心还握着那人给的伤药,雪白的瓷瓶此刻也全部染成了红色。 随意的坐在车厢内,苏九用锦被一下下擦着手的血,挑眉看过来,唇角勾出一个邪肆的笑, 「不用害怕,只要不招惹我苏九,我是不会随便杀人的!」 若是招惹了,掏心都是便宜的。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伏龙帮仅仅有五个人,却从没有被其他匪帮吞併的原因。 没有人敢来招惹她苏九爷! 「是、是!」奶娘抖成一团,惊惧的看着她。 马车继续前行,天黑之前赶到了盛京城,大梁京都。 ------题外话------ 苏九终于要进京了!求收藏! 第6章 长公子来了! 远远看去,宏伟的城门耸立在天地之间,黑墙金瓦,气势恢宏。 大梁正值盛世,万国来朝,这盛京自然也处在繁华鼎盛时期。 车队夹在进出城的百姓之间,缓缓向着城门靠近。 长欢不断的探头眺望,眼中满是好奇,而后面的胡大炮和阿树两人更是激动的擦掌磨拳,好似一进这盛京,里面的繁荣富贵也尽在脚下。 盛京是大梁都城,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所以守卫也最严谨,他们是匪徒,以前是不敢进盛京的,对这座城又敬又畏,而今天,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走进去。 过了护城河,城门两侧有侍卫检查路引,普通百姓还好些,他们这样三辆马车同时进京,定然要受盘查的。 长欢手在衣襟里一掏,将苏家下人准备好的路引拿给侍卫看,侍卫看了一眼,然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马车,目中多了一抹恭敬,慌忙让开。 最近盛京城里都在传纪家长公子的未婚妻要来了,对于纪苏两家的事百姓也都有耳闻,传来传去,早已传的乱花满天飞。然而无论如何鄙视苏家的做派,但是苏家小姐若真是做了纪家主母,那也是他们招惹不得的。 侍卫一看这车队是从阜阳来的苏家,便明白了几分,自然恭敬让路。 进了城门,喧譁声中夹杂着长欢的惊嘆声,苏九心痒难耐,撩开车帘往外看。 果然是京都! 好气派! 街道宽阔,两侧楼阁林立,雕龙画栋,连店铺的招牌都嵌了金,夕阳下熠熠生光。 两侧摆满了小摊,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胭脂水粉、古玩瓷器、各色小吃,让人眼花缭乱,行人往来如织,女子绫罗绸缎,男子束发戴玉,风流倜傥。 行人多,马车也行的缓慢,长欢哪里还有眼睛看路,盯着路边热气腾腾的包子连拉马绳的力气都没有了。 后面胡大炮更是已经不管马车跳了下去,看着雪白的包子咽口水,憨声问道,「你、你这包子多少钱一个?」 胡大炮和阿树穿的都是苏家随从的衣服,准备进京的时候,苏家怕纪家看不起,特意给他们用绸布做的新衣服,所以看上去还不是那么寒酸,只是别看两人发绿的眼睛。 卖包子的摊主笑道,「爷,吃包子?大陷的茴香肉,一文钱一个。」 胡大炮两人擦了一下嘴唇的口水,回头看向苏九。 从早晨到现在,他们就吃了一个玉米,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苏九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可是也只能干看着。 没银子啊! 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 摊主纳闷的的看着几人,看这马车、穿戴,在盛京城里算不上大富大贵的人,但也不像挨饿的,怎么一个个跟饿狼似的? 尤其那小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没钱啊?」摊主冷笑一声,用搭在肩膀上的布巾一挥,嫌弃的道,「走、走,别耽误我做生意,吃个包子的钱都没有,还装什么小姐?」 胡大炮脸色一冷,一拳捶在案板上,十层高的笼屉都震了震,杀气凌然。 那摊主惶恐的向后一靠,「你,你要做什么?天子脚下,你还敢抢我包子不成?」 「大炮!」乔安低喝了一声。 马车内苏九眼睛突然一亮,身手去拔头发上的金钗,却被奶娘一把按住, 「大爷,我们小姐就落在马车里这么两根金钗,您刚才杀人用了一根,这一根无论如何不能拿来换包子了!」 一个金钗都没有的小姐,这还没纪家大门呢,就得被笑死! 「金钗事小,饿死事大!」苏九说着拔下来就要递出去。 奶娘死死的拽住,「得,金钗您留着,我这还有点银子,拿出来给大爷买包子总成吧!」 「你有银子?」苏九上下打量奶娘。 奶娘将苏九手里金钗拿过来,重新给她戴上,放下车帘,背过身去,手伸衣服里,掏啊掏啊,然后转身将带着温热的两钱银子递给苏九,「我就这一点,大爷省着点花!」 苏九接过来,拍了拍奶娘的肩膀,「放心,等小爷有了银子一定加倍的还给你!」 奶娘讪讪一笑,笑容牵强。 银子还不还是小事,她落在土匪窝里,命能不能保住还两说呢! 苏九把银子给了胡大炮,胡大炮一把拍在案板上, 「给爷来二百个包子!」 奶娘差点晕过去,二百个! 这二钱银子够她花半个月的,一下子换了二百个包子。 这几位爷没吃过包子,还是没过过日子,不知道长远的打算吗? 摊主吓的一哆嗦,方才嫌弃的脸色顿时带了笑,忙收了银子开始拿包子。 然而奶娘实在是小看了伏龙帮的食量,眼睁睁的看着二百个包子只剩下还有十几个,还是苏九强行留下当夜宵的。 几人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继续赶马车赶路! 可是去哪儿啊? 苏家人本是进京成亲的,现在死的就剩一个奶娘,连纪家大门沖哪都不清楚? 而且他们就这样进去,会不会被轰出来? 苏九正思虑着,眼睛突然跟着一个小贩走了,她看着小贩抗在肩膀上的棍子上插着一串串红彤彤的东西,外面包着一层油亮的皮,煞是好看! 苏九一把抓住那小贩,问道,「你这是卖的啥?」 小贩一愣,看着一个面容清绝的小姐拉着他的手臂,颤颤巍巍的道,「糖、糖葫芦!」 奶娘掩面转过头去,真是乡巴佬进城了,糖葫芦都不认识! 而且一个小姐,当街拉着一个小贩,这、这成何体统? 「多少银子一个?」苏九盯着一串串的糖葫芦问道。 「一文一串!」小贩瑟瑟道。 苏九抿了一下唇,想着方才留几文就好了,突然她眼睛一亮,拿起两个包子塞到小贩怀中,咧嘴一笑,「我两个包子换你一串糖葫芦,你不亏!」 「我也要!」 「我也要!」 长欢和阿树都围过来。 「先尝尝好不好吃再说!」苏九正色下了命令。 「是!」两人恭敬应声。 小贩,「……」 拿着两个包子快要哭出来,「小姐、没这么卖过啊!」 两个包子换一串糖葫芦他的确不亏,但是一串糖葫芦一文钱,他可以换一家人的口粮,两个包子刚够他一顿饭的! 「嗯?」胡大炮抱胸看过来,一脸的凶神恶煞,比那小贩高了足足一个头。 「换、换!」小贩连忙点头,揣好了包子,取下一串糖葫芦给苏九。 再闹下去,看这架势最后把他糖葫芦摊砸了都有可能。 苏九送给他一个识时务的眼神,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刚要往嘴里放,就看到街上的人流突然往前拥挤,尤其是女子,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提裙往前跑。 乔安拦住一人问道,「兄弟,前面怎么了?」 那人激动道,「是长公子来了,来景沁酒楼查访,马上就到了!」 苏九一怔,「哪个长公子?」 那人脸上笑容一收,上下打量苏九等人,「小姐外地来的吧,咱们说的长公子,自然是盛京首富纪家长公子!」 说罢急忙往前一蹿看热闹去了! 第7章 初见 纪家长公子? 也就是她要嫁的那人,苏九眼珠一转,抬手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苏九并没有看未来夫君的好奇,对她来说,看的只是一只待宰的肥羊到底有多肥? 众人赶着马车过去,到了的时候,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纷纷都踮着脚往前张望。 苏九等人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只看到左手边上是一座五层高的气派酒楼,琉璃碧瓦,飞檐斗拱,雕栏玉砌,仰头看去,龙飞凤舞的三个烫金大字, 「景沁楼」。 乔安道,「据说有一年皇上微服私访,在纪家的一座酒楼里吃饭,味道甚美,提笔赠了一副墨宝,看来就是景沁楼这个三个字了!」 苏九抬头又看了看那三个字,耀眼辉煌! 众人喧譁声越来越大,前面似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苏九看不到,越发好奇不已,喊了一声,「大炮!」 胡大炮瞭然,伸出一只手。 苏九纵身一跃,脚点他手心,双腿一跨便坐在了胡大炮的脖子上。 透过前面窜动的人头,这次能看清楚了点,只见人都围在这边,对面让出一条宽阔的路来,马蹄声传来,隐隐可见几匹通体漆黑的骏马奔过来,苏九不由的睁大了眼。 她不认识糖葫芦,却认识马。 纯种的汗血马,而且通体漆黑,世间少有,万金难得,而此时一下子就出现了四匹! 四匹马拉的马车,通体乌黑,光泽若沁月之华,车角雕刻着瑞兽,夕阳映在上面,闪烁影动,若鲜活一般。 马车渐渐靠近,周围的人更是激动的往前拥挤。 然而苏九周围却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人,一脸惊疑和嫌弃的看着一个女子竟骑在男人脖子上。 就算是夫妇,也没有女人骑男人的,何况还是在街上。 苏九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她只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四匹马越来越近,周围的欢呼声也越来越大。 马车在景沁楼门前停下,四匹马同时落脚,分毫不差,看的苏九心里一阵惊嘆。 车门还没开,已经有下人在景沁楼前铺了嵌金丝的绒毯,一直铺到马车下。 车门打开,先是 一少女走了出来,看毕恭毕敬的样子应该是个丫鬟,然而她身上穿的料子,就算是城中小姐未必也能经常穿的起。 那丫鬟清秀可人,身上带着一股俾睨众人的盛气,出了马车垂眸侍立在一旁。 和她并肩而站的还有一少年侍卫,和丫鬟竟似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看上去应该是双胞兄妹。 然后车内伸出一只手来,若玉石精雕细琢一般,白皙纤长,骨节分明,清俊若竹如玉。 手扶在门上,周围顿时一阵激动的尖叫声,周围女子面红耳赤,两眼痴痴,嘴里低喃着什么,不顾阻拦的往前拥挤。 这一乱,苏九便看不到前面的情形了。 然而那一只手实在勾的她心痒,想知道手的主人到底长个什么妖虐的模样,挺直了嵴背也看不到,苏九看着旁边的马车咧了咧嘴,然后一个翻身跃了上去。 站在车顶上,果然能看的清清楚楚。 苏九盘膝坐下,正见男子下了车,身姿欣长,红衣雪裘,墨发如缎,那张脸、 苏九形容不上来,只觉漫天璀璨的夕阳都失去了颜色! 她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比女人长的还美,但又没有丝毫柔弱的女气,只远远的看着那人,便能感觉到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贵气和气场。 雪裘、红衣、墨发,她本来最讨厌的颜色,搭配起来,竟然异常的好看! 周围静了一静,所有女人都疯狂起来,尖叫着往前挤, 「长公子!」 「长公子!」有女子竟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他要是回头看我一眼,便是死也甘愿了!」 「长公子若看我一眼,我愿为奴为婢!」另一女子也双手握在胸口激动的道。 苏九惊恐的看着这群激动得女人。 长欢、胡大炮他们也受不了这些女人连哭带嚎的哌噪,翻身全部上了马车顶。 然后周围的气氛就变的有些诡异了。 大部分女人的目光都一瞬不瞬的看着纪长公子,其他人则一脸惊愕的看着马车上的苏九。 苏九坐在中间,周围长欢,阿树,胡大炮坐姿各样围着她,连乔安都坐在了苏九身后。 四个男人围着一个女子坐在车顶上看热闹,这本身就是个热闹! 众人纷纷仰头想要看看是不是谁家傻姑娘跑出来了? 然而那女子面容清美卓然,一双眸子清澈,哪里会是傻子? 周围的人或惊讶、或鄙夷、或不屑的目光投过来,围着马车窃窃私语。 奶娘蜷着膝盖坐在车辕上,抬手用袖子遮住脸,实在是丢人! 景沁楼外,管事站在两侧,齐齐躬着腰迎纪余弦入内。 隔得远,苏九似仍旧能看到男子微勾的薄唇,带着那么一抹漫不经心和矜贵,优雅入骨。 胡大炮和长欢几人都看直了眼,咬牙道,「真他娘的不公平,长的跟个娘们似的那么好看,还那么有钱!」 大梁第一首富,第一美男子都让一个人占了,果然是不公平! 不劫他劫谁? 「原来这就是纪长公子,纪家掌位人!好大的气势!」乔安低语道。 苏九嘴里嚼着一个山楂,冷哼道,「我看是好足的骚气!九月里就穿毛裘,也不怕热死!」 九天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早起出门的话还要穿棉袄,但苏九看着那件白裘就觉得男人故意摆谱炫富才穿的。 马车下一看热闹的男子抬头扫了苏九一眼,摇头笑道,「长公子哪里用的着炫富?而且那也不是狐裘,那是一件织锦披风,是知绘姑娘将天山雪狐的毛一根一根织进去的,足足用了三年的时间!」 男子说完傲娇一脸,等着苏九等人做惊嘆状。 苏九嘴里含着山楂,脸蛋鼓着,含糊问道,「知绘姑娘是哪个?」 男子惊怔的看着她,这盛京不管老少,还没有不知道羽衣坊兰知绘的, 「你们是外来的吧?」 乔安抱了抱拳,「今日刚进京!」 男子恍然一笑,怪不得,也不多解释,继续看热闹去了。 第8章 安排住处 长欢看着苏九的嘴,指着她手里的糖葫芦问道,「这玩意好不好吃?」 「还行,酸酸甜甜的,比不上肉包子好吃!」苏九回了一句,然后将糖葫芦递给长欢,「给你吧!」 「大当家的,你又偏向长欢!」胡大炮不乐意了。 苏九瞥他一眼,从竹籤子上直接撸下一个山楂塞进胡大炮嘴里,「给你,给你!」 胡大炮满是络腮鬍的脸上嘴里咬着一个山楂嘿嘿的笑。 苏九摸了一手的糖稀,黏糊难受,直接在衣服上蹭了蹭。 马车这边引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嗤笑议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边纪余弦长腿一迈,正上台阶,也许是苏九坐的实在是太高、太引人注目,所有不由自主的便侧目看了过来。 正好看到毫无坐姿的苏九正将手往衣服上蹭。 狭长的凤眸浅浅弯着,唇若染朱,眉头却轻轻一皱,目中滑过一抹厌恶。 那般清浅的一抹,几乎不易察觉,身边贴身丫鬟锦宓却一目了然,立刻对着那些管事斥道,「把这些人都赶走,不要污了公子的眼睛!」 锦宓跟在纪余弦身边十年,等于半个主子,那些管事哪里敢违抗,忙开始轰人。 纪余弦脸色不变,一头泼墨似的长发垂在身后,抬腿上了台阶。 当然,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马车上的苏九就是他即将要娶的新娘子。 苏九抬头见那男人已经进了楼里,热闹看完了,伸腿自马车上跳了下去,胡大炮等人也下了马车,看着人流散开,一时间有些茫然。 天快黑了,看美男的人都意犹未尽的散了,他们去哪儿? 「请问,可是阜阳苏家小姐?」突然一小厮走过来,彬彬有礼的躬身问道。 乔安上前道,「正是,请问您是?」 小厮后面还站着一个穿锦袍管事模样的男子,上前一步笑道,「原来苏小姐已经到了,我是纪府的宋管事,我们家公子繁忙,无暇接待众位,派我们在此等候。」 宋管事眯眼笑着,上下打量着苏九和她身后的嫁妆,目光倨傲。 他们家公子的确繁忙,苏九刚刚还围观了他的「繁忙」。 纪家人对苏家小姐的态度,在苏九意料之中,毕竟落魄的时候悔婚,发达了又不承认,还死皮赖脸的主动将女儿送了过来,就算说破了天去,所有人也都站纪家。 哪怕是纪家把苏家小姐轰出盛京去,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也是拍手称快! 但重不重视苏家小姐,苏九根本不介意,主要是得问问什么时候成亲? 万一纪家根本没有娶苏家小姐的意思,他们岂不是白浪费功夫! 苏九刚要说话,被奶娘一把拽住,「原来是宋管事,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让管事久等了!」 「的确是等了一会子了!」那管事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淡声道,「众位一路舟车劳顿,我府上已经为小姐安排了住处,众位请随我来吧!」 「是,劳烦管事大人!」奶娘客气的应声。 有住的地方就好,纪家还算仁至义尽,虽然只是派了一个小管事来接待苏家小姐,但凭苏家趋炎附势的作风,人家就算不管不问,苏家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宋管事上了纪家的马车,长欢赶车在后面跟上,一行人沿着长街往西行。 盛京西城多是大宅大院,富贵人居住所在,一路行过去,街上行人渐少,华灯初上,和山里的冷寂的黑夜不同,格外的多了繁华人烟之气。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马车在西城靠南的一处宅子外停下,苏九推开车门刚要跳下去,被奶娘紧紧拉住,压低声音道,「您现在是苏家小姐!」 苏九挑了挑眉,跟着奶娘一步步踩着马凳下去。 宋管事过来,微微昂着头,连语气里都带着趾高气昂,「苏小姐和我们公子还未成亲,自是不能住到纪府去,这是纪府在外面一处宅子,可能粗陋了一点,让小姐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贵府想的周全,我替我们家小姐和老爷夫人谢过管事大人!」奶娘谦卑笑道。 「那我们进去看看吧!」 管事道了一声,先一步往里面走。 胡大炮看着管事那副嘴脸,恨不得把他俩眼珠子挖出来当球踩,一路上被乔安压着。 他们虽鲁莽却不笨,自然也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 几人刚往院子里走,管事突然回过头来,眉头一皱,冷哼道,「赶车的下人出去,在外面守着!」 「不行!」 这次没等到奶娘压着苏九,苏九先脱口说了出来。 宋管事眯眼看着苏九,咧嘴一笑,「苏小姐,这只是个一进的院子,您确定要男子进来?」 苏九一张无双的清颜在暮色下清绝精緻,她身上本来的煞气和她过于俊美的面孔融合,形成一种凛然的气质,淡声道,「这些人都是苏家派来保护我的,一路同吃同行,我住在这里,他们自然也要住在这里!」 那管事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别扭,却满不在意的笑道,「苏小姐高兴就好!」 总之还没有成亲,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跟他们纪府何关? 进去后,果然是个不大的院子,正房四间,左右各有几间厢房。 若是别人家给未婚妻安排这样的住处也就算了,可是纪家是大梁首富、盛京首富,府里随便一个小管事住的院子也至少是个两进两出的,可是给苏九却安排了这么个院子。 这哪里是给苏家人安排住处,分明是要苏家难堪。 奶娘心似明镜,嘴角却依然噙着笑,「挺好,屋子干净舒适,让管事大人费心了!」 管事对着身后随从招了招手,随从立刻将一钱袋递上来,管事随意的扔在桌子上,笑道, 「苏小姐远道而来,这一百两银子是我们二夫人的一点心意,让苏小姐置办点东西!」 一百两银子,这哪里是心意,分明是打脸。 奶娘心一点点凉下去,却依旧面不改色,「多谢二夫人美意,改日我们小姐一定亲自登门拜访请安!」 「那就不必了,二夫人忙的很,没空见不相干的人!」 奶娘唇角的笑顿时僵在那,点头道,「是、是!」 她身后苏九和胡大炮等人看着那钱袋已经移不开眼,两眼冒光,根本没注意到奶娘和管事说什么! 这纪家果然是首富,随便打赏就是一百两! 他们果然要发财了! 好在屋子里昏暗,乔安有意无意的挡着光,管事也未注意到苏九的异样,又交代了几句,告辞离开。 第9章 一根绳上的蚂蚱 奶娘出去送人,身后门还未关上,苏九、长欢、阿树、胡大炮四人已经向着桌子上的钱袋扑过去。 其他三人是去抓钱袋,苏九是拍桌子, 「谁敢动!」 其他三人顿时将手都缩了回去,围着桌子而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苏九将钱袋拿起来,然后自里面倒出两个银锭子。 烛火下闪着动人的光泽! 长欢伸手摸了摸银锭,「大当家的,咱有银子了,你说咱该干点啥好?」 「那还有问,当然是找盛京最好的酒楼大吃一顿!」胡大炮道。 「我看今天那个什么楼就不错!」阿树凑过来道。 「老子一定要十只烧鸡,吃不了我也扔!」 「我要吃肘子,我还没吃过呢!」 …… 几人围着桌子议论怎么花这一百两银子,奶娘推门走了进来。 乔安淡声道,「奶娘这边说话!」 奶娘小心的应了一声,跟在乔安身后。 乔安坐在椅子上,问道,「方才那管事说的二夫人是何人?」 他们以后可能和纪府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繫,纪府的事也要知道才行! 伏龙帮里只有乔安看上去儒雅有礼,不是那么凶神恶煞,不像山匪倒像是个读书人,所以奶娘对着乔安的时候,也不是那么惶恐紧张,垂头讪讪笑道, 「纪家的事我也不是很明白,只听我们夫人稍稍提起过。纪家前家主死的早,留下一妻一妾,纪家长公子是大夫人生的,纪家嫡子。二夫人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如今是宫里的娘娘,儿子是纪家的二少爷,今年十九岁,比长公子小三岁,还在读书。纪公子十岁开始掌管整个纪府,十年来,将纪家发展成盛京首富,也是现在纪家的家主!」 乔安点了点头,喊道,「大当家的,你也过来一下!」 苏九直接翻身在桌子上一滚,落在乔安面前,问道,「何事?」 奶娘低着头,眼尾一扫苏九的动作,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 「奶娘,我们对苏家和纪家都一无所知,纪家还好说,毕竟你们以前的小姐恐怕也不清楚,但是苏家的事,你还需和我们全部都说一下!」乔安道。 苏九也明白了乔安的意思,为了不漏破绽,苏家的事她需要全部记住。 奶娘不敢看苏九,干笑了一声,「几位爷技高人胆大,我打心里是佩服的。只是,几位爷真的打算要和纪家成亲?」 纪家长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就算没听说过,今天也看到了! 自小掌权,久居上位,气势和心智都非一般人能比,他们真的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嫁进纪家? 就算嫁进去,在那样的人手里能讨到什么好处?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得逞,得了纪家财富,但是他们有命花吗? 除非他们有更大的野心,杀了纪余弦,霸占纪家。 但是一个大梁首富,内部关系盘根复杂,甚至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根本是他们不能想像的,就算杀了纪余弦,他们也只是离死更近了一步而已。 奶娘能想到这些,乔安自然也能想到,他轻轻敲着桌面,点头道,「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本来他们只是想进京后,以苏家人的身份混点银子便撤,再好一些,能打劫点纪家的财富,从此远走高飞,远离盛京逍遥。 今日进京后,看到纪余弦的剎那,乔安便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如果让苏九真的嫁进纪家,就如奶娘所说,会有各种麻烦等着他们。 如果不嫁、 更麻烦! 现在明面上苏家小姐已经进京了,如果突然消失,苏家必然会向纪家讨个说法,如果到时候官府追查起来,查到玉壶山下被埋的死尸,说不定这杀人越货的锅还得伏龙帮来背,到时候全国通缉,他们插翅难飞。 纪家想捏死一个伏龙帮,恐怕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乔安微微一嘆,「如今,已无退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苏九虽不通世故,却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否则也不能在上百人的伏龙帮中脱颖而出,杀了前帮主,自己做了帮主,听到奶娘和乔安两人寥寥两句对话,便已经将其中要害猜了个大概。 她眼中并无半分惧色,勾唇笑道, 「奶娘,如今我们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奶娘抬头看着苏九剔透的眸子,微微一怔,的确,她的命从跟着他们一起进京开始就拴在了一起。 她想活命,就必须帮着他们隐瞒,甚至帮着苏九嫁进纪家。 就算她以后揭发苏九是假的苏小姐有功,但是看着自家小姐惨死,还屈从匪蔻,联合欺骗纪府,不管是纪家还是苏家,都不会饶了她! 所以,她已经上了贼船,同伏龙帮一荣不一定俱荣,却一定是一损俱损! 「奶娘是聪明人,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所以要想着怎么活命才是!」苏九说着,眼中仍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一条腿曲起,脚踩在椅子上,动作粗鲁。 然而此刻奶娘却不再认为这个女子只是有蛮力的人。 奶娘缓缓点头,「奴婢自然对大爷言听计从,不敢有二心。只是,既然咱们想成事,以后凡事都要小心,尤其是大当家、」 奶娘语气一顿,斟酌着言辞,小心道,「以后再见了纪家人,奴婢上去应对,大当家的是苏家小姐,不用说话便可!」 乔安看了苏九一言,缓缓点头。 苏家小姐是大家闺秀,又是进京成亲的,自然要腼腆羞涩才对,苏九说话露了破绽,反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苏九淡笑,「好,以后见了纪家人,我不说话!」 「苏家小姐闺名叫什么?」乔安问道。 「我家小姐叫苏月玖!」奶娘道。 「苏、月玖、」苏九重复的低喃了一声,心头升起一抹异样,转瞬即逝,就听奶娘继续道, 「我们小姐是我们老爷唯一的嫡女,是我们苏家大小姐,大夫人前几年生了病,每日诵经礼佛,不怎么管事,府里是二夫人当家。二夫人膝下有两子一女,大少爷,苏谪,二少爷苏言,二小姐苏月秋。」 乔安看向苏九,苏九微一点头,表示全部记下了。 奶娘又和苏九说一些苏家的事,一直到夜深,将苏家的事差不多说了个大概。 ------题外话------ 在追文的小伙伴留个言,让十二看到你们好不好?顺便卖萌打滚求收藏! 推荐萌萌哒小红滴文文。 红楼故人《厨色生香:腹黑娘子太难宠!》。 成婚前: 某男挑挑眉,似笑非笑「小不点儿,你养叼了我的胃怎么办?」 某女哼哼「怎么办!凉拌!」 「既然养叼了我的胃,就要对我负责。」某男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好,你先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再说!」 成婚后: 某女问:你会种田不?不会。种菜呢?不会。种地呢?不会。 某女火了,拎起某男,怒从心中来「那你到底会干啥!」 某男似笑非笑「媳妇儿,我只会耕田,要不现在试试?」 「麻熘儿的滚…!」 某女对天长嘆,想她一个美食界的美女厨神,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本文专业甜宠二十年,深夜放毒,美食任意吃,美男肆意撩 第10章 肚兜是何物? 夜渐深,胡大炮和阿树两人趴在桌子上已经打起了呼噜,苏九起身道,「今日便到这里吧,总之纪家人问起的时候,有奶娘应对!」 「是、是!」奶娘恭敬应声,抬头瞄了苏九一眼,低声道,「我去烧些水,等下给大当家的洗个澡!」 「不用!」苏九随口道了一句,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苏家小姐,苏九可以不洗澡,全身脏兮兮的,苏家小姐却不可能。 「那行,有劳了!」 「不敢!」奶娘躬身退下去。 乔安看着奶娘的背影,蹙眉道,「这个奶娘绝对不仅仅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 苏九缓缓点头,这女人心思活络,趋利避害,被他们抓了还能镇定的分析局势,虽然看上去畏缩胆小,但绝对是个有脑子的人。 然而越是这样,他们越是要小心! 她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的小姐惨死,说不定就会背叛他们。 若是一个愚蠢之人背叛,直接了当,还好应付,然而若是有计谋的背叛,也许便是致命一击。 所以,此人不得不防! 乔安收回目光,嘆了口气,「大当家的可后悔进京?」 苏九洒然一笑,「后悔什么,与其让大家挨饿窝在那几间土屋子里,不如干件大事,我苏九做事,从来没有后悔二字!何况这纪家的财富也未必都是正经手段得来的,我们不杀好人,只抢不义之财,只是在纪家的金山上挖下来一点而已,有何做不得!」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山匪! 山匪哪里会有好人! 她苏九也从来没有自诩过是好人! 乔安含笑点头,「我乔安没跟错人!」 苏九抬手在乔安肩膀上一捶,「行了,今天大家吃了包子,明天就有大酒大肉,人生在世就是要痛快,不要想太多,不管如何,我会保护住大家的性命!」 「嗯!」乔安微一点头。 「看看哪个屋子可以睡人,让大炮他们回屋睡!」 「好,我先去看看!」 两人从堂屋里出来,分开后各自去别的屋里查看。 正房四间,最西面绣床妆檯,应该是为苏家小姐准备的,中间两间屋,一间花厅,一间饭厅,东屋和东厢房都可以睡人,西厢房有灶台柴火,是做饭用的。 这院子虽然不大,却说不上简陋,比不得那些大宅大府,但比起他们之间住的三间土屋却是一天一地。 所以几个人都很满足。 西屋里,浴桶里的水已经换了四次,奶娘实在端不动了,叫了长欢过来帮忙递水,直到第五次,水才见清澈。 屏风后,苏九坐在浴桶中都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 「太久没洗澡了,劳烦了!」 苏九从男人堆里长大的,虽没有男女之防,却也知道自己和帮里其他人不一样,一开始是为了怕别人笑话她,所以一个人偷偷的跑到林子里的溪水中洗澡,后来长大了一些,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苏九越发的厌恶,干脆连澡都不洗了,任由自己脏着,所以身上的泥有多厚,可想而知。 「不敢,伺候大当家的,以后都是奴婢分内的事!」奶娘笑了一声,眼中不敢有鄙夷,反而有些惊嘆。 烛火昏黄,水中女子一头墨发垂腰,洗净后如墨缎柔顺,而且身子上的泥垢洗去之后,肌肤白嫩细滑,身子玲珑有致,竟比她伺候过的那些小姐还要精緻上几分。 苏家小姐可是每日都要用玫瑰清油泡养身子、让丫鬟轮番揉捏,才将皮肤保养的那般娇嫩,竟还不如一个几年不洗澡的人,九泉之下若是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当然,此时奶娘还不知道他们家小姐根本没进九泉。 奶娘给苏九搓着肩膀,然后抹了香胰抹在她背上。 淡淡的桂花香飘散出来,苏九吸了吸鼻子,问道,「这是什么?」 「香胰,小姐们都用的!」 「用这个做什么?」 「好闻啊!」奶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低声道,「男人都爱闻的!」 「胡说!」苏九冷哼一声,「我就不爱闻!」 奶娘,「……」 您是真把自己当男人了! 从水里站起来,奶娘拿了肚兜给苏九穿上,苏九扑通一声又坐在水里,惊疑的看着奶娘手里水粉色的那块布,「这又是什么?」 「这也是女子要穿的!」奶娘笑了一声,拽着苏九起身,用干巾将她身子拭干了,将肚兜给她穿上。 苏九张开手臂站在水里,皱眉道,「感觉怪怪的!」 「不怪,女人都要穿,穿习惯就好了!」 不知为何,奶娘和苏九相处了一会,对她的畏惧渐少,竟生了几分怜惜酸楚。 一个女子,不知为何流落成匪蔻,竟连肚兜都不知道是何物。 她爹娘呢? 怎么忍心将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儿丢了? 而且苏九看上去狠辣粗鲁,其实相处下来有时候却像个孩子一般简单淳朴,奶娘心中萋萋,伺候上也用了几分真心。 穿上寝衣出来,奶娘一边给苏九擦头发,一边打量她,笑道,「小姐长的真好看!」 身形匀称,纤瘦却不干瘪,五官更是精緻,每一处都长的恰到好处,仿似精雕细琢一般。 他们苏家小姐便是阜阳府有名的美人,这苏九比真正的苏小姐还要美上几分,即便在这人杰地灵,美人如云的盛京也是出众的。 而且,细看之下,苏九的眼睛和他们苏家小姐还有七分想像。 苏九伸了个懒腰,洗了个澡的确舒服,舒服的她快要睡着了,听了奶娘的话噗嗤一笑,「好看有什么用?」 谁的拳头狠,谁才是老大! 下午奶娘看到她洗过脸后吓的那模样,她还以为自己多凶神恶煞呢? 怎么又变成好看了! 可是连镜子她都懒得照一眼。 打了个哈欠,苏九起身往床上走,躺在床上,身子陷进锦被里去,苏九嘆了一声,还是自己那张土炕舒服,这软乎乎的怎么睡? 这样想着,却慢慢入了睡梦中。 奶娘放下床帐,吹了灯,才返身往回走。 她没想过杀了苏九、趁夜逃走,她知道自己跑不了,所以也不冒险。 等到奶娘关上房门,黑暗中,苏九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一只,勾唇一笑。 还好,这女人真的不蠢! 蠢人和聪明的人,她当然愿意留个聪明人在身边。 哪怕会背叛她! 谁能活到最后,就看彼此的本事,和聪明人过招,才最畅快! 第11章 纪府 盛京纪府 宋管事回去以后先将安顿苏家小姐的事禀告了府里大管家于庸,他在府里只是个三等管事,是不允许进主院的。 于管家听了之后,肃容的脸上没有半分变化,只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宋管事退出管家的院子,看了看左右,直接往后院走去。 一路穿花拂柳,绕廊而过,停在一处雕花朱漆门外,让人通报后,才微躬着身子进去。 院子里雕廊画栋,假山流水,气派雍容自不必说,管事在丫鬟的带领下往东暖阁的花厅走去。 花厅里舖着织锦金线描边的牡丹图案地毯,一水的上好红木家具,沉香裊裊,华贵幽静。 靠窗的美人靠上,坐着一四十左右的女子,上身着芙蓉色蜀锦菊纹上裳,下身着宫缎素雪绢裙,头上几根玉钗素雅精緻,浅浅闭着眸子,地上跪着两个丫鬟正轻轻给她捏腿。 屋子里很静,女子面孔柔和温婉,神态端庄,平日保养得体,看上去也要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 听到外面脚步声,女子缓缓睁开眸子,那张本柔和的脸立刻多了几分冷苛。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沧桑,那一双本柔美的眼睛里藏着满满是世故和刻薄,和她本身的气质违和,却又让人心中生畏。 宋管事低头进来,躬身道,「小的给二夫人请安!」 「嗯!」女子淡淡嗯了一声,拿了丫鬟递过来的参茶浅饮一口,问道,「见到苏家小姐了?」 「是!」管事不敢抬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长的到是标緻,但毕竟不如盛京女子,言行之间带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闺阁女子,也正常!」二夫人笑了一声,眉眼一弯,将里面的算计皆藏了起来,看上去仍旧温柔和善,「安顿在哪处别苑了?」 「别苑都在外城,小的见天色不早了,就先找了个院子让苏家小姐住下!」 二夫人眉头微皱,唇角仍然弯着,不咸不淡的道,「随便找个院子怎么行,回头外人若是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大公子苛待苏家小姐!苏家可以不仁,咱们可不能不义!」 宋管事懊恼的哎呦一声,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堪堪打出了响声,「二夫人教训的是,是小人想的不周到!」 「行了,下去吧!」二夫人撩了撩眼皮,然后转身对着旁边的大丫鬟鸢儿道,「宋管事办事辛苦了,赏五十两银子!」 「多谢二夫人,多谢二夫人!」宋管事顿时单膝跪在地上,连连谢恩。 待宋管事走了,二夫人脸上的笑收起,眼睛里幽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夫人,您可要去见见那苏家小姐?」鸢儿给她捏着肩,轻声问道。 「见肯定是要见的,毕竟人都来了!」二夫人手指轻轻捻着手腕上的珠子,淡声道,「先晾几天再说!」 鸢儿撇唇笑了一声,「说不定府里的三位小夫人先沉不住气!」 二夫人摇头,「纪余弦态度不明,她们就算对这位苏小姐好奇,也不可能有什么行动!」 纪余弦对苏家小姐进京不闻不问,明显没放在心上,此时府里的妾侍若是去试探刁难,反而落了下处,她们没那么傻。 鸢儿点头,「夫人说的是!」 次日,天大亮苏九才起,拿起昨天那套裙子往身上套了半天也不知道那些带子是往哪系的,不耐烦刚要扔出去,就听门一响,奶娘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放下水盆,过来帮着苏九穿衣服,不急不缓的道,「打从今天起,奴婢就叫您小姐了,以后穿衣洗漱都有奴婢伺候您。我早起看厨房里有米有菜,熬了粥,做了早饭,小姐洗漱后就去吃饭吧!」 衣服在奶娘的手下妥帖的穿在苏九的身上,突然被人伺候,苏九非常不习惯,「等明儿我自己能穿了就不劳烦你!」 奶娘低着头,脸上没了昨日的畏惧,只剩一个下人该有的恭敬,「奴婢伺候小姐也是分内的事!」 「我也不是真的小姐,你也不必伺候我,只要帮我们应对纪家人就行!」苏九大步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凉茶直接咕咚咕咚喝下去,然后走到水盆前,撩起一把水泼在脸上。 奶娘忙将布巾递过去,苏九胡乱的在脸上一抹就要往外走。 「等等!」奶娘忙追上去,「小姐,头发还没梳呢?」 苏九看着身后披散的长发,咬牙,「真他娘的麻烦!」 奶娘强将苏九按在椅子上,看着她不耐的脸色,也不敢梳麻烦的,只在后面挽了一个鬓,然后将金钗插在上面。 好在这张脸长的好,怎么梳发都好看。 出了房门,长欢正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打盹,阿树和胡大炮拿着刀在切磋,旁边乔安坐在石桌旁看书。 听到门响,都抬头看了过来,看着苏九一阵发怔。 虽然昨天已经接受苏九穿女装的样子,但今天早晨再看到苏九这样走出来,总觉得这不是他们老大。 看着他们的表情,苏九眼中闪烁一抹恼怒,撩起裙摆往腰带上一塞,纵身一跃,左腿侧踢,右脚飞点,双手同时按住阿树两人的双臂,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只听「哐啷」一声脆响,两把长刀全部到了苏九手中,而阿树和胡大炮每人被踹了一脚,踉跄后退。 苏九动作迅猛,出手精准,直切要害,若不是自己人,阿树和胡大炮倒在地上的已经是死尸。 「大当家的厉害!」长欢从树上飞身而下,落在苏九身后,俊秀的面孔上挂着谄媚的笑,「一夜不见,大当家的功夫又长进了!」 「一边去!」苏九斜他一眼,在众人面上一扫,冷哼道,「小爷我扮成女人是为了大家,谁再敢拿异样的眼神看小爷,别怪小爷翻脸不认人!」 第12章 景沁楼 「不敢,再不敢了!」 阿树和胡大炮走过来,嘿嘿一笑,又陌生又敬畏的看着苏九。 「你们两个听到没有,再对老大不敬,我长欢第一个不干!」长欢仰着下巴,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长欢长的本就俊,穿上小厮的衣服,打扮干净,越发的俊逸。 阿树和胡大炮对视一眼,摩拳擦掌对着长欢走过去,「瞧你那张小白脸,我们打不过大当家,还打不过你!」 一边说着,两人向着长欢围过去。 长欢撒腿就跑,好在他轻功厉害,一时让两人抓不到,却也被围攻的十分狼狈,惨声求救,「大当家的救我!」 几人闹的这会功夫,乔安眼睛一直黏在书上,此时才将书一合,起身道,「大当家的起床了,那就开饭了!」 这一声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对于伏龙帮来说,吃饭是头一等的大事! 奶娘早起蒸了馒头,又做了几个爽口的小菜,还熬了一大锅白米粥。 馒头端上来,香甜的味道随着热气冒出来,五个人眼睛都直了。 阿树吞了一口口水,「大当家的,以后咱们是不是顿顿都有馒头吃?」 「不光有馒头,还有肉!」苏九一巴掌拍掉胡大炮伸向馒头的手,道,「去帮着奶娘端粥!」 「好咧!」胡大炮眼睛不离馒头,狠狠的擦了一下嘴,然后向着厨房跑去。 粥端上来,苏九让了一个位置给奶娘,「一起吃!」 「不用,我在厨房吃就行了!」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苏九道了一声,先拿了一个馒头,其他人见她动手,两手全部抓过来,一手一个馒头,也不吃菜,硕大个馒头,两口便吞咽了下去。 只有乔安吃的略斯文些,看的出以前是个斯文人,但在土匪窝呆久了,吃相也比普通人好不到哪去。 苏九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嘴里鼓鼓囊囊的嚼着馒头,十足的地痞山匪模样。 奶娘看着他们狼吞虎咽,风云残卷,心里已经不只是鄙视一种情绪。 若是纪家人看着苏家小姐这副模样,一定认为自己见鬼了! 本来对苏家的态度就晦暗不明,再看到这副样子,直接轰出盛京去都是好的。 吃饱了饭,几个人歪歪斜斜的倚在院子里晒太阳。 苏九身体靠在桂花树上,双手垫在脑后,一个翻身似一片落叶似的落了下来,坐在椅子上,道,「安爷,咱们现在就在这等着纪家人上门?」 乔安缓缓点头,「这两日我们也打探一下纪家的动静,看纪府到底有没有娶苏家小姐的意思?」 如果不打算娶,他们耗在这里有什么用!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 阿树道,「咱们好不容易进一次盛京,先耍耍再说!」 「我也去!」长欢两眼发亮。 苏九掂了掂钱袋里的银子,「你们想去哪儿耍?」 「听八龙寨的人说,盛京有个醉欢阁,里面的娘们一个塞一个的水嫩,咱们去瞧瞧?」阿树猥琐一笑。 「娘们儿有什么好瞧的!」胡大炮不屑的撇了撇嘴,「依老子说,咱们咱们应该去喝酒,进了城以后,肉包子也吃了,馒头也吃了,就是没喝过酒,昨天那个景沁楼,酒肯定不错!」 「景沁楼、醉欢阁,到底去哪个?」苏九问。 「醉欢阁!」 「景沁楼!」 阿树和胡大炮立刻吼着嗓门争起来。 长欢替苏九垂着腿,笑的乖巧,「大当家的说去哪,我就去哪儿!」 苏九眸子一转,「那,就是景沁楼吧!」 「嗯!」乔安附和着点了点头,「景沁楼是纪家的,去里面说不定还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其他地方,以后有的是机会可以去!」 既然苏九决定去景沁楼,阿树也无话可说,好在想到一会有酒喝,心里也是高兴的。 说走就走,长欢将昨天的马车赶过来,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往景沁楼而去。 奶娘自然也要跟着。 街上和昨日他们进城的时候一样热闹,长欢阿树等人坐在马车前赶着车,一双眼睛四处张望,只觉得什么都新鲜,甚至看见吹糖人的都想买一个来尝尝。 到了景沁楼的时候正是晌午,吃饭的人正多,楼前门庭若市。 苏九下了车,仰头看了看雍容华贵的阁楼,抬步往里面走。 一楼是大堂,已经坐满了食客,划拳斗酒,一片喧譁声。 小二打量了一下苏九的穿着,身后跟着一个奶娘,四个随从,应该是大家小姐,上前招呼道,「这位小姐,您一位?」 「你瞎啊,老子不是人?」胡大炮双眼一瞪,声如洪钟,整个大堂都静了静。 奶娘脸上一窘,小心道,「小二不是那个意思!」 说罢,对着小二道,「是,我家小姐一人,麻烦找一间雅房!」 本来想坐在大堂里才能听到更多的消息,如今看来,还是找一间雅房更妥当。 万一等下这些人喝酒吃肉当堂耍起来,苏家小姐的名声可就大了! 小二被胡大炮吓的一哆嗦,此时缓过神来,忙道,「好咧,小姐跟小的上楼!」 苏九抬步跟上去,身后胡大炮等人也跟着簇拥而上。 小二皱了皱眉,想说下人要在外面等着,但看着胡大炮等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到底没敢说出来,只躬身在前领路。 柜檯那景沁楼掌柜抬头看着一行人的背影,眸子一转,暗暗皱眉。 楼上小二领着苏九六人上了三楼,找了一间宽敞的雅间,「小姐请坐,今天想吃什么菜?」 小二满脸堆笑,一边说着,一边低着头给苏九倒茶,抬头递茶时,顿时一怔,不光苏九坐下了,她来带的随从也全部坐下了,正齐齐盯着桌子中间的果盘。 「这个能吃吗?」胡大炮问道。 「能、能吃!」小二愣怔点头。 他话音未落,只见几只手全部都伸了过来,瞬间便将满满的一碟子点心和水果抢了个干净。 这水果点心是酒楼赠送的,也就是摆着好看,一般来景沁楼吃饭的非富即贵,谁会在意几个果子,不过应景罢了。 第一次,小二见这果子被人抢光,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奶娘站在苏九身后,微微皱眉,拽了拽苏九的衣服。 苏九吞下嘴里的葡萄,轻咳了一声,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回过神来,看着苏九的目光也变了变,这是什么小姐? 长的到是挺好看,看上去白白净净的,却和几个男随从同桌,还有狼吞虎咽的样子,着实吓人。 小二脸上挂着牵强的笑,道, 「咱景沁楼招牌菜可不少,都是盛京最好的厨子做出来的,有天香鲍鱼、凤穿金衣,八仙醉、闷蒸鹿肉、」 「得、得!」苏九打断小二的话,一个没听说过。 「你说的这些,都要,赶快上,再来、」苏九数了数人头,「再来五坛你们这里最好的酒!」 小二再一次被惊住,好在之前被惊过,很快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好咧,小姐请稍等,马上就来!」 ------题外话------ 女主是成长型,因为不是穿越女主,所以不可能十几岁就心智超群,万能无敌。特殊的生存环境,让女主也有很多缺点,以后的成长过程中,会慢慢修正。 第13章 有酒共饮 小二一走,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奶娘转过头去捂脸。 长欢将一块梅花状的糕点递给苏九,「老大,这个好吃,你尝尝!」 苏九拿过来咬了一口,随手扔在桌子上,「什么玩意,甜甜腻腻的!」 「挺好吃的啊!」长欢捡起被咬了一口的桂花糕,一口塞进嘴里。 胡大炮蹲在椅子上,四处打量,「啧啧,盛京就是不一样,一个酒楼,又是字画,又是古董的,他娘的比皇宫还好!」 阿树嗤笑一声,「你去过皇宫?」 「没去过!」胡大炮梗着脖子,「但是我听说过!」 「听谁说的?」 「说书的啊!」胡大炮一脸认真。 在他看来,说书的就是先生,说的肯定对。 阿树不以为然,「就葛家村那老头,他都不如咱二当家懂的多!」 胡大炮转头看向乔安,憨声憨气的问道,「二当家,你去过皇宫没有?」 乔安正拿着一个梨咬,一口差点噎住,「别胡说,咱们寻常百姓怎么可能去皇宫?」 苏九倚着靠背,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仰着下巴道,「等着,小爷我发达了就带着你们皇宫耍!」 所有人嗤鼻扭过头去,只有长安笑着点头,「好,好啊!」 苏九抚着他的墨发,笑的宠溺,「还是我家欢儿最乖!」 几人闲聊了一阵,就听到敲门声,奶娘忙道,「都坐好了,别吓到人!」 几人听了,歪着的,蹲着的,总算都端正了些。 然而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和小姐同桌,就算是一本正经,看上去也颇为诡异。 上菜的几个小厮似是听方才那小二说了,进来后,一边恭敬的上菜,一边不断的拿眼瞄五人。 然而苏九几人却没空搭理他们,一道道色味俱全,清香诱人的菜就足够吸引了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 五坛酒摆上,小二笑道,「各位的酒菜齐了,有什么需要您尽管招呼!」 苏九挥了挥手,「知道了!」 待雅房的门关上,屋子里便炸了锅了,酱汁油点满天飞,杯盘响动,犹如蝗虫过境,风云残卷。 胡大炮甚至连筷子都扔了,直接拿着一个肘子便啃,胡茬上都是油光,「好吃!老子第一次知道还有比肉包子还好吃的东西!」 阿树嘎吱嘎吱嚼着蟹腿,含糊道,「再见到八龙寨的人,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不要说烧鸡,烧鸭爷都吃过了!」 奶娘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 苏九手里拿着一个鸡腿,对着奶娘道,「站着干嘛,一起吃啊!」 奶娘慌忙摆手后退,「不用,奴婢站着就好!」 「什么奴婢!不管以后怎么样,你现在是我们伏龙帮的人,大家都弟兄,没有奴婢主子!」苏九说着,一把拉过奶娘落座,将一碟子酥虾放在她面前,「别客气,一起吃!」 「嗳!」奶娘不敢说不吃,拿起筷子夹了虾哆哆嗦嗦的放在嘴里。 苏九抱起酒罈,给所有人倒了酒,举杯道,「以前你们跟我着我受苦了,我苏九发誓,一定会让你们过上顿顿有肉吃的日子!」 「敬大当家的!」 「敬大当家的!」 …… 几人纷纷起身,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痛快!」苏九喝了一声,「以前果然是咱们见识短,窝在山里不曾见过这繁华景象,这次要多亏安爷,来我们一起敬二当家的!」 众人倒了酒,又一起敬乔安。 乔安儒雅的面孔上带着清淡的笑,在四人面上一扫,缓缓道,「我入帮的时间最短,不像你们在一起已经十几年,但是从打算跟随大当家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发誓,与大家同生共死,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经历过苦难,比亲兄弟更亲!这一次我们进京,说实话是险招,现在有吃有喝,似乎还不错,但这只是刚刚开始,纪府在咱们大梁的威名你们不是没听说过,以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今日不说成败,我们有酒共饮,有肉同食,只醉今朝!」 说罢,乔安双手执杯,仰头饮尽! 苏九身姿笔直,目光炯澈,淡声笑道,「既然我同意进京,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我们做这山匪的,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行当,有何惧怕?」 「对!咱们要是怕就不来盛京了!」阿树喊了一声。 「老子就不知道什么是怕!」 苏九点了点头,「咱们都是穷苦出身,没吃过几天饱饭,进伏龙帮也都是为了活下去!以前劫的银子,都分散了出去,这一次劫了纪家,不管能得多少,咱们自己留着,远离盛京,找个地方做买卖跑生意,不再干山匪的勾当,大家同意吗?」 「不管是做山匪还是做生意,我都听大当家的!」胡大炮先表了态。 「大当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二话!」阿树也附和道。 长欢是苏九的跟屁虫,更是没啥说的。 乔安也点了点头,「这正是我想的,我自然同意!」 「那好!就这么定了,干!」苏九咧嘴一笑,大口喝酒。 「干!」 其他人也纷纷仰头饮酒,酒水淌下来,肆意畅快。 奶娘在一旁瞧着,之前心里的鄙视渐渐消失,对这五人倒生了几分钦佩。 此时纪府的马车停在景沁楼外,这一次比昨日要低调些,纪余弦一身绯色金线裹边宽袍,墨发轻束身后,一张天姿俊颜妖娆而冷魅,举手投足间,优雅入骨。 锦宓跟在他身后,下了马车,没进大堂,自他专用的侧廊缓步往上走。 酒楼大掌柜元荣在后面躬身跟上来,恭敬的道,「长公子,吴家掌柜已经到了!」 「嗯!」 男人轻淡应了一声,楼梯宽阔,脚下铺着厚密的绒毯,踩在上面静谧无声。 直到快上三楼,元掌柜犹豫了一瞬,低声道,「公子,苏家小姐此刻正在楼里。」 元荣在纪家做了二十年的掌柜,别的本事没有,一双利眼,无人能及。 昨日纪余弦来景沁楼,众人围观的时候,苏九他们那边起了不小的轰动,他自然也注意到了,马车上的人,他记的清清楚楚。 后来众人散去,他留意到是纪府的宋管事将他们带走了。 前后一想,他便明白,这是苏家小姐进京了。 不曾想,这苏小姐今日就来了景沁楼。 苏家小姐不能是来吃饭的,定然是来打探纪家的口风。 当然,如果是真正的苏家小姐,元掌柜这样想一点没错。 但现在的苏家小姐变成了苏九,那、就是来吃饭的! 纪余弦闻言脚步一顿,唇角勾出一抹浅笑,「哦?苏家小姐?」 锦宓在后面冷哼一声,「这苏家是有多想把女儿嫁给公子,才来上京,就迫不及待的露面。」 「既然苏小姐来了,那我就去见见吧!」纪余弦道。 「是,公子这边请!」元掌柜在前带路,领着两人脚步一转,上了三楼。 第14章 怯懦的苏小姐 走到雅房外,元掌柜的先敲了敲门,「苏小姐,我们长公子来了,苏小姐可方便一见?」 屋子里正觥筹交错,奶娘先听到,脸色微变,立刻「嘘」了一声。 这一次,门外的声音听的便清楚了。 他们长公子求见? 哪个长公子? 苏九睁大了眼,不会是纪家长公子吧? 奶娘也慌起来,忙将苏九绑在腰上的裙子放下去,然后看着胡大炮阿树等醉醺醺的样子,急声道,「赶快藏起来,要是这个样子被长公子看到,还不定怎么误会?」 藏? 怎么藏? 这屋子虽然宽敞,摆着几个放花瓶的书架,也没有能藏人的柜子啊。 再说,四个人,怎么藏? 外面元掌柜喊了两句,不见里面人应声,又提着声音喊了一句。 奶娘忙回道,「请公子稍等,我家小姐茶水湿了衣服,马上就好!」 外面锦宓姣好的面容上目光冷厉,「好大的架子,敢让我们公子等她!」 纪余弦面色不变,只一双潋滟美目深了深。 屋子里奶娘已经急的团团转,苏九急中生智,对着乔安道,「安爷,你和长欢带着大炮他们先撤!」 乔安看了一眼身后的窗子,目光担忧,「大当家的一人能应付?」 「放心,不管对方说什么,我不说话就是,一切都奶娘应对!」苏九道。 「对,对,有我呢!」奶娘忙道。 乔安点了点头,好在胡大炮和阿树也不是醉的不省人事,听到苏九的吩咐,一个个跳窗出去。 「苏小姐好了吗?」外面一女子尖利的声音响起,「不会是不敢见人吧!」 奶娘关好窗子,将苏九头上歪斜的金钗戴好,又将她嘴上的油光抹下去,吩咐道,「小姐低着头就好,万万不可说话,不管对方说什么,都有我来应对!」 「放心吧!」苏九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外面元掌柜的再次催促。 「来了!来了!」奶娘小跑过去开门。 门打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涌出,门外的三人都皱了皱眉。 奶娘垂首,恭敬站在一旁,「见过长公子!」 纪余弦最先走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形,顿时一怔。 屋子里宽大的桌子杯盘狼藉,啃过的骨头扔的到处都是,酒罈歪倒在一边,满屋的酒气。 最里面,一女子坐在那,墨发如云,身形纤细瘦弱,低着头,似是极羞涩,然而和屋子里情形实在是违和! 根本来不及收拾,奶娘脸上一阵窘迫,走到苏九身后,拉着她起身,讪讪笑道, 「小姐,这位是纪长公子!」 苏九跟着站起来,垂眸点头,「哦!」 奶娘,「……」 女子低着头,仍旧可以看到绝美清卓的面孔,锦宓看着桌子上的残羹剩菜,惊讶过后,目中满是轻视,语气不善的道,「这些都是苏小姐吃的?苏家难道已经穷到饭都吃不起了吗,将苏小姐饿成这个样子!」 奶娘脸上火辣辣的,不得不道,「都是奴婢吃的,奴婢早起没吃饭,饿的狠了些!」 锦宓眼中闪过不屑,「阜阳原来还有这样的规矩,下人也可以和主子同桌而食?」 说罢上前拎起一个半空的酒罈晃了晃,目光凌厉的在奶娘身上一扫,「这酒也都是你喝的?」 奶娘硬着头皮点头,「是!」 锦宓摇头失笑,「这苏家几代经商,家中也有不少子弟读书为官,也算是书香门第,便是这样的教养?」 苏九低着头,暗暗咬牙,告诉自己不和女人一般见识,强强忍住一脚踹过去的冲动。 「让姑娘见笑了!」 奶娘握着苏九的手,满脸的尴尬。 元掌柜的此时醒过神来,忙搬了一把椅子给纪余弦,拿帕子在上面擦了擦,「公子请坐!」 纪余弦双眸瞥了一眼那椅子,却没坐下去,只探寻的看着苏九,「苏小姐初到盛京,可还习惯?」 声音低沉,若古琴优雅。 奶娘立刻回道,「习惯、托府上照顾!」 「十几年不曾见苏伯父,身体可还康健?」 「好,好,一切都好!」奶娘笑着回应。 「放肆!」锦宓怒喝一声,「我家公子和你们小姐说话,你一个奴婢插什么嘴?还是说你们家小姐是哑巴不成!」 苏九刚要抬头,奶娘一把按住她的手,死死的按着,嘴上仍旧恭敬的道,「是,奴婢簪越了!」 纪余弦目光浅浅的落在女子身上,自从他们进房后,她便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一副小女子的卑怯畏惧模样,握着奶娘的手隐隐发抖,似极是紧张。 苏家让这样一个女子来做纪家的主母,不知是太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们纪家。 闻着屋子里浓烈的酒气,男子精緻的妙目中闪过一抹厌恶,似一刻也不愿再停留,淡漠的扫过女子的脸,转身往外走。 锦宓跟上去,出门之前,侧首冷声道,「苏小姐没见过世面不要紧,下人没规矩也没关系,但要清楚自己现在的位置!以前在阜阳,丢的是你们苏家的脸面,现在到了盛京,还牵扯着我们纪府的脸面,这般胡吃海塞,若是在别的酒楼,被外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纪府虐待了你们!」 「还有、」她语气一顿,撩起眼皮淡笑道,「苏家听说在阜阳也算大户人家,苏小姐出门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吗?」 奶娘道,「有的,今日没跟出来!」 锦宓哼了一声,跟在纪余弦身后出了雅房的门。 元掌柜忙在后面跟上,走的急了些,差点和刚要进门的小二撞上。 元掌柜看着两个小二手里架着的肉要往雅房里走,惊愕问道,「这是什么?」 「回、回掌柜的!」走在前面的小二结结巴巴的道,「这房里客人要的烤全羊!」 掌柜的倒吸了口气,看了看身后紧闭的门,无语扶额。 前面纪余弦更是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小二手上油光水亮的整只烤全羊,薄唇抽了抽。 第15章 我背着你跑! 三人继续往五楼走,锦宓跟在纪余弦身后,脸上完全没了方才的刻薄模样,嘴角弯着,看上去反而有些娇俏,低声道,「公子、这苏家小姐、也太能吃了吧!」 说能吃已经说的很委婉了。 反正她不会相信满桌子的菜都是那奶娘一个人吃的。 纪余弦走的不急不缓,姿态优雅矜贵,凤眸流转,浅笑道,「是小家子气了些,不过模样还不错!」 能让纪余弦说不错,那便算顶尖的美人儿了! 锦宓咬了咬唇,满目不屑,刚要再开口,就见纪余弦脸色已经淡下来,忙垂首闭嘴。 元掌柜跟在身后,低声道,「公子,苏家小姐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我们进去时,那几个随从却不见了!」 「嗯!」纪余弦淡淡点头,「桌子上的酒杯是五个人的!」 「啊?」锦宓低呼了一声,惊讶的看着元掌柜,「这苏家小姐难道还和随从一起喝酒不成?」 元掌柜的皱了皱眉,一个大小姐,和几个下人喝酒,的确不像话。 「公子,这苏家小姐品行都有问题,您万万不能娶了她!」锦宓婉声道。 说话间几人已经上了五楼走到一雕花木门外,纪余弦推门进去,淡声道,「把吴掌柜叫过来吧!」 「是!」元掌柜恭敬应声而去。 锦宓见纪余弦不愿再多提苏家小姐的事,也十分知趣的不再多说。 跟在纪余弦身边十几年,自然对主子的喜怒摸的一清二楚。 纪余弦不提,只能说明,苏家小姐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楼下,纪余弦三人走了以后,小二刚要推门将烤全羊送进去,就听里面传来「轰」的一声,随即是杯盘摔在地上的稀里哗啦的声响。 两个小二对视了一眼,一时也不敢再进去。 屋子里苏九一掌下去,整个桌子塌了下去,碟子碎了满地,奶娘吓了一跳,感觉到身边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站在那一动不敢动。 苏九深吸了口气,脸色有些白,转头问奶娘道,「那叽哩哇啦的女人是个什么东西?」 奶娘道,「看样子,是长公子身边的大丫鬟,」 长的模样俊俏,又能在纪余弦身边说的上话,定然是贴身丫鬟了,而在大户人家,一般贴身丫鬟也是通房丫鬟,比普通下人身份高贵,所以气焰嚣张。 「下次再敢啰嗦,我一掌拍死她!」苏九怒气未平。 「万万不可!」奶娘忙上前一步拽住苏九的衣袖,劝道,「小姐不能伤她,更不能杀了她!她能跟在长公子身边,必然是长公子看重的人,您若杀了她,暴露身份不说,长公子也不会饶了小姐的!小姐还需顾全大局,暂且忍耐!」 苏九眯眼,「若真的是苏家小姐,你也要她这样忍耐吗?」 她身份卑微,听到那丫鬟轻视的话都觉得不能忍受,苏家小姐可是真正的小姐,能让一个丫鬟随便辱骂? 「是!」奶娘道,「就算是我家小姐,被纪家人这样侮辱,也只能听着!」 两家势力悬殊且不说,定亲的事,本就苏家理亏,又是主动送上门的,不能听着,难道一发脾气再回阜阳? 那真的成了天大的笑话! 只怕以后都找不到像样的婆家! 所以,如果是真的苏家小姐,只会比苏九更能忍耐! 苏九深吸了口气,半晌,缓缓点头,「好,我尽量忍着,若是忍不了、」 「忍不了也要忍!」奶娘接过话,「这几日我跟着几位大爷,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几位爷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一路摸爬滚打才到了现在,我对几位爷也是佩服的!以前万般苦难都忍了,难道现在这一点点便忍不了了吗?」 奶娘说了几句见苏九没发脾气继续道,「大爷若真的想成事,忍耐是必须的,不单现在要忍,以后如果真的嫁进纪家更要忍。不但要忍,以后还要小心行事,像今日这般在纪家酒楼里大吃大喝,万万不能再有下次了!」 苏九转眸看向奶娘,眼中戾气浓重,良久,才一点点恢复平静,淡声道,「我们几个都是粗人,没什么见识,让奶娘见笑了!以后,还要奶娘在一旁多提点!」 奶娘立刻小心笑道,「不敢,不敢,大爷能听我老婆子说话,没有动怒,已经很让老婆子我惶恐了!」 「那咱们回去吧!」 「好、好!」 两人打开门,外面小二架着烤全羊还愣愣的站着,见两人出来,忙侧身后退,一瞥屋子里满屋的碎瓷片顿时又一惊。 苏九淡定的往楼下走。 到了楼下结帐,二掌柜站在柜檯那噼里啪啦打了一顿算盘,抬头笑道,「小姐,一共八百六十四两五钱银子,给您去个零头,收您八百六十四两!」 「你说啥?」 苏九噌的转过头去,瞪大了眼看着山羊鬍二掌柜。 二掌柜笑着解释道,「小姐要的酒菜一共五百六十两,打碎的碗碟酒壶都是官窑的,桌子是红木的,每一样都按原价赔偿,没跟您多要半文。」 苏九有点懵,「你唬我?那几个菜,怎么可能那么贵?」 「这、这、」二掌柜将菜单拿给她,「您看看,这上面菜的价钱写的清清楚楚,小姐若是不信,可以自己算一下!」 苏九拿着菜单一阵心虚,目光闪烁,她根本不认字! 「奶娘,你看一下!」苏九故作淡定的把单子交给奶娘。 奶娘也很是窘迫,苏家小姐吃了饭没钱付银子,这酒楼里人又多,若是宣扬出去,他们苏家的名声就全毁了! 奶娘大致看了一眼,凑到苏九耳边道,「小姐,算的没错,是这些!」 苏九皱眉,咬牙低声道,「我们只有一百两怎么办?」 她本来以为有一百两,就是山珍海味也够了,哪里想到景沁楼的菜这么贵! 怎么办? 奶娘心里一阵哀嚎,她哪知道怎么办? 她活了四十岁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啊! 干脆凿个地缝两人钻进去算了!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先押在这,等小爷有银子了再帮你赎回来!」苏九瞥了一眼正盯着她们的二掌柜,对着奶娘压低声音道。 「没有了!」奶娘摇头,「有值钱的之前在林子里也被人抢走了!」 苏九暗暗咬牙,转了一下眼珠,又道,「不然你先跑,我拖住他们然后再跑,大不了留下那一百两银子!一桌子菜要八百两,坑人呢!」 「不行,不行!」奶娘拽住苏九的手臂,惶恐道,「我一害怕就腿软跑不动,肯定会被抓住的!」 「那我背着你跑!」苏九道。 奶娘震惊的看着她, 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看上去柔弱的小姐,当街背着奶娘狂奔,那场景想想便要晕过去! 「我数到三,你蹿到我背上来,我背着你跑!」苏九见奶娘瞪着眼不说话,以为她同意了,就要开始数数,「一、二、」 「不行!」奶娘慌忙摆手后退。 第16章 一份大礼 「两位,可看好了?」二掌柜见苏九的架势要逃跑似的,忙探着身子问了一句。 奶娘上前笑道,「掌柜的,你看我们今天出门匆忙,身上只带了、」 她话没说完,景沁楼的元大掌柜走下来,看着苏九两人笑道,「苏小姐不必付银子了,方才我们公子交代了,这顿饭就算是我们公子为苏小姐的接风洗尘了。」 奶娘顿时松了口气,恭谨笑道,「那真是多谢长公子了!」 「不必客气!」元掌柜儒雅有礼。 苏九凛然道,「谢过纪公子!这个人情,小、姐我记下了,日后纪公子有需要,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元掌柜一怔! 奶娘更是呆了一下,暗暗拽了一下苏九的衣袖,堆笑道,「我们小姐的意思是感激长公子,日后有用的到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是、是!」元掌柜含笑点头。 奶娘忙带着苏九往外走,身上出了一层汗,待出了酒楼被深秋的寒风一吹,浑身冰凉。 「小姐,什么刀山火海、义不容辞,那些话是不能说的!」奶娘看着苏九道。 苏九浑不在意,「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因为它就不是一个小姐该说的话!」奶娘哭笑不得。 「小姐该怎么说话?」苏九挑眉问道。 她可没见过什么小姐,偶尔打劫遇上妇人,那些女子不是吓晕过去,就是躲在轿子里只瞪着眼说不出话来,所以,她哪知道那些小姐什么样子? 「得,等回去我慢慢教您吧!」 奶娘看着苏九认真询问的样子,不知为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马车停在酒楼后面,长欢几人正坐在马车上往这边张望,见苏九过来,全部起身迎上来。 「大当家的,那姓纪的没为难你吧?」阿树关切问道。 「为难我,我忍着不就是了!」苏九早已经平静下来,闻言自嘲的哂笑了一声。 「啥?」胡大炮铜铃眼一瞪,「他还真的敢为难你?老子一拳头打爆他的脑袋!」 「别胡说!」乔安斥了他一声,看着苏九道,「大当家的,让你受委屈了,但是您这样做是对的!」 「放心吧!」苏九后背靠在马车上,点了点头,「我虽然喜欢用蛮力,但不会鲁莽,再说还有奶娘,不会有事的!」 长欢坐过来,对着苏九张开手,手里面都是剥好的瓜子仁,满满的一把。 苏九就着他的手,低头吃了一大口,一边点头,一边将唇角的一粒瓜子仁抿进嘴里, 「香!」 长欢开心一笑,看着苏九两眼发亮,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苏九跳上马车,方才所有的烦闷一扫而光,笑道,「回家咯!」 「回家!」 其他人纷纷上了马车,赶着车往他们的小院子而去。 景沁楼,五楼 房间内铺着金线纹绣的地毯,金丝楠木桌案上燃着上好的沉香,烟香裊裊,游丝浮转。 楼下热闹喧嚣,这房间里却有一种矜贵的静谧。 男子斜斜倚在矮榻上,身姿轻懒,一双微挑邪魅的长眸半阖,眼尾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疲惫。 锦宓跪坐在木几前,素手拿着硃砂茶壶,正有条不紊的沏茶。 茶名雀舌,是产自江南青灵山云雾峰,漫山茶树之中,雀舌只有两株,每年都是上贡的贡品。 纪余弦喜这茶香,所以,如今云雾峰已经属于纪家。 每年得茶两罐,一罐上贡朝中,另一罐便在纪余弦这里。 第一泡茶刚倒出来,元掌柜敲门道,「长公子,吴掌柜来了!」 纪余弦只微微撩开一点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吴掌柜和元掌柜互相客气了一番走进来,绕过屏风,看到矮榻上的男子,吴掌柜顿时低下头去,「见过长公子!」 「坐!」 纪余弦稍稍直起些腰身,接过锦宓呈上来的茶盏,清香氤氲中,男人如娇花照月般的容颜有些模糊,声音优雅,「给吴掌柜也上一杯茶!」 「是!」锦宓应声,在另一套茶具上拿了一个瓷白的杯子,倒了茶放在吴掌柜面前。 茶水清透,香气清新怡人。 吴掌柜面容惶恐,忙双手接过,端在鼻子下一闻,顿时双眼一亮,「雀舌!我做了几十年的茶生意,还从未喝过这茶,今日托公子的福了!」 锦宓跪坐在一旁,微勾的唇角抿出一抹嘲讽。 「吴掌柜今日有事?」纪余弦淡淡启口。 吴掌柜放下茶盏,态度越发的恭敬小心,「长公子,吴记的茶已经到了涞阳码头了,可是涞阳码头上的人说长公子最近有货要运,运不了我的茶,长公子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的茶只有五船,不会占用多少水道。这新茶湿气大,若是再耽搁下去,我这茶恐怕就要毁了!而且咱们合作多年,这五船茶里有三船是给贵府茶庄的。」 大梁漕运,一多半是纪家的,纪家说不给运,任谁也不顶用。 纪余弦浅浅抿着茶,凤眸一转,莞尔笑道,「吴掌柜最近和朱家不是走的很近,我纪家的码头运不了,吴掌柜可以走朱家在洛河的码头。」 吴掌柜脸色顿时一白,心里也明白几分了,立刻道,「长公子误会,朱家是派人来找过我,说今年他们家的茶山遭了虫灾,茶质不好,要收购吴记的茶,但我绝对没有答应!」 莱阳在东,洛河在西,运过去至少十日,那他这五船茶真的就馊了! 纪余弦漫不经心的一笑,「是吗?」 吴掌柜额头上沁了一层细汗,不敢抬手去擦,讪讪笑道,「我和长公子合作多年,一直承蒙长公子照顾,绝不敢有二心,长公子明鑑!」 纪余弦唇角勾着一抹浅浅的弧度,气息却清寒,缓缓道, 「吴掌柜,我纪家做生意一向诚信,容不得半点沙子,你那五船茶中,只有一船茶是上好的,你以高出一成的价格许给了朱家,那想拿什么给我们纪家呢?」 吴掌柜一怔,脸色顿时变的灰白,额头上的汗滴下来,「长、长公子,茶庄的生意今年是犬子帮着料理,他刚入行,不懂规矩,这事定是他许下的。您放心,这好茶还是给您的!」 纪余弦如玉的长指抚着杯沿,俊颜浅淡,默不作声。 房内空气静谧,只有锦宓沏茶的声音淅沥作响,本是清雅的水声,听在吴掌柜心里却如鼓击雷。 纪余弦不说话,却有强大的气势笼罩下来,让人心胆生寒。 吴掌柜低着头,暗暗咬牙, 「长公子,这好茶还是给纪府的,您若肯通融一下,本定好的茶钱,我再降三成,您看如何?」 锦宓微微勾了一下唇角,抬头巧笑嫣然的看着纪余弦,手中捧着茶盏,垂首道,「公子,请用!」 纪余弦接了茶,抬眸看向一直站在门口不曾出声的元掌柜, 「传我的话给白墨,纪府的货稍等一两日,让吴记进京的茶船先行!」 元掌柜低头应声,「是!」 吴掌柜长长松了口气,面色也缓上来几分,「多谢长公子!」 「不必客气,合作嘛,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纪余弦笑容浅浅。 「是、是!」吴掌柜连连点头,笑道,「今日,鄙人还带了一份大礼给长公子,请长公子笑纳。」 说罢回头对着门外道,「进来吧!」 他话音一落,木门打开,一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一身玉色妆花长裙,墨发堆云,眉目清婉,站在那里款款福身,声若莺啼, 「小女子慧儿见过长公子!」 锦宓抬头,微微一怔,这女子长的竟和兰知绘有五分相似,尤其是低着头的时候,眉眼极为相像。 知绘,慧儿…。 连名字都花了一番心思呢! ------题外话------ 苏九刚走,就有人给她夫君送女人来了,哇咔咔! 第17章 爷,我都是为了你 锦宓眸子一转,转目看向纪余弦。 果然,纪余弦也正看着进来的女子,美目潋滟,带着一抹趣味。 「这是内子一侄女,倾慕长公子,听说鄙人今日来见公子,所以便跟着来了!」吴掌柜笑着解释,然后对着女子使了个眼色。 纪余弦微勾唇角,一双斜飞的凤眸邪魅生姿,淡声道,「过来。」 「是!」 女子微一点头,莲步轻移,走到矮榻前,跪坐下去,肩膀半倚着纪余弦,抬头娇羞道,「慧儿仰慕公子许久,愿日后侍奉公子左右,还请公子成全!」 纪余弦抬手捏住女子的下巴,长指在她光滑的脸颊上轻勾,薄唇噙笑,「连香粉都是一个味道,果真很像!」 他目光有几分迷离,精緻的眉眼若春水潋滟,指下女子姣好的容颜顿时也失了颜色。 女子微微仰着头,粉唇紧抿,看着那张令人迷醉的俊颜心生荡漾,不由的喃喃出声,「公子、」 纪余弦唇角的笑意却一点点淡下去, 「只是、这模样还入不了本公子的眼。」 说罢没有半分留恋的收回手,看也不再看那女子一眼,半阖上双眸道,「我累了,锦宓,送客!」 「是!」 锦宓嘴角抿着笑,脆声道,「吴掌柜,慧儿姑娘,请吧!」 榻前的女子脸色苍白,似还未从男子由温柔到冷漠的转变之间醒过神来,脸上还残留着男子指尖的温度,胸口还狂乱的跳着,却已经被男人拒绝了! 她仓皇起身,双目盈盈看了纪余弦一眼,模样凄婉,希望能得到他的回顾,然而男人半阖的长眸透着凉薄,面容如白玉无瑕,矜贵不容人侵犯。 她心中一慌,忙转头往外走。 「那鄙人就不打扰公子了,告辞!」 吴掌柜脸上也有些尴尬,点头哈腰的往门外退去。 他听说纪余弦喜欢羽衣坊的坊主兰知绘,而兰知绘心中却另有他人,多次拒绝纪余弦,所以他才找了个和兰知绘相像的女子,想着讨好纪余弦。 还特意花银子询问了兰知绘的穿衣打扮喜好,让慧儿模仿。 就算不是十分的像,慧儿也是个美人,一向好美色的纪余弦定然会接受,没想到却是这般毫不留情面的拒绝。 这个人心思深沉,的确不容易让人猜到。 待两人走后,锦宓轻哼一声,满目不屑。 若是和兰知绘长的像的女人他家公子都收下,那纪府早已装不下了。 纪余弦拿起蜀锦绣莲纹的帕子一下下擦着刚才抚那女子脸颊的手指,然后随手丢在一旁,长身而起,缓步往外走。 到了楼下时,元掌柜跟在他身后,低声道,「回公子,苏家小姐已经走了!」 「嗯!」纪余弦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公子、」元掌柜踌躇一瞬才继续道,「苏家小姐说、说、」 想着二掌柜告诉他那些苏家小姐说的话,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本来没怎么上心的纪余弦见元掌柜突然吞吞吐吐反倒起了几分兴趣,问道,「苏小姐说什么了?」 元掌柜轻咳了一声,「苏小姐说多谢您今日的宴请,日后有需要的地方,刀山火海,她、在所不辞!」 纪余弦脚步一顿,想到方才在雅房里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子,挑眉问道,「这话是她亲口说的?」 「是!」 纪余弦扬起眉梢笑了笑,抬步出了酒楼。 夜里吃了饭,苏九和乔安几人在一起闲话,奶娘沏了茶来放在桌子上。 乔安思忖道,「今天的事的确值得我们反思,这里不是玉壶山,是盛京,我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行事了!」 阿树正坐在椅子上磨他那把长刀,闻言哼道,「那以后咱们都不能出门了?」 「不是不能出门,而是要行事谨慎,现在大当家的是苏家小姐,我们是随从,要按照身份行事!」乔安道。 胡大炮嘴里啃着一个鸡腿不说话,长欢专心嗑瓜子。 苏九盘膝坐在椅子上,手肘支着额头,皱眉似想着什么。 奶娘坐在苏九身侧,低声道,「今日那丫鬟临走前嘲笑咱们小姐身边没有丫鬟侍奉,的确让人有些怀疑,不如明日出去买个丫鬟来!」 乔安摇头,「不可,买的人不可靠,万一知道了我们的事,走漏了风声,我们就很被动了!」 「那如何是好?」奶娘看向苏九。 一个小姐身边只有一个奶娘,却有四个大男人,的确不太像话,即便是远路而来,需要人护送,身边也应该有丫鬟伺候啊。 长欢将剥好的瓜子仁送过来,俊秀的脸上挂着甜笑,「剥的可干净了!」 苏九捏了一粒放在嘴里嚼,看了看长欢的脸,抬手勾起他的下巴,从眉到眼,从鼻子到嘴,上下的打量,笑道, 「这不就是小爷的丫鬟吗?」 众人一听都转过头来。 长欢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胸,警惕的看着苏九,「老大,你、你什么意思?」 乔安问道,「大当家的是想让长欢扮作丫鬟?」 「噗!」 胡大炮一嘴的鸡肉喷了出去。 阿树不坏好意的笑眯眯点头,「我看行!」 「我不要!」 长欢惊恐的后退,「我才不要扮女人!」 苏九冷下脸来,「小爷我扮的女人,你为啥扮不的?」 「那、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是女人!」长欢小声嘟囔了一句。 乔安也打量长欢,点头道,「咱们几个里面,除了大当家,也就长欢长的细皮嫩肉最适合,奶娘你看怎么样?」 乔安转头看向奶娘。 奶娘一开始以为苏九是开玩笑,见乔安真的问她,才仔细打量长欢,捂嘴「噗嗤」笑了一声,「也不是不行,我给欢爷打扮一下,换身女子的衣服,再化个妆就成,就是太高了些!」 苏九在女子里本就属于高挑的,长欢比苏九还高了半头,扮成丫鬟,着实「挺拔」了些。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长欢扭过头去。 「为啥不行,不是说好了忍辱负重,小爷忍得,你便忍不的?」苏九自椅子上跳下去,揪着长欢的耳朵问道。 「长欢,你敢不听大当家的话?」阿树用磨好的刀敲了敲椅背。 「大不了将来得了银子,老子那一份都给你!」胡大炮也插了一句。 「我才不要银子,我只要跟着老大!」长欢哼了一声。 「你扮成丫鬟,可以天天跟在大当家的身边,以后进了纪府还可以贴身保护大当家的。」乔安笑道。 长欢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定,抬头却仍旧满脸的委屈,好看的眸子可怜兮兮的看着苏九,「爷,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苏九摸了摸他的头,「乖,小爷记着呢!」 说扮就扮! 奶娘用手大致的量了一下长欢的穿衣尺寸,趁天还未黑透,和苏九一起出门去买衣服。 ------题外话------ 求收藏,求收藏,宝贝们在哪里? 第十八章 真的会娶她吗 出了他们住的院子,拐过一条胡同就是繁华的长街,此时街上还人来人往,绸缎庄,脂粉店门前挂着大红灯笼还在迎客。 不到一个时辰回来,花了不到一两银子,不仅买了衣服,还买了几件首饰和水粉。 说来也巧,恰好有一间绸缎铺里一个伙计给城中大户人家下人做衣服时,有一个量错了尺寸,衣服做大了,卖不出去,正好今天被苏九买走了。 进了屋子,阿树和胡大炮两人看着奶娘手里女人的衣服,一阵哧哧的憋笑。 然后几人连推带搡的把长欢推进了屋子。 足足有两炷香的时间,奶娘才撩开布帘,笑道,「好了!」 「长欢姑娘,出来见客了!」阿树调笑的喊了一句。 苏九正坐在椅背上打盹,轻轻一跃跳了下去,轻咳了一声,「谁也不许嘲笑长欢!」 几人探头等了半晌不见长欢出来,奶娘只好回去再喊他,用力给拽了出来。 长欢长袖掩着面,扭扭捏捏的走了出来,低着头不敢见人。 苏九走过去,把他的手放下,顿时双目一亮,「好一个俊俏的小丫鬟!」 长欢长的本就俊秀,被奶娘挽发、上妆一番装扮,越发的清秀可人! 「不错,看着像是个英气的姑娘!」乔安也跟着浅笑点头。 胡大炮和阿树憋着笑说不出话来。 长欢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脖子上,嘟嘴看着苏九,「大当家的,你扮女人的时候我可没笑你,你也不许笑我!」 苏九强忍着冲出口的大笑点头,「不笑,大家都不许笑,噗!」 一下子没忍住,转过身哈哈大笑出声。 她一笑,其他人更是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长欢一跺脚,一撩帘子,返身又回了屋。 半晌,众人平复了一下情绪,奶娘才又把长欢拽出来。 只到长欢肩膀的奶娘仰头看着长欢,道,「就是个子高了些,而且这喉结怎么办?」 说实话,男子扮女子,就算长的再秀气,也能看的出来和普通女子不同,但是既然装了就要装的像些,五官俊朗可以说是英气,长的高可以说是发育的好,但这喉结怎么解释? 苏九啃了啃手指,思索道,「江湖上有一些乔装打扮的人皮面具,据说男女互换,以假乱真,这几日我们出去打听打听,若是能买到就最好了!」 「这事我去办!」阿树接口道。 「好!」 苏九点了点头。 此事说罢,众人习惯了一下长欢扮成女子的样子,又说了一会子话,然后各自回屋休息。 之后两天,阿树去黑市购买人皮面具,其他人留在院子里也不再轻易出门。 找了两日,果然找到了一个做人皮面具的卖家,只脖子遮挡喉结这一块就要了五十两银子,但做工的确好,和真人的皮肤无异,而且可以和本身皮肤无痕迹结合,的确是好东西。 长欢装扮好后,又穿了高领的衣服将脖子半遮,除了五官立体些,身材高大些,标标准准的俊俏小丫鬟。 这两日纪府也很安静,纪余弦上午看帐,午后带着自己的三房妾侍出门游船听曲,似乎忘了苏家小姐这个找上门的未婚妻。 他的三房妾侍也根本没把苏家小姐放在眼里,开始知道苏月玖来了盛京还上心过,互相观望其他妾侍的动静,等着对方出头探探这位苏家小姐的底细,后来见纪余弦根本没有想娶的意思,她们放了心,自然也不会傻到自己送上门去找麻烦。 在她们眼里,纪余弦做事最精明,怎么会任凭苏家摆弄,说悔婚便悔婚,说成亲就成亲,当纪府是软柿子随便捏? 羽衣坊后院阁楼上,一女子身着月白绣墨莲长裙,及腰的墨发轻挽身后,面若素莲,清雅绝艷,正是盛京第一美女,兰知绘。 女子眉目清冽,正手执墨笔在雪白的宣纸上画图,神色认真,笔下一副秋莲图初见端倪。 一着翠色衣衫的清秀丫鬟走过来,将茶盏放在桌子上,脆声笑道, 「小姐画了一个时辰了,歇会儿吧!」 「马上就好!」女子头未抬,只淡淡道了一声。 「这茶是府上派人送来的,是长公子喜欢的雀舌,长公子只得了一罐茶,却给小姐送来了这么多,可见长公子对小姐的心意!」小丫鬟吐字清晰的说了一串。 女子手中墨笔一顿,嫣唇勾了个浅浅的弧度,妙语若清泉优雅,「我喝不惯这茶的味道,你收下做什么,白白浪费了!」 「长公子的一片心意,小姐怎么能不收下?」小丫鬟弯腰看着桌子上的莲花图,眼珠一转,试探的问道,「奴婢听说长公子的未婚妻来盛京了,说是来和长公子完婚的,小姐可曾听到?」 「嗯!」女子面不改色,淡淡应了一声。 「小姐,长公子一定不会娶那个苏家小姐了的,长公子心里喜欢的人是你!」 「不要胡说!」兰知绘美目斜过来,瞪了小丫鬟一眼。 「奴婢才没有胡说,长公子说把您接去府上说了有两次了,偏偏小姐生了一副硬心肠不动心,换做别的女子早欢喜的晕了!」 长公子何曾主动说过要哪个女子,而且,对她家小姐还说了两次! 女子只低头作画,默不作声。 「小姐!」小丫鬟嗔了一声,「奴婢知道您心里还想着睿王殿下,可是、」 小丫鬟瘪了瘪嘴没再说下去。 兰知绘抬起头来,看着外面已经凋零的桂花树,眉目间染着一抹轻愁。 旁边茶香淡淡,沁人心脾。 半晌,女子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淡声道,「墨玉,这羽衣坊是纪府的,当年收留我,并容我栖身十年,我自然感激,对余弦也只有感激。睿王殿下,只是我心中的一个念想罢了,我早已不做奢望。如今,我只想将羽衣坊经营好,报答余弦,其他的并不多想。」 「小姐,你总要为以后做打算!除了长公子,这盛京还有何人能配的上您?」墨玉道。 「哪有!」兰知绘轻轻一笑,「这话若是被别人听到,定要笑掉牙了。」 「就有!小姐才貌双全,是盛京第一美女,如果老爷和夫人在,就算是睿王也、」 「好了!」兰知绘打断小丫鬟的话,淡声道,「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当初,都是自艾自怜罢了!」 说罢重新拿起画笔,低着头道,「你出去吧,在这里只会扰我!」 墨玉哦了一声,转身缓步出了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女子却没了方才的心静,想到方才墨玉的话,眉心不自觉的蹙起。 苏家小姐? 纪余弦真的会娶她吗? ------题外话------ 谢谢书童和大海撒花!另外《宠妻》已签约,看文的小伙伴手里有评价票的可以毫不留情的向十二砸过来了! 第18章 纪府要来人了 次日一早,纪府内,宋管事拿着一封书信进了后院。 二夫人刚用完早饭,接过宋管事让丫鬟送进来的书信,展开后,一行行看下去,嘴角抿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夫人,信上写的什么?」鸢儿问道。 二夫人看完随手放在一边,淡声道,「是苏家来的信,问苏小姐到盛京了吗?另外问成亲的日子定了没有?」 鸢儿蔑视的轻笑一声,「这苏家还真够着急的,我们纪府还没说要不要娶他家的小姐,这就追问上成亲的日子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信纸叠好,拿起信封放进去。 突然一个东西自信封里掉出来,掉到芙蓉色的地毯上,一丝声响也无。 鸢儿「咦」的一声,将信封里掉落的东西捡起来,见是一块翠绿的玉佩,薄薄的一片,雕着镂空的如意纹,拿在手里极轻,所以一开始她也没发觉。 「夫人,您看!」鸢儿将玉佩递给二夫人。 二夫人接过那玉佩,目光微微一怔,许多被遗忘的往事随着那温润的光芒,一起纷涌而来。 那时她还是朱家的小姐,还未及笄,苏家也未离开盛京。苏月玖的父亲苏正翰也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苏家老夫人和她娘亲是远房姐妹,来往亲密,苏正翰比她大两岁,也经常来朱府。 两人经常在一起吟诗作对,时间长了,彼此有了一些不明的好感。 然而这份好感还没上升到感情,苏家就远迁去了阜阳。 临走时,苏正翰来和她告别,她便送了他这块玉佩。 不曾想,二十多年了,他竟然还留着。 两人虽谈不上有什么至死不渝的感情,却也算少时第一次心悸,此时想起来也不免有了些时过境迁的感慨。 而苏正翰寄了这玉佩给她,是要她顾念旧情,促成这段亲事? 鸢儿见二夫人将玉佩在手里摩挲,轻轻笑道,「这苏家不会以为拿一块玉佩,就能让二夫人做主娶了他们家女儿吧?」 二夫人瞥眼看了鸢儿一眼,目光有些冷淡。 鸢儿心里一震,顿时跪下去,「奴婢失言,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苏家太小看了夫人。」 如今二夫人虽然在纪府辈分最高,并且生育了一儿一女,但是在纪府一直都是纪余弦当家。 鸢儿的话听上去似是暗指二夫人根本做不了纪余弦的主。 二夫人摆了摆手,淡笑道,「慌什么?本夫人明白你的意思。这成亲的确是余弦的事,本夫人怎么能替他做主?只是,虽然做不了主,看在旧人的份上,去看望一下还是应该的。」 鸢儿抬头,「夫人是要去见苏家小姐?」 「嗯,让下人备马车。对了,提前通知一下苏家那边,不要失了礼数!」二夫人起身吩咐道。 「是,奴婢马上吩咐下去!」 这边苏九接到纪府传来的消息,立即开会,商议如何应对。 苏九先表态,「放心,等那个纪家二夫人来了,我一定谨言慎行,绝不多说话!」 奶娘点头,「这便好,除了二夫人问小姐的话要小姐回答,其他的自有我应对。」 「那我们呢?」阿树问道。 「这里留下长欢就好,其他几位爷在厢房里不必出来!」奶娘道了一声,看向乔安,「若真是问起来,安爷便说是管家,树爷和炮爷是驾车的随从,也说的过去!」 乔安点头,「好!」 奶娘又看着苏九道,「趁纪家人没来,我这会儿教小姐一些请安的礼节,以免到时候让人看出端倪。」 「请安?」苏九挑眉。 「是!」 奶娘点了点头,走到屋子中间,「我先做一遍给小姐看!」 说罢奶娘迈着碎步走过去,福身垂首,「小女子见过二夫人!」 「噗!」苏九一口茶喷了出去,然后用袖子一抹嘴,摆手道,「这个我来不了,你别为难我了!」 「这是最简单的,小姐学一下便可!」奶娘上前拽苏九的袖子。 胡大炮和阿树站在边上看热闹,不忘跟着起闹, 「大当家来一个!」 「来一个!」 「滚一边儿去!」苏九怒骂了一声,「想看小爷的笑话门都没有!都给我回厢房,没有我吩咐,谁也不许出来!」 乔安笑道,「大当家的好好学,我带他们下去,长欢留下跟着一起学!」 长欢顿时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胡大炮和阿树两人虽然想看苏九和长欢学女人请安的样子,却不敢不听她的话,极不情愿的跟着乔安出了门。 屋子里只剩苏九三人,奶娘关上门,道,「这下清净了,小姐赶紧学一下吧!」 苏九皱着眉不肯,然后一把将身后的长欢拽过来,眯眼笑道,「长欢先来!」 长欢扮的是苏小姐的贴身丫鬟,肯定也是要行礼的。 长欢哀嚎了一声,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抱着苏九的腿,「老大,你杀了我吧!」 她一个女人都学不来,让他去学,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的痛快! 他肯定,若是被胡大炮他们看到他学女人的样子肯定会嘲笑他一辈子。 「乖,听话!」苏九摸了摸他的头。 长欢抱着苏九的腿不肯撒手,「老大,我一直对你忠心耿耿,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苏九翻了个白眼,抓着他的肩膀将他高大的身体一把拎了起来,「别那么多戏!赶紧学,不学的话小爷现在就把你踢出帮去!」 长欢哀怨的看着她,抹了一下眼泪,然后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走到奶娘身后。 奶娘无语的看着两人,不明白一个简单的行礼,怎么就要了他们命似的? 「长欢是丫鬟,所以行礼的时候,要自称奴婢。」奶娘解释了一句,再次福身,「奴婢见过二夫人!」 长欢身体僵硬的往下一蹲,撅着屁股,「奴、奴、奴什么?」 奶娘帮他纠正姿势,耐心的重复,「奴婢见过二夫人!」 长欢刻意放细了嗓音,「奴婢见过二、二夫人!」 「哈哈哈!」 坐在椅子上的苏九看着长欢撅屁股扭捏的样子和尖细的嗓音笑的差点跌下去。 长欢顿时恼怒的站起来,抱臂蹲在地上,「不学了,不学了!」 奶娘摇头嘆了一声,也知道是有些为难长欢,毕竟他是个男人。 有些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接受的。 「我出去看看纪府的人来了没有,小姐和欢爷先练着!」奶娘道了一句,开门走了出去,以为她不在,两人还能自在些。 第20章 装病 「小爷,咱不学了行不行?」长欢扯着苏九的袖子撒娇。 「你以为小爷想学?」苏九盘膝坐在椅子上,「今天总得应付过去!」 「那以后呢?万一这个二夫人有事没事就来逛一下,咱们咋办?」 苏九啃着手指,转了转眼珠,「说的也是,万一以后纪府老是来人,咱们难道一直学女人说话?」 学的好还行,万一学不好露了破绽就麻烦了! 啃了两个手指苏九就有了主意,「要不我装病算了!」 「装病?」长欢惊讶了一声,顿时笑道,「这法子好!」 「既然装就装的像一点!」苏九将桌子上奶娘放那的手帕递给长欢,「去,弄点鸡血撒在上面!」 「好咧!」长欢拿着手帕往厨房里跑。 长欢去找鸡血,苏九回了里屋,找到奶娘给长欢脸上扑的白粉,拿起来往脸上扑了一层。 她脸蛋本就白皙,又上了一厚粉,看上去的确有几分苍白。 就是味道有些呛人,苏九打了个喷嚏,眼圈一红,若是不说话,十足的病弱小姐。 长欢回来,刚把沾了鸡血的手帕交给苏九,就听院子里奶娘喊道,「奴婢见过二夫人,二夫人亲自来看我们小姐,真是折煞我们了!」 苏九和长欢对视一眼,人来了! 苏九有些慌起来,问道,「我站着还是坐着?是几夫人来着?」 「二!」长欢道了一声,走到门前顺着门缝往外看。 只见大门口进来一穿着雍容华贵的妇人,身边跟着两个丫鬟,还有三四个随从守在门口,奶娘正领着那夫人往堂屋里走。 那妇人满头珠翠,衣裙流光,外面披着狐毛裹边的织锦披风,行走之间,气度非常。 长欢对着苏九点了点头,然后退到一边。 门被推开,奶娘先走进来,对着苏九使了个眼色,随即对着她笑道,「小姐,二夫人来看您了!」 苏九低着头,「见过、二夫人!」 长欢也低着头,站在苏九身后,干脆没说话。 「快让我看看!」二夫人笑着上前,虚扶了一把苏九,垂眸打量,笑道,「苏夫人来盛京的时候刚刚怀了你,这一眨眼,都成大姑娘了!」 那年苏夫人刚怀了身孕,来盛京探亲。因为苏家和纪家是世交,所以苏夫人在纪府上小住了十日,和当时的纪夫人还有二夫人都相交甚好。 奶娘恭敬的道,「是啊,夫人也经常念叨二夫人。」 二夫人看着苏九的脸,「这模样简直和苏夫人年轻的时候一样,也是个美人儿!」 听了二夫人的话,苏九没往心里去,奶娘却是一怔,那日在山林中,她帮苏九洗干净了脸时也很震惊。 不只是惊讶一个帮派的头子竟是个女子,更惊讶,这女子竟和他们夫人长的那般的像。 「苏小姐闺名叫什么?」二夫人问道。 奶娘醒过神来,立刻道,「我们小姐闺名月玖,因为是九月里生的,所以老爷给取名叫月玖。」 苏九只低着头不说话。 二夫人和身后两个丫鬟看着苏九这模样,只道是闺中女子娇羞和紧张。 二夫人点了点头,「月玖,好名字!只是玖儿这脸色怎么这般的苍白?」 苏九听她一问,顿时咳了几声。 二夫人一怔,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脸上表情仍旧温和可亲,「是不是病了?」 奶娘忙顺着话道,「是,赶了将近一个月的路,到了盛京就染了风寒,不然,一早便上门拜访二夫人了!」 「咳咳咳!」 说话间,苏九又咳了几声。 「有没有看大夫?」二夫人关切的问道。 「看了!看了!」奶娘笑道,「大夫人说就是风寒,没什么大毛病,抓了药,喝两日就没事了!」 奶娘说完倒了茶放在桌子上,「二夫人快坐!」 二夫人招手,「玖儿也坐!」 苏九微一点头,坐在椅子上。 「玖儿今年十六了吧!在家里时都做些什么?」二夫人端庄的坐在椅子上,端着的茶盏淡笑问道。 「咳咳咳!」 「咳咳咳咳!」 苏九咳的满脸通红,抬头似想回话,一顿猛咳又低下头去。 长欢走到她身后不轻不重的给她拍着背。 奶娘接话道,「小姐平时喜欢看书抚琴,偶尔做些女红。」 二夫人点了点头,见苏九咳的厉害,皱眉道,「怎么这么严重?不如再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不用!」苏九说了一句,顿时似喘不上气来,用帕子掩着唇,又一阵猛咳。 看那样子,心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好容易平息下来,手上的帕子放在桌子上,众人顿时一惊。 「都咳出血来了,这怎么得了?」二夫人放下茶盏,脸上表情关切,身子却向后靠了靠。 奶娘也是一怔,扫了那帕子一眼,忙道,「二夫人不用担心,喝了药就好了!」 二夫人起身,有些戒备的又看了看那沾血的帕子,连笑容都有些牵强,「既然如此,那玖儿就歇着吧,我就不打扰了!」 「二夫人多坐一会儿吧!」奶娘挽留道,「等下奴婢张罗午饭,二夫人留下吃些饭再走!」 「不,不,不用了!」二夫人一连说了几声不,急急忙忙往外走,好似这屋子里有瘟疫,马上就会传染上一样,「玖儿也不用送了,我下次再来看你!」 「那奴婢送送二夫人!」奶娘抬步跟上去。 等到二夫人带着丫鬟一走,苏九长长吁了口气,往椅子背上一靠,咧嘴乐道,「小爷表现的怎么样?」 长欢双手放在她肩膀上给她捏肩,一脸钦佩,「小爷厉害,如果那帕子不是我给弄的,还真以为小爷咳的血都出来了!」 苏九越发的得意,「你九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区区一个妇人,根本不在话下!」 「哎呦,我的姑奶奶!」奶娘走进来把门关上,拍着胸脯道,「你可吓死我了!」 「怕什么?」苏九不屑的轻哼一声。 「这一关到是过去了!不过二夫人要是见你病的严重,还能让长公子娶你吗?」奶娘又多了新的担忧。 ------题外话------ 有没有看文,出来吼一句! 第21章 二夫人的心思 此时乔安几人也从厢房里出来,进了堂屋,问道,「怎么样,有没有露馅?」 「没有,小姐装病糊弄过去了!」奶娘回道,「就是怕这亲事更难了!」 苏九曲起的腿放下来,思忖片刻,突然轻轻一笑,抬头问道,「这二夫人是不是也有个儿子?」 奶娘点头,「是,纪家二公子,很聪明,刚刚十九岁就已经中了举人。」 纪府的小姐是宫中娘娘,看来这二公子也是要往仕途上发展的。 「那就是了!放心吧,知道苏家小姐病的严重,二夫人说不定还会想法子促成这门亲事!」苏九唇角噙着一抹薄笑,淡淡说道。 「这是为啥?」胡大炮问道。 苏九挑了挑眉,但笑不语。 乔安和奶娘都是一脸的沉思,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回纪府的马车上,二夫人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鸢儿在一旁替她捏肩伺候着。 「鸢儿,你觉得这苏家小姐怎么样?」二夫人眼睛未睁,掀了掀嘴皮。 鸢儿跪坐在马车上,一双柔胰轻轻的揉捏,唇角抿着一抹不屑,笑道,「连头都不敢抬,像个乡下女子似的,上不了台面,实在配不上长公子!」 「要说苏家也算是大户,苏夫人以前也是盛京有名的世家美人,怎的教出这么一个小家子气的女儿?」二夫人皱了皱眉,随即轻笑一声,「看上去还是个病秧子,病成那样,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和纪余弦成亲!」 「夫人真的让她嫁进门来?」鸢儿低声问道。 二夫人浅眯着眼睛,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亲事是大夫人在时定下的,现在苏家小姐都找到盛京来了,怎么能不娶?」 「可是她那个样子、」实在不配做纪府的主母。 「怎么不配?模样标緻,一点也不比那个兰知绘差!」二夫人淡声道。 「是!」鸢儿点头应声,覆在二夫人耳边低声道,「奴婢听说吕相有意和咱们纪府结亲,想要把府上三小姐嫁给长公子,如此一来,正好不用费心思拒绝了!」 当今圣上有三子,大皇子豫王,二皇子昭王,三皇子睿王。 太子未定,朝中派别分化严重,文武群臣各自有拥护的人选,暗中争斗自然是少不了的。 豫王娶了相府的大小姐,吕相自然是豫王党,如今想把女儿嫁给纪府,看来是想替豫王拉拢纪家。 纪府虽然无权不参政,却掌握着大梁的经济命脉,在盛京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且夺嫡争权,也是需要钱的。 鸢儿跟在二夫人身边五年,如何不了解二夫人的心思,她定然是不会让纪余弦娶相府的女儿,如今来了一个苏家女儿,上不了台面,又多病柔弱,对于二夫人来说,恰恰是最好的人选。 二夫人浅笑点了点头,「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 回道纪府,二夫人下了马车问道,「大公子可在府内?」 宋管事道,「回二夫人,长公子今日没出门,在自己的院子里!」 二夫人点了点头,往出云阁而去。 出云阁是整个纪府最大的院子,院中曲水流觞,亭台假山,引地下温水入院,深秋清寒的天气,院子里仍旧温暖如春,繁华盛开。 院中阁楼雕廊掩映在青松翠柳之间,古雅而厚重,处处彰显盛京首富的气派和奢华。 沿着抄手游廊过去,隐隐听到丝竹声传来,于管家过来,对着二夫人行礼后道,「公子在雨花厅,老奴带二夫人过去!」 「劳烦于管家!」二夫人温和一笑。 于管家在纪府四十年,伺候了纪家三代家主,在纪家极有威信,几乎相当于半个主子,所以即便是二夫人,对于管家也非常敬重。 几人往花厅走,丝竹声和女子的嬉笑声也越来越清晰。 走到门口,于管家推开门,垂头道,「长公子,二夫人来了!」 花厅里舖着雪白的绒毯,纪余弦一身暗红轻炮懒懒的靠在矮榻上,一头墨发横铺,红唇潋滟,宽袍散乱,微挑的凤眸中染了薄薄醉意,抬头时,妖艷生姿。 矮榻下,纪余弦的妾侍谢盈跪坐在地上,剥了葡萄,縴手捏着晶莹的果子正送进纪余弦嘴里。 纪余弦薄唇一启,衔住珠粒,轻笑道,「让二夫人进来!」 他声音一落,旁边抚琴的女子顿时停下,对着纪余弦躬身退下。 谢盈也敛了面上娇媚的笑,懂事的起身道,「妾身先告退!」 「嗯!」纪余弦淡淡应声。 谢盈自侧门退出,二夫人也正好走进来,脸上笑容慈和,「余弦!」 「二夫人!」纪余弦微微坐直了身体,将手中的酒换成了茶,淡淡的一声自他红唇中溢出,带着三分轻懒,「二夫人有事?」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住在一个府上,却多日没有看见你,心中惦念,知道你今天没出门,所以过来看看!」二夫人温和笑道。 下人奉了茶上来,二夫人抿了一口,笑声道,「今日上街,顺便去看了看苏家小姐,那模样真真是和她母亲一样,也是个标緻的美人。只是苏小姐从阜阳一路过来,染了风寒,身体看上去不太好,余弦若是有时间,也过去看望一下。」 纪余弦抿唇浅浅一笑,「有二夫人照应便可,我本来就是该避嫌的!」 「成亲的事还未定下来,没有那么多忌讳,去探望也是在情理之中。」二夫人温和的道,语气一顿,问道,「如今苏家小姐已经进京了,余弦可想好娶不娶?」 纪余弦抬头看着二夫人,俊颜似笑非笑,「二夫人觉得我该不该娶?」 二夫人似是认真思索了一瞬,才道,「说起来,这婚事是夫人在时定下的,虽然后来苏家悔过婚,但那时咱们纪府正乱,也没心思回应苏家,所以这毁亲的事最后也没落下定局。夫人在时也是承认这亲事的,如今姐姐不在了,我们也不该忤逆她的意思才是!」 纪余弦笑了笑,「这样说,二夫人是要我娶了苏家小姐?」 第22章 表小姐上门 二夫人脸上笑容一僵,「这是夫人的意思,我自然是要照办的。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惦念这兰姑娘,你若同意,可以把她纳做平妻,娶亲那日一同娶进门来,也不失一段佳话!」 纪余弦低头吹了吹茶,淡声道,「最近生意很忙,成亲的事过段时间再议吧!」 二夫人讪讪笑了一声,「那也好!」 忙? 搂着小妾,听着小曲,这是忙? 这般敷衍是不把苏家人看在眼里,还是不把她这个二夫人看在眼里? 纪家长公子看似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但行事的的霸道和强势,纪家人无人不知! 二夫人心底滑过一抹冷意,面上笑容依旧温和,保持着庶母该有的体贴和尺度,起身道,「既然余弦很忙我就不多打扰了,只是苏家小姐的确是病了,不管这亲事最后如何,余弦还是去看望一下比较好!」 纪余弦漫不经心的点头,「知道了!」 二夫人点了点头,带着身后的丫鬟缓步出了花厅。 待出了门,听到身后丝竹声又起,二夫人掩在宽袖下的手掌猛然握紧,脸色也变的难看。 鸢儿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夫人别气,长公子一向如此!」 二夫人冷笑一声,「我气什么,从我进纪家门开始,我就是妾,是奴婢,纪家人何曾有一个把我放在眼里?」 鸢儿扶着她手臂宽慰道,「夫人还需再忍耐,等二公子考上状元做了官,夫人便能扬眉吐气了!」 提到自己的儿子,二夫人脸上面色才缓了缓,低低笑道,「泽儿自然不会让我失望!」 她不止要让他的儿子做官,光宗耀祖,还要整个纪家! 她做了二十年的妾,隐忍了二十年,只为等着有一日做上纪家的主子! 这边谢盈出了主院,正碰到三少夫人任芷儿。 纪余弦后院如今共有三房妾侍, 谢氏,是第一个入门的,户部郎中家中庶女谢盈,为人最是骄横。 任氏,盛京名门望族任家三房次嫡女,任芷儿,一向唯谢氏马首是瞻 陈氏,盛源钱庄陈掌柜家中三女,陈玉蝉。 「姐姐今日不是陪着公子,怎的有空在这里赏景?」任芷儿瓜子脸,杏眸薄唇,笑起来格外的妩媚。 谢盈瞥她一眼,「我在哪,你到是清楚!」 任芷儿讪讪一笑,小心道,「姐姐误会了,方才妹妹绣了个花样想请姐姐看看,是姐姐院子里的下人告诉我说姐姐正陪着公子!」 谢盈虽是庶女,却是官家出身,一向看不上任氏和陈氏,在府里又受纪余弦宠爱,更是眼高于顶,闻言只敷衍的嗯了一声,缓步往自己院子里走。 「姐姐,听说今天二夫人去见了那位苏家小姐。」任芷儿落后她半步,低声说道。 谢盈脚步一顿,不在意的道,「去了又怎样,她还能做的了公子的主?」 「是,只怕二夫人拿已故的夫人说话,公子也不得不上心。」 谢盈目光闪了闪,看着花园里傲放的菊花,目光冷厉。 「其实姐姐也不必将那位苏家小姐放在眼里,不过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小姐,又是主动送上门的,公子怎会放在心上!姐姐备受宠爱,自不用担心!」任芷儿笑了一声,「再说,咱们也是盼着公子娶妻的,就是不知道这位苏家小姐的品行如何?」 「她再厉害,一个在盛京没有根基的女人,还能翻出天去?」谢盈不屑的冷笑一声。 任芷儿赔笑道,「不如我们想个法子试探一下这位苏小姐。」 「你有什么好法子?」 「舅老爷家的那位玉儿表妹不是一直想嫁给咱们公子,估计正在家里憋着听消息呢,姐姐只要去点她一下,上官玉定然会去替咱们试探一下这位未来纪府少夫人!」 谢盈思忖片刻,挑眉笑道,「也无不可,那我现在就派人去指点一下这位表小姐」 「是,妹妹等着姐姐的好消息!」任芷儿温柔一笑。 纪余弦的母亲复姓上官,也是盛京的名门望族,只是家中已无嫡亲,只有一个堂兄,有一女名叫上官玉,骄纵成性,一直想着嫁进纪府做主母,所以,苏家小姐进京,最着急的应该是这位上官小姐了。 果然,次日上官玉就通过纪府的管事打听到苏家小姐的住处,然后带着两个丫鬟上门了。 进门后,看着普通寒酸的院子,上官玉冷笑一声,「就是叫花子住的地方都比这强!」 旁边的小丫鬟立刻附和道,「这种趋炎附势的人长公子怎么会娶,给个院子住就不错了,要是奴婢一早就把他们轰出盛京去!」 听了小丫鬟的话,上官玉越发得意,「喊人吧!」 「是!」小丫鬟应了声,对着堂屋高声喊道,「有人没有?」 屋子里苏九几人刚吃完早饭,听到外面女子的喊叫声,奶娘探头看了看,道,「好像来人了!」 「长欢留下,我带着大炮和阿树回厢房里去!」 长欢穿着水红色的裙子,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不满的哼了一声。 「有人没有?赶紧来来迎接我们小姐!」外面又喊了一声。 奶娘让苏九和长欢回厅里,然后一人开门走了出去。 「这位小姐是?」奶娘手搓着围裙恭敬问道。 上官玉今年刚刚十七岁,脸上却敷了厚厚的粉,涂脂画眉,平白老了几岁,看上去倒像个成亲的妇人,趾高气昂的哼了一声,并不看奶娘。 小丫鬟道,「我们小姐是长公子的表妹,上官家嫡女,还不赶快让你们小姐出来拜见!」 「原来是表小姐!」奶娘满脸堆笑,「我们小姐病了,不好见风,表小姐屋里请!」 「你们小姐不出来迎接,我们小姐就不进去!」小丫鬟冷道一声。 在她们看来,苏家小姐想要嫁进纪府,必然要低眉顺眼讨好所有和纪府有关的人。 「这、这」奶娘为难的皱眉,「我们小姐真的病了,还请表小姐体谅!」 「病了?」小丫鬟挑眉,满目刻薄,「就是爬也要爬出来!」 奶娘低着头,「那表小姐稍等,奴婢去喊我们小姐!」 「快点去,别让我们小姐等久了!」 「是、是!」奶娘恭敬退后,回了屋子。 苏九在屋子里自然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冷笑一声,「真是什么人都敢欺负到小爷头上来了!」 长欢气愤道,「老大,我把她们踢出去!」 「踢出去做什么,她们愿意等那就等吧!」苏九把桌子下的骰子拿出来,「来,陪小爷玩两局。」 长欢立刻跳到椅子上,陪苏九玩骰子去了。 奶娘嘆了一声,知道让苏九不说话不惹事已经很好了,让她卑躬屈膝迎合别人,根本不可能,所以干脆也不管了,坐在一旁做起针线活来。 再说一个表小姐,算不上纪家的人都这般趾高气昂的想欺负人,若不是给点脸色,以后不管阿狗阿猫都要欺负上门了。 一盏茶后,外面的小丫鬟又开始叫嚷,「人呢?」 「没死就赶紧出来!」 「再不出来我们就走了!」 任她如何喊叫,屋里的三个人各做各的,充耳不闻。 院子里的上官玉终于站不住了,太阳晒着,冷风吹着,没受过这种委屈的大小姐气势汹汹的往屋里闯。 第23章 童子参 听到脚步声,苏九立刻将骰子一收,藏在桌子下面。 奶娘打开门,依旧是方才恭谨的模样,「表小姐,我们小姐刚下床,实在走不了,正在椅子歇着呢,您再多等一会,就能出去接您了!」 苏九坐在椅子上,立刻抚胸做虚弱状。 长欢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矫揉造作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上官玉脸色气的铁青,「好、很好!苏小姐架子真大啊!」 旁边小丫鬟更是盛气凌人,「你们这样慢待我们小姐,奴婢一定如实告诉长公子!」 奶娘忙给上官玉让坐,讪讪笑道,「表小姐误会了,我们小姐真的是病了,昨日二夫人来的时候也是看到的,还让我们小姐多休息。」 苏九倒也配合,低头又咳了几声。 上官玉上下打量苏九,见女子虽抚胸柔弱,却自带几分清冽的气质,加上本精緻的五官,让人一眼难忘。 心中不由的多了抹嫉恨,凉凉开口,「苏家十年前不是已经悔婚,如今苏小姐进京又是何意?」 众人都这样想,但上官玉是第一个这样直白说出来的。 奶娘忙解释道,「误会,悔婚的事不过是个误会,再说,当时纪府没同意,这亲事还是算数的!」 上官玉不屑的勾唇一笑,「可是苏小姐进京有几日了吧,表哥一直不曾露面,说明根本不想娶苏小姐,苏小姐若是知趣的话还是回阜阳去吧,在盛京呆的越久,就越让人看笑话!」 奶娘倒了茶来放在桌子上,语气谦卑,「表小姐这话严重了,二夫人昨天还来看望了我们小姐,说明纪府对我们小姐是认可的!」 言外之意,你一个上官家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话! 上官玉脸色顿时一白,目光凌厉的扫了奶娘一眼,看了看那茶盏,抬手泼了出去,「本小姐不喜欢下人倒的茶!」 旁边小丫鬟抬着下巴道,「那就劳烦苏小姐来给我们小姐倒茶吧!」 长欢脸色一冷,拳头猛然握紧。 苏九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不就是忍吗? 按住长欢的手,苏九低头轻咳了一声,起身走过去,一言不发,拿起茶壶给上官玉倒茶。 上官玉脸上闪过一抹得意,拿起茶盏,放在唇下抿了一口,皱眉嫌弃道, 「这茶也是给人喝的?哪里有茶叶的味道?」 说罢抬手又泼了出去。 苏九眼睛一转,打开茶壶放在鼻子下一闻,点头道,「这茶的确太淡,我这就给表小姐重新泡一壶来!」 见苏九对自己言听计从,上官玉很是满意,「那就有劳苏小姐了!」 见奶娘担忧的看过来,苏九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带着长欢出门进了厨房。 「大当家的,你还真给她沏茶?」长欢不忿的道。 「沏个茶而已,别那么大的戾气,做人还是要以和为善!」苏九说着,找到茶罐,打开后,伸手进去抓了一把出来放在茶壶里,倒了半壶热水然后交给长欢,狡黠的眸子里藏着的都是坏水,「早晨看你喝了那么多粥,是不是该放水了?去吧!」 长欢一怔,随即嘿嘿一笑,接过茶壶,「还是大当家的狠!」 说罢提着茶壶走到灶台后面,背对着苏九,然后解开腰带。 一阵淅淅沥沥…… 伴随着某种气味散发出来。 突然想到苏九就在身后,长欢脸红了红,将茶壶离的也更近了些。 提上裤子,拎着满满的一壶茶水,长欢交给苏九,「老大,满了!」 苏九嫌弃的盖上盖子,小心拎在手里,刚要出厨房,突然回头对着长欢挑了挑眉,「你在这里等着,等那位表小姐喝了,你再过去送给她一个惊喜。」 长欢有些激动的点头,已经迫不及待。 苏九提着茶壶迈步进了堂屋,不等上官玉交代,上前将茶水倒在茶杯上,「这次是浓茶,表小姐请吧!」 「苏小姐还算知趣!」小丫鬟笑哼了一声。 上官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皱眉道,「味儿怎么有些不对?」 苏九转头,不紧不慢的道,「奶娘,二夫人昨天送来的那颗上好的人参你是不是煮了?我用那参汤泡的茶。」 「啊?」奶娘惊愕了一声,随即点头道,「对,对,煮了!」 「原来是纪府的参,怪不得有一股清香味儿!」上官玉笑了一声,然后将茶盏一饮而尽。 苏九上前又给她倒了一杯,眯眼笑道,「童子参,大补,多喝点!」 上官玉抬头问道,「什么是童子参?」 「童子参、」苏九眼珠一转,认真的解释道,「就是长的像童子的参喽!」 「是啊,昨天那颗参都长成人型了!」奶娘也跟着道,她不知道苏九玩什么把戏,只跟着附和。 「原来如此!」上官玉又端着茶盏喝了半盏,笑道,「那可还真是难得呢、」 她话未说完,突然门被打开,长欢走进来,尖细的嗓音撒娇道,「小姐,人家放在灶台上的尿壶怎么不见了?」 「呃……」苏九惊愕问道,「尿壶?那不是奶娘熬的参汤吗?我用来沏茶了!」 「小姐!那不是参汤,参汤早晨已经给您喝完了,那是我放在那没来得及倒的尿壶!」 「那尿壶里?」苏九倒吸了口气。 「尿壶里能有什么,当然是尿呗!」长欢道了一声,突然惊恐道,「小姐你沏了茶,您没喝吧?」 「我没喝啊,但是别人喝了。」 「谁喝了?」 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上官玉,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茶杯上。 上官玉震惊的的看着主僕两人,拿着茶杯的手颤抖,「砰」的一声,茶盏落在地上,然后她猛然跑了出去, 「呕、呕……!」 「小姐!」 小丫鬟忙追上去。 奶娘哭笑不得,咬牙抬手指了指苏九和长欢两人,然后快步走出去,声音惶恐,「表小姐、」 第24章 狼狈而逃 上官玉在院子里吐的昏天暗地,旁边小丫鬟一边给她抚背一边快要哭出来,「小姐,你怎么样?」 奶娘倒了一杯清水给上官玉,「表小姐,真不好意思,我家小姐没做过粗活,也没沏过茶,给弄差了,委屈表小姐了!」 小丫鬟一把将奶娘的手推开,大怒,「没沏过茶就连水和尿都分不出来吗?我看你们分明是故意的折辱我家小姐!」 「真不是,我家小姐以为那是参汤呢!」奶娘一脸慌张的解释。 上官玉吐的脸色惨白,扶着小丫鬟的手抬起头来,颤声道,「去、去把那尿壶拿来,把里面的尿都给苏月玖灌下去!」 「是,小姐您别生气,奴婢这就去!」小丫鬟急忙应声。 「真不好意思!」苏九走出来,懒懒的倚着廊柱,「刚才那尿都给表小姐沏了茶了,一滴不剩!」 上官玉肚子里一阵阵犯噁心,看着苏九装无辜的样子,更是气的浑身颤抖,恨声道,「那你就把那壶茶喝下去!」 苏九双手环胸,赤果果的挑衅,「小爷我可没喝尿的习惯,不能像表小姐一样,喝出清香味来!」 上官玉气的浑身哆嗦,喝道,「流琴!」 「奴婢在!」 「给她灌下去!」 「是!」 小丫鬟双目通红,跑进堂屋里就要去拎那茶壶。 「扑通」一声,小丫鬟门口的长欢拌了一脚,跌了个狗吃屎,起身张嘴就骂,「贱人!你用尿给我们家小姐喝茶,还敢拌我,我一定告诉我们家老爷,让他派人把你这个不要脸的贱、」 「咔」 苏九伸手将小丫鬟的下颌骨给卸了,拍手冷声道,「哌噪!」 小丫鬟张着嘴,顿时说不出话来,愤怒的脸也变为惊恐。 长欢拎着茶壶走出来,「这么臭的嘴,洗洗才好!」 小丫鬟转身便跑,跑了没两步只觉耳边风声一响,长欢突然便到了她前面,伸手一扯她衣领,然后拎起壶对着她张开的嘴就倒了下去。 「呜呜呜」 小丫鬟奋力的挣扎,不断的摇头,却仍旧被灌下半罐茶水。 上官玉在一旁看着,震惊惶恐,指着苏九怒骂道,「快放了我的丫鬟,否则本小姐一定不会放过你!」 苏九挑眉看过来,「表小姐要不一起喝?」 「你、你」上官玉气的脸色青白,却只敢嚷,不敢上前,很明显,苏家小姐身边的这个高大的丫鬟是会武功的。 「好了,好了!」奶娘见差不多了,上前拦住长欢。 长欢把最后一滴给她灌下去,还十分体贴的将她下巴阖上,免得侧漏! 小丫鬟踉跄后退几步,倒在地上,顿时也干呕起来。 上官玉扶着她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威胁道,「等着、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告诉表哥,一定让表哥把你赶出盛京去!」 「好啊!」苏九看着她笑,「趁我们还没走,表小经有空再来喝茶啊!」 主僕两人狼狈的走了,乔安和胡大炮三人从厢房里走出来,惊讶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热闹!」 奶娘提着茶壶,无语摇头。 苏九和长欢对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上官玉怎么咽的下这口气,看着自己丫鬟浑身的骚臭味,眉头皱的更紧,满目戾气,对着车夫喝道,「去纪府!」 她一定要去告状,告状! 进了纪府,没让下人通报,上官玉直接进了主院。 她运气不错,今日正好纪余弦没出门,正在书房里看帐本。 见上官玉气势汹汹的闯进来,身后丫鬟衣服湿淋淋的,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骚味,于老管家不由得皱眉问道,「表小姐,这是怎么了?」 上官玉喘着粗气问道,「我表哥呢?」 上官玉在纪余弦面前一直都是活泼可爱的模样,纪余弦也比较喜欢这个表妹,所以纪府对于这位表小姐还是很客气的。 「长公子在书房,老奴带表小姐过去!」于老管家在前领路。 到了书房,于老敲了敲门,「公子,表小姐来了!」 「进来!」里面人淡淡道了一声。 上官玉上前一步推门进去,看到里面的男人,还未说话眼圈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表哥!」 纪余弦坐在宽大的黄花梨木桌案后,后背靠在椅子上,手腕支额,美目一转,潋滟笑道,「这是怎么了?」 「表哥,苏月玖她欺负我!」上官玉抽泣了一声,泪珠滚落下来,到生了几分楚楚可怜。 苏月玖? 想起女子低头怯懦的模样,纪余弦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挑眸,「她欺负你?她如何欺负你?」 「她、她、」上官玉讷讷了几声,说不出话来。 她身后小丫鬟立刻道,「她给我们小姐喝尿!」 「噗!」 纪余弦一口茶喷了出去,然后掩唇轻咳了起来。 上官玉恼羞成怒,脸色通红,回头斥道,「要你多嘴!」 小丫鬟顿时缩了一下肩膀,低下头去。 「表哥,她故意用尿水沏茶给我喝,幸好我闻出不对才没喝下去,表哥,你一定给我做主,马上把她赶出盛京去!」上官玉走近几步,撒娇的道。 「她真的用、尿水给你沏茶?」纪余弦低笑一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玉儿怎么会骗表哥?她还让下人逼着流琴喝下去,简直、简直没有人性!」 「你去见她做什么?」纪余弦突然问道。 「我、」 上官玉顿时一噎,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想去给苏月玖一个下马威。 「今日的事,我会让人调查清楚,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纪余弦唇角含笑,语气温柔,目光却已经淡下来。 「哦!」上官玉不敢再闹,讷讷应了声,一副委屈的样子转身往外走。 开门出去,女子脸色顿时沉下来,胸口堵着一口恶气,无法咽下。 「小姐,就这样算了?」流琴问道。 「算了?」上官玉阴狠一笑,「这笔帐本小姐记下了,以后定和苏月玖清算!」 主僕两人走后,于老走进来,躬身道,「公子,表小姐看样子气坏了!」 纪余弦邪魅的凤眸透着冷厉,声音缓沉,「今日谁去见过上官玉?」 于老如实回道,「是二少夫人。」 「这个月莲波苑的月例全部免掉。」男人声音低沉磁性,没有半分起伏。 「是,老奴马上吩咐下去!」 第25章 再遇南宫恕 二夫人探望了一次,那位表小姐来喝了一次茶,之后纪府的人再没有人上门,苏九几人在院子里憋了两日,便又想着出门。 奶娘拉着苏九不肯,上次在景沁楼差点惹了祸已经够吓人了,万万不能再出去。 「这次我们不去景沁楼了还不行?」苏九和颜悦色的和奶娘打着商量。 他们进京也快十日了,这段时日奶娘每日照顾他们吃喝,伺候苏九起居,周到而体贴,渐渐和大家熟络,苏九对奶娘也渐渐生了几分亲切。 从小到大,除了长欢他们四人,奶娘是第一个对她这般好的人。 虽然她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但有人对她好,她也是能感觉到并且感激的。 奶娘摇头,「不去景沁楼也不行,如今苏家和纪府的亲事在盛京也是一新鲜事,百姓都看着呢,万一你们出去又惹了什么乱子,纪府不可能不知道。」 「再呆下去,老子都要长毛了!」胡大炮坐在地上,抱怨了一句。 「就是,打来了盛京,咱们就去过一个景沁楼,到现在连醉欢阁的门沖哪都不知道!」阿树跟着道。 「一边儿去!」 苏九、长欢、胡大炮同时对着阿树喊道。 阿树哼了一声,果然抱着肩躲一边去了! 「问题是现在纪家一点消息也没有,不会真的不想娶苏家小姐了吧!」乔安负手站在桂花树下,皱眉问道。 苏九倚着树干,双臂抱胸,「纪家就算不娶苏小姐,也应该给苏家一个交代,我们且等着就是。不过总闷在这院子里,的确不叫事,别说大炮,我也呆不下去了!」 以前他们在玉壶山时,每天要么出去踩点打劫,要么和八龙寨的人斗武,虽然经常饿肚子,但也算活的恣意,如今被困在这一个小院子里,能忍十日已经是极限了。 乔安偏头看了看苏九,淡笑道,「想出去也不是不行,苏家小姐不能出门,但是苏九爷可以!」 「什么意思?」奶娘问道。 长欢倒吊在树上,闻言一乐,「安爷是要大当家的再变回男人?」 苏九双眼一亮,「这个主意好!」 她每天穿着哩哩啰啰的裙衫早就穿烦了,恨不得马上换回男人的装扮! 奶娘犹豫点头,「那就试试吧!」 苏家小姐出门身后跟着一群男人,的确比较惹人注目,但是苏九重新穿上男装扮成男子带着长欢他们出门,就不会了。 奶娘找了一套男子的长袍来给苏九换上,又稍稍化妆掩饰了一下她过于精緻的容貌,不过片刻,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苏九本身气质冷煞,所以即便长相精緻扮上男子也不见违和,只道是个俊俏风流少年。 而且对于苏九来说,扮男人比扮女人更拿手,一行一动都丝毫不露破绽。 乔安看着轻笑点头,「好,这样就可以出门了!」 长欢上蹿下跳的围着苏九,两眼崇拜,笑的谄媚,「我家小爷穿什么都好看!」 阿树和胡大炮嫌弃的看着他。 这一次将奶娘留下,五人赶着马车出门。 临走前,乔安和奶娘交代了几句话,最后笑道,「我们陪大当家的出去走走便回来,奶娘留在院子里不要乱走,这盛京虽是天子脚下,却也难免有歹徒,奶娘一个妇人还是小心为好!」 奶娘讪讪一笑,「安爷放心就是,我决不出门半步!」 还用出去碰上歹徒,这院子里就有五个匪徒!乔安是警告她不要想逃跑,就算在盛京,也能杀了她! 乔安点头,「那便好!」 奶娘脸色不变,一路送五人出去,回来后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目露思索,半晌才慢慢回屋。 这一次出来少了身份的束缚,苏九最是畅快,也不坐在车厢里,直接和长欢坐在车辕上赶车, 「大当家,咱们去哪?」长欢问道。 乔安坐在马车里敲了敲车门,「叫公子!」 「是、公子!」长欢抿嘴一乐。 苏九坐在前面一路颠簸,笑道,「随便逛,想去哪就去哪儿!」 盛京这样大,逛一天也逛不完,上次去了最繁华的吉庆街,这一次便往另一条街道走。 昨日下了一场雨,今天虽然已经放晴,但空气依旧清寒,街上的行人裹紧了衣服,行色匆匆。 马车穿过长街,一拐弯就看到墙角下一对父女正窝在墙角下乞讨。 两人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小姑娘看上去十岁左右,清寒的天气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褂子,脚上穿着草鞋,露着脚趾。 小姑娘似是病了,依偎在男人怀里,瑟瑟发抖。 男人也不过四十左右的年纪,低着头,紧紧的抱着女儿。 「停车!」 苏九喝了一声,马车停在那父女面前。 听到马车声,男人缓缓抬起头来,跪在地上,声音嘶哑的道,「公子,给几个铜板吧,我女儿病了,再不看大夫她就要死了!」 苏九皱了皱眉,原来,就算是繁华的盛京原来也有乞丐。 「安爷,我们还有多少银子?」苏九回头问道。 乔安推开门,将钱袋里的银子倒出来,一共四十六两三钱。 纪府一共给了一百两,给长欢买脖子上的面具花了五十两,这几日又买酒买菜花了几两,总共还剩这些。 苏九取了五两,放在男人高举的双手上,淡声道,「拿去看病吧,剩下的钱给她买点吃的!」 男人看着手里的银子,顿时一惊,知道是遇上好人了,仔细看了苏九两眼,然后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多谢公子!小人愿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大恩!」 这样的话苏九不知道已经听过多少遍,也不放在心上,只道,「快带着你女儿看病去吧!」 「是、是!」男人抱着怀里昏迷的女儿踉跄起身,手里紧紧攥着那五两三钱银子,快步往医馆里跑。 风似乎更冷了,苏九上了马车,继续往前走。 逛了一阵,日头升上正空,已经到了正午。 胡大炮开始抱着肚子喊饿。 苏九转头见旁边便是个小酒馆,让长欢停车,几人下了马车往里面走。 酒馆外面看着不显眼,里面还算宽敞,布置的古朴干净。大堂里放了十几张桌子,前面一个帐台,左侧一木梯通往二楼,木梯后有一个木门似连着后院。 店面虽然不能和景沁楼那种大酒楼相比,生意却很好,此时都坐满了人,只有一张靠门的桌子还空着。 五人坐下,小二立刻过来问道,「几位爷,吃点什么?」 「简单的就好!」乔安淡笑道。 「咱们店里牛肉面是一绝,几位尝尝?」小二热情的介绍。 苏九点头,「那就来五大碗牛肉面,再来五坛酒!」 「好咧!」小二退下,对着后厨大声喊道,「牛肉面五碗,酒五坛!」 酒馆人多,一片喧譁,唯独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一男一女,很是安静。 男子一身黑衣,身形挺拔,面容冷峻,气势威严,和喧闹的气氛格格不入,他对面坐着一穿绿衣的娇俏女子,英气飒爽,正等着小二上面。 女子面对着门口,恰好看到苏九他们五人进来,俏声一笑,「好俊的小哥儿!」 男子头也未回,只抿了一口茶,淡声道,「今天父亲不是给你安排了琴师学琴,你这样偷跑出来,回去挨骂不要让我帮你求情!」 「哥!」少女娇嗔一声,「你出去巡防的这一个月快闷死我了,爹娘每日逼着我学琴,可我根本不想学,我只想练剑!」 男子轻笑一声,英俊冷厉的面容多了几分宠溺,「女孩子家又不能上战场,自然学点文雅的比较好!」 「哎!」少女轻嘆一声,「我要是生来男儿身该多好!」 此时小二正好端了面来,少女端起来陶醉的嗅了口,「这个味我都想了一个月了!」 「那就多吃点!」男子夹了自己碗中的牛肉也放在少女碗里。 说话的男子正是从北大营刚刚巡防回来的镇西大将军,南宫恕,女子是南宫家唯一的嫡女,南宫碧。 第26章 掌柜的小爷保了! 此时酒馆里吃饭的人越来越多,掌柜的又让小二在大堂中间加了一张桌子,熙攘喧譁,人声鼎沸。 苏九他们这一桌的面也端了上来,大块薰香的牛肉,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热气腾腾,肉香扑鼻,勾的人食指大动。 要的下酒菜没人吃,都被牛肉面吸引,吃的满嘴流油。 苏九吃的痛快,一脚踩在长凳上,一顿啼哩吐噜,引的隔壁桌子上的人不断侧目。 这小公子看上去俊俏文雅的,吃饭竟像个土匪似的! 乔安倒了一杯热酒,正放在唇边,就听,「咣当」一声,门被踹开。 随即几个打手模样的高壮男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锦衣男子。 本喧譁的大堂顿时一静,所有人抬头看过来。 站在帐台后的掌柜更是脸色大变,忙走出来,满脸堆笑的道,「白三爷,您来了!」 「你儿子找到没有?」被称作白三爷的人手持一把铁头棍,在左手心里缓缓的垂打,一脸的凶相。 「正在找,只要找到,我一定亲自打折他的腿然后再送到白府让您和大爷处置!」掌柜的惶恐道。 「之前你不是承诺三日内就找到,原来是诳我和大哥的?」白三爷冷哼一声。 「不敢!小的绝对不敢诓骗三爷,只是逆子可能出了盛京城,小人派出去的人都没有下落!」 「是没有下落,还是你根本没有去找?」白三爷怒喝一声,一把抓住掌柜的衣领,脸色狰狞。 「找了、找了!真的找了!」 掌柜的比那白三爷矮一个头,整个身子被提起来,衣领勒着脖子,惨白的脸被憋的通红。 苏九放在桌案上的手紧紧一握,就要起身。 手臂却被乔安压住,对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兄台,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乔安转头对着隔壁桌子上人低声问道。 「哎!」那人低嘆一声,压低声音道,「这掌柜的姓谢,老实本分一辈子,谁知道生了个不省心的儿子!他儿子喜欢上了白家武馆的千金,白家人多势众,看不上谢家这种小门小户,不答应这门亲事。结果谢家儿子拐着白家小姐私奔了!白家人不愿意,隔三差五的便来逼迫谢掌柜交人,你看,这又来了!」 乔安瞭然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说话的这会子功夫 白三爷带来的人已经将后院翻了个遍,没找着人,回来禀告。 白三爷脸色一冷,猛的将谢掌柜往外一扔,喝道,「找不到人就把店给我砸了,放出话去,谢柷再不回来,我就杀了他老爹!」 「是!」 那些拿着棍棒的打手应声,对着正堂屋里的桌子就砸下去。 谢掌柜撞在柜檯上,撞的头晕脑胀,踉跄起身去拦那些打手,哭喊道,「别砸,别砸啊!」 那些打手哪里肯听,将谢掌柜一推,桌球乱打,一时间客人尖叫逃窜,汤汁乱溅,一阵纷乱。 而店里的小二都已经躲到后院,只有谢掌柜被推到在地上,垂头顿胸。 不过瞬间,店里的人都已经跑光,只还有苏九他们这一桌,还有坐在窗边上的南宫术兄妹。 一个打手拿起棍子往苏九的桌子上抡,根本不管会不会伤到人! 带着呼啸风声的棍子抡到一半,猛然一顿,被苏九一双纤细的手捏住,她转头看过来,容颜清绝,声音冷厉,「兄弟,这面是小爷的!」 「老子管你是谁的!」打手阴狠道了一声,用力的将棍子往下压。 然而也不见苏九如何用力,只轻巧的两指捏着,那棍子却纹丝不动。 打手一惊,猛然抬头,就见这桌子上其他四人一脸不屑的看着他! 他心里有些发毛,知道遇上会功夫,却仗着人多和白家的势力根本不把苏九几人看在眼中,用力将棍棒往回抽! 可见平日里,白家在这条街上横行霸道,嚣张之极! 然而那打手用尽了全力,棍子依旧一动不动! 「再不撒手,老子剁了你的手!」他脸色通红,怒喝一声,喊完,再次用力抢夺棍子! 「吓死爷了!」苏九邪笑一声,突然撒手,「还给你!」 打手正使者吃奶的劲儿夺棍子,苏九一撒手,突然失力,他「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咣」的一声撞在帐台上,撞的后腰一阵剧痛,咬牙怒喊道, 「三爷,这小子闹事!」 剎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九身上。 那些正砸桌子的打手纷纷一脸凶恶的向着苏九这一桌聚拢过来。 「太过分了!」靠后一些的南宫碧冷哼一声,手放在缠腰的鞭子上就要起身。 手背被按住,她抬头就见南宫恕目光清冷,淡声道,「看看再说!」 那少年,他似是在哪里见过? 已经过去十日,南宫恕早已忘了玉壶山脚下的事,当时他坐在马上,隔着那么多人,他并未看清苏九的样子,而且苏九当时着女装,脸上还都是溅的血迹,所以南宫恕看着苏九只觉得熟悉,却没有往那日的事情上想。 白三走到苏九面前,在胡大炮等人身上一扫,咧嘴冷笑道,「兄弟哪条道上的?」 苏九一条腿踩在长凳上,手臂支膝,大拇指一指倒在地上的谢掌柜,淡笑道,「小爷我是那条道上的跟你没关系,但今天小爷在这里吃饭,这掌柜的小爷保了,谁也别想动他!」 白三眯了眯眼,眉头蹙起,上下打量苏九。 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的年纪,面容白皙娇嫩,看上去似是个弱不禁风的少爷,但那一双眼睛老辣狠毒,实在不像普通人家出身。 「兄弟,发善心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这条街上有谁不知道我们白家,不要自找麻烦!」白三冷声道。 他话音未落,胡大炮、阿树和长欢三人齐齐起身,均是一脸匪相,看上去比白家那些打手更加凶狠。 下意识的,白家人齐齐后退一步。 白家的这些打手看上去虽然强势,但平时做的无非就是欺压一下手无寸铁的百姓,仗着白家的势力呈呈威风,而胡大炮他们却是从小就刀刃上舔血的日子,骨子里就透着血腥,自然不是这些白家人能比的。 见自家人这般怂包,白三脸色一青,顿时有些难看。 乔安起身,淡声笑道,「这位白爷,我们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想吃个清静饭,看在我们公子的面子上,还请白爷放过这位谢掌柜!」 白三撇嘴冷笑一声,「你们公子是个什么东西,敢让我白三爷、」 「啪!」 第27章 盘店 白三话还说完,脸上突然挨了一巴掌,打了他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重要的是,他根本没看出来是谁动手打的他! 白三捂着脸看着一脸狞笑的胡三炮几人,恼羞成怒,「谁打的我?」 白家的打手也是一脸懵逼,他们团团围着几人,竟没看出是谁动的手! 「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打!」白三对着那些打手怒吼一声,然后一拳向着苏九扑去。 苏九神色不变,待他扑近,一脚踩在长凳的一端,微一用力,长凳的另一端猛然抬起直直撞在白三的下巴上,身形随即腾空而起,踩着长凳踏风而起,一脚踹在被长凳撞懵的白三脸上,九尺高的汉子顿时被踢飞出去。 长凳落地,苏九也随之坐在长凳的头上,动作一气呵成,帅气潇洒! 坐在后面的南宫碧看傻了眼,惊嘆道,「好俊的功夫!」 南宫恕看着苏九的背影,暗暗点头,「这少年、身手的确不错!」 没有什么花架子,每一招都直中要害,应该是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但这少年看上去年纪并不大,怎么会有如此老练的身手? 「和哥哥比起来呢?」南宫碧回头俏皮问道。 南宫恕端着茶慢饮,沉默不语。 此时白家人全部都已经被打趴下,一个个惨叫哀嚎,胡大炮几人几乎没动地方,几拳就结束了战斗。 苏九走到白三面前,蹲下身,挑眉笑道,「白三爷现在觉得小爷我有这个面子吗?」 白三捂着胸口后退,惊惧的看着苏九,「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已经说过,我是什么人跟你没关系,我只是来吃饭的,现在可以让我清净的吃个饭了吗?」 白三扶着墙起身,目光阴冷的在苏九身上一扫,一边往门口挪动,一边狠声道,「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脚步踉跄的跑了。 见白三跑了,白家的人也全部起身跟着沖了出去,大堂内顿时清净下来。 谢掌柜起身,走到苏九面前,躬身道,「多谢公子,多谢几位爷出手相助,只是白家人多势众,说不定一会就带人杀回来,几位爷赶紧走吧!不要被小人牵累了!」 「我们走了你咋办?」苏九问道。 谢掌柜眉头紧皱,缓缓摇头,嘆声道,「这几日白家经常上门来打砸,我这店本就开不下去了,我正在找买主,一旦找到,便回乡下去了!」 此时小二和后院的杂役见白家人走了,都从后院出来收拾被砸坏的桌椅。 乔安目光一转,将苏九拉到一边,道,「大当家的,不如我们将这店盘下来。」 「我们要这店做什么?」苏九问道。 他们是来打劫纪家的,打劫后便远走高飞离开盛京,盘个铺子做什么用? 乔安道,「如今纪家态度晦暗不明,我们要另做打算,万一纪家不娶苏小姐,我们在盛京也有个后路。我看这店铺位置不错,客流也多,定是个赚钱的买卖!」 苏九眉头轻蹙,垂眸沉思。 说实话,他们进京的打算本就有些莽撞,如果纪家真的不娶苏小姐,他们也没那么容易脱身,毕竟真正的苏小姐已经死了,等苏家人追究起来,他们如何说清楚? 现在唯一之计,就是硬着头皮装下去,也就是说,他们不知道要在盛京呆多久。纪家给了一百两银子,如今已经花了一多半了,他们不可能花完了银子再去跟纪家要,所以的确需要一个谋财之路。 苏九点了点头,「好,只是不知道咱们银子够不够?」 盛京寸土寸金,这酒馆店面不小,上下两层,还带一个后院,肯定不会便宜! 「我去和掌柜的谈!」乔安道了一声。 谢掌柜正在帮着伙计抬桌子,胡大炮等人也跟着帮忙,大堂里唯有靠窗的那对兄妹依旧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的在吃面。 「谢掌柜,这边说话!」乔安将谢掌柜叫到他们吃饭的桌子旁坐下。 「两位有何事?」谢掌柜撩起衣摆落座,小心问道。 随便一出手就能把白家人打的屁滚尿流,这几位爷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乔安看了一眼苏九,才对着谢掌柜道,「听掌柜的说着店想盘出去,我们想买下来,不知掌柜的要卖多少银子?」 谢掌柜一怔,在苏九和乔什身上一扫,惊愕问道,「两位要盘这店?」 苏九确定的点头,「是!」 谢掌柜低头思忖片刻,半晌,才道,「今日小店里出事,正好被几位遇到,又蒙几位爷出手相救,也许这就是缘分!我在乡下还有几亩薄田,卖了这店就打算回乡下去了,所以也不跟两位爷多要,你们要是真心想买,给一百两银子就行!」 「一百两?」乔安有些错愕。 说实话,凭这店面的大小和地段,远远不止一百两银子。 谢掌柜的苦笑一声,「我这店就算是五百两银子也是值的。不过我也不瞒两位,我这店并不好卖,因为都知道我得罪了白家,总被白家上门闹事,所以没人敢买,另外我知道几位都是好人,所以,一百两就卖给两位了!」 一百两的确不多,但苏九他们手中只有四十两可以用。 见苏九和乔安两人沉默不语,谢掌柜问道,「两位觉得价钱高?」 「没有!」苏九摇头,笑道,「只是现在我们手里只有四十两银子!」 「我们给谢掌柜打个欠条可以吗?剩余的六十两银子一个月之内定然还上!」乔安道。 「这、」谢掌柜有些为难。 他相信他们一定会还上,只是他实在是怕了白家人,本打算卖了店就再也不进城了,万一回城被白家人抓到,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放了他了! 「谢掌柜若是有难处,可以告诉我们你家住在哪里,我派人将银子给您送去!」乔安道。 谢掌柜犹豫一瞬,刚要点头,就听身后传来清脆的一声, 「没有银子本小姐可以给你们啊!」 苏九一怔,猛然回头,就见一着翠色裙衫的娇俏少女起身往这边走过来。 ------题外话------ 推荐正在2p文文,种田宠文一对一。 红楼故人《厨色生香:腹黑娘子太难宠!》 成婚前: 某女挑衅地看着某男:「你想娶我?先说说你会做啥?」 某男一脸得意:「我上可暖床,下可种田耕地…」 某女怒了:「特么现在是夏天!」 某男暧昧一笑:「下火也是我的强项…」 成婚后: 某男褪去傻子的标籤,腰身一变成了个磨人的无赖。 某女看着他那双伸向自己的魔爪,怒了:「我还小!」「我可以,等…」 「我身材不好!」「我可以,养…」 「我喜欢女人!」「正好,我也是…」 某女对天长啸,自己穿越过来难道竟然是为了乖乖送到这傢伙嘴里的? 本文专业甜宠二十年! 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狗粮… 第28章 南宫兄妹 苏九他们方才就注意到了身后的这一男一女,大堂里的食客方才几乎都跑光了,除了他们几人,就是这两人还坐在那里。 从白家人砸店到苏九几人出手打人,这两人始终坐在那里淡定的吃面,不让人注意都不行。 少女上前,将六十两银子放在桌子上,「拿去!」 乔安惊愕问道,「姑娘这是为何?」 「不为何!」南宫碧脆声一笑,「本小姐最喜欢这里的牛肉面,若是关门了,以后本小姐馋了去哪里吃,所以你们买下这店以后还要继续做下去!」 「自然!」乔安笑了一声,问道,「敢为姑娘贵姓?」 「南宫!」少女答的干脆,没有丝毫扭捏之意。 南宫? 乔安一愣,和苏九对视一眼,皆有些惊讶。 难道是将军府上的小姐? 看这少女的气度的确很像。 「这银子算我向南宫小姐借,他日一定奉还!」苏九拱了拱手。 「还不还无所谓,只要让本小姐以后还能吃上牛肉面就行!」南宫碧笑了一声,回头喊道,「哥哥,这两日你若没事,带着人过来巡查一下,不要让这小哥被白家人欺负了!」 一直背对他们坐着的男子闻言起身转过身来,身形挺拔,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淡淡的在苏九脸上一扫,对着自己妹妹道,「你以为我很闲?」 看着男子的面容,苏九和乔安都是一惊, 南宫恕! 果然是将军府的兄妹! 乔安只当不识,拱手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南宫公子,多谢两位慷慨!不如这样,既然令妹也出了银子,这酒馆便算是我们一同买下的,令妹出的多,以后赚了银子,我们按四六分成,您看如何?」 乔安这样说,自然有他的打算,第一,他们刚到盛京,没有任何根基,而且刚开始就得罪了白家,以后白家定然还会上门闹事,他们又不能时时在这守着,有人帮衬自然最好的,重要的是,帮衬的人还是有权势的将军府。第二,南宫家有权有势,自然看不上一个小酒馆,所以,以后也不会在银子上有什么阴谋算计。 里外对他们都有好处! 不等南宫恕说话,南宫碧兴奋道,「这个好玩,我最喜欢吃的店以后就成了我的了!」 一个世家小姐,自然不会在乎一个不起眼的店,只是南宫碧本身就和那些闺中小姐不同,喜欢新鲜事物,尤其想到以后有了理由出来玩,自然兴奋不已。 见南宫碧这样高兴,南宫恕也没再反驳,不过是个小店而已,只淡声道,「不必分的那么清楚,舍妹不过是图个新鲜,不一定能帮到店里什么,分成的话平分便可!」 「那便多谢两位了!」苏九感激的抱了抱拳,「店里的事有我们打点,但是两位也看到了,白家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还请两位多加照应!」 「我尽量!」南宫恕微一点头。 几人说定,谢掌柜拿了文房四宝来开始写契约。 契约上写明,谢掌柜将斜阳街的清和酒馆以一百两银子的价格转让给苏九和南宫碧两人,包括上下两层和后院,店中伙计、杂役和厨子愿意留下的继续做工,不愿意留下的发放月钱可随时走人。 日后一切赔赚和谢掌柜再无牵扯,今后所得利润,苏九和南宫碧五五分成。 其他事宜,可另外协商。 拟好了契子,几人分别按了手印,又让手下人拿去官府印押,此事便算成了! 谢掌柜收好了一百两银子,道,「今天我便收拾东西,尽快把楼上的屋子清出来!」 除了谢柷这个儿子,谢掌柜还有一个妻女,都住在楼上,这一次要全部都带到乡下去了。 「不用着急,我们都不会住过来,谢掌柜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苏九道。 闻言,南宫恕微微侧目看过来,少年面容清俊,纤瘦的身姿站的笔直,看上去带着几分邪气,方才打白家人的时候出手也极为狠辣,可现在又似个善解人意般的良家公子一般。 谢掌柜无奈苦笑,「这盛京城里我们是呆不下去了,再不走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几位也要小心,白家在这这条街上横行霸道惯了,今日受了气,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多谢谢掌柜提醒,我们会小心的!」苏九无谓的一笑。 谢掌柜的也知道这几位技高人胆大,不再多言,将后院的伙计杂役和厨子都叫过来,交代了几句,然后让他们也认了认新主家。 这些伙计在这店里做了多年,谢掌柜对他们一直宽厚不薄,对掌柜的很是不舍,抹着泪道以后还在这里继续做。 谢掌柜和众人道别后,往楼上去通知自己的妻女收拾东西。 苏九看了看这些伙计,对着南宫恕道,「南宫兄,我们兄弟几人都不会做生意,这店里总要有个掌柜留下负责平时的事务,你有什么打算?」 她看的出来,虽然南宫恕一直不怎么说话,但两兄妹之间还是他说了算,而且南宫碧毕竟是个女子,出门不方便,以后店里的事还是要靠南宫恕的地方多。 南宫恕面容冷峻,「这个店不过是舍妹一时兴起,她根本无暇照应,你做主便好!」 苏九思忖片刻,突然看向乔安,道,「安爷,方才那乞丐你觉得如何?」 她将银子给那乞丐时,他抬头仔细的看了她一眼,分明是想记住她的样子以后报答,说明他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并非那种把别人的施捨当做理所当然的平常乞丐。而且她注意过,那乞丐虽然看上去脏污不堪,但衣服原本的料子却是不错的,说明那乞丐之前也是个富贵人家,不知道因为何事落魄才沦落街头。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可以帮他们照看好这个店。 乔安一怔,不过是一面之缘,让一个乞丐来做掌柜? 皱眉道,「公子确定他可以照应一个店吗?」 「试试再说!」苏九转头看向长欢,「还记得他去了哪个医馆吗?去看看那人还在不在?」 「是!」 长欢应了一声,快速出了店,掠身而去。 看着长欢转瞬即逝的身影,南宫恕目光深了深,对苏九的身份越发有些好奇。 这几个人武功高强,身上带着戾气,绝非一般随从,而这个叫苏九的少年,年纪看上去最小,穿着似是富家公子,言行却又不像,而且能让这么多有本事的人臣服,他到底是何人? 南宫碧对苏九也异常的感兴趣,至少这少年很有趣,不像盛京的这些公子哥,要么酸儒,要么纨绔。 「小哥,你叫什么名字?」南宫碧笑声问道。 苏九咧嘴笑了笑,「苏九!」 「苏九?」南宫碧重复了一句,疑惑的问道,「你的名字就叫九?还是在家里排行老九?」 第29章 乞丐做掌柜 这个问题其实苏九也无法回答,她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不记得父母是谁,只记得自己姓苏,原来带着她一起行乞的人一直喊她九儿,所以,后来她便一直说自己叫苏九。 「名九!」苏九回了一句。 听苏九这样说,南宫碧回头看了南宫恕一眼,都有些惊愕。 只有家里没念过书的穷苦人才会用排行的数字来做自己孩子的名字,可苏九看上去又不像穷苦人家出身的。 几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脚步声,长欢走进来,对着苏九笑道,「人来了!」 苏九起身,果然见方才他们看到的那个乞丐抱着仍旧昏睡的女儿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说来也巧,长欢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他们从医馆里出来。 因为这几日天气突然变冷,风寒的人多,在医馆里排了长长的队,而且这父女一看就是乞丐,那医馆里的人目中无人,一直冷落他们,所以排了这么久才轮到他们。 此时那男人手中还拿着抓好的药。 一进屋子看到这么多人,顿时有些惶恐,「公子,叫小人何事?」 乔安上前一步,道,「不必害怕,我家公子叫你过来,是想给你找个差事,不必再行乞,你可愿意?」 男人一怔,立刻点头,「愿意、愿意!」 「那好!」乔安浅笑道,「我家公子和这位小姐一起盘下了个店,现在少个掌柜,想让你来做!」 那男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问道,「掌柜?」 「是的!」 「公子、信得过小人?」男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们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他是个乞丐,苏九只是路过施捨了五两银子,她却放心让他做掌柜? 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做掌柜必然要掌管店里的银子,难道他们不怕他是恶人,卷了银子逃跑,或者贪污店里的流水。 苏九坦然道,「说实话,我们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愿意让你试试!」 男人抱着怀里的女儿有些踉跄的跪下去,面色激动,哽咽道,「多谢公子,小人一定好好干,报答公子的大恩!」 「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带着女儿去后院,让后厨熬药,她好像病的更厉害了!」苏九上前扶了他一把。 「是、是!」男人起身,看了看怀里的女孩,热泪盈眶,「芯儿,咱们有地方住了!」 看着男人抱着女儿佝偻着身子往后院走,南宫碧咬唇道,「好可怜!」 南宫恕走到苏九身后,沉声道,「苏公子,此举是不是有些欠妥?」 他听说她有合适的人,本来以为是相熟的人,没想到会是个乞丐,而且这个乞丐明显还不是那种因为自小穷苦行乞的人。 苏九侧目,「嗯?」 「他若是个平常人落魄了还罢,万一是获罪之人,苏公子恐怕要担上藏匿罪人之名。」 万一那个乞丐是犯了罪被抄家的,是不允许别人僱佣和收留的,否则便是藏匿之罪,要一同发配充军。 苏九挑眉,「你方才为何不说?」 南宫恕,「……」你有机会让我说话了吗? 乔安道,「我去问问便知!」 乔安去了后院,剩下的几人继续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 南宫恕目光掠过苏九纤长白皙却手心长着薄茧的手,淡声问道,「苏公子是如何认识那乞丐的?」 苏九随口道,「我见他在街头抱着女儿行乞,给了他五两银子!」 南宫恕等着苏九继续说下去,却见她停了下来,不由的问道,「就这样?」 苏九点头,「就是这样啊!」 南宫恕,「……」 因为给过银子,就敢叫一个陌生人来当掌柜的打理店铺,这少年是把人都想的太过简单,还是不通人情世故。 一时间,他竟也无言以对。 南宫碧看着她兄长吃瘪的样子,低着头噗嗤一笑,对苏九的好感越发多了起来。 至少证明这个少年是心善之人。 「苏公子不是盛京人吧?」南宫碧笑声问道。 苏九点了点头,「玉壶山人。」 玉壶山离盛京不到百里,也算是盛京的管辖范围。 几人正说着,乔安从后门走进来,坐在苏九身侧,淡笑道,「问过了,不是朝廷的罪人。原本家在盛京往西四十里的西塘县,姓李,本来也是做买卖的,谁知家里走了火,烧了一干二净,妻子也葬身祸害,只留下一个女儿,女儿病的厉害,来盛京看病,银子又被偷了,才不得不行乞,的确挺可怜的!」 南宫恕点头,「问清楚便好!」 说罢起身,「天色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这两日我会尽量的照应这里。」 南宫碧也跟着笑道,「就算我哥没空,我也会经常过来的,那个白家若是再敢找事,我一定打的他满地找牙!」 「劳烦!」乔安拱了拱手。 南宫恕微一点头,清冷的眸子在苏九面上浅浅扫过,然后带着南宫碧往门外走去。 等南宫兄妹两人出了门,乔安才道,「大当家,我们今日真是好运气,不但买了个铺子,还和南宫将军府攀上了交情,对我们以后有大大的好处!」 一直靠后不曾插话的胡大炮阿树几人围上来,激动的道,「以后我们是不是就能赚大钱了?」 「美得你!」苏九拿起桌布在胡大炮脑袋上打,嗤声道,「就这么一个铺子,你以为能赚多少银子?」 而且赚的银子还是要和别人平分的。 乔安转头在大堂里打量了一番,脸上带着笑意,「就算赚不到银子也无妨,至少以后我们吃饭的问题解决了!」 以前他们在玉壶山时,最大的问题不就是吃饭吗,如今有了这个酒馆,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对,对!」胡大炮兴奋的跟着应声。 其他人几人也都有些激动。 「见过公子!」 刚才那乞丐从后院走出来,对着苏九行礼。 「药熬好了?」苏九笑问道。 「是,芯儿喝了药已经躺在床上睡了,小人叩谢公子大恩!」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苏九再次跪下去。 苏九不仅救了他的女儿,还救了他们父女两人,恩同再造。 「李兄不必如此!」乔安扶着男人起身,「以后我们不在,这店还要靠你多打理!」 「几位放心,小人一定尽心尽力,绝不敢有一丝疏忽!」 「这店原本的主子得罪了这街上的白家,白家若来寻事,你不必慌张害怕,也不用硬挡着,保全自己便好,然后派人去这个地方只会我们!」乔安交代了一句,然后将写了他们现在住址的条子交给李泰。 「是!」李泰接了纸条看了一遍,然后小心折好放在里面的衣服里。 第30章 突然造访 看天色不早了,苏九对着李泰又交代了几句,然后带着人离开。 回去的马车上,众人议论起此事仍旧激动不已,本是去吃饭的,竟然买了个饭馆,这事儿说出去估计都没人相信。 只能说因缘巧合,总出人意料之外! 「大当家的,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吧?」乔安笑着问道。 没和苏九商量,没通过她同意,他就做主把酒馆的一半给了南宫兄妹,如今看来也许只是五六十两银子的事,但将来这酒馆若是做大了,就不仅仅是这些银子了。 苏九和长欢并肩而坐,闻言,回头清绝一笑,「怎会,我知道你的意思!」 有了南宫家这颗大树,远远要比失去的那些银子要值的多。 乔安入帮最晚,功夫也是他们当中最弱的,但却是伏龙帮的二当家,就是因为苏九敬他是读书人,见的世面也比他们多,思虑周全,总能想到他们不能想的地方。 苏九和胡大炮他们一样,是个粗人,自小在伏龙帮里长大,每日就是打打杀杀,一心练武让自己变的强大,想着怎么活下去,怎么杀死自己的敌人,没念过书,也不懂那些人情世故。 然而苏九虽不懂,却是一点便通,比如今日乔安和南宫恕说要将酒馆的盈利分南宫碧一半时,她便立刻想明白乔安为什么要这样做! 进京十日,每一日她心智在迅速的成长。 「大当家的,今天高兴,咱们买点肉和酒回去大吃一顿庆祝一下吧!」胡大炮大声喊道。 「我看你就是馋了!」苏九瞥他一眼。 胡大炮挠着头,嘿嘿一乐。 苏九斥了胡大炮一句,却转头对着长欢道,「在前面停一下,买几斤牛肉,在买两坛好酒!」 「大当家的!」乔安忙喊住苏九,将荷包里的银子都倒出来,道,「咱就剩这一两银子了!」 苏九瞅着乔安手心里的银两,问道,「够不够买肉?」 乔安无奈的一嘆,「自然是够的,可是都买了肉,以后咱们吃什么?」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天高兴,就是要喝个痛快!」 乔安,「……」你高兴就好! 「那也不能把银子都花了!」长欢回头插了一句,对着苏九咧嘴一笑,「还得给大当家的留着买瓜子呢!」 苏九抬手捏了捏长欢细滑的脸,「还是我家欢儿知道疼人!」 最终花了五钱银子买了五斤牛肉,两坛女儿红,然后一行人赶着马车,迎着夕阳,一路欢笑的回家了。 回到小院,听着苏九说他们买了一个铺子,奶娘只觉得不可思议! 见他们高兴,奶娘也觉得欢喜,听说要喝酒,忙又去张罗了几个菜,然后把酒烫了,把牛肉切了,在桂花树下放了桌子,招呼他们吃饭。 众人坐下,乔安招呼奶娘,「奶娘也坐!」 奶娘拿了个板凳坐在树下,手里拿着针线,笑道,「不用了,你们喝酒!天要冷了,我给小姐做件披风!」 树上挂着油灯,照在奶娘的头上,看上去格外的温暖。 苏九看着,只觉记忆深处似有这样相同的一幕闪现,然而想要仔细回忆时,又变的模糊了。 五人都是不拘小节的人,见奶娘不肯上桌也不勉强,倒了酒,举杯畅饮。 「大当家的,你说白家那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开武馆,要是在玉壶山,连当土匪的资格都没有!」阿树直接用手抓了牛肉放在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的道。 「碰到咱们算他倒霉!」胡大炮冷哼一声。 乔安道,「他们跟咱们自然不一样,武馆收的徒弟都是富家子弟,学几招花拳绣腿,要么用来卖弄,要么强身健体。」 而他们却是要靠着武力生存,怎么能一样? 苏九端着碗喝了一大口酒,「砰」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安爷说的对,论武功,他们跟咱们比不了,但论势力,咱们跟他们比不了!」 长欢坐在一旁,端起酒罈给苏九倒上。 「哪天咱也开个武官!」阿树不屑的道。 「你开馆专门教人怎么打劫?」乔安瞥他一眼。 众人顿时跟着笑起来。 隔着两条巷子,一辆漆黑的马车正从街上经过,里面纪余弦慵懒的支臂假寐。 马车微颤,车角上镶嵌的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在男人墨发上投下柔和奢华的光芒。 于管家坐在马车外,低声道,「公子,兰姑娘今天派人过来说,相府要给皇上进献的祝寿图已经做好了。」 纪余弦凤眸微睁,缓缓点头,随意的应了一声,「嗯!」 这副祝寿图用了八千两银子,只手工费便两千两,二十个顶尖的绣娘连绣了一个月才完成。 而吕相特意将这副祝寿图放在纪府的织坊中做,分明也有示好纪府的意思。 相府想将三小姐嫁入纪家,但是纪家就算再有钱也是白丁,相府小姐身份高贵,不可能主动让红娘上门来提亲,所以用绣图来暗示纪府,主动去提亲。 一副绣图的事本不必告诉纪余弦,于管家此时提起,不过是问纪余弦对相府三小姐的意思。 而纪余弦漫不经心的一个「嗯」字显然是对相府三小姐并不感兴趣。 「公子,苏家小姐的事,您预备如何安置?」于管家再次开口问道。 在纪府中,能出口询问纪余弦亲事的人,除了纪余弦的庶母二夫人,便是这位在纪家呆了几十年,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了。 现今苏家小姐进京已经十日,纪余弦不管不问,而苏家小姐竟然也沉得住气,可是,全城百姓正盯着两家的亲事,总要有个交代。 纪余弦想起前两日二夫人特意为了苏家小姐来找他,似乎说苏小姐病了。 微微睁开双眸,纪余弦瞥了一眼车窗外,问道,「宋管事那日说苏小姐安顿在哪里?」 于管家四周一看,道,「在穿花巷子,似乎就在这附近!」 「那便去看看吧!」纪余弦声音没有起伏的淡淡道了一句。 想起那日在景沁楼里看到卑怯懦弱的女子,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但既然恰好到了这里,便去看看她的死活吧。 「是!」于管家应了一声,吩咐车夫架车往穿花巷子走。 第31章 等着花轿上门 今日纪余弦是去钱庄查帐,只带了于管家,侍女和贴身护卫都未带在身边。 天已经黑透了,马车进了巷子后,便格外的安静下来,偶尔从巷子深处传来几声狗吠和妇人打骂孩子的声音,越发显的巷子静谧。 片刻后,于管家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一黑漆木门外。 于管家恭敬的站在马车下,看着纪余弦走下来。 两人站在门外,就听到门里传来斗酒吆喝的声音,顿时都是一怔。 走错门了? 于管家又仔细看了看门牌号,皱眉对着纪余弦摇头。 没走错啊! 宋管事那日告诉他安顿苏小姐的院子就是这里! 月色下,纪余弦闲花弄影般的俊容上凤眸一眯,看着半掩并没有插死的门,勾唇邪魅一笑,「别敲门,直接进去!」 突然想起那日在景沁楼中满屋的酒气,这苏小姐难道是酒鬼不成? 「是!」于管家目光复杂,听命上前。 院子里这个时候只有苏九还清醒着,胡大炮和长欢早已经醉酒相抱而眠,乔安一个人抱着酒壶倚在树下对月当歌,声音透着哀伤。 苏九还在和阿树斗酒,两人都已经醉眼朦胧,阿树输了拳耍赖,趴在桌子上不肯起来,苏九端起酒,一脚踩在桌子上,一手捏着阿树的下巴,满脸凶恶, 「你到底喝不喝?不喝小爷灌死你!」 她话音未落,半掩的木门突然被推开,纪余弦和于管家站在门口,一脸雷噼状的看着苏九。 空气瞬间静了下来,唯有树枝上挂着的油灯发出幽暗闪烁的光芒,在深秋的夜风中轻轻摇曳,苏九惊愕的抬头,和纪余弦四目相对。 少女本澄澈的眸子此时染着薄薄醉意,如三月春水,一片朦胧,微怔、微讶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渐渐的,薄雾散去,眸子恢复清明,那抹怔愣也变成了震惊。 雾草!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这一刻,纪余弦也在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这个穿着男袍,头发高束,脚踩在桌子上,端着酒碗满脸凶狠的人是那日在酒楼里低头连话都不敢说的苏家小姐吗? 病了? 病的严重? 病的咳血? 隔着浓浓夜色两人无言相望,不过片刻间,苏九已经从震惊冷静下来,不动声色的将踩在桌子上的脚放下去,面上换了副温和的笑脸,捏着阿树下巴的手也变成给他轻抚胸口,「喝多了就不要喝了,喝碗醒酒汤吧!」 阿树身体不敢乱动,扭头看了看突然出现的纪余弦,一瞬的思考后,砰的一声,趴在桌子上选择装死。 桌子下,苏九狠狠的踹了他一脚! 奶娘从屋子里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形也有些懵了,这该怎么解释? 天都这么晚了,纪余弦怎么会过来? 「奶娘!」苏九喊了一声,淡定道,「他们几人都喝醉了,抬屋里去吧!」 「哦!」奶娘回过神来,忙道,「好、好!」 苏九绕过桌子,学着那天奶娘教的行礼姿势,对着纪余弦微微弯腰,「小女子、见过公子!」 幽暗清冷的灯影下,纪余弦唇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似狐似猫,探寻的看着苏九,低低缓缓的道,「苏小姐、总是让本公子『刮目相看』!」 既然被看到,苏九也不装了,抬头直直的看着他,清冽一笑,比她身后的灯火似更炫目,「长公子这次有理由不娶苏小姐了,是不是很高兴?」 「不!」纪余弦负手而立,红唇中吐出一个字,眸光潋滟的看着苏九,「本公子突然对苏小姐生了兴趣!」 说罢转身往门外走,淡淡撂下一句,「苏小姐好生准备,等着纪家的花轿上门吧!」 纪余弦来的突然,去的匆匆,只留下在寒风中吱呀响动的木门轻晃。 苏九愣在那,半晌,回头看了看同样一脸愣怔的奶娘,问道,「他这什么意思?」 奶娘脸上一喜,「小姐,长公子同意这亲事了!」 「为啥?」苏九挑眉。 因为她爱喝酒? 奶娘沉眉想了想,抬头欢喜道,「听长公子的话,他定是喜欢上了小姐!」 苏九斜眸看着她,「奶娘,你是不是也喝醉了?」 那人说话时,一双眼睛魅色流光,柔情妖娆,可是里面一片清冷,没有半点起伏,这人藏的太深,尤其善于伪装!奈何她去山上猎狐狸时,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 总之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有啥怕的? 嗤笑一声,苏九转身回去,将倚着桂花树的乔安抗在肩上,另一只手拎起长欢,向着东厢房走去。 回纪府的马车上,于管家仍旧坐在前面,迎着夜里越发清寒的秋风,那一张平淡朴实的脸早已被岁月打磨的喜怒不形于色,他微微侧首,道,「公子方才是和苏小姐开玩笑的吧?」 隔着一道木门,纪余弦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经过于管家的耳朵,随即便被夜风吹散。 「不,明日开始让府里准备大婚,通知阜阳苏家,日子定在下个月,至于哪一日,你看着便好。」 于管家一怔,很少有波澜的脸上微微蹙眉,问道,「为何?」 在他看来,那苏家小姐的确是配不上他们公子的,更做不了纪府的主母。 不说身世地位,那小姐丝毫不见大家闺秀的稳重贤淑,上次在景沁楼的事,他后来也有所耳闻,正打算和纪余弦商量,如何将这苏小姐打发回去。 要银子给银子! 苏家若是以婚事要挟想重回盛京,纪府也可以帮忙,只是婚事断断不可能! 可纪余弦来了一趟,和苏家小姐说了两句话,怎的突然就改了主意? 苏九若是听到于管家的心声,定然欢喜过后悔恨交加,她就是要银子! 要银子! 「于老,你注意了吗?那女子眼睛极清澈,却带着普通女子没有的狠辣和镇静,日后加以调教,必能为我所用!」 那种镇静,并不是久经世事之后的淡然,而是不为他的相貌和地位所动,也许她并不是甘愿上京成亲,只是被家中所迫,然而无论如何,这一点非常重要! 他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纪府是大梁首富,他是生意人,他的婚事也註定是一场交易。 与其攀附相府被动联姻,将纪府牵连进党争,不如主动找个 将来能被他用的! 而且,只有和苏家成亲,才是最好的理由拒绝相府。 想利用纪家,相府实在想的太简单了些! 「公子,若是这苏小姐如你所说这般,有朝一日,恐会反噬!」于管家忧心道。 「利刃本就嗜血,是否反噬,也要看掌控者的能力,我有能力驯化她,便也有能力掌控她!」纪余弦语气笃定,俾睨众生。 于管家微一点头,「是!」 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女子,他对自己公子有万分的自信! 长街寂寂,车轮滚动,马车向着黑暗深处驶去。 第32章 张罗婚事 次日一早,乔安等人醒了以后,奶娘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乔安脸色微变,「昨晚我们的确是有些忘形了!」 也实在是没想到纪余弦会过来! 「长公子真的同意了成亲的事?」乔安问道。 奶娘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真假,若是真的要成婚,有一件事我们还要提早做考虑。」 「什么事?」乔安问道。 「纪府打算娶小姐的话,定然要通知苏家,苏家老爷夫人过来观礼,定是要见小姐的,到是如何应对?」 「这个、」乔安皱眉,「一定要见吗?」 奶娘点头,「自然,新娘出嫁前怎么可能不见自己父母?」 别的人可以瞒过去,但苏家小姐的亲生父母要来了,还怎么瞒? 乔安想了片刻也没什么好主意,只道,「等苏家人来了,再做打算吧!」 「也好!」 毕竟现在纪家娶苏小姐的意思还不明确,什么时候确定了,再想法子也不迟。 纪府内,一早,纪余弦用过早饭出了门,于管家也往二夫人院子慢步走去。 听说于管家来了,二夫人亲自迎出来,温和笑道,「什么事劳于老亲自过来,派个人传话也就是了!」 于管家微微躬着身,态度恭敬,「老奴不敢!而且兹事体大,老奴还是亲自过来知会二夫人比较妥当!」 「哦?」二夫人一挑眉,「何事?」 「公子已经初定下个月二十六迎娶苏小姐,还请二夫人帮着张罗!」于管家低着头,淡声说道。 二夫人一惊,随即一喜,「真的?余弦同意了?」 「是!」 二夫人抑制不住脸上的喜色,只尽力克制,淡笑道,「咱们纪府长公子娶妻,这可是天大的事!下个月二十六,现在已经是九月末了,那还有不到一个月。」 「是!公子的意思,苏家小姐已经来了,还是早点成亲比较好!时间仓促,需要二夫人多帮衬!」 「那是自然,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余弦的庶母,他母亲不在了,他的亲事自然有我来操办!让余弦放心,专心生意上的事便好,其他一切自有我呢!」二夫人欢喜的道。 「多谢二夫人了!」 于管家躬身退下去。 二夫人看着于管家离开,目光一阵闪烁,嘴角缓缓咧开。 「恭喜夫人如愿!」鸢儿谄媚笑道。 二夫人点了点头,想起苏月玖那副唯唯诺诺又虚弱的模样,脸上笑意更甚,「咱们应该恭喜苏家才是,一个废人似的小姐竟然做了纪府的主母!」 说罢想起自己年少时心高气傲,却做了纪府的妾侍,本高兴的心情又多了几抹复杂。 「苏小姐身体羸弱,看上去也是个懦弱的性子,家里又远在阜阳,在盛京没有依靠,以后进了府还不是任由夫人随便揉捏!」鸢儿似蛔虫一般的说到二夫人心底去了。 果然二夫人得意一笑,「余弦一心照顾生意,这后院的事自然让我来替他操心了!」 「只是不知道咱后院的那三位小夫人听到长公子要娶妻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鸢儿有些幸灾乐祸的道。 「随便她们闹!」二夫人意味深长的笑道,「闹出天去才好呢!」 「是!」鸢儿阴冷一笑。 纪余弦的三房侍妾娘家要么有钱,要么有势,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平时看上去一团和气,暗中勾心斗角哪一日都不曾消停。 这苏家小姐来了,算是羊入狼窝了! 如今纪余弦要娶苏家小姐的事在府中传开,这三位的确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各自谋算。 她们不可能出府去探望苏小姐,只是暗中打探,上次派上官玉去,最后听说上官玉被苏家小姐耍了,从鸢儿那里打探来的消息却是苏家小姐身体病弱,性子怯懦。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谢盈几人反而对苏家小姐生了几分好奇。 只是苏小姐在盛京并没有依靠,有点小聪明又如何? 纪余弦宠谁,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所以三人的心思又放在如何讨好纪余弦身上去了! 而且,她们也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纪余弦娶妻的。 没娶相府的小姐,娶了一个没有根基家族远在阜阳的小姐,对她们来说也许是幸事! 纪府上下,喜气洋洋的开始张罗一个月后成亲的事。 纪府在张罗婚事,下个月二十六大婚的消息也由人迅速的传往阜阳,而此时玉壶山脚下的村庄里,紧靠着山的一户农庄里,被樵夫救回去的女子刚刚甦醒。 女子被强,肩膀上挨了一刀,身受重伤,养了是十来日,刚刚好转。 院子不大,三间土房,土砌的墙头上挂着一些山货和狐皮,一面墙角下堆满了干柴。 此时一五旬上下的妇人正拿着簸箩挑谷栗中的杂物,回头瞥了一眼挂着帘子的西屋,笑道,「我儿子也是个有福气的,进了一趟山,就捡了个媳妇回来!」 这户人家姓赵,男人死的早,一个妇人独自将儿子拉扯大,一直过的穷苦,最盼望的就是给儿子娶个媳妇,给赵家留个后。 看是眼看自己的儿子赵升都三十了,还没有个女人,家里每日都是愁云惨澹。 偶尔乡亲给说门亲,人家来家里一看这三间土屋,亲事便没了下文。 所以即便知道捡来的女子失了贞洁,赵氏仍然高兴。 赵升低着头嘿嘿一笑,一边噼柴,一边憨声道,「就是身子弱了点,等下俺把这些柴送到城里去换一只鸡回来给她补补!」 「我儿子都会疼人了呢!」赵氏调笑一声。 男人蹲在地上,越发的不好意思了。 「咳咳咳!」 屋子里突然传来几声女子的轻咳。 男人站起来,搓了搓手,讪讪道,「俺进去看看她!」 「去吧!」妇人笑了一声。 男人大步往屋子里走去。 屋子里传来一阵说话声,很快,男人一掀门帘走了出来,一张憨实的脸有些发黑,蹲在地上,双臂抱肩,一言不发。 「怎么了?」赵氏问道。 男人哼了一声,倔声倔气的道,「她还是想走!」 「怎么说的?」 「说她是阜阳苏家的大小姐,进京成亲的,要我去阜阳报给信,等她家人来了就给咱们一大笔银子!」 妇人昏黄的眼珠转了转,瞥了一眼窗子,压低声音道,「你可不能去!」 「为啥?」 「她都被土匪强了,她那夫家还能要她?再说,她要是走了,谁知道会不会给咱银子?依我看,就让你俩先成亲,等生米做成熟饭有了孩子,她想走也走不了了。如果她真的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还是有钱人的姑爷了呢,到时候他们家总要给嫁妆,银子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现在放回去,谁知道说话算不算数,说不定人跑了,银子也捞不着,最后弄的鸡飞蛋打。 妇人精明的算计着。 男人点了点头,「就依娘的意思,等她身子好了,俺就娶了她!」 「你放心上山砍柴,我在家里看着她,凭她那小弱身子骨,就算好了也跑不出去!」 「是、是!」男人嘿嘿一乐,想到终于能娶上媳妇了,又是个漂亮媳妇,打心里觉得有了盼头。 第33章 初见 盛京城内,穿花胡同。 一大早纪府来了人,和奶娘解释道,因为离阜阳太远,所以成亲的那些繁缛礼节能省的便省了,日子已经定下,就在下个月二十六,但是下聘的过程不会少,等苏家父母进京后,聘礼就会送过来,由苏家父母亲自验收。 等纪府的管事走了,苏九一阵阵咬牙切齿。 等什么苏家人,现在把聘礼送过来多好,她也不用再去成亲,直接卷着聘礼便远走高飞了。 纪府是盛京首富,聘礼定然不会少。 乔安皱眉站在桂花树下,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苏家父母来了怎么办? 正商量着成亲的事,突然木门被人敲响,一伙计模样的人探头进来,看了看手上的纸条,抬头问道,「苏公子可是住在这里?」 乔安问道,「是,进来说话!」 伙计推门进来,鞠了个躬,才急声道,「小的是清和酒馆的伙计,我们李掌柜派我来找苏公子,店里出事了,让公子赶紧过去!」 苏九眉头一皱,眸光顿冷,一定是白家人又来闹事了! 回房里去换了衣服,穿着那日的男装出来,和乔安几人上了马车,急奔酒馆。 伙计来报信,他们再赶过去,已经将近一个时辰,店里估计已经被砸了。 乔安心急不已,不断的催促长欢快点赶车。 到了斜阳街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酒馆前围了不少人,地上还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 苏九他们下了车,从围观看热闹的人群里挤进去,门口躺着几个白家的打手,正痛声哀嚎。 苏九等人一怔,这是哪位英雄好汉先出了手? 进了酒馆,只见屋子里被砸了两张桌子,李泰和几个伙计躲在帐台后,白家老三躺在地上,还有一着灰色锦衣的中年男子捂着肩膀畏惧的看着大堂里的男子。 男人一身黑色绾银锦衣,气势冷冽,正是南宫恕。 看到苏九他们进来,男子微一点头。 苏九抱拳,「南宫兄!」 白三手扶着墙起来,指着苏九道,「大哥,就是这小子,昨天伤了我和咱们好几个弟兄!」 白老大脸色有点苍白,在苏九和南宫恕面上一扫,冷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和我们白家过不去?」 苏九面色冷厉,「我们无仇无怨,和你们白家也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这酒馆谢掌柜已经卖给我们了,以后就是我们的,谁敢上门闹事,小爷就噼死他个王八蛋!」 白家兄弟脸色顿时一青! 「我说的够明白吗?」苏九勾唇邪笑问道。 「谢荣躲哪儿去了?找不到我女儿,他藏到天边去也没用!」白老大喊了一声。 「他去哪儿我不知道,你们只需要明白,这酒馆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白家兄弟阴鸷的看着苏九,知道今日占不了便宜,咬了咬牙,挥手道,「回去!」 「等一下!」苏九喝了一声。 「咣!」的一声巨响,胡大炮一拳砸在桌子上,将一张实木桌子直直砸成踏下去,「这是最后一次,再敢来,老子这拳头就砸破他的脑袋!」 白家兄弟目光一震,惊惧的看着苏九等人,向后撤了两步,然后带着白家人狼狈的走了。 白家人一走,看热闹的百姓顿时也跟着散了。 李泰和伙计也从帐台后面出来,开始收拾屋子。 乔安对着南宫恕拱了拱手,「这次多亏南宫公子,否则店里不知道又要被砸成什么样子!」 南宫恕面色不变,淡声道,「昨日白家吃了瘪,我猜到他们这两日定会来闹事,所以到这边走走,恰好遇到!」 苏九清朗一笑,「怎么不见南宫小姐?」 提到自己的妹妹,南宫恕清冷的眸子了多了抹温和,勾唇道,「昨日她未经家父允许私自出府,被勒令十日不许出门。」 「啊?」苏九讶了一声,暗自惊嘆,大户人家规矩果然够多,出一下门都要被罚。 「我还有事,就不久留了,店里的善后之事就拜託几位了!」南宫恕淡声道。 「公子客气,应该的!」乔安客气笑道。 南宫恕微微点头,在苏九面上顿了一下,长腿一迈,大步往外走去。 看着南宫恕挺拔的背影,乔安称赞道,「南宫家的人,果然都是人中龙凤!」 以一敌十,气度虽冷却谦和,年纪轻轻便领兵封将,一个朝代有一个这样的人物便是百姓的幸事。 此时将近晌午,有食客上门,后院噼柴挑水都需要人,胡大炮阿树长欢三人很自觉的去后院帮忙了。 新任掌柜李泰走过来,给苏九和乔安倒了茶水,笑道,「多亏那位南宫公子来的及时,那位公子好俊的功夫,几脚便将那些嚣张的打手踢出了门外。」 李泰换了一身深灰色的长衫,脸面头发都已经梳洗干净,竟是个非常清瘦面白的书生模样。 苏九问道,「你女儿可好了?」 「是、是,喝了药已经好多了,明天就可以下床在厨房里帮忙。」李泰恭敬的点头道。 「不着急!」乔安抿着茶道,「病了就多养几日,店里伙计不少,忙的过来!」 「是!」李泰轻轻点头,正好有食客进来,他便一起跟着去忙了。 苏九看着胡大炮抱着被砸坏的桌椅去后院当柴烧了,大堂里空了两张桌子,顿时便空旷了不少,昨天就砸坏了不少,后院的替补桌椅都用上了,结果今天又砸坏了两张。 「刚才应该让那姓白的陪了银子再放他们走!」苏九精緻的小脸皱着,恨恨道了一声。 「只要他们以后不再生事,店里恢复正常迎客,银子很快就能赚回来的。」乔安劝道。 苏九手里掂着昨天买酒后剩下的五钱银子,「可是咱们总要再添几张桌椅。」 此时店里吃饭的人越来越多,眼见人就要坐满了。 看来这店在附近还是有些名气的。 「这样,我出去转转,看谁家有不要的桌椅顺手带回来两张。」苏九转着眸子道。 乔安瞭然一笑,「要不要我跟着一起去?」 「不用,你留在店里看着大炮他们,不要和客人起了冲突!」 「也好!」乔安点了点头,「那大当家的自己小心,早些回来!」 此时街上人正多,苏九这还是来了盛京以后独自一人上街,而且不是坐在马车里,跟着人群东看西逛,渐渐离酒馆越来越远。 一炷香后,苏九正弯腰混在一群孩子中间看吹糖人的,眼尾不经意的一扫,不由的转眸看去。 一男子在她旁边路过,手里牵着一匹黑色骏马,着湛蓝色暗纹锦服,身姿欣长挺拔,气质雍容贵气,站在一群普通百姓中间格外的引人注目,只看背影,便是个风流俊逸之人。 苏九一眼落在他腰间的钱袋上。 钱袋是上好的锦缎缠金线做的,上面绣着如意花纹,鼓鼓囊囊的,甚是诱人! 说不定是个纨绔,就是他了! 苏九勾唇一笑,起身跟了上去。 苏九不远不近的跟在那男子身后,走了一段距离,前面有一个肉摊,很多人在抢猪下水,拥拥挤挤挡了半条路。 简直是天赐良机! 苏九快走两步,穿过人群时,正和男子挤在一处,不着痕迹的伸手向着男子的腰上探去。 荷包抓在手里,苏九还来不及欢喜,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第34章 小爷不需要你饶! 热闹的街市似陡然安静了下来,苏九目视前方,男人的手掌温凉,她抓着荷包的手心里却出了一层汗。 这男人手劲不小,反应迅速,应该是个会功夫的。 怎么办? 心电急转,不过瞬间,苏九手腕一转,直袭男子腕脉,趁他手掌微微一松,她柔软的小手似泥鳅一般自他手掌中滑了出来,往前一蹿,头也不回的向着人群中跑去。 身后男子长眉一皱,拍了拍马脖子,然后身形飞快的向着那少年掠去。 天子脚下,竟还有人敢偷他的东西,简直不知死活! 苏九奔出去一段便知道身后那人追了上来,她身形灵动,动若鬼魅,轻盈的在行人中间穿梭,闪身拐弯进了一胡同。 这片都是民居,胡同穿插交错,阡陌相通,苏九穿了两个胡同,见后面没有人跟上来,渐渐放缓了脚步。 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分量很重,这一次,他们不光买桌椅,接下来一个月的花销都有着落了。 苏九心情愉快,手掌上下掂着银子往胡同外走。 出了胡同,腿刚迈出去一步,身形猛然一顿。 身后男子斜斜倚在石墙上,清俊如玉的面孔上带着一抹凉笑,声音低沉,「偷了别人的银子,这般高兴吗?」 竟然没有甩掉! 人家比她更熟悉地形,早早的便在这里堵着她了! 苏九咬了咬牙,撒腿就跑! 身后男人不紧不慢的追上来。 苏九又跑了两条街三个胡同,都甩不掉身后的男人,她对盛京不熟,每次穿过胡同,都能看到他正在前方等着她,所以就算她轻功好也坚持不住了,抬眼见前面是一座气派的三层阁楼,上面写着醉欢阁三个字,顿时双眼一亮,瞥了身后一眼,纵身进了阁中。 醉欢阁夜里最热闹,此时刚过午后,一楼大堂里不过寥寥几人,正抱着姑娘喝酒作乐。 苏九一进来,顾不上看装饰奢华的大堂,快步往楼上走。 老鸨提着裙子在后面跟上来,问道,「公子,您找哪个姑娘啊?」 苏九在荷包里随手掏出一块银子往老鸨怀里一扔,清声道,「随便找个姑娘,我被人跟踪,劳烦老鸨替我遮掩!」 老鸨看着手里的银子立刻欢喜道,「好、好,公子跟我来!」 说罢领着苏九往三楼而去。 两人几乎是刚消失在楼梯拐角,门口一身湛蓝色锦服的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他也不四处寻找,只静静的站在大堂里等着,一直等到老鸨下来。 「呦,公子,好面生啊,头一次来咱们醉欢阁吧,我给您介绍个咱们阁里最温柔的姑娘!」老鸨满脸堆笑的迎上来。 「方才那少年呢?」男人薄唇殷红,淡声问道。 「少年?」老鸨讪讪一笑,捏着手心里的银子,一脸茫然的道,「没有什么少年啊!」 男人浅浅瞥了老鸨一眼,俊脸上不见恼怒,只手中拿着一块玉佩朝向老鸨,淡声问道,「现在知道了吗?」 老鸨看了那玉佩一眼,脸色顿时剧变,面如土色,双腿一颤就要跪下去, 「草、草民马上带您去找!」 老鸨一直带着男人上了三楼,出了楼梯向左走到第三间,垂首立在一旁恭敬的道,「就在这屋子里!」 男人气质矜冷,贵气凌然,推门走了进去。 老鸨站在外面,惶恐的用手拍着胸口,嘀咕道,「可不得了了!」 说完瞥了一眼房内,只怕受到牵连,忙往楼下走躲了起来。 男人进了屋后,顺手将门关上,屋子里挂着帘帐,光线幽暗,浓郁的脂粉气让男人眉心微微蹙起。走近两步见内室中床帐垂下,只听「嗯咛」一声有人似被吵醒,玉臂将床帐掀了一条缝,一女子衣不蔽体的坐了起来,一张艷俗的脸上媚眼瞟过来,「公子,人家房中已经有客了,还请去找别的姐妹吧!」 男人墨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手臂一挥,隔断上的帘帐呼啸一声向着女子捲起。 「啊!」 女子腰身被缠,腾空被扔了出去,扯着嗓子的惊声尖叫,然后砰的一声巨响砸在旁边的妆檯上,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苏九「噌」的一撩床帐坐了起来,脸上带着怒气,「对一个小娘们儿动手,算什么本事!」 男人长眉一皱,手中帘帐带着罡气,如长龙出海,呼啸向着苏九面门袭去。 苏九探手抓住帘帐,罡气化解于无形之间,她用手一拽,笑的肆意张狂,「钱袋就在小爷这里,有本事就自己来拿!」 男人本波澜不惊的深眸中染了一层怒气,掠身向着苏九扑去。 苏九一个翻身想要出帐,却被男人封住前路,身形不曾停顿,向后一撤,撤入帐中,同时长腿向着男人中下盘扫去。 男人不屑的冷哼一声,旋身闪过,一掌拍向苏九的肩膀。 苏九在床上一滚躲过男人凌厉的掌风,长腿再次向着男人腰身踢去,动作狠辣,迅猛惊人。 男人不躲不避,生生受了她一脚,闷哼一声,猛然抓住她的小腿,骤然一拉,探手去抓她肩膀,冷声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我现在就抓你去衙门!」 苏九不屑的扬了扬眉,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脱离男人的掌控,旋身对着男子就是凌厉的一脚。 两人功夫几乎势均力敌,在床上施展不开,却也瞬间过了十几招,只是谁也伤不了谁。 苏九渐渐失了耐心,虚晃一招,猛然向着床外扑去。 男人一甩床帐拦住苏九的去路,虽然不齿这少年的品行,却对她年少便有此功夫生了几分兴趣,架住苏九的双臂,猛然将她向后一推,淡声道, 「念你少不更事,只要你保证以后不再偷窃,今日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幽暗的光线下,苏九面容清绝,一双眸子里满是不服输,扬起下巴道,「小爷不需要你饶!」 说罢,横臂变掌,猛然向着男人面门拍去。 「不知好歹!」 男人俊脸上闪过一丝恼意,侧首躲过苏九的掌风,然后迅速的向着苏九的肩膀再次抓去。 苏九趁机闪退,错身的剎那,男人手掌失了准头,一把抓在苏九胸口。 少年衣服下似缠着绷带,但依旧能感觉道绷带下的柔软,属于女子特有的柔软,男人顿时一愣,倏然抬头。 ------题外话------ 双十一,大家悠着点啊!明天土都紧缺。 第35章 后会有期 苏九脸上不见任何羞涩,冷瞥他一眼,曲手成爪,几乎报复似的也向着男人胸口抓去。 男人愣怔回神,不由的后退一步,只这一退,苏九便寻到了机会,闪身出了床帐,然后向着门口飞奔而去。 男人看了看自己的手,转身再次追上去。 苏九沿着走廊急奔到尽头,一掌拍开窗子,纵身跃上,听到身后脚步声,浅笑回首,晃了晃手中的荷包,对着男人道,「几十两银子而已,何必那么小气,这银子小爷拿走了,后会有期!」 说罢纵身一跃,身姿轻盈的落在街上的人群中。 男人看着她的笑颜微怔,脚步不由的放缓,再走过去时,凭窗远望,楼下街上人群熙攘,早已没了那少年、不,少女的身影。 这样老练狠辣的功夫,竟然是个女子! 后会有期? 男人缓缓眯起眼睛。 身后「蹬蹬」上楼的脚步声传来,十几个侍卫疾步上了三楼,领头的侍卫看到男人的背影才微微松了口气,躬身凛声道,「殿下!」 男人缓缓转身,脸上波澜不惊,抬步向着楼下走去。 大堂里客人都已经被清走,也没了方才的丝竹声,老鸨跪伏在地上,颤声道, 「草民参见睿王殿下!」 男人不急不缓的往外走,路过老鸨时脚步一顿,扫了那老鸨一眼,淡声问道,「方才那、少年你可认识?」 老鸨慌张摇头,「不,不认识!他说有仇家追杀他,让草民帮着遮掩,草民万万没想到是殿下,否则给草民一个百个胆子,草民也不敢啊!草民一向遵纪守法、」 老鸨絮絮叨叨的解释,男人听的不耐,俊脸越发清寒,头不回的走了出去。 醉欢阁外一侍卫正牵着男人的黑马,恭敬侍立在一旁。 男人翻身上马,目光掠过街上来往的人群,良久,垂眸浅浅一笑,然后勒马向着睿王府的方向而去。 苏九绕了两条街,后面没人跟上来,才确定真的把那男人甩掉了,不由的长长的吁了口气。 举目四望,然后悲剧的发现,自己迷路了! 盛京这样大,她为了甩开那男人一路奔逃慌不择路,如今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不过天还早,她慢慢熘达,总能找到回去的路。 也不急着回去,苏九找了个茶摊,坐下后要了一大碗茶,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半碗。 举着袖子一抹嘴,就看到前面似有什么热闹,围着许多人,熙熙攘攘。 苏九放下茶钱过去瞧热闹,挤进人群里就见是个卖鸡的摊子。 一满脸灰色,身着打着补丁粗布麻衣的男人跪在地上,正痛哭哀求,「是哪个偷了俺的钱,求求你给俺吧,俺娘子还病着,正等着俺买鸡回去补身子!」 「求求大老爷,把银子还给俺吧!」 「俺给您磕头了,求您发发善心!」 …… 男人一边抹泪,一边卑微的哭求。 众人围着,议论纷纷,怯怯私语。 有新来的和苏九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旁边的人道,「这是怎么了?」 「这男人说自己背着柴来城里卖柴,换了钱想买只鸡给家里病重的娘子补身体,谁知道到了卖鸡的这儿,一掏衣服,钱被人偷去了!」 「看着怪可怜的!」 「是啊,都是那偷窃的恶贼,简直没有人性!」 「这种贼看见就该打死!」 「对!打死也不解恨!」 周围的人都是一脸愤恨,纷纷痛骂偷男人银子的贼。 苏九摸了摸袖袋里的荷包,脸色有些白,第一次有种想逃的冲动。 她也是个贼…… 虽然她从来不偷、不抢穷苦的人,可周围一声声怒骂,却似唾骂在她脸上一样,雪白的脸色渐渐一片烧热。 地上的男人仍旧跪在地上嚎哭,偷窃的贼自然不会把钱还给他,就算有心还给他被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敢还。 男人渐渐绝望,哭声也越发的悽厉。 苏九上前一步,拽着男人起身,「一个大男人,哭什么,这鸡小爷给你买!」 男人一怔,抬头看着苏九,脸上满是泪痕,双目通红,似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他。 苏九转身看着卖鸡的摊子,指着一个装着几只鸡的箩筐问道,「这一共多少钱?」 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都静了下来,齐齐看着苏九。 这少年,长的俊,心地也好! 卖鸡的小贩愣愣的看着苏九,讷声道,「这筐里有五只鸡,俺平时卖二十五文一只,小公子都要的话,五只一钱银子,俺再给你搭这个筐。」 苏九点了点头,掏出一钱银子递给他,「把这些鸡都给他!」 嚎哭的男人踉跄起身,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九,结巴道,「这、这些鸡都给、俺?」 「对啊,炖了给你娘子补身体吧!」苏九眉毛被奶娘画的粗了些,眉飞入鬓,却丝毫不影响她五官的精緻,反而添了几分英气,说话的时候清晰干脆,倒真似个初入人世的小公子。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俺替娘子,替俺娘,谢谢公子!」男人面容激动,一阵狂喜,说着又要跪下去。 苏九一把扶住他,她穿着锦衣,却丝毫不嫌弃男人身上的脏污,扶着他起来,轻松的将装了五只鸡的箩筐提起来,给他背上,「回家吧!」 「嗳!」男人不哭了,抹了一把泪,咧着牙,欢喜的往外走。 「这小公子,心眼真好!」 「是呢,长的也好!」 「这卖柴的男人今天算是碰上贵人了!」 …… 周围人议论着,渐渐的散了。 苏九刚要转身,就听身后传来低沉的一句,「为什么每次遇到苏公子,苏公子都是在打抱不平?」 ------题外话------ 猜猜这个买鸡给他娘子补身体的男人是谁? 第36章 俺就稀罕你! 苏九倏然转身,就见南宫恕负手站在她身后,面容清俊冷冽依旧,眼中却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调侃。 「那为什么每次我打抱不平,都会被南宫兄看到?」苏九挑眉反问了一句。 南宫恕挑了挑眉峰,「看来我今天不该在这里路过。」 「不!」苏九耸肩轻笑,笑容纯净,「是我不该在南宫兄路过的地方打抱不平!」 南宫恕忍俊不禁,勾唇抿出一抹笑意。 「我有事要出城,下次相遇再请苏公子喝茶。」南宫恕淡然有礼的道。 「好啊!」苏九抿唇一乐。 南宫恕微一点头,和苏九擦肩而过。 「对了!」苏九突然转身,喊住南宫恕。 「有事吗?」南宫恕回首。 「那个、」苏九踌躇了一下,才装作坦然的道,「我迷路了,请问回斜阳街怎么走?」 南宫恕一怔,随即似想要笑,却强忍着,手握成拳放在唇边掩饰的轻咳一声,也装作若无其事的道,「顺着这条街一直往西走,遇到大的路口往右拐,然后左拐便是了!」 苏九点头,抱拳道,「多谢南宫兄!」 「不必!」南宫恕薄唇抿着,转身大步往城门而去。 买鸡的男人此时已经出了城门,背上五只鸡加上箩筐不轻,然而他心里美滋滋的也不觉得累,一路脚步轻快的往玉壶山脚下的村子走去。 他走惯了山路,脚程快,天黑前到了家,一进门先喊了一声,「娘,俺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妇人从屋子里跑出来。 男人将后背上的箩筐卸下来激动的给妇人看,「娘,你看!」 五只鸡在箩筐里卧着,发出「咯咯」的叫声。 妇人惊喜的看着,「怎么买了这么多?」 男人背到城里的柴顶多够换一只鸡的。 男人憨憨一笑,将银子被偷,然后遇到贵人,给他买鸡的事说了一遍。 「好,真好!」那妇人摸着那些鸡爱不释手,「宰一只给你媳妇补身子,另外四只留着,等明年一开春就能下蛋了!」 「都听娘的!」男人道了一身,伸着脖子往西屋里看,问道,「她怎么样?」 「还不是那副样子,你进去看看吧!」妇人说了一声,将箩筐搬到墙下,打量着明天盖个鸡窝。 男人搓了搓手,进了堂屋。屋子东南角放着一口水缸,他拿起瓢,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喝完看着西屋的帘子,满是风霜褶子的脸上出现一种奇异的笑,似期待,似腼腆,似爱慕……半晌,才往屋子里走去。 西屋以前是男人住的屋子,土地坑坑洼洼不平,靠窗的墙下堆着杂物,北面墙下放着一张古旧斑驳的木床,挂着青灰色的帐子。 此时帐子掀起,床上米黄色的被子下躺着一个女人,面容苍白,正看着床顶发呆。 看到男人进来,顿时目中多一抹亮色,手臂撑着床稍稍起身,急切的问道,「你去给我家送信了吗?」 男人靠在床柱上,看了一眼女人俊俏的脸,耳根顿时一红,讷讷道,「俺娘说,等咱们成了亲,生了娃,再去告诉你家人!」 女子本苍白的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冷笑道,「我是苏家小姐,要我嫁给你,休想!」 男人似有些羞恼,挺着脖子,「你的命是俺救的,你不嫁俺嫁给谁!你们城里人不都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怎么到了俺这里就做不得数了?再说你身子不干净了,你那未婚夫家还能要你?」 女子脸上顿时呈现一片死灰色,闭了闭眼睛,向后靠在枕头上,凄声道,「那本小姐也不可能嫁给你这种穷人!」 她本是纪家少夫人,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怎么甘心嫁给一个家徒四壁的山野村夫。 就算她嫁不了纪家,她还可以回阜阳,回到阜阳,她还是小姐。 那些苏家的随从都死了,没人知道玉壶山发生的事,她还是冰清玉洁的小姐,还可以找个好婆家。 若是留在这里,那她一辈子都毁了!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回去。 想到这里,女子脸色缓了几分,柔声道,「难道你要我和你一起过苦日子?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什么都做不了,不如你给我家去个信儿,等我回了家,一定给你谢礼,你想要多少银子我家都会给你的!」 男人坐在暗影中,身体佝偻,搓着手指默不作声。 女子往前倾了一下身子,继续诱哄道,「你不就是想要个媳妇儿,只要你让我回家,我送给你两个丫鬟,随便给你生孩子。」 男人嘿嘿一笑,面上羞赧,讷声道,「俺、俺就稀罕你!」 女子两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实在不想再和这个榆木疙瘩说话,但又不得不说,勉强挤出一抹笑,「就算你想娶我,也要有父母之命才算数,你通知我家人来接我,然后再跟我父母提亲,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你要是走了不回来怎么办?」男人憨声问道。 「我发誓一定不会!」女子见男人有些松动,立刻举手发誓。 「这、这」男人踌躇不定,刚要说话,就听隔着一道门帘,堂屋里妇人猛的咳了几声。 男人「蹭」的起身,不敢看女人,只低着头道,「回家的事你别想了,以后就和俺好好过日子吧,俺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说罢撩起门帘走了出去。 听着堂屋里妇人和男人的窃窃私语声,床上的女子脸色顿时变的铁青,猛的将床边的一个木凳推到,发出「咣当」一声。 堂屋里的声音顿时也静了下来。 第三十七章 你可愿嫁我? 再说苏九这边,按照南宫恕指的路找到斜阳街,进去的时候大堂里还有不少食客,胡大炮和阿树正占着一张桌子吹牛,长欢帮着伙计上菜,乔安在靠门的桌子上看书。 无论何时乔安身上总是带着书,只要没事了,就拿出来看两页。 苏九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将在那男子身上偷来的钱袋点了一下,两个金锭子,还有一些碎银子,一共一百二十两。 还有一块玉佩! 上面雕着繁复的镂空图案,玉质薄而透,苏九不懂也知道是好玉,那男子穿着不凡,追着她要钱袋,难道就是为了这块玉? 仔细看,玉佩的最下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字。 苏九不识字,随手将玉佩塞在了衣服里,想着哪一日万一再接不开锅了就去当掉。 回了店后,苏九把银子给了李泰十两,让他置办桌椅,剩下的当做店里的流水。 见天要黑了,苏九带着乔安几人回家。 夜里闲来无事,苏九和长欢他们玩了一会骰子,一直到二更天才回房睡觉。 推门进去,奶娘正给苏九铺床,将一个汤婆子放在被褥里,笑道,「天冷了,暖暖脚,女子最怕寒气!」 暖黄的灯火下,苏九心里也多了一层暖意,笑声问道,「奶娘,以前苏家对你好吗?」 「还行!」奶娘背对着苏九,随口道了一声。 还行? 那为何眼睁睁的看着苏家小姐惨死,就算这妇人有万分的理智,知道自己去救苏月玖也是白白送色,但能够一动不动看着自己奶大的小姐被杀,也非一般人能为。 然而这十多日的相处下来,奶娘又不似那种自私、只顾自己死活的人。 苏九摇了摇头,实在觉得不解。 「好了!」奶娘铺好了床起身,指着屏风后道,「那里有热水,小姐洗漱后再睡!」 「我知道了!」苏九往屏风后走去,现在她也已经习惯了每日睡前醒后洗漱。 接下来的几日,苏九没事的话就去酒馆,偶尔会碰到南宫兄妹,一来二往,渐渐熟络,三人到也成了朋友。 一晃又过去十多天,入了冬,天气越发的冷了。 离成亲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苏九收到苏家人来的书信,说苏家父母和两个庶兄一接到纪府的信就已经开始动身往盛京来。 书信快马加鞭到盛京就需要将近十天,所以算算路程,苏家父母就要快到盛京了。 离苏家进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乔安每日思虑如何让苏九见苏家父母。 十月十五那日下了一场小雪,气温骤降,风雪似要将整个盛京淹没。 风雪中,一辆马车停在怡悦茶馆前,一丫鬟先走出来,撑着伞挡在车前,里面缓步走出一女子,白裘墨发,面若青莲,气质淡雅,缓缓下了马车。 茶馆的伙计在雪地上已经铺了毡子,恭敬的道,「姑娘来了,长公子正在雅兰室等着您呢!」 女子微微点头,面色清冷却随和,「多谢!」 小伙计受宠若惊,「姑娘客气!」 女子身后白裘拂地,却不沾半丝尘土,气质高贵,如若贵女,进了茶馆后,不急不缓的向着二楼而去。 一楼大堂内有喝茶的人,不由的抬头看过来,看着女子绝美的侧颜,惊愕道, 「是知绘姑娘?」 「是,许久不见姑娘出门,今日竟冒雪出行!」 「定时长公子在此吧?」最先那人猜到。 其他人纷纷点头,应该是了,否则怎会让养尊处优的知绘姑娘冒雪来此。 「兰姑娘出身名门,一岁识字,三岁作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可谓盛京第一才女,不知将来花落谁家啊?」有人惊嘆一声。 在茶馆里坐着喝茶的多是文人,对有才又有貌的女子一向津津乐道,虽然兰家后来没落了,却更加给兰知绘身上添了一抹惹人娇怜的色彩。 「除了长公子,还能有谁娶的兰姑娘?」旁人哂笑一声。 「听说兰姑娘心中另有他人?」 众人其实都有耳闻,兰知绘心中爱慕睿王殿下,只是、 兰家若仍旧是朝中权贵,兰知绘嫁给睿王也是有可能的,如今身份悬殊,即便睿王要娶,最多也是纳为侧室。兰知绘这样的心高气傲的女子,又怎会为人奴婢? 众人忍不住唏嘘嘆惋。 兰知绘上二楼,楼梯左右站着小厮,一人恭敬的领着她往雅兰室而去。 雅兰室在楼廊的尽头,金丝楠木门,上面雕刻着精緻的兰花纹,推门进去,顿时一股暖热带着淡淡薰香的风扑面而来。 地上铺着地龙,隔绝了外面的寒气,温如暖春。 丫鬟沁香上前解下兰知绘身上的狐裘披风,小心退到一旁。 绕过半透明的翠玉屏风,后面是略高的木台,两阶木梯而已,上面铺着雪白的地毯,男人一身红色宽袍,似锦流云,慵懒的侧卧在绒毯上,一头墨发以一根红色的锦带松散的系在身后,妖娆中带着别样的一股风流。 旁边一盏茶、一炉香,烟香裊裊,绕茶香氤氲,模糊了男子流媚的凤眸,浅浅朦胧中,越发高华如谪仙。 窗子半开着,男人长腿曲起,放在膝盖上的手臂端着茶盏,眸光悠远,似在看雪,又似在想着什么。 兰知绘停在屏风那,愣愣的看着男人有片刻的出神,她认识这男人十年,在他身边十年,可总觉得那般遥远,看不透,也接近不了。 男人回过头来,看着她璀然一笑,剎那间似满室桃花绽放,妁妁其华。 「这种天气约你出门,以为你不会来。」 纪余弦说着,在轻薄到几乎透明的白瓷杯里倒入茶水,放在对面。 兰知绘在他对面落座,勾唇温婉笑道,「你约我,我怎会不来?」 说完端起茶盏,放在鼻下一嗅,又放了回去。 男人莞尔,眉宇温柔,「我忘了,你不爱喝这雀舌,我换一种给你!」 「不必了!偶尔喝一次,也无妨!」 男人抬眸落在女子清美的面孔上,淡声道,「我要成亲了!」 兰知绘放在桌案上端茶的手一顿,随即轻笑,「我听说了,新娘的嫁衣要坊里帮着做吗?或者我亲手、」 「知绘,十日后,你可愿一同入纪府?」男人打断她的话,突然开口。 ------题外话------ 《宠妻》终于首推了,但是数据涨的很差,这几天在看文的小伙伴多多追文,没收藏的点个收藏,么么! —— 推友紫夜星新文:《随身空间之一品农家女》 简介: 身为僱佣军医者的她重生了,变成了一个小村姑,爹死娘弱,妹妹瘦弱。 空间在手,美貌她有,叫丑女的可有闪瞎你们的眼。 且看穿越重生女,如何力挽狂澜,发家致富,收拾渣亲,收穫美男,携手一起养包子 第38章 心悦君兮 兰知绘手微微一抖,清透的茶水撒出来一滴,落在她手背上,微微的炙痛。 这样的话,他已经问过两次,这是第三次,她心里明白这也是最后一次。 可依旧没有任何犹豫的道,「抱歉,我不愿意!」 他对她的心思,她一直知道,可是她心里有放不下的人,不愿就这样放弃。 男人唇角扬起自嘲的弧度,长指轻轻敲击的桌案,声音磁性低沉如常,「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只是你若不嫁我,以后也许更加艰难。」 女子胸口滞闷,眉宇间是她特有的清傲,微一点头,「我知道!」 「不过,我总会护着你的!」男人微挑的凤眸中清辉闪烁,声音浅浅。 因为她是他纪家的人,因为他们相交十年,因为一些他也无法确认的情愫,总之,他会护着她的。 女子唇角溢出一抹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的苦涩在唇里蔓延,抬眸笑道, 「以茶代酒,祝贺你即将大婚!」 纪余弦唇含浅笑,抬手举杯,妙目潋滟。 「苏家小姐,你可已经见过?」兰知绘轻笑问道,「是不是,知书达理、才貌双全?」 纪余弦凤眸微微一挑,唇角溢出一抹哂笑,「见过,只是你说的还都未发现!」 或者,他也不知道这苏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初次见面,在酒楼里,她和普通女子一样,见了他矜持腼腆,连头都不敢抬,话都不敢说,甚至紧张到握着旁边下人的颤颤发抖。 第二次见面,是在那小院子里,她正和几个随从喝酒,脚踩在桌子上,对着下人怒喝,一脸匪气,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 抬头对他说话时,却是一脸的镇定,就是那一瞬的转变,让他对她生了几分兴趣,同意了这门婚事。 如今想来,也许根本是他想多了,那女子或许就是个普通女子,人前装作端庄温婉,人后任性跋扈欺负下人。 然而到底是怎样,成亲后便知道了! 以为嫁进纪府便从此高人一等荣华富贵吗? 没有几分本事,等待她的也许会是生不如死! 纪余弦唇角抿起一抹凉薄浅笑,长指捏着茶盏在鼻子下轻嗅,极淡的道,「放心吧,一个女人而已,不会对纪家有任何影响!」 她听话,他便调教一下,多养她两日。 若不听话、连以后都没有了! 兰知绘一怔,挑眉笑了一声,「我担心什么,担心她因为嫉妒而撤了我这个坊主吗?」 盛京人皆知纪余弦喜欢的人是她,这位苏小姐来盛京将近一个月,必然也听说了。因为嫉妒憎恨她,所以暗中使一些阴谋诡计让她离开羽衣坊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那样的话,恐怕她会比自己更早的离开盛京! 兰知绘抬手为纪余弦倒茶,淅沥水声中,茶香飘散,她深吸了一口,抿唇优雅笑道,「这香味,闻的久了,似乎也不错!」 …… 过了晌午,兰知绘才从房间里出来,披上狐裘,带着丫鬟往外走。 天色阴沉,走廊里光线也比平时要幽暗,刚行了两步,前面房间突然门一响,一着玄色银纹锦衣的男子走了出来。 兰知绘脚步顿时停下,一双美目顾盼生辉,低声喊道,「殿下?」 睿王萧冽闻声转身,看到是兰知绘,淡淡颔首,「兰小姐!」 听到男子客气疏离的语气,女子心中一涩,脸上笑容却越发的端庄,「没想到殿下也会在这里。」 萧冽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淡声道,「朝中几个同僚约本王喝茶,今日下雪,又是沐休,才应约前来。」 兰知绘含笑瞭然的点了点头。 气氛一时静默下来,竟有些尴尬。 她小时随父亲入宫参见宫宴,见过几次萧冽,两人还曾一起去摘梅花。清寒的冬夜,梅林中月色姣姣,少年清俊无双,拿着凝雪的红梅送给她时,含笑的眸子让她永生难忘。 只是后来,兰家被抄,她成为身份低微的庶民,两人身份悬殊,便没了交集,即便像今日一般这样偶遇,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陌生、疏远 「殿下、」 「兰小姐、」 一瞬的寂静后,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 「兰小姐先说!」萧冽淡声道。 「今日初雪,漫天琼芳碎玉一般,到是别有一番风趣,殿下若是有空,可否陪知绘出去走走?」兰知绘软声说着,目光殷殷的看着男子。 萧冽垂眸思忖一瞬,才微一点头,「好!」 女子眼中顿时漫上一层欣喜,「多谢殿下!」 两人出了茶楼,一股冷风携着飞雪扑在身上,小丫鬟忙将油纸伞打开为兰知绘遮挡。 兰知绘縴手接过竹伞,柔声道,「我同殿下出去走走,你等在这里便可!」 小丫鬟瞭然的笑着点了点头,将竹骨伞交给她。 两人打着伞沿着寂静的长街慢行。 女子一身白裘,眉目如画,容颜清美,男人身形挺拔,气质冷贵雍容,远远望去,着实让人羡慕的一对璧人。 「殿下近来身体可好?」兰知绘落后男子半步,仰头望着男人清俊的侧颜,柔声问道。 「嗯!」萧冽清淡点头,「还好!」 「下过这一场雪后,天气就要冷了,殿下多注意身体、还有、」兰知绘知道如今太子未定,朝中党派争权日益严重,要他小心那些明枪暗箭。 她话未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对,男人脚步停下来,看着长街对面,气息顿时变的冷冽。 兰知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对面是一胭脂铺,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一少年正自马车上下来,然后拐了个弯进了旁边的胡同。 隔着风雪,看不清那少年的面容,但看穿着,并不像是世家子弟。 萧冽将手里的油纸伞交给兰知绘,「抱歉,本王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飞身向着那少年消失的胡同掠去。 兰知绘微微一怔,转头只看到男人的背影若一抹惊鸿般消失在漫天飞雪中,手中举着伞,伞骨上的温度一点点消失,细小的雪花落在手背上,丝丝凉意,顿时透体而入。 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年正是苏九! 萧冽看到她从一架豪华的马车上下来,下意识的便认为她是趁主人去店铺里买胭脂时进车里偷窃,所以,直接便追了上来。 苏九听到身后的风声,倏然回头,双眸惊愕的睁大,然后拔腿便跑。 ------题外话------ 谢谢小伙伴们送的花花和钻石! 第39章 耍流氓! 「站住!」身后男子掠身而至,冷喝一声。 站住她就是个傻子! 苏九脚下一边急奔,一边暗恨自己今日点背! 这几天因为苏家父母要来了,奶娘每日要她练习行礼请安的那些繁缛礼节。 好容易今天偷着跑出来,本想去酒馆和胡大炮等人喝酒,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了南宫碧在里面。 这天寒地冻的,这位大小姐也不嫌冷! 见他们要喝酒,南宫大小姐也过来跟着凑热闹逞能,结果两杯下肚就醉的不省人事了。 跟她出来的丫鬟急的直哭,说他们老爷夫人最忌讳小姐喝酒,要是被南宫府里的人知道了,不单她家小姐要受罚,她也一定会被撵出府去。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小丫鬟道,她们小姐有个玩的不错的小姐妹,是东榆街柳家胭脂铺的小姐,可以送到那里去,等到醒了酒再回家。 最后也只能这样。 不放心小丫鬟一个人送去,苏九跟着走了一趟。 两人赶着马车把南宫碧交给胭脂铺里,小丫鬟留下照顾南宫碧,苏九一个人回酒馆,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被人跟上了。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直直绕了四条街,身后男人仍旧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 甩不掉,苏九也不跑了,气喘吁吁的停下,等着男人走近! 大冷的天,苏九跑了一身汗,嘴里直喘,呼呼冒着热气。 雪越下越大,男人闲庭漫步似的走过来,勾唇冷笑道,「跑啊?」 苏九耸了耸肩,「跑累了,不跑了!」 两人停下的地方是一条长街的后巷,两侧都是府苑的后墙,此时下着雪,行人稀少,只有两人站在雪里对峙。 男人目光落在她精緻的面孔上,问道,「我的玉佩呢?」 苏九伸手在衣服里一摸,摊手道,「忘家里了!」 「今天又偷了什么?马上还回去!」萧冽冷声斥道。 苏九一怔,「谁说我今天又偷东西了,小爷以后再也不偷东西了!」 男人唇角勾出一抹讥讽,「小爷?你算哪门子小爷?」 苏九冷冷的看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抓你去衙门!挨了板子,我看你交不交代?」萧冽说着,探手向着苏九手臂抓去。 苏九闪身躲过,向后跳了一步,做出防御的姿势,「玉佩我还你就是!但是衙门我肯定是不会去的,想要打架,我奉陪!」 「你家住在哪里?」萧冽突然问道。 苏九眼珠一转,「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说也行,你带我回去拿玉佩!」 苏九咬着牙,心思急转。 肯定是不能带着这个男人回家的,否则她是苏家小姐的事可能就要暴露,如果再一宣扬,热闹就大了。 眼尾一瞥左右,苏九突的一笑,指着旁边的茅房道,「好啊,我带你回去,但是小爷我要先去一趟茅房。」 男人皱眉,「又想打什么主意?」 「刚才我就想去茅房,被你追了半个时辰我早就憋不住了,你要是怕我跑的话你可以跟着我一起进去!」苏九无辜的道。 萧冽一愣,天下竟有这样的女子! 不拘小节,还是不知羞耻! 男人眉头蹙起,缓缓转过身去,「速去速回,敢耍花样,我一定把你关进大牢里!」 「知道了!」苏九冷哼一声,转身走了进去。 茅厕有一人多高,露天的,背靠着一户人家的院墙,苏九要是顺着墙熘走,萧冽在外面就能看到,所以也不担心。 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萧冽眉头不自觉的一皱,微微偏开头。 「喂,不许偷看啊!」突然,苏九踮脚探出头来警告的喊了一声。 萧冽瞥她一眼,脸色铁青。 之后静了一阵,萧冽看着远处暗青的天色,等了一会儿,不见苏九出来,有些不耐的问道,「好了没有?」 没有人回应。 萧冽又问了一遍,仍旧不见苏九回答,脸色一冷,疾步向着茅厕而去。 转身而入,看着眼前的情形顿时一怔。 苏九背靠墙上,手臂钳制着一个四旬上下的妇人,另一只手捂着妇人的嘴,见萧冽进来,立即将妇人放开,笑道,「现在可以喊了!」 妇人看着萧冽愣了一瞬,然后张大了嘴, 「啊!」 一声惊叫,紧接着扑过去抱住萧冽的腿,嘶声喊道,「来人啊!非礼啊!有人耍流氓啊!」 萧冽一张泰山崩顶不改色的俊脸立刻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向后撤了一下,冷声道,「你是什么人,赶快起来!」 妇人死死的抓住不放,只扯着的嗓子喊叫,「快来人啊!有人耍流氓啊!」 苏九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狐狸,纵身跃上矮墙,回头对着萧冽咧嘴一笑, 「兄弟,我先走一步了!」 说罢飞身而下,迎着风雪,头也不回的跑了。 只留下萧冽一人在茅厕里凌乱! 挣脱不开那妇人,听着似有数人的脚步声往这边跑来,萧冽神情一寒,抬手向着妇人的颈间噼去。 正嚎叫的声音戛然而止,妇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萧冽闪身出了茅厕,长巷寂寂,大雪纷飞,天地之间一片混沌,苏九早已没了身影。 从没有受此挫折的睿王殿下脸色剎那难看到了极致。 苏九狂奔两条街绕路回了斜阳街,见男人没跟上来,才忍不住大声笑起来。 寒寂的街上,少女笑声畅快清冽,惹的行人纷纷注目。 当时她就看到一妇人进了茅厕,然后找藉口也走了进去。 妇人正解腰带,被苏九自身后一把捂住了嘴,塞给她一两银子,低声告诉她外面有一个色鬼跟踪她,等一下他进来时,让妇人扑上去缠住他,然后喊人来。 妇人摸着银子又惊又喜,惶恐点头。 于是等到萧冽进去的时候,苏九一撒手,妇人立刻便扑了上去。 想到男人那张要杀人的脸,苏九只觉心里一阵痛快。 心情愉快的回到酒馆,胡大炮几人还喝着酒。 天气不好,来吃饭的人少,大堂里只寥寥几人,后厨给胡大炮他们做了一锅牛肉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香气四溢,苏九一进去,觉得身上的寒气一剎那消失殆尽。 见苏九回来,几人都放下酒杯招呼她入座。 长欢面前剥了一大堆的瓜子皮,瓷罐里瓜子仁已经剥了半罐,然后推到苏九面前,体贴的给苏九拍身上的落雪。 几人吃肉喝酒,一直到天黑,才回去。 一进门,奶娘便迎上来道,「小姐,老爷夫人已经到了玉壶山脚下了。」 现在正宿在一个山下的小镇子里,如果不是下雪山路不好走,说不定今晚之前就已经到了盛京了。 「这么快?」乔安眉头微微一皱。 时间本就紧迫,苏家人接到消息后自然是一路马不停蹄的往盛京赶。 「回屋再说!」奶娘用纸伞给苏九挡着雪。 「好!」乔安点头。 ------题外话------ 苏家人被大雪拦在玉壶山,苏小姐也在玉壶山,猜猜离的有多近?ps:《宠妻》今天就要上第一轮pk了,保佑十二能过,如果不能过……你们以后就也见不到十二了o(╥﹏╥)o,看文的小伙伴这两天多多追文哈! —— 推荐友文 南繁:《盛宠嫡妃:世子很傲娇》 她清冷淡漠,他狡诈如狐 她一世复仇,他竟然成为她的软肋 他一世穿越,千姿百态只为宠她如初 你以为是权谋,是攻心? 不不不,是宠妻与宠夫的虐狗之路 快来看看,娱乐圈的话题男神,是怎么来把她,宠到心尖的? 她叫连棠,他叫锦离,他们啊,天生便是一对 他:我想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她:我想关起门来,棒打死狗 他:汪汪汪…… 她:滚! 第40章 苏家人来了(求收藏) 众人进了屋,围桌而坐,乔安问道,「大当家的礼节都学会了吗?」 奶娘点头,「只要小姐认真做,应该没有破绽!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让小姐见老爷夫人,大夫人倒是不用担心,她早就已经不管府里的事,即便这次一起跟着来也不会露面,主要是二夫人。」 乔安不解的问道,「苏家小姐不是大夫人所生,为何要更担心二夫人?」 奶娘目光闪烁,讪讪一笑,「大夫人理佛避世,大小姐是二夫人看着长大的,所以小姐和二夫人也更亲近些!」 「哦!」乔安点了点头。 苏九纤细的手指瞧着桌面,勾唇一笑,「大不了,咱们就用对付纪府的法子对付苏家二夫人!」 「大当家的意思是,装病?」乔安问道。 奶娘思忖一瞬,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用这个法子了,到时候我用面巾将小姐脸蒙上,只说小姐病重,也许,能矇混过去!」 「一切还要靠奶娘从中周旋!」乔安道。 「小姐的事可以矇混过去,但是小姐身边的丫鬟和随从老爷和夫人都是认识的,突然换了人,恐怕也会惹人怀疑!」奶娘又担心的道。 乔安还好说,胡大炮和阿树身上戾气太重,一脸匪气,实在让人怀疑! 「到时候还是由长欢扮成丫鬟,大炮阿树我们三个等苏家人来的那日都夺到酒馆不露面便是!」乔安道。 「也好,到时候我来想託词!」 众人说定,奶娘又跟苏九交代了一下细节,只等明日苏家父母进京。 天色暗下来,雪越下越大,整个盛京都铺了一层白色,望眼看去,别是一番壮丽之景。 盛京城外,玉壶山下大雪封路,山中雪夜格外的安静。 山下一小镇子里,大户刘家却比平时要热闹一些,因为来了客人,还给了不菲的住宿费,所以刘老爷特意让下人张罗了一桌子的饭菜,烫了酒。 大堂里男人围着桌子喝酒,女人坐在一旁烤着炉火唠嗑。 刘夫人一边往炉子里添碳一边问道,「听说贵客是从阜阳来的?」 对面着豆青色衣裙的女人四旬上下,身材已经有些发福,但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姿绰约,防备的笑道,「是,进城探亲的!」 「大夫人怎的没出来吃酒?」 「她身体不好,一路舟车劳顿,早早歇下了!」 「是,阜阳到这里可远着呢!」 两人正唠着嗑,就听外面看院子的狗突然叫了起来,随即是下人的斥责声,掺杂着一两声男人的哭声。 刘老爷站起来,问道,「什么事?」 下人跑进来,回道,「回老爷,是山脚下赵家那小子,说他娘子病重,到镇子里来寻大夫,结果下雪大夫没开诊,所以到咱们院子里来讨草药!」 「没有、没有,赶紧哄走,别惊扰了贵客!」刘老爷不耐烦的抬手挥道。 他话音刚落,一穿着破棉袄的男人已经沖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门口,蓬头垢面,满身的落雪,头砰砰磕在地上,「刘大老爷,您行行好,给俺点草药吧。俺娘子身体本就不好,又染了风寒,正发高热,求求您可怜可怜吧!」 刘老爷皱了皱眉,冷声道,「我家又不是开药铺的,哪里来的草药,赶紧走!」 赵升跪在地上不肯走,额头磕的一片青紫,依旧哭求,「刘老爷,您大慈大悲,赏小人一点药,明日俺就把银子给您送来!」 刘夫人冷哼一声,斜眼道,「你家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哪里来的银子!」 赵升住在山下,离镇子二十里路,一路过来不易,哪肯轻易回去,任刘家下人如何拉扯,就是不肯走。 坐在刘老爷身边的苏文谦起身,将苏二夫人拽到一旁,低声道,「看他怪可怜的,不如让老秦带着药去他们家看看!」 老秦是一路跟着来的管家,粗通医术,他们一路长途跋涉,行礼中也带着一些常用的草药。 苏林氏瞥他一眼,「人家刘家是本地的大户都不管,要你发什么善心?草药不是咱们花钱买的啊,凭什么给一个不相干的人!」 苏文谦嘆了一声,「只是觉得可怜罢了!」 「可怜的人多了,你都管的过来吗?」苏林氏冷讥了一声,微微下垂的眼尾带着冷漠,「这种穷人还是少打交道!」 苏文谦这两年越发的惧内,此时听苏林氏这样一说,也不敢再说话。 正喝酒的苏家两位公子也跟着起闹道,「轰出去!轰出去,别打扰了咱们喝酒的雅兴!」 听到客人嫌弃,刘老爷更是厉声道,「听到没有,赶快轰出去!」 立刻又冲上来四五个家丁,拽着拖着赵升往外走,远远的还能听到赵升哭嚎。 刘夫人让下人关了门,疑惑问道,「这赵家穷的快饿死了,怎么还有钱娶媳妇?」 「听说是捡来的!」刘老爷随口答了一句。 院子里狗叫了一阵,渐渐恢复安静,屋子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喝的越发起兴,一直到深夜,众人才散去。 次日早上雪依旧未停,地上雪有尺厚,道路虽然难走,但苏家人进京心切,仍旧赶着马车上路了。 一路湿滑难行,走的缓慢,看到盛京城门时天已经快黑了。 苏文谦撩起车帘往外看,目光复杂,嘆声道,「这么多年,咱们终于又回来了!」 身后苏林氏讽道,「回来又有何用?等亲事一了,咱们不是还得回去!」 苏文谦眼睛一转,放下帘子,「月玖要是争气,咱们苏家回盛京就指日可待了!」 马车进了城,苏文谦按照书信上说的住址,先去见自己的女儿。 看着街道两旁酒肆林立,楼阁壮观气派,苏家两位公子一阵阵惊嘆, 果然!都城就是都城,阜阳虽然也算繁华之地,但跟盛京根本无法相比! 一路西行,马车进了穿花巷子,停在一黑漆门外,车夫道,「老爷,就是这了!」 「不是吧!」苏家大少爷苏谪先惊叫了一声,「纪家不是盛京首富,怎么给月玖安排了这么一个寒酸的院子?」 「住嘴!」苏文谦斥了一声,看着那不大的门也有些犹豫,问道,「老马,没找错地方吧?」 车夫立刻道,「没有,的确是这里!」 苏林氏从车上下来,皱了皱眉,道,「是不是这里,进去敲门问问便知了!」 「是!」车夫应了声,上前一步,敲门喊道,「小姐?小姐,老爷和夫人来了!」 「院子里有人吗?」 喊了三四遍,才听到有脚步声跑过来。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奶娘探出头来,面上一喜,「老爷,二夫人,两位公子!」 看到奶娘,众人顿时没有了疑问,就是这了! 「小姐呢?」苏林氏急切问道。 奶娘目光一闪,将门全部打开,探头往外打量了一下,恭敬笑道,「怎的不见大夫人?」 「夫人身体不好,在马车上休息!」苏林氏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奶娘立刻瞭然点头,「老爷和二夫人先进屋!」 此时最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一丫鬟,走到苏文谦面前福了福身,淡声道,「回老爷,夫人说她身体不适,就不下车了!」 苏文谦似对大夫人的这种态度习以为常,只淡淡回道,「不下就不下吧!」 说罢,带着苏林氏和两个儿子进了院子。 ------题外话------ pk中,路过的小可爱们点个收藏,么么哒! 第41章 第一关过了 院子里都是积雪,一个老树,四间正房,看的苏林氏不断皱眉,不快的道,「老爷,这纪家安排这样的院子给咱们女儿住,实在是太瞧不起了吧!」 他们开始听说纪府给安排了院子,以为怎么也是也个带楼阁后花园的别苑,所以进了盛京,也没安排客栈,想着也住到纪府安排的院子里去,如今看到这狭小的院落,自然十分失望。 苏文谦轻咳了一声,知道亲事上是他们苏家理亏,嘆道,「这事也不愿纪家!」 苏林氏撇了撇嘴没说话。 进了堂屋,里面倒也干净利索,几人落座,奶娘沏了茶来。 苏谪苏言两兄弟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目光轻挑,一副浪荡公子模样。 苏林氏打量了一下周围问道,「怎么就奶娘一个人?其他人呢?」 奶娘忙道,「回夫人话,咱们进京后,纪府给安排了这个院子,因为是一进的院子,住在一起不方便,所以奴婢就将一起来的随从都打发出去住了!」 赶车押送行礼的随从都是男子,和小姐住在一起的确不合适,这也合情理。 「月玖呢?」苏文谦问道。 奶娘脸色一僵,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歉疚道,「小姐身子本就娇弱,一路上风餐雨宿,刚到盛京就病了,这两天下雪天气冷,病情越发的严重,正躺在床上修养,所以才没出来迎老爷和夫人。奴婢照顾不周,请老爷和夫人惩罚!」 苏林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月玖病了?病的重不重?快带本夫人去看看!」 「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苏文谦皱眉忧心的问了一句。 奶娘起身,「奴婢带二夫人去看小姐!」 几人一起出了堂屋,沿着回廊往西屋走,因为是女子闺房,苏文谦和苏谪两兄弟不便进去,只有二夫人跟着奶娘进了屋子。 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油灯,昏暗不明,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烈的汤药味。 「月儿?」 苏林氏低呼了一声,快步往床上走。 掀开床帐,只见一女子躺在暗影中,脸上蒙着厚厚的白纱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半闭着,听到声音虚弱的喊了一声「娘!」 似是要起身,微微一动,却是一阵剧咳。 「我的儿!」苏林氏坐在床边,伸手隔着被子给女子抚了抚胸口,心疼道,「快快躺好,怎么病的这么严重?」 「咳咳咳」 「咳咳咳!」床上女子咳的说不出话来。 「快去给我儿端一杯水来!」苏林氏吩咐奶娘道。 奶娘道,「小姐刚喝了药,大夫交代先不能喝水!」 「我儿的脸怎么了?」苏林氏问道。 苏九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双眼,侧身朝里,加上光线混沌不清,苏林氏只看到女子面上的纱巾。 奶娘附耳低声道,「二夫人,小姐病了将近一个月不见好,大夫说,可能是肺痨,所以挡着纱巾也是怕传染。」 「啊?」苏林氏惊愕抬头,瞪大了眼,「肺痨?不可能,我儿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得肺痨?」 「咳咳咳咳!」 床上女子又是一阵猛咳,白色的纱巾上红迹斑斑,似是女子咳出了血。 苏林氏顿时脸色一白,站起身来,微微远离床榻。 「夫人不必太过担心,大夫也只是怀疑,并没有确诊!」奶娘劝道。 然而看着苏九面巾上的血迹,奶娘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说服力,苏林氏看着床上女子,眼神复杂,似懊悔,似心疼,眉头紧拧,脸色难看。 「月儿的病情纪府可知道?」苏林氏眼睛一转,低声问道。 「上次纪家二夫人来过一次,小姐也正病着,二夫人只说让小姐好好养病。」奶娘如实道。 苏林氏点了点头,「小姐的病情不许告诉任何人!」 「是,是,奴婢省的!」 「春红呢?」苏林氏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伺候小姐?」 春红是苏月玖在苏家时的贴身丫鬟,来盛京时,因为路途遥远,人多不便,只带了春红和奶娘两个人随身侍奉。 奶娘忙道,「不瞒二夫人,小姐这病便是春红那丫头给传上的。一来盛京,奴婢便把春红赶出去了,又新买了个丫鬟,现在正在厨房烧水呢!」 「原来是那个死丫头,本夫人看她病恹恹的早就想撵出去了,一时心软,竟害了月儿!」苏林氏一边说着一边掩面低声哭了起来。 「等天气暖了,小姐的病定然会好转的,二夫人不要太过伤怀!」奶娘劝道。 苏林氏又哭了几声,抽泣道,「小姐病重的事儿先不要告诉老爷,免得他跟着伤心,你好好照顾小姐,本夫人定不会亏待你的!」 「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二夫人放心就是!」 苏林氏点了点头,走到床前,柔声道,「月儿好生养着,娘改日再来看你!」 女子半眯着眼睛,伸手似想拽苏林氏的手,手臂刚抬起来又无力的落了下去,一阵急喘。 「月儿不必着急,我和你爹就在盛京,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一定会把你治好的!」苏林氏柔声安抚道。 床上女子微微颔首。 又宽慰了两句,苏林氏用帕子抹了眼角的泪,转身往门外走去。 外面苏文谦和苏家两公子等了这半晌已经有些不耐,见苏林氏出来,立刻问道,「月玖怎么样了?」 苏林氏强装欢笑道,「没事,就是染了风寒,休息一两日便好了!」 苏文谦放心下来,「那便好!」 眼见大婚的日子就要到了,可别出什么岔子。 「奶娘你过来!」苏林氏唤道。 「是,二夫人!」奶娘恭谨的低头站着。 「这院子小,我们先去找个客栈住下,小姐这里就交给你了!告诉小姐,什么都不必忧心,成亲的事宜自有我和老爷打点,让她安心养病便可!」苏林氏交代道。 「是,奴婢一定转告小姐!」 天已经黑透了,苏家人还要去找客栈,急匆匆离去。 奶娘一直送出门去,见几人上了马车,离开胡同,才回身紧紧关上门,快步往屋子里走。 推门进去,苏九正坐在床边上「嘎巴嘎巴」嗑瓜子,哪还有半分虚弱的样子。 「人都走了?」苏九抬头问道。 奶娘长吁了口气,拍着胸口道,「这第一关总算过去了!」 窗子突然被推开,穿着女装的长欢探头进来,问道,「老大,苏家人走了,我去喊安爷他们回来。」 苏九摇头,「别,让安爷大炮他们三人在酒馆住几天,免得苏家人突然上门。」 「小姐说的对!」奶娘点头,「一切都等成亲后再说!」 第42章 大婚前夕 苏家人应付过去了,苏九却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的出门了,万一哪一日苏林氏突然上门看望女儿,发现苏月玖不在那就麻烦了。 好在离成亲还不到十日,有长欢陪着,也不是那么难熬。 苏家人到盛京的第三日,主动带着重礼去纪府拜访。 看着纪府的楼阁亭台,苏家人心里一阵阵欢喜,再过不久,他们的女儿就是这府里的主母了。 纪余弦不在,苏家夫妇只见到了二夫人。 一番寒暄叙旧后,二夫人问道,「月玖那孩子前段日子病了,我一直说过去看看,只是这院子里人多事也多,一直也腾不出空来,病可已经大好了?」 不等苏文谦开口,苏林氏忙道,「劳二夫人惦记,已经好了!月玖来盛京一个月,多亏夫人照顾!」 二夫人端庄一笑,「苏夫人客气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是,是,以后月玖嫁进来,还少不了麻烦二夫人!」苏林氏满脸讨好的笑意。 「苏夫人说笑了,月玖嫁进来,可是正经的正少夫人,说不定以后我还要仰仗月玖呢!」 「二夫人折煞她了,她还是个孩子,进了府各方面都得靠二夫人提点才是!」 …… 几人客套了一番,见快晌午了,苏家夫妇告辞离开。 「余弦不在,我也就不留你们了,哪日等余弦有空再宴请两位亲家!」二夫人客气道。 「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礼数!二夫人留步!」 二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没起身,只转头道,「鸢儿,送送亲家!」 「是!」 鸢儿应声,送苏家夫妇出门。 很快鸢儿回来,打开苏家人送来的礼物,人参、阿胶、虫草……都是女人用的名贵补品。 「一来盛京就知道来拜访夫人,还算他们知趣!」鸢儿笑了一声。 二夫人起身在那些礼品中随手扒拉了一下,不屑的道,「都什么破烂玩意,也好意思来送本夫人,拿出去丢了!」 「是!」鸢儿一边吩咐下人将礼品搬走,一边笑道,「这也许是苏家人能拿的出来最好的东西了,可是却不知道跟夫人平日里用的根本没法比。他们要是见了夫人平日吃的,估计也不敢拿来现眼了!」 之后几日,苏林氏又来看望苏九两次,只是每次去,房间里都挂着帘帐,苏九蒙着面纱躺在床上,一说话便是一阵猛咳。 看着面纱上的血迹,苏林氏触目惊心,心疼不已,却也不敢靠近。 「娘对不起你,要是不让你进京来成亲,也许也不会变成这样!」苏林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掩面低泣。 「二夫人别太难过,小姐会好起来的,说不定成亲后,一冲喜就好了!」奶娘劝道。 「希望咱们月儿真有这个福气!」苏林氏面上悲戚,只盼着月玖能熬到成亲。 或者再自私一点,就算是真的死了,也必须得死在纪家。 苏林氏心中惦记月玖,心中烦忧,苏文谦不知道其中内情,只以为她是捨不得嫁女。 而苏家两位公子则每日流连花丛,几日之内就将盛京的大小花楼逛了个便,简直已经乐不思蜀。 离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盛京城中的百姓茶前饭后对于这门亲事也是议论纷纷。 说的都是纪家仁义,被苏家背弃,如今还不计前嫌肯娶苏家的女儿。 一家欢喜一家忧,那些暗恋纪长公子的女子则是一个个哭的肝颤寸断,尤其是上官家的小姐,听说已经几日没有进食。 最让人关注的兰知绘姑娘,却是平静的很,让人越发佩服兰姑娘的修养。 纪府的聘礼已经送到苏家人手上,那一日苏林氏特意来告诉苏九,告诉她银子有多少,珠宝有多少,绸缎多少…。 听的苏九猛咳不止,这一次是真的咳血。 心疼啊! 那么多银子为什么不直接给她? 那她也不用再嫁到纪府去了! 成亲的前两日,盛京苏家庶支的两个兄弟请苏文谦赴宴,言语之间异常的客气,大意便是苏家的女儿要出嫁自然要从苏家出门,怎么能在纪家的院子里出嫁! 第一实在是让人看笑话,第二,那处院子也太简陋了些。 这两兄弟是苏文谦父亲庶兄家的两个堂弟,自打苏文谦般到阜阳后就没了来往,突然之间这样殷勤热情,自是因为苏文谦和纪府攀上了亲。 苏文谦本不喜苏成两兄弟,但两人说的也确实有理。 苏成极力劝说苏文谦让苏月玖从他家里出嫁,老二苏兴也不甘落后,说自己的院子更大。 苏文谦以回去和夫人商量为由推脱了过去。 回到客栈后,苏文谦和苏林氏商议起此事,也觉得应该另外找个院子,但绝不可能让月玖在苏成两兄弟家里出嫁。 当年两人一起合伙坑害他们嫡脉的事,他可是记的清清楚楚,如今想借他的女儿攀附纪家,想都别想! 盛京名门贵族都有闲置的别苑,随便一打听便能找到好几处可以向外租用的。 当日下午便将院子定了下来,临时又雇了几个杂役下人,打扫布置,里外张灯结彩,一团喜气洋洋。 成亲的前一日,一顶轿子将苏九从小院子里抬到了临时租用的别苑。 轿子在门前落地,抬轿子的人也是这几日临时雇来的,最先那人人高马大,一脸络腮鬍,上前笑道,「老爷,小姐来了!」 苏九穿着披风,戴着风帽,脸上蒙着厚厚的白色纱巾,低头下了轿子。 眼尾一瞥站在一旁胡大炮阿树和乔安三人,低头轻咳了一声,然后在奶娘和长欢的搀扶下进了大门。 苏文谦见这新来的几个下人尽心尽力,每人赏了五十文钱,让秦管家带着他们到后院里安置。 乔安三人加上酒馆里的一个伙计,欢喜的跟着进了门。 是夜,苏文谦给府中所有人都发了赏钱,又布置了酒席,别苑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只有大夫人房里异常的安静,从头到尾,也未见有人出来,烛火却亮了一夜。 怕苏林氏过来,奶娘一早的便熄灯服侍苏九睡觉。 奶娘出去后,苏九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喝酒的喧嚣声,说不上是心痒还是别的,翻过来覆过去睡不着。 她就要成亲了! 虽然是假的,可是看着众人忙碌,看着满眼的红色,竟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似乎这一天后,真的一切就不一样了! 苏家父母不知道她是假的,全部沉浸在欢喜之中,让她心中生了几分不安。 突然窗子吱呀一响,缓缓打开,一抹月光倾泻而入。 长欢修长的身影坐在窗子上,转头看着苏九,背对着月色,一张清俊的脸上带着沁人的笑,「老大,我会保护你的!」 苏九轻嗤一声,「小爷用的着你保护?」 长欢轻笑了一声,拿起手中的酒罈仰头灌了一口酒,但笑不语。 闻着淡淡的酒香苏九闭上眼睛,心绪恢复平静,渐渐传出平稳的呼吸声。 夜深了,城内羽衣坊的后阁楼里,女子正手里拿着一卷书出神。 丫鬟沁香将一件披风围在她身上,柔声道,「小姐,不早了,歇息吧!」 「嗯。」女子淡淡应了一声,却依旧坐着没动。 「小姐、长公子明日就要成亲了。」沁香淡淡说了一句。 「他成亲与我何干?」女子蛾眉轻蹙,手背支额,半阖上眼睛。 沁香干笑了一声,半蹲下身给她捶腿,「就算成亲又如何,长公子心里的人还是小姐!」 以前府里不就有三房妾侍,可是长公子得了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永远都是她家小姐,所以,就算再娶一房又如何? 女子长睫轻轻一颤,将手上的书阖上,问道,「前几日送来的雀舌还有吗?给我泡一杯茶来,我口干的很。」 「有、有,奴婢马上去给小姐沏茶!」沁香连连点头,起身往外走。 女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头看向窗外,灯下美人,目光悠远,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哀愁,娇怜不胜。 纪余弦就要成亲了,以后萧冽也会纳妃,最后只剩她一人,孤苦伶仃。 这是她的命! 第43章 苏家旧事1 (番外) 昭平十七年,京城户部侍郎潘禄因收受贿赂被弹劾,皇上下令彻查,牵连众多,皇商纪家被举报曾贿赂潘禄。纪府家主纪天奉入狱,家中生意一落千丈。 阜阳,苏家 九月的天气,清晨已经有些凉意,一大早,苏家大夫人领着四岁的女儿苏月玖急匆匆进了菊香苑。 苏家家主苏文谦昨晚宿在二夫人苏林氏院子里,此时刚醒,漱了口就听下人来报大夫人来了。 苏林氏正拿着布巾给苏文谦擦脸,闻言垂眸轻轻一笑,不咸不淡的道,「老爷不过在臣妾这里呆了一晚,姐姐便找来了!」 苏文谦捏了一下她柔嫩的脸蛋,笑道,「靖柔不是那样的人,定是有什么事,我们出去看看!」 苏林氏妩媚一笑,「是,妾身陪老爷出去!」 两人刚进花厅,就见大夫人领着月玖快步走进来,脸色有些苍白,凛声道,「夫君,我听说你要将月玖和纪府的婚事退掉,可是真的?」 苏文谦一怔,随即转开头,目光闪烁,「我也是迫不得已,夫人不必多管!」 「夫君!」大夫人上前一步,端庄静美的双眸直直的看着男人,「我们同纪府是世交,当初我们苏家出事,也是纪府多方周转,我们才能平安离开盛京。如今纪府有难,我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不义之事!」 苏文谦眉头紧皱,沉声道,「这是关系到整个苏家的事,夫人一介妇人,不要插言,带着玖儿赶紧回院子里去!」 「我虽是一介妇人,却明白做人要光明磊落,不可忘恩负义!纪府有难,就算我们远在阜阳帮不了他们,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退亲,落井下石,寒人心肠!」大夫人语气铿锵,掷地有声。 「你、」苏文谦被说的脸色青白,恼羞成怒。 「姐姐!」苏林氏目光一转,上前一步,笑道,「老爷也是为了咱们苏家,纪府可是吃了官司得罪了朝廷,和咱们当年不一样。你说咱们在阜阳好不容易落脚有了一点根基,若是被纪府牵连,恐怕这一大家子都要毁了。再者,纪府败了,姐姐难道让月玖将来嫁到纪府吃苦,你就算不为苏家不为老爷想,也要为月玖想想!」 「我今天带月玖过来,就是要让她知道,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不能做贪生怕死的鼠辈!」大夫人冷笑一声,语气决绝,「不管你们怎么想,明日我便带着月玖进京,我们要和纪家同患难,共渡难关!这亲事绝不可能退掉,老爷要是怕我们连累苏家,便将我休了吧!」 说罢,大夫人领着月玖转身出了门。 「砰!」苏文谦将一个茶盏摔在地上,气的脸色煞白,「愚钝!愚不可及!」 苏林氏嘴角撇出一抹嘲讽,语气却焦急,「老爷,您别气坏了身子,姐姐也是一时糊涂,过后就想明白了!」 苏文谦胸口剧烈的起伏,怒道,「她要是敢进京,我就打断她的腿!」 「老爷消消气!姐姐也就是怄气说说罢了!」苏林氏让人又端了茶来,站在苏文谦身后给他拍背,一双细长的眼睛里却满是冷笑。 大夫人带着月玖出了菊香苑,深吸了几口气,才渐渐冷静下来,蹲下身看着自己的女儿,柔声道,「月玖可怕吃苦,可愿同娘一起进京?」 四岁的女童漆黑清澈的大眼睛里有些茫然,却重重点头,奶声奶气的道,「玖儿不怕,玖儿要和娘亲一样,做个讲信义之人!」 「好孩子!」大夫人哽咽了一声,把女孩儿紧紧抱在怀里,「记住,你将来是纪家的人,不管富贵也好,穷苦也好,都不可背弃自己的家人!」 「是,玖儿记下了!」 「我们回去吧,你去和奶娘玩,娘亲收拾一下行礼,明日我们便启程!」大夫人柔怜的抚着月玖的鬓发。 月玖点了点头,小手牵着娘亲的手指,两人一起回静水阁。 菊香苑里,待苏文谦稍稍平静下来,苏林氏在一旁给他捏着肩,轻轻道,「老爷真的让夫人进京?妾身知道,夫人的嫁妆还有一万两银子,夫人定是想用这个银子给纪府救急!」 苏文谦眉头狠狠一皱,「她敢!」 「拿银子给纪府也就罢了,只怕银子一给,盛京里纪府的那些对头便会把矛头对准咱们苏家,那咱们可真就完了!所以,老爷一定要阻止夫人!」 「我如何阻止?」苏文谦嘆了一声,难不成真的把她腿打断了?他的夫人他最了解,表面看上去端庄柔和,但是骨子里的刚强和倔强比男人更甚! 苏林氏眸子一转,将下人斥退,低声道,「妾身到是有个主意,只是怕老爷捨不得!」 「什么主意?」苏文谦急忙问道。 「这亲事是给月玖定的,如果月玖不见了、那这亲事还怎么成呢?」苏林氏眼睛里藏着一抹阴狠,低低的道。 「月玖不见了、」苏文谦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们把月玖暂时送走,就说月玖丢了,夫人找不到月玖定会心急如焚,还有什么心思管纪家的事,而且月玖不见了,这亲事不毁也毁了!」 「这、」苏文谦面带踌躇,「月玖可是我的女儿!」 「只是暂时的,等事情过去,我们就把月玖接回来。」苏林氏继续劝道,「妾身可全都是为了咱们苏家着想!」 苏文谦眉头紧皱,面带思忖,起身慢慢的房间里踱步。 「老爷还要尽快决定,明日夫人可要带着月玖进京了!」苏林氏在一旁催促道。 半晌,苏文谦终于下了决定,点头道,「好,就依你的意思,不过,一定要妥当安排,过段时日便将月玖接回来!」 苏林氏立即笑道,「老爷放心,妾身马上去办!」 说着,苏林氏招呼下人进来服侍苏文谦用饭,一个人出了房门。 片刻后,苏林氏站在假山后,对着心腹秦嬷嬷耳语几句,阴冷一笑,「我说的都明白了吗?」 秦嬷嬷连连点头,「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把事情办好!」 「嗯,记住,要将人送的远远的,最好永远都不能再回阜阳!」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去吧,此事办好,我重重有赏!」 苏林氏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假山上咕咚一声,似有人踩滑了脚。她脸色顿时一变,厉声喝道,「什么人偷听,赶紧滚出来!」 半晌,假山一角露出一个小女孩的头来,怯怯的看着苏林氏,讷声喊道,「娘亲!」 苏林氏脸色顿时一松,招手笑道,「原来是秋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月秋比月玖只小几个月,面容清秀,穿着粉色妆花缎的裙子,自假山上爬下来,扑进苏林氏怀里。 「秋儿在这里做什么?」 「秋儿和丫鬟玩捉猫猫,藏在假山里。」女孩仰着脸笑道。 「娘亲刚才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苏林氏试探的问道。 女孩咬着唇不说话。 「听到也没关系,但绝不可以说出去知道吗?你要是说出去,娘就麻烦了!」苏林氏掐着女孩的肩膀郑重的道。 女孩半懂不懂的点头,目光闪烁,「秋儿不说。等月玖姐姐不见了,她的衣服和零食都是秋儿的!」 「乖,我的女儿就是聪明!」苏林氏得意一笑,回头一瞥秦嬷嬷还低头站着,喝道,「还在这里做什么?时间紧迫,还不赶紧去安排!」 秦嬷嬷连连点头,四下看了看,快步出了菊香苑。 苏林氏看着秦嬷嬷的背影,目中渗着阴毒,只要苏月玖没了,那她的女儿就是苏家唯一的小姐,再也不会有人说她的女儿比不上裴靖柔的女儿! ------题外话------ 苏家的事十二尽量两章内写完,然后就是咱们九爷大婚!另外,谢谢这几天送花和送评价票的伙伴们,十二都看到了,谢谢你们! 第44章 苏家旧事2 (番外) 午后,静水阁里月玖正在追蝴蝶,旁边奶娘坐在桂花树下拿着针线做女红,月玖跑过来,趴在奶娘肩膀上,脆声笑道,「奶娘陪玖儿玩吧!」 「天要冷了,奴婢给小姐做一件斗篷,很快就要做好了!」奶娘年轻的鬓角上落了桂花,眉目温婉柔和。 月玖小手摸着上面绣好的小鸡啄米的图案,咯咯笑起来。 「奶娘在吗?」突然院门那传来一声。 奶娘起身,见是秦嬷嬷走进来,顿时笑道,「原来是秦嬷嬷,有事吗?」 秦嬷嬷走近后看到月玖,忙福身请安,「奴婢见过大小姐!」 月玖还在看那小鸡,只淡淡嗯了一声。 「秦嬷嬷有事?」奶娘问道。 「是,昨儿我看你买了一块粉色的绸缎甚是好看,也想买一块给我们月秋小姐做个裙子,奶娘在哪里买的?」秦嬷嬷笑声问道。 「在福庆绸缎庄里。」奶娘如实回道。 「福庆?」秦嬷嬷想了想,「哎呦,这店我还真没去过。奶娘您要是不忙,能不能带我去一趟?」 「这、」奶娘踌躇了一下,「夫人正忙,我还要看着月玖小姐!」 「咱们带月玖小姐一起,反正就一会的功夫,很快就回来!」 奶娘看着月玖,仍有些犹豫。 秦嬷嬷走向月玖,一脸慈爱,「月玖小姐,咱们上街好不好,奴婢给您买蜜饯和糖人。」 月玖目光一亮,「糖人?」 娘亲不让她吃糖,每次月玖看到别人吃糖人都馋的不行。 「是啊,最大的糖人,仙女的,兔子的,要什么有什么!」秦嬷嬷诱哄道。 「玖儿都要。」月玖转头看向奶娘,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奶娘,咱们也上街吧,好不好?」 「玖儿要去哪儿?」大夫人不知何时出了房门,从石阶上走下来。 「奴婢见过大夫人!」秦嬷嬷目光一闪,忙低头请安。 月玖跑过去,小手拉住大夫人的衣袖,甜甜笑道,「娘亲,玖儿想和奶娘上街。」 四岁的月玖身高还没到大夫人腰间,梳着双角,繫着翠绿色的绸子,一双大眼睛葡萄似的漆黑明亮,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粉嘟嘟的,格外惹人喜欢。 大夫人蹲下身来,抚着月玖的头发笑道,「好,去玩吧,但不许贪玩,早点回来!」 月玖顿时咧嘴一笑,伸臂抱住母亲的脖颈,娇笑道,「娘亲真好!」 闻着自己女儿身上的奶香,大夫人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只道自己心中有事杂乱,并未多想,偏头亲了亲月玖的脸蛋,「不许调皮,要听奶娘的话!」 「嗯嗯,玖儿知道了!」月玖笑了一声,离开母亲的怀抱,走过去握住奶娘的手,「咱们走吧!」 「那奴婢去去就回!」 「嗯,看好了月玖,明日咱们要出门,顺便买点月玖爱吃的糕点路上带着!」大夫人交代道。 「是,奴婢记下了!」 奶娘将针线放好,拂了拂袖子,领着月玖往外走。 大夫人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上前一步,喊道,「玖儿早点回来!」 月玖回头挥了挥手,大眼睛闪着亮光, 「娘亲,玖儿给你带蜜饯回来!」 一直到三人出了院子看不到了,大夫人才转身往屋里走,继续收拾明日的行礼。 秦嬷嬷和奶娘带着月玖去了阜阳最繁华的长街,此时街上人正多,喧嚣热闹,各种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三人先去福庆绸缎庄买了布匹,出来时,正巧有个大户人家出殡,穿街出城入葬,敲敲打打,哭声连天,加上路两旁看热闹的,拥挤着往前走。 人流挤过来,秦嬷嬷眼睛一转,拉着月玖的手一用力,便将月玖抱在怀里。奶娘慌忙回神,大声喊道,「小姐?」 人群拥挤,将三人冲散,秦嬷嬷抱着月玖,对着奶娘喊道,「奶娘别急,玖儿小姐在我怀里,我抱着她呢!」 一边说,一边故意的往人群后靠,离奶娘越来越远。 奶娘听到秦嬷嬷的话放心下来,往前想要找两人,突然被人拌了一脚,周围人拥挤上来,她被踩了几脚,爬了几次才爬起来,四处一望,哪里还有秦嬷嬷和月玖的身影。 秦嬷嬷带着月玖脚下飞快的在人群里穿过,急急忙忙往东城走。 「放开我,我要去奶娘!」月玖趴在秦嬷嬷肩膀上,急声喊道。 「玖儿小姐别闹,奴婢带您去买最大的糖人,奶娘一会就跟上来!」秦嬷嬷哄道。 月玖见秦嬷嬷抱着她拐进胡同里,专捡偏僻没人的地方走,离热闹的长街越来越远,眼珠一转,顿时喊道,「我不要糖人了,我要奶娘你放开我!」 「快到了,马上就到了!」 「我不去,你放开我,奶娘,救命啊!」月玖不断的踢打,然而她实在是太小了,全身的力气加起来还没有秦嬷嬷抱着她的手臂力气大,挣了半天都未挣开。 闹了一会,月玖安静下来,大眼睛含着泪看着秦嬷嬷,「嬷嬷,你要带玖儿去哪里?我们回家好不好,你不说秋儿妹妹喜欢我屋里的那对彩蝶花瓶,回去以后我就让娘亲送给妹妹。」 秦嬷嬷跑的气喘吁吁,咧嘴笑道,「玖儿小姐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么小就知道收买人了呢!」 「嬷嬷,玖儿想去茅房,你放下玖儿好不好,要不会尿你身上的。」 「随便尿!」秦嬷嬷阴冷的笑了一声。 月玖脸色青白,咬了咬牙,然后张口咬在秦嬷嬷的耳朵上。 「不放开,我就咬死你!」 「哎呦,你个小崽子!」秦嬷嬷耳朵上剧痛,只觉一股热流顺着脸颊流下来,差点将月玖扔下去,目光一狠,抬手噼在月玖的脖颈上。 月玖眼前一黑,顿时趴在秦嬷嬷肩膀上。 秦嬷嬷抱着月玖一直到了河边,一穿着绸缎的妇人走过来,立刻将月玖抱过去,捏着她的小脸看了看,笑道,「不错,的确是个美人胚子!不过,怎晕过去了?」 「不听话,让我打晕了,你赶紧带着她上船,立刻离开阜阳,永远不要回来!」秦嬷嬷擦了擦脸上的血痕,极快的说道。 「放心吧,卖到那种地方就一辈子也回不来了!」妇人咧着一嘴黄牙,阴阴一笑,将一个钱袋交给秦嬷嬷,「人不错,给你个好价钱!」 秦嬷嬷四处看了看,飞快的将银子踹进袖子里,「快走吧!」 妇人用一件披风将月玖裹在怀里,抱着快步往船上走。 一直看着船开立刻河岸,秦嬷嬷才冷笑了一声,摸了摸袖子里的银子,转身往城内走。 长街上奶娘正焦慌的寻找秦嬷嬷和月玖,找了将近一个时辰不见,正慌的不知所措,就见秦嬷嬷坐在一墙角下正痛哭。 心头一跳,奶娘急忙走过去,「秦嬷嬷你怎么在这,玖儿小姐呢?」 看到奶娘,秦嬷嬷哭的更大声,「我该死,月玖小姐说吃糖人,挣开我的手就跑走了,我追上去的时候就看不到月玖小姐了,我没脸见大夫人,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奶娘一屁股跌倒在地上,脸上血色褪尽,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扶着墙起身,慌张道,「不,不会的,小姐不会乱跑的!」 说罢,慌忙又跑到人群里去寻找。 然而一直到天黑,也没找到月玖。 回到苏府,大夫人见月玖还没回来正焦急的要出门寻找。 奶娘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她脚下,哭道,「夫人,月玖小姐不见了!」 「你说什么?」大夫人踉跄后退一步,呆怔的看着奶娘。 「夫人,小姐丢了!」 「丢了?什么叫丢了?」大夫人身体晃了晃,飞快的跑到门外左右张望,嘶声喊道,「玖儿?玖儿?」 丫鬟们跟出来,扶住大夫人,「夫人!」 大夫人将将丫鬟推开,回到院子里,一把拽住奶娘的衣领,双眼通红,「你起来,给我说清楚,月玖呢?我的玖儿呢?」 奶娘痛哭流涕,「夫人,你打死奴婢吧,奴婢把小姐丢了!」 大夫人脑袋里嗡的一响,两眼一闭,直直向后仰去。 「夫人!」 「夫人!」 身后丫鬟急呼出声,苏文谦和苏林氏闻声赶来,问清楚怎么回事,顿时也是一惊,一边派人出去寻找月玖,一边让人去找大夫。 天黑时大夫人醒过来,跑出去寻找月玖,直直找了一夜,被苏家人发现时晕倒在街上,醒来后便如疯魔了一般,日日在街上徘徊。 三日后,下了一场秋雨,天越发的冷了。 街上行人匆匆,临街的茶馆里,众人喝茶聊天。 一人道,「真是多事之秋啊,你们听说了吗,苏家的大小姐丢了。」 「阜阳城里谁不知道啊,苏家大夫人每天在街上找女儿,听说已经急疯了。」 「肯定是被人掳走了,苏家小姐我见过,真真是可人的一个小姑娘!」 「哎,可怜啊!」 「不光苏家出了事,前两日,涢水河上一条船翻了,整船的人都没救上来,听说死了二三十人,那才叫可怜!」 「最近事多,还是少出门吧!」 「对、对!」 「又要下雨了,大家都回家吧!」 茶馆里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纷纷起身往外走,不过片刻间,热闹的茶馆便冷情了下来。 秋风裹着落叶吹过寂静的长街,呼啸清寒,远处似有女人的呼喊声,那般凄凉,夹在冷冷秋雨中,久久不散。 ------题外话------ 苏家的事,更到这里,明日开始大婚!九爷和纪妖孽的情缘纠葛也即将拉开序幕,哇咔咔 第45章 大婚(一) 昭平二十九年,十月二十六日,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天还未亮,盛京的百姓就被震天的鞭炮声吵醒,不顾天冷,精神抖擞的爬起来。 盛京首富纪家办亲事,场面盛大自不必说,撒的喜钱肯定也多,若是幸运,说不定能抢上一二两。 苏家租住的别苑内,一大早所有人都已经忙碌起来,里里外外,热闹非凡。 盛京苏成苏兴两兄弟,大夫人和二夫人的娘家人,以及以前有过交情的,不管这十多年有没有联络,此时纷涌上门道喜。 苏文谦带着两个儿子在外面迎客,苏林氏装扮妥当后便往苏九闺房快步而去。 苏林氏今日穿了一件海棠红四喜如意云纹锦锻裙,头戴珠翠,脸施朱粉,脸上喜气洋洋,走起路来环佩叮噹。 苏九门外,三四个喜娘正等着,见苏林氏来,欢喜上前道贺。 「月玖应该已经醒了,咱们都进去吧!」 苏林氏让丫鬟给喜娘发了赏钱,亲自敲门道,「月玖,你醒了吗?」 门吱呀一声打开,奶娘出现在门后,笑道,「二夫人来了!」 「小姐醒了吗?」苏林氏向着内室张望。 「醒了、醒了!二夫人请进!」奶娘让出路来。 众喜娘跟在苏林氏身后,簇拥而进。 天色未明,内室燃着两根臂粗的红烛,女子头戴盖头,身着彩凤大红嫁衣正端坐在妆檯前。 「都穿戴好了,怎么这么快?」苏林氏惊愕的道了一声。 奶娘笑道,「小姐起的早,奴婢便为小姐都装扮好了!」 「我儿出嫁的模样我还没看到,快掀盖头让我看看!」苏林氏嫁女心中不舍,目光盈盈,就要落下泪来。 奶娘忙拦住,将苏林氏带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二夫人,小姐昨晚咳了一夜,脸色不好,为了怕别人看出来宣扬出去,奴婢才早早的给小姐上妆盖上了盖头。如今这房内人多嘴杂,二夫人还是别看了。再说,这盖头都盖上了,中途掀下来也是不吉利的!」 二夫人点了点头,「说的也是,那我便不看了!」 屋子里的喜娘围着苏九转了一会,看不到脸,仍旧夸的天花乱坠。 「看看咱们苏家大小姐,端庄贤淑,一见就是有福之人!」 「那当然,若是一般人家的女儿怎么能做纪府的主母!」 「二夫人,以后你们苏家可要得到升天了!」 …… 不管之前如何鄙视苏家的做派,如今苏家真的和纪府结亲了,众人自然一个劲儿的跟着巴结奉承。 苏林氏脸上得意之色掩饰不住,笑道,「是月玖有福气罢了!」 「对了,大夫人怎么没见出来?」有人问道。 苏林氏脸上笑容一僵,「大夫人身体一直不好,从阜阳过来,舟车劳顿,这几日病倒了,在房中歇息。有我这个姨娘侍奉月玖出嫁,就算代替大夫人了。」 「是、是,都是一样的!」 「二夫人贤惠难干,苏小姐说不定就是随您一样有福气!」 「不敢当,众位缪贊了!」 苏林氏让下人端了茶水点心和喜果来,众人一边吃喝笑闹,一边等着天亮。 苏九不到寅时便被奶娘拽起来了,然后洗脸梳妆,盘发,换衣服,折腾了一个时辰。 旁边一堆女人叽叽喳喳,苏九坐着便睡着了,大概是坐着睡不舒服,窝了脖子,嘴里发出轻微的呼声。 一开始众人谈笑的热闹,谁都没注意到,后来声音一静,才有人皱眉问道,「什么声音?」 众人顿时都静了下来。 「呼~」 「呼~」 奶娘脸色微微一变,站在苏九身后,伸手掐了她一把。 苏九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下意识的想要把头上的盖头扯下来,手抬起来顿时醒了盹,看着桌案上红烛的两个光影,咳了几声坐好。 苏林氏忙招呼众人道,「吃茶,吃茶!来人,把喜糖喜饼都端进来!」 众喜娘讪讪笑道,「别客气了!」 众人说笑了一阵,天色渐亮,外院越发的热闹起来。 苏九渐渐坐不住了,刚要找个藉口起身时就听门外一阵鞭炮大作,有外面迎客的喜娘跑到后院,喊道,「二夫人、小姐,新郎官来了!」 所有人都是一喜,簇拥着往外走。 苏林氏转身握着苏九的手腕,眼圈一红,哽咽道,「月儿,从今天起,你就是纪家的人了。以后做了纪家媳妇不比在家里,不可任性胡闹,凡事多忍耐,将来有了孩子,坐稳了主母的位置,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还有就是别忘了我和你爹,别忘了咱们苏家。可千万记得娘的话!」 大红的盖头下,苏九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珠,点了点头。 「好孩子,以后就算娘不在你身边,也会每日念着你的,多听奶娘的话,等娘回阜阳后,在多派几个丫鬟来照顾你!」 奶娘笑道,「二夫人放心吧,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的!」 「那就好!那就好!」二夫人拭了泪,扶着苏九起身,「别让新郎等久了,咱们出去吧!」 众红娘分列两侧,迎着苏九出去,然后跟在她身后向着前院走去。 出了垂花门,奶娘突然停下,道,「小姐怎么说也是大夫人唯一的女儿,如今小姐出嫁了,夫人身体有恙,不能亲眼看着小姐上花轿,小姐就对着夫人屋子给夫人磕几个头吧!」 说着,手扶着苏九的手臂转了一下身子,朝向大夫人的屋子。 二夫人讪讪一笑,「是,应该的,月玖,你就给你娘磕几个头再走吧!」 苏九觉得奶娘有些莫名其妙,这个苏月玖是大夫人的女儿,如今她出嫁了,大夫人连出来看一眼都不看,反而一直都是二夫人格外的关怀,现在奶娘却还要她给大夫人磕头? 就算她是真的苏月玖,想来也是不喜自己的母亲吧。 奶娘握着苏九的肩膀不着痕迹的往下按了按。 众人看着,苏九只得跪下去,磕了三个头。 「行了,心意尽到了就好,夫人不会怪的!」二夫人搀扶着苏九起身。 其他红娘也跟着上来,扶着苏九,往外院走。 第46章 大婚(二) 越靠近外院,外面的喧譁声越大,鞭炮声震耳欲聋,恭贺声,欢呼声,讨要赏钱的叫嚷声响成一片,不断的苏九耳边震动。 她被喜娘和奶娘左右搀着,眼前都是红色,紧张说不上,只觉得挺新鲜。 苏文谦带着苏家两公子走过来,对着苏九又交代了几句为人妇的教导,言语慈和,惹的一旁苏林氏又开始抹泪。 都交代完毕,苏家人一起送苏九出门。 外面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锣鼓喧天,掺杂着女子的叫喊,隐隐约约还有哭声。 几个喜娘偷偷笑道,「长公子今日真是丰神俊朗,这盛京城里再找不出第二人来了!」 「是咱们苏小姐有福气,找了最好的夫君!」 「真是羡煞人了!」 …… 纪余弦高骑马上,黑色骏马,大红的袍子,凤眸斜飞似笑非笑,薄唇殷红,妖娆更盛女子,矜冷的气质又增加了几分英气,邪魅俊雅,若国色天姿。 纵身下马,抬步走向苏九,挑眸对着苏文谦缓缓一笑,「岳丈大人!」 苏文谦忙点头,「好!老朽就把月玖交给你了!」 「岳丈大人放心便是,小婿定会照顾好玖儿的!」纪余弦垂眸扫过女子盖头上轻晃的流苏,目光潋滟。 「好、好!」 苏文谦连连点头。 隔着一块红布,男人就站在她面前,苏九看不到,却似能感觉到男人强烈的气息,那气息浓郁,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肥羊!小爷定宰你个片甲不留! 花轿一晃,随即稳稳被抬起来。 前面纪余弦似也上了马,纪府的下人发了赏银,周围一片欢呼声。 花轿缓缓开始前行,纪府迎亲的队伍占了半条街,两边都是看热闹的百姓,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比过节还热闹。 苏九的花轿两侧跟着奶娘长欢和众喜娘,身后是嫁妆,除了苏家小姐进京时带来的几箱已经被换成石头的嫁妆其他的有是苏家又新添的四箱。 嫁给纪府,全盛京的百姓看着,苏家的聘礼总不能太寒酸。 长长的一行队伍,锣鼓喧天的向着纪府而去,路两侧站满了百姓,似乎全城的人来了。 今日的羽衣坊却格外的安静,从早晨起来,兰知绘便坐在书桌前作画,一连两个时辰都没起身。 屋子里极静,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鞭炮声。 沁香捧着刚洗的新鲜果子走进来,低声道,「小姐,歇一会儿吧!」 「嗯!」兰知绘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淡淡应声。 「坊里好些绣娘都上街看热闹去了,听说长公子今日格外的英俊,连骑的那匹马都头上都拴着大红花,可好看、」沁香说着,见兰知绘脸色淡了几分,忙闭上了嘴。 好一会儿,兰知绘放下手中的笔,俯身吹了吹墨痕,淡声笑道,「来,看看今日这画怎样?」 她画的是一副墨竹图,竹子挺拔清卓,参天如树,傲骨凌然。 「好看!竹叶层叠出奇,竹竿挺直却自带意趣,画中带着诗意,绝顶的佳作!」沁香跟着兰知绘多年,对画也有些了解,真心贊道,「小姐这画若是拿出去,又要惊呆那些文人墨客!」 兰知绘清淡一笑,「待墨干了就放起来吧,等长公子来了,送给他!」 「原来是送给长公子的,怪不得!」沁香一副瞭然的坏笑。 「想什么呢?他成亲了我总要送他些礼物,金银玉器都太俗,只想亲自画一副画送给他罢了!」 「是,小姐亲自画的画比什么都珍贵,长公子定会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每日都要看上八次!」 「你这小妮子就会耍贫嘴!」兰知绘睨她一眼。 沁香嘻嘻笑了几声,过去收画了。 兰知绘站在窗前,听着外面喜庆的唢吶声微微出神。 这边迎亲的队伍绕城而过,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纪府门口,苏九被晃的舒服,已经睡着了。 轿子停下,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一阵欢呼声中,纪余弦翻身下马,缓步走向花轿。 踢开绣并蒂莲花的轿帘,男人伸出手,却是一怔。 里面穿着嫁衣的女子歪歪斜斜的倚着轿子,睡的正熟,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连绵的呼声。 有一剎那,纪余弦觉得娶这个女人,可能是自己人生的第一个判断错误。 隔着盖头,纪余弦抬手捏了捏女子的脸,声音磁性,缓缓道,「要不,你回家继续睡?」 男人手微凉,苏九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坐直了身体,隔着盖头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到轿子似是停了下来,忙问道,「奶娘,到了吗?」 男人深吸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苏九一惊,下意识的想要甩开。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温凉如玉,并不是用力的握着她,苏九一下竟没甩开,却已经醒了盹,噌的起身,然后,「咣」的一声! 脑袋撞在了轿门上。 男人似轻笑了一声,拽着她的手微一用力,带着她往外走。 苏九抬手抚了抚额头,收敛心神,低头看着脚下,跟着出了轿子。 周围拥拥挤挤的都是人,纪余弦带着她出了轿子后,奶娘和喜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苏九接过去,扶着她迈过火盆,然后进了纪府的大门。 头顶大红灯笼高高挂,苏九从此开启了她纪家少夫人的生活。 众人簇拥着,喧譁着,一起往布置喜庆的大堂走去。 ------题外话------ 推荐好友梦璇玑的文文:《冷王硬宠:毒妃万万岁》 她是21世纪王牌特工,揣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穿越成修建陵墓的贱奴,贱奴就算了,居然还有重度嗜睡症,一言不合就睡觉,白樱望天,这习惯要人命。身后巴巴跟着的忠犬暗自一笑,这个习惯他喜欢的紧。 他是最负盛名的王,倨傲高冷禁慾系男神,运筹帷幄,睥睨天下,自从遇到一个叫白樱的女人,他每日最为期待的事情就是等她病发,然后搂着她软软的身子一起睡觉。 初次表白,某男掐指一算,「白樱,你命里缺爷!」 再次表白,简单粗爆,「你有时间就带爷一起睡觉吧!」 第三次,某男直接欺身而上,「世上无难事,只要硬着来!」 第47章 有的玩儿了! 整个纪府前院宾客满堂,贵胄盈门,皆是盛京名门望族,商贾大户,甚至是朝中权贵都派了人来道贺。 豫王、昭王、睿王三府,主子没来,也都派了下人送了贺礼来。 纪家虽是商户,却把持着整个大梁七分经济命脉,不容小觑,是朝中党派拉拢的重要对象,正好藉此机会表示。 大堂内正中张贴着硕大的囍字,可容上百人的厅堂雕梁画顶,红毯铺地,红绸结彩,一水的红木铜箍描金的座椅、屏风,雍容富贵,进去的人皆啧啧称嘆。 来送亲的苏家两个公子更是贪婪的看着纪府的一切,目光惊羡,还带着一丝丝的得意,好似苏家女儿嫁进了纪府他们也跟着高人一等了一般。 正中的供桌上摆着纪余弦父母的牌位,一侧的雕花太师椅上坐着二夫人,身着枣红色祥纹捻金银丝衣,勾勒宝相花宫缎裙,头戴碧玉钗,华贵而端庄。 二夫人笑眯眯的看着纪余弦和苏九进来,一脸慈和,转头对着司仪大人点了点头。 司仪会意,高喝道,「吉时到!」 本喧譁的大厅顿时静了静。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福寿与天齐!」 苏九在奶娘的搀扶下转身,躬身下拜。 「二拜高堂!父母恩胜天!」 苏九和纪余弦并肩,对着前方躬身。 「夫妻对拜!喜结良缘恩爱偕老!」 苏九垂眸,看着对面男人红色的喜袍衣摆和黑色的靴子,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原来成亲这么麻烦! 不知道有一天她卷着纪家的财产跑路了,今天的一切是不是就成了一个大笑话。 喜结良缘? 恩爱偕老? 呵! 「礼成!送入洞房!」 司仪喝了一声,周围顿时又是一阵欢呼声,二夫人起身,笑容温和, 「祝你们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奶娘和几个喜娘嬉笑着带着苏九往后院走。 上官玉跟在上官夫人身后,看着凤冠霞帔的女子,双眼快要冒出火来,冷声道, 「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真不知道表哥看上她什么了?」 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上官玉低声问道,「后院布置好了吗?」 小丫鬟流琴立刻点头,「小姐放心,都是奴婢亲自放上去的!」 「没有人发现吧?」 「没有!」 上官玉点了点头,转身带着流琴跟着送新娘的人往后院走。 上官夫人回过头来,问道,「玉儿,你去哪?」 上官玉回头,撒娇道,「娘,你吃喜酒吧,我去后院转转,闹闹喜总行吧!」 「不许胡闹!」上官夫人轻斥。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纪长公子,她夫君曾经也想法设法的把上官玉嫁进纪府,可是纪府看不上他们,他们也没办法。 「知道了!」上官玉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快步而去。 新房设在离纪余弦的主院最近的栖凤苑,一路过去穿廊跨园,走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一路上只听到几个喜娘惊声称赞。 「纪府不愧是首富,你看就一个花园,比我们家还大!」 「孤陋寡闻了吧,别说园子,你知道这园子里的假山是千里迢迢从水云山上运过来的,咱们脚下的这路都是用深海琼石铺成的。」 「哎呦,水云山上的可是灵石啊,那等会我可得拜拜!」 …… 众人说笑着,进了栖凤苑,簇拥着苏九往新房走去。 新房的雕花红木门上贴着喜子,搀着苏九的喜娘道,「少夫人,这门得您自己亲自推,图个吉利!」 苏九点头,上前一步,伸臂微一用力便将门推开。 几乎是同时,门上一瓷盆跟着掉落下来。 「啊!」 最前面的喜娘尖叫了一声,不顾苏九,急忙往后退,眼看那瓷盆就要倾倒,一整盆的水扣在苏九头上。 奶娘也吓了一跳,连忙想去推苏九,往前倾身想替苏九挡住。 苏九眉头一皱,虽然看不到,但习武之人五识灵敏,根本不需眼看,一把将奶娘挡在身后,另一条手臂迅速的抬起接住盆沿,旋身一转,稳稳的将水盆托在手上。 她反应极快,动作迅捷,等到水盆落在手上,众人都没发觉她是如何出的手。 长欢本在后面,发觉不对挤上来时,水盆已经被苏九接住,长长吁了口气,眼尾一瞥廊下树后的女子,冷笑一声,抬腿向着苏九手上的水盆踢去。 几个喜娘刚松了口气,就见那水盆凌空而起,猛的飞了出去,呼啸在头上飞过,只听 「咣当」 「啊!」 两声,水盆直直扣在树下一女子头上,将那女子从头到脚淋了个湿透。 「小姐!」旁边流琴尖叫了一声,抬手将女子头上的水盆取下来,急的快哭出来,「小姐,你怎么样?」 水盆扣下来的力量不小,加上被水一灌,上官玉几乎晕过去,两眼一阵阵发直,嘴里喃喃道,「流琴,怎么回事?」 「是表小姐!」喜娘们一惊,忙跑下来围着上官玉,「表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奶娘也跟着下去,心里明镜似的,脸上却惶恐道,「不知道怎么回事,门上竟然掉下水盆来,我们丫鬟怕伤到少夫人才把水盆踢出去,怎么就这么巧又砸到了表小姐!」 流琴一把将奶娘推开,「你走开,你们分明就是故意的!」 上官玉浑身淋了个湿透,被冷风一吹,全身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道,「你、你、你们竟敢用水盆砸本小姐!」 「表小姐,我们实在是冤枉啊,长欢真的没看到您在后面,再说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一个水盆,奴婢这就去禀告管家,好好查查这个事,给表小姐一个交代!」奶娘一脸的无辜。 站在廊下的长欢冷声一笑,向后靠在苏九身侧,低声道,「老大,以后有的玩了!」 这大门大院里还真是让人长见识,这些女人是不是都闲的? 这么弱智的把戏也拿出来丢人现眼! 苏九稍稍撩起盖头的一角,看着上官玉狼狈的样子,勾唇笑了笑,的确挺好玩儿! ------题外话------ 推文:天降老公:权少爱妻成瘾 她是娱乐圈一线天后,身上从来都不缺目光,可是为爱放弃了所有,最终又被爱放弃。 沐宛祯终于懂了,没有自我,终究什么都不是,她脱离娱乐圈多年,脱离社会也多年; 前面有渣男和小三虎视眈眈,吸血鬼般压榨她的剩余价值,后有家族争斗不断,血雨腥风。 可是,她要活下去,重新站起来, 还要舒服的活下去。 她要这世上,再也无人能挡她脚下之路; 于是,她重出江湖,斗渣男小三,有仇报仇有债要债。 明里,他冷情,冷血,杀伐果断,是金字塔顶端的帝王,高高在上, 暗里,他是主导一切的幕后黑手,却也把某人放在心尖做宝贝疙瘩。 许久以后,当她美艷无比的站在人前的时候,世人沸腾,他冷哼一声,「他的女人,谁敢动?」 第48章 豁出去了! 听说要找管家来查水盆的事,小丫鬟流琴立刻蔫了下去,气焰也没刚才那么嚣张了,瑟瑟往上官玉身后退了一步。 这不是在上官府,这是纪府!纪长公子可以宠着她家小姐,却不会宠着她,若是被查出来这水盆是她放的,就算所有人心里明白她是被上官玉指使,但最后被惩罚的人仍然会是她。 于老管家在纪府多年,对待下人一向赏罚分明,若是被他查到她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里陷害新娘子,还不扒了她的皮? 上官玉浑身发抖,脑子里混沌却不糊涂,也知道被查出来的后果,所以这一盆子水只能自己认栽。 「阿嚏!」上官玉打了个喷嚏,哆嗦道,「太冷了,流琴,赶紧送本小姐回去!」 流琴立刻道,「是!」 上官玉突然之间不追究了,几个喜娘都有些纳闷,有两个聪明的已经猜出来是怎么回事,忙道,「既然没事了,咱们也别愣了,怪冷的天,咱们快送新娘子回屋里去吧!」 「是,是」众人忙扶着苏九继续往屋里走。 一盆水都赏给了上官玉,门前到是干净的很。 上官玉的确冻坏了,宴席也没去,直接出了纪府上了上官府的马车。 一上马车,流琴立刻将被子都围在上官玉身上,双手捧着给她搓手,「小姐,冷不冷?」 上官玉脸色青白,斜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泼你一身水,你说冷不冷?」 流琴瑟缩了一下身子,「都是那个苏月玖,她一定是故意的!」 上官玉冷哼一声,「来日方长,我定饶不了她!」 前院酒宴已开,热闹非凡,后院苏九几人也进了新房,屋子里布置的典雅贵气,绣金凤红毯铺地,翠玉屏风,珍珠帘幕,硕大的黄梨木雕凤木窗上悬着鲛纱宝罗帐,床上铺着玉枕蚕丝罗裘锦被,上面尽绣鸳鸯、芙蓉等如意图纹,光影闪动,说不尽的奢靡华贵。 那些喜娘何曾见过如此奢华之物,东摸摸西瞧瞧,眼中尽是羡慕。 「苏少夫人嫁进纪府真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 「就是皇宫也不过如此了!」 「纪长公子不计前嫌,少夫人可一定要知足啊!」 …… 长欢守在苏九身边,看着这些趋炎附势的妇人目中尽是不屑,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奶娘倒了茶,忙招呼众人落座,「几位辛苦了,快请坐!」 众人坐下喝茶吃点心,聊天唠嗑,唾沫星子满天飞,苏九坐在床上听着牙快咬出血来。 她大半夜的起床,到现在一口水没喝,脑袋上蒙着一块破布,听这些女人哌噪就算了,还要听她们吧唧吧唧的吃东西,简直是酷刑。 不就是想劫点银子吗? 忒他娘的复杂了! 轻咳了一声,苏九对着奶娘招手。 奶娘过去俯身问道,「小姐,怎么了?」 「这些喜娘以前见过你家小姐没有?」苏九低声问道。 「没有!」奶娘摇头。 这些喜娘中有两个是纪家派去的,有两个是苏家在盛京里临时找的,并没有以前的苏家人。 「那就好办了!」苏九道了一声,一把将盖头掀了下去,招呼长欢道,「走,吃东西去!」 长欢立刻跟上,两人走到桌子前,看着满桌的菜餚糕点,吞了吞口水,袖子一挽,一人抓了一个鸡腿开吃。 奶娘一怔,想过去拉住两人已经晚了。 那边正喝茶聊天的几个红娘渐渐安静了下来,一脸见了鬼似的表情看着新娘和丫鬟坐在桌子上一人拿着一个鸡腿啃的不亦乐乎。 空气静寂,半晌的功夫只能听到苏九和长欢嘎吱嘎吱啃骨头的声响。 「噗嗤!」 一个红娘忍不住笑了一声,目中藏不住的鄙夷,低声笑道,「果然是乡野蛮夷,这种小姐也能嫁进纪府。」 她话音刚落,脸上突然一下剧痛,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捂着脸蹭的站了起来,惊声道,「谁打的我?」 其他喜娘愣怔的看着她,一人躬下腰去,在地上捡起一物,拿起来细看,竟是被啃完的一根鸡骨头。 苏九回过头来,标緻的小脸上妆容精緻,绝美出尘,只是嘴上泛着油光,目光冷厉,说不出的怪异, 「说的好像你们从来不吃饭似的,乐意看就看,不乐意看就滚出去!」 那喜娘气的脸色发白,鼻子冒烟,瞪着苏九说不出话来。 其他喜娘见状,上前两步,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苏小姐这话说的不对,我们是来教您规矩的、」 「用不着,要么哪凉快哪呆着去,要么全部都给我闭嘴!」苏九一条腿直接踩在凳子上,满脸煞气。 奶娘不断的对着苏九使眼色,急的快要跺脚。 姑奶奶!您能不能少说两句? 众红娘更是气的脸色红白交替,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唠叨, 「我伺候过那么多新娘子出门也没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 「纪府真是瞎了眼了、」 「哎呦!」 走在最后面的喜娘膝盖突然一痛,往下一跪,直接扑在前面的喜娘身上,两人一倒,连扯带拽,把其他两人也全部扯倒在地上。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声。 「再敢胡咧咧,我打穿她的腿!」长欢语气阴冷,「出去谁要是乱说话编排我们家小姐,我保证让她出不了纪府的大门!」 几个喜娘脸色一白,顿时没人再敢喊叫,灰熘熘的爬起来出了屋子。 「你们两人!」奶娘重重的嘆了一声坐在椅子上。 本以为进了纪府,她就算熬出来了,现在才明白,这仅仅是个开始。 这几位爷以后还不知道会作出多少么蛾子来! 奶娘皱眉嘆气,也不知道是为了再无宁日的纪府,还是上了贼船靠不了岸的自己。 苏九撕下一个鸡翅膀递给奶娘,「唉声嘆气的做什么,不用为我担心,吃饱才是正经事!」 奶娘看着鸡翅膀就要哭出来,谁为你担心,我是为了自己! 狠狠的咬了一口翅膀,她也豁出去了! 第49章 啥是洞房? 几个喜娘穿过回廊,刚出了栖凤阁就看到了路过后院的于老管家。 「于老!」 「于老!」 喜娘们纷纷恭敬的打招呼。 「几位喜娘不在新房里陪着我们少夫人,怎的在此处?」于管家淡声笑道。 「这、这、」几人讪讪一笑,一人道,「新娘子说不用我们伺候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对、我们先回去了!」其她人跟着附和。 …… 于老管家狐疑的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点头道,「好,那我派人送几位回去,赏钱去前院里领就是!」 「是、是!」 「多谢于老!」 几人见不用陪着新娘子也能领到赏钱,顿时又高兴起来,欢天喜地的去领赏钱了。 前院突然一阵喧譁,传来太监的尖喝声,大概是宫里来了赏赐。 且不说纪家在大梁的地位,纪家小姐如今是宫里受宠的娘娘,纪家长子成婚,不管是皇上还是纪嫔娘娘,就算不来,贺礼一定是要到的。 于老不再多想,忙快步往前院照顾客人去了! 宫里来了人,后院的下人也都凑过去看热闹,乔安胡大炮阿树三人趁机熘进了栖凤苑。 院子虽大,却设计的方正规矩,所以也不用乱找,顺着抄手游廊过去,看到布置最喜庆的屋子便是新房了。怕屋子里还有旁人,乔安四顾左右,先敲了敲门。 奶娘过来开门,见是三人,顿时将门打开,「几位爷快进!」 三人立刻顺着门缝熘了进去。 苏九和长欢吃的满嘴油光,见到乔安几人,面上一喜,招呼道,「来,一起吃!」 三人还穿着苏家下人送亲的衣服,胡大炮和阿树直接跳到椅子上,拿起糕点便往嘴里塞。 乔安笑道,「这计划的第一步总算成了!」 瞒过了苏家人,成功的把苏九嫁进纪府,他们成功的往前迈了一步。 胡大炮嘴里塞着东西,含糊道,「老子抬嫁妆的时候,看的清清楚楚,有两箱子是金银首饰,另外两箱是绸缎和瓷器,就放在这院子的东厢房里!」 就算不劫纪家的财产,只把这四箱子的东西运出去,他们也发财了! 「只是,如何不动声色的的把四箱财宝运出府去,我们还需要好好斟酌一下!」乔安皱眉道。 「咱们人都进来了,几个箱子更好说!」苏九笑了一声,拿起酒壶倒酒,「喝酒!」 奶娘一把按住苏九的手,「姑奶奶,这酒不能动,这是合卺酒,等下您和纪公子喝交杯酒时要喝的。」 「交杯酒?」苏九愣怔问道,「怎么喝?」 「到时候、您自然知道!」奶娘讪讪一笑。 阿树问道,「喝了交杯酒,如果纪家公子还要洞房怎么办?」 「啥是洞房?」苏九边磕瓜子边问道。 旁边长欢道,「是不是就是在房子上打个洞,好方便我和老大逃出去?」 「呃……」 乔安奶娘两人脸色都有些窘迫,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 他们似乎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纪长公子要洞房怎么办? 睡还是不睡,这是个问题。 更大的问题是,苏九要是不让睡,会不会惹恼了纪长公子? 苏九要是稀里糊涂被睡了,日后,他们怎么跟她交代? 气氛有些静默的尴尬,苏九还瞪着眼睛看着他们等着回答。 胡大炮突然拿着一个烛台,惊嘆的道,「卧槽,这烛台是金子做的。」 说罢,还那在嘴里咬了咬。 乔安立刻转开话题,「别乱动!」 说罢对着苏九道,「大当家的,苏家要留几个人在纪府照顾苏小姐,我们几个自愿留下了,所以以后虽然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同吃同住,但就在一个院子里,还能互相照应。」 苏家来盛京,来的匆忙,路途又遥远,并没有带多少随从,两个夫人也一人只带了一个丫鬟,所以没有多余的能留下。 但苏月玖毕竟是苏家的女儿,身边只有一个奶娘是苏家人,在盛京里实在是孤单,所以苏家打算再买几个下人进府来照顾苏月玖,一个是不放心女儿,一个是不想让纪府觉得苏家没人。 正好,苏文谦一提,乔安立刻便应了声,愿意留在纪府照顾苏大小姐。 苏文谦见乔安几人干活有力气,为人也实在,便应了下来。 「这里我们不能久待,长欢和奶娘陪着大当家就好,我们去前院,有事让长欢去找我们!」乔安交代道。 「二当家的放心,我一定保护好老大!」长欢乖巧的眯眼一笑。 三人见外面没人,立刻开门出去,身形敏捷的出了后院。 苏九也忘了之前问的洞房的事,吃饱喝足,见床上锦被铺的舒服,困意袭来,道,「我先睡会儿,等那个什么长公子来了你们叫我!」 「老大我给你盖被子!」长欢狗腿的跑过去献殷勤。 奶娘看着躺的四平八稳的苏九,摇头嘆气,这恐怕是天底下过的最舒服的新娘子了! 其他的哪个不是从早上坐到晚上,动也不敢动,大气甚至都不敢喘,只怕言行不妥被人嘲笑。 奶娘也随她去了,只竖耳听着外边的动静,若有人来,立刻把苏九叫起来。 第五十章 山里的婚事 城外玉壶山下,赵升肩上扛着半袋米,手里还抓着一个布袋一路激动的回了家。 从盛京走回来,天已经快黑了,赵氏正在门口张望,见他回来忙迎上去,接过米袋一看,惊喜道,「那些柴怎么换了这么多米?」 赵升嘿嘿一笑,将手里的布袋给妇人,「还有这个!」 妇人打开布袋,见里面是一些补身体的药材,还有一块烧肉,越发惊讶,「你哪来的钱?」 赵升提起米袋进了院子,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深了深,「俺今天运气好,进城赶上大户人家成亲,那赏钱大把大把的往下撒,俺抢了一些碎银子和铜板,加起来足足有一两多!」 妇人一脸不可置信,「能有那么多?」 「买了米肉和药,俺还剩了两钱呢!」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服最里面的掏出一小块碎银子。 妇人一把抄过来,「哎呦,我的儿,你这又捡媳妇又捡银子的,是要发财啊!」 赵升坐在那嘿嘿傻乐。 「等着,娘给你做饭去!」平白得了这么多银子妇人高兴,将银子放好,抓起米袋和肉往厨房里走。 「娘,俺媳妇怎么样?」赵升问道。 上次身上的伤还没好,又染了风寒,他大半夜走了二十几里路去镇子上也没抓药来,后来他守了一宿,高热竟然退了,这十多日女人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仍旧有些虚弱。 妇人瞥了一眼挂着帘子,哼道,「今儿早你刚进城,她又想跑,被俺追了回来,俺告诉她,这天寒地冻的,她跑出去不是被山匪抓去就是冻死,她估计吓坏了,一天没出屋!」 赵升眉头紧皱,「俺去看看!」 说完大步往屋里走。 屋里没点灯,昏暗不堪,女人盖着被子坐在床上,见赵升进来,瞥了一眼扭过头去。 赵升坐在床尾,低着头,脸色黢黑,不悦的粗声道,「你不要再跑了,再被俺抓住,俺、俺就把你扔山里去!」 女子扬着下巴,「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你的命是俺救的,你不嫁给俺嫁给谁,不是俺的话,你早就死了!」 女人瘪了瘪嘴,眼泪流下来,低声开始哭泣。 她一哭,男人顿时有些慌,抓着被角道,「你哭啥?俺又没把你怎样,俺今天还给你买了补药补身子,俺对你这么好,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滚,你给我滚,你这个噁心的下等穷人,我是小姐,我怎么可能嫁给你?」女子哭嚎一声,将枕头扔过去。 男人脸色一黑,羞愤道,「不嫁那你永远都别想回家!」 女人顿时一愣,眼泪涌出来,扑倒在床上。 这段日子,女人日日哭泣,男人一开始还哄两句,这次也不哄了,只坐在床上呼呼的生闷气,一言不发。 女人哭累了,眼睛里一片死灰。 她哭过,闹过,也想办法逃跑过,可是根本无济于事,这男人并不坏,不打她,也不骂她,甚至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吃,可是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无论她怎么闹,怎么哀求,都无动于衷。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仍旧不能相信。 她本是苏家最受宠的小姐,又和纪府有婚约,是大梁人人羡慕的女子,谁知,一进京竟会遇上匪徒,所有人都死了,她活了下来,却是生不如死!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她? 她爹娘是不是都以为她死了?所以都没有来找她。 难道她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忍飢挨饿过苦日子? 「你也不用再跑,到了冬天山里都是下来寻食的狼,你要是被狼叼走,俺也救不了你!」男人闷声闷气的道。 女人躺在被褥上,目光闪烁,抹了一把泪,冷声问道,「如果我嫁了你,你就去我家里送信?」 男人立刻点头,「只要你肯嫁俺,俺立刻去给你家里送信!」 「好!」女子脸上一片决绝,「我嫁你,你要是敢骗我,我一头撞死在这墙上!」 「别、俺保证不骗你!」男人激动的搓着手掌,「你说嫁俺是真的?」 晦暗的光线下,女子瘦削的脸色微微发白,「你去准备吧!」 「好、好!俺这就去和俺娘说!」男人兴奋的有些不知所措,一撩帘子跑了出去。 女子目光阴郁,冷笑一声,只要能让她回家,嫁就嫁,反正她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不在乎再嫁一次。 等回家以后,她一定让父亲杀了这母子,只要她们一死,盛京这里的事就没有人再知道。 她还是冰清玉洁的小姐! 女子手掌紧紧握着杯子,指甲嵌进棉花中,面上一脸阴狠! 这边赵升去了厨房和妇人说了此事,妇人惊喜道,「她真的同意了?」 男人连连点头,「她答应做俺媳妇了,俺也答应她,等她做了俺媳妇,俺就去阜阳给她家报信。」 妇人脸上笑意一收,用烧火的棍子撩了一下柴,「你这个傻子,你看她病恹恹的样子,能不能生还是两码事,万一她回家了,不承认了怎么办?送信可以,怎么也得等她怀了你的种,再去送信!」 男人憨实的脸上露出一抹思索,憨憨点头,「娘说的对,那俺怎么和她说?」 「什么不用说,先应了她,等生米煮成熟饭,她什么都得听你的!」灶糖里的火光映在妇人的脸上,眼珠一转,满是算计,「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就给你们把婚事办了!」 「今天?」男人一惊,又带着些期待,吸了一下鼻子,犹豫道,「可天都黑了,什么也没准备!」 「还准备个啥嘛!帘子一挂,被一铺,不就洞房了,正好,今天你还买了肉,再去村子老李头家打点酒,就算齐活了!」 他们家是外来户,男人又死的早,住在山脚下,离镇子有二十里,离最近的村子也有两三里,本就没什么亲近的人,也用不着请客,自己拜个堂,吃个酒,就算成亲了。 火光下,男人耳根突然红了红,腼腆的嘿嘿一笑,「那,那俺去和她说!」 说完,起身出了厨房,快步往西屋里走。 男人将妇人的意思和女子说了一下,最后特意强调是他娘的意思。 女子脸色寡淡,微一点头,「好,今天就今天!」 总之已经跑不了,早一点成亲,她也早一天能回家,不大操大办反而是好事。 「那,那俺去买酒!」男人连坐也没坐,急急忙忙往外走。 出了屋便往外跑。 妇人追上来,「升儿,你干什么去?」 「俺去买酒!」男人喘着粗气笑道。 「看把你高兴的,都糊涂了,没带银子买什么酒?」妇人说着,掏出方才那二钱银子,交代道,「买了酒,再买两根红蜡烛!」 「嗳!」男人高兴的应了一声,快步出了门。 ------题外话------ 明天中午开始,《宠妻》第二轮pk,中间两天双更,看文的小伙伴们这几天请多多追文,助十二过pk,谢谢! 第51章 伏龙帮的宏图大业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酒和蜡烛都买了回来,妇人特意烧了一大盆水,给女子洗了个澡,打扮的干干净净,然后点上两根红蜡烛,就让两人拜了堂。 就一家三口人,也没什么忌讳,切了肉,倒了酒,妇人看着,让两人在桌子前就喝了交杯酒。 「吃肉,吃肉!」男人夹了一筷子肉放在女子碗里,看着女人憨憨的傻笑。 女子低着头,灯影下,眉清目秀,越看越好看,男人看傻了眼,酒放在嘴边都忘了喝。 妇人给女子将酒杯倒满,笑道,「办的仓促,委屈娘子了,等明天镇上赶集,让升儿给扯块好步做身衣服,在买两个新被面。」 女子只低着头吃饭,一言不发。 喝了一会,妇人对着赵升挤眼,笑道,「天色不早了,你们早点歇着吧,这里我来收拾!」 赵升立刻放下筷子起身,脸色涨红,结结巴巴的道,「那、那、那咱们去睡吧!」 自打女子来了,赵升就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她,这段日子都和自己娘睡一屋,今天,自然也要睡西屋了。 女子咬了咬牙,起身撩起帘子进了西屋。 两人一个床头一个床尾坐着,皆默不作声。 听着外面妇人收拾碗筷的声音,然后踢踏回屋的声音,慢慢整个院子静下来,唯有桌子上两根红烛闪耀着火光,时不时爆出一声响声。 天气清寒,风声呜咽,屋子里的窗露着缝子,风颳进来,烛火一阵摇曳闪烁,越发显的屋内气氛静默尴尬。 男人搓了搓手,道,「不早了,天儿又冷,咱们、睡吧!」 女子脸色冷淡,脱了鞋上床,紧紧的靠在床里。 男人也跟着脱了草鞋,大概是喝了酒,虽然屋子里冷,却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燥热。 放下已经洗掉色的床帐,男人解下身上棉袄,不敢看女子,只咧着嘴笑道,「你咋不脱衣服?」 女子又往床角靠了靠,淡声道,「你先睡吧!」 男人一怔,害羞的低下头去,「俺娘说了,洞房夜两个人要一起睡!」 女子厌恶的看着男人沧桑黢黑的脸,斜了一眼扭过头去。 男人往里靠了靠,粗声道,「俺知道你看不上俺,可是咱们已经拜堂了,你给俺睡也是应该的!」 女子扭着头,脸色苍白,眼中闪过一抹恨毒,拜堂又如何,人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 男人见女子不动不说话,伸过手去想脱她衣服,「睡吧!」 「你别碰我!」女子似想起了林子里的那一日,惊叫了一声,紧紧攥住衣领。 「难道、你是骗俺的?」男人皱眉问道。 女子死死的咬着唇,深吸了口气,「没有,我、我只是害怕!」 「不用怕,俺一定会对你好的!」男人看着女子俊俏的脸,吞了一口口水,小心的伸手过去抓着女子的脚,眼睛渐渐发直,喘了一声,突然扑上去,抱着女子的脸便亲下去。 「别、你别这样!」 「不、」 …… 隔着一个堂屋,对面屋子里妇人听着西屋咯吱咯吱的床响和男人一阵一阵的粗喘,盖上被子偷偷一乐,这事总算成了! 再说苏九这边,吃饱喝足一觉睡到天黑还没醒,长欢靠在床边,头枕在她小腿上,跟着睡着的呼声大作。 奶娘一个人呆着无聊,坐在椅子上也打起了盹。 今天纪府的二公子纪泽只出来露了一面,给几个城中大族权贵敬了酒便回去读书了。 纪余弦的三房妾侍,因为避讳,一整日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 二夫人在招待女客,所以,此时后院里一片寂静。 前院的喧嚣声一直到亥时,才渐渐散去。 纪余弦喝了不少酒,一双凤眸带了几分迷离的艷色,脚步却如常,进了后院径直往主院走。 于老管家跟在后面,低声道,「公子,新房在栖凤苑里。」 纪余弦脚步一顿,突的勾唇一笑,因喝了酒,声音越发低沉磁性,「真的喝多了,竟然忘了,今晚是本公子的洞房花烛夜。」 说罢,脚步一转,往栖凤苑去了。 身后锦宓,锦枫两兄妹跟着。 进了栖凤苑,看着蜿蜒如龙的红灯,纪余弦眯眼一笑,对着身后人淡声吩咐道,「今晚本公子洞房,你们不必守着,回主院里去吧!」 锦宓咬了咬唇,「公子,奴婢还要服侍您呢!」 「不是有新娘子嘛!」纪余弦淡淡勾唇。 锦宓还想再说什么,身侧的锦枫一把拉住她,恭敬的回道,「是!」 纪余弦一人往新房而去。 待他走远,锦宓一把甩掉锦枫的手,斥声道,「哥哥你拉着我做什么?苏家小姐若是伺候不好公子怎么办?」 锦枫一身劲装打扮,身姿俊挺,看了自己妹妹一眼,纠正道,「已经没有苏家小姐,现在是少夫人,纪府主母!」 锦宓目露不屑,「哥哥,等你见了这位苏小姐就不会这样说了!」 「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现在都是少夫人,都是我们的主子,你都要对她恭敬!」 「哼!」 锦宓冷哼了一声,扭身走了。 锦枫眉头微皱,缓缓摇头,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因为公子的宠爱所以一向心高气傲,甚至对公子有些非分之想,可是公子身份高贵,又怎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高攀的,这样下去,早晚会生出是非来。 还是要告诉母亲对妹妹多加管教才是。 新房里,奶娘似听到了脚步声,一个激灵惊醒,忙去摇晃苏九,「小姐,小姐,姑爷来了!」 「什么小姐,什么姑爷?」苏九睡的迷迷糊糊,根本忘了自己在哪。 奶娘找到被扔在一边的盖头,拽着苏九起身给她蒙上,又将长欢唤醒,低声道,「新郎姑爷往这边来了,快坐好!」 「他来了怕啥?」苏九眼皮打架,含糊的说了一句,又要躺回去。 「我的姑奶奶,不能再睡了!」奶娘使劲扯着苏九的手臂,「想想大局,想想伏龙帮的宏图大业!」 苏九顿时醒了盹,对,银子还没到手! 忙端正了坐姿,一脚也将长欢踹了起来。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男人欣长的身影带着外面的寒气缓缓走进来。 第52章 见色起意(一更pk求收!) 男人伸臂掀开隔断上的珠帘,穿着一身红衣出现的灯影下,凤眸浅浅,唇含浅笑,「娘子,久等了!」 「没有,没有,公子请进!」奶娘忙恭敬的应声。 纪余弦目光落在床上一身红衣盖着盖头的苏九身上,走近一步,看着她身边的「丫鬟」却是一怔。 这丫鬟长的也忒高了些。 屋里昏暗,那丫鬟又低着头,只能看到俊秀白皙的下巴鼻子,纪余弦目光一深,扫过丫鬟的脖子,虽然不见喉结,男人却不可查的瞳孔微微一缩。 「你们都下去吧!」男人淡淡开口。 「公子还不曾掀盖头喝交杯酒。」奶娘提醒道。 「我自己来就好,你们退下!」 「是!」奶娘道了一声,不放心的看了苏九一眼,拽着长欢离开。 「我要陪着小姐!」长欢突然道。 把大当家的一个人放在这里,他怎么放心的下,谁知道这男人会不会武功,会不会欺负他们大当家的? 纪余弦微挑的凤眸扫过来,面上依旧带着浅笑,声音微冷,不容人质疑, 「下去!」 奶娘忙上前去扯长欢的手臂,「欢儿,小姐要洞房,你在这里干嘛,我们出去吧!」 一边说,一边对着长欢使眼色。 长欢偏不动,「我就要陪着小姐!」 苏九轻咳了一声,「欢儿,你先出去吧。」 长欢听到苏九吩咐不敢反驳,薄唇紧抿,不情愿的道,「是,那老、小姐、你,你自己小心!」 奶娘一窘,不敢看纪余弦的脸色,拉着长欢急忙往外走。 出去后关上门,长欢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欢爷,咱们走吧!」奶娘压低声音道。 「我不走,万一等下里面打起来,我还要冲进去救老大!」长欢倔强道。 「欢爷,您多虑了,凭大当家的身手,谁也欺负不了她,您就放心吧!」奶娘劝道,「我看刚才公子看你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一会儿您再呆下去万一露了陷,我们都得死!」 两人正在廊下叨咕着,突然一丫鬟走过来,福身问道,「两位可是少夫人的家人?府里已经为两位安排好了住处,请随奴婢来!」 一般新娘子一起进门带来的奶妈丫鬟比府里的下人身份要高,所以纪府的下人,就算看不起苏家,对待少夫人的人还是很恭敬的。 至少今天是恭敬的。 万一今夜以后少夫人得了公子宠爱,以后在府里掌权了呢。 「是,是,好!」奶娘应了两声,拽着长欢跟上去。 长欢心中放心不下苏九,却也知道此事不能意气用事,只等一会儿没人后,找到乔安几个人再做商量。 众人退下后,新房里只剩苏九和纪余弦两人,顿时便安静下来。 臂粗的雕龙画凤的红烛高燃,火光映着屋子内满眼的红色,华帐无风自动,流泻出暧昧的光华。 苏九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便只坐着一动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纪余弦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女子,凤眸里染着一抹薄醉,朦胧如丝,缓缓眯起,拿起一旁的喜称,将女子头上的盖头掀起。 苏九仰头,落入男人顾盼生姿的深眸中,微微一怔。 男人一身红衣,妖艷如火,俊美的面孔上红影浮动,眸光深邃,邪魅蛊惑,似多看一眼,便能将人吸进去。 这男人的脸真是完美到了极致,每次看到,都忍不住让人想要发出惊嘆。 纪余弦低头看着女子上妆后绝艷的面孔,亦是眸子深了深,伸手轻挑的捏住女子精巧的下巴,勾唇浅浅一笑,「不管其他,娘子的这张脸,还是值得一娶的!」 所以,爱情的开始,大多都是见色起意。 苏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她心里没有男女之别,所以现在也没有被人轻薄的意识,只在考虑一个问题,要不要把这个男人打晕? 几乎是瞬间,她脑子里已经出现多个方案。 第一个,打晕了他,然后和乔安他们带着嫁妆和这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趁夜逃走。 第二个,打晕了他,绑架后一起带走,出去后威胁纪府,要更多的赎金。 然而两个方案一出,立刻又被自己否定。 第一个有危险,先不论他们能不能把几大箱的嫁妆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纪府,就算运出去,现在城门已经关了,等到纪余弦一醒,纪府知道了新娘子和嫁妆一起都不见了,必然会报官,之后封锁城门,苏家小姐失踪的消息会闹的满城风雨,他们想躲都没地方躲。 所以第一个方案放弃! 第二个也不成,纪余弦被他们带走,今晚出不了城,纪府一报官,他们也必然会被全城搜捕。就算纪府不敢报官,拿赎金换了纪余弦,那他们假扮苏家小姐的事情败露,官府,纪府,苏家联合通缉他们,他们还不等跑水路离开大梁就已经被抓。 所以第二个也不行。 苏九否定了自己的方案,突然又有了一个新想法,她为什么不一直做纪家少夫人,吃香喝辣,再在盛京里置办点家产,再和纪余弦和离。 这个方法既安全,又稳妥,他们为什么一直没想到呢? ------题外话------ 路过的小伙伴们点个收藏! 第53章 要不,我来睡?(二更求收!) 苏九在这里胡思乱想,转瞬间已经打消了打晕纪余弦的念头,那边纪余弦看着女子神色恍惚,眉头微微一皱,这苏家小姐行为古怪,一会儿羞怯,一会儿张狂,现在又一副神智错乱的模样,难道是个傻子? 返身倒了交杯酒来,坐在床边递给苏九一杯,眸光潋滟,莞尔笑道,「娘子,请!」 苏九双手执杯,点头道,「请!」 说罢仰头便要喝。 纪余弦眉心轻蹙,伸臂拦下,笑声问道,「娘子不知道怎么喝交杯酒吗?」 苏九疑惑的看着他,「怎么喝?」 的确没人教过她啊。 之前奶娘和乔安提起交杯酒和洞房都是一副晦深莫测的样子,后来也没再提过。 纪余弦嗤笑一声,手臂绕过苏九的脖颈,低沉道,「照我的样子做!」 「哦!」苏九学着他的样子,往前倾身靠近男人,端着酒杯的手臂绕过男人的脖子,脸跟着凑过去喝手中的酒。 这是什么奇怪的姿势?苏九忍不住腹诽。 男人环抱着女子纤细的腰身,微微侧头,便看到女子墨染的发下耳垂白嫩带粉,格外的好看。 苏九微微仰头,靠在男人身上,第一次发现男人身上原来也会有香味的,不同于女人身上呛人的脂粉香,极其清淡好闻。 喝完交杯酒,男人放下床帐,床内顿时变的幽暗。 少女头上凤冠流金溢彩,眉心的垂珠下,一双眸子精緻炯澈,往下鼻尖挺翘、嫣唇染了酒色,润泽如桃花沁露,绝美倾城。 纪余弦目光一深,倾身向前,醉意朦胧的眸子里若春水荡漾,雅媚笑道, 「夜深了,娘子,我们入寝吧!」 苏九点头,「睡觉?好啊!」 —— 院子里下人已经为奶娘和长欢安排好了住处,就在栖凤苑,离苏九的卧房不远。 当着纪府的下人奶娘不好多说,只吩咐长欢赶快睡觉,大晚上别出去熘达。 进了屋后,心中忐忑,只祈祷今晚千万别出事。 长欢进了屋子,等那下人立刻后,立刻出了屋门。 院子极大,木廊蜿蜒,亭台交错,他绕过院子里的下人想去看苏九,走了不远,就听到似是胡大炮的声音,「长欢!」 「长欢,这里!」 长欢寻着声音过去,见乔安胡大炮阿树三人正藏在一处假山后。 「你们在这?」长欢笑道,「看到老大了吗?」 「还没有,正等着你一起过去!」 「那走吧!」 四个人往新房的方向猫腰走去,长欢在前面探路,三个人一路动作迅捷的掠树拂花而过。 前面宴席未散,乔安三人就趁机熘进了栖凤苑,只是怕暴露,所以一直躲在这里。 有长欢在,万一被人发现,还能想些说辞,毕竟长欢是苏九从娘家带来的丫鬟。 此时整个纪府都渐渐安静下来,除了巡守的下人四处查看,其他人基本都已经睡了。 所以一路也没遇到什么人便到了新房外。 几人猫腰到还亮着光的窗子下,蹲下竖耳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似有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然而似有似无,听不分明。 乔安打了个手势,几人退到廊后的梅花树下,四个人蹲着围成一圈,低声商议。 「看来大当家的和纪长公子已经洞房了!」乔安道。 「啥是洞房?」长欢问道。 「啥都不懂!」阿树鄙视的瞥了长欢一眼,「洞房就是大当家的把纪长公子睡了!」 「睡了?」长欢脸色一白,洞房这个稍文雅的词他不懂,但是睡了这么简洁明了的词他还是明白的,顿时有些慌,「那我们赶紧进去救老大啊!」 「既然大当家的没反抗,那就是自愿睡的。」乔安分析道。 凭苏九的身手,如果不是自愿,别人怎么可能近了她的身。 「让大当家的睡了吧,睡了以后好行事!」胡大炮憨声道。 长欢胸口坠坠的沉下去,「不能睡!如果睡了,事情没成,岂不是白睡!」 「还是睡了吧,免得被起疑!」阿树猥琐一笑,「再说,就凭纪长公子那副皮囊,咱爷睡了他,不亏!」 「坚决不行!万一睡了以后,老大生了娃,那还怎么跑路?」长欢脸色难看,起身就要闯进屋子里去。 乔安一把拉住他,「别冲动,我们要相信大当家的!」 「不,我要去救老大!」 胡大炮和阿树两人也起来拦住长欢,「咱们就在这里守着,只要大当家的一有动静,咱们立刻冲进去!」 「不行!」 几人正争执,就听「砰」的一声响,一道红影从前面的窗子飞出来,画了一个优美的曲线,从天而降,正落在几人中间。 一身红衣的男子闷哼了一声,紧紧闭着眼睛,红衣滑落,雪肩半露,墨发半掩下,肌肤白皙如玉,俊美若皎月流光。 几人愣怔的看着,空气陡然冻结了一般。 半晌,阿树吞咽了一口口水,讷声道, 「要不,我来睡?」 第54章 怎么让他喜欢我?(一更)) 「别胡说!」乔安斥了一声,转头看了看被撞开的窗子,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纪长公子怎么「飞」出来了? 难道大当家的不让睡,纪长公子非要睡,他们大当家的便将他一脚踹了出来? 这是最大的可能! 长欢上前在纪余弦腿上踢了一脚,冷哼道,「想睡我们老大,活该!」 「别说了,赶紧把他抬进去,刚才动静不小,万一招了纪府的人来就坏了!」乔安凛声道。 幸好这院子里没多少下人,巡夜的守卫刚刚过去,走的远了没听到。 胡大炮和阿树两人应声,抬起昏迷过去的纪余弦往屋里走。 推开门,苏九正在门后,似正要出去,看到几人抬着纪余弦,顿时一惊。 让开路,忙道,「快把他抬进去!」 乔安看了看门外,把门紧紧关上。 进了内室,把男人放在地上,灯火一照,才看清地上的男人脸色惨白,额上冷汗直流,闭着眼,眉头紧皱,似是极为痛苦。 胡大炮愣了一下,抬头道,「大当家,你这一脚也太狠了!」 苏九看着纪余弦也是一怔,可她实在是冤枉。 方才放下床帐后,男人说睡觉,睡觉就睡吧,苏九脱了繁琐的外袍,还十分体贴的问道,「你睡外面,还是里面?」 男人却骚气的对她抛媚眼,道,「娘子,应该问为夫是睡前面,还是后面?」 她没听懂, 腹诽了一句莫名其妙,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男人也跟着脱了外袍,撩开她的被子,伸手要解她的中衣。 苏九衣服里面还藏着在那个冰冷男人身上偷的玉佩,自然不能让他看到,所以按住他的手问道他干嘛。 「睡觉啊!」男人道。 「你睡你的,你脱我衣服干嘛?」苏九不解的问。 男人皱了皱眉,唇角含笑,眸光却有些冷,「真傻,还是装傻?欲擒故纵?」 你他娘的才傻! 苏九刚要推开男人,就见男人突然眉心一皱,目中闪过一抹惊愕,然后猛的向着她身上压过来。 苏九想也未想,伸腿就是一脚! 然后、就是现在这种状况了! 就算她当时冲动了,没忍住,但是那一脚也不可能伤的这么重啊! 乔安略通一些医术,蹲下身替纪余弦把了把脉,眉头越皱越紧,摇头道,「他脉象极乱,绝不是大当家的一脚所致。」 「那是怎么回事?」苏九问道。 「不知道,我医术太浅,查不出来!」乔安起身,吩咐道,「先把他抬到床上去吧!」 「是!」 胡大炮和阿树应声,把纪余弦抬到铺着锦缎罗裘的雕花大床上。 纪余弦昏迷着,五个人在屋子里围成一圈,商讨对策。 现在的政治问题已经转变,不仅仅是睡不睡的问题了! 「要不要请个大夫来?」阿树问道。 「不行,大夫一来,整个纪府都会被惊动,到时候如何解释?」乔安道。 难道说纪长公子因为要睡苏九,所以被踹了一脚,就踹成了重伤? 「先观察一晚上再说,如果明天早上他还没醒,咱们再做打算!」苏九道。 「趁他昏迷,干脆咱们搬着那几箱嫁妆跑路算了!」胡大炮粗声道。 「也不行!」乔安直接拒绝,「就算我们出的了纪府,恐怕也出不了盛京。」 「那安爷说咋办?」阿树问道。 乔安思忖一瞬,抬头看向苏九,郑重的道,「大当家,我想要你做真的纪府少夫人!」 对,真正的纪府少夫人! 不再只是劫了嫁妆和纪府的财宝便跑,那样他们只会被纪家和官府联合追杀,再无宁日。 他们要留在纪府,然后在盛京闯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天地! 苏九怔怔的看着乔安,突的一笑,「安爷,我正有此意!」 之前她便这样想过,没想到会和乔安想到一起去。 「啥意思?让大当家做少夫人?」胡大炮憨声问道。 「我不同意!」长欢突然插口道。 「为何?」乔安问道。 「不为何?」长欢扭过脖子去,「反正我不同意!」 「大当家的已经嫁进来了,由不得咱们同不同意!」 苏九瞭然一笑,拍了拍长欢的肩膀,「我知道你咋想的。」 长欢耳根一红,「老大你啥意思?」 「你不就是不想一直扮女人做丫鬟,放心,我不会一直做这个少夫人的,等咱们在盛京站稳了脚,我就把纪余弦一脚踢了!」 长欢一怔,垂头不语。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得改变一下策略!」乔安道,「眼下重要的就是大当家的要得到纪府的认可,或者说是得到纪长公子的喜欢。」 苏九双腿横跨在椅子上,「怎么才能让他喜欢我?」 「男人嘛,都喜欢温柔的女子,所以大当家的以后不能再像今日这般把纪长公子踹出去,如果纪长公子非要睡、」乔安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轻咳了一声,「看大当家自己的意思吧,如果不想睡,可想个办法推脱过去。」 「睡到无所谓,以前咱们不也经常在一张炕上睡觉。」苏九不在意的道。 她话音一落,其他人顿时都有一些窘迫,看着她一脸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看来,哪天,他们要带大当家的去一趟青楼了。 别的女子出嫁前,母亲或者贴身的奶娘会普及一下洞房的知识。 而苏九情况特殊,二夫人以为奶娘会说,奶娘却不知道怎么说,干脆也没说。 乔安又咳了一声,「这个、和咱们以前是有些不同的,那个、以后大当家的自然会了解,这个问题先略过,主要是大当家的不能再对纪公子动手了。」 「男人都喜欢温柔的,大当家的以后对纪长公子温柔些就是了!」阿树嘿嘿笑道。 苏九皱眉,让她杀个人,打个架都行,信手拈来,这温柔、她实在不拿手啊! 「大当家的也可以问问府里的下人纪长公子喜欢什么,我们可以对症下药,还有多观察一下他的其他几个妾侍。」乔安想着主意。 若是能得到纪余弦的宠爱,那以后他们在纪府或者盛京里行事就会容易的多,就算得不了纪余弦的宠爱,只要别被赶出去休了也成。 好在苏九虽然不端庄,不温柔,但一张脸却长的极俊,这也算他们的一个优势。 ------题外话------ 一个小时后二更 第55章 本公子喜欢 几人又商量了一会,见已经是深夜,乔安起身道,「就先说到这,咱们先各自回去睡觉,好在以后我们都留在纪府,有什么事随时可以商量。今天晚上大当家的先照顾纪长公子,若是明天早上还没醒,就派长欢来通知我们,咱们好早做打算。」 「好!」苏九点头,「你们都回去睡吧,这里有我!」 胡大炮阿树几人都跟着起身,往外走。 长欢看了看床帐里昏迷的男人,小声道,「老大,他要是醒了欺负你,你一定要喊我!」 「放心吧,出不了事!」苏九打着哈欠把长欢和其他三人送出门去。 出了新房,外面一片漆黑清寒,天边挂着一弯钩月,清辉凄迷。 乔安几人各自回房睡觉。 屋子里只剩苏九一人,实在也困极了,掀开床帐见男人还昏睡着,长眸紧闭,额前的一缕碎发散在邪美的俊颜上,一身红衣,脸色微白,格外的风情妩媚。 苏九坐在床边,伸手捏了捏男人的下巴,笑道,「啧啧,长的真不错!」 说完在脸上又揉捏了几把, 「记得喜欢小爷,否则,我就一脚再把你踢出去!」 突然想起乔安的话,苏九又皱眉道,「温柔?怎么才温柔呢?」 真他娘的费劲,她一开始就不该同意假扮这个苏家小姐,当初若是让长欢扮就好了! 苏九一边想着,一边爬上床,将被子拉上来,十分好心的也给男人盖上,然后闭上眼,睡觉! 锦帐罗绡,千金良宵,就在两个人清浅的呼吸中缓缓淌过。 红烛渐渐燃尽,那一弯钩月也渐渐升上了正空,太阳露出一线,东边渐渐泛白。 烛火熄灭,屋子里一片昏暗,苏九翻了一个身,手臂碰到什么「东西」,突然便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男人近在咫尺的俊颜。 苏九吓了一跳,猛然后退,深吸了口气,才想起自己成亲了。 眼珠子在床上四处一转,苏九渐渐平稳了呼吸,目光再次落在男人的脸上。 经过一宿,男人脸色明显比半夜时好了许多,正侧身熟睡着。 即便是睡着了,男人也保持着优雅的姿势,侧身朝向里侧,一只手垫在头下,双眸紧闭,呼吸清浅。 红色绣墨莲的中衣松松垮垮的露出半个肩膀,昏暗的光线下,肌肤盈润如玉,肌理紧緻,半露的锁骨精緻性感,苏九看了一眼,只觉身体里涌起一抹异样。 倾身上前,苏九也学着他的样子把一只手垫在头下,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肆无忌惮的打量男人。 他眼睛可真长,眼尾微微上挑,不必睁开,便似有妖气横生。 睫毛也很长,又黑又密,如水墨小扇,浓墨浅淡相宜,勾勒出优美的暗影。 苏九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眼睫,既好奇又觉得好看,指腹轻抚,似羽毛滑过,痒痒的。 突然,男人眼睛似是一颤。 苏九立刻将手收回。 顿了顿,男人缓缓睁开眸子,漆黑不见底的眸光一时还有些朦胧,怔怔的和近在咫尺的少女对视。 晨光微薄,光线混沌,空气凝结,唯有那两双流光炯澈的眸子相视无言。 良久,男人突的勾唇浅浅一笑,抬手抚上少女的鬓角,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性感魅惑, 「夫人,早啊!」 苏九眨了眨眼睛,想起乔安说的温柔,顿时咧嘴一笑,「早!」 男人清俊的长指下滑,抚过女子的眼尾,脸颊,下巴,缓缓落在她脖颈上,唇角噙着笑,眼中却带着冬日清晨的寒气,「千金良宵,为夫似怠慢了夫人,夫人可曾安眠,可曾看到什么?」 杀气! 凌厉的杀气! 苏九在江湖中纵横多年,对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 心电急转,苏九考虑要不要先出手杀了他。 不! 不能杀! 天已经亮了,她不可能在纪府里杀人,她逃的走,乔安几人和奶娘未必能全身而退。 温柔,乔安说要温柔! 苏九抬手覆上男人的手,若无其事的道,「没有啊,你说睡觉,然后躺下就睡着了,我还给你盖上了被子!」 她不杀他,也不可能让他杀了自己! 只是到现在她不确定这个男人会不会武功? 少女的手温热柔软,男人微微一怔,笑道,「就这样?」 苏九点头,「就这样!」 纪余弦一双墨眸里风起云涌,晦暗不明,良久,才一点点归于幽深平静,握着苏九脖颈的手向上变成抚摸苏九的脸,指腹在她脸蛋上轻轻摩挲,「那的确是委屈夫人了!」 「盖个被子而已,不算委屈!」苏九笑的干净纯粹。 纪余弦却是噗嗤轻笑了一声,淡笑道,「苏月玖,你若是在装糊涂,那装的真的很像,本公子喜欢!」 以后这女子能不能为他所用另说,至少他不想留一个见之生厌的女人在身边。 到在现在为止,这女人还算有趣! 第56章 入府第一日 苏九不明所以的转了转眼睛。 男人却已经回手,翻身而起,掀开床帐,喊了一声「锦宓」 门外无人应声,男人突然想起自己昨晚把锦宓赶回主院了。 赤脚下床,踩着厚密的绒毯走到柜子前,打开柜子,见里面挂着女子的衣裙,却也很周到的放着几套他的衣服。 随手取了一件绯色的长袍,男人转头看向傻傻看着他的苏九,挑眉问道,「会服侍人穿衣服吗?」 苏九怔怔的摇了摇头, 「不会!」 男人也不恼,轻笑了一声,自顾把长袍穿上,边穿边道,「最好学会了。」 苏九点头,「哦!」 男人穿好了衣服,抬步往外走,走到隔断处,突然回首,勾唇笑道, 「预祝苏小姐做纪少夫人做的开心。」 吱呀一声房门被关上,男人的脚步渐渐远去,苏九才拍了拍脸彻底清醒。 他就这么走了? 昨晚像是要死了似的是闹哪出? 苏九挠了挠头,见天还未大亮,又躺了回去,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 「咚咚!」 突然响起敲门声,苏九睁开眼睛, 「谁?」 「小姐,是我!」 奶娘的声音。 「进来吧!」 苏九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睛看着床顶。 奶娘开门进来,后面跟着长欢。 奶娘惦记苏九这里,一宿睡的不踏实,早早的就醒了。天还没亮,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忙穿了衣服下床,见是长欢要去看苏九,便也一起跟了来。 两人刚拐了个弯,就见纪余弦从门里走了出来,忙闪身又躲回廊下,直到纪余弦走远才敢现身。 奶娘快走了几步,坐在床边上对着苏九打量,「小姐,昨晚、没出什么事吧?」 长欢也问道,「小姐,他有没有欺负你?」 苏九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奶娘狐疑的看着苏九,又看了看她身下,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问道,「那你们有没有、那个?」 苏九斜眼过来,「哪个?」 奶娘皱了皱眉,脸上有些尴尬,苏九又是个不懂男女之事的,急的不知如何开口。 但是看苏九这样子,似乎真的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心里松了口气,却仍旧觉得不安,奶娘起身道,「小姐再睡一会,我去打水来等一会给小姐洗漱!」 怎么奶娘和乔安总是一副欲言又止,晦深莫测的样子? 等奶娘一出去,苏九立刻招手让长欢坐下,不解的问道,「他们到底说的什么意思?这个那个的,猜灯谜似的。」 长欢脸上一红,随即咧嘴一乐,「什么都没有,他们就是故弄玄虚,总之老大别让纪余弦碰你就是了!脱衣服也不行!」 苏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抬手摸了一下衣服里的玉佩,点头道, 「放心吧,谁也动不了小爷!」 怕乔安他们担心,长欢特意出去悄悄找到乔安等人的住处,通知他们纪余弦没事。 乔安听后,也松了口气,交代长欢好好照顾苏九。 天已经大亮了,于老管家带着四个丫鬟一个嬷嬷还有几个小厮进来,给苏九请安。 「少夫人,这些人您先用着,有用的到的地方尽管在找老奴!」 「奴婢春柳」 「奴婢夏荷」 「奴婢秋葵」 「奴婢冬雪」 「奴婢范氏」 「见过少夫人!」 后面几个小厮也分别报了名字请安。 于老微垂头恭敬道,「老奴派了几个人来侍奉少夫人,另外府里有大厨房,少夫人想要吃什么随时和下人们交代,您这院子里还有一个小厨房,若是后厨的饭菜不合胃口,您也可以吩咐小厨房的人另外给您做。」 苏九随和的点头,「好说,好说,我一向不挑食的!」 于老微一点头,「那老奴便告退了,有什么事少夫人让下人知会老奴。」 奶娘面上堆笑道,「我们小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以后还往于老多照顾提点。」 于老依旧是恭谨的表情,态度不卑不亢,声音沧桑却有力,「奶娘严重了,都是老奴分内之事。」 说罢微一点头,躬身后退几步,转身往外走。 下了石阶,于老管家似犹豫了一瞬,方转头低头道,「老奴多嘴,有一事想提醒一下少夫人,虽然老爷和夫人都不在了,但后院还有二夫人,少夫人刚刚嫁到纪府,若是有空,便去二夫人的景岚苑去请个安吧!」 奶娘立刻道,「是,马上就去,多谢于老提点!」 于老恭敬点头,转身出了院子。 奶娘一直目送于老管家的身影不见,才转身道,「小姐,于老管家提醒的对,您收拾一下,奴婢带您去给二夫人请安!」 二夫人之前他们是见过的,苏九点了点头,道,「没什么收拾的,现在去就行!」 奶娘在刚来的下人身上一扫,「等奴婢先把这些人安顿一下吧!」 奶娘在大户后院做了十多年,比苏九有经验,所以不用怎么考虑便开口吩咐道, 「春柳和和夏荷在少夫人屋子里伺候打扫,秋葵和冬雪负责少夫人的茶点饮食,范嬷嬷是老人,这些人便都由你来管教!」 「是!」众人齐齐应声。 「另外,少夫人有我和长欢贴身服侍就可,没有少夫人吩咐,不可随便如内室打扰。」奶娘淡声交代道。 「是!」 范氏是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四旬上下,上前一步笑道,「少夫人和奶娘放心,咱们定尽心尽力伺候少夫人,逾越的事绝不会干。」 奶娘清淡一笑,「范嬷嬷是个明白人,以后咱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就是一家人,只要我们小姐好,定也不会亏待大伙!」 「是,是,少夫人贤淑端庄,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奴婢们能跟着少夫人,也是奴婢们的福气!」范氏眯眼谄媚道。 「我们也是刚来纪府,府里有什么规矩,什么忌讳,还得范嬷嬷多提点。」 「不敢,奶娘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个下人,哪里敢提点少夫人。」 奶娘心中瞭然,这是个狡猾世故的油头,也不再多说,只掏出钱袋,将赏银分发下去, 「初次见面,这是少夫人的一点心意,以后只要尽心,好处自然少不了!」 众人得了赏银,越发的高兴,点头应是。 「少夫人真是贵人和善,奴婢们就厚着脸皮收下了!」范氏将银子揣起来,「那奴婢们就不打扰少夫人了,奴婢先带着他们熟悉一下院子,少夫人有事尽管招呼!」 奶娘点了点头,让他们退下。 一直没说话的苏九见人都走了才问道,「你哪来的银子?」 发下去的至少有十两银子,他们之前的银子都花完了,这是哪里来的? 奶娘将钱袋放好,道,「是二夫人给的。」 苏林氏? 苏九点了点头,嗤声笑道,「苏月玖不是她亲生的,她还像对自己女儿一样体贴周到,看来到也是个心善之人。」 奶娘听到苏九的话微微一怔,抬起头来欲言又止,最终却说道, 「就要晌午了,咱们先去见二夫人吧!」 「好!」 苏九带着长欢,三人往景岚苑而去。 ------题外话------ 谢谢这几天伙伴们送的花花钻石和评价票,今天再加更一章! 第57章 嫁妆(二更) 昨天苏九从前院过来一路蒙着盖头,今天穿廊过桥的走过去,才看到纪府的后院有多大,忍不住咂舌,这恐怕要赶上皇宫了。 「听说纪府的院子前前后后修葺了有十年,设计精巧,不计银钱,自是奢华!」奶娘解释道。 三人边走边看,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到景岚苑。 二夫人一心教子,不问琐事,住的院子也稍稍靠后。 进了景岚苑,下人将苏九领到花厅,二夫人一身素青色金银如意云纹缎群,在一群丫鬟和嬷嬷的簇拥下,正起身迎出来,笑的温和慈祥,「月玖来了!」 苏九退后一步,垂头道,「见过二夫人!」 「不敢,不敢,快快坐下!」二夫人一边招呼苏九落座,一边吩咐道,「去沏茶,用最好的茶叶!」 「是!」一个小丫鬟应声而去。 二夫人坐在主位上,脸上的笑容越发慈和,「月玖昨晚辛苦了,怎么不多睡一会,这么早就过来,真是贤淑懂事。」 辛苦? 对,起的早,睡的晚的确辛苦。 苏九回道,「还好,这点事,算不上辛苦!」 「噗嗤!」 二夫人身后的一个下丫鬟笑了一声,和鸢儿对视一眼,满目鄙夷。 说起男女之事竟然一点也不知道羞涩脸红,这还是大家小姐呢? 长欢抬头看过去,目光一眯,凌厉而带着杀气。 那小丫鬟被长欢一看,不由的心生几分胆怯,闭上嘴,目光闪烁。 二夫人轻咳了一声,眼睛里带着些笑意,「月玖刚到纪府可还习惯?府里粗陋,下人也不懂事,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月玖尽管来找我!」 这次没等苏九开口,奶娘忙道,「二夫人言重了,纪府比我们苏府不知大了几倍,吃穿用度也是极好的,没有任何不适。」 「那就好!」二夫人淡淡道了一声,端起茶盏慢饮。 沉默了一瞬,二夫人才又问道,「月玖的病可是大好了?」 「已经好了,多谢二夫人挂心!」奶娘恭敬道。 二夫人点了点头,「明日便是回门的日子,余弦对这些礼节可能不太懂,我会告诉下人准备好回门给府上的礼物,让余弦一起跟着月玖回去,只是、余弦最近好像很忙,所以能不能去,我也不能确定。」 「不敢劳烦长公子,若是没空,我们小姐自己回去就是了!」 「月玖真是大度懂事!」二夫人笑贊了一声,继续道,「咱们府里,余弦之前已经娶了三房妾侍,也都是大户人家出身,虽然比不上咱们纪府,却也是名副其实的小姐,以后希望月玖能和她们和睦相处,一起好好服侍余弦。」 苏九笑的真诚,「自然。」 只要不要招惹她,她可以和所有人都和睦相处。 「那便好!」 又说了几句闲话,奶娘带着苏九告辞。 「鸢儿送送少夫人!」二夫人笑道。 「是!」 鸢儿看着苏九三人的背影,唇角勾出一个不屑的笑,转身回去。 此时下人正摆午饭,鸢儿跟在二夫人身后往饭厅里走。 「觉得这个少夫人怎么样?」二夫人漫不经心的问道。 「恐怕,连咱府里的三位小夫人都不如。」鸢儿声音带着明显的轻视。 「那可能得余弦宠爱?」二夫人又问道。 「模样到是不错、」鸢儿掀起唇角一笑,「只是略嫩了些」 不知道能不能经的住这大户后院的磋磨,至少,那三个小夫人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而且,听说这位少夫人还得罪了上官玉那位大小姐,所以,以后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二夫人勾唇一笑,「哪个不是受尽了磋磨才能活下来,以后怎样,且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是,夫人先不必费心,让她们自己闹够了您再出手也不迟!」鸢儿目中闪着精光,意味深长的道。 那个时候这位苏小姐还能不能在府里,或者能不能活着都两说了。 二夫人瞥了鸢儿一眼,笑道,「行了,吃饭吧!」 「是!」鸢儿应声,忙为她端汤夹菜。 苏九回道栖凤苑,一进门就看到花厅里坐着一穿桃红色绣花长裙的女子,范氏正在旁边奉茶,见苏九回来,忙迎过来道,「少夫人回来了?」 苏九点了点头,迈步走进去。 那粉衣女子也跟着起身,蛾眉樱唇,面如满月,体态婀娜,盈盈福身, 「玉蝉见过少夫人!」 范氏在一旁解释道,「这是四少夫人,来给少夫人请安。」 原来是纪余弦的女人。 苏九面色不变,道,「坐吧!」 「谢少夫人!」女子莲步轻移,弱柳拂风,端庄的坐在椅子上,瑧首垂眸。 苏九坐在一旁,上下打量女子,心道原来纪余弦喜欢这样柔柔弱弱的女人,忍不住便多看了两眼,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学学。 陈玉婵被她看的身上有些发毛,偏了偏身子,似有些拘谨。 「还有事吗?」苏九在景岚苑里坐了半晌,回来后肚子饿的咕咕响,实在没什么耐性再陪着纪余弦的女人在这坐着。 陈玉婵脸上一红,忙起身,「少夫人先忙,妾身便告辞了,明日再来给少夫人请安。」 「等等!」苏九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每天都要来给我请安?」 陈玉婵微微抬眸,娇怯点头,「以前没有少夫人也就算了,现在少夫人进府了,妾身自然要每日来请安。」 苏九脸上一黑,难道每天她都要坐在这里无聊的面对纪余弦的女人。 「那个,没那么多规矩,以前你们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就当没有我这个少夫人。」 陈玉婵惊讶的看着她,「这怎么可以?」 「这怎么不可以?」苏九好笑的反问。 陈玉婵被苏九一双英气含笑的眼睛看着,竟然红了脸,咬唇低下头去。 奶娘忙上前解围道,「我们少夫人喜欢清静,所以以后的请安都免了,四少夫人不必往心里去。」 陈玉婵点了点头,柔声道,「是,妾身明白了!妾身告退!」 范嬷嬷道,「奴婢送三少夫人出去!」 待陈玉婵一走,苏九立刻问道,「安爷和大炮他们呢?」 「二当家他们现在是栖凤苑的护院,现在正在看守院子。」长欢回道。 「把安爷叫来!」苏九道了一声。 长欢应声而去。 不过片刻,乔安便跟在长欢身后进了花厅。 「安爷,那几箱嫁妆放在哪儿?」苏九直接问道。 「在最东面的屋子里。」 「带我去看看!」 乔安看了看身后,点头道,「跟我来!」 第58章 傲骨 乔安带着苏九和长欢出花厅往东,一直走到阁院最靠东的房间里,进去后,立刻回手将门关上。 屋子里放着一些木架,上面摆着各种瓷器玉玩,最中间放着八个红木大箱子。 「下面的四箱是咱们装的石头,上面的四箱是苏家的嫁妆!」乔安一边说,一边将上面的箱子打开一个,掀开红绸布,立刻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一对白底粉蝶的官窑细颈花瓶,一对裂纹翠玉壶,一对描金彩凤妆盒…… 这一箱子里几乎都是瓷器。 苏九又打开另一箱,里面都是一个个的雕花红漆盒,打开后,有一对翡翠玲珑镯,一对彩凤衔珠金簪,一对化蝶白玉簪…… 这一箱基本都是首饰。 苏九四箱全部看过后,只有一箱子里的一个木盒里放着一千纹银,其他的基本都是绸缎或者瓷器。 盖上箱子,苏九眉头皱了皱,看来他们继续留在纪府的决定是对的。 这些嫁妆虽然也值不少银子,但大多都是物件,他们需要拿出去当了才能换成银子。 可他们若是跑路了,纪府一追查,他们根本不可能在盛京的当铺里当这些东西,若是运出盛京去,这么写易碎的瓷器和沉甸甸的绸缎,更不好携带。 唯一能带出去的就这一千两银子。 折腾了一顿,就得一千两银子,他们谁都不可能甘心。 所以,只能在纪府继续呆下去了。 「咱们那间酒馆最近生意很好,大当家提议的那个牛肉锅卖的非常火,现在盈利很好,我的想法是把这一千两银子投进去,另找个繁华的街面再开一家分店,您觉得怎么样?」乔安看着苏九问道。 苏九点头,「这个主意不错,这两日我要是能出去,咱们就去看店面!」 「好!」乔安轻笑颔首。 午后,纪余弦带着锦枫自府外回来,刚一进出云阁,锦宓便迎上来,跟在纪余弦身侧,笑道, 「长公子,晌午前,羽衣坊送来一副画,说是兰姑娘送您的成亲贺礼。」 纪余弦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银线裹边长袍,外罩雪白大裘,黑白相称,风雅清卓。 闻言脚步一顿,长眸微挑,「在哪儿?」 「奴婢放在您书房里了!」 纪余弦淡淡点头,长腿一迈,快步往书房走去。 推门进去,一股热风扑面而来,锦宓抬手将男人身上的大裘解下。 果然在书桌上放着一副裱好的画卷,纪余弦拿起,缓缓打开,一副墨竹图跃然纸上。 锦宓在后面踮脚瞧了一眼,柔声笑道,「这竹子画的真好,竹枝竹叶层叠,却不杂乱,用笔一气呵成,竹风傲骨可见。」 纪余弦长眸轻睨她一眼,唇角噙笑道,「你到是懂!」 「跟着公子久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锦宓脆声笑道。 纪余弦抿唇笑了笑,缓缓将画卷捲起,交给锦宓,「收起来吧!」 她的意思,他懂! 她有她的傲气,有她的坚持,所以,他从来不勉强她! 「不挂起来吗?」锦宓问道。 「不必了,放好便是!」 「是!」锦宓将画卷封好,小心放在书架上面的画槽里。 纪余弦坐在书案后,随手拿起之前一半的帐本开始继续翻看。 锦宓脚步放轻,沏了热茶来放在他手边上,取了碧玉香盒给香炉添香。 「少夫人今天都做了什么?」纪余弦突然问道。 锦宓一怔,随即脸色淡了几分,语气却依旧娇俏,「吃过早饭后去景岚苑给二夫人请安,然后一天都没出门。快晌午的时候,四少夫人去栖凤苑请安,但是听说坐了片刻就回来了,少夫人交代以后的请安都免了。」 「公子!」突然一小厮敲门进来,禀告道,「莲波苑的下人过来说二少夫人亲自炖了海鲜粥,请公子晚上过去用饭。」 他话音刚落,又一下人进来,「禀公子,三少夫人派人来请公子晚上过去!」 锦宓看着两人,眉目清冷,这才刚第一天,这后院的三位少夫人就耐不住了呢。 纪家祖训,男子未大婚之前可以纳妾,但为了公平,只有成亲后,才能与妾侍同房。 之后长子出生在哪一房里,便看各自的造化了。 所以纪余弦昨日大婚,今日两位小夫人等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邀请纪余弦入自己房门了。 纪余弦抬眸在两个小厮身上一扫,淡声道,「传话给栖凤苑,晚上我陪少夫人一起用饭。」 锦宓眸子转了转,颇不情愿的应声,「是!」 听说纪余弦晚上要过来,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忙的不可开交。 准备纪余弦喜欢的菜餚,准备他专用的碗碟,给每个屋子里薰香,每一样都精细到挑不出任何毛病。 唯有苏九最清闲,午觉睡到快天黑,起来后便坐在矮榻上,烤着暖炉,嗑着瓜子,和长欢唠嗑。 如果纪府少夫人这样清闲享受的话,她都有点爱上这个职业了。 嗑瓜子磕的口干,喝了几杯热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奶娘跑进来,「小姐,长公子来,正往饭厅去呢,您赶紧过去吧!」 苏九伸了个懒腰,「走,吃饭去!」 带着奶娘和长欢出了门往饭厅走,一进去就见纪余弦正坐在饭桌后,身后站着上次在酒楼里趾高气昂的那个丫鬟,旁边还站着四五个丫鬟,正等着服侍纪余弦用饭。 苏九眸光一扫,勾唇轻笑了一声,「这是吃饭,还是要打架啊?」 吃个饭用的到这么多人伺候? 矫情! 纪余弦坐在宽大的座椅上,似正闭目假寐,或者正在等她,闻言缓缓睁开眸子,剎那间流光溢彩,一旁的烛火都黯淡了几分。 「夫人,坐!」 「我不喜欢这么多人看着我吃饭!」苏九耸了耸肩。 纪余弦眼尾一扫左右,「你们下去!」 「是!」 侍立在一旁的小丫鬟鱼贯而出,只留下锦宓一人。 苏九坐下,招呼长欢和奶娘,「一起吃啊,站着干嘛?」 「苏家的规矩难道是下人和主子一起同桌?」锦宓讽笑了一声。 苏九抬头看过去,挑眉一笑,目光却冷厉,「看不惯你可以走啊!」 「你、」锦宓双目一瞪。 「锦宓!」纪余弦浅浅启口,「纪府什么时候有了下人可以和主子顶嘴的规矩?」 锦宓脸色顿时一白,扑通一声双膝对着纪余弦跪下去,「奴婢知错!」 「下去!」纪余弦声音温淡。 「是!」锦宓起身,垂头向门外退去,经过苏九时,眼尾瞥过来,若蛇蝎狠毒。 奶娘只怕苏九还要坚持让她和长欢也坐下一起用饭,忙也带着长欢退下去。 ------题外话------ 抱歉,今天更晚了 第59章 不是公子,是夫君 本满屋子的人,片刻间便只剩苏九和纪余弦两人。 苏九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深吸了口气,「好香啊!」 说罢拿起筷子,先夹了鲜虾丸子放进嘴里,鲜而不腥,肉质肥嫩,极其可口,苏九扒了一口米饭,吃的大快朵颐。 纪余弦坐在对面,看着女子微微皱眉。 不由的便想起在酒楼里扔的满桌的肉骨头,难道苏家的这个女儿真的是在乡下养大的? 还是苏家早已落魄到饭都吃不起了。 女子的吃相毫无端庄可言,甚至算是粗鲁,然而纪余弦看着看着,竟觉得这饭菜异常的香甜,女子虽吃的不雅,却也没让人看之生厌。 苏九吃的尽兴,嘴里鼓鼓囊囊的嚼着,抬头见男人含笑的看着她,顿时一怔,慢慢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轻咳了一声,「你看着我干嘛,你为什么不吃?」 「很好吃吗?」男人勾唇笑问。 苏九目光闪烁,却认真的点了点头,「好吃啊!」 纪余弦浅浅一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只是苏九碰过的菜,他一样不碰。 苏九根本没在意这些,见纪余弦开始吃饭,便继续开吃。 苏九吃的很快,吃完了一碗米饭自己又添了一碗,全部吃完,纪余弦碗的里饭还没下去半碗。 他吃的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和苏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吃饱了,先走了!」苏九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起身就要离开。 「别动,坐在那里!」纪余弦头未抬,突然开口。 苏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又坐了下去。 纪余弦继续缓慢的用饭。 苏九想起什么,起身走过去,主动拿起筷子要帮他夹菜,手臂却被他微微一挡,「不必,我不吃别人用过的菜!」 苏九一怔,才发现自己夹的鸭肉是方才她夹过的碟子。 矫情! 饿你三天,牛吃过的草你都能当宝! 苏九心里鄙视的冷嗤一声,面色却不变,夹了一块鲑鱼放在他碟子里,「那,这个我没吃过。」 纪余弦并不理会那块鲑鱼,只弯唇笑道,「什么事要求我?」 苏九一怔,惊愕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求你?」 男人唇角勾了个魅人的弧度,「说吧!」 苏九放下筷子,坐在男人身侧的椅子上,道,「明日是回门的日子。」 「嗯,为夫明日约了宫中採办商议布匹供应一事,可能无暇陪夫人回去。」纪余弦声音温淡如玉,磁性悦耳。 「你不去,那能不能我也不去了?」苏九好言商量。 前几次见苏家人,她都是蒙面带着风帽,可是这次回门,她总不能还戴着面纱,万一要坐一起吃饭怎么办? 纪余弦凤眸微挑,浅浅在她面上一扫,「夫人为何不回去?」 女子成亲后三日回门,夫君可以不跟着回去,但女子一定要回去的。 而且女子刚刚出嫁离开家,回去后定然有许多体己的话要和自己娘亲说,所以一般都巴不得快点回去见见家人。 苏九心电急转,脑子里转的飞快,嘴上已经有了说辞, 「你知道我娘是大夫人,身体不好,不怎么管我。我和二夫人并不亲近,回去后反而尴尬,所以不如不见。」 为了配合说话的心情,苏九特意面上带着了一悲色。 纪余弦探寻的看着她,这个理由,似乎也说的过去。 「那你要为夫帮你做什么?」 「你只需要派个人回去说我病了,下不了床,回门的事便省了!」苏九道。 省了? 纪余弦无语轻笑,「那你派你陪嫁来的下人去便是。」 何必求他? 「公子的的人去说才更有说服力嘛。」苏九眯眼一笑。 纪余弦手臂搭在苏九的椅子上,倾身向前,墨眸缱绻,声音亦带着柔情, 「不是公子,是夫君!」 「啊?」苏九一怔,随即瞭然,尴尬的扭过头去,胡乱的点了点头。 夫君你个头! 小爷不带把也是男人,叫你夫君,简直笑掉牙! 纪余弦却以为她害羞了,更凑近了些,闻着女子身上清淡的幽香,浅浅眯眸,「叫一个我听听!」 苏九咬牙,忍住一掌将男人拍飞的冲动,深深吸气,「你先帮我,完事儿后我再叫!」 男人长眸眨了眨,睫毛几乎扫过女子的脸颊,身下女子瑧首垂眸,呼吸紧绷,脸色似是因为过度紧张有些白……实在是、无趣! 的确是只小雏,纪余弦没了兴致,不再逗她,缓缓坐直了身子, 「好吧!」 见他同意了,苏九才松了口气,抬头一笑,「多谢了!」 这一笑若云去月出,三月桃花初绽,柔风中带着飒爽的美,绝艷逼人。 纪余弦微微一怔,眸底闪过一丝迷茫,不由的勾唇缓缓一笑。 吃完饭天已经黑透了,苏九出了饭厅往卧房里走,走了几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愕然回头, 「你跟着我做什么?」 男人无辜挑眉,「睡觉啊!」 苏九猛然想起两人已经是夫妻,晚上是要睡在一起的。 希望某人今晚不要再晕死过去! 回了卧房,见纪余弦也一起跟着进来,奶娘低着头请安,面上又喜又忧,表情复杂,长欢则一脸不虞的站在暗处。 「长公子,夫人,洗澡水已经放好了,要不要派人来服侍?」奶娘低声问道。 「不必了,不是有夫人在嘛!」纪余弦低笑了一声,大步进了内室。 奶娘在后面一把拽住苏九的手臂,附耳压低声音道,「不管发生什么,小姐万万要忍耐,为大局着想。若真是不愿,可另外想个託词。」 忍耐什么?什么不愿? 苏九听的糊涂,刚要细问,奶娘已经退后,提高了声音道,「奴婢们先告退了!」 说罢拽着长欢打开门出去。 长欢转身看向苏九,唇语道,「不要忘了我的话!」 苏九皱眉,长欢跟她说过什么?哦,是不让纪余弦脱她的衣服。 「过来!」屋子里男人已经等的有些不耐。 苏九撩帘进了内室,见男人已解开束发,墨缎似的长发披散身后,让他本俊魅的脸更添了几抹妖媚。 「脱衣服!」男人伸开双臂,几乎是命令的语气道。 忍耐! 苏九想起奶娘的话,立刻明白了她什么意思。 不就是脱衣服,不就是伺候人吗,有何忍不的? 苏九上前两步,伸手脱下男人的外袍,随手扔在一旁,又去解他里面锦衣上的玉带。 ------题外话------ 2p已过,等待上架中,十二没选倒v,所以时间不会太长,具体时间还等编辑安排。 —— 友文《医色撩人,丞相,请接驾》/时九着 九年前,初遇。 她是权倾天下,心狠手辣的摄政王爷; 他是无依无靠,遭人刺杀的小小少年。 九年后,再逢。 他是惊才绝艷,玉质华盖的少年丞相; 她是再世为人,强势来袭的风府庶女。 重回帝京,风云际会,阴谋斡旋,权势争斗,最终谁将于波云诡谲中笑谈干坤,生杀予夺间运筹帷幄? 男主:清姿傲岸,慵懒散漫…绝世死抠;女主:冷魅轻佻,玩世不恭…阴险狡诈,总而言之,两人都不是好鸟,万年坑人没商量! 本文双处,男强女强,美男多多,结局一对一,欢迎跳坑! 第60章 搓背 男人玉带束腰,那玉扣设计的精巧,她没解过,摩挲了半晌竟也没解开。 两人相对而立,靠的极近,少女低着头认真的解着腰带,纤细白嫩的手指时不时碰到他腰身,带起一串串酥麻的痒。 纪余弦低头看着少女眉头紧锁如临大敌的模样,挑了挑眉,身子前倾,靠的更近了些,近到能闻到女子身上的幽香。 这是用的什么香粉,味道清甜,他以前竟从来没闻过。 苏九可没男人的旖旎心思,因为着急,额上甚至沁出了一层细汗,那玉带却似本就一体的一般。 心中一急,少女失了耐心,用力的一扯。 「呼啦」一声,玉带被她扯成两半落在地上。 空气有片刻的静默,苏九若无其事的给男人继续脱衣服,顺便问道,「那个玉带值钱吗?」 「嗯,和田白玉,御师亲制,雕刻了两个月所成,大概用了三千两银子。」男人声无波澜。 苏九呼吸一顿,依旧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用不用我赔钱?」 外袍脱下,纪余弦只穿着中衣转身缓步往屏风后的浴池里走,边走边淡声道,「夫人每个月月例三十两,一年三百六十两,从今天起,十年都不用领月例了!」 男人欣长矜贵的身影没入屏风后,苏九紧紧攥着他的外袍,咬了咬牙,然后猛的将袍子扔了过去。 奶奶个腿儿! 原来做纪家少夫人还有月例,可是她现在一个铜板都没看到,十年的就没了! 三千六百两银子! 苏九有些抓狂! 「过来,给为夫搓背!」男人低沉的声音氤氲在雾气中,磁性优雅。 苏九气闷,坐在床上扫了屏风一眼,没动。 不给钱,还让她搓背,她现在连下人都不如! 她是来做下人的吗? 她明明是来抢劫的! 「过来!」男人似泡在水里,声音有些含糊,带着一抹舒服的轻懒,带着他一贯的高高在上。 苏九坐在地上,扭头不答。 「搓一次,免一个月的月例。」男人声音含笑。 苏九立刻起身往屏风外走。 屏风后有一个硕大的黄梨木雕花澡盆,热气氤氲,男人坐在里面,舒服的仰头靠在边沿上。 墨发如缎,铺洒在裸露的双肩上,露出白皙的肌肤,盈润如玉,沁了烛火,染了水汽,妖娆魅人。 苏九看着男人妖精似的模样,突然呼吸一窒,脸上竟红了红。 夏天的时候,长欢他们裸着背晃来晃去她也不是没见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苏九自嘲了一声,走到男人身后,找到搓澡的布巾挽起袖子开始给男人搓背。 似乎她力气大了,男人皱了皱眉,嗤声笑道,「你真是乡下长大的不成?」 苏九眼观鼻,鼻观嘴,煞是认真的给他搓背,想要搓下一层泥来,却不想纪余弦每日有人伺候沐浴,又天生有些洁癖,身上哪里半分灰尘。 搓不下泥来,到是把男人的肩膀搓的通红,马上就要破皮了似的,纪余弦终于忍耐不下去了,一把按住她的手,勉强道,「夫人,可以了!」 苏九点了点头,道,「站起来吧!」 纪余弦水眸半挑,「做何?」 「搓下身啊,水里我怎么搓?」 纪余弦,「……」 这种力道,他敢把自己的下半身交给她吗? 看着女子淡定认真的模样,纪余弦对女子越发的好奇。 昨晚还一副羞怯的模样碰都不让他碰,今天却能面不改色的要给他搓下身,这女人到底有多少副面孔,哪一副才是真的? 纪余弦靠在木桶上,仰头看着女子,唇角噙笑,「这样就可以了,有劳夫人!」 苏九袖子挽着,耳边散下来的碎发被雾气打湿,五官精緻,别有一番灵动干净的美,她抬手指了指屏风外,「那我出去了!」 说罢将布巾搭在木架上,放下袖子走了出去。 看着少女纤细玲珑的背影,纪余弦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 纪余弦沐浴后,下人换了水,苏九拿着换洗的衣服也去洗澡。 男人半卧在矮榻上,手里随便拿了本书翻看,不经意的抬头,恰好看到女子映在半透明的织锦屏风上的影子。 少女及腰的头发散下,利落的除去外衫、上衣、下裳……动作没有任何扭捏羞怯,哪怕知道他就在屋子里。 屏风上映出少女有致的身姿,纤腰,长腿,以及胸前优美的弧度,烛火一闪,鲜活影动,少女就似要从屏风后走出来。 男人嗓子有些发干,拿起茶杯浅抿了一口,再抬眸女子已经进入水里,影子渐渐模糊,只听到淅沥水声。 纪余弦眸光流转,启唇笑道,「夫人需不需要为夫擦背?」 「不用!」女子裹着湿气的声音含糊的传过来,似乎还嘀咕了一句, 「我可没有银子给你!」 纪余弦笑了笑,继续看手上的古书。 一盏茶后苏九穿好了衣服出来,直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上去,靠在最里面,外面几乎留出来两三个人的位置。 纪余弦放下书起身过去,放下床帐,隔了烛火,帐内顿时变的幽暗。 男人穿着淡紫色的寝衣,俯身下来,水缎般的墨发落在苏九耳畔,凤眸微眯,红唇艷艷,说不尽的风情万种, 「昨晚良宵委屈了夫人,为夫今夜便为夫人补上。」 苏九警惕的看着他,总觉得此时的男人甚是危险,不由的向床里靠了靠,干笑道,「不必,盖个被子而已。」 纪余弦倾身向前,长指抚在少女的的水润的脸颊上,缓缓向下…… 「害羞?」 苏九挑眉看着他,害羞什么? 纪余弦手放在被子上想拉下去,却被女子紧紧的拽住。 男人目光渐淡,轻笑道,「苏月玖,欲擒故纵的把戏一次便好,我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苏九不解,「什么意思?」 「装傻?」纪余弦眸色凉凉的瞥过女子的紧握被子的手,淡笑起身,一拂床帐下了床,「既然这般喜欢装,就继续装好了!」 说罢穿上外袍,抬步往外走。 「吱呀」 一声,门被打开又被关上,屋子里恢复安静,只余男人身上淡淡冷香漂浮。 「莫名其妙!」 苏九冷哼一声,抬手曲指一弹,扑的一下,桌案上的烛火顿时熄灭。 摸了摸胸口的玉佩,黑暗中苏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随即闭上,睡觉! ------题外话------ 回复书城的小伙伴们,本文还在公众期,暂时一天一更,每章字数2000+,上架后万更,另外本文1v1,宠文,男女主身心干净,暂定这样,若有更改,提前通知。 第61章 谢盈 次日,纪余弦果然派人去拜访了苏家,带去了礼物,顺便告诉苏家人,苏月玖病了,下不了床,所以三日的回门推迟。 苏月玖的病苏林氏一早便是知道的,没想到已经病到下不了床了,一听纪府的人说,顿时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进纪府去看看。 苏文谦也很纳闷,「怎么才三天的功夫就病的这般严重了?」 「过了今日,妾身马上去纪府看看!」苏林氏道。 「也好,多带点补品给月玖!」 「是!」 隔日,苏林氏去纪府探望苏九。 听说苏林氏要来,苏九自然做好了准备,又蒙上了厚厚的纱巾躺在床上,额头上缠着布巾,连眉眼都遮了一半。 一掀床帐看到苏九病弱的样子,苏林氏眼泪立刻涌了出来,「我的儿,你怎么病成了这副模样?」 「都怪娘不好,不该让你进京成亲!」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想活了!」 …… 苏林氏坐在床边一顿哭哭啼啼,苏九眯眼瞧着,脑袋嗡嗡的疼。 这装病真特么不是人干的活! 奶娘上前劝道,「二夫人不必太忧心,前两日本好些了的,谁知前天晚上病情又加重,昨儿一早竟起不来床了,才没能回去看您和老爷。」 「看不看我们不打紧,只是月儿这病、」苏夫人握着苏九的手抹泪。 苏九妆模作样的又咳了几声。 苏林氏把奶娘叫到一边,拭泪问道,「月儿病成这样,纪府里怎么说?」 「纪府到还好,二夫人送了不少补药过来,让大夫好生给小姐调养身子。」奶娘眼不眨的淡定说道。 苏林氏点了点头,嘀咕道,「好容易嫁进了纪府,这福还没享,万一要是、可怎么是好?」 「二夫人多虑了,小姐她福寿绵长,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们从阜阳出来也一个多月了,这盛京里不能久留,以后还要奶娘多照顾小姐。」 「二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我那苦命的孩儿!」苏林氏又忍不住哭起来。 半晌,奶娘劝停了,苏林氏走到床边,对着苏九又宽慰了几句,才起身回去。 果然,不出两日,阜阳那边便来了书信,说家里的生意出了点事,让苏文谦赶紧回去, 即便万般不舍,苏家人也只好打点行礼启程。 走的前一日,苏林氏又来看苏九,见苏九仍然在床上躺着,心中越发的放不下,着实对着奶娘交代嘱咐了一番,才依依不捨的和苏九告别。 自始至终,苏九也没看到苏家的大夫人。 苏家人一走,苏九彻底了了一件心事! 而纪府里,自然那一夜后,纪余弦再也没来过栖凤苑。 府里开始传,少夫人还没得宠就已经失宠了。 苏九浑不在意,吃喝逍遥了两日,开始想着怎么出府。 这几日乔安几人出去,已经将酒馆的分店铺子看好了,只等着她过去看完之后确定下来便开始动工装修。 这日吃过早饭,苏九带着长欢想要出府,刚一出栖凤苑,就见对面两个女子迎面走来。 前面的女子一身石榴红妆花长裙,外罩雪白大裘,凤眸红唇,长相明艷,气势凌人,落她半步的女子一身丁香色衣裙,外罩织锦披风,面若春桃,香腮杏眸,眼波流媚。 想,这便是纪余弦的两位小夫人了。 苏九嫁到纪府已五六日,还是第一次见到。 对面两人身后跟着数个丫鬟,见到苏九不跪不拜,甚至没有半分恭敬,挑着眼在她身上打量。 「呦!」谢盈撇唇轻笑一声,「这就是咱们少夫人吧?」 「少夫人是要出府吗?」任芷儿娇声笑道。 不等苏九回道,谢盈嗤笑一声,「芷儿妹妹说笑了,咱们少夫人千里迢迢从阜阳来的,盛京哪里有亲人,出府做什么?」 「噗嗤!」任芷儿笑了一声,「姐姐所言甚是!」 苏九听着她们阴阳怪气的语调,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懒的理会,带着长欢继续往前走。 「慢着!」谢盈气势凌然的道了一声。 苏九停步转过头来,「有事?」 「听说少夫人前两日病了,我陪着公子,一直没空去看望,正好,我这里有刚熬好的参汤,少夫人趁热喝点吧!」谢盈双手缕这胸前的墨发,挑眸说道。 苏九这才看到,谢盈身后的一个小丫鬟抱着瓷盅,随时准备给谢盈暖身子用的。 那丫鬟听到谢盈的话,立刻走到苏九面前,打开盖子,将热气腾腾的参汤往前一送,笑道,「二少夫人赏赐的,少夫人赶紧接着吧,这可是上好的千年参,少夫人在阜阳一定没见过吧!」 「好啊!」苏九笑了一声,伸手就要接过来。 「小姐!」长欢伸臂拦住苏九,目光凌厉的看向那小丫鬟,寒气顿生。 小丫鬟心中一颤,顿时忍不住后退一步。 「长欢,别吓到小姑娘!」苏九懒懒道了一声,伸手接过那参汤。 谢盈和任芷儿对视一眼,目中尽是得意。 苏九捧着还滚烫的参汤,毫不犹豫的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噗!」 「啊!」 递给苏九瓷盅的下丫鬟被喷了满脸的汤,双手挥舞,尖叫着后退。 众人都是一愣,还不待反应过来,就听苏九冷声道,「什么破参汤,这么难喝,还给你!」 说罢将瓷盅往谢盈怀里一扔。 谢盈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汤水撒出来,烫的她双手一哆嗦,「砰」的一声瓷盅落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汤水四溅,全部烫在谢盈脚上,烫的她连声惨叫,不断后退。 惊变只在转瞬之间,众人都愣在那,只听到谢盈和那个丫鬟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任芷儿和身后的丫鬟忙迎上去搀住谢盈,「姐姐,你没事吧?」 一群丫鬟用手帕给谢盈擦手的、拂脚的乱成一团。 苏九清冽笑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这么难喝的参汤就别拿出来显眼了,长欢,哪天给她们一人来一碗童子参,让她们尝尝什么是真正的好参!」 「是,小姐!不过她们人多,我得多喝点水啊!」 两人一唱一和,渐渐远去了。 后边谢盈被众人围着,一身狼狈,明艷的脸气的铁青,切齿道,「好你个苏月玖!」 任芷儿不解的道,「不是说性子怯懦吗?」 「进了纪府以为自己成了少夫人便张狂起来了!」谢盈目光狠毒,咬牙道,「得罪了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姐姐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赶快回去吧,回头我们慢慢和她算帐!」任芷儿搀扶着谢盈的手臂道。 谢盈冷哼一声,用力的将手臂一甩,转身往自己院子里走。 任芷儿被她甩了一个趔趄,被身后的丫鬟扶了一下才没摔倒。 总是这般,只要她生气,就会把怒气牵到自己身上! 任芷儿半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冷,抬头时脸上又是那副柔弱卑微的模样,见谢盈快要走远了,忙快步跟上去。 第62章 冤家路窄 苏九和长欢一路出了纪府,阿树已经赶着马车在门口等着,待两人上车,喝马驾车离开。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盛京繁华的永安街上停下,苏九再下来时,已经变成翩翩少年郎。 抬头看去,见眼前是一个没有招牌的门面,木门半开,两侧的窗子都紧关着。 苏九回头看了看身后熙攘的行人,这铺子的位置的确不错。 乔安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来,笑道,「大当家来了!」 「辛苦了!」苏九点了点头,抬步往店里走。 进去后只见内堂很宽敞,上下两层,只是桌椅略破旧了些,墙面发黑,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方。 苏九沿着木梯往楼上走,问道,「要多少银子?」 「一千五百两!」乔安回了一声,继续道,「我打听过了,这条街上大小相近的铺子价钱都在一千八百两以上,这铺子以前的东家急着出手,而且店面破旧需要重新装修,所以最后一千五百两谈下来!」 苏九的陪嫁里有一千两银子,再拿出几件首饰玉器当了,一千五百两也可以拿出来。 「我上午去了一趟斜阳街,酒馆那里也也有两百多两银子的盈利,分的话,也能分我们一百两,我打算用这个前来装修这个店面。」 苏九点头,「好!」 几人上了二楼,二楼设置的应该是雅房,只是到处脏污不堪,胡大炮正指挥几个小厮打扫。 「我打听了一下,这铺子原先经营的还是不错的,后来东家迷上了赌博,无心打理,才将一个好好的铺子变成了现在这样,那东家还欠了赌坊不少银子,才急着出手!」乔安解释道。 见他们上来,胡大炮走过来,憨憨笑道,「大当家!」 苏九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在二楼巡视一圈,只见二楼有不少窗子,只是给隔在雅房里,所以整个二楼看上去昏暗压抑。 苏九凭窗看了看街上的人群,回头道,「将雅房都拆了,重新粉刷墙面,桌椅全部换成新的。」 「好,一切都依大当家!」乔安笑道。 「对了!」苏九突然想起什么,道,「安爷,阿树,你们还记不记得柳家村那个老乞丐?」 乔安思忖一瞬,突然眼前一亮,「九爷说的是那个会烤叫花鸡的老乞丐?」 老乞丐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多大年纪,反正已经一把白鬍子,苏九小的时候他就呆在柳家村,到现在仍然在那里,十里八村都认识这个老乞丐,就是因为他的叫花鸡。 若是有不嫌脏的,拿只鸡去让他烤,一个村子的人都得流口水。 「对,就是他!咱们这店这样大,只卖牛肉锅实在少了些,可再多加几样招牌菜,那个叫花鸡绝对能让人眼前一亮!」 乔安认同的点头,却又皱眉道,「只是,不知道那老乞丐肯不肯离开柳家村进城?这样吧,午后,我和大炮便出城回一趟玉壶山,找一下那个老乞丐。」 「好,只是他若不肯,不要让大炮用强!」 「我明白!」 之后几人又商议了一下店里布置,因为又多了一个铺子,众人都有些激动,想像着以后店里生意火爆,各自说的滔滔不绝。 一直快晌午,乔安和胡大炮留在店铺里,苏九长欢和大树三人赶着马车离开。 好容易出来一趟,苏九打算去斜阳街酒馆一趟。 前面似有什么热闹,人堵了快半条街,阿树赶着车等了一会见人群不散,想要拐弯走另一条路,发现后路也被堵上了。 说是两辆马车撞在一起了,都是京中权贵,各自叫了人来,打的不可开交。 等了两炷香的功夫,眼看太阳已经升上正空了,苏九肚子唱空城计,撩开帘子见外面有卖包子的,打算出去买几个包子给阿树和长欢回来填肚子。 让阿树和长欢等着,苏九跳下车去买包子。 包子摊前围了不少人,苏九正要挤进去,就听后面轻快的声音喊道, 「苏九!」 苏九回头,见是南宫碧站在他身后,开心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南宫碧身后站着南宫恕,对着她微一点头。 苏九笑了笑,「买包子啊!」 「别买了,正好有人请我和哥哥吃饭,一起去吧!」南宫碧指了指旁边的酒楼。 苏九转头看去,只见旁边是一三层气派酒楼,旗帜招展,门前人来人往。 苏九憨笑,「别人请你们吃饭,我去做什么?」 「一起去吧!」南宫碧上来抓住苏九的手臂,撒娇道,「就是几个人坐在一起喝酒吃饭,很无聊的,你去了正好陪着我说话!」 南宫恕俊眸看过来,淡声道,「苏公子若是没事便一起去吧,只是很平常的一个聚会,正好苏公子刚到盛京,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苏九眼睛一转,淡淡点头,「也好!那等我一下!」 说罢苏九回身买了几个包子,回到马车那将包子给长欢两人,告诉两人若是路通里让他们先去酒馆等她。 长欢和阿树两人点头应是。 苏九回到酒楼前,和南宫兄妹往酒楼里走去。 正是饭时,酒楼大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小二看到南宫两人穿着不凡,立刻上前谄媚笑道,「几位来了!可约了人?」 南宫碧点头,脆声问道,「梁世子在哪里?」 「原来是世子爷的客人,两位楼上请!」小二点头哈腰的在前面带路。 上了三楼雅房,小二在一间上面写着雪梅阁的房间外停下,面上堆笑道,「几位请进,就是这里了!」 南宫恕推门而入,一股香风和着悦耳的丝竹声顿时铺面而来。 屋子宽敞,绡纱锦罗,屏风香炉,墙上挂着名家的字画,布置的极其舒适奢华。 此时房内已有四五人,两个锦袍男子正坐在桌子旁听曲,一人饮酒,还有一着玄色锦袍的男子背对着门口正坐在靠窗的矮榻上独自对弈。 隔着一道珠帘,侧室里两个歌姬正一人抚琴,一人抱着琵琶轻声吟唱。 曲音婉转,一派奢华靡靡之音。 南宫兄妹带着苏九一进去,几人顿时转头看过来,起身迎过来,笑道, 「南宫兄,等候多时了!」 「南宫小姐也来了,好久不见啊!」 「这位小公子好俊俏,之前不曾见过,南宫兄还不介绍一下。」 南宫恕淡淡点头,指着一粉蓝袍子面相风流的男子对着苏九道,「这位是梁国公嫡子,梁世子!」 又指向另外一着豆青色锦袍细眼厚唇的男子,「这位是户部尚书府上的于三公子!」 「这位卫将军!」 苏九一路听下去,心中微惊,竟都是朝中权贵。 也对,南宫恕本是镇西将军,结识的人自然也都是朝中贵族公子。 「这位苏公子,刚刚进京,大家多家照顾!」南宫恕指着苏九道。 苏九拱手,「认识各位公子,苏九三生有幸!」 这些文绉绉的词,她在乔安那也学了几句。 似听到她的声音,一直坐在矮榻上的人执棋的手一顿,倏然转过头来,正好看到少女的笑脸。 仍旧是那身男子装扮,头发高束,眉毛特意的描过,目光清卓,精緻中带着英气,像是个翩翩美少年。 男人墨眸一眯,缓缓站起身来。 苏九此时也才注意道靠窗的男子,顿时一愣。 下意识的就想逃跑。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真真是冤家路窄! 第63章 哪里像个女子? 南宫恕看到男子,目光变的恭敬,刚要介绍男子,就见他长眸看过来,对着自己微一摇头。 两人相识已久,随便一个表情便能知道对方的意思,南宫恕瞭然,对着苏九介绍道,「这位是萧公子!」 苏九目光闪躲,微一点头,声音也有点发虚, 「见过萧公子!」 男人眉宇清寒,一瞬不瞬的盯着苏九,淡淡启口,「苏公子、别来无恙啊!」 南宫恕一怔,「你们认识?」 萧冽薄唇轻抿,意味深长的道,「何止是认识?」 此时梁世子上前一步,目带惊艷的打量苏九,嘻嘻笑道,「苏公子,长的好生俊俏!」 南宫碧立刻上前一步将苏九挡在身后,对着梁小王爷冷哼一声,「苏公子是本小姐的朋友,收起你的龌龊心思!」 梁文卓是盛京有名的花花公子,而且男女通吃,府中养着不少小妾男宠,若是没有背景的少年少女被看他看上,一般都难逃魔爪。 见南宫碧说的直白,梁文卓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尴尬,讪讪笑道,「碧儿小姐误会了,本世子怎么会欺负你的朋友?」 说罢忙转移了话题,招呼道,「人齐了,小二,酒菜赶紧上!」 「是!」门外小二应声,蹬蹬往楼下跑。 众人落座,苏九见众人包括梁世子,对姓萧的男子极为恭敬,先让了上座给他。 「苏公子,来本世子身边坐!」梁文卓拉着苏九要落座。 苏九不知道这位梁世子的为人,所以不解他对自己为何这般热情? 南宫碧眉头一皱,刚要抬手将梁文卓的手打落,突然萧冽横臂过来,将苏九一拽,按在自己左侧的的位置上,不容置疑的道,「坐在这里!」 南宫碧顺势坐在苏九左侧,笑道,「我挨着苏公子坐!」 三人顿时把梁文卓挤了出去。 梁文卓讪讪一笑,不敢挨着南宫碧,忙给南宫恕让座,自己坐在萧冽右侧的位置上,其他几人也纷纷落座。 「虽然咱们都在盛京里,却难得一聚,咱们先敬睿、公子一杯!」梁文卓虽好色,却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知道萧冽不愿暴露身份,立刻改了口。 众人会意,纷纷举杯。 苏九也跟着举起酒杯,却被萧冽伸手挡下,不轻不淡的道,「喝不了就不要喝!」 「谁说我喝不了!」苏九飒然一笑,她一个人能把这一群人喝趴下,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苏公子痛快!」梁世子笑贊了一声,吩咐道,「赶快给苏公子满上!」 众人身后伺候侍女立刻上前,给苏九倒了满满一杯,其他人也纷纷满了酒。 萧冽眼尾轻瞥了女子一眼,看着她着了酒色的粉唇,微微皱眉。 梁文卓忍不住的拿眼睛总往苏九这边瞟,被南宫碧瞪了几次,才稍稍收敛。 「和苏公子初识,实在是有缘,本世子再敬苏公子一杯!」梁文卓举杯对着苏九。 南宫碧娇俏一笑,话中却带刺,「梁世子一向眼高于顶,什么时候对平民也这样客气了?」 梁文卓无奈挑眉,「碧儿大小姐,我这几日不曾得罪你吧,干嘛总是针对我?」 「只要你不招惹我的朋友,本小姐才懒得搭理你!」南宫碧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碧儿!」南宫恕轻斥一句,「不得对世子无理!」 「得、得!我惹不起你,躲着总行了吧!」梁文卓调笑了一声,转目看向南宫恕,「南宫兄,实不相瞒,今日宴请南宫兄,实在是有事相求!」 终于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南宫碧冷哼一声,夹了菜给苏九,「别理他们!」 南宫恕抬头,神色冷峻,波澜不惊,「梁世子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梁文卓嘿嘿一乐,「我后院三夫人的二弟在御林军中,正好是南宫兄的手下,前几日犯了点小错,被杖责关在大牢中,还请南宫兄通融,递个话过去,放我这小舅子出来!」 南宫恕面色不变,似是已经料到,只淡声道,「恐怕要让世子失望了,此事是我手下副将所办,依军法行事,即便是我,也无可奈何!」 这件事副将慕景云两天前便向他禀告过,梁文卓的这个三房小妾的二弟是御林军中的一个陌长,前几天出去办事,回来的路上喝醉了酒强了一个姑娘,被人家父母找到军营,还想偷偷杀人灭口。 幸好被慕景云发现,打了他五十军棍,然后关入了军中大牢。 今日梁文卓突然要宴请他,还说睿王殿下在,南宫恕便想到是此事。 果然,酒还未过三巡,梁文卓已经耐不住提起。 听到南宫恕拒绝,梁文卓脸上难看,却不敢当场发脾气。他爹虽然是二品郡侯,但南宫世家为将,在大梁地位颇重,而且这位镇西大将军有名的铁腕冷血,若是不肯通融,他爹来了估计都没用。 但是想到家里他貌美的小妾哭的梨花带雨的娇媚模样,又不肯死心,只得看向萧冽,「睿公子,您帮我说两句话!」 萧冽俊颜深沉,喜怒难辨,只淡声道,「今日不谈公事。」 这便是拒绝了! 梁文卓不敢再说,只陪笑道,「是、是,今日咱们只喝酒,来,给几位爷都满上!」 屋子里丝竹声顿起,侍女上前倒酒,又恢复了方才轻松的气氛。 被梁文卓邀请来的另外两男子本就是来作陪的,只劝酒助兴。 苏九喝了几杯酒,没有醉意,却有了尿意,刚要起身出门去方便,手腕突然被按住,男人侧颜冷贵,看着手中的酒盏,眼尾却扫过来,低声道,「干什么去?又想逃?」 梁文卓正在给南宫恕敬酒,南宫碧兴致盎然的看着歌女吟唱,其他人也都在谈笑晏晏,到是无人注意到两人这边的动静。 苏九挣了挣手腕,没有挣开,只得故作淡定的道,「去撒尿!」 萧冽捏着酒盏的手一紧,差点捏碎了白玉酒杯,长眸一转,浅浅扫了少女面不改色的脸,目光不由的落在她胸口上,怀疑自己上次是不是摸错了,大口喝酒,满口粗话,行为也极像个男人,这哪里是女子? 然而一说撒尿,男人又想起上次自己被耍的事,俊脸又沉了几分,抓着苏九的手腕也用了力道,咬牙道, 「上次的事,是不是该清算一下了?」 苏九无辜的挑了挑眉,「怎么清算,不然你也去茅厕,让我在外面等着你,然后你偷偷跑了。」 萧冽,「……」 「少贫嘴!」男人脸色难看,斜睨她一眼。 苏九很老实的闭嘴,垂眸不语。 ------题外话------ 回书城的小伙伴们,暂时每天一更,上架的时间还没定,等着编辑安排,亲爱的们推荐票和打赏十二都看到了,谢谢支持! 第64章 酒宴生变 萧冽深吸了口气,才将胸口的怒火压下去,问道,「我的玉佩呢?」 苏九抬起左手在胸口一摸,淡声道,「在我枕头下。」 那玉佩确实在纪府卧房的枕头下,这几日为了防止纪余弦再晚上过去脱她衣服,所以她便将玉佩摘了下来藏在了枕头下。 看着苏九摸胸的姿势,男人眉心微蹙,想起那日掌下柔软的触感,耳根不由的烫了一下,下意识的半侧身将她挡在身后,皱眉斥道, 「好了!」 苏九听话的放下手去。 南宫碧突然回过头来,凑近了苏九身边神秘的道,「苏九,我发现那个弹琴的女子手指好长!」 苏九转头扫了一眼,那女子低着头,双手拂在古琴上,果然骨节分明,手指尤其的长,隐隐约约还可见手上因长期弹琴生的茧子。 苏九和南宫碧两人窃窃私语,萧冽抿了一口酒,半晌才想起桌案下自己还握着苏九的手。 她行为不像女子,手腕却和男人大不相同,肌肤细腻柔滑,握在手里软弱无骨。 苏九自然没想逃跑,萧冽也已经明白,只是仍旧握着不放。 「你叫苏九?」萧冽拽着苏九的手腕,将她偏向南宫碧的身子向自己身边微微一扯,淡声问道。 苏九转过身来,点了点头,想起男子的身份,也生了几分好奇,问道,「你是何人?」 在座的几位都是朝中贵公子,介绍他的时候虽然没介绍身份,但看梁文卓对他恭敬的样子,他定然也不是普通百姓。 他姓萧,梁文卓却叫他睿公子,萧睿? 萧冽浅浅睨她一眼,「和你一样,来蹭饭的!」 苏九眼睛咕噜一转,耸了耸肩。 萧冽看着她眼波流转间偶尔露出一抹娇俏的模样,不由的抿唇一笑,那笑若春阳初绽,一下子照进他幽深如潭的眸底,溅起浅浅涟漪。 说话间,桌子上的酒罈已经空了几个,梁文卓明显已经有了醉意,说话舌头也开始发直。 南宫碧趁南宫恕不注意,偷偷喝了半盏酒,脸蛋微红,偶尔和苏九说上两句话,双手托腮嘿嘿傻笑。 苏九尿意更急,瞥了一眼男人抓着自己的手,刚想好声商量,突然目光凝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微微一怔。 抬头思忖问道,「弹琴的人,是不是应该指腹上有茧子?」 不明白苏九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萧冽淡淡点头, 「是!」 苏九脸色微变,那女子用手指弹琴,她怎么会看到她指腹上的茧子? 她看到的茧子分明是手心上的! 而练剑的人才会在手心起茧! 苏九霍然转身看向弹琴的人,正见她琴下刀光一闪,猛然急射南宫碧的后心。 而另外一抱琵琶的女子手中突然多了一把软剑,几乎是同时,刺向南宫恕。 惊变在瞬间,甚至已经来不及提醒南宫碧,苏九旋身而起,一脚踢落偷袭南宫碧的飞刀,纵身向着弹琴的人抓去。 弹琴的人抬头,一双鹰目,目光狠辣,竟是个男扮女装的男子。 屋子里顿时一静,所有人都震惊的看过来。 南宫恕反应极快,偏身躲过软剑,翻身而起,一脚踢在偷袭的女子的手腕上,两人顿时缠斗在一起。 「敢坏我好事,找死!」一身女装的男子怒吼一声,掌间带风,猛然向着苏九肩膀上横噼。 萧冽眉心一皱,刚要上前,却见苏九迎风而上,腰身诡异的一转,肩膀擦掌而过,旋身一脚踢在男人的肩膀上,动作迅猛,如云流水,没有片刻停顿,纵身而起,踏在男人胸口上,然后一拳向着男人的眉心挥去。 她出手那样快,准而狠辣,男人被她一拳击飞出去,砰的撞在墙上,闷痛一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萧冽紧握的手掌缓缓松开,看向女子的目光深了深,这女子的伸手绝非一般花拳绣腿。 为防男人反击,苏九闪身上去,一脚踩在男人胸口上,只听「咔擦」一声骨裂的声响,抬手就要再给他一拳。 男人仰头看着苏九,满是鲜血的的嘴一张,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苏九身子挡着,后面的萧冽没有看到,南宫恕却目光一震,抬腿踢在和他打斗的女子腹部,然后闪身挡在苏九面前,猛的往前一扑。 「噗!」 轻微的几声细响,几根如牛毛的银针闪着幽蓝色的光芒自地上的男人嘴里射出,擦着南宫恕的背部而过,钉入木椅上。 「哥哥,苏九!」南宫碧急呼一声,向着倒在地上的两人冲过去。 一旁的女刺客趁机举剑向着南宫碧刺去。 萧冽眸光一寒,抬手一挥,桌子上的筷子呼啸而去,带着雷霆之势,猛然插进女子的肩膀上。 「啊!」 「咣当!」 女子惨叫一声,手中软剑落地,捂着肩膀后退。 此时屋子里的卫嵘也反应过来,抽剑横在女子的脖颈上,女子顿时不敢再动。 南宫恕伏在苏九身上,身下少年的身体异常的柔软,他连忙起身,顺便拉了她一把,问道,「苏公子你怎么样?」 苏九咧嘴一笑,「没事,多谢南宫兄相救!」 南宫恕摇了摇头,「我还要感谢你救了舍妹一命!」 当时两人同时被袭击,他反应再快也不可能全部挡住,必然要有一人受伤,还好有苏九出手。 萧冽漆黑的眸子在南宫恕和苏九两人身上扫过,几乎可以确定,南宫恕并不知道苏九女子的身份。 梁文卓也走过来,早已经吓醒了酒,脸色苍白,有些慌张的道,「南宫兄,这两人绝对不是我找来的,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刺客!」 此时墙角下的男人已经晕过去,另一个女子肩膀上插着筷子,鲜血已经将衣服染红,旁边卫嵘还用剑压在她脖子上。 南宫碧走过去,掏出一把小匕首抵在女子胸口上,冷声问道,「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刺杀我和哥哥?」 女子和南宫恕交手两个回合受了不轻的内伤,闻言吐出一口鲜血,面色却丝毫不见怯懦,厉声道, 「别废话,要杀要剐随便!」 南宫碧眉头一皱,抬腿狠狠的在女子膝盖上踢了一脚,恨声道,「死到临头还嘴硬!」 「碧儿!」南宫恕低唤一声,淡声道,「问询的事自有人做,此时不必浪费口舌!」 这种人不用刑讯定然是不会招的。 说罢对着卫嵘吩咐道,「押下去,仔细审问!」 「是!」卫嵘是皇宫侍卫统领,隶属御林军,自然要听南宫恕指挥。 「南宫兄、」梁文卓瑟瑟开口,想要再解释几句。 「今日便到这里吧,我还有事,改日再聚!」南宫恕道。 「是,是,本世子一定将此事查清楚,给南宫兄一个交代!」 被刺客一闹,屋子里又满是血腥味,众人也没了喝酒的兴致,一场酒宴就此结束,出门往楼下走。 苏九要去斜阳街酒馆找长欢他们,出了酒楼后和南宫兄妹道别。 「苏九,今天你救了本小姐一命,我一定会记着的!」南宫碧一双杏眸亮晶晶的看着苏九,娇俏笑道。 「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苏九语气淡然,却说的真诚。 「今天的确很感谢苏公子出手,日后只要苏公子需要,我南宫家一定义不容辞!」南宫恕少见的脸上带一抹浅笑,语气温淡。 客套的话苏九也不多说,笑了笑,告辞转身而去。 剩下的几人纷纷也向萧冽告辞。 「今天往殿下受惊了,改日我再做东,宴请殿下!」梁文卓谦卑笑道。 「嗯!」萧冽微一点头,转身上睿王府的马车。 众人在酒楼前各自离去,萧冽半倚着软枕闭目养神,突然想起什么,起身撩帘看过去,果然见少女正独自一人往前走。 「停车!」萧冽吩咐了一句。 车夫应声勒马,马车堪堪停在苏九身侧。 此时苏九还想着方才的打斗,如果当时南宫恕不扑过来,自己是否能躲的过那几根银针。 那刺客对着她笑的时候,她心中已经警惕,当时也许她一拳过去,将那男人的下巴打碎,让他再无法吐针。 正胡思乱想着, 一辆马车停在自己身侧,苏九看也未看,侧让一步,继续往前走。 车帘却突然撩开,露出男人俊美矜冷的面孔,淡淡的看着她,「去哪,我送你!」 苏九怔然回头,面上闪过一抹惊讶,挑眉戒备的看着他,他有那么好心? 男人瞥她一眼,「快点上来!」 「多谢了,我自己走着便好!」苏九身姿卓立,精緻的小脸雌雄难辨,疏离的道了一声。 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她可不愿欠人情。 男人眉头轻蹙,冷哼一声,「不知好歹!」 说罢放下车帘,吩咐车夫离开。 看着马车绝尘而去,苏九对着车尾踢了一脚,面上愤愤,你才不知好歹,你全家不知好歹! 很快马车消失在人流中,苏九很快便将萧冽忘到了一边,闻着路边包子摊上散发出来的香味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吃饱,过去买了两个包子,边吃边往斜阳街走。 到了酒馆找到长欢,又听李泰交代了一些店里的情况,三人赶车马车回纪府。 冬天日短,到了纪府的时候刚到酉时,天已经快黑了。 苏九在路上便换回了女装,将面上的 妆容用湿布擦掉,到了门口下车时,又变成了纪府少夫人。 天色将晚,夕阳斜照,给整个纪府铺上了一层金粉,越发衬的亭台楼阁气派雍容。 此时正是摆晚饭的时辰,下人都在各院里伺候,一路过去都没碰到几个人。 进了栖凤阁,范氏正从饭厅里出来,迎出来笑道,「少夫人回来了!」 苏九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奶娘呢?」 范氏目光闪烁,讪讪道,「奴婢也没看到,大概在少夫人卧房里吧!」 苏九不疑有他,转身往卧房里走。 推门进去,屋子里一片昏暗,并不见奶娘的身影。 苏九皱了皱眉,出门寻找。 一连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有,花厅里,春柳和夏荷正凑在一起聊天,见到苏九进来顿时站了起来,垂首请安, 「见过少夫人!」 「奶娘呢?」苏九问道。 「没,没见!」春柳立刻道。 苏九也不啰嗦,转身出了门,身后春柳和夏荷两人对视一眼,抿唇轻笑,笑中尽是轻视。 ------题外话------ 亲爱的们说看不够,所以今天多更了字数,等于更了两章,么么哒! 第65章 欺主 苏九一直走到小厨房后,听到搓洗衣服的声音,还有秋葵和冬雪的谈笑声 「奶娘,为我们洗衣服,真是辛苦你了!」听上去似是秋葵的声音,语气矫揉造作,满是幸灾乐祸。 「谁让咱们少夫人得罪了二少夫人,浣洗院的秦嬷嬷是二少夫人的心腹,不让下人洗咱们院子里的衣服,咱们总不能自己洗吧!」 「就是,我这手可没泡过冷水!」 「所以只能劳烦奶娘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说完一阵嘻嘻发笑。 苏九脸色猛的沉了下去,快步走过去,转过回廊,只见水井旁,奶娘正低着头搓洗木盆里的衣服,已经洗出来不少,水盆里还堆着许多,都是院子里丫鬟的衣服。 冬日的井水冰寒刺骨,奶娘的手被冻的通红,听着旁边两个女子的嬉笑,一言不发,只低头搓洗。 苏九身后长欢气息冷冽,大步就要上去。 苏九抬手将他拦住。 秋葵和冬雪正坐在井沿上磕着瓜子闲聊,见到苏九顿时一愣,齐齐起身,惶恐的看过来。 奶娘听到脚步声抬头,忙起身用围裙擦手道,「小姐,你们回来了!饿了吧?我这马上就好,一会就去伺候您用饭!」 苏九走过去,从水盆里用手指挑起一件橘黄色的衣裙,淡声问道,「这是谁的衣服?」 秋葵上前一步,讷讷道,「是奴婢的!」 「你的衣服为什么自己不洗?」苏九抬头问道。 秋葵脸色虚白,却梗着脖子道,「回少夫人,奴婢是府里的二等丫鬟,只贴身伺候主子,不管洗衣服。」 「原来如此!」苏九轻笑,目中却寒光凛冽,淡声问道,「按府里规矩,我的奶娘应该是几等?」 秋葵缩了缩肩膀,瑟瑟道,「一、一等。」 「因为我得罪了二少夫人,没人给你们洗衣服,所以你们就让我的奶娘给你们洗是吗?」苏九清眸扫过去。 秋葵身子一颤,就要跪下去,却被身后冬雪一把扯住,「少夫人,浣洗院的人不给咱们院子里的人洗衣服,衣服总要有人洗,少夫人的衣服金贵,奴婢们怕洗坏了,所以只好让奶娘亲自动手,至于奴婢们的衣服,奶娘若是不愿意,奴婢给银子就是!」 叫冬雪的丫鬟长了一双桃花眼,略有几分姿色,说话干脆,没有半分恭敬。 苏九冷冷看着她,浑身散发出杀气,夕阳最后一抹余光撒在她清卓的面孔上,如雪冰寒。 奶娘忙按住苏九要抬起的手,看着她缓缓摇头。 奶娘的手冰凉,将苏九胸口翻腾的怒火一点点压下去,告诉自己,这是纪府,不能杀人! 她苏九也向来不杀手无寸铁的妇人! 深吸了口气,苏九将奶娘拦在身后,冷笑道,「不用银子,衣服洗便洗了,不过奶娘已经洗干净,你们现在就穿上吧!」 秋葵和冬雪两人一怔,「少夫人、什么意思?」 「没听懂吗?少夫人让你们现在就把衣服穿上!」长欢冷喝一声。 两个丫鬟浑身一抖,惊愕的看着苏九。 「穿上啊!」苏九挑起那件橘黄色的衣服甩在秋葵身上。 衣服刚从水盆里拎出来,甩了秋葵一身的水,她浑身一颤,顿时跪下去,「少夫人饶命,奴婢知错!」 冬雪也跟着跪下去,「奴婢不敢了!」 苏家和纪府的亲事的前因后果,纪府的人皆知,对苏家鄙视,对苏九这个少夫人也没有太多的恭敬,但她们心里轻蔑,却也不敢不听苏九的话。 她们一开始欺负奶娘,只是以为苏九真的如外面所说,性子懦弱,不曾想,苏九行事竟这般狠决。 「哪件是你的?」苏九看向冬雪。 「奴婢知错了!」冬雪也生了几分怯心。 「哪一件?」苏九又重复一遍,语气清寒。 冬雪脸色一白,听着苏九清冽的声音,心中生寒,不得不得抬手指着盆里一件丁香色的裙衫,「这、这件。」 「其他的是谁的?」苏九又问道。 「是,是春柳和夏荷的!」秋葵忙回道。 「长欢,把她们都找来!」 「是!」长欢应声转身快步而去。 很快,春柳和夏荷都跟在长欢身后过来,看着眼前的情形顿时一愣,纷纷跪下去,「少夫人,奴婢们知错!」 「去吧,把自己的衣服都挑出来!」苏九吩咐道。 春柳和夏荷不明所以的对视了一眼,然后起身过去,将自己的衣服从水盆里挑出来。 「好了,都穿上吧!」 春柳和夏荷猛然抬头,「什么?」 「奶娘都给你们洗干净了,还不赶紧穿上!」苏九声音突然冷厉。 秋葵和冬雪低着头,哽咽了几声,将湿淋淋的衣服穿在身上,寒九的天气,滴水成冰,身上原本的衣服顿时被洇湿,寒风一吹,似置身冰窖,彻骨的寒凉。 春柳和夏荷也不敢违逆,将还淌水的衣服穿在身上,浑身瑟瑟发抖,跪伏在地上,哭道, 「少夫人,奴婢们知错了,再不敢了!」 「少夫人饶命!」 「少夫人、」 四个丫鬟跪在地上,不过片刻,浑身便冻的发僵,只觉骨头缝里都吹进去了冷风,钻心的疼,伏地磕头哀求。 苏九不理,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围在奶娘身上,握着她通红冰冷的手问道,「冷不冷?」 奶娘低着头,喉中突然有些哽咽,抬头笑道,「不冷!」 此时范氏听到哭声小跑过来,看着跪自地上哭求的四个丫鬟顿时一怔,「这是怎么了?」 长欢勾唇冷声道,「让我们小姐的奶娘给丫鬟洗衣服的事不会是范嬷嬷指使的吧?」 范嬷嬷一脸慌张,「少夫人明鑑,奴婢怎么会做这种欺主的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春柳夏荷等人跪伏在地上,脸色惨白,牙齿打颤,见范嬷嬷来了,忙哭声哀求,「嬷嬷,奴婢们知错了,嬷嬷给奴婢们求求情,让少夫人饶了奴婢们吧!」 范嬷嬷走过去,宽大的袖子的几个丫鬟脸上一拂,厉声喝道,「哪来的脸让我替你们求情?敢指使少夫人的奶娘,你们反了天了,也就是少夫人心慈,若是我,一早都把你们打出府去。」 几个丫鬟本就冻的浑身发抖,被范嬷嬷的袖子一甩,都倒在地上,蜷缩起来痛哭流涕。 范嬷嬷转身看向苏九,立刻换了一副卑微的笑容,「少夫人别跟这帮不懂事的小蹄子置气,要怪也怪浣洗坊那群捧高踩低的下贱胚子,竟敢如此轻视咱们栖凤苑,实在让人气愤!」 「带我去浣洗院!」苏九目光冷澈。 ------题外话------ 咱们苏九爷最护短,猜猜谁要倒霉了? 第66章 严惩恶奴 「是、是!奴婢这就给您带路!」范嬷嬷道了一声,一瞥在蜷缩在地上的四个丫鬟,低声道,「少夫人,这几个婢子的确该死!少夫人惩治她们这一次也够她们长记性了,奴婢斗胆替她们向少夫人求个情,这次便饶了她们吧,若是死在这院子里,恐怕也不好收拾!」 奶娘也上前一步,搀扶着苏九的肩膀,「饶了她们吧!」 此时四个丫鬟早已经浑身冻僵说不出话来,苏九瞥了一眼,淡声道,「让人送她们回屋里去!」 「是、是!」范嬷嬷应声,见几个丫鬟已经谢不了恩,也不为难她们,叫了几个小厮来抬着几人回屋。 「烧点开水,煮点姜汤给这几个小蹄子灌下去,就算是死,也别死在这里,污了少夫人的眼!」范嬷嬷喝了一声。 几个小厮应声退下,范嬷嬷也带着苏九和长欢往浣洗院而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整个纪府灯火阑珊,琉璃异彩。 浣洗院在纪府后院的东北角上,里面都是低等下人,有一部分是刚进府的,没有背景的穷苦女子,被安排在这里做最辛苦的活,还有一部分是府里犯了错的下人,被惩罚来这里做苦工。 这个时候下人正排队领晚饭,因为超负荷的劳作,整个院子里虽然人多,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院子里的管事秦嬷嬷正用鞭子抽打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丫鬟,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 「小贱人,敢偷吃我的肉,我打死你!」 下人分贵贱,饭食自然也不一样,这些府里做最苦的活的下人每日却只有馒头和一些没有油水的菜,秦嬷嬷是管事,又巴结谢盈得了不少照顾,饭菜当然不一样,每顿有肉有汤。 新来的小丫鬟不懂规矩,看到案板上放着一盘红烧肉,夹了一块吃,结果被秦嬷嬷用鞭子抽了个半死。 「我让你偷吃!」秦嬷嬷一双浑浊的三角眼中满是阴毒,舀了一勺刚开锅的粥,掰开小丫鬟的嘴就要灌下去。 小丫鬟浑身鞭伤,痛哭流涕,挣扎着后退,「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偷吃了,嬷嬷饶命!」 秦嬷嬷成心要当着浣洗院的所有人的面逞威风,哪里肯放过,死命的掰开丫鬟紧闭的嘴要给她灌粥,「再不张嘴,我就把这粥淋在你脸上!」 周围二十多个人麻木的看着,没有一人敢上前求情。 苏九进门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目光一冷,对着长欢使了个眼色。 从刚才开始长欢便憋着一口气,此时见苏九给了指使,顿时表情亢奋,按耐不住的火气上涌,纵身而起,一脚踢在秦嬷嬷的脸上。 「啊,我的牙!」 秦嬷嬷惨呼一声,随即砰的一声撞在放着粥锅的桌子上,桌子一震,粥锅翻下来,整整一锅都泼在秦嬷嬷身上。 「啊!啊!啊!」 秦嬷嬷烫的连声惨叫,连滚带爬的从桌子下爬出来,不断的在地上打滚。 片刻间,整个浣洗院都只能听到秦嬷嬷的惨叫声。 众人看傻了眼,忘了如何反应。 有几个秦嬷嬷手下的妇人忙跑过去,将秦嬷嬷身上的粥拂掉,扶着她起身,「秦嬷嬷,你怎么样?」 秦嬷嬷坐起来,两颗门牙被踢掉了,满口的鲜血,脸上,身上都是泥土,狼狈不堪。 「谁?是谁踢的我?」秦嬷嬷气的浑身颤抖,嘴里漏风。 众人纷纷抬头看向长欢和他身后的苏九。 范嬷嬷还愣在那,没想到长欢竟有这般功夫,脸色虚白,走到秦嬷嬷面前,冷声道,「还不快来给少夫人请安!」 「少夫人?」众人目光落在苏九身上。 她们每日劳作,很少出浣洗院,自然不认识苏九。 昏暗的光线下,秦嬷嬷满目戾色,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不情愿的上前道,「奴婢见过少夫人,只是不明白少夫人为何对奴婢下次毒手?」 她心里明白,肯定是洗衣服的事把这位少夫人惹了,但她有二少夫人谢氏撑腰,心中不惧,已经想好了说辞,甚至要倒打一耙,说苏九公报私仇。 苏九才不会在乎别人会不会说她狠毒,只瞥了一眼地上的丫鬟,问道,「她又犯了什么错,让你下毒手?」 「偷吃东西,坏了规矩,奴婢只是教训她一下!」秦嬷嬷耷拉着眼睛,声音硬气。 有谢氏给她做主,她自然不把这个没有背景的少夫人放在眼里。 「偷吃了谁的东西?」苏九问道。 「偷吃了奴婢的!」秦嬷嬷梗着脖子道。 苏九在案板上一扫,见一边放着大盆的水煮菜,另一边放着一碟红烧肉,还有一个盘白肉汆丸子,心中瞭然,冷笑道,「都是奴婢,你的饭,她为何吃不得?」 「奴婢也有奴婢的规矩,奴婢是府里的管事,她不过是个低等下人,凭什么吃的和奴婢一样?」秦嬷嬷冷哼一声。 被打伤的下丫鬟爬过来,跪在苏九脚下,抽泣道,「少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少夫人别把奴婢赶出去!」 虽然在纪府里做地等下人很苦,但是得的工钱比旁的大户人家多,所以很多人挤破了脑袋想来纪府做工。 「别在这里装可怜!」秦嬷嬷当着苏九的面,一脚踹在小丫鬟的肩膀上,顿时将她踹了一个趔趄。 「秦嬷嬷,你别太过分了!少夫人还在这里!」范嬷嬷冷喝一声。 长欢拳头紧握,只等着苏九一个指令,他便上去打残了这个刁奴。 苏九眸子一眯,冷声问道,「范嬷嬷,我是纪府的少夫人,有没有权利管理府里的下人?」 范嬷嬷一怔,忙道,「自然,少夫人是主子,自然有权管下人!」 「好!」苏九点头,幽暗的光线下,面孔清冽,「从现在开始,这个小丫鬟就是浣洗院的管事,这个秦嬷嬷,贬为低等下人,同浣洗院的下人一起每天洗衣服。」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一愣。 秦嬷嬷更是气的脸色发白,嘶声喊道,「奴婢没有犯错,少夫人凭什么贬了奴婢?」 苏九挑眉,冷冷一笑,「没有理由,我高兴,还有问题吗?」 秦嬷嬷愣怔的看着她,看着少女浑身散发出来的凛冽寒气,心中一颤,却仍旧不肯低头,「奴婢的管事是二少夫人提拔的,少夫人凭什么说贬就贬了?」 苏九转头看向范嬷嬷,「这府里,我大还是二少夫人大?」 范嬷嬷立刻道,「自然是少夫人大!」 苏九进门晚,却实实在在的是个主子,谢氏就算进门早,娘家有权有势,进了纪府做侍妾,也是半个奴才! 「听到了吗?」苏九看向秦嬷嬷。 秦嬷嬷如何甘心,正要撒泼耍闹,就听门口传来一声清喝, 「发生了什么事?」 ------题外话------ 谢谢亲爱的们送的钻石花花评价票,么么哒! 第67章 只有一个老婆 原来方才苏九一进门,秦嬷嬷手下一妇人见事不妙,便趁黑从侧门熘出去,跑到莲波苑给秦嬷嬷请救兵去了。 谢盈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嬷嬷,气势凌然的走进来,也不向苏九请安,眸子一扫,冷声问道, 「到底怎么了?」 秦嬷嬷立刻扑过去,扑通一声跪在谢盈脚下,涕泪横流,大声哭道,「二少夫人,您一定给奴婢做主啊!一个新来的丫鬟偷吃东西,奴婢不过打了她几下,少夫人便让人对奴婢狠下毒手,整锅的热粥浇在奴婢身上,奴婢的牙都被踢掉了。」 她一边哭一边嚎,委屈不已,看上去似真是被人欺负的无辜妇人。 谢盈明艷的面孔上一片冷然,抬头看向苏九,「少夫人,就算您刚进纪府想要立威,也犯不着拿几个奴才撒气,她们身份低微,被您打死也没人替她们说话,您要真是有气,就沖妾身来,打妾身几巴掌,好让全府的人都看看您少夫人的威风!」 苏九缓缓转身,淡淡的看着谢盈,「打你?」 谢盈往前靠了一步,把脸贴过去,挑眉笑道, 「少夫人不是想逞威风吗,对着妾身来啊!」 「少夫人倒是往妾身脸上打啊!」 见苏九不动,谢盈又往前靠了一步,满脸你不敢把我怎么着的得意, 「怎么不敢了?打啊!」 「啪!」 一声重响,响彻天际,震的整个浣洗院都颤了颤。 谢盈被直接打飞出去,咣的一声翻了个身,落在地上,尘土飞扬中,满院吸气声。 苏九往前一步,负手而立,冷冷的看着被打懵了的谢盈, 「小爷我没打过女人,为了成全你,今日破例了!」 谢盈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她带来的下人反应过来,呼啦跑过去,连哭带喊, 「二少夫人,你这么了?」 「二少夫人醒醒啊!」 秦嬷嬷更是惊恐的拍着腿喊道,「来人啊,少夫人把二少夫人打死了!」 「少夫人打死人了!」 浣洗院的下人怕被牵连,四处逃窜,胡乱奔走,整个院子顿时乱成一团,唯有方才被秦嬷嬷打的那小丫鬟瑟瑟站在苏九身后,虽然害怕,却没躲起来。 范嬷嬷也慌了神,忙去找府医。 苏九和长欢淡定的站在那,长欢双臂抱胸,调笑道,「老大,你不会真的把她打死了吧!」 「我只用了两分力道,应该不会!」苏九耸了耸肩。 丫鬟婆子围着昏过去的谢盈哭成一片,苏九听的头疼,转身往外走。 一路往栖凤苑走,半路上碰到闻声赶来的奶娘,看到苏九,惊声问道,「我刚才看到一下人往浣洗院跑,说是小姐把二少夫人打死了,不是真的吧?」 「不是!」苏九淡定道。 「那就好!」奶娘松了口气。 「我只是把她打晕了!」 奶娘,「……」 「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动上手了?」奶娘急声道。 苏九无辜的耸肩,「我哪知道她那么不禁打,一巴掌就晕了!」 「这可怎么办?」奶娘忍不住懊悔,不过因为几件衣服,竟惹了这么大乱子,当时拦住苏九就对了。 「什么怎么办?纪余弦他不会把我赶出去吧?」苏九挑眉问道。 「不知道,听说长公子很宠这个二少夫人,小姐,趁现在长公子还不知道,您先去认个错吧,再怎么说您也是他刚娶进门的夫人,应该不会太绝情!」奶娘道。 苏九皱了皱眉,看着廊下蜿蜒的灯笼,目露沉思,半晌,才重重点头, 「好,我去找纪余弦!」 「老大,我跟你一起去,如果他生气,我就说是我打的!」长欢忙道。 「不用,你跟着奶娘回去,护好了奶娘,我自己去!」苏九道了一声,大步往纪余弦的主院里走。 纪府极大,浣洗院的热闹还没传到主院这里,出云阁内一片安静。 即便是苏九这个少夫人来,也要禀告后才能进去。 苏九在院门那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于老管家走出来,恭敬道,「少夫人,长公子请您进去!」 苏九点了点头,跟在于管家身后。 此时纪余弦正在饭厅里用饭,硕大的红木桌案上摆着二十道菜、四道汤品、还另有甜点六碟。 纪余弦一身月白色长袍,袖口用银线绣着连枝暗纹,上面反射这烛火的暖光,风流华贵。 男人吃的慢条斯理,身后站着六个丫鬟,旁边还有两个丫鬟,一个给他盛汤,一个正将剃了刺的鱼肉夹在碟子里。 这些丫鬟或清纯,或妩媚,或端庄……无不长相清美秀丽,身姿玲珑,举止得体。 「夫人来了!」看到苏九主动来找他,纪余弦唇角勾着一抹薄薄的讥笑,浅笑开口。 苏九脸上波澜不惊,往前一步,淡声道, 「我、把你老婆打了!」 那声音带着些心虚,还带着些理直气壮! 纪余弦筷子上夹的海参砰的一声落在碟子里,整个饭厅都静了下来。 那些本端庄知礼的丫鬟齐齐抬头看向苏九,一脸的惊愕。 连盛汤的丫鬟都忘了手里还端着滚烫灼人的汤碗。 纪余弦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微挑的凤眸静静的看着她。 苏九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是她让我打的,你若不信,浣洗院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于管家!」纪余弦淡淡开口。 「老奴在!」于管家走进来,躬身应声。 「出去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是!」 苏九嵴背笔直,凛然的站在那。 很快于管家便回来,走到纪余弦跟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包括秦嬷嬷不让浣洗院洗栖凤阁的衣服,包括栖凤阁的下人欺辱苏九的奶娘,然后苏九找上浣洗院,长欢踢掉了秦嬷嬷的两颗牙,之后谢盈过来,被苏九一巴掌打晕过去。 非常详细。 苏九在一旁却听的心惊,这些事,有的是在她的栖凤苑发生的,有的是在浣洗院发生的,而于管家出去不过片刻,竟然已经了解的一清二楚。 她此时终于明白,整个纪府,只有纪余弦才是真正的主子! 「依少夫人之意,那个秦嬷嬷贬为低等下人,挨打的丫鬟升为管事,另外从明日起,浣洗院的下人每顿添一道肉菜!」纪余弦淡淡吩咐道。 「是!」于管家恭敬应声。 「栖凤阁中欺主的四个丫鬟,罚俸三个月,再有下次,直接赶出府去!」 「是!」 「谢氏顶撞少夫人,待伤好后,亲自去栖凤苑认错!」 「是,老奴马上吩咐下去!」 苏九惊讶的看着纪余弦,怔怔问道,「我打了你老婆,你为什么不罚我?」 她以为就算不可能休了她,也会训斥一顿,或者又罚她半年的月例,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他怎么罚她,她都不反抗! 「过来!」 纪余弦薄唇浅勾,对着苏九莞尔一笑。 苏九眼睛转了转,缓步走过去,隔着一个椅子停在那,「什么事?」 纪余弦起身靠近苏九,缓缓俯下身来,一张俊脸几乎贴在苏九的面上,长睫一眨,妖媚惑人, 「夫人记住,我只有一个老婆,那就是你!」 苏九心头一跳,霍然抬眸。 第68章 疯了? 男人却已经直身后退,拉着苏九的手将按在椅子上,温淡笑道,「夫人忙着教训下人还没吃饭吧,不如坐下陪为夫一起吃!」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丫鬟立刻盛了饭,拿了雕花的银筷子放在她面前,「少夫人请用!」 苏九确实饿了,暂时也不再想纪余弦为什么要这样做,深吸了口气,填饱肚子要紧。 夹了一块外酥里嫩的红烧肉直接放进嘴里,苏九点头贊道,「你这里的饭好香!」 「是吗?」纪余弦淡笑一声,为何他从来不觉得。 看女子吃的香甜,纪余弦也觉得今日的饭菜似乎的确比平日里好吃,眸子含笑,静静的看着她。 苏九嘴里啃着鸡腿,歪头问道,「你怎么不吃啊?」 「为夫已经吃饱了,你吃就好!」 苏九点了点头,继续吃她的。 「夫人在家里时学过功夫?」纪余弦手里端着茶,突然问道。 没有功夫的人怎么可能一巴掌把谢盈打晕过去。 苏九一怔,含糊的道,「嗯,学过几招,强身健体。」 不知道纪余弦信了没有,但他却没再问下去,垂眸饮茶,不再多言。 吃饱喝足,苏九下意识的想用袖子擦嘴,身后的小丫鬟却立刻递上来了巾帕。 「多谢!」苏九弯唇一笑,接过巾帕随意的抹了一了然后揣在怀里,抬头对着纪余弦道,「我吃饱了,先回去了,多谢你的晚饭!」 「夫人不必客气!」纪余弦长指轻轻扶额,娇花照月般的弯眼一笑。 苏九觉得似被明媚的春光晃了一下,微一点头,转身离去。 纪余弦歪坐在木椅上,看着女子进入黑夜的背影,唇角不由的弯起。 还好,没让他太失望! 苏九回到栖凤苑,奶娘和长欢正焦急的等着,见她回来,两人立刻迎上来。 回到卧房里,关上门,奶娘焦急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长公子是不是惩罚小姐了?」 苏九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大口,抹嘴道,「没有,就是顺便在那蹭了个饭。」 奶娘和长欢惊讶的看着她,蹭饭? 苏九喝了茶,才将进了出云阁后的事说了一遍。 奶娘眉头紧皱,「长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苏九嫁到纪府已经快十日,除了第二日纪余弦来了一次,半夜便脸色不悦的走了,之后再也没来过。 很明显,苏九并不受纪余弦喜欢。 纪余弦怎么会为了维护苏九而惩罚自己宠爱的小妾? 思忖片刻,奶娘轻嘆,「这种名门氏族家里的人果然没有什么人情可讲,任凭长公子如何宠爱那个谢氏,若真有冲突时,他依旧是向着小姐,因为小姐是他的夫人,是纪府的主子,规矩不能乱!」 这根本不是喜欢谁不喜欢谁的问题,是维护纪府主子利益的问题。 纪余弦的薄情,也可见一斑! 奶娘即为苏九高兴,又为她悲哀。 嫁到这样的人家,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有什么可嘆的,我又不是真的嫁给他!」苏九嗤笑了一声。 奶娘目中思虑,默然不语。 此时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小姐,您睡了吗?」 是范嬷嬷! 「进来吧!」苏九应了一声。 范嬷嬷推门而进,小步进了内室,看苏九的目光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敬畏,躬身道,「少夫人,奴婢刚得到消息,府医刚才莲波苑出来,二少夫人生命无忧,只是还昏迷着。」 「我知道了!」苏九点头道。 「夜深了,奴婢不打扰了,少夫人早点歇息。」范嬷嬷低着头道,语气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管之后二少夫人如何为难少夫人,奴婢一定会拼死护着少夫人的。」 这是表忠心? 苏九抿唇一笑,忠心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 「那奴婢告退了!」 范嬷嬷又对着奶娘请了安,缓步退下。 「的确不早了,我让人给小姐预备洗澡水,小姐沐浴休息吧!」奶娘道。 苏九起来,伸了个懒腰,「好!」 放好洗澡水后长欢退下,奶娘轻柔的给苏九搓背。 「小姐,今日的事如果能就这样过去,是咱们侥幸,以后不要为了我动怒了,那几个丫鬟,也不要罚了。」奶娘轻声说道。 苏九坐在木桶中,双肩上水珠滑落,如露凝琼玉。 「奶娘!」苏九双臂伏在木桶的边沿上,淡声道,「我从小就入了伏龙帮,伏龙帮不养没用的人,进帮的人都要经过无数场考验,第一场就是把所有的人赶进山里去,不给任何吃的,十天后,谁能活下来,就能留在帮里。我第一次进山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后来一次次在那么多人中活下来,就是因为我明白一个道理,做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心软!」 尤其是恶人,你的心软,总有一天会变成咬在你身上的獠牙! 奶娘点头,府门后院又何尝不是这样,弱肉强食,强者生存! 「好了,不用担心!」苏九头枕在手臂上,一双眸子水洗过似的炯澈清亮,「我总会保护好你们的!」 就算得不到纪府的财富,她也会保护他们全身而退。 奶娘笑了笑,拿起干巾为苏九擦干头发。 次日一早,奶娘正给苏九梳发,范嬷嬷走进来,恭敬道,「少夫人,那几个小蹄子都在门外跪着,等着您发落呢!」 奶娘只给苏九在两侧各挽了一个发鬓,其余的头发散在身后,别了玉簪,简单而别致。 苏九起身出去,见春柳等四人跪在门外,一个个脸色蜡黄憔悴,瑟瑟发抖,明显受了风寒。 但是面上的表情却比之前恭敬了许多。 「外面的人为难你们,自有我为你们做主,但是如果只会欺辱自己的人,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苏九负手而立,精緻的脸上表情清寒。 「是,奴婢们再也不敢了!」几个丫鬟跪伏在地上。 「下去吧,让府医抓几副药,身子养好了再做事!」苏九淡声道。 「多谢少夫人!」 「谢少夫人!」 几人慌忙叩谢。 待几人退下,苏九抬步往饭厅里走,范嬷嬷跟在身后,殷勤的替苏九拂了拂裙摆,恭维笑道,「少夫人真是仁慈,奴婢做了这么多年下人,跟了许多主子,少夫人做事是最仁德大度的一个,要是换成旁人,哪里还给她们请大夫,恨不得多磋磨几日长长记性。」 「范嬷嬷也是这样被磋磨过来的吗?」苏九转头问道。 范嬷嬷讪讪一笑,「哪个不是呢!」 苏九拍了拍她肩膀,「真是可怜!」 所以,她宁愿做山匪,也不愿做这些有钱人的下人! 范嬷嬷一怔,本以为苏九是调侃自己,看着她认真的侧颜又迷糊了。 接下来几日,大概关于苏九打了谢盈的事已经传开,再没有人敢上门来挑衅。 至少明面上还是风平浪静的。 苏九也过了几天清闲的日子。 只是听说二少夫人谢盈还在床上躺着,每日夜里梦魇,总说有鬼缠着她。 苏九有些纳闷,难道自己这一巴掌,把她打疯了? 她打死过人,打残过人,唯独没把人打疯过。 关于莲波苑闹鬼的事越演越烈,后来还请了道士来做法,甚是热闹。 纪余弦最近很忙,二夫人也每日修身养性不理后院的事,所以整个纪府都看着谢盈折腾。 这日纪余弦午后刚回府,锦宓进来禀道,「莲波苑的下人求见,说有急事求见公子!」 纪余弦转眸,「谢盈是不是病了?」 锦宓无语,「公子,二少夫人都病了好几日了,自从被少夫人打了后便一直没好,这少夫人出手实在是狠了些!」 「让她进来!」纪余弦道。 「是!」 锦宓应了声,出去带那丫鬟进门。 一进来,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毯上,哭道,「长公子,您快去看看我们二少夫人吧,二少夫人已经两日米水未进了!」 纪余弦妙目一眯,「这般严重?」 「是,长公子快去看看吧,否则、」小丫鬟哭哭啼啼的不敢说下去了。 纪余弦大步往外走。 锦宓和那小丫鬟忙跟上去。 ------题外话------ 编辑通知,16号上架,因为字数过多所以会往前倒v几章,最近这几章没看的亲赶紧看,否则一上架就收费了,再次谢谢亲爱的们支持! 第69章 上门挑衅 一进莲波苑,气氛便有些诡异,门上、窗子上都贴着符纸,地上撒着香灰,寒风扫着落叶一过,阴森诡异。 谢盈的卧房内满是汤药味,刚一进门,就听到内室里女子虚弱的咳声。 纪余弦掀帐进了内室,坐在床沿上,柔声道,「盈儿?」 谢盈沖床里的头缓缓转过来,确实消瘦了不少,这么多日了,左脸上还可清晰的看到指印,本明艷的面孔因为虚弱多了几分柔怜,双目盈盈,看到纪余弦,泪珠顿时滚落下来,委屈不已, 「公子,您总算来看盈儿了!」 「最近忙了些,怎么病成这个样子?可请府医来看过?」纪余弦关切的问道。 谢盈轻轻点头,「妾身那一日被少夫人打了一巴掌,夜里高烧不退,一连几日闭上眼睛就做噩梦,梦到有人向妾身索命。公子,妾身是不是活不长了?」 「不许胡说,有我在,就算将御医请来,也定会治好盈儿的病。」 「公子对妾身真好,只是妾身这病,就算是御医来了恐怕也无济于事。」谢盈哀声低泣。 「哦?那该如何?」纪余弦抬手温柔的抚了抚谢盈苍白的脸色。 「大师说,妾身这院子里水多阴气重,之前还好,妾身病了以后,身姿虚弱,便压不住这煞气了。」 莲波苑的命名就是因为这院子有一个硕大的莲池,春夏之际,荷叶连连,若碧波翻浪。 纪余弦凤眸浅浅一眯,「还有这种事?可有破解之法?」 「大师告诉妾身要换个院子住身体才能好起来,最好是府里东向,靠近主院,那些邪祟才不敢再来侵犯。」 东向,靠近主院? 不就是苏九现在正在住的栖凤苑! 那院子几代下来都是住的纪府主母! 「你要住进栖凤苑?」 「妾身也知道这个可能有些过分,但只要让妾身住几日把身子养好了就是,还请公子怜惜妾身。」谢盈掩唇咳了一声,娇柔虚弱。 纪余弦浅浅一笑,若春风海棠般柔和绝艷,抚在谢盈脸上的长指微微用力,温淡笑道, 「我若去说,似乎真的太过偏宠了些,既然盈儿想住,便自己去和少夫人说吧!」 「公子呢?可会反对?」谢盈抬头期冀的看着他。 「自然、不会!」纪余弦唇角微勾,笑意潋滟,看不到的眸底深处藏着几抹趣味。 谢盈顿时有些激动,苍白的脸色也染了红晕,轻轻靠在纪余弦肩膀上,「多谢公子。等妾身的病好了以后,妾身、也是时候服侍公子了!」 最后一句说的羞怯暧昧,低若蚊吶。 纪余弦缓缓点头,「好。」 陪着谢盈坐了一会,纪余弦起身离开,丫鬟芍药送他出门。 待回来时,谢盈已经坐了起来,气息平稳,身姿盈润,除了脸上那几个指印有些诡异,其他的哪还有半分虚弱。 芍药上前一步,笑道,「恭喜二少夫人,心愿就快达成了!」 谢盈冷笑一声,穿着中衣下床,手指抚上花瓶里新插的七色堇,淡声道, 「高兴什么?不是还没住进去吗?」 那日被苏月玖打了一巴掌,纪余弦不但没替她出气,还要她身子好了以后去向苏月玖认错,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恶气! 所以干脆装病! 既然装了,就闹的大些,她如今也明白了,纪余弦再宠她如何,她还是个妾,是半个奴才,所以要想要在府里有地位,就必须做主子。 这几日她让人一边散播做噩梦被鬼缠的谣言,一边让道士来做法,便是想住进栖凤苑里去。 住到栖凤苑,一来是试探一下纪余弦的心思,二来也是为那日被苏月玖当众打了一巴掌找回些面子。 今日一番试探,纪余弦没有阻止她入主栖凤苑,说明对她想要做少夫人并不反对。 再怎样,她也是官家小姐,苏月玖一个没权没势的女子能做主母,她为何做不得? 等她做了主母,苏月玖来给她提鞋都不配! 芍药见谢盈高兴,忙顺着她的意思附和了几声,开始张罗下人收拾行礼,只等明日便搬进栖凤苑去。 次日一早,刚用过早饭,谢盈身后跟着芍药,还有四个丫鬟,两个嬷嬷,数个小厮,一群人抱着妆盒、百宝箱,抬着柜子,呼呼啦啦往栖凤苑而去。 府里的下人不明所以的看着,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却知道又要有热闹看了。 自从这位苏小姐进门后,纪府空前绝后的热闹了起来。 进了栖凤苑,谢盈也不让人通报,直接往苏九的主院里闯。 苏九刚刚起床,睡眼还有些惺忪,范嬷嬷突然跑进来喊道,「少夫人,不好了,二少夫人带人找上门来了!」 苏九想起纪余弦那日的话,随手挥了挥,懒懒道,「我不乐意见她,告诉她不用道歉了,回去吧!」 奶娘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回头道,「小姐,二少夫人好像不是来道歉的!」 「不是道歉,难道还是来砸场子的?」苏九不在意的笑了一声。 奶娘点头,「好像就是来砸场子的!」 苏九抬眼,顿时醒了盹,眼睛眨了眨,问道,「二少夫人不是疯了吗?」 「谣言不实!」奶娘道。 「去看看!」苏九起身,开了门,大步往外走。 此时谢盈带着人也已经到了跟前,呼啦一大帮,停在院子里,占了半个院子。 苏九挑眉一笑,「二少夫人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长欢,赶紧去接过来,别累坏了二少夫人的丫鬟。」 长欢憋着笑,「是!」 说罢向着谢盈的贴身丫鬟芍药走去。 芍药怀里抱着一个百宝箱,里面都是谢盈的首饰,闻声一愣,戒备的向后靠了一步,紧紧的抱着箱子。 看到苏九那张脸,谢盈便觉得怒气难忍,也不行礼,也不请安,仰着下巴道,「少夫人想多了,这不是送少夫人的,全部都是我的东西,公子心疼我身子弱,让我搬到栖凤苑来住,劳烦少夫人让个地儿,搬到莲波苑去吧!」 栖凤苑的下人都是一惊,瞬间也明白了莲波苑的人这番阵仗是为了什么。 只是栖凤苑一向是主母的院子,公子让二少夫人住进来是什么意思?难道要休了少夫人,将二少夫人扶正? 范嬷嬷垂头跟在苏九身后,一阵目光闪烁。 奶娘皱了皱眉,问道,「我们家小姐刚刚入住还没有一个月,公子这是何意?」 前几日纪余弦偏向苏九,她还想着苏九毕竟是主子,纪余弦也是要在意的,可是这又是什么意思? 就算纪府是纪余弦做主,但这主母说换便能换的吗? 「公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除非有人装糊涂!」芍药冷笑一声。 苏九看着谢盈那张嚣张得意的脸,眉头微微一皱。 其实她住在哪里根本无所谓,她还犯不着跟一个女人计较这些破事儿,只是,她看着谢盈不爽,所以她不高兴,别人也别想痛快! 「既然是纪余弦的意思,那就让他自己来跟我说!」苏九淡淡道了一声,不理谢盈,转身往屋子里走。 「公子忙的很,没时间打理后院这些琐事,既然我过来,自然是公子应允的,少夫人还是尽快搬走吧,别给自己找难堪!」谢盈勾唇一笑,红唇明艷,趾高气昂。 「二少夫人,您这也太欺负人了!」奶娘上前一步道。 这分明是妾侍逼着主母让位! 谢盈挑眸过去,目光阴狠,撇唇冷笑,「我好声好语的来让少夫人搬个地方就算欺负人了?那少夫人当着众人的面掌诳我又算什么?」 「二少夫人要是气不过就在奴婢脸上多打几巴掌,但这院子,我们小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搬出去的!」 这不只是一个院子的问题,更是身份的象徵! 「让我打你?你算什么东西,我还怕脏了手呢!」谢盈道了一声,转头吩咐道,「芍药,既然少夫人自己不肯搬,那你带几个人去给少夫人收拾收拾东西。」 「是!」芍药轻笑应声,将手里的百宝箱放在地上,对着身后几个丫鬟招手,「都跟我来!」 ------题外话------ 推荐友文《褪红妆:权谋君心》三鱼/着 「萧儿,为你成魔,不过一念之间。」——冥绝 出生十六载,厌世嫉俗,掩却心性,化身为凡,甘心沦为人人堪笑的对象。 执政数十年,如履薄冰,扮猪吃虎,步步惊心,只求有朝一日风云便化龙。 且看gay里gay气小摄政王,碰上看似草包无用的新帝,会撞出怎么样的「基情」? 【剧场:】 夜深人静,某摄政王在呼呼大睡,却是被某重物突袭。 「谁!」她跳身而起,看到一双明灭的眸。 「是孤!」声音凌冽,某摄政王大骇,立马便是揪住了薄被。 「你干嘛?大半夜擅闯本公子的房间,不知道男男授受不亲?」某摄政王理直气壮。 「哦,那孤可能成了断袖!」某男咬牙切齿。却盯着某摄政王微隆的胸部! 第70章 天神下凡 苏九坐在椅子上,双腿抬起搭在扶手上,目光一冷,寒声吩咐道,「长欢,谁敢进门,打断她的腿扔到池塘里去餵鱼!」 「是!」 长欢应声,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台阶上,他身材本就挺拔,即是化了妆,穿着裙子,也丝毫不减身上的戾气,往那一站,几个小丫鬟果然不敢在动,瑟瑟往后退了一步。 谢盈眯眼冷笑,「好大的口气,我要是进去,少夫人是不是也要把我扔到池塘里餵鱼?我到要看看,谁敢!」 女子一身火红的披风,墨发高挽,气势凌然,说完往前一步,仰头贴近长欢,鼻孔沖天的看着他, 「扔啊!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长欢眸子一眯,后退一步,「别逼我动手!」 奶娘见势不妙,忙上前劝道,「有话咱们好好商量,二少夫人,咱们再商量商量!」 谢盈猛的将奶娘往一旁一推,「滚一边儿去!你什么身份,也配和我商量?」 说罢又往前逼近一步,气焰越发嚣张,冷冷的和长欢直视, 「我就逼你了怎样?卑贱的小蹄子,今天你若不扔我,我就打死你个贱人!」 长欢紧握的双拳咔咔作响,眸光冷厉,抬手就要向着女人的脸挥去,突然手臂被人按下、 苏九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往前跨了一步,抓着长欢的手将他往身后一扯,提裙、抬腿,用力一踢。 众人甚至来不及惊呼,谢盈的身子便似破麻袋一样被踢到了半空,苏九脚点栏杆,纵身跃起,半空中,伸手抓住谢盈的手臂,然后用力一挥,将惊吓尖叫的女人远远抛了出去。 「哗!」 一声巨物落水的声音响起,震醒了院子里所有的人! 「砰、砰、砰!」 莲波苑的下人扔了手中箱子,哭嚎着向池塘跑去, 「二少夫人!」 「二少夫人!」 栖凤苑的下人,人人如雷噼状,震惊的看着苏九。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寒风卷着黄叶,自这寂静的气氛中穿过。 他们少夫人、真的把二少夫人扔进池塘,餵鱼了?! 池塘可是隔了几十丈远…… 苏九旋身落在石阶上,拍了拍手,「上次求打脸,这次求扔水餵鱼,二少夫人的喜好果然不一般!还好,虽然难了一点,我都能成全!」 她抬脚踢开一个百宝箱,看着里面璀璨的珠宝首饰,缓缓一笑。 这羊够肥,劫了! 「长欢,二少夫人辛辛苦苦给咱们送礼过来,好不赶紧收起来!」苏九淡声吩咐道。 「嗳!」长欢高兴的应声,一边将那些妆盒、百宝箱往屋子里搬,一边招呼奶娘,「奶娘,别愣神了,赶紧搬银子了!」 「哦!」奶娘和范嬷嬷一起回神,跑到院子里去搬箱子。 搬起来刚走了一步,范嬷嬷突然一怔,「这样、合适吗?」 苏九随手提起一个半人高的红木箱子抗在肩上,笑道,「有什么不合适,送上门的你还不要,人家会认为你是傻子!」 范嬷嬷愣愣点头,「是、是!」 那边莲波苑的下人抬着水淋淋的谢氏乌拉拉往外跑,芍药跟在后面,一转头就见范嬷嬷正抱着一个红木箱子往屋子里走。 那是一张古琴,是谢氏的嫁妆,她最宝贝的东西。 芍药焦急的看了看众人抬着的谢氏,又看了看那古琴,一跺脚,跑过去夺琴。 范嬷嬷紧紧把着不放,芍药拼命的往后抢,两人僵持了片刻,芍药上前就去咬范嬷嬷的手。 范嬷嬷一松手,芍药抱着琴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瞪了范嬷嬷一眼,起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哭喊, 「二少夫人!」 谢盈被抬着出了栖凤苑浑身湿透,脸色惨白,早已昏死过去。 纪府的下人眼睁睁的看着二少夫人带着下人、抱着妆盒、抬着木箱气势汹汹的进了栖凤苑,又眼睁睁的看着莲波苑的下人连哭带嚎的抬着二少夫人从里面出来。 心里那个恨! 里面一定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热闹,他们怎么就没看到! 这一次,二少夫人是真的病了! 夜里高热不退,府医开了药,又扎了针,几个婆子和丫鬟轮流的给她搓身子,搓了半宿,皮都要搓掉了,次日高热才稍稍退了一些。 到了晌午,二少夫人才醒,嗓子哑了,鼻涕直流,脑袋嗡嗡作响,浑身骨头散架似的疼,摔进水里加上重症风寒,简直是外伤加内伤,除了喝药喝水,嗓子肿的饭都吃不下去。 一边喝水一边流泪,嘴里发出呜咽的声响。 芍药红着眼睛靠近一步,「二少夫人,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喔、喔的、后、事」 芍药哭的更厉害,「二少夫人您不会死的!」 谢盈白眼一翻,差点又晕过去,伸手一把抓住芍药的衣服,使劲的瞪着她,一字一顿的道,「后、是,首饰!」 芍药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二少夫人说的是咱们的东西?」 谢盈忙不迭的点头。 芍药眼泪比方才流的还凶,哭哭啼啼道,「二少夫人,奴婢派人去要了,少夫人说那些首饰珠宝是送上门的,不还给咱了!」 「砰!」 水杯落在地上,谢盈的手滑下去,真的晕了。 大概是这件事闹的太大了些,连一向不管事的二夫人都惊动了,去看望谢盈后,隔了一日便来了栖凤苑。 偏巧苏九带着长欢出门了,只有奶娘在。 「二夫人,您喝茶!」奶娘上了茶,和范嬷嬷侍立在一旁。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刚才去看了盈儿,当然,不能听一家之言,所以也来问问月玖。」二夫人穿着端庄得体,并没有一来便兴师问罪,态度很是温和。 奶娘上前,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在苏九打谢盈的地方,稍稍做了一些修饰。 二夫人嘆了一声,「盈儿是官家出身的小姐,脾气难免骄纵了些,以前在这府里,任氏和陈氏便都是怕她的,通过此事长个教训也好。只是,月玖下手着实也狠了些。」 「是,我们小姐在家里时也是被夫人惯坏了,没受过委屈,才一时没控制住,也是奴婢失职,二夫人要罚便罚奴婢吧!」奶娘低着头恭敬的道。 奶娘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笑道,「奶娘言重了,虽然月玖出手打了人,但论起来,盈儿以下犯上,罪过更重,我怎么能罚你!」她语气一顿,疑惑的问道,「月玖在阜阳时学过功夫吗?」 「我们小姐幼时身子骨弱,老爷和夫人便请了师父到家里教了小姐一些拳脚功夫。」奶娘轻声解释道。 「只是一些拳脚功夫便能将人打晕过去?」二夫人明显不信。 府里下人更是传的邪乎,说少夫人蹭的飞到了半空,周身彩光绚烂,紫云护身,袖子一挥,就将二少夫人扔了出去,天神下凡似的。 二夫人知道传言都有水分,不可全信,但真是随便练几下功夫就能把人踢飞出去,她也是不信的。 「是我们小姐下手重了些,这两日也是寝食不安,觉得对不住二少夫人,所以今日一大早便出门去上香给二少夫人祈福了!」 二夫人点了点头,「等月玖回来,告诉她不必太往心里去!」 「是,二夫人宽厚,奴婢一定会转告给我们小姐的!」 「话又说回来,不管盈儿做的如何不对,月玖是少夫人,应该有少夫人的大度,不要同她们一般见识。余弦忙着生意,每日心力交瘁,我们做妇人的,要懂事体贴,不要让男人再为后院的事费心才是!」 「二夫人教训的是!」奶娘语气越发的谦卑。 又闲话了两句,二夫人起身离开,奶娘长长的松了口气。 希望这一次后谢盈长了教训,可别再出什么么蛾子了! 老是这样惊吓,她这老身子骨可受不起了! 只是主院那边还没动静,纪余弦必然也已经听说了,难道正在考虑怎么罚苏九? 本该去城外上香的苏九此时正坐在斜阳街的酒馆里和胡大炮他们划拳喝酒。 大堂里吃饭的人很多,肉香和酒香混在一起,在寒冷的天气里格外让人亢奋。 长欢夸张的讲着这几天在纪府的事,听到苏九把纪余弦的二少夫人打的惨重,胡大炮和阿树哈哈大笑,乔安抿了一口酒,若有所思。 李泰的女儿帮着伙计上菜,偶尔闲了便坐在苏九身后听他们胡扯。 苏九倒了半杯酒给小姑娘,笑道,「喝一口,暖暖身子!」 小姑娘长相乖巧可爱,只是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帐台后的李泰,才接过酒慢慢的喝了一口,然后大声的咳了起来。 李泰闻声回过头来,斥道,「别烦公子,去后厨帮忙!」 「哦!」李芯应声,对着苏九调皮的吐舌笑了笑,起身去后厨。 刚走了两步,李芯突然身子一晃,砰的倒在地上。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帐台后李泰慌忙跑过来,将李芯抱在怀里,急声喊道,「芯儿,芯儿?」 少女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动不动。 苏九几人立刻起身走过去,「怎么回事?」 李泰惶恐问道,「公子给她喝了什么?」 苏九一愣,立刻道,「喝了酒!」 「公子、怎么可以给她喝酒?」李泰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大声埋怨苏九,眼眶一红,抱起李芯往外边跑。 苏九忙起身跟上去,招呼长欢道,「马上把马车赶过来!」 「好!」长欢应声快步而去。 乔安和胡大炮阿树更是疑惑不解,怎么喝了一口酒便晕了? 「咱们也过去看看!」乔安让伙计照顾好店里,一起跟上去。 第71章 无骨参 「芯儿,芯儿?」李泰整个家都没了,只剩一个女儿,命根子似的护着,此时抱着女儿,七尺高的男人不断的掉泪。 「抱歉!」苏九看着昏迷不醒的李芯皱眉道了一声。 李泰用袖子擦泪,摇头道,「不怪公子,公子也不是故意的。」 「这是怎么回事?」 李泰哽咽嘆了一声,「芯儿从娘胎里便带了极重的寒症,身子非常虚弱,病痛不断,而且不能碰任何烈性的东西。大夫说、就算小心着,芯儿也活不过十八岁!」 一边说着,李泰渐渐泣不成声。 苏九见惯了生死,早已心硬如铁,可是看着李芯弱小的面孔,仍旧心中悽然。 「就没有药可以治吗?」苏九问道。 李泰惶然摇头。 很快马车在医馆门前停下,苏九抱起李芯下了车,快步走进去。 「大夫,救救我女儿!」李泰一进去便要给大夫跪下。 老大夫忙搀着李泰,看着苏九怀里的女孩,忙道,「快放到床上去!」 苏九点头,大步往内室里走。 大夫号了脉,自一黑色瓷瓶里取了一丸丹药放在李芯舌下,然后拿着银针对着她的百会、风池、天柱等穴位扎下去。 渐渐的,李芯面上的潮红褪下,又恢复了她平日的苍白,人也渐渐甦醒。 「爹爹!」 李泰立刻过去,抓住李芯的手,「芯儿,爹在这里!」 大夫提笔开了药方,淡声交代道,「她身子太弱了,我开些温补的药,平时不要受热也不要受寒,不要碰任何烈性之物,也许能多活、」 老大夫没再说下去,只垂头写字。 「是、是!」李泰连连应声,声音忍不住哽咽。 李芯反手握住他的手,抿唇笑道,「爹爹别哭,芯儿没事,等芯儿长大了还要孝顺爹爹呢!」 「嗯,好孩子!」李泰握着李芯的手,扭过头去眼泪哒哒的落下来。 乔安几人看的眼酸,转身退出房去。 大夫开了药方出去让人抓药,苏九跟上去,问道,「这小姑娘的病真的没办法吗?」 老大夫鬍子花白,面容慈和,此时眉头皱着,缓缓摇头。 苏九心中一沉。 「其实、」大夫思忖开口,「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医治。」 「只要能治她的病,花再多的银子都行!」苏九立刻道,清澈的眸子里也升起一抹希冀。 李泰在酒馆里已经做了一个多月,勤勤恳恳,老实本分,真的把酒馆当做自己的一样经营,而且每笔帐都算的一清二楚,没有半分错漏。 而这一个月,苏九经常过来,和李芯已经玩的很熟,她很喜欢这个懂事的小姑娘,实在不想让她就这样死了! 「这种寒症在她骨子里根深蒂固,的确很难去除,但是老夫曾经研读过一本古书,在里面看到过医治的方子,只是里面有一味药极其罕见,至少老夫行医将近五十年,都从来没有见过!」 「什么药?」苏九急声问道。 「无骨参!」大夫轻轻道。 「无骨参?」一旁的乔安听到,忍不住惊讶的道了一声。 「这位公子见过?」大夫愕然问道。 乔安摇头,「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据说无骨参生在南疆的莫灵山上,这种参是长在一种名为地畺的身体上,以地畺之血为养,一百年生一根须子,待生了九根须子后从地畺身上掉落,才能成为完整的无骨参。这九百年,地畺要活着,无骨参才能长成,哪怕是到了八百年,地畺死了,无骨参也立刻枯萎,所以极其难得。传说中,食了无骨参可生肌造血,起死回生!」 大夫捋着白须点头,「是的,无骨参的神奇很多人都听过,却没有一人见过!」 也就是说,根本就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东西。 「多谢大夫!」苏九失望的点头。 待李芯好了一些,众人赶着马车回去。 李泰送李芯上楼去休息,苏九和乔安等人去永安街上看新装的酒楼。 见苏九神色郁郁,乔安思忖片刻,知道不该说,仍旧忍不住道,「大当家的,这无骨参并不是无迹可寻。」 「嗯?」苏九看过来。 乔安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我听说,睿王的藏宝阁里,就有一对成型的无骨参!」 苏九双目一亮,「此话当真!」 乔安点了点头,「是,据说是南疆一个部落上贡的贡品,睿王十岁生辰那年,皇上赐给了睿王。」 「只要有下落便好办了!」苏九啃着手指开始谋算。 「大当家的,很多人都听说过睿王府有无骨参,可是这么多年无骨参从来没有被盗窃的消息传出来,大当家的可知道为什么?」乔安问道。 苏九抬眸,「机关埋伏!」 「对!」乔安点头,「睿王府的藏宝阁机关重重,几乎是有进无出,而且睿王是皇族,不是平民百姓,家里丢了东西便丢了,偷窃皇族,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所以没人敢冒这个险。」 「放心吧,我不会贸然行事的!」 「我知道大当家的同情那个小姑娘,会四处打听无骨参的事,与其从别人那里听到,干脆由我告诉您,也让您知道这参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苏九郑重点头。 乔安也知道苏九不是鲁莽之人,转移了话题,「酒楼那边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还需要起个名字才是!」 「安爷可有什么想法?」 乔安沉思一瞬,「咱们这边的酒馆叫清和,那边便叫清源如何?也是源远流长之意。」 「我一个粗人,对这些不懂,安爷说好便好!」苏九笑了笑,「哪日开张?」 「将桌椅安置好,再招几个伙计,选个日子便能开张了,左右不过三四日!」 苏九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乔安,「你那里的银子不宽敞了,把这些拿去用,不用节省。」 乔安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惊讶问道,「大当家哪里来的银子?」 嫁妆里的一千两都拿出来买酒楼了。 苏九挑眉一笑, 「纪府的二少夫人送的!」 苏九在外面一直磨蹭到快天黑才回纪府,一进院子,春夏秋冬四个丫鬟恭敬的迎接她回来,倒茶递水,很是殷勤。 范嬷嬷跪坐在地上用帕子给苏九的裙摆拂土,一脸谄媚的笑,「少夫人上香辛苦了,就凭您这份仁德,整个纪府没有不佩服的!」 上香? 苏九抬头看向奶娘。 奶娘抿唇一笑,眉目间却带着忧虑,淡声道,「小姐,方才主院的下人来,说长公子请小姐过去用晚饭!」 纪余弦让她过去吃饭? 安静了两日,难道终于想起来要惩治她? 「嗯,我知道了!」苏九思忖点头。 奶娘想让苏九洗个脸,换套衣服收拾一下再过去,苏九嗤笑一声,「到那说不定还要打架,换什么衣服?」 「姑奶奶,二少夫人您打就打了,到了公子那里,可千万忍着别动手啊!」奶娘慌声道。 苏九抿嘴一乐,「逗你玩儿的!」 她还不至于犯傻! 奶娘松了口气,噗嗤笑了一声,她知道,苏九虽然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但还是有理智的,就像那日把谢氏踢飞出去,苏九按住长欢的手不让他动手,便是知道她打谢氏没关系,最多罚个月例,但是长欢是下人,打了谢氏就是以下犯上,说不定会被赶出府去。 所以,就算苏九再生气,脑子也是清楚的。 奶娘放心下来,给苏九整理了一下衣服,「去吧,实在不行,就和公子认个错!」 「老大,我跟你一起去!」长欢道。 「嗯!」 两人出了栖凤苑,往主院走去。 ------题外话------ 昨天本来想回复一个亲,结果手机卡机,把评论误删了,很郁闷,也很抱歉。在这里解释一下纪余弦和兰知绘的感情,纪余弦很小就当家,那个时候兰知绘也刚到纪家,两个人算不上青梅竹马,也是惺惺相惜,不过,这种感情没升华到男女之情,当初纪余弦想要娶兰知绘,也是想给她一个庇护。在十二的文里,没有一见钟情,所以纪余弦对待苏九这个陌生人也不可能一来就爱的死去活来,在没爱上苏九之前,纪余弦做这些算不上负心人,他的感情路也是由浅到深的一个过程,当然,亲们要是喜欢,十二以后肯定会虐他哈!(^。^),就这样,不是为谁解释,只介绍一下情节。 说一句纪余弦的心里话,「我教会了她人情世故、七情六慾,她却爱上了别人,好不甘心啊!」 第72章 夜探睿王府(求首订!) 两个院子挨的近,几步便到了,守门的小厮见到苏九,立刻恭敬道,「小的见过少夫人,长公子等您多时了!」 苏九颔首,直接往饭厅而去。 出云阁灯火通明,琉璃生烟,深冬的寒气被驱散,多了一抹华贵的静谧。 饭厅外守着小厮,为苏九开门,喊道,「公子,少夫人来了!」 一进门,苏九便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好香! 菜香,脂粉香,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冷香漂浮,交汇成一种让人迷醉的气息。 纪余弦等的无聊,正手臂支额假寐,听到声音,缓缓睁眸,唇角也随即抿唇一个如花照月般的浅笑,「夫人来了!」 苏九看着他这样笑着叫她夫人便肌肤生寒,耸了耸肩,淡声道,「长公子找我何事?」 纪余弦起身走过来,抬手拉着苏九去自己身边落座,弯眼笑道,「叫夫人来,自然是吃饭,你我成亲也已经多日,何必还如此生分?」 长欢下意识的想要拦住苏九,手臂抬起,又硬生生忍下。 纪余弦挑眸看过来,锐利的目光在他面上一扫,薄唇轻启,「下去!本公子吃饭,不喜欢生人在一旁。」 长袖下,长欢双手猛然握紧,身子不动,只看着苏九。 苏九转头对着长欢使了个眼色,「门外等着我!」 长欢低下头去,「是,小姐!」 长欢退下,纪余弦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意味深长,「你这个丫鬟、对你很忠心啊!」 「自己的丫鬟,当然忠心!」苏九语气淡然,抬眸看着纪余弦,「说吧,叫来我来什么事?还是先说了好,否则这饭我也吃的不踏实!」 吃饭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喜欢心无旁骛! 纪余弦抿唇一笑,「夫人以为为夫叫你来是为何?」 苏九挑眉,「为了你的二少夫人?」 「夫人难道忘了为夫上次说过的话?」男人语气清浅,如微雨挑琴一般的悦耳好听。 苏九转了转眼珠,她当然记得,他说过,她是他的夫人,是纪府的主子,怎样都可以。 可是这一次,她出手把谢氏打成重伤,他真的也无所谓? 如此多情,又如此薄情,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见苏九疑惑的看着自己,纪余弦拉着她的手落座,手臂支在她的座椅后面,墨眸一眨,妖气横生,「我相信,夫人不会受欺负!但是、」他语气一顿,声音越发的温柔,「如果夫人受了欺负,那现在陪为夫坐在这里用饭的就是谢氏了!」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在耳根下,暧昧轻挑,苏九身体却一片冰凉,冷冷的看着他,「长公子、是要我们自相残杀?」 就像当年的伏龙帮,帮主将他们放在一起,似看着自己养的宠物互相厮杀,活下来的那个,才能被他重用喜欢。 她本是局外人,现在也被他入了纪府的这个局? 不过能不能支配利用她,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别说的那么血腥,咱们还要吃饭呢!」纪余弦坐直了身体,「夫人现在明白了吗?为夫今天、只是单纯的请你吃饭!」 苏九面上已带了清淡的笑,挑眉点头,「那、多谢了!」 说完,再没有其他顾虑,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纪余弦身后的丫鬟也开始给纪余弦递筷子夹菜! 苏九吃的专注且香甜,却总感觉有一道阴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看去,见那个叫锦宓的丫鬟,穿着桃粉色的锦绣穿蝶妆花裙,头戴金簪,比其她丫鬟身份高,长了一张俊俏的脸,却面色不善,见苏九抬头看过来,杏眸一瞥立刻转开了目光。 苏九不明白这姑娘对自己的敌意是从哪里来的,但一想便也明白了,恐怕这姑娘是喜欢纪余弦的,把她当成情敌了。 嗤笑了一声,苏九继续吃饭。 她低着头,只夹自己前面的几道菜,对那些或惊讶、或鄙视的目光视而不见,专心吃她的饭。 她吃的很快,一连吃了三碗饭,放下筷子,将唇角的一粒饭粒抿进去嘴里,抬头道,「我吃饱了!」 纪余弦今日反常的多添了半碗饭,还没吃完,眸光扫过苏九吃的非常干净的白瓷碗,轻笑点头,「坐在那里,等着我吃完再走!」说罢又吩咐道,「墨玉,给少夫人盛一碗汤!」 「不用了!」苏九下意识的拒绝,她从来没有喝汤的习惯,以前在伏龙帮,每顿饭有个馒头吃就错了,哪里有汤喝。 后来和奶娘在一起,每顿饭都会煮个粥给他们,苏九却一直喝不惯。 「去!」纪余弦又淡淡道了一声 「是!」一着淡粉色裙衫的丫鬟连忙应声,款款上前两步,拿了汤碗,盛了一碗莲子燕窝放在苏九面前,「少夫人请用!」 「多谢!」苏九微一点头。 小丫鬟怔了一下,脸上一红,惶恐道,「奴婢不敢!」 随即垂头忙躬身退下。 锦宓在苏九身上一扫,眼珠转了转,不着痕迹的抿唇一笑。待苏九喝完汤后,主动上前倒了一杯水给放在苏九旁边。 那燕窝粥有一股她不喜欢的味道,苏九想也未想,端起水杯,咕咚咕咚两口喝了半杯。 「噗嗤!」 头顶上传来几声忍俊不禁的低笑,就听锦宓柔柔道,「少夫人,那水是漱口的,不能喝的!」 苏九一怔,眸光扫过来,「入口的水为什么不能喝?有毒还是有尿?」 锦宓笑容僵在脸上,似没想到苏九说话这般直白粗鲁,若是有毒有尿,他家公子怎么可能用来漱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苏九仰头又把那半杯喝了下去,起身道,「我还有事,就不陪长公子用饭了,先行一步!」 说罢,看也不看纪余弦一眼,转身出了门。 嵴背挺直,没有半分被人羞辱的窘迫。 「哒!」 纪余弦把筷子放在桌子上,不轻不重,他身后的几个丫鬟却是脸色一变,齐齐跪下去,「奴婢们知错!」 「哪里有错?」 「奴婢们不该笑少夫人!」 众人里唯独锦宓依旧还站着,贝齿咬着下唇,脸色微白,一言不发。 纪余弦起身往外走去。 锦宓立刻跟上去。 「公子,奴婢不是有意的,少夫人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奴婢怎么会知道她竟不知道那是漱口水。」锦宓跟在纪余弦身后,撒娇似的俏声开口,语气无辜。 回廊的灯影下,纪余弦面上红影浮动,俊美如谪仙,表情寡淡。 「公子不要不理奴婢,奴婢知错还不行,以后再不敢给少夫人递水了!」 纪余弦轻笑一声,回眸斜睨她一眼,「不许再调皮!」 锦宓顿时展颜一笑,笑颜如花,「是!奴婢遵命!」 已经三更天了,苏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没睡着。 隔着一道隔帘,外室的长欢早已睡着。 从成亲的第二后,长欢便睡在了外室,贴身丫鬟,自然是要日夜都守着主子的。 黑暗中,苏九瞪着眼睛看着外面皎洁的月光,目光炯澈,没有一点睡意。 她还在想着那个无骨参。 乔安告诉她不能贸然行动,她心里也明白,但是得不到,苏九心里便一直犯痒。 一刻钟后,苏九噌的坐了起来,就算今晚不去偷,去探探睿王府的情况也好,左右也是睡不着! 穿上紧身衣,苏九随意的找了根衣服上的带子将头发在身后一绑,也没惊动长欢,轻轻推开窗子,纵身一跃便出了卧房。 深冬寒夜,整个纪府陷入沉睡,异常的安静,苏九身影如魅,若飞鸿而过,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出了府。 晚饭回来后,她已经和范嬷嬷打听过睿王府的地址,出了纪府后,一刻不停的往西而去。 街上漆黑不见五指,连月色都变的模糊,寒风清寂,扫过无人的长街。 西城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府邸一座连一座,气派恢宏,苏九在穿梭了两座府苑后,便绝望的发现自己又迷路了。 这些贵族府邸的大门全部都是朱漆黑门,门口两个大狮子护院,看上去都差不多,又是半夜,她哪里分的清楚。 远处到是有打更的人,可苏九总不能上前去问睿王府在哪儿,半夜三更的时辰,非得把打更的人吓死不可!不吓死也会把她当盗贼抓起来。 苏九坐在一处府门前的石阶上喘气,突然眼珠一转,心中有了主意。 这睿王既然是皇子,府邸应该靠近皇宫才是,她应该向着皇宫的方向寻找。 苏九兴奋的起身,纵身向皇宫急奔。 皇宫在盛京的中心,苏九急奔了半个时辰,才远远的看到皇宫的城门。 脚步一缓,苏九在附近寻找。 然而又像走迷宫似的走了一炷香,仍旧寻不到半点线索,苏九颓唐的在一处大门外的石阶上坐下,出了一身冷汗,用袖子一擦,看到旁边的石狮似嘲笑的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苏九没好气的扭头喝了一声。 突然眼尾扫到什么,苏九霍然转身,只见气派的大门下,两盏红灯笼火光盈盈,照着黑漆门匾上的三个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睿王府!」 苏九长长的吁了口气! 正门自然是不能走的,她前脚翻墙而入,后脚门房里就会涌出一大批侍卫将她团团围住。 苏九沿着院墙走了一圈,贴耳听了听动静,然后找了一个最安静的角落翻身入院。 翻进去地方的似是个花园,亭台流水,花树交错,正方便她藏身。 藏宝阁,这样重要的地方,应该在整个睿王府的中心吧? 苏九身形轻盈,躲着值守的侍卫,穿过花园,自一个垂花门进去,似进了一处院落。 纵身跃上长廊,黑色纤细的身影几乎和暗夜融为一体,远处传来一两声夜枭的叫声,苏九伏在长廊上,微微抬头想看一下整个睿王的布局。 突然,一个黑影蹿过来,苏九闪身一躲,黑影落在琉璃瓦上,两只碧绿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然后, 「瞄~!」 尼玛! 苏九浑身一炸,手中石子弹出,那猫幽灵一般的消失在黑夜中。 然而远处却有蜿蜒的火把向着这边靠近。 府内侍卫被惊动了,苏九暗暗咬牙,恨不得将那只突然出现的猫咬死! 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来坏她好事! 火把呈包围型向着她所在的院子靠近,苏九腰身后仰,翻身而下,抬腿踢开最近的一间屋子的木窗,闪身而入。 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的关上窗子,苏九耳朵贴在窗户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侍卫首领丁飞带着人顺着声音找过来,顿时一惊,是殿下的院子! 丁飞将众人拦下,吩咐道,「别吵醒了殿下,我先进去看看!」 「是!」 身后二十个侍卫排成一列,黑暗中只有火把燃烧的烈烈声响。 丁飞自正门进去,两个值夜的守卫窝在墙角睡着了,听到声音立刻惊醒, 「见过丁统领!」 丁飞眉头一皱,「明日天一亮,各去领五十军棍!」 「是!」两人垂头应声。 「有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动静?」丁飞问道。 两个守卫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摇头,「没有!」 丁飞冷冷扫了两人一眼,往里面走了两步,突然眼前黑影一闪,然后蹭的自门缝中蹿了出去。 原来是后厨里养的那只猫! 丁飞松了口气,自院子里巡视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大步离开。 「继续巡视!」丁飞出了院子,轻喝了一声。 众人应声,齐步离开主院。 这边苏九伏在窗下,半晌没听到动静,刚要打开窗子出去,就听身后低沉的一声,「什么人?」 被发现了? 先是遇到一只半夜游荡的猫,随便藏身一间屋子竟然还有人! 今晚出门真是忘了看黄历了! 苏九暗暗懊恼,伸手想要推窗子逃走,身后一道凌厉的罡气已经呼啸而至,她一个后拱翻利落的闪过袭击的床帐,隐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男人拂开床帐,寒眸冷澈,方要下床,突然床顶纱帐铺天盖地的罩下来,男人一惊,伸臂横噼,床帐碎成数片如雪纷落,同时一冰冷的匕首也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一人单膝跪在他对面,手执匕首,弓起的身形如豹,似随时都准备突袭。 「别动,否则小爷马上杀了你!」 月色凄迷,清寒如霜,照在对方冷冽的眼睛上。 萧冽听到声音突然一怔。 倏然抬手,措不及防的将少女面上的黑巾扯下,盯着她冷冷一笑,「苏九!」 男人背着光,苏九看不清他面孔,闻言一愣,侧了侧身子让月光照进来,待看到男人的脸顿时也是一惊,「怎么是你?」 萧冽长眸扫了一眼脖颈上的匕首,勾唇笑道,「半夜三更闯进我房中,这么想见我?」 「想你干嘛?」苏九嗤笑一声,放在男人脖子上的匕首却没动,眼睛一转,试探问道,「你怎么会在睿王府?萧睿?难道你就是睿王?」 萧冽眸子眨了眨,嘴角扯开一抹淡笑,「若是睿王,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让你挟持?」 「说的也是!」苏九越发好奇,「那你是谁?」 「睿王府的幕僚!」男人向后靠在锦缎软枕上,墨眸波澜不惊,淡定的道。 「幕僚是什么?」苏九更加不解。 男人愣怔的看着她,浅笑解释,「幕僚,就是住在睿王府上,平时主要任务是蹭饭,偶然闲了就给睿王出出主意。」 他语气一顿,挑眉问道,「你不是想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苏九冷哼一声,收起匕首,顺便威胁了一句,「不许叫,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萧冽薄唇淡抿。 苏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思忖一瞬,道,「我来睿王府取一样东西。」 「取?」男人挑眉。 苏九大眼睛闪躲,声音发虚,「偷!」 「不是说再也不偷东西了吗?」男人语气嘲讽。 「这次不一样,我是为了救人性命!」 「救谁的命?偷什么东西?」 「无骨参!救谁的命你不用知道!」 萧冽淡淡的看着她,沉思片刻,淡声道,「我帮你去取!」 苏九瞪大了眼,疑惑的看着他,「你为什么帮我?」 他们两个没那么熟吧! 「若是不信,你可以用匕首挟持我,我若出卖你,你随时杀了我!」黑暗中,男人面孔俊美,薄唇殷红,不紧不慢的道。 苏九直直的与他对视,半晌,点头,「好,我信你一次!」 既然已经进了睿王府,自然能偷了无骨参最好,而且有人领路,她干嘛不去?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小人,应该可以信任! 男人起身,穿上外袍,大步往外走。 走了两步见少女没跟上来,顿时皱眉回头问道,「怎么还不走?」 苏九指了指窗子,「不走窗子吗?」 男人,「……」 回去拽着她的手,大大方方的从房门走了出去。 出了门,穿廊而过,夜里的寒风扑过来,男人回头见苏九穿的单薄,问道,「冷不冷?」 苏九摇头。 练武之人本就不怕冷。 萧冽刚要带着苏九从院门出去,想到那里有守卫,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身子一转,向着侧门而去。 苏九一路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前面的男人拉着她的手反倒走的很是镇定。 「喂,要是被人抓到,你怎么说?」苏九压低声音问道。 「梦游!」 苏九惊愕的看着他,「带着一个人梦游?」 「嗯,把梦里的人一起带出来了!」 苏九,「……」 即便如此,苏九也丝毫不放放松,突然身侧似有脚步声传来,少女一惊,拽着男人的手闪身躲在墙角。 「嘘,有人过来了!」苏九揽着男人的腰身,紧紧的贴在墙上。 两人贴的极近,近到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温度,少女双手紧张的抓着他,吐气如兰,小心的向外张望。 已经过了三更,夜色越发的漆黑如墨,萧冽看不清少女的面孔,只看到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乱转,心头突然升起一抹异样,似被蚂蚁蛰了一样酥麻。 他站着一动不动,只身体配合的往前靠了靠,将少女护在身下。 半晌,巡守的侍卫才过去,苏九侧身出来,「走吧!」 萧冽下意识的又拉住她的手,淡声道,「跟着我!」 苏九点了点头,既然他是睿王府的人,自然比她熟悉。 片刻后,两人站在一座三层高的阁楼前,苏九仰头道,「这就是藏宝阁?」 「是!」萧冽撩了一下袍子,带着苏九往里面走。 守在阁楼四周的护卫本欲上前,看到萧冽的动作顿时又停下,虽然不明白萧冽为什么深更半夜来藏宝阁,但默契的都一动未动。 苏九四周看了看,觉的很怪异,「这藏宝阁不是睿王府的重地?为什么一个守卫都没有?」 「十多年没有来人偷过东西,你觉得还有必要让守卫看着吗?」萧冽淡声道。 苏九皱了皱眉,「好像是这个理!」 靠近阁门三丈远的地方,萧冽突然停下,紧了紧抓着苏九的手,「我在前面,看好我走的哪一块石板,一步不错的跟着我!」 有机关? 苏九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萧冽看了她一眼,转头踏出第一步。 男人脚步忽左忽右,完全没有章法,苏九紧紧的跟着,一步不落。 上了台阶,苏九看着身后没有变化的地面,问道,「如果走错了会怎么样?」 「地面旋转下陷,你不知道自己会掉进什么地方,因为你再也不会出来!」男人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声。 苏九猛然瞪大了眼,耸了耸肩。 庆幸之余还有些惋惜,好像试一试啊! 「别动歪脑筋!」男人冷嗤一声,手握在木门上的时候,手指不动声色的将门框上一个不起眼的凸起按下去,然后抓着女人的手推门而入。 进去后屋子里漆黑不见五指,看不到屋内的摆设,萧冽带着她轻车熟路的往楼梯上走, 「无骨参在三楼!」 苏九摸黑跟着他,轻笑道,「你对这里倒是很熟悉!」 萧冽点头,「睿王殿下对我很信任!」 信任你还带人来偷他的宝贝! 苏九瞥了男人挺拔的背影一眼。 两人沿着木梯缓步而上,两眼无法视物,环境陌生,两个人甚至也说不上熟悉,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和默契在人相握的手掌的流转。 上了二楼,刚要转弯,苏九耳朵一竖,听到墙壁中一声轻微的齿轮转动声响,她霍然抬头,见两侧的墙壁上突然伸出无数细管,黑漆漆的洞口对准两人。 来不及考虑,苏九猛然向前一扑,将男人扑倒在地上,急声喝道,「别动!」 倒下的那一刻,萧冽猛然转身,将扑下来的少女抱在怀里,听到她的声音,也很配合的一动不动。 漆黑的阁楼中一片黑暗和寂静,时间缓缓流过,两侧的墙壁没有任何变化。 萧冽本是下意识的将少女抱住,此刻两人身体紧贴,呼吸相闻,淡淡幽香漂浮,男人甚至能感觉到女子的发丝落在他脖颈上,微微的痒,顺着他的血液蔓延,一直痒到心头,砰然一跳。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两个人的胸口跳动,沉寂深夜,这世上似乎只剩他们两人。 少女缠了胸,却依旧能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柔软,萧冽抱在她腰身上的双臂微微一紧,这样瘦,该长肉的地方到是不小,想到这里,男人耳根突然一烫。 幸好,是夜里! 半晌没有动静,苏九转了转眼睛,撑地起身,不解的靠近墙壁上的细管,皱眉道,「许久不用,难道坏了?」 萧冽缓缓起身,握住她的手,「大概是吧!」 「这睿王府的侍卫也太失职了些!」苏九嗤笑一声,然后转头对着萧冽道,「你跟在我身后,别伤了你!」 「没关系,机关都坏了,还怕什么?」萧冽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柔软,带着她先一步往楼上走,手拂过木栏,不着痕迹的将隐藏的暗扣按下去。 一路无碍的上了三楼,推门进去,借着月色,只见里面是一排排的黄花梨雕花木架,月光下闪着古雅的光泽,不说里面有什么宝贝,就这些珍贵木质的木架便贵的让人咋舌。 「在这边!」萧冽拉着她手顺着木架往右走。 一路过去,别的宝贝看不清楚,却能看到数个拳头大的夜明珠发出清透的光亮。 「哇哦!」苏九看的惊嘆,双目发亮。 萧冽浅浅睨她一眼,低声道,「要不要顺几个走?」 苏九一怔,立刻摇头,「算了吧,我怕被三皇子全国通缉!」 萧冽抿唇一笑。 走到最尽头的木架上,从第三排的中间格子里,取出一个红木嵌金的盒子,打开后,淡声道,「这就是无骨参!」 苏九好奇的看了一眼,只见盒子里铺着雪白的绒布,绒布上躺着两颗手掌大小的人参,通体鲜红。 苏九数了数,的确每一颗都是九根须子。 萧冽将木盒阖上,取下来递给苏九,「拿走吧!」 苏九摇了摇头,打开盒子后,用绒布包了一根人参,认真道,「一颗就够了!」 萧冽挑眉,「既然连睿王府都闯了,为什么不两颗都拿走?」 「这参极其珍贵,能救人性命,我偷了一颗说不定就偷了睿王一命,我总要再给他留一个救命的。做人不能太贪!」苏九将参揣在怀里,抬头弯眼笑道。 月华照在少女精緻的五官上,一双眸子如碎了星光一般熠熠生辉,萧冽目光一深,轻笑点头,将木盒放回去,「好,看在你这番话上,今日偷窃的罪过,我便不追究了!」 苏九挑眉,明明是共犯! 「对了、你为什么要帮我?」苏九仍旧觉得不解。 两人没什么交情,她偷过他的银子,两人说起来,还算是仇家。他是睿王府的幕僚,是睿王的人,为什么要帮她这个仇家? 萧冽长眸深邃,淡声道,「大概是因为、睿王残暴成性,我这算是替天行道吧!」 「睿王很残暴?」苏九眉心一蹙,「那他若是知道参被人偷了,会不会查到你头上,会不会、咔!」 苏九做了一个砍脖子的姿势。 萧冽噗嗤一笑,笑声低沉蛊惑,幽幽道,「放心吧,没人知道是我偷的!」 「那就好,若是被查出来,你尽管推到我身上,就说是我拿刀逼着你做的!」 「好!」萧冽黑眸清亮,看着她淡笑点头。 两人下了藏宝阁,萧冽一直把苏九送到侧门外,「从这里出去,转过一个巷子便能到长安街上了!」 苏九点了点头,抱拳道,「今日的事算我欠你一个大恩,改日一定重谢!」 「好,我记下了!」 「后会有期!」苏九咧嘴一笑,转身便走。 「苏九!」萧冽追上去一步,淡声问道,「你住在哪里?」 「斜阳街清和酒馆,有事去那里找我!」苏九回头道了一句,也不走门,纵身越过高墙,几个飞掠消失在黑夜中。 萧冽看着少女消失的身影,良久,才转身,身后齐齐的跪着一列侍卫。 「殿下!」丁飞单膝跪在地上,双目低垂。 萧冽浑身气息阴寒,冷冷在他身上一扫,淡声道,「被人进了本王的卧房你们都不知道,本王要你们何用?」 寒风中,丁飞背上冷汗涔涔,「属下知罪,请殿下责罚!」 「请殿下责罚!」他身后二十几人齐齐应声。 萧冽长腿一迈,大步往主院里走,淡淡的声音裹着深夜的寒气飘散在空气中, 「各去领五十军棍,下不为例!」 「是!」丁飞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铿锵应声。 苏九回到纪府换下衣服躺下,天已经快亮了。 本来只是想去打探一下,没想到竟然就将无骨参偷了回来,床帐内,苏九一双眼睛炯澈晶亮,恨不得马上便将参给李泰送去。 萧睿、没想到他是睿王府的人! 幕僚?替睿王出主意的人,那就是军师了,和乔安一样,在睿王府地位一定很高,怪不得梁世子和南宫恕对他都很恭敬。 苏九伸手自枕头下将那块玉佩拿出来,放在眼前,手指细细摩挲。 他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下次一定记着将这玉佩还给他! 将玉佩挂在脖子上,放中衣里,仔细放好,苏九手心拍了拍,闭上眼睛打算趁天还未大亮再小睡一会儿。 ------题外话------ 稍后还有一更 第73章 酒楼开张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苏九起床洗漱完,就直接吃午饭了。 吃完了饭,苏九便带着长欢出了门。 到了酒馆,李泰看到苏九手中的无骨参,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哽声道,「小人就算一辈子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公子的大恩,从今天起,芯儿就是公子的奴婢,下人愿给公子做一辈子工,一文钱不要!」 「别,算不上什么事儿,赶紧拿着这参去找大夫吧!」 「是、是!」李泰双手颤抖的捧着参,然后快步往门外走。 老大夫第一次看到无骨参,也激动不已,左看右看,当宝贝似的看了足足有一炷香,笑道,「这次,你女儿有救了,老夫将这参配进方子里,可以做一个月的药丸,让你女儿每日服一颗,一个月后,寒症自会消去。」 「多谢、多谢大夫!」李泰连连叩谢。 回到酒馆后将此事和苏九乔安等人一说,众人都十分高兴。 等李泰去忙,乔安却看着苏九嘆笑摇头,「大当家的,您昨日答应我什么来着?」 不鲁莽? 结果当晚就去把参偷回来了! 如果此刻苏九不是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那他们几个不是想办法进睿王府救人劫狱,就是要亡命天涯了! 苏九端着茶杯心虚的挑眉,「我本来只是想去看看,结果赶上睿王府的机关都坏了,所以我就偷出来了!」 「坏了?」 乔安皱眉,还有这种事? 而且,就算苏九走运,赶上机关坏了,但睿王府的无骨参被偷了,怎么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还没发现? 睿王府的守卫都是吃白饭的? 此事有些蹊跷! 乔安正思索着,突然一个小伙计闯进后院,高声喊道,「掌柜的,出事了!」 他匆忙跑进后院,一眼看到见苏九和乔安站在那,顿时停下,讷讷喊道,「公子!」 胡大炮在永安街上的酒楼里看着木匠做工,阿树和长欢都在后院帮忙,听到声音全部站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苏九问道。 小伙计擦了一下脸上的汗,「公子、您、您出去看看吧!」 苏九眉头一皱,和乔安对视了一眼,快步往大堂里走。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酒馆里寥寥两三个人吃饭,苏九他们进去的时候,只见桌椅翻倒,杯盘狼藉,酒罈碎了一地,几个满身匪气的彪形大汉正坐在椅子上叫嚣 「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两个伙计躲在帐台后,看到苏九等人过来,惶恐喊道,「公子!」 几个彪形大汉转身,其中一人似是头领,目光凶狠,脸上一道长疤,上下打量苏九,「你就是这酒馆的掌柜?」 苏九几人看着对方却是一怔,阿树惊愕喊道,「胡疤子,他娘的,怎么是你?」 刀疤脸一愣,狐疑的在几人扫来扫去,问道,「你们是谁,怎么知道爷爷的名号?」 「跟你树爷装爷爷,老子看你活腻了!」阿树冷喝一声。 乔安上前一步笑道,指着苏九道,「这是我们苏九爷,胡爷,别来无恙!」 刀疤脸更是一副震惊的模样看着几人,结巴道、「伏龙帮、苏、九爷?」 「正是!」乔安点头。 「你、你们怎么变成这副样子?」刀疤脸惊愕的道。 完全没有了作为土匪该有的样子! 八龙寨和伏龙帮都在玉壶山脚下,抢地盘,抢银子,没少打交道,说实话,胡疤子这是第一次看见这几个人的真容,以前都是蓬头垢面,像乞丐似的。 「不关你的事!」苏九脚踩在木凳上,精緻的脸上满眼煞气,「我只问你,到这来做什么?」 胡疤子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戒备的看着苏九。 伏龙帮只有五个人,却能和有上百上的八龙寨抗衡,苏九爷的威望在玉壶山还是非常响亮的。 「前几日我们曹大当家来这店里吃面,回去后拉了两日肚子,我们是来替大当家报仇的,若不给咱们个说法,就算这是苏九爷的地盘,这事也没完!」胡疤子瞥了眼身后带来的人,壮着胆气道。 「曹大头?」苏九冷哼一声,「小爷不去找他,他到来找小爷的麻烦了!」 曹大头如今是八龙寨的大当家,说起来,他以前还是苏九的手下,而且以前在伏龙帮时苏九还救过他的命。 苏九杀了伏龙帮以前的帮主,取而代之后,曹大头跟了苏九一年,后来背叛苏九,带着帮里的二十多个弟兄投靠了八龙寨,再后来也效仿苏九,杀了八龙寨的寨主,自己做了大当家。 这几年,不管底下人怎么斗,曹大头见了苏九一直夹着尾巴走,苏九一走,便立刻翻脸不认人,教唆手下专门和伏龙帮做对。 苏九懒的搭理他,也容了他几年,没想到离开了玉壶山,还能在这里遇到。 「大当家的别和他们啰嗦,老规矩,谁他娘的被打趴下,谁他娘的滚!」阿树恨极了八龙寨的人,见面便打,此时二话不说,拎起一条木凳便扑了上去。 见苏九没阻止,长欢纵身而起,脚点阿树手上的长凳,一记横腿便将胡疤子踢飞出去。 用不着苏九和乔安动手,八龙寨来的人不过片刻便全部躺在地上哀嚎。 苏九过去,一脚踩在胡疤子的手腕上,只听「咔」的一声骨裂的声响,胡疤子嘶声裂肺的叫喊起来。 「九爷、九爷饶命!」 「说实话,到这里干什么来了?」苏九冷笑问道,一口白牙森寒 「我们大当家吃坏了肚子、」 「吃你奶奶个腿儿!」苏九喝了一声,抬腿一踢,砰的一声,两百斤的胡疤子被踢飞出去,撞在墙上,顺着桌椅滚下来! 八龙寨其他的人看着,一脸惊惧的看着苏九,没一人敢上前。 苏九爷、在玉壶山这些山匪眼里就是阎王爷! 苏九上前两步,抬脚踩在胡疤子的胸口上,微一用力,胡疤子便吐出一口鲜血,连声求饶, 「九爷、我说,我说!是鸿运武馆的白家兄弟找上我们大当家,说这酒馆里的掌柜得罪了他们,让我们来给他们出口气,还给了大当家二百两银子!我们真不知道这酒馆是您九爷的,否则说什么这买卖也不敢接啊!」 鸿运武馆、白家? 苏九回头看了乔安一眼,勾唇一笑,原来如此! 白家连接几次栽在苏九手上,不敢再上门闹事,又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去城外找了土匪进城来闹事报仇! 苏九踩在胡疤子胸口的腿放下来,冷声道,「回去告诉曹大头,这酒馆现在是我苏九爷的地盘,想要砸场子,他自己来!」 「咱们不敢了!」胡疤子爬起来,赔笑了几声,带着人便要逃走。 「等一下!」苏九突然道。 胡疤子浑身一颤,瑟瑟转头,咧嘴一笑,「九爷还有什么吩咐?」 「砸了我的店,就想这么走了?把银子都留下!」 「是、是!」胡疤子立刻将身上的银子掏了出来,又招呼手下道,「没听到九爷的话?赶紧把银子拿出来!」 七八个山匪,慌忙往外掏银子。 一共有十几两碎银子,胡疤子小心放在桌子上,「九爷,您看,弟兄们出来的匆忙,身上就带了这些!」 「嗯!」苏九点了点头,「滚吧!」 「是,马上滚!」胡疤子应了一声,急急忙忙跑了。 「大当家!」阿树面容冷厉,「我和长欢这就杀到白家武官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站住!」乔安喝了一声,转头看向苏九,「大当家,就算把白家兄弟打一顿也无济于事,咱们在盛京势力不如白家,与其拼个鱼死网破,不如等咱们有了钱,有了实力,再和他们算总帐!」 苏九沉思一瞬,淡淡点头,「安爷说的对,在盛京,武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这笔帐,暂且记下!」 「我听大当家的,这次放过白家,再敢来闹事,老子砍了他的胳膊!」阿树愤愤道了一声。 苏九把伙计叫出来,收拾了一下屋子,问乔安,「酒楼什么时候开张?」 乔安道,「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后日便是黄道吉日,您看后日如何?」 「嗯,就后日!」 清源酒楼开张的那日,天气极好,万里无云,鞭炮震耳欲聋,响彻天际。 乔安暂时是酒楼的掌柜,苏九大炮四人扮成伙计,迎客送往。 酒楼门前放了两张长木桌,上面放着炖好的牛肉和烤好的叫花鸡,香气瀰漫了半条街,引的众人纷纷驻足。 牛肉和叫花鸡都是免费试吃,随便吃,百姓顿时全部涌上来,争着抢着尝肉吃,人山人海,热闹非常。 然而人多肉少,每个人也就吃了一块,吃的馋虫都勾了上来,纷纷挤进酒楼里,不到晌午,酒楼上下两层都坐了满满当当。 请了十个伙计,加上苏九四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 后厨里除了从酒馆里来的炖牛肉的厨子,穿了干净衣服的老乞丐,另外请了几个厨子,煎炒烹炸,后厨一片热火朝天。 胡大炮和阿树一边上菜,一边瞧着银子流水般的进了帐台,笑的合不拢嘴! 一直忙到午后申时客人散了,酒馆才渐渐安静下来,而且马上又要准备晚上的菜品。 苏九几人累的直接瘫坐在地上。 乔安拿着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打,然后笑着走过来,问道,「九爷,你猜这半天咱们赚了多少银子?」 几人仰头看着乔安,一脸期待。 乔安伸出手掌对着苏九一比。 「五十两?」苏九问道。 「五百两!」 众人都是一愣,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渐渐转为惊喜,胡大炮阿树长欢三人蹭的蹦起来,将手里抹布一扔,然后一起将苏九抬了起来,欢呼跳跃。 苏九被他们扔上半空,笑的恣意欢快! 五百两银子! 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有一天他们会挣这么多银子,不是偷来的,不是抢来的,是他们自己挣的! 虽然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有很多未知,但至少,他们可以做到。 重要的是以后不用抢劫也不会再挨饿了! 天不早了,乔安和胡大炮两人留在酒楼里照应,阿树赶着马车送苏九和长欢回纪府。 马车在纪府门前停下,苏九一身湖绿色织锦长裙自马车上下来,抬步往大门里去。 「少夫人好!」 门口两个守卫纷纷垂首请安。 「你们好!」苏九左右抿嘴一乐,迈进大门,心情甚好。 「长欢,等咱们有了跟多的银子,也开一个像景沁楼一样气派的酒楼!」苏九歪头对着长欢笑道。 「那我是不是也能当掌柜的?」长欢俊逸的面孔上两眼晶亮。 「当然!」 「到时候八龙寨的人上门来吃饭,我就沏童子参给他们喝,一人一壶!」长欢得意的道。 「喝不完不许走!」 「哈哈,说不定他们可喜欢喝呢!」 两人边走边说,想像着八龙寨每个人捧着茶壶喝尿的情形,出声大笑。 天色一暗,两人走过花园时,花树山石遮挡,没看到侧面小路上来人,直到清雅的声音响起, 「夫人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这般开心?」 苏九嘴里的笑声戛然而止,一旁的长欢也不着痕迹的低头后退了一步。 「怎么不笑了?」纪余弦上前一步,俯身看着苏九,一双妙目在夕阳下顾盼生姿,似是一旁湖水上凝的水光霞影,波光粼粼的映入眼中。 苏九站的笔直,微微移开眸子,淡声道,「笑完了!」 纪余弦低眉一笑,不在继续追问下去,温热的呼吸吹在苏九眼睛上,柔声道,「晚上陪为夫用饭。」 苏九睨了一眼他那张靠近的俊脸,摇头道,「不要,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被人看着。」 纪余弦眨了一下眼睛,勾唇浅笑,低低的道,「夫人被一个奴婢侮辱了一下,便生怯了?」 苏九霍然抬眸,直直的看着他,半晌,突的一笑,「怕她?简直是笑话,去就去,晚上我要吃红烧肉!」 纪余弦直起身子,拉着她的手往主院里走,淡声吩咐道,「听到了吗?夫人要吃红烧肉,马上让厨房准备!」 他身后锦枫立刻应声,「是!」 苏九被他扯着上前走了两步,不得不跟上去。 第74章 砸场子 男人手掌暖热,握着她的手腕,那股暖热立刻顺着手腕传上来,让她微微不适,下意识的想要挣脱。 似乎察觉到她不喜,纪余弦却握的更紧,回眸轻笑,「夫人要学着适应为夫的亲近才是!」 苏九淡淡的看着他,心里对这个人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可是每次接触,看着他那种骚包自大的脸,都想一拳挥上去。 想掌控她,下辈子吧! 长欢跟在苏九身后,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眸光幽暗。 进了出云阁,锦宓迎出来,见纪余弦带着苏九一起进来,脸色顿时一沉,却很快眉眼弯起,笑道,「奴婢见过长公子,少夫人!」 纪余弦微微侧目,见苏九脸上并没有嫉恨的表情,神色淡然,仿佛已经忘了昨日被锦宓羞辱的事。 不由的浅浅勾唇一笑,带着苏九往书房里去,淡声吩咐锦宓,「不必跟着,摆好饭再来禀报!」 锦宓垂下头去,手里攥着的绢帕似要攥出水来,声音依旧温和, 「是!」 走到书房外,纪余弦转头,看向长欢,「你也守在门外!」 长欢看了苏九一眼,退后一步。 书房里四角燃着宫灯,并不如何的昏暗,布置的亦是极雅致奢贵,苏九好奇的左右张望,目光落在整面墙的书架上,惊讶问道,「这些书你都读过?」 书房很大,通顶的书架镶嵌了整面墙,上面整齐的放满了书,分类明确,当然,看在苏九眼里,每一本都和天书一样。 纪余弦随意的扫了一眼,淡淡点头,「差不多吧!」 苏九惊嘆的轻吁了口气,笑道,「你可以去考状元了!」 纪余弦笑容恣意,「做官那么无趣的事,我怎么会去做?」 苏九挑眉。 「夫人在家里时读过什么书?」纪余弦坐在矮榻上,倒了茶轻抿一口,淡声问道。 苏九眸子一转,含糊道,「就是先生教的那些!」 「夫人家里单独请了先生?那夫人学识定然也十分厉害了!」 苏九却没回答,看着书架旁放着一把长剑,忍不住双目一亮,转头问道,「你还会使剑?」 纪余弦摇头,「一个朋友送的!」 剑鞘长三尺二寸,线条通直流利,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古朴而内敛,剑未出鞘便知似看到了剑身的锋芒。 苏九欢喜不已,手放在上面摩挲。 纪余弦挑眸看过来,眸子微微一深。 苏九似察觉到他探寻的目光,移开眼睛,又落在书架上,假装看那些书。 「岳母大人曾经是盛京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来,夫人也不会差。」纪余弦唇角噙笑道。 苏九背对着男人,眸子闪烁,故作淡定的道,「娘亲她身体不好,很好亲自教我什么,所以,我的确和娘亲差的很远。」 「是吗?」纪余弦淡淡垂眸。 苏九心生警惕,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转身笑道,「我饿了,我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说罢转身便要往外走。 「夫人留步!」纪余弦起身,缓缓走到苏九身后,俯身歪头看着她,「夫人这样不想和为夫呆在一起?为什么每次都似躲避一样?」 男人比苏九高了一个头,强烈的压迫感从身后传来,苏九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面色不变,轻声一笑,「长公子想多了,我只是肚子饿了!」 「夫人又忘了,你该喊我夫君才是!」 苏九咬了咬唇,终是喊不出来,尤其是身后男人靠的极近,幽幽冷莲香漂浮,让她脑子里有些混沌。 「回门那日为夫帮了夫人,夫人应我改口,后来却一直不曾改,难道说话不算数?」 纪余弦轻轻启口,薄唇一张一合,有意无意的碰在苏九嫩白的耳垂上,苏九心头莫名的一跳。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嘛? 苏九咬牙,尽力躲避男人的靠近,闭了闭眼睛,艰难开口,「夫、君!」 「真好听!」男人莞尔一笑,妙目潋滟生波,「再喊一遍!」 「纪余弦!」苏九霍然转身,仰头直直的和他对视,半晌,深吸了口气,「我饿了!」 纪余弦薄唇缓缓扯开一个弧度,拉着苏九的手往外走, 「夫君带着夫人去吃饭!」 苏九看着男人清俊的手,越发不解,纪余弦到底玩什么花样?他想要她和她后院的那些妾侍厮杀,他在一旁看热闹,现在对她这么亲近做什么? 苏九觉得她越来越不懂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吃饭的时候,苏九惊讶的发现满屋子的丫鬟都不见了,只还有那个叫锦宓的站在纪余弦身后。 「给少夫人盛汤!」纪余弦吩咐道。 锦宓脸色白了白,却不敢违抗,盛了汤放在苏九面前,目光阴鸷,声音却极其温柔,「昨日奴婢失言,请少夫人勿怪!」 苏九淡淡轻笑,「放心,我这人向来不爱记仇!」 若有仇,当时就报! 锦宓手掌缓缓握紧,缓步退到纪余弦身后。 吃完了饭,苏九抬头看向锦宓,「水呢?」 锦宓一怔,心中冷笑,这就开始装文雅人了?也开始用饭后的漱口水? 说是漱口水,但也是用上好的碧螺春和泉水泡好的淡茶水,清口最好! 锦宓看了纪余弦一眼,见他依旧面色如常的用饭,不得不上前,倒了水放在苏九面前,唇角勾着一抹讽笑。 苏九接过漱口水,放在嘴边「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然后将空杯子往桌子上一放,「不错,比汤好喝!」 说罢,起身便往外走,「我吃饱了,走了!」 锦宓一脸愣怔的看着女子消失在门口,半晌没回过味来。 纪余弦闷笑一声,胸膛鼓动,含笑的眉眼俊美更胜平日。 苏九一走,剩下的半碗饭突然也失去了胃口,放下筷子,纪余弦淡淡瞥了身后锦宓一眼,勾唇轻笑, 「锦宓觉得本公子的夫人如何?」 锦宓死死的咬着唇,低下头去,「自然、是极好的!」 之后两日,苏九每日出府去酒楼里帮忙,穿着小二的衣服,楼上楼下跑着上菜,忙的不亦乐乎。 看着慕名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银子流水似的进了腰包,苏九几人干劲十足。 这日苏九端着托盘给楼下的一桌人上菜,突然身后被人一撞,她手里的碟子直接掉在桌子上,菜汤溅起,旁边一高壮大汉猛然起身,用力将苏九一推, 「你他娘的怎么做事的?」 大汉用了十足的力气,眼前看上去瘦弱的小二竟一动未动,不由的一愣。 苏九伸手将大汉的手拂下去,咧嘴笑道,「抱歉,这盘菜我重新给你上!」 「混蛋!老子的衣服脏了怎么办?」大汉凶狠的捶了一下桌子。 这一闹,满堂的客人都看了过来,此时和大汉坐在一桌子上的灰衣男子自牛肉汤里夹起一个东西,夸张的惊呼一声,「这是什么?」 胡大炮和乔安等人闻声都围过来。 「臭虫!」灰衣男子拿着筷子给别人看,大声喊道,「大家快看,这家酒楼里的牛肉汤里有臭虫。」 周围顿时一片倒吸气声,有人已经吃惊的站起来,很多人露出厌恶和气愤的表情。 乔安站在苏九身后,眉头微皱,低声道,「大当家的,有人来砸场子了!」 这一桌子上的人明显是故意来找事的,那大汉先闹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旁边的人趁机将放在汤里的臭虫挑出来给大家看。 估计是哪家酒楼看他们的店太红火了,羡慕嫉妒恨,所以派人来捣乱。 苏九走过去,用筷子夹过那臭虫,嫌弃的皱眉,「好噁心,不会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吧?」 男人一惊,瞪大眼睛,「胡说!我身上怎么会有臭虫?」 「不洗澡就会有喽,不然不把衣服脱下来让我们大家看看,说不定还会有七八九十只。」苏九冷笑一声。 之前那大汉一掌拍在桌子上,怒视苏九,「你算什么东西,找你们掌柜的来说话!」 乔安上前,将一把椅子放在苏九身后,对着那大汉道,「这位便是我们掌柜的,苏九爷!」 周围的食客顿时都是一惊,怔怔的看着苏九,在他身上打量,经常看到这少年跑前跑后的端菜上酒,没想到竟然就是这酒楼的掌柜! 一个掌柜扮成小二上菜招呼客人,真是绝无仅有! 二楼靠进木栏的桌子坐着两个男子,此时一人闻言转过头来,看到少年顿时一愣,唇角不由的抿开,起身站在木栏后,淡淡的看着大堂里的少年。 对面的男子好奇的挑眉,笑道,「殿下看到了什么有趣的?」 萧冽浅浅睨他一眼,自语般的道,「看到一个有趣的人!」 楼下大汉见苏九就是掌柜,和众人一样惊愕不已,不由的后退两步,上下打量苏九一番,冷哼道,「你是掌柜的又如何,你们家汤锅里有臭虫,总要给个解释!」 跟大汉一起的几个人顿时跟着起闹道,「汤里有臭虫,这饭怎么吃?」 「大家都别吃了,让他赔钱!」 「对,赔钱!」 …… 找死!胡大炮冷哼一声,握紧拳头想要上前,却被苏九伸手拦下。 ------题外话------ 谢谢昨天小伙伴们的首订!稍后二更还三更 第75章 再遇萧冽 她上前一步,淡定道,「赔钱可以,但要搞清楚臭虫哪来的,只要你、」苏九一指最先发现臭虫那人,「敢脱下衣服来,让大伙看看你身上有没有臭虫,若是没有,我就承认这臭虫是我汤里的,我十倍的价钱赔你给!」 那男子看了大汉一眼,握紧了衣服后退,梗着脖子道,「我凭什么给你看?」 「都是男人,有什么怕看的?如果不脱,就说明你心虚,说明这臭虫就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苏九冷喝一声。 周围食客跟着起闹喊道, 「脱!」 「脱衣服!」 大汉眉头一皱,对着那男人不动神色的微一点头。 男子会意,冷笑道,「脱就脱,谁怕谁!」 说罢解开腰带,将外袍脱了下来。 「看看,没有吧!」男人将灰色的外袍抖了抖。 「继续脱!」苏九瞥他一眼。 脱了中衣,里面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楼上萧冽看着面不改色的苏九微微皱眉。 男人一咬牙,伸手将中衣也脱了下来,光着膀子,下身穿着及膝的裤衩,横声问道,「有吗,有吗?」 「咦!」店中有女客,掩面转过头去。 大汉往前迈一步,「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臭虫!」人群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指着男子脱下来的中衣喊道,「臭虫,在他衣服上,真有臭虫!」 这一喊,所有人下意识的齐齐后退一步,目光落在男人扔在地上的白色中衣上,衣服上果然有两个黑色盖子的虫子在爬! 苏九勾唇一笑,「轮到我来问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大汉惊疑的看向光着膀子的男子,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不可能,我身上怎么会有臭虫?」男人张开双臂,低头在自己身上打量。 长欢和阿树站在苏九大炮等人身后,对视一眼,哼声轻笑,鲁班门前耍大斧,土匪面前耍无赖,自己找死。 「兄弟,是不是几年没洗澡了?招了臭虫到小爷这里讹人?」苏九一脚上去将衣服上的臭虫碾死,抬头冷笑。 众人又后退一步,纷纷远离那男子,一脸鄙夷的看着他! 大汉更是嫌弃的一挥手,「你、你、脏死算了!」 「不是的!」男子抓住大汉的肩膀,慌张解释,「大哥,那臭虫不是我身上的,那臭虫明明是我在树下挖的!」 他声音刚落,大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树下挖的?」苏九点了点头,目光凌厉看着他,「然后趁人不备放进汤锅里想讹我们?」 围观的食客也已经反应过来,愤慨的盯着大汉这一桌人,指责道, 「太过分了,原来是故意的栽赃陷害!」 「赶出去!」 「对,把他们赶出去!」 …… 大汉和那男子脸色由青转红,讷讷往后退。 苏九抬手,大堂里顿时安静下来,她面容俊美,雌雄难辨,一身小二的衣服,却气势凌然,声音铿锵有力,「来我这里吃饭就是我的客人,我苏九自然真诚相待,但若有人成心捣乱,我苏九也不是好欺负的,来人!」 「在!」 胡大炮、阿树、长欢三人齐齐上前一步,满身煞气。 「把他们给我扔出去!」苏九清喝一声。 「是!」 闹事的一桌人共四人,胡大炮上前,直接将那大汉和光着膀子的男人提了起来,旋身一转,然后用力往门外一扔, 「啊!」 「啊!」 两人惊声惨叫,破麻袋似的被扔在大街上,摔的浑身剧痛,刚要挣扎着起身,只觉头上黑影一闪,同行的另外两人也已经被长欢和阿树扔了出来,正好砸在两人身上。 半晌,四个人倒在地上只痛声呻吟。 街上行人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惊怔的在一旁围观。 苏九走出来,面容清绝,「再有下次,直接剁了餵狗!」 四人惶恐起身,惊惧的看着苏九,扒开人群狼狈的逃了出去。 乔安对着身后长欢使了个眼色,长欢瞭然点头,闪身跟了上去。 苏九转身进了酒楼,不知谁喝了一声好,大堂里的食客纷纷跟着叫好。 「今天小爷高兴,每桌送女儿红一坛!」苏九站在大堂中央,身姿笔直,清喝一声。 「掌柜的豪气!」 「多谢苏九爷!」 众人跟着兴奋不已,连声叫好,大堂内气氛高涨,欢呼不已! 苏九抱拳道谢,一抬头便看到二楼木栏后负手而立的男人正目光悠悠的看着她。 苏九一怔,萧睿? 他竟然也在这里用饭! 苏九让乔安几人招呼客人,一人上了二楼。 「你怎么在这儿?」苏九看着萧冽笑了一声。 萧冽淡淡挑眉,勾唇道,「我为何不能在这儿?」 说罢对着苏九介绍对面的锦衣男子,「这是我的好友,吕相家的三公子,吕焯!」 「阿焯,这位是苏九!」 「幸会!」苏九抱拳,清冽一笑。 「苏公子!」 吕焯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级,剑眉星目,笑容爽朗,转眸在苏九和萧冽身上一扫,笑道,「两位有事要说,我就不打扰了,先行一步!」 苏九看了看桌子上刚上的菜,笑道,「饭还没吃,怎么就要走?」 「改日再吃也不迟!」吕焯对着萧冽意味深长的挑了下眉,「我先走了!」 「好!」萧冽只作没看到他调侃的神情,淡淡点头。 看着吕焯下了楼,萧冽转眸在二楼喧譁的大堂内一扫,问道,「有没有安静的地方?」 「安静?」苏九眸子一转,立即道,「跟我来!」 说罢拽住萧冽的手往楼梯走去。 萧冽一双如墨染的眸子深不见底,浅浅扫过少女握着自己的手腕,抬步跟上去。 二楼的楼梯旁有个隔间,进去后是一木梯通往楼顶。 苏九带着萧冽上去,平阔的楼顶上竟然有一木亭,四角飞檐,红木古朴,迎风而立,别有一番清幽之景。 「我也是偶然上来才发现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够安静吧?」苏九对着萧冽笑了一声,转身走到右侧的木栏前,下面对着正是一楼的厨院,「黑子,送一锅牛肉汤上来!」 「好咧,马上!」下面有人应了一声。 萧冽站在凉亭里,俯视四周,波澜不兴的眸子里带着难掩的风华,在少女面上一扫,「几日不见,真是如隔三秋!」 苏九纵身一跃坐在亭子的木栏上,一腿曲起,背靠着廊柱,「不过是个酒楼罢了,你若想开,随便不是都可以开十个八个?」 阳光极好,照在男子的墨发上生了一层暖光,越发衬的他薄唇殷红,清俊如玉,听到苏九的话,长眸睨了她一眼,淡淡摇头,「我说的并不是这个!」 一开始他以为她是个小偷,狡诈阴狠,算不上恶人,却是个狡猾的小人;再遇到时竟是和南宫兄妹在一起,南宫恕的为人他自是知道,能和他成为朋友,苏九自然也不一般。 再后来她偷到了他的府上,两人一起去他的藏宝阁偷参,那是两人最亲近的一次相处,苏九虽然开始挟制了他,后来却又处处维护,并没有将他当做探路的垫脚石,进了藏宝阁后,面对满阁的珍宝也并没有任何贪婪,另他彻底对她改观。 她告诉他,她住在斜阳街的清和酒馆,他以为她是那里的伙计,几次想要过去见她,要回自己的玉佩,却又不知为何一直没去。 今日在这里看到她是个意外,而她又给了他更多的意外。 这酒楼竟然是她开的,手下还有一帮身手不错的伙计,对她言听计从。 方才在楼下,少女身上凶狠的匪气和清卓之气混在一起,没有丝毫违和,甚至耀眼的让人夺目,越发让他对她生了好奇。 她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小二端着汤锅上了楼顶,放在凉亭的石桌上,笑道,「掌柜的,牛肉汤来了,小的还给您烫了一壶酒,两位慢用!」 「辛苦了!」苏九笑了一声,从木栏上跳下来,拍了拍小二的肩膀,「下去忙吧!」 「是、是!」 小二点头哈腰的下了楼。 浓郁的肉香飘出来,苏九拿碗盛了大块的牛肉放在萧冽面前,「咱们边吃边聊!」 萧冽在苏九对面坐下,夹了肉放在嘴里,肉香盈口,入味七分,酥烂而不油腻,火候和香味都恰到好处。 怪不得店里生意那么好,连吕焯都拉他来此处尝鲜。 「嗯,很不错!」萧冽淡淡点头。 苏九将酒杯满上,举杯道谢,「上次的事多谢你出手帮忙!」 萧冽端着酒盏浅抿一口,淡声问道,「你要救的人可已经好了?」 苏九点头,「大夫说有了无骨参她就有救了,我替她谢谢你!」 「不必客气!」男人染了酒色的薄唇水泽潋滟,淡淡启口。 「睿王有没有发现无骨参少了,有没有为难你?」苏九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 「没有发现!」男人淡笑。 「那就好,对了、」苏九伸手探进怀内,将玉佩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这个还给你!」 ------题外话------ 昨天有订阅值留言的亲都已经发放了奖励,再次谢谢!马上三更 第76章 暧昧(三更) 萧冽低头看着盈润透白的翠玉,触手温热,还带着少女身上的体温,他伸手拉过少女的手臂,将玉佩放在她手掌中,一双幽眸淡淡,薄唇轻启,「先放在你那里吧!」 苏九挑眉,不解的问道,「为何?」 之前他追着她几次讨要这玉佩,对他应该很重要,怎么现在她还了,他反而又不要了。 「嗯,等我要的时候,你再还我!」男人回手,声音低沉,「放好,不许丢了!」 「那可没准,你放在我这里,哪日我没银子花说不定就当了!」苏九耸了耸肩,半是玩笑的道。 男人黑眸染笑,但笑不语,就算她想当,这盛京城里恐怕也没有当铺敢收。 「来,吃肉!」苏九不再纠结玉的事,随手又揣在怀里,拿着筷子给萧冽夹肉。 汤锅腾腾冒着热气,两人喝着热酒,也不觉得冷,一直吃到肚子撑苏九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 天不早了,萧冽起身告辞。 下了楼,大堂里客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还有几个斗酒的还在划拳。 苏九送萧冽出门,见门外停着一辆乌木朱漆的马车,低调却华贵。 「你、一直会在店里?」萧冽上马车前,突然回头问道。 苏九点头,「白日应该都在!」 萧冽微一颔首,不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 苏九站在石阶上一直目送马车远去,才回到酒楼里,乔安迎上来,问道,「这男子是何人,大当家如何认识的?」 气度雍容尊贵,不似一般百姓。 「睿王府的幕僚,是南宫恕的朋友!」苏九随口道了一句,省去了中间偷银子的事。 「睿王府……」乔安低声自语了一句,眉头微皱,上次苏九进睿王府偷无骨参的事大概和此人有关,只是一个幕僚,竟有此气度? 苏九坐在椅子上,长欢纵身过来,倒了茶给她,俊脸堆笑,「老大,方才闹事的人我已经查出来了!」 「真的?」苏九来了兴趣,将酒杯放下,急忙问道,「是什么人?」 「我跟上去后,看他们进了万福楼。」长欢回道。 乔安在苏九身旁坐下,压低声音道,「万福楼是盛京朱家的酒楼,就在这条街上。」 「朱家?」苏九目光微凛。 「对!」 朱家同纪府一样是皇商,在盛京势力颇大,是除了纪府外最大的商贾,拥有酒楼钱庄无数,而万福楼便是朱家的。 万福楼的掌柜定是看清源酒楼生意红火,嫉妒生恶,派人故意来捣乱。 而这一次交手,两家也算结怨了。 「纪府的二夫人,便是朱家庶女,也是如今朱家家主的庶妹。」乔安淡声道,「可是据我这段时间所了解,纪府和朱家虽然明里是联姻关系,可是背后的竞争暗斗非常激烈。」 苏九暗暗点头,如果纪府和朱家是竞争的关系,那二夫人是向着纪府还是朱家? 「万福楼的人今日没讨到便宜,过几日兴许还会再来,让大家多注意!」苏九交代道。 「大当家的放心!」 一直忙到天黑,苏九和长欢回纪府,奶娘正在门口焦急的等着,见苏九回来忙上前道,「小姐,今日二夫人又来了,两次上门小姐都不在,二夫人已经开始怀疑了。」 「怀疑什么?」苏九边走边道。 「小姐在盛京并没有亲近的人,却日日出府,二夫人自然是怀疑小姐的去处。」 苏家在盛京也还有两户本家,只是关系并不亲厚,已经很久没有来往,二夫人对苏家的事多少也了解一些,知道苏九不可能去本家里串门,所以纳闷苏九每天出门到底做什么去。 苏九脚步一缓,「二夫人说什么了?」 「到是没说什么,我只怕二夫人会暗中调查小姐!」奶娘跟在苏九身侧,压低声音道。 苏九冷笑一声,「让她查!」 她倒要看看她能查出什么? 若是查出她是山匪,会不会被吓死! 「小姐刚刚嫁入纪府,地位不稳,还需谨慎行事,这几日不要出门了!」 苏九思忖片刻,「好,我知道了!」 几人回到栖凤苑,范嬷嬷正在门口等着,见苏九回来,忙请安道,「少夫人回来了,方才长公子派人过来说小姐若是回府去一趟主院。」 苏九一怔,难不成纪余弦还在等着她吃晚饭? 「我去看看,你们先回去!」苏九转头对着奶娘和长欢道。 「我同小姐一起过去!」长欢立刻跟上一步。 「不用!」苏九撂下一句,大步往出云阁走。 一进去,于老正在院子里等着她,带着她往书房走,「少夫人,长公子在书房。」 不是吃饭? 苏九更加好奇纪余弦叫她来做什么。 黑夜降临,廊下红灯一盏盏亮起,照在少女如墨的青丝上,浮光若月华流转。 「少夫人请!」于老将书房的门推开,恭敬的侍立在一旁。 苏九点了点头,抬步进去。 书房烛火暖黄,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静谧,纪余弦站在巨大的金色楠木书桌后,正提笔练字,听到脚步声,头未抬,只勾唇一笑,「夫人来了!」 男子一身红衣,面莹如玉,烛火在他周身氤氲了一层淡淡的光华,妖娆如火,却又似隔离了尘世,让人不能近身半分。 苏九离他一丈处站定,淡声问道,「找我有事?」 「过来!」男人声音悦耳,悠扬如琴。 苏九靠近几步,见男人落纸的字迹若行云流水,异常的赏心悦目,当然,上面的字她一个不认识。 「帮我磨墨吧!」男人突然道。 磨墨? 苏九一怔,半晌才讷声回应,「哦!」 走到书桌前,苏九见上面放着砚台和磨块,心里一阵打鼓,这个要怎么磨? 她磨过刀,但没磨过墨! 见苏九站在那半晌没动,纪余弦斜眸看过来,挑眉笑道,「怎么了?」 苏九长袖下拳头握了握,抬头坦然的看着他,「我、不会!」 纪余弦似乎怔了一下,直直的和她对视,「不会?」 「是啊,我平时写字都是丫鬟磨好了墨给我,我没磨过。」苏九随口胡诌。 纪余弦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不知道信了没有,只点头笑道,「那夫人便为了夫君学一下吧!」 说罢往墨砚里加了清水,将磨块放在苏九手中,淡声交代道,「打圈的墨。」 「哦!」苏九应了声,拿着磨块在砚台里转圈磨动。 「力道不可太重!」纪余弦浅浅扫了一眼。 「姿势要端正,保持手掌和砚台垂直。」 「再加点水,不要多!」 男子一边书写一边淡声交代,渐渐的,苏九磨墨的姿势真有了那么几分样子。 「夫人,最近经常出府?」男人突然开口问道。 苏九磨墨的手一顿,漫不经心的道,「是啊,刚来盛京,四处转转。」 「也好,夫人以后长居盛京,的确需要熟悉一下。」纪余弦漫不经心的道。 苏九看着男人若天工雕刻般的侧颜,越发不解,纪余弦这么晚找她来,就是为了给他磨墨? 他不是有贴身的丫鬟? 苏九心不在焉,手下力道没控制住,墨块在砚台上滑了出去,顿时甩了一串墨点在纪余弦刚刚写好的宣纸上、 苏九倒吸了口气,忙伸手去擦,结果越擦墨晕的越厉害,渐渐糊成一片…… 纪余弦用了一个晚上写的字,彻底毁了! 苏九手掌上染了大片的墨黑,在身上蹭了蹭,心虚的不敢看男人的脸色,「抱歉!」 纪余弦看着糊成一片的字迹,深吸了口气,将笔搁下,倾身凑近少女,勾唇笑道, 「想什么想的入迷,说来给为夫听听!」 男人一双妖娆惑人的眼睛幽幽看着她,挡了烛火,却比那火光更摄人心魂,苏九不由的后退一步,眸光闪烁,「没有。」 纪余弦往前一步,双臂将她困在胸膛和书架中间,俯身下来,温热的气息拂在少女耳侧,声音性感低沉, 「没有什么?」 苏九抬头,顿时落在他潋滟的凤眸中,心头一跳,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四目交汇,纪余弦微微低头,薄唇滑过少女的脸颊,缓缓向着她的粉唇靠近。 ------题外话------ 今天的更完,明天见! 第77章 又生奸计 咫尺的距离,烛火在似有似无的缝隙中跳跃,周围安静如止,暧昧暗生。 男人微挑的凤眸幽深,紧紧的锁着少女的眸子,薄唇碰到少女的唇角,微微的凉,微微的软,张口欲衔入口中…… 「阿嚏!」 苏九突然打了喷嚏,口水溅了男人一脸,她侧退一步,埋怨道,「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纪余弦,「……」 深吸了口气,男人突然微微皱眉,「夫人晚上吃了什么?」 「吃了一只鸡,还有两头大蒜!」苏九如实道。 纪余弦猛然起身,闭了闭眼睛,深深吸气,拿起帕子将脸上的口水擦掉,薄唇里挤出几个字, 「夫人,回去休息吧!」 「哦!」 苏九转身离开书桌,回头想说什么,见男人脸色难看,又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快步往门外走。 出了书房,远远的听到纪余弦的吩咐声, 「马上备水,本公子要沐浴!」 「噗嗤!」苏九笑了一声,心情愉快的出了主院。 一夜无眠,苏九一觉睡到天大亮,醒了后,打开窗子,一股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入眼漫天白色,夜里竟然下雪了! 积雪尺厚,天地间似乎只剩无边无际的白色。 奶娘端着热水进来,见苏九站在窗边,急忙过来将窗子关上,取了披风给苏九披上,嗔道,「女子不可受寒,小姐也要当心才是!」 苏九满不在乎,「我们习武之人根本不怕冷!」 往年冬天他们住在那三间土屋里,四面透风,滴水成冰,他们连棉衣都没有,晚上就盖着蓆子睡觉,不是也照样没事。 奶娘拿了热毛巾给苏九擦脸,鼻头酸涩,淡声问道,「小姐的父母呢?」 苏九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摇头,「不知道。」 「那小时候的事小姐还记得多少?」 「记不太清了,很小的时候和一个姓张的婆子乞讨,后来她病死了,我就进了伏龙帮。」 「父母是什么人,家住在哪里,一点都记不得了吗?」 「他们既然不要我,我还记得他们做什么?」苏九嗤笑一声。 奶娘拿着布巾的手一顿,转身放在热水里投洗,淡声道,「也许小姐是无意走失的,你的娘亲还在找你。」 苏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嚷嚷着肚子饿了,抬步出了房门。 奶娘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许久,才轻轻一嘆。 外面的雪还下着,苏九正好这几日也不打算出门,吃了早饭后,和长欢守着炉子喝酒打骰子。 出云阁书房里,纪余弦正查看最近的帐本,翻到永安街聚贤居的帐册,微微皱眉, 「最近几日流水为何少了这么多?」 于管家站在他身侧,淡声解释,「聚贤居的掌柜说对面新开了一家清源酒楼,生意奇好,现在整条街的酒楼都受影响。」 纪余弦凤眸浅淡,一边翻看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什么来历?」 「现在还不清楚,只听说背后的主家称作苏九爷。」于老眉头微微一皱,「昨日朱家万福楼的人去里面闹事,后来被扔了出来。」 「苏九爷?」纪余弦翻看帐册的手一顿,微微皱眉,盛京城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人物,他竟然不知。「老奴已经派人去查这个苏九爷的底细,有了消息,立刻来报公子!」于老管家恭敬道。 「嗯!」 纪余弦轻轻颔首,将聚贤居的帐册扔到一旁,继续查看别的帐册。 莲波苑里,任芷儿正端着药碗伺候谢盈喝药。 谢盈上次被苏九扔到水里,染了风寒,反反覆覆,如今刚好些,只是胸口憋着一口气,脸色苍白的可怕。 丫鬟芍药进来,小心道,「二少夫人,长公子方才派人送来一颗上好的千年人参,交代奴婢熬了给二少夫人!」 谢盈依靠在软枕上,长发披散,容颜苍白,闻言一喜,随即又哀怨道,「他为何不亲自来看看我?」 任芷儿忙宽慰道,「公子这几日早出晚归,夜里回来一定是怕过了寒气给姐姐,才不敢来看望。但是每日让下人送补品过来,说明还是日日惦念着姐姐的。」 听到这话谢盈脸色才缓了几分,笑哼一声。 芍药低头侍立在一旁,瞥了任芷儿一眼,低声笑道,「三少夫人昨晚还派下人去请公子去自己院子,自然对公子的行踪了如指掌。」 她话音一落,任芷儿脸色顿时变的惨白,猛然抬头看向谢盈。 谢盈撑臂起身,双目死死的盯着任芷儿,「昨晚,公子去了你房里?」 「没!」任芷儿缩着肩膀后退,「没有,公子说累了。」 「砰!」谢盈伸臂将任芷儿手里的碗挥了出去,脸色铁青,怒骂道,「贱人,趁我病重,竟敢勾引公子!」 任芷儿身子一颤,顿时跌跪在床下,慌张摇头道,「妹妹不敢!」 「贱人,贱人!」谢盈拿起软枕,发了疯似的往任芷儿身上扑打。 「二少夫人!」芍药扑过来,忙为谢盈拍背,「您别气坏了身子!」 「咳咳咳!」谢盈弯腰咳了几声,重重的向后倚去。 「姐姐!」任芷儿往前两步,伸手抓着谢盈的衣袖,泣声道,「我也是怕公子心思全放在少夫人身上,让她恃宠而骄,对姐姐更加不利,我都是为了姐姐!」 「贱人,还敢狡辩!」谢盈抬手拿起手边上的玉如意对着任芷儿扔过去,咬牙嘶声道,「你要是先敢爬上公子的床,我就撕烂了你!」 任芷儿额头被打中,立刻肿了起来,跪在地上不敢动,只嘤嘤哭泣。 「二少夫人别气了!」芍药坐在床边上给谢盈抚背。 谢盈喘了几口,气息才渐渐平稳,目光阴冷的看着床下跪着的女子。 自从纪余弦和苏月玖成亲后,他还不曾宠幸过哪个侍妾,就算她病着,也不能让纪余弦先上了别人的床。 这关系到纪府长子将来出生在哪一房里,更关系到她们将来在纪府的地位! 「好了,起来吧,哭的我头疼!」半晌,谢盈平喘了气息,瞥了女子一眼,抬头抚额。 「是!」任芷儿抹着泪,颤巍巍起身。 「你有那功夫勾引公子,还不如替我想想怎么对付苏月玖!」谢盈冷声道。 前两次在苏月玖手里吃了大亏,这一次,她不能再轻举妄动! 任芷儿垂首用绢帕拭泪,半晌,才低声道,「苏月玖连接伤了姐姐两次,看样子并非传言中的性子柔弱,你我需要好好谋划一下才是!」 谢盈点了点头,「你有什么主意?」 任芷儿眸光闪烁,凑近谢盈,低声道,「姐姐忘了一个人,只要她出现,苏月玖在公子面前什么都不是。」 「你说的是、」谢盈抬头。 「对,就是兰知绘,若是苏月玖伤了她,公子绝不会坐视不理。」 谢盈目露思索,脸色有些难看,说到底,在纪余弦心里,她们都比不上一个兰知绘。 「每隔半月,兰知绘会来一趟府里汇报织坊的事宜,我算过了,后日兰知绘便会进府,到时候我们可以、」任芷儿在谢盈耳边低语几句。 说罢,任芷儿阴冷一笑,「到时候就算伤不了苏月玖,也可以羞辱她一下,杀杀她的威风!」 「不错!」谢盈暗暗点头,挑眉道,「顺便再把上官小姐请来,既然要唱戏,就唱的热闹点!」 任芷儿勾唇一笑, 「姐姐聪慧!」 第79章 如此巧遇(二更) 大雪下了两日,苏九闲的浑身发痒,让长欢把阿树叫来三人玩骰子。 阿树现在是苏九的车夫,没事的时候就和纪府的下人插科打诨,不过片刻便进了栖凤苑,笑道,「骰子有什么好玩的,我带大当家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苏九挑眉看过来,兴致盎然的道,「什么好玩的地方?」 阿树神秘一笑,「去了便知。」 三人赶着马车出府,半个时辰后,苏九一身锦衣男装自马车上下来,看着匾额上的「醉欢阁」三个字,仰天无语,转身便往回走。 「里面都是娘们儿,有什么好玩儿的,在纪府我看那帮娘们儿难道还没看够?」苏九兴致全无。 「大当家的!」阿树一把拽住苏九,嘿嘿一乐,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大当家的难道不想知道洞房是怎么回事?进了这里面,您一下子就明白了!」 苏九眼睛一亮,「当真?」 「阿树,不许带坏了老大!」长欢拦在两人面前。 「你别管!」阿树将长欢往旁边一推,拽着苏九往里面走。 「老大,阿树!」长欢俊眉一皱,快步追上来。 大概是下雪闲人比较多,刚刚过了午后,醉欢阁里已经热闹起来,大堂里琵琶和古琴混在一起,弹奏出让人面赤心跳的靡靡之音,四处都是欢笑、调笑声,姑娘们环肥燕瘦,风情万种,男人皆锦衣华服,却是满脸色相,一派纸醉金迷。 老鸨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眼底下的胭脂似要涂到耳根下面去,扭着水桶腰,前前后后的吆喝招呼客人。 「呦,三位?」老鸨笑着过来,在三人身上打量,刚要说话,目光停在苏九脸上,顿时笑道,「是这位小公子啊,您上次可把奴家害苦了!」 阿树闻言一愣,低声问道,「大当家的之前已经来过了?」 「没有,为了躲人进来转了一圈!」苏九淡声道。 阿树瞭然,扔了一块银子给老鸨,「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来三个姑娘,要温柔漂亮的!」 老鸨接了银子脸上花开怒放,声音也更热情了几分,「您放心,咱阁里的姑娘个个温柔漂亮,您三位楼上请!」 三人顺着楼梯往楼上走,苏九转头看去,只见大堂里,环佩彩衣的女子坐在男人身上,互相餵食,饮酒,眉目调情……心里突然升起一抹异样。 进了雅房,立刻便有小二送了酒菜进来。 房间里瀰漫着一股香气,味道不重,闻了却让人心生懒意,阿树目光一凛,过去将香炉盖灭,微微打开一点窗子,寒风吹进来,空气顿时清新。 很快门被推开,老鸨领着三个姑娘进来,笑道,「快快见过三位公子!」 「奴家桃红!」 「芙蓉」 「依依」 「见过三位公子!」 老鸨咧嘴一笑,「桃红三位姑娘可都是咱们阁里的头等姑娘,几位公子可满意?」 阿树点了点头,指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道,「你,去伺候我们九爷!」 「是!」 混迹在这种地方的女子,自然眼力非常,一看三人的穿着气度便知道苏九是老大,纤腰盈盈,款步走过来,坐在苏九身侧,低头柔媚一笑,「公子,依依来服侍您!」 苏九挑眉看着她,「服侍什么?」 「讨厌!公子看上去一本正经,怎么一开口就调戏人家?」依依娇嗔一声,声音简直酥到骨子里去。 苏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们两个也快过去,好好服侍两位爷!」老鸨将其她两个女子往前一推,脸上堆笑道,「几位爷好好玩,有事尽管招呼!」 说完扭着腰出去,将门关上。 叫桃红的女子果真长了一副桃花眼,妩媚娇俏,坐在长欢身边,伸手倒了酒放在长欢嘴边,娇声笑道,「公子好相貌,以后定要常来看红儿!」 长欢往后靠了一下,厌恶的看着女子浓妆的脸,转头看到叫依依的女子手往苏九腿上伸,顿时将她手拍掉,冷声道,「老实坐着!」 依依一怔,拍着胸口嗔道,「哎呦,吓死人家了!」 阿树坐在对面哈哈大笑,「大当家的不解风情也就算了,长欢你怎么也跟大当家的一样?」 长欢脸上一窘,讪讪道,「以后不准再带大当家的来这种地方,否则我就去告诉安爷!」 「咳!」阿树轻咳了一声,嘿嘿笑道,「我不就是想带大当家的出来见识见识!」 依依又倒了酒,举到苏九嘴边,「奴家餵公子喝!」 苏九噌的起身,「小爷要撒尿,去去就来!」 说罢大步往外走。 「嗳,奴家陪公子去!」叫依依的姑娘忙追上去。 看着苏九逃似的背影,阿树乐不可支,拍着桌子大笑。 此时醉欢阁的门口,一男子走进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男子一身暗红绣墨莲锦衣,泼墨般的长发束在脑后,俊颜精緻,姿态风流,一进来,便让满堂的奼紫嫣红都失去了颜色。 他身后跟着几人,众星拱月的将男人围在中间。 老鸨目光一亮,忙走过去,语气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恭敬,「什么风把长公子吹来了蔽阁,真是蓬荜生辉!」 纪余弦缓步往楼上走,淡声道,「应约而来,梁世子可在你这里?」 「在、在,梁世子来了一个时辰了,原来是等长公子,奴家这就带您上去!」 老鸨一边陪笑说着,一边对着身后丫鬟低声交代道,「赶快去把如婳找来。」 小丫鬟瞭然,应声而去。 几人上了二楼,一女子正从楼上走下来,身着月白色如意云纹缎裳,逶迤拖地芙蓉烟纱裙,墨发堆云,只插着一朵玉雕莲花,眉若远黛,肤如凝脂,清雅却不寡淡,清波流转,不笑已惑人。 女子款款上前两步,瑧首垂眸,「如婳见过长公子!」 老鸨在纪余弦身后,暧昧的低声笑道,「公子,如婳可是咱们阁里的清官花魁,才貌无双,请公子笑纳!」 纪余弦抬手挑起女子的下巴,美目浅浅一弯,莞尔轻笑,「果然是个可人!」 如婳见人无数,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然而看着男子几乎雕刻般的俊颜,突然脸上飞霞,怔怔说不出话来。 「跟我来吧!」纪余弦缓缓一笑。 老鸨脸上一喜,立刻将如婳往前推了一把,激动道,「恭喜长公子喜得佳人!」 盛京中权贵如过江之鲤,老鸨懂得攀附那些有权有势的大人,但真正有银子的还是纪家,若能得纪家关照,她们醉欢阁定然比现在强盛百倍。 如婳面上如醉酒般酡红,步姿裊裊跟在纪余弦身侧。 隔着一道长廊,此时苏九出了门,身后依依跟上来,伸臂揽住苏九的手臂,半个身子依偎在她身上,「公子第一次来醉欢阁,让奴家给您领路!」 苏九只觉得麻了半个身子,看着女子娇艷的面孔,笑道,「怪不得男人喜欢这里,果然是温柔乡!」 依依抬手一点苏九的下巴,媚眼轻瞟,「更温柔的公子还没见到呢!」说罢嗤嗤一笑,媚声道,「公子不会还是个雏吧?」 苏九挺直了嵴背,「胡说!」 其实苏九也不十分明白依依口中的雏是什么意思,直觉似是嘲讽之意,所以想也不想一口否认、 依依紧紧的抱着苏九的手臂,仰着娇媚的脸道,「公子若不是,就亲依依一口。」 苏九脚步停下来,低头看着怀里闭着眼睛的女人,一脸茫然,亲她? 亲哪? 对于男女之事,苏九真是是一窍不通,她长到十七岁,见过的女子屈指可数。 之前在伏龙帮里,男人也会去城里或者野窑里找女人,但那时候她还小,别人也不带着她。等她稍大一些,就做了伏龙帮的帮主,整天不是内斗,就是和八龙寨的人斗,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经历。 「公子快啊!」依依枕在她肩膀上,嘟唇闭着眼睛催促。 苏九好笑的看着,刚要把她推开,迎面似有一群人走过来,她不经意的抬头,瞪眼愣在那。 廊下光线幽暗,一身红衣的男子也同样意外的看着苏九,看着苏九一身男袍玉树临风,看着她俊美英气的脸上的震惊,看着几乎趴在她身上的女子……狭长的凤眸缓缓眯起。 第79章 夫人,一起逛个窑子吧(三更) 如婳上前一步,挽住纪余弦的手臂,柔声道,「公子怎么停下了?」 苏九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似捅了马蜂窝,乱成一团。 夫妻两一同逛窑子巧遇? 我去! 还有比这更狗血的吗? 怎么办? 怎么办! 装傻?装不认识? 还不等苏九做出反应,老鸨笑嘻嘻上前,一把将依依推起来,笑道,「小公子怎么在这里就亲热上了?楼上有客房,依依还不赶紧带公子上去!」 依依正看着纪余弦愣神,闻声忙应声,「是、是!」 说罢拉着苏九继续往前走,「公子和奴家来!」 苏九 藉机正好假装不认识纪余弦,偏头看向一楼,快步往前走。 擦肩而过的剎那,磁性带笑的声音低低在耳边响起,「夫人,真是好巧啊!」 苏九耳根一热,头也不敢回,只想赶紧离开。 此时一男子正从楼梯上来,看到少女的侧影,墨眸一闪,沉声喊道,「苏九!」 楼里喧譁,苏九没听清楚,手臂突然被人拉住, 「苏九!」 苏九倏然回头,看着男人又是一愣,「你怎么也在这里?」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约好了似的都来了醉欢阁。 萧冽长眸微皱,淡声道,「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苏九讷讷说不出来,总不能说她是来看人家怎么洞房的。 「跟我走!」萧冽今日本就犹豫要不要来此,见到苏九立刻便打算离开,握着她的手腕,不由分的带着她往楼下走。 「嗳!公子别走啊!」依依自后面追上来。 萧冽一身玄色锦袍,清俊如玉,气质矜冷,回眸扫了一眼身后跟上来的女子,眉宇间覆着一层不悦,寒气顿生。 依依心中一瑟,不由的后退一步,不敢再上前。 从萧冽出现开始,纪余弦便已经回头,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腕上,唇角的笑容更多了些趣味。 老鸨认识萧冽,此时却不敢多言,只小心在一旁看着。 突然,旁边房间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穿着粉蓝袍子的梁世子走出来,出声喊道,「睿、公子?」 萧冽闻声回身,手掌紧紧的握着苏九的手腕,勾唇淡笑,「好巧,梁世子也在这里!」 「是、真巧!」梁世子油腻的脸上对着萧冽露出谄媚的笑,「我本约了纪长公子在这里见面,没想到、」 他话没说完,转头便见纪余弦在旁边,惊愕笑道,「原来长公子已经来了!」 说罢对着萧冽道,「睿公子,给您介绍一下,这便是纪府如今的掌门人,纪长公子。」 「长公子,这位是睿公子。」 纪余弦狭长的凤眸微挑,浅浅一笑,「幸会!」 萧冽淡淡颔首,「久仰!」 「既然今日有缘再次相聚,不如一同进去共饮一杯如何?」梁世子讨好的看着萧冽。 萧冽气质尊贵,神情温淡,「不必了,既然世子和长公子有事要谈,我便不打扰了!」 说罢带着正愣神的苏九转身便要走。 「嗳!」梁世子上前两步,拦在萧冽身前,低声道,「公子今日为何来醉欢阁,我略知一二,与其想法子推脱,不如中途被我拦下入席,公子觉得呢?也算是我帮公子一个忙,这个人情由我来得罪。」 萧冽长眸一眯,看梁昭的目光深了深,随即薄唇拉开一个浅浅的笑,「那只好盛情难却了!」 他今日的确是应约而来,却是一个他不想赴的约。 今日约他的是他的叔叔楚襄王,楚襄王是藩王,属地滇南,最小的儿子在盛京长大,名为父皇喜欢,实则为质子。 如今这个堂弟已经长大,该回滇南了,皇上迟迟不肯放。 今日楚襄王约他,定是想让他向父皇求情。 他若真去求情,必会惹父皇不高兴,若不答应,楚襄王毕竟是他叔叔,所以,进退两难。 而梁昭竟然会知道这其中内情,看来这个纨绔世子并没有他想像中的草包。 萧冽回头对着身后的侍卫交代道,「去和叔父说,我被梁世子拦下了!」 梁昭在盛京本就是有名的混世魔王,干任性的荒唐事也不是一件两件,硬将他拦下一起饮酒也说的过去。 侍卫瞭然点头,「是!」 「公子,请进!」梁世子恭敬的侧身相让。 苏九在萧冽身后,挣了挣手腕,低声道,「你自己去,我还有事!」 萧冽回眸淡淡扫了她一眼,「又去哪胡闹?跟着我!」 说罢,拽着她进了雅房。 苏九被拽了一个趔趄,差点扑在萧冽后背上,忍不住暗暗咬牙,她今天就不该出门! 进去的时候,房间里除了纪余弦、梁世子,还有另外一人,四旬上下的年纪,身体富态,嘴里镶着金牙,手上戴着玉扳指,满脸的圆滑世故,看上去应该是个商人。 萧冽拉着苏九在自己身边坐下,正好与纪余弦隔桌相对。 房间宽敞,布置的文雅奢贵,几人身后各有两个穿粉衣伺候的小丫鬟,上前为几人满了酒。 「今日难得相聚,我先敬各位一杯。」梁世子举杯笑道,目光落在苏九面上,挑眉一笑。 「世子客气,小的受宠若惊!」大金牙谄媚笑道,仰头一饮而尽。 纪余弦和萧冽互相举了举杯,浅浅抿了一口。 如婳贴身坐在纪余弦身侧,不等身后侍女上前,立刻拿起酒壶为纪余弦满杯,縴手盈盈,举止体贴,一张素雅的脸上粉晕如霞,风情中带着那么一抹娇羞,煞是动人! 梁世子放下酒杯看着如婳调笑道,「本世子来了这醉欢阁不知多少次,每次邀请如婳姑娘赏脸,姑娘都百般推脱,今日对长公子这般温柔,真是让本世子羡慕啊!」 「多谢世子抬爱,如婳实在担当不起!」如婳垂眸浅笑,不卑不亢的道。 「如婳姑娘不如说说,本世子哪里不如长公子?」梁世子嘴角噙着轻挑的笑,目光却渐渐渗了凉意。 如婳斜眼看了看脸色淡然纪余弦,依旧笑的温柔,「世子和长公子都是人中龙凤,只是世子身份尊贵,小女子不敢高攀!」 「本世子若是就喜欢你呢?」梁世子继续笑着逼问。 第80章 赏梅家宴 对面大金牙斜着眼看热闹,纪余弦轻抿淡酒,动作优雅入骨,似对身旁的剑拔弩张一无所知。这边萧冽和苏九纯粹来蹭饭的,苏九觉得菜不错,吃的专心,萧冽便专心的给她夹菜。 唯独如婳如坐针毯,讪讪笑道,「世子说笑了,世子府中美女如云,奴家这般蒲柳之姿怎入得世子的眼?世子便不要再耍弄奴家了!」 纪余弦眼尾扫过对面夹菜的两人,端着茶盏抿唇一笑,笑容妖娆明媚,若三月春花霎那绽开,本紧张的气氛顿时如烟消散, 「世子喜欢如婳,那本公子割爱,成全世子!」 说罢转头对着如婳笑道,「本公子远不及世子对姑娘痴情,如婳姑娘便去世子那边吧!」 如婳脸上血色褪去,怔怔道,「公子、」 梁世子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笑的轻挑,「本世子和如婳开个玩笑罢了,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本世子和长公子相交甚深,怎么会抢长公子的女人?」 如婳提起的心还来不及放下去,就听纪余弦含笑道,「一个女人罢了,世子喜欢,自然是让给世子,不值得你我相争!如婳,听话,去服侍世子。」 最后一句,声音温柔,却带着疏离的冷意,不容置疑。 如婳身子一颤,双目盈盈的看着纪余弦,好容易等到能在纪余弦身边的机会,她如何肯放弃, 「奴家今日是公子的人,自是要在公子身边。」 「我的人,为何不听我的?去吧!」纪余弦微挑的凤眸中尽是薄情。 如婳不曾想众人眼中风流多情的长公子原来这般绝情,点了点头颇不情愿的起身,缓步过去,坐在梁世子身侧。 梁世子伸臂揽在如婳肩膀上,对着纪余弦举杯,「那本世子就多谢长公子了!」 「世子客气!」 梁世子饮了一口酒,然后低头餵到如婳嘴里,看着女子呛红了脸,开怀大笑,继续道, 「其实本世子今日邀请长公子来,是有事要求长公子,却抢了公子的女人,实在是失礼!」 「哦?这盛京有何事是世子办不到的?」纪余弦语调浅浅。 梁世子抬手给萧冽倒了酒,刚想再给苏九倒,却被萧冽拦下,「我们自便就好,梁世子还是招待你的客人吧!」 「是、是!」梁世子恭敬的将酒壶放下。 纪余弦看着萧冽清贵冷淡的面孔,微微眯了眯眸子。 梁世子这才转头笑道,「长公子,这位瞿掌柜,想必您也认识。新一届的商会会长就要开始竞选了,瞿掌柜想做这一届的会长,还请长公子给说一句话。」 「对,对,劳烦长公子屈尊去商会里帮鄙人说一句话。」大金牙满脸谄笑的给纪余弦倒酒。 纪余弦靠在椅背上,拿起绢帕擦了一下唇角的酒渍,莞尔一笑,「世子和瞿掌柜说笑了,商会不是我纪府开的,怎么可能由我做主?我若可以做主,直接自己做了会长不就是了!」 「长公子过谦,谁不知道您纪府根本不屑这个商会会长,否则哪里有我们的份儿?」大金牙恭维道。 「盛京纪府和朱家从来不竞选商会会长,这是咱们都知道的。长公子也知道,瞿掌柜是我十七房小妾的父亲,算起来也是我的岳丈,还请长公子给本世子这个面子。」梁世子笑道。 苏九听见这一句,一口牛肉差点呛着,靠近萧冽低声问道,「这梁世子到底一共有多少侍妾?」 萧冽伸手将苏九唇角的酱汁抿下去,淡声道,「十九房!」 另外府里还养着十多个男娈。 苏九倒吸了口气,看向梁世子的目光也多了很多崇拜,「真有钱!」 在她看来,养的小妾越多说明越有钱。 萧冽低笑一声,夹了苏九爱吃的牛肉放在她碟子里,温淡道,「别管他们的事,吃你的,吃饱了我们就走!」 来而不往非礼也!苏九也夹了快鲑鱼放在萧冽碟子中,「这个不错,你也吃!」 纪余弦看着对面两人,眸中笑意渐淡,转眸看向梁世子,笑道,「既然世子开了口,那我就去商会里打一声招呼,但商会能不能给纪某这个面子,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梁世子和大金牙顿时松心一笑,忙给纪余弦倒酒,「只要长公子肯递话过去,不管成不成,鄙人必感激不尽!」 「请!」纪余弦浅抿一口。 心事放下,大金牙这才有心思喝酒吃菜,看向苏九和萧冽,目光一亮,好俊俏的两个公子,尤其是玄衣男子,气质尊贵,必不是普通百姓,忙笑道,「世子还没介绍一下,这两位是?」 梁世子知道萧冽自然不愿意认识这些闲杂人,所以一开始也并没给大金牙介绍,此时听见他问了,才起身道,「这位是萧公子,这位是苏九,苏公子!」 萧冽面色清淡,只苏九端起酒杯对着大金牙一笑,「幸会!」 大金牙忙端起酒,看着苏九,疑惑的道,「苏九?难道是清源酒楼的苏九爷?」 闻言纪余弦倏然抬头看过来。 苏九爷? 她是于老跟他说的苏九爷? 怎么会她? 他以为苏九今天穿了男装不过一时兴起,原来不仅仅如此,这段时间他这位夫人每日早出晚归,看来是去打理酒楼了。 苏九察觉到对面看过来探寻的目光,心中叫苦,不知道纪余弦是不是已经怀疑自己? 梁世子挑眉一笑,「瞿掌柜认识苏公子?」 「没见过面,只听说过,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俊才。鄙人再敬苏九爷一杯,以后多多关照!」瞿掌柜客气道。 苏九刚到盛京,根基不稳,怎么能关照在盛京家产雄厚的瞿掌柜,不过客气罢了。 苏九心中瞭然,大方一笑,「瞿掌柜过谦了,以后还要劳瞿掌柜多多照应!」 「自然,苏公子既然是世子的朋友,那我们也就是朋友了,以后互相关照、互相关照!」 酒过三巡,苏九突然一怔,猛然想起胡大炮和长欢还在等着自己,起身便往外走。 「去哪儿?」萧冽一把抓住苏九的手腕。 「去撒尿!」苏九胡乱编了藉口。 萧冽瞥她一眼,低声道,「我认识一个大夫,专治尿频,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 苏九瞪着他,「……」 每次都要撒尿,萧冽真怀疑她是不是需要看大夫,嘴里虽然调侃她,又怕她真被人领到男厕里去,起身淡声道,「我陪你去!」 纪余弦微微的蹙眉,笑道,「两位公子关系这般好,连如厕都要一起?」 苏九不敢看纪余弦的脸,推开萧冽的手,忙往外走,「我去去便回!」 说罢打开门,闪身快步出去。 梁世子起身道,「萧公子先坐,苏公子他不是孩童,难道茅厕还能找不到?」 萧冽不着痕迹的躲开梁世子的手,身子慵懒的坐在雕花木椅上,唇角弯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苏九她刚来盛京,很多地方不熟悉,我自然要多关心些!」 「萧公子放心,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苏九自有我来罩着。」 萧冽黑眸幽深,淡漠的语气透着疏离,「不必麻烦了,我自己的朋友我自己照顾便好!」 梁世子也察觉到萧冽对苏九的护短,忙点头道,「是、是,萧公子放心,我再大胆,也不敢碰您的人!」 萧冽俊脸温淡,抿茶不语。 梁世子也很知趣的转开了话题,又开始喝酒调戏怀里的如婳。 纪余弦手指轻轻敲着白玉酒盏,低垂的眸子透着意味深长,姓萧,能让梁世子如此恭敬,甚至在此人面前不敢自称世子,男子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他那个夫人呢,知道这男子的身份吗? 苏九这边回到之前的雅房,见阿树正和芙蓉桃红两个姑娘划拳逗笑,旁边长欢不知去了哪里。 看到苏九回来,阿树抬起醉意熏熏的双眼,嘿嘿一笑,「大当家的,你去哪了,去了这么久?」 苏九伸手将他手里的酒盏夺出来,问道,「长欢呢?」 「长欢?」阿树一愣,四下看了看,然后一拍脑袋,「长欢他去找大当家的了!」 他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打开,长欢走进来,看到苏九顿时一喜,「大当家的你回来了!」 「嗯,遇见个朋友,一起喝了一杯,等下我还要过去,阿树喝多了,你赶紧送他去酒馆醒醒酒再回纪府。」苏九淡声交代道。 「哦!」长欢应了声,问道,「那老大你怎么回去?」 「不用管我!纪余弦在醉欢阁里,不能让他看到阿树这个样子,快点走!」 说不定,现在纪余弦已经对他们起疑了。 「是!」长欢立刻上前将阿树架在肩膀上,急急往外走。 「红儿、芙儿,爷、下次再来找你们!」阿树脚下踉跄,还不忘和两个姑娘道别。 「是,爷慢走,奴家等着您再来!」两个姑娘也热情的回礼。 看着长欢带着阿树下了楼,苏九又赏了两个姑娘几两银子,才回去找萧冽。 回到雅房,梁世子已经喝多了,醉眼朦胧,憨笑着招呼苏九一起喝酒。 「我还有事,就不陪梁世子和纪长公子了,和苏九先行告退!」萧冽起身,对着纪余弦微一点头,带着苏九往外走。 「苏公子稍等!」纪余弦跟着起身,笑道,「正好,我也该回去了,梁世子和瞿掌柜慢聊。」 「长公子请便!」大金牙起身谄笑道别。 梁世子带着如婳起身,醉醺醺的笑道,「那我们改日再聚,本世子醉了,先去如婳姑娘房中休息片刻!」 如婳脸色一僵,下意识的看向纪余弦,却见男人看都未看她一眼,已经出了房门。 苏九在中间,纪余弦和萧冽一左一右,三人缓步下楼。 纪余弦和萧冽身姿挺拔,相貌一个俊美妖娆,一个清俊冷冽,均是人上之姿,苏九虽然没有他们高挑,却气质清卓纯净,三人一起往下走,本喧譁的大堂内顿时一静,众人齐齐侧目惊嘆。 「三位公子慢走,改日再来!」老鸨忙上前躬身堆笑送客。 一出醉欢阁,纪余弦和萧冽的随身护卫全部跟了上来,马车也已经赶到门前。 纪余弦回头浅浅笑道,「苏公子回家一定是和我顺路,不如由我送苏公子一程!」 「不必麻烦了,我送苏九便可!」萧冽薄唇轻掀。 「不麻烦,顺路、而已!是不是,苏公子?」纪余弦眉目精緻,含笑看着苏九,语气着重的点在顺路两个字上。 苏九讪讪点头,「是!的确顺路!」 她声音一顿,看向萧冽,「那个、我先回家了,告辞!」 萧冽长眸深邃,凉凉在她面上一扫,点头,「嗯!」 苏九摆了摆手,转身上了纪余弦的马车。 看着马车启动,萧冽漆黑无物的眸子缓缓眯起,似思考什么,良久才转身上了睿王府的马车。 下了几天的雪,长街上的积雪还未化去,车轮轧在上面嘎吱嘎吱作响。 马车里染着无烟的白碳,温暖如春,纪余弦懒懒的倚在靠背上,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苏九,不知是气还是笑,薄唇一勾,伸手拽着她的手臂微一用力,便将苏九拽到了怀里。 苏九脸色一凛,下意识的想要动手,强强忍住,刚要起身,下巴突然被男人捏住。 纪余弦唇噙三分笑,眸光温柔,居高临下的看着怀中女子,「苏九爷?成亲近一个月,我竟不知夫人是个男子,不如现在亲自验一验,夫人到底是男是女?」 淡淡的清水莲香环绕,苏九头靠在他肩膀上,目光闪烁,「只是为了出门方便,乔装而已!」 「是吗?」男人声音性感魅惑,直直的看着少女的眼睛。 马车轻晃,纪余弦俯身下来,两人眼睛相距咫尺,在彼此的眼睛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男人温热的呼吸扑在少女脸上,「那个萧公子,夫人是如何认识的?」 这样近的距离让苏九极其不适,然而男人一手搂着她的腰身,一手抚在她脸上,不见他如何用力,自己竟动弹不得。 「在街上认识的!」 街上? 纪余弦妙目一眯,似笑非笑,若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在街上结识皇子,这盛京岂不是人人都成了权贵? 然而苏九眸子漆黑炯澈,却不似撒谎,似乎也并不知道萧冽的身份。 天色将暗,斜阳透过车帘在少女面上洒下一层淡淡的金粉色,她目光纯净,皮肤白皙,明眸皓齿,淡淡幽香漂浮,沁人心脾,纪余弦目光落在她微抿的粉唇上,目光一深,缓缓往下。 几乎就在唇瓣要碰上的剎那,苏九突然双眸睁大,出声道,「别动!」 「嗯?」男人声音暗哑性感。 苏九看着男人的眼睛,抬手在他眼角一抿,然后将手指放到他面前, 「看,好大一坨眼屎!」 暧昧的气氛顿时消散,连那一抹旖旎的光线都变的尴尬,纪余弦唇角的浅笑僵住,握在少女脸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一向岿然不动的情绪似剎那间崩溃,恨不得掐死怀里这个女人! 苏九脸上一痛,伸臂将男人的手拂开,向后退了一步靠在车壁上,将手指往车窗外一弹,面带嫌弃,嘟囔道, 「不是很爱干净,切!」 纪余弦唇角的浅笑再维持不住,一剎那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马车在纪府门外停下,男人下了马车,一拂衣袍进了大门,那一抹红便似天便最后一抹夕阳般快速消失。 苏九缓步往院子里走,表情愉快。 长欢回来时天已经黑了,阿树醉酒睡的沉便留在了酒楼里。 正好苏九这几日无事不用出门,也不用阿树赶车。 冰天雪天,天寒地冻,苏九吃了晚饭和长欢奶娘围着炉子说了会话,渐渐困意袭来,沐浴后睡觉,一夜无梦,睡的甚是安稳。 次日上午,苏九和长欢正在雪地里用弹弓打鸟,三少夫人任芷儿进了院子。 身后跟着两三个丫鬟,款款行礼,「妾身见过少夫人!」 苏九穿着翡翠色的烟罗霞衣,外罩织锦狐毛斗篷,闻身转身,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任芷儿面上一扫,淡声道,「你来做什么?」 任芷儿一改那日嚣张的气焰,谦卑笑道,「千梅园的梅花都开了,妾身来请少夫人去参加赏梅诗会!」 苏九转过头去,留给任芷儿一个背影,冷冷撂下一句,「不去!」 任芷儿一怔,没想到苏九这么直接的拒绝,连个推拒的藉口都懒得找。 她从任家到纪府,后院的女子什么样的没见过,清高的,圆滑的,伪善的……唯独没见过苏九这样,讨厌和喜欢都那样分明,敷衍的话都懒得说一句。 然而任芷儿是受了吩咐来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回去,上前两步,笑容越发的柔和,「今日不只少夫人和妾身几人,还有二夫人和兰知绘姑娘,有贵客上门,少夫人怎能不去接待一下?」 「说不去就不去,少啰嗦!」长欢回过头来,冷喝一声。 任芷儿被长欢一凶,不由的后退一步,脸色青白,手指紧紧绞着绢帕,银牙暗咬,什么时候连一个下人都可以随便训斥她了? 然而想到她若是没将苏月玖带去,谢盈那张恶毒的脸,只得将胸口的怒气又压了下去,眼尾一瞥奶娘正走过来,眼珠一转,立刻来了主意。 「奶娘好!」任芷儿莲步走过去,微微弯腰,面上表情温和,语气客气。 「奴婢惶恐,不敢受三少夫人的礼!」奶娘忙扶任芷儿起身。 任芷儿扶着奶娘的手臂,双目盈盈,软声道,「奶娘,今日二夫人在千梅园中设宴,让妾身来请少夫人过去,大概少夫人对妾身心中还有芥蒂,不肯同妾身前去。妾身没请到少夫人唯恐二夫人怪罪,正左右为难,还请奶娘帮妾身说几句话。」 奶娘抽手退后一步,低头笑道,「我们小姐身子不好,受不得冷,还请三少夫人在二夫人那里说一句,我们小姐就不过去了!」 「奶娘!」任芷儿上前一步,低声道,「今日是少夫人进府后的第一次家宴,少夫人是主母,怎能不出席,况且还有贵客临门,难道让谢氏抢了少夫人的风头,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少夫人在府里根本没有地位。」 「哪位贵客要来?」奶娘问道。 「是兰知绘,兰姑娘!长公子一向看重姑娘,少夫人若是不去,慢待了姑娘落下诟病,恐怕公子也会不高兴的!」 「这、」奶娘看了远处的苏九,面色踌躇。 「奶娘,实不相瞒,少夫人未进门前,妾身受谢氏的欺负,迫不得已才受她差遣。现在少夫人进门了,妾身还指望着少夫人庇护,远离谢氏的魔爪,所以今日的确是为了少夫人着想。少夫人若是想坐稳纪府主母的位置,今天这家宴是定要去的!」任芷儿目光真诚,语气诚挚。 奶娘心里如何不知,苏九是纪府的主母,这种有长辈,有贵客的家宴,苏九定是要出席的,她只是怕苏九到那说错了话,或者一时忍不住动了手,才不想让她去。 思忖片刻,奶娘点头,「好吧,三少夫人稍等,奴婢去和少夫人说。」 「辛苦奶娘了!」任芷儿温和一笑,在原地等着奶娘去找月玖。 苏九蹲在雪地里正等着有鸟来自投罗网,神态认真,像是正埋伏千军万马一般。 奶娘摇头一嘆,拉着苏九的手臂起身,弯腰将她披风上的雪拂去,无奈道,「小姐若是无聊,就和我学学女红,这大冷的天蹲在雪里做什么?」 「抓了鸟,我们烤了吃!」苏九挑眉一笑。 「阿弥陀佛,那也是个生命,您快饶了它吧!」奶娘轻笑一声,将苏九身上的披风拢好,淡声道,「今日二夫人开了家宴,小姐还是过去一下吧!」 苏九皱眉,「一定要去吗?」 她实在不想和那群女人呆在一起。 奶娘点头,「要去!」 苏九深吸了口气,「那我去一下就回来!」 「好!我和小姐一起去,到了那里,不管别人说什么,一定要忍着,万万不可当着二夫人的面动手,明白吗?」奶娘低声交代道。 苏九挑眉,「好,我忍着!」 奶娘欣慰点头,转身对着长欢道,「把这些绳子簸箩都收起来,我和小姐出去一趟,欢爷在院子里等着。」 长欢看了一眼远处的任芷儿,不放心的道,「我也要一起去,免得她们欺负老大!」 「不行,你若跟着去,没事兴许都能惹出事来,有我跟着小姐,不会有事的!」奶娘道。 长欢皱眉,看向苏九。 「听奶娘的,你在这等着,我们去去就回!」苏九给了长欢一个安抚的眼神,和奶娘往院外走。 任芷儿正眼巴的瞧着,见苏九往外走,面上一喜,忙快步跟上去, 「多谢少夫人赏脸。」 长欢看着苏九出了院门,眼珠一转,扔了手里的绳子,纵身一跃,身形若灵猫一般在花树间消失。 不让他去,他不会自己去! 反正,他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苏九! 三人一路往千梅园走去,进了园子,只见满眼梅花盛开,团团簇簇,如烟如霞,清香袭人。 微风拂过,落雪和梅瓣齐落,携幽香,落清风,如入蓬莱仙境。 苏九本是粗人,对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无感,此时也不由觉得心旷神怡。 入了园中几步,便听到前面似有女子的欢笑声,任芷儿回眸笑道,「定是二夫人已经到了!」 沿着青石小路过去,转过几颗花树,便见前面是一座八角亭,红木雕廊,四角飞檐,周围轻纱随风而舞,里面几位佳人正巧笑嫣兮,格外的赏心悦目。 看到苏九几人过来,二夫人先起身,身着芙蓉色嵌东珠菊纹上裳,下身缕金挑线缎裙,保养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慈和的笑, 「是月玖来了!」 苏九走近几步,垂眸请安,「见过二夫人!」 「不必多礼,天气清寒,快来亭子里坐!」二夫人拉着苏九的手往亭子里走。 上了台阶,才见亭子里坐着二少夫人谢盈,四少夫人陈玉婵,还有老熟人,上官玉。 亭子四周点着火炉,刚一接近,便能感觉到热气扑脸,只有谢盈外罩狐毛斗篷,脸色却比旁人还要苍白,看到苏九进来,眸底闪过一抹怨恨,起身勉强挤出个笑容,「妾身见过少夫人!」 陈玉婵和上官玉也纷纷起身请安,「见过少夫人!」 上官玉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手中帕子,似要揪碎了一般。 二夫人晏晏笑道,「这是家宴,都只自己人,不必拘束,都入座吧!」 「是!」谢盈等人应声,看也不看苏九一眼,起身各自坐下。 唯有陈玉婵倒了一杯茶放在苏九面前,温柔笑道,「少夫人请用茶!」 苏九抬眸对她勾唇一笑。 陈玉婵羞赧的红了脸,顿时低下头去。 「每年这个时候,咱们都要聚在一起办个家宴,一是赏这满园梅花,二是彼此熟络一下感情,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不要生分了!」二夫人笑了一声,端起茶盏道,「今年月玖进门,咱们一起以茶代酒,敬月玖一杯!」 陈玉婵和任芷儿将茶盏端起来,「敬少夫人!」 上官玉撇嘴笑了笑,端茶道,「二夫人,玉儿可是给您面子!」 「玉儿这话便不对了,月玖是你的表嫂,你应该敬她才是!」二夫人唇角抿着笑,目光闪烁,语气听上去完全是慈和的长辈。 上官玉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谢盈则是一言不发。 苏九也不在意,喝了茶直接将茶盏放在桌子上。 二夫人茶盏放在嘴边,斜眸在苏九和谢盈面上一扫,笑道,「前几日听说你二人生了些误会,今日正好藉此机会握手言好,日后一同侍奉余弦,不分彼此!」 「二夫人,您这话可抬举妾身了,妾身不过个妾侍,怎么能和少夫人不分彼此?」谢盈皮笑肉不笑的睨着苏九,「妾身现在可不敢接近少夫人,只怕稍不留意说错了话,又挨一顿打!」 上官玉立刻接口道,「瞧你说的,难道少夫人是野蛮山妇不成,动不动就打人?」 「阜阳远在千里之外,和盛京风俗不同,谁知道是怎么养的女儿?」 两人一唱一和,一起挤兑苏九,这个时候二夫人反而不说话了,似没听到一般,只低头喝茶。 任芷儿坐在谢盈后面看热闹,眼中藏着幸灾乐祸。 陈玉婵则一直低着头,偶尔抬眼担忧的看向苏九。 苏九握在茶杯上的手缓缓收紧,骨节发白。 奶娘抬手按在苏九肩膀上,淡声笑道,「不是说着是家宴,两位这样议论我们小姐不太好吧,况且二夫人还在这里,二位小夫人总要给二夫人面子。」 谢盈抬头,阴冷一笑,「在纪府,主子说话,没有奴才插嘴的份!」 「那二少夫人在我们少夫人面前是什么?」奶娘面容谦卑,温淡的问了一句。 「你!」谢盈目中沁着寒光,死死的盯着奶娘。 上官玉起身,走到奶娘面前,趾高气昂的狠声道,「在本小姐面前,你是奴才还是主子?」 奶娘低下头去,「自然是奴才!」 「那本小姐就打死你这奴才!」上官玉冷喝一声,抬手向着奶娘的脸掌诳而去。 亭子里的众人有人冷眼看着,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惶恐吸气…… 上官玉的手臂却突然停在半空,骨头似被捏碎了般的剧痛,扭头看向苏九,脱口斥道, 「你敢拦我?」 苏九手掌捏着她的手肘,微一用力,便听到女子大声惨叫,「啊,我的手的要断了!」 「月玖,放了表小姐!」二夫人急忙起身喊道。 奶娘也拉住苏九的手臂,「小姐,万万不可!」 苏九眸子一眯,用力一推,上官玉顿时被推出去,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腕似要断裂一般的疼痛,屁股也疼,只是当着人不敢去揉,眼泪滚滚落下来,「流琴,快看看我的手是不是断了?」 小丫鬟扑身过去,慌声道,「小姐,小姐,你怎么样?」 苏九冷哼一声,「断不了,也就是疼个十天八日的!」说罢冷眸在谢盈身上一扫,淡声道,「既然知道我会功夫,就不要挑衅,自找苦吃!」 谢盈脸色一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水袖下手掌缓缓握紧,目中淬了毒死的看着苏九。 「好了、好了!」二夫人开口,「都是自家人,何必这样剑拔弩张的。流琴,快点扶你家小姐起来,给她倒杯热酒消消火气!」 「是!」流琴应声,扶着上官玉起身。 上官玉手肘疼痛难忍,脸色惨白,方才嚣张的气焰却消了不少,狠毒却戒备的扫了苏九一眼,离她远远的坐下。 「二夫人说的是,今天本来是赏梅的,咱们都要开开心心的才是!」陈玉婵柔声劝解了一句,起身给众人倒了茶。 凉亭里安静下来,只听她倒茶的淅沥声响,气氛尴尬。 突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走来,一景岚苑的丫鬟快步上了亭子,躬身道,「二夫人,羽衣坊派人送来了今年第二批冬衣的缎子,请您过去挑选!」 「哦,我知道了!」二夫人淡淡道了一声,起身笑道,「你们先坐,我去去便来。」 「二夫人慢走!」众女纷纷起身。 二夫人面上笑容温和,刚要转身,突然目光落在苏九身后的奶娘身上,笑道,「这一批的缎子里,有几匹蜀锦,花式颜色都适合年轻的女子,奶娘不如和我一同去,给月玖挑一匹缎子!」 奶娘谦卑笑道,「多谢二夫人美意,栖凤苑的绸缎兴许明日就送来了,就不叨扰二夫人了!」 「客气什么?这缎子应该先送去栖凤苑才是,都是这些下人不懂事,往常先送我那里送惯了!走吧,若是没挑中的明日再挑也不迟!」二夫人语气客气。 奶娘若再推拒便有些不知趣了,可是她实在不放心苏九一个人在这里。 一旁二夫人和景岚苑的下人都等着,奶娘只要点头应是,低头在苏九耳边细细交代了几句,才跟着二夫人身后往亭外走。 一路上奶娘不断回头,二夫人一走,谢氏等人说不定又要挤兑苏九,她只怕苏九一时忍不住动了手。 直到亭子被花树遮掩看不到了,奶娘才无声一嘆,出了千梅园。 这边二夫人一走,谢盈和上官玉对视一眼,目中尽是算计和得意。 谢盈转头看向任芷儿,低声道,「去看看兰姑娘怎么还没来?」 任芷儿立刻低头,「是,妹妹马上就去!」 说完起身,出了凉亭,快步往外走。 「少夫人尝一下这梅花糕,是妾身一早起来做的,尝尝可合口味?」陈玉婵身着柳绿色妆花云缎裙,身形清瘦,看上去弱不禁风,手里拿着一块梅花糕放在苏九面前。 「多谢!」苏九拿起来放在嘴里一口咬掉了半个,抬眸笑道,「不错,很好吃!」 「是吗?」陈玉婵沉静的双目顿时一亮,仿似性子平凡的她终于有一样东西得到了别人的认可,脸色甚至因为激动有些潮红,抿唇笑道,「少夫人若是喜欢,妾身以后多做些给少夫人送去!」 「呦!平时看玉蝉妹妹不言不语的,这巴结起人来也挺会说的嘛!只是可别奉承错了人,学了那些粗鲁的样子,小心被赶出纪府去!」谢盈坐在对面,挑眉过来,不阴不阳的道。 陈玉婵顿时窘迫的地下头去,脸色通红,小心的抬眼看了看苏九,摇头轻声道,「我没有、」 苏九将手里的半个梅花糕塞进嘴里,咧嘴笑道,「好吃就是好吃,有什么怕的!」 「是!」陈玉婵展颜一笑,轻轻点头。 「表小姐,有句话果然说的好,鱼找鱼,虾配虾,这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女儿坐在一起才有话说。」谢盈目露嘲讽,手臂支着桌子,另一只手拿着绢帕掩唇轻笑。 「砰!」一声巨响,苏九一掌拍在桌子上,整张的石桌竟然颤了颤,上面的碟子一顿叮噹乱响。 苏九冷眸扫过来,满脸的煞气和狠辣,「怎么着,还想让小爷动手是不是?特么的谁再敢废话,小爷一掌打歪了她的嘴!」 谢盈搭在桌子上的手臂颤了颤,和刚要张口附和她的上官玉呆愣愣的吓了一跳,惊悚的看着苏九。 谢盈有了前两次的教训,相信苏九说的出一定做的到,脸上似真的挨了一巴掌似的一阵阵抽痛,不由的起身后退一步。 见两人闭了嘴,苏九回头对着同样吓了一跳的陈玉婵抿唇一乐,抚了抚她肩膀,「别怕,我一般不打女人,除非实在太哌噪了!」 陈玉婵愣愣点头,「哦!」 上官玉和谢盈退到亭子边上,转过头去,脸色虚白,踮脚向着园门张望,盼着兰知绘快点来,她们偏不信,她苏月玖敢打兰知绘。 这边任芷儿出了千梅园,一直往主院而去,等了片刻,才见纪余弦和兰知绘并肩走出来。 两人均是一身白裘,面容俊美,气质无双,站在一起若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任芷儿不由的眼红了红,咬牙将胸口的酸涩咽下去,才端着柔媚的笑往前,款款福身,「妾身见过公子,兰姑娘!」 兰知绘浅笑颔首,「三少夫人!」 「今日二夫人在梅园中办了家宴,邀请姑娘一同赴宴,还请姑娘赏脸!」任芷儿温和道。 兰知绘垂眸思忖一瞬,端庄笑道,「既是家宴,我一个外人又怎么敢打扰,劳烦三少夫人代我向二夫人问安便是了!」 「兰姑娘见外了,二夫人点名要妾身来请兰姑娘的,表小姐也在,还望姑娘不要推辞!」 「这、」兰知绘为难的看向纪余弦。 「有谁在梅园里?」纪余弦问道。 「有二少夫人、四少夫人,表小姐,二夫人,对了,还有少夫人也在!」任芷儿媚眼殷殷的看着纪余弦。 纪余弦却已经转开眸子,薄唇缓缓拉开一个惑人的浅笑,抬手握住兰知绘的手腕,「既然如此,知绘便过去坐坐吧,我陪你一起去!」 兰知绘仰头对着男人璀然一笑,轻轻点头,「好!」 任芷儿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只觉眼睛似被阳光一刺,面上却依旧挂着柔笑,躬身让在一侧,等两人过去,才款步跟在纪余弦身后。 ------题外话------ 今天开始就不分章了哈,但字数不会少。 第81章 你不是苏月玖! 一进梅园,闻着扑面而来的幽香,兰知绘眸子若春阳白雪般的一亮,浅笑看向纪余弦,「梅香扑鼻,更盛桃红梨白!」 「你若喜欢,平时可多来几次!」梅花树下,男人衣袂如云,气质疏懒,唇含三分浅笑。 兰知绘垂眸,唇角清浅弯了弯,但笑不语。 任芷儿跟在两人身后,只觉眼都快被刺瞎了! 三人身影转过花树,谢盈和上官玉看到,顿时迎过来,恭敬请安,「妾身(玉儿)见过公子、兰姑娘。」 陈玉婵也跟在后面出了亭子,缓缓福身。 谢盈低着头,目光落在纪余弦握着兰知绘的手上,眸子微微一眯。 兰知绘立刻挣开纪余弦的手,上前一步,柔声笑道,「几位不必多礼!」 说罢抬头向着亭子看去,顿时一怔。 亭子里只有苏九一人坐在那里,没过来迎纪余弦,甚至都没起身,只回头好奇的看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杯热茶,热气氤氲下,女子五官精緻,清颜绝美,炯澈的眸子带着一抹空灵。 那眸子里没有卑微,没有妒忌,没有刻意假装的平淡,只是很平静的看过来,带着一抹好奇。 她心中惊讶,从来不知道,纪余弦新娶的少夫人原来这般美貌。 「兰姑娘,请亭子里坐!」谢盈满脸堆笑的挽着兰知绘的手臂往亭子里走,明艷的目光在纪余弦身上扫过,面带娇羞。 进了亭子,纪余弦看着苏九轻笑,「夫人今日好雅致!」 昨天纪余弦下马车时连平时的风度都不要了,理都没理她就进了院子,苏九以为他会气自己几天,没想到今天又像没事人似的挂上了勾人的笑。 苏九起身,回了他一个淡笑,「公子不是也来了?」 纪余弦一双眸子流光闪烁,柔情似水的看着她,低沉道,「自然是因为夫人在这里,为夫才过来的!还有,为夫说过多次,不是公子,应该叫夫君!」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调情,其她人神色各异,谢盈等人自然是恨的咬牙切齿,看着苏九的眼神藏着刀光,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几个鲜血淋淋的洞。 兰知绘惊讶的看着纪余弦,似此时才发现,他的温柔不只对她一个人,长睫垂下,立刻上前道,「知绘见过少夫人,今日才上门请安,实在失礼,还望少夫人不要责怪!」 羽衣坊是纪府的,她虽是坊主,却也是纪家的下人,理应一早来向主母问安。 苏九转过头来,目光惊艷,见过这么多女人,兰知绘是最好看的一个,和美人说话,她声音也不自觉的放缓,淡淡笑道,「没关系!」 兰知绘微微一怔。 她说请罪不过客气罢了,这一句没关系,实在不像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姐说出来的。 谢盈和上官玉对视一眼,目露讽笑,立刻给兰知绘和纪余弦两人让座。 「兰姑娘快请坐,冷不冷?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公子尝尝这贡桔,是岭南那边商户快马加鞭送来盛京,今天刚入府的!」 「表哥、兰姑娘,这桂花糕可是玉儿亲手做的,掺了酒酿的栀子花,一点都不甜腻!」 …… 谢盈、任芷儿、上官玉簇拥着纪余弦和上官玉两人,一番讨好献殷勤,对兰知绘更是格外的热情,顿时将苏九从石桌旁挤了出去。 陈玉婵站在纪余弦身后,双手绞着帕子,抬头担忧的看向被冷落的苏九。 苏九却不在意,转身走到木栏前,伸腿坐了上去,旁边小几上放着瓜子点心,她抓了一把瓜子,一边看亭下水里的锦鲤,一边嗑起了瓜子。 女人身上的脂粉香实在没有梅花香好闻,苏九来了这一会已经不耐,只等着奶娘回来一起回栖凤苑。 「嘎嘣、嘎嘣」 「嘎嘣,嘎嘣……」 热闹的莺声燕语中渐渐掺杂进来不和谐的声音,谢盈等人渐渐静了音,转头看去,一怔之后,面上顿时露出不屑和嘲讽。 苏九犹不自知,瓜子皮扔进湖里,引了数十只的红鲤争抢,苏九磕的不亦乐乎,看到鱼跳出水面抢食,嘴里还发出咯咯笑声。 半晌,似才发觉亭子里诡异的静了下来,怔然转头,便看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目光各异,惊奇、嘲笑、不屑……还有纪余弦那个骚包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苏九轻咳了一声,将放在木栏上曲起的腿放下来,哼声嘀咕道,「嗑瓜子有什么好看的?」 兰知绘眸子一转,起身过去,纤纤素手握住苏九的手腕,笑道,「少夫人这边坐!」 苏九不忍拂美人好意,只好跟着过来。 两人在铺了皮裘软垫的石凳上坐下,兰知绘拿起茶壶给苏九倒了茶,柔声笑道,「少夫人从阜阳而来,定是不习惯盛京冬日的清寒,知绘那里有一件上好的银狐皮,这两日便做件披风给少夫人送来!」 美人清水明眸,声音优雅,举止端庄,却又随和温柔,苏九这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大家闺秀,闻着女子身上的淡香,只觉半个身子都酥软了,摇头道, 「不用了,我不怕冷,兰姑娘自己、」 她话未说完,突然被一旁的纪余弦打断,「既然是知绘一片心意,夫人收下就好!」 苏九转头看向男人,只见纪余弦那张颠倒众人的俊脸上挂着惑人的浅笑,对着她骚气的眨了眨眼。 苏九只觉另外半个身子也软了,愣愣点头,「哦,好!」 坐在一旁的上官玉脸色难看,谢盈更是暗暗咬牙,妒忌的眼中都要冒出火来。 手指绞着绢帕用力一扯,嘴角牵起柔笑, 「往年我们赏梅都是弹琴作画吟诗,今年兰姑娘也在,不要吝啬才华才好,不如为我们弹奏一曲如何?」 任芷儿立刻附和道,「兰姑娘才冠盛京,今日我们有福一赏佳音了!」 兰知绘谦和淡笑,「久不弹琴,技艺生疏,不敢污公子之耳!」 「说起来,我的确很久没听你弹琴了,今日良辰佳景,知绘便随意弹一首吧!」纪余弦莞尔轻笑。 兰知绘转头睨他一眼,不再娇作推脱,大方点头,「好,那知绘便献丑了!」 「芍药,赶快把我的绕樑琴拿过来给兰姑娘!」谢盈见兰知绘松口,立刻回身吩咐道。 身后丫鬟芍药点头应声,「是!」 绕樑琴是盛京十大名琴之一,是当年谢盈母亲嫁入郎中府的陪嫁,谢盈出嫁时,又作为嫁妆给了她。 谢盈向来以此为荣! 上次谢盈的嫁妆首饰都放在了栖凤苑被苏九扣下了,只有这琴被芍药抢了回来。 想起此事谢盈便恨的牙痒痒! 古琴早就已经备下,所以芍药很快取来,小心的放在琴架上。 兰知绘移步坐在琴后,只见琴面漆黑,形体流畅,古朴中带着岁月的润泽,琴颈刻行书二字,「绕樑」。 縴手放在上面,轻轻一挑,悠扬带着颤音的音调顿时如风吟穿云而出。 「一曲绕樑过,两耳觅知音。果然是好琴!」兰知绘启唇惊嘆喃语。 佳音易有,琴难寻!其她人不由的上前一步,羡慕的看着。 谢盈挺了挺嵴背,目中更是得意骄傲,刚要启口谦逊几句,就听纪余弦握着茶盏,轻笑问道,「比起我送你的九霄如何?」 传世名琴中,绕樑排第六,而九霄排在第三。 谢盈一怔,脸上的笑容僵住,神色一点点淡下去。 任芷儿和上官玉偷瞄了一眼谢盈瞬间难看的脸色,勾唇冷笑。 兰知绘抿唇一笑,淡声道,「不分伯仲!」 说罢双手放在琴弦上,轻挑慢拨,一曲高山流水顿时如山中泉水般倾泻而出,风拂竹林,泉声叮咚,若珠玉罗盘,众人忘了之前所思,忘了周身寒意,不自觉的缓缓闭眸,鼻尖幽香漂浮,似置身清泉林溪之中,春暖花开,河水消融,浑身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传世古琴加上兰知绘高超的琴技,足以令人陶醉。 这其中唯有苏九,双眸清澈,一直清醒的看着女子縴手抚琴,薄衫似风吹荷叶般雅致,赏心悦目,她目光从琴转到女子专注的面孔上,眸子浅眯,生了几抹趣味。 梅花初绽,含露凝霜,梅园寂静,唯有琴声悠扬。 苏九看着谢盈等人闭目露出痴醉的表情,眸底滑过一抹好笑,眼尾不经意的一扫,转眸就见纪余弦正淡淡的看着她,那目光含着探寻和疑惑,深不见底。 苏九忙闭上眼睛,也做陶醉状,还学乔安年书时的样子,晃了晃脑袋。 纪余弦抿唇轻笑,看着少女的目光越发深了深。 一曲罢,众人似从梦中惊醒,皆称赞不已。 「兰姑娘这琴技让妾身自嘆不如!」谢盈惊嘆道。 「听过兰姑娘弹的曲子,才知这世上竟有如此妙音!」 「简直精绝之极!」 …… 兰知绘眼尾瞄了纪余弦一眼,垂眸谦声道,「众位缪贊了,是二少夫人的琴好!」 众人又恭维了几句,谢盈眼睛一转,突然扬声道,「苏家大夫人以前也是盛京有名的才女,曾经一曲汉宫秋月名动整个盛京城,少夫人得其真传,想必也琴技精湛,今日不妨让我们开开眼界!」 任芷儿立刻附和道,「兰姑娘都弹了一曲,少夫人自然也不会推脱吧!」 纪余弦浅笑的眸子落在苏九身上,同样也等着她回答。 苏九看着谢盈,咬牙冷笑,费力搭台子终于要唱戏了,不过自己敢弹,谢盈可要想好代价! 她抬头直直的看向谢盈,「我自小身体不好,并没怎么练过琴,到是学了些拳脚,手上力道把握不好,别弹坏了你的琴!」 陈玉婵忙解围道,「有兰姑娘弹过已经很好了,少夫人不弹也罢!」 谢盈见苏九推脱,更加确定她琴技浅薄难登大雅之堂,尤其是有兰知绘珠玉在前,非要她当着纪余弦出丑不可,若苏九丢了人,恼羞成怒,拈酸吃醋诋毁兰知绘几句惹的纪余弦发怒,那就更好了! 谢盈心里极快的盘算,勾唇笑道,「妾身偏不相信苏夫人那般琴技精妙,少夫人能弹的不好,少夫人定是谦虚吧!」 说罢走向纪余弦,握着他的手臂撒娇道,「公子,兰姑娘是客人都弹了,您便开口让少夫人也弹一曲吧!」 纪余弦双目盈盈的看着苏九,「既然大家这般期待,夫人便弹奏一曲吧!」 苏九看向谢盈,冷然挑眉,声音清脆,「真的要我弹?」 「是,少夫人请吧!」谢盈勾撇唇。 兰知绘起身将位置让出来,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苏九点头,十分痛快的坐在琴架后,双手放在古琴上,抬眸对着谢盈挑眉一笑,然后手指一挑, 只听,「嗡!」的一声,随即声音戛然而止,琴弦断裂,抽打在琴面上。 众人顿时倒吸了口气,谢盈一怔之后,目露心痛,快步扑过去, 「我的琴!」 琴弦断裂,弦丝还在微微发颤。 谢盈大恸,抬头恨极的盯着苏九,「你!」 兰知绘眉头微微一皱,惋惜道,「实在可惜!」 苏九直直的和谢盈对视,手指又挑上一根琴弦,挑眉问道,「还要不要我继续弹?」 「不要、不要弹了!」谢盈慌张大喊,整个身子扑在琴案上,双臂护住琴弦。 苏九瞥她一眼,拂袖起身。 谢盈手抚着断了的琴弦,扭头怒道,「你分明是故意的!」 苏九回眸一笑,表情无辜,「我说过了,我更擅拳脚,手上力道控制不好,是你非要让我弹,我又能如何?」 谢盈手掌握紧,胸口滞痛难当,一时只狠狠咬牙说不出话来。 任芷儿见状,忙上前扶起谢盈,「姐姐莫难过,琴弦断了也是能修好的。」 说罢转头吩咐芍药道,「还不把琴赶紧放回去!」 谢盈目光含雪,冷冷瞥了任芷儿一眼,转头见纪余弦看过来,忙收敛起目中寒意,低头咬唇不语。 「是,弦断了还可以修好,二少夫人不必太过伤心!」兰知绘也跟着柔声劝道。 谢盈垂眸点头,勉强笑道,「是!」 这是几代传下来的古琴,续弦修葺之后怎如原初,她这把琴算是毁了! 谢盈越想越恨,往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的推了推任芷儿。 任芷儿会意,立刻上前笑道,「琴弹过了,不如我们来作诗吧!」 「这个好,方才少夫人琴没弹成,不如先做一首弥补一下!」上官玉细眼挑衅的看向苏九。 「作诗?」苏九惊愕问道。 「少夫人不会弹琴,不会连诗也不会做吧,就是门口的叫花子每天还能做几首打油诗呢!」上官玉故做娇俏天真的笑了几声。 纪余弦一直坐在椅子上,抿茶淡然不语,此时闻言,长眉缓缓一皱,眸底带了抹冷意。 兰知绘眼尾瞄过男人脸色,柔柔开口笑道,「不如我们一人做一首,便以梅为题,不限韵,随意便好!古人很多诗词都是即兴随口而来,反成绝句,我们不妨也效仿一下!」 陈玉婵道,「兰姑娘说的好,我们每人一首咏梅诗,也不枉这一年一度的赏梅宴。」 谢盈瞟了陈玉婵一眼,懒懒道,「那就四少夫人先来吧!」 陈玉婵低眉一笑,思忖片刻,笑道,「妾身献丑了!」 「梅开小径两三行,画影描香满裙裳。冰霜化雪夜月白,东风尽时添红妆。」 她一首诗读完,兰知绘端庄笑道,「四少夫人好才华!」 陈玉婵顿时低下头去,「才疏浅薄,让兰姑娘见笑了!」 接下来任芷儿和上官玉分别也做了诗,不功不过,尽是小女儿的思情之作。 谢盈挑眉看向苏九,「大家都做了,少夫人也做一首吧!」 「不就是作诗吗?听好了!」苏九站起来,背朝众人,望着亭外梅林。 作诗她不会,但是安爷会,她听他念叨,不经心的便记在心里,今日谢盈一提,她觉得自己能背出好几首来。 「亭外数支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苏九念完,亭子里有片刻的安静,谢盈和上官玉等人开始本想嘲笑苏九是打油诗,仔细一品,顿时闭了嘴。 兰知绘轻轻点头,「没有华丽的用词,朴素自然,却意境深远,简直是绝句!少夫人信口拈来,却胜过多少名家之作,知绘佩服!」 纪余弦狭长的眸子浅眯,意味深长的看着苏九。 苏九转身不在意的一笑,「让各位见笑了!」 谢盈冷冷一笑,「少夫人敢说这是随口而做的,我、」 偏不信几个字还未说出来,突然嘴里似被冰雪猛然一灌,那寒意直入喉咙,她一口气没上来,憋的满脸通红,弯腰猛的咳嗽起来。 谢盈面向苏九,背对着众人,所有人都没察觉是怎么回事,顿时都是一愣。 任芷儿和芍药忙上前为谢盈拍背,「姐姐怎么了?」 谢盈胸口冰凉刺骨,咳的涕泪横流,面色赤红,只觉心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上官玉和陈玉婵在后面惊愕的看着,不知道谢盈怎么突然犯病,之前的风寒不是说已经好了吗? 纪余弦抬眸看向亭子对面,看到一抹青蓝色一闪而过,轻轻皱眉。 「既然二少夫人身体不适,我看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天色不早了,我也要回坊里去了!」兰知绘起身,淡声道。 「我送你出门!」纪余弦跟着起身,吩咐芍药道,「送你们二少夫人回房,这几日天冷,就不要出门了!」 「公、子」谢盈抬头嘶哑的喊了一声,脸色猪肝一样的红,泪流满面,鼻涕流淌,说不出的狼狈。 「听话,改日我再去看你!」纪余弦道了一声,和兰知绘一起往亭外走,长腿刚迈下石阶,突然又回头看向苏九,「夫人先不要回院子,去书房等我!」 苏九一怔,他不会以为谢盈这样是自己做的吧? 飞进谢盈嘴里的雪团她看见了,自然也看到是谁做的,但纪余弦怎么会看到? 谢盈仍旧咳个不停,双目通红,死死的瞪着苏九,「我知道是你做的,我决不会放过你的!」 苏九正眼瞧也不瞧她一眼,抬步出了亭子。 上官玉走到谢盈身后,看着苏九渐渐远去的背影,冷笑道,「二少夫人今天失策了,不仅没有羞辱到苏月玖,也没有让兰知绘和苏月玖起冲突,反而两个人看上去很和睦呢!」 任芷儿皱眉,「公子喜欢兰知绘,苏月玖为什么不生气?」 就算是她都忍不住妒忌,难道苏月玖就不害怕有一天自己少夫人的地位被兰知绘夺去? 「来日方长,怕什么?」谢盈明艷的眸子里藏着阴毒和算计,「我倒要看看,这表面的和睦能撑多久?」 说了两句话吸进去了凉气,谢盈胸口一缩,顿时又咳起来,忙转头对着芍药道,「赶紧送我回去!」 「是,是!」芍药和任芷儿一左一右搀扶着谢盈回去,上官玉跟在几人身后,也带着丫鬟离开。 一场家宴便到此结束。 谢盈回去以后,着实又病了些日子,日夜咳嗽不止,请了不少大夫来看,都是说风寒侵肺,要慢慢修养,谢盈每日病恹恹的,精神萎靡,也没心思再去找苏九的麻烦。 那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这日赏梅宴后。 纪余弦和兰知绘并肩而行,缓缓出了纪府,门外羽衣坊的马车已经等候。 兰知绘缓缓转身,淡声道,「你那几位小夫人似不喜欢少夫人,言行之间甚是不敬,你为何不护着她?」 纪余弦一身红衣,眉目风流,声音却淡漠,浅浅道,「若是这点事都应付不了,她如何做纪府的主母?」 兰知绘一怔,随即抿唇轻笑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往马车走去。 苏九进了纪余弦的书房,里面空无一人,异常的寂静。 淡淡书香混着水莲香漂浮,让人从内到外的放松下来。 苏九瞧着四下无人,径直走到剑架前,目光灼灼的看着上面的宝剑,这屋子里,她最感兴趣的便是这个。 她曾经跟着一个落难到伏龙帮的剑客练过剑术,得其真传,剑术还不错,只是却从来没有一把属于自己剑。 当初练剑时也是拿的木头削的木剑,那名剑客离开伏龙帮的时候说过有一天回来找她,定送她一把绝世好剑,可是,那傢伙再也没回来过。 苏九手放在剑鞘上,顿时一股渗骨的寒意透过指尖传过来,却激起了苏九胸口的热血,看着剑鞘发出的冷光,她甚至感觉到自己鲜血沸腾。 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苏九抬手将剑拿了起来,用力的拔剑而出。 剎那间光芒闪烁,若虹光炽月,流泻出凌厉而厚重的光华。 苏九双眼发亮,手指忍不住在剑身上摩挲,剑身略宽,比一般的剑长三寸,的确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长剑在手,剑法在脑子里闪现,苏九纵身而起,长剑挥出,剎那间金光乍现,凛冽生风,少女灵动的身体在半空中横噼,飞转,光华炫目,如清辉寒雪,微微雷鸣声响动,摄人心魂。 苏九身形时而矫健迅猛,时而灵动若行云流水,目光专注,神情忘我,一套剑法耍完,屋子里真气涌动,桌案上的书册簌簌飞扬。突然,她眸子一眯,凌空后翻,长剑指在来人的咽喉上。 待看到纪余弦浅笑妖媚的眸子,苏九倒吸了口气,凭空后退几步,收剑回鞘,站直了身体,淡声道,「抱歉!」 纪余弦抬步上前,眸光深深,幽光暗转,一瞬不瞬的看着少女。 淡淡水莲香逼近,苏九不由的后退一步,察觉男人神色不对,眸子急转。 被怀疑了? 反正没有确凿的证据,她死不承认就是! 纪余弦不断的靠近,一直将苏九逼到墙下,相距咫尺,俯身幽幽的看着她。 抬手挑起少女的下巴,男人轻笑,「夫人的剑法好精妙,难道苏家其实是武林世家?」 苏九微微仰着头,这样的姿势让她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偏头躲过男人的桎梏,手中长剑往前一挡,将两人隔开些距离,解释道,「我说过了,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练武艺强身健体!」 「随便练练便能有这般精绝的武艺,夫人真是练武的奇才!」 苏九耸肩,「是师父教的好!」 纪余弦挑眉轻笑,似是信了,伸手将长剑取了过来,薄唇牵起浅笑,柔声问道,「喜欢这把剑吗?」 苏九老实点头,「喜欢!」 「那送给夫人了!」 苏九倏然抬头,惊愕的看着他,「送给我?你自己不是也很喜欢这剑,为什么要送给我?」 纪府这么多宝贝,纪余弦偏偏将这把剑摆在这里,每日看着,定然是十分钟爱之物。 「因为,比起这把剑,我更喜欢夫人!」纪余弦低着头,眸子一眨,邪气的妖媚,暧昧温热的呼吸喷在苏九脸上,说不出的亲昵。 男人高大的身体挡了光线,他完美的侧颜隐在暗光中,模糊不清,那暗哑邪魅的声音便越发的惑人,苏九抬头,愣愣的看着他,眼睛眨了眨,「你说什么?」 纪余弦俯下身来,艷红的薄唇几乎贴在苏九耳朵上,低低缓缓的道,「我说,我更喜欢夫人!」 苏九耳朵突然似被闪电击中,酥麻战慄的感觉一直麻痹了半个身子,脑子里突然蹦出在醉欢阁中那些娇媚的女子坐在男人怀中,餵酒媚笑,她神情一凛,猛然错身闪开,警惕的看着他,「离我远点,好好说话!」 纪余弦唇角浅笑不变,黑眸一片幽深,转身走到桌案前,铺了宣纸,提笔书写。 苏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手中握着长剑,不知道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这剑真的给她了? 苏九疑惑的挑眉,直觉没那么简单,无功不受禄,转身还是将长剑放了回去。 「夫人,过来!」男人转头突然喊道。 苏九过去,见男人在纸上写了许多字,墨痕未干,还散发着淡淡墨香。 「夫人方才在园子里作的那首诗极妙,我将它写下来,打算收进二弟的诗集里,夫人看看为夫写的可有错字?」纪余弦淡笑道。 苏九目光落在纸上,假装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头道,「没有!」 「一个错字都没有吗?」纪余弦表情不变,目光却渐渐冷下来。 苏九退后一步,警惕的看着他,「公子何意?这首诗有问题吗?」 纪余弦勾唇浅笑,缓缓道,「没有问题,只是,为夫写的,根本不是夫人做的那首诗!」 他只是随笔写了一首五言律诗,和那首咏梅甚至没有半个字相同。 苏九神情顿变,「你诳我!」 纪余弦往前逼近一步,语气淡漠缓沉,「这首诗不是夫人所作,夫人根本不识字对不对?」 苏九脸色煞白,不断往后退,双拳握紧,「对,那又怎样?」 怎样? 纪余弦哂笑,她真敢说! 一个大户人家的嫡小姐,即便真的身子弱,可以练些武艺强身,但绝不可能不识字! 「你不是苏月玖,你到底是谁?」纪余弦再次将苏九逼到墙下,只是这一次再不见方才的旖旎,空气中瀰漫着剑拔弩张的寒气。 ------题外话------ 十二才疏学浅,里面的两首诗引用古人的,稍作改动,亲爱的们谅解! 第82章 开始习字 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苏九心中一剎那的慌乱之后,很快镇定下来,事到如今,也不再隐瞒,仰头勾唇冷冽一笑,「对,我不是苏月玖!」 「我现在想知道你是什么人?」男人眸子里藏着内敛的锋芒,缓缓开口。 「无可奉告!」苏九笑了一声,自男人身下闪身而出,纵身向着门外奔去。 身份暴露,纪府不能呆了,她现在要赶快离开。 「站住!」男人猛然回身,低喝一声,拂袖冷声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是我纪府也不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就算你逃的掉,你的那个丫鬟和奶娘是不是也能像你一样插翅飞出去?」 苏九脚步猛然顿住,回身冷声道,「你想怎么样?」 纪余弦精緻妖媚的脸上拉开一个浅浅的笑,缓缓走到矮榻上坐下,慵懒的倚着靠背,端了茶慢饮,淡淡道, 「过来!」 苏九清眸寒澈,咬了咬牙,往前两步。 纪余弦凤眸挑起,在少女那张清卓冷冽的面上一扫,淡声道,「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苏九冷哼一声,扭头不语。 纪余弦挑眉,「不说也行,我现在就让人把你那个奶娘抓起来,我们可以试试,受几遍酷刑后,她会把你出卖?」 苏九目中闪过煞气,身形如豹突起,纵身跃上矮榻,曲指成爪,捏住男人的喉咙,寒声道,「不如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男人不见半分慌张,抬手将苏九耳边凌乱的碎发抿到耳后,莞尔笑道,「杀了我?你的那些人会被杀手追杀,官府通缉,从此亡命天涯,不管走到大梁哪里,都会如丧家之犬!」 「你、」苏九手指缓缓收紧,「我并没有伤害你,也没有动你纪府一分一毫,只是假冒了一下苏家小姐,何必赶尽杀绝?」 「我只想知道你是谁?」纪余弦直直的看着她。 苏九眉头紧皱,和男人对视片刻,缓缓放开手,盘膝坐在矮榻上,淡淡点头,「好,我告诉你,我是谁。」 纪余弦抚了抚被少女掐的青紫的喉咙,轻咳了一声,端了茶盏慢饮,「说吧!」 苏九深吸了口气,「我们、是玉壶山下的山匪!」 「咳!」纪余弦突然呛了一口,咳了几声后,抬头震惊的看向苏九。 他猜到她不是真的苏家小姐,以为是临时顶替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一个山匪。 他竟然娶了一个山匪! 这真相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苏九挑眉看着他,山匪怎么了?有这么惊讶吗? 纪余弦拿了绢帕轻抿唇角的茶泽,哂笑道,「你们是山匪,杀了真正的苏小姐,然后假扮成她入京成亲?」 「对也不对,我的确假扮成苏小姐进城成亲,但是我没杀了她,我们过去的时候,苏小姐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大概是被别的山匪杀的,嫁妆被抢空,下人也全部被杀!」 「苏月玖死了?」纪余弦眸子一深,似是在思虑什么,半晌才再次抬头问道,「据说玉壶山下有很多山匪,你们是哪个帮派的?」 既然已经说了,苏九也不再隐瞒,「我们是伏龙帮。」 「你们大当家是谁?那个像书生模样的?」 苏九心里微微一惊,乔安几人在纪府就呆了几日,之后便去酒楼了,没想到纪余弦竟早就注意上他们了。 「我是大当家的!」苏九坦然道。 纪余弦又是一怔,随即笑道,「一个土匪帮的大当家竟然是个女子,有意思!」 说罢眉头一皱,眸子在苏九身上一扫,问道,「你不会是男人假扮的吧?」 苏九轻咳了一声,「不是!」 纪余弦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娶了一个山匪也就罢了,若是还娶了一个男人,恐怕纪府就要成整个大梁国的笑话了。 「苏家人知不知道你是假的?」 苏家小姐死了,苏家人为了和纪府攀亲,说不定就会和山匪合作,一起诓骗纪府,这样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不知道!」苏九坦诚道。 「不知道?」纪余弦越发觉得好奇,「那你们如何瞒过苏家人?」 据他所知,大婚前十日苏家人就到了盛京,作为父母总要和女儿相见,难道自己的女儿他们都认不出? 苏九将他们装病,如何矇混过关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纪余弦摇头嗤笑,怪不得回门要他帮忙推掉,原来是因为这个。苏家人一心想攀附纪府,最后自己女儿被杀,却把一个山匪头子嫁了进来,若是有朝一日知道真相,不知会是怎么的心情? 不过,之前关于苏小姐种种异常的表现,现在终于也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纪余弦端了茶浅抿,声音冷淡下来,「说说吧,你们假扮苏小姐嫁入纪府,想做什么?」 终于回到正题了! 苏九嵴背挺了挺,也不隐瞒,直接道,「我们是匪徒,自然是想劫了纪府!」 纪余弦点头,「很好,这样坦白的说话,本公子喜欢,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没有,成亲的第二日,我们已经改了注意,暂时不劫了!」 「让我猜一下,你们进了纪府后,发现纪府的防守和势力远远比你们想像的要强大,根本没有那么容易得手,就算得了手也会被追杀,所以改变了策略,想利用纪府和苏家的嫁妆在盛京立足,等有一日在盛京有了产业,站稳了脚跟,再离开纪府,对吗?」 怪不得,盛京里突然多出来一个苏九爷。 苏九冷澈的眸底闪过一抹惊讶,淡淡点头,「对,你猜的都对!」 「你真名叫什么?」 「苏九!」 「苏九?」纪余弦低喃一声,勾唇笑道,苏月玖,苏九,还真是巧呢! 「虽然我们假扮了苏小姐,进府后并没有动纪家任何东西,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苏九挑眉问道。 「盛京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纪家少夫人,你要往哪里走?离开盛京?继续回玉壶山做你的山匪?」 「这个不用纪长公子操心,我们自有去处!」说罢,苏九起身下了矮榻,转身往外走。 「我让你走了吗?」男人突然道。 苏九转身,「纪长公子还想怎样?」 「我要你、留下来继续做纪家少夫人!」男人长眸半垂,俊颜寡淡,声音轻浅。 苏九一怔,「为什么?」 明明已经知道她是假的,为什么还要她留在纪家。 「不为什么,你继续做你的少夫人,我甚至可以帮你将生意做大,在盛京有你苏九爷一席之地。」纪余弦勾唇望着她。 苏九越发不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人与人之间没有平白无故的交情,她不相信纪余弦这样精明的商人会无缘无故的发善心。 「我需要你的地方,就是要你继续做纪府的少夫人。」男人道。 苏九皱眉看着他,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冷笑道,「你不怕我有一天真的劫了纪府?」 男人浅笑,笑意不达眼底,「我若怕,今日便抓了你送去官府。既然我敢把你留下,自然就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外面似起了风,窗外树影婆娑,苏九精緻的小脸上落下斑驳的暗影,神色凝重,垂眸思忖片刻,抬头道,「好,那便多谢纪长公子手下留情,有用到我苏九的地方,我定义不容辞!」 「话不要说的太早!」纪余弦轻笑起身,走近两步,俯身看着苏九,眸光流转,「做纪府少夫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不会像你之前那般惬意。」 苏九抬眸,「要做什么?」 「作为纪家主母,怎么可能不识字,从明天开始,每日上午你来我书房,我教你认字!」 苏九大眼睛一睁,「认字?」 「对,认字!难道你想永远做个一个目不识丁,粗鲁野蛮的山匪?你不想在盛京站稳脚跟,那必须要识字!」 苏九咬了咬唇,目光中一片不服输的倔强,重重点头,「认字就认字!」 「好,夫人回去好生准备,明日辰时三刻来书房,为夫便要做你的先生了!」纪余弦背过身去,走到书案前缓缓整理文案,淡淡道。 苏九出了书房,一直到回了栖凤苑心神还有些恍惚。 奶娘正要出门,神色慌急,差点撞在苏九身上,见到她,顿时松了口气,气喘吁吁的道, 「我在二夫人那里出来去了千梅园,里面人已经散了,回来后范嬷嬷说你没回院子,被长公子叫走了,我正要去看看,没出什么事吧?」 听说苏九从千梅园出来就被纪余弦叫去了书房,她以为苏九出了什么漏洞,或者又动手打了人,心中急的不行,正要去打听消息。 苏九小脸郑重,「奶娘,我们身份暴露了!」 「什么?」奶娘惊叫了一声,忙闭了嘴,四下看了看,低声道,「怎么回事?长公子知道你是假扮的苏小姐了?」 苏九点头,「嗯,他知道了!」 奶娘脸色苍白,踉跄后退了一步,面色慌张,「那我们赶紧跑吧,我去通知欢爷,还有安爷!」 说罢转身急急往回走。 「奶娘!先别忙!」苏九拉住奶娘的手臂,低声道,「纪余弦没说把我们赶出去!」 「啊?」奶娘一怔,愣愣的看着她,「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回房说!」 「好,好!」奶娘忙跟在苏九身后。 两人一路往卧房走去,正见范嬷嬷从走廊上过来,看到苏九,忙快走几步请安,「奴婢见过少夫人!」 「嗯!」苏九点了点头,开门进去,回头见范嬷嬷也跟了上来,「有事吗?」 「没、没事!」范嬷嬷满脸谄笑,「奴婢伺候少夫人用茶!」 「不用,我和奶娘有事要说,你出去!」 「是!」范嬷嬷讪讪一笑,眼尾瞥奶娘一眼,躬身退出房去。 房门关上,范嬷嬷一双细眼精光闪烁,贴在门上刚要偷听,就听身后一声冷喝,「干什么呢?」 范嬷嬷身子一抖,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苏九的贴身丫鬟长欢,心虚笑道,「奴婢想问少夫人用不用点心,既然长欢姑娘来了,奴婢就先退下了!」 说罢,灰熘熘的走了。 长欢冷眼看着妇人的背影,轻哼一声。 房间里苏九和奶娘说了今日和纪余弦的谈话,半晌,奶娘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身份被拆穿了,纪余弦已经知道苏九是山匪,假扮的苏小姐,可是,竟然没有报官,也没有将他们赶出去,还要她继续做纪府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苏九喝了口凉茶,微微弯唇,「纪余弦说明日开始教我识字,他这到底想干嘛?」 奶娘思忖摇头,「我也猜不透长公子想做什么?但既然长公子将小姐留下,应该不会伤害小姐,纪府财大气粗,而我们一无所有,长公子能害我们什么?」 苏九盘膝坐在椅子上,垂眸啃着手指,暗暗点头,「说的是,他能害我什么?」 说罢,少女似突然想通了一般,脸上的凝重消散,挑眉一笑,「既然这样,那我就继续做纪家少夫人,我不相信,他还能把我吃了!」 她这把硬骨头,还没人能下的去嘴! 「是!」奶娘轻声一笑,「也许这还是件好事,至少我们不用再想法设法的隐藏身份!」 她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苏九言行不像的个小姐,被纪家人看出端倪,如今到是再也不用担心了! 苏九炯澈的眼睛弯成月牙儿,「就是!」 长欢进来听说他们身份已经暴露的事也吃了一惊,见苏九无事便也坦然,他的任务就是护好苏九,苏九在哪他便在哪,继续做山匪也好,留在这里做纪府少夫人也好,只要不影响他守在苏九身边就行! 最近不出门苏九懒惯了,次日又睡到日上三竿,洗漱、吃完早饭再到书房已经快晌午了。 叫锦枫的侍卫在门口站着,看到苏九过来,躬身后退一步,「属下见过少夫人!」 苏九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呼吸绵长均匀,少侠武功不错啊!」 锦枫眸子一闪,头低的更低了些,「多谢少夫人夸奖!」 苏九笑了笑,推门进了书房。 「嗨!」苏九走进去,坐在矮榻上对着书案后的男人打了个招呼。 不用再端着,假装苏家小姐,苏九一下子感觉放松下来,连坐姿都带了几分痞气。 纪余弦坐在巨大的金丝楠木桌案后,抬眸浅浅瞟了苏九一眼,勾唇笑道,「我昨日说的什么时辰过来习字?」 苏九大眼睛咕噜一转,「辰时。」 「现在什么时辰?」 苏九声音渐虚,「午、时。」 「学堂里学生迟到都怎么惩罚知道吗?」男人靠在椅背上轻笑,可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毛骨悚然。 「怎么惩罚?」 「罚站,或者打戒尺!」 「喂!我又不是你的学生!」苏九不服。 「从今天开始,在这书房里,我怎么说,你怎么做!迟到两个时辰,去墙那站着!」男人声音温淡。 「切!小爷凭什么听你的!」苏九嗤笑一声,转身往外走。 「于老!」身后纪余弦突然吩咐一声,「将少夫人的奶娘绑到雪地里站两个时辰,替少夫人受过!」 「你敢!」苏九倏然回头。 「是你在这里站着,还是你的奶娘去雪地里站着,夫人选一个吧!」男人笑的像个狐狸。 苏九银牙暗咬,死死的盯着男人那张可恶的脸,恨不得一拳挥上去,半晌,哂笑道,「好,站就站,小爷学武功的时候蹲马步蹲过一天一夜,还怕两个时辰!」 说罢恨恨瞥了纪余弦一眼,大步走到墙下站着。 纪余弦一双斜飞的凤眸含着浅笑,低头继续看帐本。 时间缓缓而过,苏九站的笔直,一动不动,似是入定了一般,纪余弦缓缓翻着帐册,书房里静寂,只闻淡淡烟香裊裊,沙漏簌簌。 突然门敲了敲,于老推门走进来,目光落在苏九身上,微微一怔,然后淡定躬身,「老奴见过少夫人!」 苏九贴墙而立,表情凛然,淡淡点头。 于老转身面向纪余弦,「长公子,午饭好了,可要现在摆饭?」 「天气冷,不想出去,让人将饭摆在书房里!」纪余弦闲闲翻着书,漫不经心的道了一句。 「是!」于老应声而去。 很快下人抬着圆木桌案进来放在宽绰的书房中间,珍馐佳肴一道道摆上来。 起初看到苏九还十分惊讶,问安后便一心做事,无人往苏九这边张望。 出云阁的下人都经过严格的调教,做事专注精心,绝对是一等的僕从。 苏九正心无旁骛的调息,问道肉香,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汤菜。 上完菜后几个丫鬟守在周围,恭敬的等着纪余弦入座,锦宓最后一个进来,手中端着水盆,看到苏九一怔,目中闪过诧异,装作没看见,将水盆放下,湿了布巾递给纪余弦,俏声笑道,「公子,这是奴婢煮的梅花水,您闻闻香不香?」 纪余弦接过帕子拭了一下手,唇角微勾,「果然带着梅香!」 「公子若喜欢这味道,奴婢天天去采梅花煮水!」锦宓娇俏的面上带着可爱的笑,殷殷看着纪余弦。 苏九对着纪余弦翻了个大白眼,骚包! 纪余弦在饭桌前坐下,淡声道,「你们都退下!」 锦宓立刻对着旁边侍立的丫鬟道,「你们下去吧,有我伺候公子便好!」 「你也下去!」纪余弦又道了一声。 锦宓表情一僵,撒娇道,「奴婢还要伺候公子用饭呢!」 「下去!」男人声音温淡,却不容置疑。 锦宓脸色青白,不敢再多言,福身带着众人退下去。 出了书房,锦宓脸色顿时冷下来,径直往花厅走,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目光在身后的四个丫鬟身上一扫,最后落在一个着丁香色裙衫的丫鬟身上,皱眉道,「墨玉,你过来!」 叫墨玉的姑娘瑟瑟往前一步,低声道,「锦宓姐姐有什么吩咐?」 锦宓倾身在她身上一嗅,目光霎时变的凌厉,「你用了和兰姑娘一样的香粉?想勾引长公子?」 墨玉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没有!」 「还敢狡辩!」锦宓扬手一巴掌打在女子的脸上,恨声道,「这香粉的味道只有玉兰斋能做的出来,一盒便是十两银子,你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墨玉娇美的脸蛋上落了一个明显的掌印,双目含泪,泣声道,「锦姐姐冤枉奴婢了,昨日兰姑娘来府里,奴婢伺候她用茶,随口说了一句姑娘身上的香粉好闻,姑娘便赏了奴婢半盒。」 「真的?」锦宓一双杏眸阴鸷。 「奴婢绝不敢欺瞒锦姐姐!」 「就算是兰姑娘给的,你也该打,竟敢收兰姑娘的东西,不知轻重的贱人!」 「是,是,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锦宓瞥了她一眼,冷声道,「回去用冷水敷面,若是没消肿,这两日不许出现在公子面前!」 「是,奴婢遵命!」 其她三人站在一旁,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见锦宓抬步,立刻小心跟在她身后。 书房里,男人慢条斯理的吃饭,苏九眼巴巴的咽口水。 「喂,你不会把我忘了吧!」 见男人眼尾都不扫她一下,苏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我不叫喂!」男人抬眸浅浅瞟她一眼,即便眼神淡漠也带着几分勾人的魅惑。 「纪长公子!」苏九又道了一声。 男人这次头都未抬。 「纪余弦!」苏九又喝了一声。 依旧不理! 眼见男人饭吃了快一半了,苏九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响,终于妥协,声若蚊吶, 「夫君。」 「声音太小,听不到!」男人优雅的挑着鱼刺。 苏九咬了咬牙,猛然大喝一声, 「夫君!」 纪余弦唇角立刻漾开一个春风般的微笑,声音也变得柔和,「夫人饿了?」 废话! 「罚站就算了,不能还挨饿吧,就算对待战俘也不能这么没人性!」苏九冷哼一声。 「夫人说的对!为夫也没说不让夫人吃饭啊,是夫人自己站的专心不肯过来。」纪余弦笑容明艷。 苏九一口白牙几乎咬碎,恨不得一脚踢在男人那张脸上。 真是面如谪仙,心如恶魔! 苏九立刻走过去,两眼饿的发绿,还没坐稳便伸手去扯鸡腿。 突然男人手中的筷子伸过来,「啪」的一声打在苏九手上,「记住,你现在依然是纪家少夫人,不是山匪,坐稳了,不许粗鲁!」 苏九咬唇愤怒的瞪着男人,揉了揉被打疼的手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深吸了口气,在椅子上坐端正,然后立刻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 男人抬眸看过来,眉头微微一皱。 苏九被烫了舌头,一边哈气,一边含糊道,「实在太饿了,规矩明天再学行不行?」 纪余弦轻笑,「好,记得你的话!」 苏九挑眉,端起碗立刻开始狼吞虎咽。 纪余弦看着她吃的那样香,扬眉笑道,「你在伏龙帮里是不是都吃不饱?」 苏九重重点头,「是啊,冬天山上一下雪,没了吃的,最多的时候三天我只啃了半个玉米。」 纪余弦皱眉,「你们不是山匪,怎么会这么惨?」 苏九将一粒米抿进嘴里,扬起下巴傲娇道,「小爷是劫富济贫的侠匪,劫了银子都给穷苦百姓了!」 纪余弦不屑的勾唇,「怪不得就还那么几个人跟着你!什么侠匪,要么做侠,要么做匪,既然做匪就专业一点,否则只会像你现在一样落魄!」 苏九不服气,「难道我把银子给穷苦百姓还给错了不成?」 纪余弦挑眉,「那些百姓之后可还记得你的好?」 苏九一怔,咬着筷子不语。她把银子给穷人时,当时的确得到很多感激,但过后很少有人再提起,甚至他们几人饿的不行了,想去曾经救济过的百姓家借点粮食时,那些人都把他们真的当山匪一样戒备的躲着。 苏九哼了一声,「我又不图他们感激!」 「嘴硬!」纪余弦唇角抿出一抹嘲讽,「当山匪都当的失败!」 苏九抬头,清澈的大眼睛瞪着纪余弦,想要反驳他,却半晌找不到反驳的话。 他说的对,自己这山匪做的,的确不咋成功! 就像曹大头,虽然背叛了她,为人不齿,但是人家把八龙寨发扬光大,跟着的弟兄哪个都说好。 她却把伏龙帮混到快散了,人人跟着她挨饿。 「怎么?被我说了几句就消沉了?」纪余弦扬唇笑道。 「谁说的?伏龙帮虽然落魄了,但是我们过的心安理得!」苏九梗着脖子道。 「嗯!」纪余弦贊同的点头,不再打击她,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笑道,「夫人做山匪虽然不成功,但是为夫相信,夫人一定会做个极成功的纪府主母!」 苏九端起汤,「合作愉快,我先干为净!」 看着少女明亮净透的眸子,纪余弦唇角抿笑,目光潋滟。 苏九饿极了,先塞了两碗米饭,最后一碗吃的极慢,纪余弦吃饱后已经在书桌后批了几份银钱调遣,抬头看到苏九仍然在一个个数米粒。 「等下我有事要出去,今日的罚站便到此为止吧!」男人淡淡道。 苏九面上顿时一喜,抬头道,「我不用再去站着了!」 「嗯!」男人语气清浅悠扬。 苏九精緻的小脸上眉目飞扬,几下将碗里的饭扒进嘴里,起身轻快的道,「那我先走了!」 「苏九!」纪余弦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喊住少女。 「嗯?」苏九端着还未收起的笑容转身,阳光下,容颜明媚。 「我们并没有太多时间消耗,明日辰时三刻,我在这里等你!」男人目光悠悠的望着她,「当然,你还可以继续迟到,但是明日也许就不仅仅是罚站了!」 苏九眸子一深,淡淡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纵身一跃,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出云阁,好似放飞的笼鸟,剎那得了自由。 透过半开的木窗,看着少女渐渐远去的背影,纪余弦微微蹙眉,他好像给自己揽了一件大差事,将这样一块顽石磨成金玉,要好费一番功夫。 不过、似乎也很有趣! 苏九回了栖凤苑,长欢正懒懒的坐在长廊下的木栏上,手里拿着一根光秃秃的柳条百无聊赖的拨弄廊下的梅花。 看到苏九回来,眼睛顿时一亮,飞身而下,瞬间便到了苏九面前,咧着白牙笑道,「老大,你怎么才回来?」 被罚站这种丢人的事苏九自然不能提,面色如常的道,「纪余弦非要教小爷识字,哭着求着要小爷学,看他可怜,小爷只好多呆了一会儿!」 「老大你就是太心善!」长欢满脸堆笑,双手按在她肩膀上给她捏肩,「学字累不累?」 「还好,奶娘呢?」苏九边往花厅走边问道。 「奶娘说你最近瘦了,正在厨房熬鸡汤给你喝。」长欢道。 「喝汤干嘛,直接吃肉不完了!」苏九笑了一声。 奶娘的鸡汤一直熬了两个时辰,晚饭时端上来汤色浓郁,香气扑鼻。 奶娘先给苏九盛了一碗,「这里面我加了人参,这大冷的天最是补身体,赶快趁热喝!」 苏九端起来放在鼻子下面一闻,顿时皱眉,「这是什么味儿?」 奶娘舀了一勺闻了闻,笑道,「哪有什么味儿,不许挑食!」 苏九端着碗,连连皱眉。 此时范嬷嬷走进饭厅,向苏九请了安,道,「奶娘,今天羽衣坊送来了冬衣的缎子,少夫人的已经选出来了,您帮奴婢看看,其它的怎么分配。」 奶娘用围裙擦了一下手,挽起的袖子放下来,「好,我这就跟你去!」 奶娘跟着范嬷嬷往外走,出门前回头又交代了一句,「小姐定要把鸡汤喝了,就算看在我熬了半天的份上也不许不喝!」 苏九抿嘴一乐,「知道了!」 等奶娘出了门,苏九立刻把汤碗递给长欢,「你喝!」 长欢瞪大了眼,「为啥要我喝?」 「这是命令!赶快喝下去!」苏九横声道。 长欢咬了咬红唇,哀怨的看着苏九,极不情愿的断气汤碗,一捏鼻子,灌进去半碗。 那悲壮的模样惹的苏九大笑。 奶娘回来时,见鸡汤已经喝完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夜里,奶娘给苏九铺好床,又嘱咐了几句才回去睡觉。 长欢作为陪嫁的贴身丫鬟睡在外室,冬夜清寂,两人早早入睡。 三更天刚过,睡在矮榻上的长欢突然眉头紧皱,痛苦的抱着肚子,额上冷汗频频而下,身体不断的扭动,扑通一声,从矮榻上掉了下来。 苏九猛然惊醒,喊了一声,「长欢?」 「唔……」 外室传来痛苦的低吟,苏九一掀床帐下了床,也未穿鞋,赤着脚疾步出内室。 借着墙角幽暗的光线,只见长欢穿着白色的中衣滚落在地上,俊秀的五官皱在一起,抱着肚子在地毯上翻滚。 苏九跪坐在地上,将长欢抱起来,急声摇着长欢的肩膀, 「长欢,长欢,你怎么了?」长欢稍稍清醒了些,紧紧的抓着苏九的衣服,痛苦道,「老大,我好疼!」 「哪里疼?」苏九声音隐隐发颤。 长欢却再说不出话来,只往苏九怀里拱。 「等着!」苏九忙将长欢放在地上,外衫也没穿,起身开门跑出去。 「奶娘、奶娘!」苏九一边往外走一边急声喊道。 奶娘胡乱的穿着衣服跑出来,惊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长欢病了,我去请府医,你去我房里看着他!」苏九极快的说道。 「啊?欢爷病了?」奶娘惊愕的道,目光落在苏九身上顿时又急道,「小姐怎么穿了这么少?鞋也没穿,这天寒地冻的,非冻出病来不可,你去看着欢爷,我去请府医!」 「不,我走的快,你快去看着长欢!」苏九道了一声,纵身出了栖凤苑。 看着少女剎那消失的身影,奶娘眉头紧皱,急急往回走。 卧房里长欢正痛的在地上打滚,奶娘又慌又急,「欢爷,你这是怎么了?」 「老大、老、大……」长欢嘴唇惨白,面孔却带着异常的潮红,紧闭双眼,揪着腹下的衣服不断呓语。 奶娘见长欢这个样子,慌的不知所措,挪开桌椅不让他撞到自己,守着长欢不断的向门外张望,盼着府医赶紧过来。 范嬷嬷似听到声音 也起床过来看,推门进去,看到房里的场景顿时一惊,「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长欢突然变成这样!」奶娘焦急不已。 范嬷嬷不敢靠前,只站在屏风那往里张望,「看样子,长欢病的很重啊!咦?长欢姑娘的胸怎么这么平?」 奶娘顿时一惊,忙错身将长欢挡在身后,拉了被子盖在她身上,道,「长欢还小,兴许还没长开呢!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劳烦嬷嬷去烧点热水备着!」 范嬷嬷又探头往里看了几眼,讪讪点头,「好,我这就去!」 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光线昏暗,加上奶娘挡着,看不到什么才走了。 苏九这边找到巡夜的家丁,一路带着往前院去找府医,直接推门进去,将睡的正熟的府医拉了起来,「快点,跟我走!」 年过半百的白鬍子老头吓了一跳,吹鬍子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到纪府强抢良家老头!」 家丁忙上前道,「顾老爷子,这是咱们府里的少夫人,栖凤苑有人病了,麻烦您赶紧过去看看!」 顾老头瞪大了眼,「那也得让我穿上衣服啊!」 「来不及了!」苏九将被子往顾老头身上一裹,抗在肩上,飞快的跑了出去。 家丁在后面看着彪悍的少夫人傻了眼。 「带上我的药箱!」 远远的,听到顾老头大喊。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向着栖凤苑而去,路过出云阁时,守在纪余弦寝房外的锦枫眉头皱了皱,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内室中传来男人微哑的声音,「发生了何事?」 「属下马上出去打探!」锦枫身形掠过清寒的夜色,闪身而逝。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返回,恭敬道,「公子,栖凤苑似乎有人病重,顾大夫已经过去!」 床帐被掀开,纪余弦穿上外袍往外走,面色淡淡,「过去看看!」 锦枫跟在身后,「是!」 顾老头被苏九一路抗进了房内,一把放在地上,急声道,「老头,你快给他看看!」 顾老头被巅的头晕脑胀,一股气憋在胸口,正要出口喝骂,闻言顿时鬍子气的一翘,「什么老头,我是神医!」 「好、好,神医,你快点给他看看!」苏九拽着顾老头的手臂往前。 顾老头哼了一声,往前两步,看到地上的长欢顿时眉心一皱,沉声道,「把他抱到床上去!」 「好!」苏九将痛吟的长欢抱起来,一边大步往内室走,一边吩咐道,「奶娘,掌灯!」 「嗳!」奶娘小跑着进了内室,将四角的宫灯全部点亮。 苏九把长欢放在床上,长欢疼的已经没了力气,抓着她的衣服不肯放,嘴里不断的低喃,「老大」 苏九只好也坐下,将长欢半抱在怀里,急切的看着顾老头。 顾老头坐下替长欢把脉,手刚放在腕上,抬头看了看长欢梳着女子的发鬓,对着苏九意味深长的一笑。 苏九阴测测眯眼,「大夫只要看病就好,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否则今天我今天能抗你来这,也能抗你上天!」 顾老头满不在意的冷哼一声,刚要怼苏九,眉头却皱起,脸色也变的凝重,低声道, 「他中毒了!」 「中毒?」苏九皱眉。 「对!」 「那你能不能解?」 顾老头闻言瞥了苏九一眼,傲娇道,「这天下就没有神医我救不了的命、解不了的毒,就算他进了鬼门关,我也能给他拉回来!」 「那你赶快给他解啊!」苏九急声道。 「你这小妮子,总得让我看看他中的什么毒再解!」 苏九,「……」 不知道什么毒你就说能解? 顾老头起身,看了看长欢的眼底和舌头,将一根银针扎进手腕,拔出来后,越看脸色越凝重。 苏九和奶娘也不禁跟着紧张,「到底是什么毒?」 顾老头抬头看向苏九,「石花散!」 闻言苏九脸色焦慌茫然,奶娘却是脸色剧变。 ------题外话------ 万更,万更,不许再说十二更的少! 第83章 下毒的人 「这是什么毒?我怎么没听过!」苏九身在江湖,听过见过的毒也不少,这个名字却从来没听说过。 「那是小妮子你太年轻了!」顾老头冷笑一声。 石花散是专门用在女子身上的一种毒,不会有生命危险,却会改变女子的身体构造,只需两日,一个普通的女子就会变成石女,从此无法同男子同房,更不可能生育,是府门后院女子之间争宠用的一种毒。 因为这种毒药太过阴损,为人不齿,所以这些年来已经渐渐消失。 没想到,会再次出现在纪府中。 顾老头一向懒散的眉目间也多了几分阴郁,这小妮子是纪府的主母,看来这毒是用在她身上的,误打误撞,她的「侍女」却中了毒。 幸好这「侍女」并不是真正的女子,所以这毒只会让他腹痛不止。 卧房外,范嬷嬷和春晓秋冬四个丫鬟正守着,远远的看到纪余弦过来,忙躬身请安。 纪余弦未梳发,头发只松散的系在身后,外罩银狐大裘,脚下不停,一路进了卧房。 听到声音,奶娘忙从内室走出来,低头请安,「奴婢见过长公子!」 纪余弦眉目淡淡,「谁中了毒?」 「回长公子,是我们小姐的丫鬟长欢,顾大夫已经在给救治。」 「中了什么毒?」 奶娘犹豫一瞬,「石花散。」 纪余弦狭长的凤眸顿时眯了眯。 纪余弦站在外室,挑眸向里看去,见苏九正抱着她的「丫鬟」,一脸沉色和紧张,甚至都没注意到他进来。 长欢脸色惨白,紧闭着眼睛,不断的往苏九怀里拱。 纪余弦眸光微深,抬步往内室走。 奶娘忙跪下拦住,「公子!长欢是女子,公子还请避嫌!」 纪余弦勾唇笑了笑,「对,是女子,那我便在这里等着好了!」 女子二字上男人念的尤其的重,奶娘心头一跳,起身讪讪笑道,「奴婢帮您倒茶!」 内室里打开药箱取了银针,转头道,「把他放平,老夫要给他施针解毒!」 「好!」苏九扶着长欢的肩膀要将他放在床上,长欢却死死抓着她的手臂不肯放,痛苦的低喃,「老大,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苏九心疼不已,低声安抚道,「我在这里,不走,你躺下解了毒就不疼了!」 长欢听话的躺下去,却依旧握着苏九的手不肯放。 银针光芒若月华冷澈,一根根在长欢的指腹、太沖穴、少府穴等穴道扎下去。 不过片刻,指腹便顺着银针渗出黑色的血来。 而长欢面上痛苦的表情也渐渐好转,不在辗转扭动。 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指腹渗出的血丝变成了红色,顾老头将银针拔出,在他手腕上挑开线皮肉,将一些白色粉末撒在上面然后用白色的纱布包扎好。 做这一切时,顾老头一改方才的轻慢,表情极为认真。 长欢面上的潮红褪去,变成了苍白色,已经昏睡过去。 顾老头收起银针,自药箱里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一脸心疼的取出来一粒红色的药丸,紧紧捏在手里,「我这药可是解百毒的良药,别人千金难求!」 「解毒良药?」苏九拿过来,塞进长欢嘴里,抬头盯着老头的药瓶,「一颗够吗?要不要多来几颗?」 说罢伸手就去抢。 顾老头躲过少女的魔爪,戒备的忙护在怀里,「我这瓶子里一共就十颗!」 「小气!」苏九冷哼一声,突然一瞥窗外,惊声喊道,「什么人在外面?」 顾老头下意识的回头,然后手里一空,药瓶已经被少女抢了去。 「万一长欢明天不醒,我再餵他几颗!」苏九打开盖子往手里倒。 顾老头抓狂,「你这小妮子,忘恩负义,好生贪婪,老夫救了你的人,你还敢抢老夫的药。」 苏九一瞥外室那道慵懒的身影,眯眼阴狠一笑,压低声音道,「你猜对了,我的确不是好人!这药先放在我这里,长欢要醒了,我就给你省着,但是老头你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这药我全部吃了,一颗不给你剩!」 她的身份在纪余弦那里已经暴露,但是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长欢是男子,长欢男人的身份宣扬出去,整个府里都会炸了锅。 顾老头气的鼻子呼呼冒气,眼尾掠过外室的纪余弦,知道这妮子是怕他将长欢是男子的身份讲出去,咧嘴一笑,「怕我说出去,那就赶快把药瓶还我!」 「要不要打赌,你说一个字,我就送你上天!」苏九阴狠一笑。 顾老头瞪着她,半晌,「好,我不讲,你把药还我!」 「说话算数?」 「当然,老夫可是神医!」 苏九将药瓶还他,笑道,「今日的事多谢了!」 顾老头撇嘴冷哼一声,裹着来时的被子往外走,看到纪余弦在外面,又哼了一声,「看你娶的好媳妇儿!」 纪余弦抿唇一笑,「委屈顾老了!」 顾老头的确是大梁的神医,当年纪余弦的母亲病重,纪余弦找了半个大梁国将他请来,虽然没能将纪夫人的病治癒,却也逆天的将寿命延长了五六年。 顾神医早年放荡不羁,惹了许多情债,纪余弦花了大笔银子为他解决了风流帐,之后将他留在了府里,一留便是将近十年。 如今江湖上已经没有了顾神医的身影,只道他已隐居,没人知道他竟在纪府中。 「回去睡觉了!」顾老头打了个哈欠,裹着被子往外走。 奶娘打了水,给长欢擦了擦脸,苏九出了内室,在纪余弦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有些疲惫的道,「没事儿了,回去睡觉吧!」 「没事儿了?」纪余弦勾唇一笑,灯火下,眸光闪烁,浅浅的看着苏九,「谁下的毒,查出来了吗?」 苏九一怔,倏然转头。 方才她一直担心长欢,却忘了最重要的事,长欢怎么会中毒? 她虽不懂后院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却也不傻,知道这毒是沖她来的,却让长欢误中。 晚饭时他们一起吃的饭,唯一的不同就是,她没喝那鸡汤。 鸡汤是奶娘熬的…… 苏九微微侧眸在内室里忙碌的奶娘身上扫过,眉头紧皱,直觉不相信会是奶娘害她。 若是奶娘害她,何苦等到现在。 「大宅后院的女人也许看似柔弱,不必放在眼中,却比你以前遇到的那些刀剑更易伤人,夫人保重!」纪余弦弯唇笑了笑,缓缓起身往外走。 苏九怔然回神,起身道,「明日我要照顾长欢,便不去你书房了!」 男人欣长的身影周身萦绕着姣姣月光,模糊而高贵,纪余弦回眸一笑,比月华更灼人,「好,放夫人一天假。」 说罢,抬步出了房门。 苏九站在那里,垂眸思忖片刻才转身往内室里走。 奶娘已经将脸上的汗水擦拭干净,仔细的给他盖好被子。 见苏九进来,奶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悲怆,「小姐,晚上的鸡汤您给了欢爷,我知道您一定会怀疑我,但我拿性命起誓,我绝没有做任何伤害小姐的事!」 苏九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女人,精緻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见过太过奶娘这种卑微诚恳的表情,对着二夫人,对着谢盈,甚至对着苏林氏,说起谎话来,都是一副诚惶诚恐,谦卑真诚的模样。 奶娘是在后院女人夹缝中间活下来的人,心思玲珑,左右逢源,修炼了一副世故狡猾的心肠,不足为怪。 但这段时日奶娘一直精心的照顾她,她也早已把她当做自己人,即便今日的事太多蹊跷,可是她仍旧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是因为她的态度,不是因为什么起誓,没有确凿的证据放在她面前,她就不会怀疑自己的人! 「我相信不是你,起来吧!」苏九淡淡道了一声。 奶娘跪在地上不动,「我一定会将下毒的人揪出来,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这鸡汤她是在府里的大厨房里熬的,她偶尔离开过,厨房里人来人往,各院的人进进出出,是谁下的毒真的太多可能。 当然,这里面谢盈嫌疑最大。 苏九上前扶她起身,冷笑一声,「这下三滥的招数,简直还不如我们山匪!」 至少他们都是明刀明枪的打,阴谋诡计最是下作让人鄙视! 「小姐哪知这后院里的龌龊心思,这件事对我们来说也是个教训,以后我一定多加防范。」奶娘目中忧虑,回头看了熟睡的长欢一眼,「好在小姐没喝那鸡汤,欢爷也没什么大碍了。」 苏九点了点头,「就算这一次查不出是谁做的,但只要这个人在府里,我就总回把她揪出来!」 「是,我也会更加留意!」 折腾了半宿,已经快天亮了,奶娘给苏九披上外衫,「小姐一晚上没睡,去外面榻上睡两个时辰吧,这里我守着欢爷就好!」 「不用,你去睡吧,我来看着长欢!」苏九道。 见苏九态度坚决,奶娘只好点头,「天一亮我就过来,小姐也在床边眯一会儿。」 「放心吧!」 奶娘走后,苏九在床边坐着,见长欢睡的安稳,自己也渐渐来了困意,伏在床边上睡过去。 这边纪余弦回了出云阁,突然脚步一顿,回头道,「今晚的事宣扬出去,就说少夫人差点中了石花散的毒。」 锦枫眸子一转,瞭然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办!」 次日一早,栖凤苑有人中毒的事便已经在整个后院传来,众人惶恐惊愕,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石花散,这样阴毒的东西自然都有所耳闻,现在竟然有人用它来毒害纪府少夫人! 出了这样大的事,二夫人作为长辈也不可能再装作不知道,大怒之后,派了两个嬷嬷去各院里搜查! 任芷儿正在莲波苑里和谢盈说起此事, 「姐姐,昨晚栖凤苑少夫人的贴身侍女中了石花散的毒,您听说了吗?」 谢盈对镜描眉,闻言瞥她一眼,「什么意思?你以为是我下的?」 任芷儿忙惶恐否认,「妹妹怎会怀疑姐姐,只是想问问姐姐知不知道这件事?」 「一早上就闹的沸沸扬扬,我怎么会不知?」谢盈明艷的双眸凌厉,握着黛笔的手收紧,只恨那毒药怎么会让一个丫鬟喝了,要是苏月玖喝了该多好。 「这种阴损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咱们纪府,真是蹊跷呢!」任芷儿拿了珠花往谢盈头上插,半垂的眸子里幽光闪闪。 「若是有心,什么东西找不到!」谢盈冷哼一声。 「姐姐觉得会是谁要害少夫人?」任芷儿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不会真的认为是我吧?」谢盈挑眉看着任芷儿,「这府里不喜欢苏月玖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你呢?难道就不妒忌苏月玖?」 「姐姐说笑了,我不喜欢她也是因为她得罪了姐姐,替姐姐不平,我在这府里本就没什么地位,争宠又有何用?」任芷儿忙慌声道。 「人心隔肚皮,我又怎么会知道你想的什么?」谢盈瞥眼一笑,放下黛笔刚要起身,就听外面院子里一阵喧譁。 丫鬟芍药快步走进来,福身道,「二少夫人,二夫人派人来搜查,已经进了院子!」 「啪」的一声,谢盈将黛笔拍在妆檯上拍成数段,冷笑道,「看来,还真是都怀疑我呢!」 说罢拂袖起身往外走,众丫鬟嬷嬷和任芷儿忙跟在身后。 院子里景岚苑侍奉二夫人的两个嬷嬷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丫鬟。 谢盈一身水红色妆花长裙,头上带牡丹金钗,明艷张扬,迎光缓缓一笑,「两位嬷嬷辛苦,别处可都已经查过了?」 稍年长陈嬷嬷上前,恭敬道,「先从二少夫人的莲波苑查起,叨扰之处,还望二少夫人海涵!」 谢盈冷笑一声,「这事出在少夫人的栖凤苑,不去查那里,凭什么要先查的我的院子?」 这事儿在府里传开,分明是告诉众人,这毒她下的! 她咳症刚好,这一气血气上涌,又掩唇咳起来,芍药站在她身后忙给她抚背,「二少夫人别生气,保重身子,咱们身正不怕影斜,随便她们查!」 陈嬷嬷也跟着道,「二少夫人息怒,这是二夫人吩咐的,奴婢们也是奉命行事!」 谢盈死死的绞着手中帕子,半晌,冷笑一声,「对,我身正不怕影斜,想查尽管查就是!」 「得罪了!」陈嬷嬷低头道了一声,回身对着丫鬟道,「每个房间都要仔细搜查,不许放过任何角落。」 「是!」几个丫鬟应声而去。 「芍药!」谢盈开口,「去我房间看着,别让那些粗人碰坏了我的东西,我怕她们赔不起!」 芍药立刻点头,「是!」 陈嬷嬷面色不变,淡笑道,「二少夫人别怪,奴婢们查完了马上离开。」 谢盈坐在花厅里,喝了茶气息平缓下来,细细磨着指甲,脸色寡淡,面上也没有任何紧张不安的表情。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小丫鬟走进来,禀道,「回嬷嬷,二少夫人的房间已经查过,没发现人任何可疑之物。」 谢盈抬头冷瞥一眼,嗤笑出声。 陈嬷嬷道,「好,等着她们回来我们就去别的院子。」 随后其他丫鬟也全部都回来,同样都没查到什么,陈嬷嬷点了一下人,只等着一同去的徐嬷嬷回来便往下一个院子。 半晌,陈嬷嬷等的不耐,正要差一个丫鬟去看,就听外面传来女子的哭声和徐嬷嬷的叱骂声。 众人一惊,齐齐站了起来。 这时,徐嬷嬷已经走了进来,一手揪着一个丫鬟的衣服,一手攥着白色的纸包。 小丫鬟哭哭啼啼,缩着肩膀不敢抬头。 「怎么回事?」谢盈愕然问道。 徐嬷嬷却只看着陈嬷嬷,「奴婢在这丫鬟房间里搜到这个!」 说罢,将手里的纸包递上去。 陈嬷嬷放在手里的打开,见里面是鲜红色的粉末,她自头上拔下银簪微微一挑,顿时脸色一变,「石花散!」 「啊?」 众人倒吸了口气,不由的后退一步。 这种毒药对女子来说简直闻虎色变。 陈嬷嬷抬头看向谢盈,面色微冷,「二少夫人还有何话可说?」 谢盈惊怔的看着陈嬷嬷手里的药包,惶惶摇头,「不、不可能!」 她踉跄一步,抓住啼哭的小丫鬟,嘶声喝道,「六儿,你怎么有这种东西?你哪里来的?」 叫六儿的姑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奴婢之罪,奴婢错了!」 「二少夫人,既然东西已经找到了,就和咱们去见二夫人吧!」陈嬷嬷冷哼一声。 「不,这不是我的,也不是我吩咐她做的,我不去!」谢盈双目圆睁,连连后退。 任芷儿站在一旁,目光闪烁,幸灾乐祸的看着。 她就猜到是谢盈这个毒妇! 六儿往前跪行两步,抱住陈嬷嬷的腿,仰头哭道,「不关二少夫人的事,是奴婢恨少夫人侮辱殴打我们二少夫人,还故意弄坏了二少夫人的琴。奴婢嫉恨少夫人,替主子不平,才偷偷下毒,二少夫人根本不知情。」 谢盈一愣,忙道,「对、对,根本不管我的事,是这个贱婢自作主张!」 陈嬷嬷眉眼一动,转头吩咐一个丫鬟道,「去景岚苑喊二夫人来!」 「是!」 小丫鬟应声而去。 屋子里一时静默下来,只听到跪在地上的六儿低声啜泣。 谢盈冷冷瞥她一眼,恨她多管闲事给自己招了麻烦。 任芷儿扶着谢盈落座,「姐姐别气,是下人不懂事,二夫人来了自会明断。」 可是谢盈如何不气,这事就算最后二夫人相信了,别人如何想? 丫鬟是她的,她还和苏月玖有过节,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她让丫鬟做的,最后让丫鬟替她背了锅。 这次就算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等了一会,才见二夫人自几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缓缓进了院子往花厅这边走来。 谢盈立刻起身迎出去,脸上的笑容也要比往常谦卑几分,还带着些许委屈,「二夫人,您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 二夫人穿着金丝暗纹裘绒披风,雍容华贵,笑容慈和,抚着谢盈的手背,「放心,我一定将事情查清楚。」 陈嬷嬷上前,「二夫人,这药是在这丫鬟房里查出来的!」 二夫人看了一眼,微微点头,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六儿!」小丫鬟头也不敢抬,结结巴巴的道。 「这石花散是你的?」二夫人目光凌厉。 「是」 「谁给你的?」 「没、没人给奴婢,是奴婢、自己跟一个药贩子买的。」六儿面容慌张,低着头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二夫人声音冷鸷,不怒而威,整个花厅落针可闻。 六儿头伏的越发低,鼻子几乎碰到地面,颤声道,「是奴婢为主子不忿,想要报复少夫人,和二少夫人无关,也没有任何人指使奴婢,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 谢盈立刻道,「二夫人您听到了,这事儿真和妾身无关。」 二夫人点了点头,「丫鬟六儿,谋害主母,陷主子于不义,杖责三十,扔出府去。」 谢盈狠厉道,「二夫人太仁慈了,这种坑害主子的贱人应该打死才是!」 六儿一下子瘫在地上,涕泪横流,抓着谢盈的裙摆哭求,「二少夫人,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求您替奴婢求求情,奴婢这都是为了您啊!」 谢盈立刻后退一步,斥道,「闭嘴!我没有要害少夫人,是你自作主张,关我何事?」 「奴婢真的是为了二少夫人委屈,才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二少夫人,主僕一场,您不能不管奴婢啊!奴婢家里还有老母和残疾的兄长,奴婢一死,他们也活不了了!」小丫鬟对着谢盈砰砰磕头。 谢盈转过身去,看都不看六儿一眼。 二夫人嘆了口气,「念佛的人最看不得这个。这丫鬟固然可恶,可对主子也算一片忠心,就留她一命,照我说的,打三十大板,赶出府去吧!」 谢盈这般强硬,不过是想和六儿撇清关系罢了,此时听二夫人这样一说,自己若还坚持打死六儿好像也太不近人情,毕竟丫鬟是她院子里的,也的确是为了她才这样做。 「既然二夫人这样说了,妾身便饶她一命,只是这样恶毒的丫鬟妾身万万不敢再用了,就依二夫人所说,打了板子扔出府去。」 「把人带下去!」二夫人转头对着陈嬷嬷道。 陈嬷嬷点了点头,让两个丫鬟将六儿拖下去。 六儿哭喊道,「多谢主子不少之恩,奴婢知错了,再不敢了!」 很快院子里就传来「啪啪」木棍打在肉上的声响和六儿的嘶声求饶,那声音似被掐了嗓子的猫,绝望而悽厉,花厅里的人听着,只觉毛骨悚然,一时无人敢言。 直到打板子的声音停下,早已昏迷的六儿被拖下去,众人才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既然已经查出来了,我也可以向余弦和少夫人交差了!这样的事,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否则主子和奴才一起受罚!」二夫人淡声道。 谢盈脸色白了白,低下头去,「是,妾身管教不严,自愿罚三个月的月例。」 她身后任芷儿撇了撇嘴,谢盈难道缺这几十两银子,这样的惩罚根本一点诚意都没有。 见谢盈认错态度良好,二夫人宽慰道,「盈儿果然通情达理,你也不必太自责,说起来都是下人愚钝,连累主子!」 谢盈抬臂拭了拭眼角,哽声道,「二夫人明鑑!有二夫人这句话,妾身便也不觉得委屈了!还求二夫人在公子面前替妾身说几句好话。」 「好了,放心吧,你身体不好先休息吧!我也将此事去告诉余弦一声!」 二夫人道了一句,带着众丫鬟婆子往外走。 「妾身恭送二夫人!」谢盈福身。 待二夫人走远,谢盈面上再不见方才卑微之色,拂袖坐在椅子上,总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 「六儿这个贱人,为何没把她打死?」 任芷儿背对着谢盈倒茶,闻言冷笑,她怎么就不相信一个丫鬟敢做这样的事? 回过头来,她面上已经挂了谦卑的笑,「还好已经查明真相,还了姐姐青白,这种愚忠的奴才赶出去也就是了!」 谢盈眉目不虞,这件事以后府里下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议论她,更重要的是纪余弦可会相信是六儿自己做的? 二夫人去出云阁将抓到下毒的人禀告给纪余弦后,又亲自去栖凤苑,宽慰了苏九几句。 待二夫人走后,苏九和奶娘回到卧房,见长欢还没有醒的迹象。 「这件事,小姐怎么看?」奶娘给苏九倒了杯茶放在矮榻的红木小几上。 苏九盘膝坐下,低头啃着手指,思忖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开始她怀疑也是谢盈下毒,现在下毒的人揪出来后,反而让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听二夫人的话,这个叫六儿的只是莲波苑的下等丫鬟,平时连见谢盈的机会都没有,她对谢盈哪来的那么大忠心,竟敢冒着死罪去下毒!」苏九道。 奶娘看着苏九的目光含了笑意,点头道,「的确是这样,这个六儿只是个替死鬼,她幕后定还有人指使。」 「若是谢盈指使她做的,应该一早就把她藏起来,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人查出,谢盈似乎也没那么蠢!」苏九继续道,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小姐的分析的极是!」奶娘贊成道,「这件事幕后主使可能是谢盈,也可能是其他人,但六儿做了替死鬼,便是有人不想再让此事扩大。」 「要不要我派人找到那个六儿,逼她说出幕后主使。」苏九问道。 奶娘摇头,「没用的,那个六儿差点打死,甚至被赶出府去都紧咬牙关没将幕后的人说出来,说明她一定有比性命更重要的把柄在那人手中,即便小姐去逼她,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会暴露小姐仍在暗中调查此事,引得对方对六儿杀人灭口。」 苏九眸子一转,挑眉道,「那我们暂时按兵不动,放长线钓大鱼!」 既然六儿和幕后那人有牵扯,那日后定还会联络。 奶娘点头,「不错,好在这一次后,幕后的人不管是谁,都会收敛几分,不会再轻易动手!」 苏九眉眼清澈,「这个人,我绝不会放过她!」 奶娘拿帕子给长欢擦了擦脸,「看欢爷这样子,估计还要睡几个时辰,我让下人熬点粥备着。」 「嗯,好!」 苏九昨晚没睡好,这一会儿也有些睏乏,奶娘出去后,她将长欢往床里靠了靠,自己偎在床边也睡了过去。 奶娘熬好了粥,端了一碗来给苏九,进门见苏九在床上睡的正熟,没打扰她又轻步退了出去。 长欢醒的时候已经是午后,睁开眼睛看着床顶,有片刻的茫然,浑身力气似被抽尽,小腹一阵阵抽痛。 听到身边轻微的呼吸声,微微转头,便看到苏九蜷缩在自己身侧,闭着眼睛熟睡。 房里极静,午后的阳光透窗而过,冬阳明亮却柔和,浅浅的撒在少女精緻的面孔上,她长睫如颤,皮肤白皙,嘴唇微张,睡的像个孩子。 突然间,长欢想起他刚进伏龙帮的时候,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弱鸡,被人欺负时,都是苏九护着他。 第一次参加帮里考验,他们三十多个人一起穿过山林,他被捕兽夹子伤了腿,其他人看着他露出贪婪飢饿的凶光,要将他吃掉,苏九伤了三人,才没有人再敢打他的主意,之后背着他走了两天两夜寻找出山林的路。 正是寒冬腊月,大雪封山,什么吃的都没有,饿了,苏九便大口的往嘴里塞几口雪,然后继续背着他往前走。 出了林子的时候,苏九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穿了底,磨出来的血泡冻成了冰疙瘩。 回到帮里,将他安顿好,苏九倒头便睡,睡了一天一夜,他就守着她,眼也未眨的守了一天一夜。 那个时候,苏九八岁,他十岁。 …… 苏九翻了个身,手臂打过来,碰到长欢的身体猛然惊醒,「噌」的坐了起来,直愣愣的看着长欢,半晌才咧嘴一笑,「你醒了?」 长欢眯眼笑了笑,「没醒,被你这一掌也打醒了!」 苏九嘿嘿一笑,伸臂抱住长欢,「欢儿,你吓死小爷了!」 长欢紧紧的抱住她,声音带着病后的虚软,「没事儿了,我命硬的很,怎么会这么容易死!」 苏九忙起身在他身上打量,「还疼不疼?」 长欢摇头,「老大抱着就不疼!」 「乖!」苏九抚了抚他的头,「饿不饿,我去给你找吃的!」 说完似乎才想起他们现在不是在玉壶山了,不用费心找吃的,随时都能有。 「瞧我,都睡糊涂了!」苏九拍了拍脑袋,下床笈上鞋往外走,「奶娘熬了粥,我去给你端来!」 长欢想喊住她,看她急切的步伐终还是没开口,懒懒的又躺了回去,闻着被褥上那股清淡的幽香,唇角抿开一个轻笑。 喝了粥,长欢又休息了一会,到了晚上看着便有了些精神。 知道是莲波苑里的下人下的毒,长欢一阵阵皱眉,担忧道,「这次没成功,下次会不会有人再害老大?」 一边又庆幸,那碗鸡汤是自己喝了。 「以后老大的吃食都让我先吃过以后再给老大吃!」长欢突然想到这个主意。 「别闹了,你还能寸步不离的跟着我!」苏九剥了把瓜子塞进长欢嘴里,「放心吧,以后我们自己提高警惕,对方也不好再下手了!」 长欢嚼着瓜子仁,眉目之间仍旧藏着担忧。 夜里没再让长欢留在苏九这里守夜,打发他去隔壁睡觉,奶娘留下来,睡在外室的榻上。 一夜无梦,次日一早,苏九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看着木窗透过来的晨光,苏九眯了眯眼睛,刚要再睡个回笼觉,突然想起今天要去纪余弦的书房习字,猛的坐了起来,「奶娘,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怎么了?」奶娘跑过来问道。 「迟到了,又迟到了!」苏九胡乱的穿上衣服,将头发塞进衣服里便往跑。 「小姐?小姐!」奶娘在后面追上来,「您还没用早饭呢!」 「不吃了,留着晌午一起吃,告诉长欢多休息,我回来再看他!」苏九一边喊着,人已经出了院子。 奶娘在后面连连皱眉,这个样子竟然就去见自己夫君了,就算是假的,也没这么不注意形象的,她对这姑奶奶真是无语了。 苏九一路飞奔的进了出云阁,也没让下人通报,直接闯进了书房里。 第84章 剿匪(一) 纪余弦抬头看着进来的女子,狭长的凤眸浅眯,笑意温润,「夫人这是从梦里直接跑了出来吗?」 苏九呼呼喘气,「今天没迟到吧?」 纪余弦一怔,随即轻笑,「夫人是怕迟到才跑的这般急?」 「当然,我可不想再罚站,当猴儿一样被人围观!」 她还是堂堂伏龙帮帮主呢,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纪余弦起身走到苏九面前,上下的打量她,眉头轻皱,「不管多急,女子都不可以这样蓬头散发。」 一边说着,男人伸手将苏九系错的扣子重新给她系好,带着她坐在矮榻上,自木几的抽屉里取出梳子,轻轻给她梳发。 纪余弦似乎并不善梳女子的发鬓,只将她齐腰的黑发理顺,然后取出一根紫色的金丝绣云纹的发带,将苏九的长发在后面整齐的系好。 男人动作温柔,不急不缓,似是在插花沏茶,优雅闲适。 苏九背对着男人,手指缠绕着衣服上的带子,轻笑道,「纪余弦,你若是女人,一定是倾国倾城那种!」 纪余弦将苏九的身体往后一带,直接揽在怀里,低头看着她,缓缓一笑,眸子里浮着水波,若春水般荡漾,辗转至幽林深处,剎那惊华,「为夫是男子,也倾国倾城!」 苏九冷哼一声,「骚包!」 纪余弦轻笑,放开苏九,起身对着门外吩咐道,「送一份早饭进来!」 门口锦枫应声而去。 苏九问道,「你还没吃饭?」 「给夫人的!」男人自顾倒了茶浅抿。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苏九好奇问道。 纪余弦端着茶盏,浅瞟她一眼,「头发都没梳,夫人定然是从床上起来便跑来了,哪有时间用饭?」 苏九挑眉,脸上却多了分感激的笑,「多谢了!」 「你我夫妻,不必客气!」男人回她一个惑人的笑。 苏九抖了抖身上起的鸡皮疙瘩,这男人,没救了! 很快,下人端了饭来,一碗红枣莲子粥,一叠虾饺,一叠桂花酥,还有一盘蟹黄包。 这些足够两个人吃的了,苏九一个人吃的干干净净。 纪余弦看着少女塞的鼓鼓的脸颊,吃的大快朵颐,突然觉得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比那些小口吃东西,嘴都不敢张大,吃半个包子就马上说饱了的女子,要让人感觉畅快的多。 「你房里的丫鬟好了吗?」纪余弦淡声问道。 「嗯,没什么事儿了!」苏九含糊的回了一句。 「下毒的人二夫人已经找出来了,是莲波苑的下人,已经打了板子赶出府去。」纪余弦淡淡道。 苏九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纪余弦突然意味深长的笑问了一句。 苏九顿时一怔。 「这后院的女人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认为信任的人可能正在预谋怎么杀了你,自己多注意,不要银子还没到手,你已经死了,还要本公子给你搭上一副棺材!」男人翻着帐册,声音低缓。 苏九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抬手想用袖子擦嘴,见纪余弦长眸扫过来,手臂顿时停在那,看到托盘内放着干净的帕子,拿起来擦了一下,才嗤声道,「小爷我那么多生死关都过了,没那么轻易死掉!」 想杀她,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纪余弦挑眉,「希望如此!」 「好了!」苏九吃饱喝足,拂了拂袖子,问道,「我学什么?」 下人进来将碟子收拾出去,轻声将门关好。 纪余弦拿了一本册子打开,「从最简单的开始,过来看看,这上面的字,哪个你认识?」 苏九走过去,发现纪余弦已经在书桌后给她安置了椅子。 书桌宽大,两个人并肩而坐也绰绰有余。 苏九坐在椅子上,拿起册子,看了足足将近一盏茶的时间,然后抬头看着纪余弦,坦然道, 「一个不认识!」 纪余弦,「……」 一个不认识你看那么久做什么? 等着它认识你吗? 纪余弦眉心跳了跳,指着前三个字,「这是你的名字,苏月玖!」 「不对!」苏九摇头,认真的道,「我的名字是苏九!」 「现在的你是苏月玖!」纪余弦隐隐有些崩溃。 苏九点头,勉强道,「好吧!」 「把这三个字抄写在纸上,直到认识和会写了为止!」 「哦!」苏九点了点头,发现纪余弦已经给她另外准备一了套文房四宝,苏九拿起毛病湛了墨汁,手指僵硬的握着笔桿,在纸上想写第一个字,结果,还没落笔,一滴墨汁顺着笔尖滴下来,就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一个大大的墨点,缓缓晕开。 纪余弦转过头来,看着苏九整个手抓着笔桿,眉心直跳,想着是不是该另外找个先生? 自己亲自教她,实在太考验人的耐性。 「看着我做!」 男人道了一声,起身站在苏九身后,将她手中的笔拿过去,重新蘸了墨汁,轻点之后,放在苏九手中,握着她的手教给她握笔的姿势,在纸上端端正正的写下一个苏字。 「姿势一定要端庄,写出来的字才会端正!」 男人半俯身,一手按着桌案,一手握着她的手,几乎将苏九整个人揽在怀下,认真的一笔一划将苏月玖三个字写完。 「看明白了吗?」男人起身问道。 苏九挑眉,小声嘀咕道,「这简直比握剑还难!」 「多练便好!」纪余弦抿唇一笑,看着苏九手指僵硬的握着笔,在他写的三个字下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个苏字。 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好,继续!」 苏九点了点头,虽然表情有些愁苦,却十分认真,看的出来也在很用心的学。 纪余弦看了一会,便去做自己的事了。 冬阳暖暖,被木窗隔成斑驳的影子,温和的照在两人身上,铜炉里燃着上好的檀香,青烟缕缕,游丝浮转,若轻纱帐幔,漂浮在静谧的空气中。 于老进来,看着专注的两人,面色不变,只轻手轻脚给铜炉里添了香,又给两人倒了茶水,轻步退下。 苏九似不喜这茶水的味道,随手将茶盏推了出去,继续在纸上书写。 渐渐写满了整篇,苏九心里有小小的成绩感,又换了纸,继续练习。 只是不知为何,笔墨越来越淡,明显不如开始的时候浓黑,苏九也未在意。 身侧的男人亦是专心的看着帐册,偶尔眉头微皱,偶尔抬手扶额,偶尔提笔做一些批示,完美的五官精緻深邃,动作优雅矜贵,赏心悦目。 半晌,纪余弦身体微微后靠,倚着靠背,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卷册上,眉心轻蹙,似是思虑什么,伸臂取了茶盏,不经意的放在唇边,淡淡抿了一口,突然脸色微变,长眸一转看向茶盏,顿时脸色和茶盏里的茶一样漆黑。 「苏月玖!」男人薄唇里挤出几个字,将茶盏砰的一声放在桌案上。 苏九倏然抬头,一脸茫然,「怎么了?」 目光落在茶盏上,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茶,怎么黑的像墨?」 纪余弦扶额,深吸了口气,尽量保持语气平缓,「你的笔蘸的什么?」 苏九一愣,顿时恍然,「我说这墨怎么越来越淡,原来都是因为你的茶水!」 纪余弦太阳穴砰砰直跳。 苏九噗嗤一笑,将自己的那杯茶放到纪余弦面前,「那,我的这杯给你,我还没喝过!」 「把你写的拿给我看看!」纪余弦轻笑。 苏九将写好的那一篇纸递给他。 纪余弦放在手里,长眉轻挑,少女开始写的自歪歪扭扭,甚至有的都看不出来是个字,但到后面却越来越工整,甚至不像一个初学的人写的。 「怎么样?」苏九转过身,双腿横跨在椅子上,双臂支着椅背,眸子炯亮。 纪余弦抬头看着少女剎那调皮的表情,心头拂过一抹异样的感觉,抿唇笑问道,「夫人以前读过书?」 苏九摇头,「没有吧,不记得了!」 纪余弦淡淡点头,少女进步神速,儿时定是习过字,而且很有天赋,只是后来遗忘了。 「还不错,继续吧!」 「好!」 苏九笑容英气明媚,转过身,提笔继续书写,嵴背笔直,墨发的发上染了薄薄日华,如潋滟湖水生色。 纪余弦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才端起苏九的那杯茶浅饮。 时间在静谧中穿过,一直到晌午,苏九已经将自己的名字写的十分工整,纪余弦看后,点头道,「可以了!」 苏九起身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起身道,「原来写字也这般累!」 「想做好任何一件事都不会轻松!」纪余弦起身,握住她的手腕往外走,「走吧,夫君带你去吃饭!」 苏九的确也觉得饿了,跟在他身侧,两人出了书房,并肩往饭厅走。 饭厅里已经摆了饭,锦宓和几个丫鬟正侍立在两侧,看到纪余弦进来,锦宓杏眸一亮,刚要上前,就看到了和他一同走进来的苏九。 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锦宓笑容变的有些牵强,语气恭敬的提醒道,「少夫人,在纪府,作为妇人,同夫君一起走路不可并行。」 苏九唇角抿了个淡笑,转头看向纪余弦,「哦?纪府还有这种规矩?」 纪余弦抬手抚了抚苏九的鬓发,浅浅一笑,「你我夫妻伉俪情深,自不需要那些客套的规矩!」 锦宓低着头,死死的咬着下唇,态度却谦卑,「奴婢多嘴,公子和少夫人请入座!」 苏九漫不经心的扫过锦宓微微有些苍白的脸色,在她面前越过,坐在椅子上,直接开吃。 午后纪余弦要出门,苏九也不用再习字,吃过午饭便回了栖凤苑。 奶娘一边给她倒茶一边给她拿手炉暖手,像是迎接孩子从学堂里回来的父母,百般疼爱, 「小姐习字累不累?」 「长公子是不是很严厉?」 「饿了没有?厨房里有刚炸出来的萝蔔肉丸子,要不要先吃一点。」 …… 「没有,我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苏九很高兴。 「好,真好!」奶娘温柔的将苏九的腿放在自己身上轻轻揉捏,「我们小姐可聪明了,从小就是,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 苏九喝了口茶水,嗤笑道,「奶娘,你把当成真的苏月玖了吧?」 奶娘一怔,恍然回神,垂眸道,「是,我糊涂了!」 「好了,不用管我了,我已经在纪余弦那用过饭了,你也吃饭去吧!」苏九进了内室,见矮榻的木几上放着一个芙蓉花瓷罐,里面有半罐剥好的瓜子仁。 定是长欢剥好的。 苏九懒懒倚在榻上,倒了瓜子仁往嘴里塞。 奶娘拿了一个薄毯子盖在苏九身上,「那我先去吃饭,小姐有事叫我!」 「好!」苏九随口应了一声。 奶娘出去,将门关上,屋子里静下来。 苏九被太阳一晒,有些昏昏欲睡,想着几天没出门了,不知道乔安胡大炮他们几个人好不好? 正要睡着时,突然门被敲了敲,有人低声道,「少夫人在吗?」 「谁啊?进来吧!」苏九半眯着眼睛道。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随即又关上。 来人轻步进了内室,躬身请安道,「奴婢见过少夫人。」 苏九睁开眼睛,在来人身上一扫,「原来是范嬷嬷,有事吗?」 范嬷嬷半低着头,脸上挂着谄笑,靠前两步,故作神秘的道,「奴婢有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苏九皱了皱眉,「不知道你就回去想明白了再来啊!」 范嬷嬷脸上的笑顿时一僵,眼尾的褶子都抖了抖,讪讪道,「奴婢想来想去,还是说了吧,免得少夫人再受小人蒙蔽。」 苏九坐起来,淡淡的看着范嬷嬷,「到底什么事,不要卖关子!」 「是,是!」范嬷嬷转头小心的看了一眼外室,吊梢眼斜斜一挑,低声道,「少夫人,长欢中毒的那日,奴婢去厨房,亲眼看到奶娘将一个纸包撒进了炖汤的锅子里。」 苏九眼睛一眯,声音带了几分寒气,「你说什么?」 范嬷嬷脸色顿时变的惶恐,「奴婢当时也不知道奶娘放的是什么,所以并没往心里去,后来长欢中毒,奴婢想起来才觉得心里不安。奶娘是少夫人的人,从苏府里一起过来,应该对少夫人很忠心才是,所以奴婢也不敢乱猜疑,但又想给少夫人提个醒,免得、少夫人受奸人蒙蔽,再次遭人算计。」 苏九眸光冷厉,一脚踹在妇人的肚子上,「放屁!敢挑拨离间,我岂能容你!」 范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捂着肚子脸色痛苦,不断磕头,「少夫人息怒,奴婢绝对不敢!奴婢也是为了少夫人,奴婢冤枉啊!」 苏九冷眼看着她,背光的面上神情冷煞,半晌,才道,「你起来吧!」 「少夫人若是不信奴婢的话,就当奴婢什么也没说过。奴婢的意思也只是让少夫人多留心,奴婢是少夫人的人,日后都要依附少夫人,自然希望少夫人福寿平安,奴婢也能过几天好日子。」范嬷嬷依旧跪下地上,絮絮叨叨的解释,被少女气势所震,一时慌乱不已。 最后这几句话,也许倒是真的! 苏九冷笑一声,淡声道,「不用多说,你起来吧!奶娘绝不可能害我,是你看花了眼,此事不必再提!」 「是、是,奴婢愚钝!」范嬷嬷缓缓起身,后退了一步,低头躬身站着。 「咱们都是一个院子里的,最愚蠢的事就是害自己人!奶娘不会,我相信你们也不会!」苏九唇角勾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眼睛不要放在自己人身上,多多留意外人!」 「少夫人所言极是,奴婢受教!」 「出去吧!」 「是!奴婢告退!」 范嬷嬷脸色虚白,后退着向外走去。 出了门,脸色顿时沉下来,瞥了一眼身后紧闭的门,冷哼一声,她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女子了。 自己人? 呸! 在这府门后院,没有人可以完全相信! 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范嬷嬷无声啐了一口,抬手理了理发鬓,左右一看,抬步向着廊下走去。 范嬷嬷的确看到奶娘往锅子里放了东西,不过是最普通的盐巴,她想以此来误导苏九怀疑奶娘,因为只要奶娘在,她一直就不会得到苏九的亲近,在栖凤苑永远都要听奶娘的指挥,她心中嫉恨奶娘是苏九的心腹,想挑拨二人,没想到苏九竟然不信她的话。 奸计未得逞,范嬷嬷恹恹走了。 屋子里,苏九依旧坐在那,后背阳光明媚,她精緻的小脸上却有些阴郁,黑眸中幽光翻涌。 塌下的沙漏簌簌而响,片刻后,窗子突然一开,长欢探头进来,笑道,「老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九回身,顿时展颜一笑,「刚回来,你跑哪去了?」 长欢越过窗子,直接跳进来,乖巧笑道,「我能去哪,给老大剥了一上午的瓜子,你看!」 说着,将微红的手指给苏九看! 苏九低头在他手指上吹了吹,笑道,「好了!」 少女温热的呼吸喷在指腹上,微微的暖,微微的痒,长欢耳根红了红,忙收手,「又不是小孩子。」 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忙正色道,「上午安爷派人来了,大概是听说了纪家少夫人中毒的事,不放心让人来打探。还有,安爷让人告诉老大,昨日那个萧公子去了酒楼,似是有事找老大,约了老大今日午时在酒楼里相见!」 苏九一愣,「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快过了!」 「那还不赶紧走!」 苏九跳下榻,急忙往外走,「让阿树赶了马车在门口等着!」 长欢纵身飞掠而去,「好,我这就去他!」 三人赶了马车一路往清源酒楼,到了的时候未时已经过半,苏九下了马车,猜着萧睿等了这么久估计已经走了。 已经过了饭时,酒楼里只还有一些喝酒的人扔在划拳,小伙计们正在收拾桌子,乔安站在帐台后算帐。 门一响,乔安抬头见是苏九进来,顿时面上一喜,连忙走过来,「大当家的过来了!」 苏九点头,「这几日怎么样?」 「好,一切都好!大当家的怎么样?我听来客人议论说纪府少夫人中了毒,正在担心,是不是真的?」 乔安在苏九身上打量,见她没有什么异样,提起的心也跟着放了下去。 「不是我,是长欢,不过已经解了毒,没事了!」苏九道。 乔安急忙看向长欢,皱眉道,「怎么回事,有人要害你们?」 「这个等下我们再细说,萧睿呢?走了吗?」苏九问道。 「萧公子?没有,在楼上,我带大当家的上去!」乔安说着,领着苏九上楼。 大概是听说苏九来了,胡大炮从后院急匆匆跑过来,差点撞在苏九身上,及时剎住脚步,憨憨一笑, 「大当家的!」 「急什么?」苏九嗤笑一声。 胡大炮挠头嘿嘿直笑,「好几天没看到大当家了,心里老是没着没落的,您一来,咱们心里就踏实了!」 阿树在他胸口上一垂,笑道,「这酒楼没白呆,拍马屁的话都会说了!」 「去你的!」胡大炮揉了揉被他捶疼的胸口,哼声道,「你还好意思,我每天干活,你跑到哪去偷懒了?」 「我?」阿树目光闪烁,「我在纪府保护大当家啊!」 「保护大当家还让她差点中毒,走,咱俩去后院比划比划,我看你这一阵子吃香喝辣肯定皮儿松了!」胡大炮说着,扯着阿树的手臂往后院走。 苏九笑了一声,吩咐长欢道,「去后面看着他俩,别一高兴耍个没完,伤了人!」 「好咧!」长欢本就想去看热闹,听苏九一说,立刻纵身追上去。 乔安看着几人的身影,轻笑摇头,领着苏九继续往楼上走。 上了楼,一眼便看到靠窗的一张桌子后坐着身着湛蓝色锦衣的男子。 男人姿态雍容,面容清俊,幽深的长眸藏着波澜不惊,手执青花瓷杯,淡淡的看着窗外。 乔安退下,苏九一人走过去,在他对面落座,扬唇笑道,「抱歉,有事耽搁,让你久等了!」 萧冽转头,如星的眸子闪过一抹光亮,轻笑启唇,「没关系,来了就好!」 苏九仍旧是男子的装扮,墨发高束,长眉英气,自顾倒了一杯酒,「有事找我?」 对面男子似迟疑了一下,才淡淡点头,「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我?」苏九挑眉,「好啊,上刀山下油锅,不管什么事,只要你说,苏九在所不辞!」 上次无骨参的事,她一直记着他的人情,以为他背靠睿王府,用不到她,没想到他会找她帮忙,她自然很高兴。 男人一身尊贵之气,温淡轻笑,「这件事有些危险,我也不确定要不要你去?」 「没关系,你说,是杀人,还是放火?」苏九一听有危险,反而越发来了兴趣。 男人倒了酒,淡笑道,「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大恶之人吗?」 「没有!」苏九忙摇头,「你是睿王府的人嘛,我以为你是替睿王做杀人灭口的事!」 不是说睿王很残暴! 萧冽淡淡点头,「的确和睿王有关,但不是杀人放火!」 不过,好像也差不多! 不等苏九问,萧冽便继续道,「盛京百里外的玉壶山下,匪盗猖獗,最近经常拦截行人,杀害无辜百姓,朝廷下命令,要剿匪!」 「啊?」苏九大眼珠一转,干笑道,「然后呢?」 以前伏龙帮没进盛京,有苏九爷在,下了命令不许劫平常百姓,那些匪盗还有所收敛,如今苏九一走,又进了冬,山上没了吃的,大小匪帮纷纷下了山去拦路抢劫,也不管是富商还是普通百姓,只要被他们劫下,就得留下银子才能走。 有的穷苦百姓拼死护着银子,因此很多人丢了性命。 「据我说知,玉壶山的匪盗以八龙寨势力最大,帮众甚多,也最没王法,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苏九一拍桌子,「曹大头这个王八蛋,小爷不在,简直疯了他了!」 萧冽惊愕的看着苏九。 苏九立刻咧嘴一笑,给萧冽倒了茶,「你想让我做什么,直接杀进八龙寨去?」 萧冽摇头,勾唇道,「不!一个人之力,怎么可能同那么多匪徒抗衡!之前朝廷也出兵剿过匪,只是官兵没有那些山匪熟悉地形,每次进山,都损失惨重,而且根本找不到山匪的老巢,剿匪的事每次都不了了之。」 官兵剿匪的事没人比苏九更清楚,好多对付官兵的法子还是她想出来的! 苏九耳根一红,认真道,「嗯,山匪的确太可恶!」 「这一次,皇上很看重剿匪的事,下了决心将玉壶山的山匪剿灭,并把此事交给了睿王,我是睿王的幕僚,自然要替他分忧解难。」萧冽淡声笑道。 「那你想怎么剿?」 「直接带兵攻上山,定会像之前一样功亏于溃,所以,这一次,我打算进入山匪内部,之后里应外合,将八龙寨的山匪头目拿下。」 头目被缴,在抓几个小头领,那群乌合之众也就散了! 苏九眼睛清亮,「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最重要的是怎么进去?他们除了抢劫银子,还抢劫女子,所以我打算派人假扮成出京的商人,然后,苏九扮成商人家的娘子!」 「啊?」苏九惊愕道,「又要我扮女人?」 「放心,我也会在队伍中,想办法跟着山匪一起上山,我定会保护好你的!」萧冽冷峻高华的面上带着郑重。 「我扮下人不行吗,为什么要我扮女人?」苏九不乐意。 「别的女子不会武功,也没有你这样的胆识!」萧冽轻声笑道。 苏九低头咬了咬手指,半晌,下了决定,「好,当初你帮我在睿王府偷人参,今天我就为你再扮一回女人,什么时候行动?」 「越快越好,明日如何?」萧冽问道。 苏九点头,「那说定了,明日午时,我在这里等着你!」 「好!」 之后两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包括他们进了八龙寨后如何行事,外面官兵如何埋伏,如何里外接应…… 一直到快天黑,两人才起身离开。 出门前,萧冽突然转身,深邃幽深的眸子看着苏九,温淡道,「下属交给我的资料里,玉壶山下除了八龙寨,还有一个伏龙帮,据说虽然人少,但是帮主苏九爷却是个狠角色,苏九认识吗?」 苏九直直的看着他,突的一笑,「是吗?不认识!」 萧冽淡笑点头,「那便好!明日午时见!」 「好!」看着萧冽上了马车,苏九挑眉看向即将落山的夕阳,目光复杂的深吸了口气。 以前她是打官兵,如今却要帮着官兵剿匪,人生狗血之处就是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扮演什么角色。 当年她进了伏龙帮,受过欺负,吃过苦,很多次差点死掉,如今也不知道该憎恨这些山匪,还是感激,毕竟,在伏龙帮里她活了下来。 要是没有伏龙帮,也许她不知道饿死在哪里了? 而如今,山匪猖獗,不断戕害无辜的人,的确该清理了。 回到大堂,乔安几人正等着,自然都好奇萧冽找她什么事。 苏九将剿匪的事说了,胡大炮和阿树搓拳磨掌,兴奋不已,「老子早就看八龙寨那帮孙子不顺眼了,大当家的,这次我一定要跟着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也为当年曹大头背叛您的事出一口恶气!」 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肯定也要去,我要保护老大!」长欢立刻跟着道。 苏九想了想,点头道,「好,明日安爷留下看店,大炮阿树长欢三人跟着我进山!」 「太好了!进京几个月,没动拳脚,我都要闷坏了!」 胡大炮和阿树高兴的握紧拳头,现在便有些按耐不住。 乔安知道自己武功弱,也不跟着去添麻烦,点头应是。 第85章 剿匪二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冬天的傍晚极短,不过片刻的功夫,夕阳间落,寒风越发的冷肃,滴水成冰。 纪府内,纪余弦坐在饭厅里,身子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惫的揉着额头。 旁边锦宓和一个小丫鬟盛汤,端碗,有条不紊的忙碌。 「长公子,请用!」锦宓双手端着雕花银筷递到纪余弦面前。 纪余弦缓缓睁眸,目光在那些美味佳肴上扫过,提不起半分食慾。 接过筷子,男人夹了一块鹿肉放进嘴里慢嚼,这鹿肉是用椰浆、香粉,芝麻油、上等松茸等腌制过,然后放在炉子上小火烤至八分熟,浇上调至好的酱汁,外酥里嫩,入味十分,极其可口。 他记得苏九非常喜欢这道菜,每次吃饭都吃的很香,可是为何,他却觉得味如嚼蜡。 放下筷子,男人淡声吩咐道问道,「去栖凤苑看看,少夫人吃过晚饭没有,如果没吃,请她过来,若是吃了、」男人声音一顿,「也请她过来!」 丫鬟茗拂恭敬福身,「是,奴婢这就去请少夫人!」 「公子,您尝尝,今日这鲈鱼蒸的十分入味!」锦宓上前,夹了鱼肉放在纪余弦碟子中。 纪余弦并不动筷,只淡淡点头,「放那吧!」 见纪余弦明显是在等着少夫人来了以后再用饭,锦宓退到男子身后,眼中闪过嫉妒,脸色越发难看。 茗拂刚到栖凤苑门外,就见苏九带着她的丫鬟正从外面回来,忙快走两步到了苏九面前,恭敬请安,「奴婢见过少夫人!」 苏九看着这丫鬟眼熟,似是纪余弦院子里的,问道,「什么事?」 「长公子请少夫人去一趟主院,同长公子一同用饭!」小丫鬟低着头道。 苏九知道自己吃饭的动作不雅,纪余弦一向看不惯,偏又经常叫自己过去吃饭,难道他有自虐倾向? 她到无所谓,在哪吃都行,只要吃饱,其他什么都不叫事。 「行,我马上过去!」苏九回了一声,转身对着长欢道,「你先回去,告诉奶娘我回府了,让她别等着了!」 长欢不情愿的点头,「知道了!」 暮色下,苏九大步往出云阁而去。 推门进去,温热的暖风带着菜香扑面而来,苏九脱了披风,笑道,「公子太客气了,总是请我吃饭。」 纪余弦凤眸中波光潋滟,扫过女子红扑扑的脸蛋,声音柔和,「夫人这是从哪里风尘僕僕回来?」 苏九还没坐下,直接撕了一片肉放进嘴里,将纪余弦的问题忽略过去,贊道,「好香!」 看的锦宓皱眉,面露嘲讽。 茗拂端了水盆来,恭敬的举到苏九面前,「少夫人请净手!」 「哦,我又忘了!」苏九将沾了油光的手放进水盆里搓了一下,旁边另外一个丫鬟立刻递上柔软的布巾。 「你们都退下吧!」纪余弦淡声吩咐道。 「是!」 锦宓带着众人应声,鱼贯退出饭厅。 「到这边来坐!」纪余弦长眸一扫他旁边的位置。 苏九在他身侧坐下,笑道,「离这样近,我要是把你面前的菜都夹了怎么办?」 她可是记得男人不吃别人夹过的碟子。 纪余弦嘴角噙笑,夹了鹿肉放在苏九碟子中,「那便由为夫来给你夹菜。」 「你怎么知道我不嫌弃你?」苏九挑眉。 纪余弦一怔,放下自己的筷子,换了一双没用过的,「这样可以了吧!」 「我才没你们矫情!」苏九直接用手拿起碟子里的鹿肉放在嘴里啃。 「这肉好香,不过我吃过更好吃的鹿肉。」苏九边吃边含糊道。 「在哪?」纪余弦轻抿了一口茶,浅笑问道。 「大概四年前吧,那年冬天特别冷,我们实在饿的不行了,进山打猎。在雪地里守了两天一夜,都快冻僵了,最后等到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野鹿。当时实在饿的急了,都没破堂,直接架在火上烤了吃。那香味,整个玉壶山都能闻到!」苏九面带回味的道。 纪余弦不以为然,「那分明是你们太饿了!」 「可能是吧!」苏九并不反驳,「不过那个鹿肉没有放这么多的调料,原汁原味的鲜美,真的很好吃!」 苏九认真的点头。 纪余弦幽幽的看着她,不由自主的抬手将她唇角的酱汁抿去,突然也想尝尝她口中连堂都不破,却异常鲜美的鹿肉,是不是和她一样,不经世事,保持着最原本的纯真。 活着,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可是,从她选择代替苏月玖嫁入纪府那一天开始,她再也不可能回到当初的苏九。 夹了一块鹿肉放进嘴里,纪余弦细品其中的肉汁,突然觉得这肉香,也异常的诱人。 见苏九嘴里塞满了肉,纪余弦将自己的汤吹了吹,亲自端到她嘴下,莞尔道,「这里又没人和你抢,吃那么急做什么,喝一口汤!」 苏九愣在那,眸子一瞥离她咫尺的俊脸,嘴唇捧着汤碗,连嘴里的肉都忘了嚼,她实在不适应别人这样服侍她。 而且对方还是尊贵的纪长公子。 伸手接过汤碗,苏九讷声道,「我自己来!」 纪余弦手臂支着椅背,看着少女轻笑,那目光含着几分趣味,分明是故意的。 苏九转头警惕的看着他,「你是不是缺女人了?」 纪余弦笑容微僵,「怎么说?」 「看你那骚气的眼神!」苏九小声嘟囔了一句,淡声道,「你后院好几房侍妾,你发骚就去找他们,千万别把我当女人!」 纪余弦脸色有些发黑,「夫人不是女人是什么?」 「我是假的!难道你忘了?」苏九挑眉。 「假不假,由我说了算,我说你是苏月玖,你就是苏月玖!」男人斜飞的长眸流光闪烁,眉目间满是清傲。 苏九瞥他一眼,越发不明白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仰头将碗里的汤喝净,「噌」的起身,「吃饱了,我先走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纪余弦看着女子的背影轻笑,有这么个小傢伙在身边,生活突然充满了各种趣味。 「这样戏弄人家小姑娘,小心有一天会遭报应!」身后突然传来清越的调笑声。 纪余弦头也未转,只端了茶慢饮,「什么时候回京的?」 「今天下午,明日一早就走!」东次阁的帐幔后慢慢走出来一男子,一身月白色锦衣,身材欣长,五官并不如何出众,却气质文雅,让人看着很舒服。 「一路顺风,恕不远送!」纪余弦唇角噙笑。 男子坐在旁边的梨花木椅上,轻嗤一声,「我来来去去多次,你何时送过我?」 「那你今晚过来做什么?」 男子温雅淡笑,「想你了,来看看你!」 纪余弦哂笑出声,「受宠若惊!」 男子似并未听出纪余弦语气中的嘲讽之意,眸光沉静,淡声问道,「方才那女子是你新娶的夫人?」 「对!」说到苏九,纪余弦眸子中闪过一抹光亮,若月华轻绽,「是不是很有趣?」 「你喜欢她?」 纪余弦目光波澜不惊,「喜欢是什么?这世上,什么都东西对我来说都一文不值,唯有这两个字太过奢侈,要不起,也不能要!」 「那我奉劝你离这女子远点,不要招惹人家,也免得有一天自己被打脸!」男子喝着茶,慢条斯理的道。 「放心,她不是一般女子,心肠硬的很!」纪余弦手指轻轻抚着杯沿,目光灼灼。 「对了,我这次回盛京,路过靖州的时候,发现那里似乎有些不对,只是我走的匆忙,来不及细查,你若有时间,亲自过去看看!」男子转移了话题,语气也多了几分郑重。 纪余弦点头,「前几个月靖州的帐的确有问题,做的非常隐秘,我正打算去一趟。」 男子点了点头,放下茶盏起身,「你大婚我没来得及赶回来,这次回来看看你没事就好,我走了!」 说罢,抬步便往外走,「不用送!」 纪余弦看着男子的背影,挑眉轻笑,「本来也没打算送你!」 次日一早,苏九辰时三刻,准时出现在书房中。 穿着整齐,面上干净,而且已经吃过早饭。 今天仍旧是习字,从一到十,苏九从纸上写了两行,工整端正,一撇一捺,虽然是模样纪余弦的笔记,但勾挑之间,又有她独特的笔风。 纪余弦看着,越发的肯定,苏九儿时一定是习过字的。 字写完,苏九又在宣纸的最上方工工整整的写下苏月玖三个字,交到纪余弦面前,温和笑道,「今天任务完成的早,我能不能提前回去?」 「有事?」纪余弦挑眉看过来。 「没有啊!」苏九否认。 「那就坐在这里陪着为夫吧!」。 苏九只得又按下心来,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拿起纪余弦给她准备的那本册子,翻开后,继续从十往后学,问了纪余弦后,自己在纸上练习,一上午,竟学了五十个字。 对于苏九学习的速度,纪余弦也非常惊讶,发现她基本是过目不忘,他告诉她一遍这个字念什么,她便能牢牢的记住,只是后面练习写工整花费了一些时间。 「这个字念什么?」苏九指着册子上的一个字给纪余弦看。 「夫,夫君的夫!」纪余弦对着苏九眨眼轻笑。 苏九拿起另一本册子,念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意思就是一个夫君当了官,另外一万个夫君都不要了?这女人果然厉害,竟然有一万零一个夫君。」 苏九认真的道。 纪余弦扶额,脸色微青。 眼见快要晌午了,苏九惦记着和萧睿一起去剿匪的事,又怕纪余弦不放她,眼睛一转,突然捂着肚子道,「我要拉肚子,憋不住了!」 纪余弦立刻不由自语的往旁边靠了靠,「夫人请千万忍住。」 苏九咬唇点了点头,皱眉痛苦的道,「那我走了,公子不必等我了,上完茅房我可能就回去吃饭了。」 纪余弦怔怔点头,「好!」 「告辞!」 苏九弯着腰往外跑。 看着少女一熘烟的消失在书房内,纪余弦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苏九坐的椅子,见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什么特殊的痕迹,才放松的吁了口气。 门口守门的锦枫见苏九夹着腿弯着腰出来,快步往院外走,以为出了什么事,神情一凛,顿时跟上去。 苏九一路出了主院,见身后无人,立刻直起了腰,捂嘴嘿嘿一乐,三步并做一步的往栖凤苑而去。 锦枫一脸紧张的表情变为一脸懵逼,默默转身回去。 书房里纪余弦刚翻了一页书,突然凤眸一转,挑眉问道,「锦枫,夫人去了哪?」 锦枫推门进去,如实禀道,「夫人步姿欢快的回自己院子了!」 步姿欢快? 果然! 纪余弦摇头,薄唇勾出一抹哂笑。 苏九回到栖凤苑,按之前的计划,特意让奶娘为自己梳妆打扮了一下,换了一套玉色金丝绣花长裙,外罩缕金挑线娟纱,画眉涂脂,眉间点翠,头上戴了几根金钗,十足的富家夫人模样。 奶娘看着铜镜里女子绝艷的面容,笑问道,「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 平时挽个发都嫌麻烦。 去做卧底剿匪的事自然不能告诉奶娘,苏九只道出去见一个朋友,之后带着长欢便出了门。 已将近午时,清源酒楼门外停着几辆马车,上面装着货物和行李,小厮坐在马车上,似要出行的商队停下用饭临时在酒楼门前停靠。 萧冽从酒楼里走出来,向着门外张望,正等着苏九出现。 今日他换了一身墨绿色长袍,外罩黑色大裘,面色清贵俊美,敛了一身锋芒,看上去的确很像富家贵公子。 很快阿树赶着马车停在酒楼门前,萧冽黑眸一闪,缓步上前。 车门打开,长欢仍旧是平时小丫鬟的打扮,体贴的扶着小姐出来。 苏九出了车厢,第一眼便看到萧冽,精緻的眉眼顿时染了笑意,粉唇轻弯,「你来了!」 萧冽却是一怔,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苏九穿女装。 她还是她,面容并没有太大变化,却又似换了一个人,秀眉如黛,皮肤白皙,五官玲珑精緻,带着她平时的英气,清绝娇美,明艷不可方物。 那一双似会说话的眼睛,明亮清澈,似柔胰抚在胸口,拨动心弦,砰然一动。 苏九跳下马车,看着前面马车上装的麻袋,眉眼一动,「运粮的马车?」 现在正是冬季,山匪最缺粮食。 萧冽矜贵如旧,只黑眸中带了自己不曾发觉的柔和,点头道,「是,有三车粮食,一车行李,你我再同乘一车。」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好,那我们出发吧!」苏九道。 此时阿树和胡大炮他们也出来,穿着押车随从的打扮,对着苏九微一点头,纷纷上了粮车。 苏九和萧冽上了最前面的的马车,长欢和赶车的车夫坐在前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城门外而去。 「你我以夫妻相称,是出城回乡的。我已派人将消息放出去,八龙寨的人应该会来劫路。我们若是能成功进入山匪的老窝,逃跑的下人会去报信,南宫恕将军会派在城外驻守的禁卫军埋伏在山匪巢穴外,然后伺机而动。」 萧冽说着计划。 苏九点头,「好!」 马车轻晃,渐渐出了城门,一路往玉壶山脚下赶去。 苏九撩开车帘, 看着离自己的地方越来越近,突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毕竟她以前每天都同玉壶山的这些山匪打交道,虽然经常互斗,但终归是「自己人」,而且她了解,有很多人以前都是穷苦百姓,被乡绅恶霸成绿林山匪,心里仇富怨恨,才变的穷凶恶极。 这些人都要死了吗? 「在想什么?」男人慵懒低沉的嗓音在车厢内响起。 苏九眸子一转,问道,「这些山匪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萧冽懒懒的靠在软枕上,清冷的眸子隐者清傲的凉薄,「反抗者,一律杀无赦,投降者,被关入大牢,或是死刑,或是充军流放!」 苏九长袖下手掌握紧,面色清冷,转头看向窗外,落在远处巍峨的群山上。 冬日里的山远远看去只是一个黑色的轮廓,她知道,山匪这个时节最难熬。 所以八龙寨若是听到有运着粮车的富商从山下经过,一定会来劫的! 「不必害怕,我会保护你的!」萧冽见她脸色雪白,以为苏九害怕,抬手覆在少女的手背上。 男人的手微凉,苏九唇角瞥出一个淡笑,「我自保足矣,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萧冽深邃的眸子染了薄薄笑意,幽幽看着苏九,温淡道,「你在担心我?」 苏九挑眉,「当然,你要是死了,官兵兴许也会把我当成山匪一样杀了!」 萧冽墨眸含笑,「哪里有这么好看的山匪?」 苏九抬头,正撞进男人幽深不见的眸子里,耸了耸肩,「万一,真有呢?」 「那今日,正好见识见识!」 此时马车颠簸的越发厉害,马车已经到了山脚下,沿着官道马不停蹄的急奔。 车门突然被敲了敲,告诉他们做好准备。 苏九和萧冽对视一眼,脸色渐渐凝重。 突然,苏九道,「等下,我要装成害怕吗?」 萧冽一怔,「当然,现在你是一个普通的妇人,见到山匪自然应该害怕!」 「那怎么装?」苏九挑眉。 「若是装不出来,就藏我身后!」萧冽淡笑道。 苏九郑重点头,「好!」 进了山,阳光被遮挡,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如天突然阴沉了一般。 路上的行人渐少,进了山后,周围更是一片安静,车轮轧在山石上,只闻马蹄「驾驾」在山中来回响动。 渐渐进了深山中间,苏九撩帘,发现外面正是他们进城那日被埋伏的地方。 山路左侧是一片林子,右侧是低矮的山岭,最适合埋伏和逃跑。 「应该是就这了!」苏九低低道了一声。 「什么?」萧冽话音还未落,就听「咚」的一声巨响,似是有巨大的山石从山坡上滚下来,撞在马车上。 随即就听他们身后的一辆马车上有人惶恐的惨叫起来! 还不待苏九两人往外查看,只听轰隆隆声响,似有无数山石向着山下滚落,砸在地面上,地动山摇一般。 「杀!」 「放下粮食,留你们一条小命!」 有人呼喊着从山上冲下来。 「快跑啊!」 「山匪来了!」 那些家丁抱着头,抛下车,急忙往山林里四散溃逃。 外面喊杀声,惨叫声,马叫声混在一起,乱成一片。 苏九想要开门出去,被萧冽一把拽住,低声道,「跟在我身后!」 苏九面色凛冽,轻轻点头。 此时那些随从家丁几乎都已经腿脚敏捷的「逃跑」了,只剩胡大炮阿树和长欢三人还在「顽强」抵抗,拉车的马受了惊,一阵阵哀嚎,地上都是碎石,二三十个山匪将车队团团围住。 萧冽一打开车门,立刻有刀架在他脖子上,一脸上长着麻子、凶神恶煞的男子咧嘴道,「给老子滚下来!」 萧冽抓着苏九的手将她护着身后,淡声道,「那些粮食金银都给你,不要伤了我娘子!」 苏九低头跟在萧冽身后,几乎整个脸都埋在萧冽背上。 「呦,还是对苦命鸳鸯呢!」拿刀的山匪小头目淫邪一笑,周围的山匪 顿时前仰后合的跟着笑起来。 萧冽和苏九下了马车,两个山匪顿时冲进马车内,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然后激动抱着一箱子出来,喊道,「二当家,你看,咱们发财了!」 肥头大耳的二当家看了一眼箱子里的金银珠宝,嘿嘿一乐,瞥了萧冽一眼,「这小白脸,还真有几个银子!」 此时胡大炮和阿树三人已经被山匪拿下,绑了以后扔在萧冽和苏九脚下。 长欢正好仰面躺在苏九脚下,看着藏在萧冽身后的苏九,调皮的对她眨了眨眼。 苏九不着痕迹的踩在他手上,长欢顿时哀嚎起来。 苏九欣慰,这样才像嘛! 「别叫!」一个山匪一脚踢在胡大炮几人身上。 胡大炮为了伪装,特意颳了满脸的络腮鬍,此时看上去就是个白面壮汉,竟然还有些英俊,狠狠的瞪着踢他的山匪,拳头紧握,敢踢老子,等下就让你后悔从娘胎里出来! 山匪将所有的马车都挑开,过来报告,「二当家的,有三车粮食,其他的都是衣服被褥。」 「嗯,这一趟没白来,粮食和金银都有,可以向大当家的交差了!」二当家的得意一笑。 「二当家!」此时一尖嘴猴腮的男子指着苏九,狗腿的道,「这小娘们长的听俊,不如抓回去,大当家的肯定喜欢!」 二当家的歪头看着苏九,手指摸着下巴,不怀好意的在苏九身上打量。 萧冽立刻后退一步,紧紧的护着苏九,「我说了,银子和粮食都给你们,不许动我娘子!」 「你说不许就不许?你算什么东西!马上大爷就要你人头落地!」张麻子上前用力的将萧冽一推,伸手去拽苏九。 苏九身子一躲,又藏在萧冽身后,低着头,似是极为害怕。 「小娘子,过来啊!等到了咱们八龙寨,吃香喝辣,咱们好好疼你!」二当家淫笑一声,张臂向着苏九扑去。 长欢眸子一眯,就要起身,双腿被胡大炮死死压住,暗暗摇头。 他们大当家的要是想出手,八龙寨的这些人根本不够打的,他们目的不在此! 长欢心里也明白,只是看着别人欺负苏九,下意识的便忍耐不住! 张麻子这个该杀的! 对,八龙寨的二当家就是叫张麻子! 萧冽护着苏九不断后退,长眸中黑潮翻涌,隐着凌厉的杀气,俊脸冷漠。 「你给老子一边儿去!」张麻子贪婪的目光都粘在苏九身上,随手将萧冽一推,喝道,「除了这个小娘们,其他人都宰了。」 萧冽身体撞在马车上,苏九随之往他身上一倒,双眼直直的看着张麻子,似是极为惶恐,「别杀我夫君,我跟你们走,但是你们不能杀我夫君还有这些下人!」 听到那一声「夫君」萧冽眼尾一转,看向苏九,目光灼灼,「娘子!」 「还挺深情的嘛!哈哈!赶快亲热,等一下,这娘们就是我们的压寨夫人了!」张麻子仰头大笑。 苏九转头看向张麻子,「带着我夫君,我就跟你们走!」 尖嘴猴腮过来,凑到张麻子耳边道,「二当家,这几个男人看着挺壮的,不如押到寨里去干苦力,实在不行,还能杀了吃肉!」 张麻子摸着下巴点头,「也是,在这里杀了便宜山里的野狼!就按你说的,把他们都扔到车上去,一同带回山寨,至于这个小娘们、」他阴阴一笑,「把她和她夫君捆在一起,也一起带走!」 「是!」 几个山匪得令,立刻将胡大炮阿树长欢三人抬起来扔在粮车上,其他人拿了绳子,将苏九和萧冽两人捆起来扔在最后一辆粮车上,一行人,扛着刀,赶着马车,嘴里骂骂咧咧,嬉嬉笑笑,浩浩荡荡向着深山里走去。 苏九和萧冽两人面对面的被捆在了一起,山匪图省事,不捆手,也不捆脚,直接用一根绳子将两人从手臂缠到脚,中间一丝缝隙也没有,一动也动不了。 山路颠簸,躺在装粮食的麻袋上反而好一些,萧冽侧身看着近在咫尺的苏九,低沉问道,「怎么样,疼吗?」 绳子捆的紧,几乎要勒进肉里面去。 苏九炯澈的眸子里映着男人清俊的面孔,她浅笑摇头,「没事儿!」 少女呼吸如兰,紧贴的身体每当马车一晃便直直的撞在他怀里,似云一样柔软,落在心头上,带起一片异样的酥麻,让人下意识的想拥入怀中,再也不放开。 萧冽微微动了动身体,让苏九躺的更舒服一些,突然,马车轧在石头上,猛的一晃,萧冽身体往前一压,薄唇顿时碰在少女的眼睛上,他心头一跳,剎那间呼吸似都停了下来。 苏九下意识的闭上眼睛,长睫轻颤,心中恨极,想着一会到了八龙寨,一定多杀几个山匪解恨! 萧冽喉咙滚动了一下,脑袋立刻微微往后退,看着少女微颤的睫羽,似有什么东西,一下撞进心里。 他目光变的幽深而浓稠,幽幽的看着少女,薄唇轻勾,缓缓闭上眼睛。 「二当家的,这次咱们劫了个肥羊,大当家的一高兴说不定赏你个金锭子,到时候一定别忘了兄弟们啊!」有人喊道。 张麻子唾骂一声,「滚你娘的!哪次回去大当家的不请你们吃酒喝肉,老子那点钱你们还惦记!」 旁边另一人立刻淫声笑道,「二当家的银子还要留着给小柳红呢!」 其他人顿时也跟着起闹。 张麻子坐在前面的马车上,闻言嘿嘿一乐,「那是,银子给了小柳红,她给我亲,给我摸,你们能给老子什么?」 周围的人顿时笑的淫荡且嚮往。 接下来,众山匪便围着女人开始说,个个兴奋激动,嘴里都是淫言秽语。 萧冽眉头微皱,目光冷冽,想立刻将苏九的耳朵堵上。 而对面的苏九似根本没听到周围的人在说什么,脸不红心不跳,不见任何羞涩窘迫,半眯着眼睛假寐,似是要睡着了似的。 萧冽轻笑,果然,对待苏九不能像对待平常女子那般。 后面胡大炮和阿树被同样的方式捆在了一起,自然也不会舒服,心里一阵阵骂娘,将八龙寨的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 突然马车一晃,阿树一张大嘴直直的亲在胡大炮鼻子上,胡大炮铜铃眼顿时一瞪,咬牙低声骂道,「你他娘的咬我鼻子干嘛?」 阿树不屑,「你又不是小柳红,我咬你干嘛?」 「柳红个球!一听这名字就不正经,柳树明明是绿的!」胡大炮低声喊道。 阿树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你往后靠靠,挤着我了!」 胡大炮气不顺,「老子要是能后靠,还用跟你在这废话?」 阿树眼睛往四周一转,「到了三里沟了,马上就要进八龙寨的地盘!」 胡大炮咬牙一笑,这帮孙子的死期也要到了。 又走了半个时辰,山中日短,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深山里似有狼嚎,一声比一声毛骨悚然。 马车上,萧冽头往前微微靠了靠,将要碰上苏九的额头,低声道,「等下进了山寨,情况不明,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苏九睁开眼睛,长睫扫过男人的睫毛,昏暗的光线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如水,似可以透过眼睛将少女看的通透,却又如水中花镜中月,遥远而不真实,她微一点头,「放心吧,你尽管做你的事,不必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 萧冽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薄唇轻启,「好!」 马车拐进一个狭小的山道,突然两侧的石缝内蹿出来两个山匪,喝道,「站住,什么人?」 张麻子脱了靴子扔过去,「眼瞎了是不是,连老子都不认识?」 那山匪仔细看了两眼,顿时嘿嘿一笑,将鞋给捡回来,递给张麻子,「原来是二当家,小的眼拙,天又暗,没看清楚,二当家的别怪!」 另一守门的山匪恭维笑道,「二当家今天收穫不小啊,别忘了咱们的好处,这大冷的天,这风颳的简直冻死人了!」 张麻子瞥了两人一眼,把鞋提上,问道,「大当家在不在寨子里?」 「在、在,出去了一趟,刚回来!」 张麻子猪哼似的嗯了一声,带着车队继续往前走。 等马车进去,隔着十丈远,一黑影一闪而过,片刻后无声掠身而去。 进了山门,走不远,就听到前面有喧譁声,穿过山道,前面是一平地,霍然开朗。 平地四周都是山洞,中间平地上放着一些石盘、竹槓、兵器架等练武的东西,此时八龙寨的人刚做饭,烟火四起,众人围着,一阵嬉笑打闹。 这些山匪均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个个面部凶恶,早已不见原本的模样。 有酒香和肉香飘出来,苏九突然饿了。 他奶奶个腿儿,这八龙寨的伙食果然比他们伏龙帮好! 车队一进来,寨子里的山匪看到顿时都围了过来,「二当家的回来了!」 「二当家的,这次又劫了什么好货?」 …… 张麻子得意一笑,跳下马车,指了指后面,「看到没有,三车的粮食,还有几个肥膘,等下给你们加菜!」 众人顿时一阵欢呼雀跃。 胡大炮和阿树躺在粮车上,探头打量八龙寨,阿树道,「啧啧,怪不得以前伏龙帮的人都投奔八龙寨了,看着是比咱们伏龙帮有气势!」 胡大炮瞥他一眼,「小心这话被大当家的听到挨揍!」 阿树立刻闭了嘴! 「曹大当家的呢?」张麻子问道 一人回道,「在大堂呢!」 「行,我去见大当家的,你们几个把粮食卸下来,把那几个人关起来,好好看着,还有那个小娘们,是给大当家的,谁也别动!」张麻子吩咐道。 「二当家的放心!」 众人应了声,上去把苏九几人抬了下来,架着往最东面的山洞里走。 ------题外话------ 大家平安夜快乐! 第86章 收服八龙寨 「砰砰!」几下,苏九几人被扔在地上,山匪看也不看,扭身就走。 落地的瞬间,萧冽用力转了个身,自己给苏九当了人肉垫子,胡大炮几个人却没那么幸运了,一个个摔的龇牙咧嘴。 「他老子的!」胡大炮痛骂一声。 「老大,你没事吧?」长欢被扔的最靠里,仰头喊道。 「没事儿!」苏九趴在萧冽身上,知道他后背被压的不轻,忙侧了一下身,两人又变成了侧躺。 山洞里昏暗潮湿,里面很深,不知道通向哪里,他们适应了一下黑暗,发现靠墙的地方还有人! 「什么人?」阿树喊了一声。 两个身影紧紧的并肩靠着,听到阿树粗憨的一声,顿时身子一颤,又往里靠了靠。 「好像,是两个女人!」苏九皱眉道。 既然是女人,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定是山下农户里的女子被抓来的。 「他娘的,八龙寨这帮孙子缺了大德了!」胡大炮骂了一句。 突然,山洞深处蹿出来一个人影,对着几人喊道,「不许说话!」 众人愕然,原来这些山洞之间都是相通的。 这边张麻子进了大堂,大当家的曹大头,三当家的胡疤子正坐在一起喝酒,看到张麻子进来,顿时招呼道,「回来的正好,坐下喝酒!」 大堂就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大的山洞,中间四根顶樑柱,最前面放着一张石椅,铺着虎皮,石椅上方挂着一个硕大的牛骨,大堂两侧放着几把椅子,椅子后面则是兵器架,挂着刀枪棍棒,火光下,闪着幽幽冷光。 吃饭的桌子就摆在最中央,上面放着两坛酒,一些烧肉等下酒菜。 张麻子举着酒罈咕咚咕咚喝了半坛,用袖子一擦嘴,笑道,「大当家的,今天这羊劫的好,足足三大车粮食,还有一箱子的金银珠宝!」 他说完,两手一击,立刻有两个山匪抱着装银子的箱子进来,放在曹大头面前。 曹大头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袄,头发盘在顶上,用一根木棍簪着,面色黢黑,浓眉大眼,看到银子顿时两眼一亮,抬头问道,「粮食呢?」 「我让人卸在粮库里了!」张麻子道。 曹大头哈哈大笑,拍着张麻子的肩膀道,「干的好!我敬你一杯!」 「那是,大当家交代的任务,我张麻子什么时候含糊过,不像有些人,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张麻子得意的冷哼一声。 坐在旁边的胡疤子脸色顿时一青,他知道张麻子说的是上次进城替白家出气的事,可是谁让他倒霉遇见了伏龙帮的人,别说他了,就是曹大头碰见苏九爷也得跪。 胡疤子有苦说不出,只拿起酒罈灌酒。 喝了酒,张麻子往曹大头面前一凑,龇着牙笑道,「大当家的,今天不光抢了粮食和银子,我还给大当家的抢了个小娘们,那模样、啧啧、又水灵,又好看,反正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曹大头以为张麻子故意夸大邀功,不在意的一笑,「行,一会喝完酒,给老子送到屋子里去!」 「是、是,等会我就让人送过去,您要是看着喜欢,就给您当压寨夫人!」 胡疤子冷笑一声,低头喝酒。 「这个以后再说!我今天进了一趟城,打探到官府又要剿匪,这几天叫兄弟们多注意一点。」曹大头道。 「切!」张麻子嗤笑一声,「哪年官府都剿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他们要是真的敢来,老子叫他们一个个有去无回!」 「听说这次和以前不一样!」曹大头皱眉道了一句,「不管怎样,叫兄弟们小心点,这几天也别出去了!」 「是!」张麻子和胡疤子两人同时应声。 「其他帮派有没有动静?」胡疤子问道。 「应该还没听到消息,伏龙帮离开玉壶山后,那些小帮派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久,估计很快就会都投靠咱们伏龙帮!」张麻子嘴里嚼着肉,大声道。 「伏龙帮不当山匪,进了城开酒馆,真他娘的新鲜!」曹大头听胡疤子上次说在城里遇到了伏龙帮的人,到现在仍然觉得不相信。 「怂了呗!」张麻子冷笑一声,「被咱们八龙寨吓怕了,不敢呆了,就躲进了城里。」 曹大头瞥了他一眼,目露沉思。 几人喝酒吃肉,一直到半夜,才起身各自去睡觉。 张麻子喝的已经脚下不稳,出门前,还不忘吩咐道,「去,把那个小娘们给大当家的带去!」 两个山匪顿时应声而去。 张麻子身体晃悠着去隔壁睡觉了。 山洞里,苏九他们自然都睡不着,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些山匪在外面喧譁了半宿,此时刚安静下来。 「我们的人,应该已经将这里包围了!」萧冽低声道。 山洞里无光,只有月色透过一点来,照在男人殷红的薄唇上,闪着潋滟的光泽。 苏九轻轻点头,「等我们将山寨控制住,再让他们冲进来!」 「嗯!」 两人低低说着话,突然门被撞开,两个黑影走进来,手里拿着火把,山洞里顿时也跟着一亮。 闭着眼睛的胡大炮和长欢等人霍然睁眼。 「在这儿!」山匪将火把在几人身上一照,一人指着苏九喊道。 两人向着苏九围过来,蹲下身给她解绳子。 「你们要干什么?」长欢急声喝道。 胡大炮和阿树两人使个眼色,拳头握紧,随时准备挣开身上的绳子。 「不用管我!」苏九突然出声,「照顾好少爷!」 大当家的不让他们动手? 长欢等人安奈住怒火,冷眼看着。 绳子被解开,苏九长长吁了口气,只觉浑身的血液又重新流动了。 两个山匪推着她往外走,萧冽立刻起身拉住她的肩膀,「你们要带她去哪儿?」 「自然是去好地方!」山匪咧嘴不怀好意的一笑。 「别废话,否则现在就让你去见阎王!」另一个山匪冷喝道。 萧冽面容清冷,眼尾扫过去,冷漠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慄,「我要和夫人在一起,你们把我也带去吧!」 男人身上带着久居上位的冷冽和尊贵,两个山匪心头一颤,暗道二当家这次到底劫了什么人?不由的拔刀,狠声道,「我们大当家的对男人没兴趣,你往后退!」 萧冽刚要往前一步,苏九突然后退,转身对着萧冽,低声道,「夫君在这里等着,不要白白送死,我没事儿!」 长袖下,苏九握着萧冽的手微微用力,告诉她自己有武功,不会出事儿。 萧冽低头看着少女如玉的面孔,知道他不能跟着去,也知道苏九的武功足够自保,可依旧放心不下,不愿放手。 「夫君听话!」背对着两个山匪,苏九抬眸,对着萧冽眨了眨眼。 少女水眸英气中带着灵动,还有十足的自信! 萧冽缓缓放开她的手,「娘子,保重!」 「保重?」一山匪咧嘴嘲笑了一声,拉着苏九往外走,「别耽搁时间了,没人能来救你们,跟着咱们走吧!」 说着,带着苏九出了门,咣的一声将门再次关上。 山洞内一片死寂,长欢眸子阴狠, 「曹大头要是敢伤老大一根汗毛,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胡大炮和阿树微一用力挣断了绳子,冷声道,「仔细听着,外面一有动静,咱们立刻冲出去!」 盛京城里,刚一入夜,纪余弦进了饭厅,立刻吩咐道,「去请少夫人过来用饭!」 茗拂上前回道,「奴婢已经去请过了,少夫人的奶娘说少夫人今日身体不舒服,早早的就休息了!」 「身体不舒服?」纪余弦想起上午苏九捂着肚子的模样,微微皱眉,难道她不是装的? 脚步一顿,纪余弦转身往饭厅外走。 「公子,您还没用饭呢!」锦宓追上来一步。 「不饿,收了吧!」纪余弦淡淡道了一句,人已经出了门。 进了栖凤苑,廊下灯火蜿蜒,寒风瑟瑟,院子里极静。 从成亲第二日他自这里走后,这是他第一次再进这里。 「奴婢见过公子!」 做事的丫鬟在走廊碰到纪余弦,一惊之后忙退避一侧福身请安。 「起来吧!」纪余弦声音温淡,脚下不停,径直往苏九的房间走去。 奶娘听到动静脸色一慌,不是告诉那丫鬟苏九已经睡了吗?长公子怎么又来了? 心思急转,奶娘上前将纪余弦拦在卧房门外,故作镇定的请安,「奴婢见过长公子!我们小姐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了,公子若是有事可以告诉奴婢,等小姐醒了,奴婢立刻转告小姐!」 纪余弦浅浅瞟了一眼黑了灯了寝房,淡笑道,「夫人哪里不舒服?」 「小姐、小姐头不舒服,大概是染了风寒!」 「哦?上午是肚子,晚上就已经转到头上了?」红色的灯影下,纪余弦眸光山洞,性感的薄唇噙着一抹似笑非笑。 奶娘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是、转移到了头上!」 「看过府医没有?」纪余弦问道。 「没,小姐她不喜苦药,奴婢熬了一碗姜汤给她,现在正盖着被子捂汗呢!」 「既然夫人身体不舒服,本公子更应该去看看才是!」纪余弦说着,抬步往卧房走。 奶娘退后一步拦住,略显慌乱的道,「公子不可!小姐是风寒,不要把病气过给了公子!」 「本公子没那么娇弱,再说,就算是过了病气也没关系,我本就应该和夫人同甘共苦!」纪余弦语气淡淡,见奶娘百般阻拦,心生疑惑,脚下不停,推门进了卧房。 「公子、公子!」奶娘追上去,脸上越发慌张,伸臂拦在垂着床帐的大床前,「公子,我们小姐好容易睡着了,请公子不要打扰!」 「我不打扰,看她一眼便好!」纪余弦眸色如月华清亮,伸手推开奶娘,一把将床帐撩开。 奶娘胸口沉下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长公子恕罪!」 纪余弦薄唇微勾,眉目之间却漫上一层冷意,看着空荡荡的床,淡声问道,「你家小姐呢?」 「晌午小姐说有事要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去哪了?」 「奴婢也不知,真的不知!小姐定是有事耽搁了,是奴婢照顾不周,请公子责罚!」 纪余弦一拂床帐,一双妙目沁了寒夜的冷意,「她不回来是她的错,我罚你做什么?」 她真把纪府当成了客栈?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还玩起了夜不归宿! 「公子、」 「不必说了,你退下吧,没本公子的命令,不许出来!」 「是、是!」奶娘躬身退下。 出了门,奶娘在廊下又等了一会,不见苏九回来,心里越发着急,长欢和阿树都不在,这个时候她根本也出不了府。 正焦急的来回跺脚,锦枫走过去,淡声道,「公子吩咐,让奶娘回去休息!」 「是、奴婢遵命!」奶娘不得不回房,心中忧虑,又如何睡的着。 玉壶山八龙寨里,已是深夜,众山匪喝了酒,刚刚回房睡觉,院子里的篝火渐渐熄灭,只剩一堆残火冷灰。 苏九被两个山匪押着进了曹大头的屋子,推门进去,一山匪道,「大当家的,小娘子给您带来了!」 曹大头喝的醉意熏熏,倒在土炕上,闻言睁了睁眼,咧嘴笑道,「嗯,你们下去吧!」 「是,大当家的尽兴!」两个山匪谄媚一笑,转身退下,顺便将门关好。 「小娘子!到大爷这来!」曹大头坐起身来,一双眼睛发红,直愣愣的看着苏九,咧嘴憨笑,明显醉的不轻。 苏九冷瞥他一眼,走到屋子里唯一的桌子前,见上面有酒,自顾倒了一杯,挑眉笑道,「曹大头,别来无恙啊!」 曹大头脸上笑容一收,眯眼看着苏九,脑子恢复了三分清醒,惊声问道, 「你是什么人?」 且说八龙寨的三当家胡疤子,从大堂里喝酒回来,一路踉踉跄跄的往自己屋子里,想起张麻子嚣张的样子,心中越想越憋气!不就是抓了个女人,有什么了不起! 「瘦猴,那几个人呢?」胡疤子问旁边心腹山匪。 「什么人?」跟着他的山匪是个皮包骨的瘦子。 「就是张麻子带回来的,听说还有个小白脸?」 「就关在东房里。」瘦猴忙回道。 「带爷去看看!」胡疤子目露淫邪。 「是,是!」小山匪知道他们这三当家有断袖之癖,忙带着他往东屋走。 听到开门的声响,本正听动静的胡大炮等人立刻站了起来,退后一步,隐在黑暗中。 门被打开,火把一亮,众人顿时都眯了眯眼,靠后的两个女子更是如惊弓之鸟,惶恐的往后躲。 「三当家的,人走在这里了!」瘦猴举着火把,在山洞里一晃。 胡疤子眼前朦胧,也没看清谁是谁,粗声问道,「哪个是小白脸?」 胡大炮往前一步,「胡疤子,看看你爷爷像不像小白脸?」 胡疤子一怔,双目大睁,直直的看着胡大炮。 这脸还真挺白! 大炮剃了鬍子,和在酒馆里时变了些模样,但胡疤子仔细看了两眼就认了出来,不由的后退一步,在阿树和长欢身上一扫,惶恐道,「怎么、是你们?」 伏龙帮的人都在,那被抓的女人是? 苏九爷! 胡疤子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 「原来你还认识你爷爷!」胡大炮从被八龙寨的抓到便憋着一肚子气,此时面如凶煞,猛的探手向胡疤子心口抓去。 胡疤子浑身一抖,立刻将旁边还一脸不明所以的瘦猴抓到身前一挡,扑身跑了出去。 「不好了,不好了!」胡疤子一边大喊,一边往曹大头的屋子跑。 有人听到动静,从山洞里跑出来,还来不及问怎么回事,就被胡大炮和阿树扛起来摔了个浑身骨断。 萧冽和长欢也从山洞里走出来,见无数山匪从四面八方的山洞里涌出来。 胡大炮和阿树冲上前,一手抓着一个,旋身一抡,周围顿时倒下一片,惨叫连连。 「我去找苏九,你们注意安全,我的人马上就攻上山!」萧冽身姿挺拔冷贵,淡淡交代了一声。 「好,这里交给我们,麻烦一定帮我们护好了老大!」厮杀之中,长欢回头极快的道。 萧冽微一点头,纵身而去,脚点一个山匪的脑袋,如猎鹰般掠身而去。 院子里已经乱成一片,曹大头的屋子里却格外的安静,苏九目光凌厉,瞥了一脸茫然的男人,冷笑道,「曹大头,连小爷都不认识了?」 听着这声音,曹大头浑身一颤,震惊的看着苏九,「你、你是、」 他话音未落,房门砰的被撞开,胡疤子高壮的身体闯进来,大声喊道,「大当家的,不好了,伏龙帮杀进来了!」 几乎是同时,他已经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苏九,脸色顿时惨白,「苏、苏九爷!」 「知道是小爷还不跪下!」苏九厉喝一声,手中酒盏猛的直飞出去,酒水溅出,若狂啸骇浪向着胡疤子扑去。 胡疤子只觉双膝剧痛,扑通一声跌跪在地上,抱着膝盖惨叫出声。 曹大头脸色一冷,猛然看向苏九,「九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曹大头,当年你背叛伏龙帮的帐,今天该好好清算一下了!」苏九话音一出,身形暴起,横掌向着曹大头脑门噼去。 少女虽然一身娇媚的女装,却是满身煞气,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曹大头知道苏九的武功,不敢硬拼,伸臂虚挡一下,转身欲逃,然而闪身的剎那,少女的掌风又已到了跟前,他整个人被拍飞出去,撞在墙上,「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曹大当家的!」胡疤子急呼一声,只是双膝剧痛,似断了一般,一时竟起不了身。 曹大头仰头看着罗剎一般的女子靠近,咬牙道,「九爷,当年我背叛你,是我混蛋,但是不我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们饿死,他们就不算不跟着我背叛你,早晚也会投靠别的帮派。而且这几年,我控制了八龙寨,表面虽然与伏龙帮为敌,但是背地里一直也是维护伏龙帮的!」 苏九靠近一步,脸色雪白,目光愈冷,「这样说,你背叛小爷,还是为了小爷好?」 曹大头捂着胸口,直直的看着苏九,「不管九爷信不信,我曹大头一直没忘记当年九爷的救命之恩!」 「去你奶奶的假忠义!」苏九冷喝一声,握掌成拳,带着强烈的罡气,猛然向着男人的眉心挥去! 「大当家的!」胡疤子嘶吼一声,使了浑身的劲扑过去,抱住苏九的双腿,「大当家的快跑!」 曹大头趁机睁眼,纵身向着窗外扑去,咕咚一声,撞开窗子逃走。 苏九转身看着死死抱着她双腿的的胡疤子,目中冷光一闪,「找死!」 一掌将胡疤子拍飞,苏九随手将身上的女装脱下,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劲装,及腰的墨发束在脑后,起身自大开的窗子中飞掠出去。 屋子外几十个山匪涌上来,将苏九团团围住,曹大头站在人群里,冷声道,「九爷,寡不敌众,就算你武功再高,也一掌难敌四拳,只要你带着人退出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我在一起也算有几年,你不知道小爷的脾气?」苏九冷笑一声,纵身而起,左腿横踢,旋身飞转,顿时将几个靠近的山匪踢飞出去。 曹大头眉心一皱,「那就别怪我了!上,抓住她!」 山匪得令,大声呼喊壮威,举着长刀棍棒向着苏九扑去。 少女身若游龙,动作迅猛,带着惊雷般的锋芒和杀气,一剎那如龙入大海,凤翔九天,光华耀眼,无人可挡。 那边胡大炮等人杀的尽兴,这边苏九亦拳打脚踢将八龙寨搅成了一锅粥,惨叫声喊杀声沖天,惊破山中寒夜。 张麻子在睡梦中被吵醒,跑出来一看,顿时愣怔在那。 毕竟是山匪头目,惊讶之后,知道是仇人上门了,迅速的冷静下来,回屋拿了自己的长刀,往曹大头这边冲过来。 见被山匪围在中间的是个女子,他喝骂一声,提刀冲上去。 身后刀风凛冽,苏九倏然回头,冷笑道,「张麻子,你来的正好!」 月光下,少女一口白牙,目含杀气,随手将一个山匪甩过去,将刀锋一挡,身形踏风而起,飞腿向着张麻子踢去。 张麻子看到少女又是一惊,还未想明白怎么回事少女已经杀过来,顿时凛神,举着长刀迎上。 苏九左腿侧踢,右手横噼,击飞涌上来的山匪,见张麻子的长刀已到,腰身往后一弯,然后一拳击在张麻子的手腕上。 张麻子手臂一麻,手中长刀咣当落地,他踉跄后退一步,面露凶狠,赤手空拳的再次冲上去。 曹大头冷眼看着,见自己的人一个个倒下去,眉心狠狠一皱,捡起一把长刀,向着少女后背偷袭。 刀刃噼向苏九的剎那,他牙一咬,终还是将手中长刀飞快的一转,刀背冲下,用力一噼。 苏九冷眸一转,抬腿凌空后踢,然而脚刚抬起,突然一黑影如惊雷掣电般的掠身而止,挥臂将曹大头击飞出去,撞在欲冲上来的山匪身上,山匪被撞倒一片。 萧冽和苏九靠背而站,浑身气息冷冽,声音低沉,「有没有受伤?抱歉,我来晚了!」 八龙寨山洞交错,他一路寻过来,又被山匪拖延了一些时间,过来的时候,看到一身劲装,满身煞气的少女被山匪团团围住,心生慌乱,此时仍心有余悸。 「不晚!」苏九低笑一声,再次向着山匪杀去。 萧冽护着她后心,同时出手。 此时八龙寨里大部分的山匪都已经倒下,张麻子被苏九废了一条手臂,也躺在地上哀嚎,曹大头看着苏九和另外一个武艺高强的男子和那边即将冲过来的胡大炮等人,牙齿紧咬,不再死拼,打算带人逃走。 就在此时,一个在外面把风的山匪冲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形一惊,却顾不上问,立刻找到曹大头,慌声道,「大当家的,不好了,官兵杀上山了!」 「你说什么?」曹大头一把将那山匪拎起,冷声问道,「官兵怎么会找上来?」 「不知道,现在官兵破了咱们好些埋伏的机关,已经剿灭了两个小帮派,这个时候,正往咱们八龙寨杀过来,马上就要到了!」 一听官兵就要来了,所有的山匪都吓破了胆,也不和伏龙帮的人斗了,纷纷退到曹大头身后,「大当家的,官兵来了,咱们逃吧!」 「逃不了了!」又一个报信的山匪一身鲜血的跑进来,惊恐道,「大当家的,我们被官兵包围了!」 众人倒吸了口气,满脸灰败,有的人吓的跌坐在地上,哭嚎出声。 曹大头冷冷的看着苏九,寒声道,「九爷,咱们再怎么斗,都是咱们山匪内部的事,你竟然勾结官府,要将咱们玉壶山的山匪都置于死地!」 「少他娘的怨我们大当家!」胡大炮阿树长欢三人走过来,脸上都是溅的血迹,如鬼煞一般。 胡大炮冷声喝道,「曹大头,你当初背叛伏龙帮,大当家的已经饶过你多次,你却对伏龙帮赶尽杀绝。九爷不在,你带着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没有一点仁义道德,将玉壶山的山匪逼上绝路的人是你!」 张麻子对骂道,「说什么也不能改变你们投靠官府的事实!背叛道义,你们伏龙帮都是孬种!」 「啪!」一枯叶打在张麻子的嘴巴上,将他打了一个趔趄,长欢上前一步,目光阴鸷,「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废了你!」 张麻子起来,捂着满嘴的血,咬牙瞪着长欢等人。 「报!」一声急喝,又一把风的山匪跑上来,呼哧呼哧道,「大当家的,玉壶山的山匪的官兵剿的七七八八了,逃命出来的山匪有五六十人,正聚在咱们八龙寨下,要投靠咱们,一起抵抗官兵!」 张麻子骂了一句,「他娘的,咱们都自身难保了,哪还顾得上他们!」 黑夜的山风中瀰漫着血腥,官兵的脚步越来越近,八龙寨的人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直觉今日是躲不过去,一人突然跪下,对着苏九哭道,「九爷,小的以前是伏龙帮的人,现在愿意回伏龙帮,求九爷收留,保小的一条命,小的家里还有老母要奉养,不能死啊!」 他一跪下,又有七八人跪在地上,纷纷哭求,「九爷,我们愿意回伏龙帮去,求您收留!」 「求您收留!」 …… 张麻子跑过去,抬脚踹在这些人身上,「一个个都是孬种,给老子起来,都起来!」 可没有人听他的,反而有更多的人跪下去,求着回伏龙帮。 这些人中很多都是山下的百姓,瞒着家里人在山上做山匪,但家里有老有少,此时要死了,想起家人,都惜命起来。 张麻子气急败坏的看向曹大头,「大当家的,您一句话,我就去要杀了这些叛徒!」 山下已经传来官兵的喊杀声,别的帮派的山匪涌上来,一个个浑身血迹,狼狈不堪。 四面楚歌,曹大头目中尽是灰败之色,淡声道,「只要能保命,他们想去哪就去哪儿吧!」 阿树冷笑一声,「他们想来,我们大当家的也得要?他们是叛徒,曹大头你又算什么,当初还不是一样背叛了大当家,带着八龙寨专门与伏龙帮作对,枉费当初我们还把你当兄弟一样!」 「曹当家的没有和你们伏龙帮作对!」曹大头身后一人站出来,低吼了一声,哽声道,「这些年,曹当家一直在帮你们,去年冬天,你们帮里总是出现粮食,就是曹当家让人偷偷送过去的。」 「柱子,别说了!」曹大头喊了一声。 「我就说,还有那年你们上山打猎,抓到一头鹿,那根本就是曹当家带人在山上堵了一天一宿抓到的,故意赶到你们面前!你们会在山路上捡到几两银子,也是曹当家让人扔的。」 苏九眸子一震,扭头看向曹大头,「他说的都是真的?」 冬天他们院子里的确会出现玉米,她还以为是哪个好心的百姓送上来的,原来是曹大头! 曹大头不敢看苏九的眼睛,微微扭过头去。 夜色浓郁,山风呼啸,上百人站在那里,死寂无声。 「当年,曹当家也不是故意背叛九爷,当时八龙寨的寨主见九爷刚刚执掌帮派,根基不稳,正策划要将伏龙帮一举剿灭。曹当家得到消息,故意带着人投靠八龙寨,稳住了寨主!」柱子双目通红,一口气将当年的事是喊了出来 胡大炮阿树等人都震惊的看着曹大头。 「曹当家从来没有忘记九爷的恩情,不信,你们看他手里的刀!」 众人目光顿时都落在曹大头的刀上,那刀分明是刀背冲下! 「老子让你别说了!」曹大头转头看向叫柱子的山匪,突然大吼一声。 阿树直直的看着以前伏龙帮里的人,对着曹大头道,「九爷对你又何尝没有情义?像今天这样,我们随时都可以杀进来,将八龙寨杀个片甲不留,这么多年,九爷若是绝情,你早已经不知死了多少次?」 曹大头面容突然一颤,挥刀插进土里,他铿然单膝跪下去,九尺高的汉子,潸然泪下,「九爷!」 狂风下,苏九面容依旧冷冽,却渐渐喉中梗塞,毕竟这是曾经一起在刀刃上滚过的兄弟,她深吸了口气,淡声道,「你起来!」 「大头愿意重新归顺伏龙帮,请九爷收留!」 曹大头一字一顿的说道,双膝对着苏九跪下去。 他这一声说,八龙寨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求九爷收留,救我们一命!」 「求九爷既往不咎,让我们回伏龙帮吧!」 「九爷……」 张麻子见曹大头都跪了,知道大势已去,牙一咬,也只好单膝跪下去。 「我们也愿意归顺伏龙帮,以后任九爷差遣!」本来投靠八龙寨的那些人,见情况转变,也跑过来跟着八龙寨的人一起跪下去。 「我们天胜帮也愿意!」 「我们聚义寨也愿意!」 哀求声在深山中此起彼伏,带着对生的期望,苏九看着这些人,红唇紧抿。 如今她带着伏龙帮已经进了盛京,甚至如方才张麻子所说,「投靠」了官府,她还如何收留他们做伏龙帮的帮主? 想到官府,苏九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个人,倒吸了口气,少女缓缓转身,看向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萧冽! 萧冽眉梢清淡,看着少女精緻清卓的脸,缓缓勾唇, 「苏九爷,久仰大名!」 此情此景,苏九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或者根本无从解释,她的确是山匪头子,无可隐藏。 苏九抿了抿唇,直直的看着男子,「这些人,我以后会好好管教,不会再伤害百姓,能不能让睿王殿下,饶他们一命?」 萧冽眸子半垂,思忖片刻,抬头看着苏九,「好,如果九爷接手玉壶山上的这些山匪,让他们不再作恶,我愿意替你向睿王求情!」 苏九双手一拱,郑重的道,「多谢萧兄!这些人的性命都是萧兄所救,以后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身后众人齐齐吶喊,「义不容辞!」 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突然之间不用死了,这些人欢喜雀跃,如获重生。 看着少女认真的眸子,萧冽无声轻笑。 官兵的喊声声越来越近,似马上就要冲上来,萧冽过去和他们交涉,苏九和胡大炮等人也在商议如何安置玉壶山的这些山匪。 ------题外话------ 圣诞快乐,谢谢大家的月票! 第87章 清龙镖局 曹大头让人把受伤的那些兄弟抬到屋子里去包扎,又按苏九说的派了两个人将抓来的两个姑娘送下山去,才走到苏九面前,恭敬的问道,「九爷,我们跟您一起回伏龙帮,还是把此处改成伏龙帮?」 「先把来投靠的那些小帮派的人安顿好,不要让他们乱跑,等一下我再告诉你如何安置!」苏九道。 「是!」曹大头应声退下。 「老大,咱们留在玉壶山?」长欢问道,他心里自然是想留下来的,在山里虽然不如城里过的舒服,但每日却过的简单,重要的是,苏九不用再回纪府。 他总觉得纪余弦那个人太危险。 苏九眉头微皱,缓缓摇了摇头,她现在是纪府的少夫人,不可能再回玉壶山,可是她若不在,这些人时间长了,恐怕还会各自为营,依旧干打家劫舍的买卖。 可惜乔安不在这里,不能替她出主意。 此时萧冽回来,淡声道,「官兵已经退回山下了!」 苏九点了点头,「多谢,可是睿王剿匪不成,在皇上那里怎么交代?」 萧冽抿唇一笑,「不必担心,方才官兵也已经抓了几十个山匪,可以回去交差了,重要的是,剩下的这些不能再为非作歹!只要玉壶山一带恢复安宁,百姓不抱怨,皇上自不会追究!」 苏九道,「我正在想安置他们的法子,定不会再让他们作恶!」 「可需要我帮忙?」萧冽浅笑问道。 苏九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你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她声音一顿,思忖道,「这样吧,胡大炮留在这里看着这些山匪不要让他们生事,阿树和长欢跟我回城,明日找几个大的院子,之后分批将这些山匪带到城里去。」 他们成为山匪,有的是因为被人所害,有的是被生活所迫,只要给他们一个收留的地方,有一口饭吃,苏九相信,没有人愿意做山匪。 如今先把他们在眼皮子底下安置下来,其他的,她再慢慢想办法。 「好!」胡大炮和阿树一同应声。 「自己小心!」苏九在胡大炮肩膀上一锤。 胡大炮嘿嘿一笑,「大当家的放心吧!」 苏九招曹大头来,和他说了一下,曹大头连连点头,愿意听苏九任何的安排。 一切都安顿好,长欢和阿树赶着来时的马车,送苏九和萧冽回城。 下了山的时候,官兵都已经收兵回城了,马车上了官道,冲破浓浓夜雾,向着盛京城门的方向急奔。 苏九坐在马车内,笑道,「萧公子好生厉害,让那些官兵退,他们就退了!」 萧冽长眸扫过来,淡然一笑,「没有什么厉害的。睿王给了我调兵遣将的令牌,这些人不过是听令行事。」 「他们回去,可会向睿王禀告你办事不利?」苏九问道。 萧冽优雅的挑了挑眉,「我是睿王的亲信,你说睿王相信我,还是相信别人?」 苏九轻笑,放下心来,「这到是!」 知道少女是关心他,萧冽心中一暖,勾唇道,「放心吧,我没事!」 而且一下子抓几百个山匪回去,对朝廷来说也是个负担,抓几个人,又解决了麻烦,皇上也会高兴的。 萧冽没和苏九说这些,在车上拿了一件披风围在少女身上,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将带子在她脖子下繫上,淡笑道,「打架就打架,脱什么衣服,冷不冷?」 「女人的衣服啰嗦,打起架来不方便!」苏九今天特意在裙衫里面加了紧身衣,就是为了打起来不碍手。 少女说着话,温热的呼气喷在男子的手上,微微的痒似藤蔓一样顺着血液蔓延进他的骨髓,萧冽手指一顿,很快将带子系好,又抬手将略显宽大的肩膀往后拉平整,声音柔和,「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你先睡一会吧!」 一夜没睡,此时精神松懈下来,苏九的确有些睏乏,点了点头,头倚在车壁上闭上眼睛。 少女睡眠很好,颠簸的马车,不舒服的姿势都不能阻挡她一颗进入睡眠的心,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 这入睡的速度,让萧冽也不得不佩服。 萧冽转身坐在苏九身侧,将她身上的披风揽过来细心的盖在她腿上,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将少女的头轻柔的枕在自己肩膀上。 其实他有甚多问题想问她,比如她一个女子怎么会做了山匪,而且还是颇有威望的山匪头目。想问她又因为什么进城,做起了酒楼的生意,还想问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听他们的谈话中,她的这个帮主似乎过的很是穷苦,冬天里没有吃的都要靠别人救济。 可是这些话,对于现在的苏九来说似乎并没有意义了。 他没有在她困苦的时候出现,帮不了从前的她。 好在,以后他可以帮她,护着她。 肩膀上少女呼吸浅浅,长而密的睫羽看上去可爱而娇俏,怎么看也不像个山匪? 萧冽忍不住轻笑。 已将近黎明,寒夜清寂,唯有车轮滚滚在官道上疾驰。 伸臂将熟睡的少女揽入怀中,萧冽长眸半阖,心中少有的宁静。 到了城门下,萧冽将一玉牌递给守卫,守卫看着马车,脸色顿时变的恭敬,忙打开城门,让马车进城。 此时正是黎明最黑暗的时候,长街上空无一人,连店铺下的灯笼都已经熄灭,一片冷寒静寂。 马车停在清源酒楼外,听到声音乔安立刻开门走进来,穿戴整齐,看样子也是一夜未睡。 「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受伤?」乔安看着苏九阿树几人问道,目光一扫,面色顿时一变,「大炮呢!」 「大炮没事,我们都没事,等下我和你细说!」苏九道。 闻言乔安放心下来,点了点头。 苏九下了萧睿的马车,想起身上的披风,忙要解下来还给他。 萧冽按住苏九的手,「夜雾清寒,穿着吧!今天多谢你帮我解决了玉壶山的大患,改日我请你喝酒!」 苏九清冽一笑,「你也帮了我,不要说客套的话了!」 「是!」萧冽轻笑,「你我不需言谢!快天亮了,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府了!」 「嗯!」苏九点了点头。 萧冽又深深的看了苏九一眼,才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黑暗的长街上,苏九才转身道,「我也该回纪府了!」 一晚上没回去奶娘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 「的确是,不要让纪府的人发现!」乔安嘱咐道。 苏九点头,「阿树留在酒馆里,和安爷说一下今晚的事,明日我过来后我们再细细商量。长欢和我回纪府!」 「好!」 几人点头应下,苏九和长欢纵身上了马车,和乔安阿树挥了挥手,驾车向着纪府而去。 到了纪府的时候,天边已开始泛白了,长长的一夜即将过去。 苏九和长欢自然不会去叫门,直接将马车停在府外,翻墙进去,趁黑摸进栖凤苑。 一路都很顺利,甚至连巡夜的守卫都没看到。 已经快天亮了,守卫大概也已经松懈,都去睡觉了。 「回房睡觉去吧,不要惊动奶娘,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苏九对着长欢交代了一句。 「是!」 长欢脸上还有溅上的血迹,打了个哈欠,身姿轻盈的越过木廊,到隔壁房间睡觉了。 苏九也懒懒的往自己屋子里走。 推门进去,墙角的宫灯红烛将要燃尽,只还有淡淡微弱的光芒,将屋子里照的混沌不明。 这一夜又是赶路又是打架的,苏九浑身疲惫不堪,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却实在又懒的再去洗澡,所以打算直接睡觉。 撩开床帐,苏九衣服也未脱,直接扑在了床上。 刚要闭上眼睛,嗯?这被子下怎么鼓鼓的,软软的,苏九半闭着眼睛伸手一摸,隔着被子似摸到一条缝,手顺着那缝往上,一大团软软的东西,苏九用力的捏了捏。 明显感觉到那团东西似乎在变大,苏九猛然清醒,被子下是人,还是个男人! 因为她方才摸到了她没有东西。 什么人藏在她房里? 苏九一跃而起,抬脚往被子上用力踩去。 突然,被子下的人往她跟前一滚,将她伸出的腿往前一送,苏九便噼叉坐在了男人身上。 苏九微微一惊,刚要拍床而起,突然被子一掀,床上的男人抱着她一滚,便压在了她身上。 纪余弦呼吸微促,头埋在她肩膀上,声音低低的道,「夫人整夜未归还调戏为夫,这是何意?」 方才男人抱着她那一滚,苏九便已经知道床上的人是纪余弦,心神放松下来,问道,「你怎么在我床上?」 纪余弦抬起头来,混沌的光线下,那张俊美妖娆的脸也模糊不清,轮廓却精緻流畅,「夫人先回答我,为何整夜未归?」 苏九眸子转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纪余弦勾唇轻笑,一双狭长的凤眸里似染了凉雾,「不说,好,那我去问你那个『丫鬟』,他忠心于你,肯定也不会说,那我让人绑了他,用沾着盐水的鞭子打上几个时辰,说不定就说了。对了,你那个奶娘,兴许也知道,你说一同打,谁会先出卖你?」 「纪余弦!」苏九低喝一声,冷冷的看着男人,「我们是合作的关系,我又不是真的苏月玖,你无权管我去做什么?」 「你是不是真的苏月玖都是我拜堂的娘子,你若失踪或者出了什么意外,苏家人不会罢休,官府更是会上门调查。为了你我都好,所以夫人还是做好夫人的本分,行踪也必然让我知晓!」 苏九瞪着他,咬牙不语。 纪余弦扫了一眼她身上男子的披风,眸光愈冷,唇角的笑容却越发妖媚,「还是不肯说?来人!」 「等一下!」苏九急呼一声,猛然起身,额头撞在男人下巴上,两人同时闷哼一声。 纪余弦揽着苏九的肩膀倒在床上,语气含笑,「夫人想用美人计,投怀送抱?」 两人靠的极近,男人呼吸喷在脸上,带起一片奇怪的酥麻,苏九不由的后退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和萧睿还有长欢他们靠近,她没有任何不妥,唯有纪余弦,让她觉得不适,全身紧绷,有一种莫名的危险。 纪余弦一把又将她拉回去,抚着她的鬓发,声音缓下来,磁性悦耳,「一晚上去哪了?」 苏九深吸了口气,说就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她的身份他也已经清楚。 「我去剿匪了!」 纪余弦一怔,哂笑道,「剿匪,你自己不就是山匪?」 苏九将萧睿找上她,如何安排计划,如何出城混进八龙寨,以及晚上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这么大的事,夫人竟然不告诉我!」纪余弦面色不变,唇角依旧噙着浅笑,可不知为何,听她说的越多,心中越气! 假扮成富家夫人,被八龙寨抓去,还差点成了压寨夫人! 好! 他这夫人真是好的很! 「你又帮不上忙?告诉你做什么?」苏九嘟囔了一句。 纪余弦凤眸缓缓一眯,手指捏着苏九的下巴,淡淡笑道,「如果夫人不小心被山匪杀了,或者真的成了山匪的压寨夫人,苏家向为夫要人,为夫该如何向他们交代?还是告诉他们,他们送来的女儿本来就是个山匪?」 苏九用力挣开他的手,冷声道,「小爷没那么弱!」 昏暗中,纪余弦一双眸子中黑潮翻涌,胸口起伏,说不出来是气还是什么,只觉滞闷不顺。 良久,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恢复平静,淡声问道,「萧睿,上次在醉欢阁的那个?」 苏九点了点头,「是!」 「你知道他什么身份?」 「知道,睿王府的幕僚!」苏九道。 「幕僚?」纪余弦讽笑一声,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的披风上,只觉无比碍眼,伸手给她扯下来扔到床下。 「喂,你干嘛?」苏九瞪着他。 「不是要睡觉吗?不脱衣服怎么睡?」男人低笑道。 苏九腿一伸,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将被子往身上一拉,「睡就睡!」 看着少女闭上眼睛,纪余弦脸色难看,撩开床帐下了床,一边往外走,一边淡声道,「辰时三刻书房见,夫人晚一刻,你的奶娘就要去雪地里站一个时辰!」 苏九猛的将眼睁开,看着窗外微微泛白的天色,离辰时还不到半个时辰,纪余弦这个黑心肠的,分明是不让她睡了! 苏九心中有气,猛的一摔床帐,却只听外室门吱呀一响,男人已经走了。 纪余弦刚走,奶娘已经小跑进来,焦急的道,「姑奶奶,你这一晚上去哪了,可急死我了!长公子有没有为难你?」 苏九趴在枕头上,半眯着眼睛含糊道,「别担心,没事儿!」 奶娘见苏九困顿的厉害,也不再多问,只给她掖了掖被角,「行,我不问了,你赶紧睡吧!」 苏九微一点头,眼已经闭上。 早上辰时三刻,苏九准时出现在书房,只是精神萎靡不振,站着似就能睡着。 打了个哈欠,懒懒的坐在椅子上,问道,「今天学什么?」 「昨天学的字复习一遍,再学下一篇!」纪余弦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目光凝着帐册,语气淡淡,看都不看她一眼。 苏九瞥他一眼,知道他还在生气,但又不明白他到底气什么? 想不通也不想了,苏九翻开册子,将昨天认的字重新工整写了一遍。 两人各做各的,互不干扰。 片刻后,于老敲门进来,禀道,「长公子,钱庄的大管家有事向您汇报,正在花厅里等候。」 「嗯!」纪余弦应声起身,抬步往外走。 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风轻云淡的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只是笑不达眼底,「自己学下一篇,不会的字标出来,等下我回来给你解释!」 「哦!」苏九点头。 看着男人出了书房,苏九立刻趴在桌子上,眼睛上瞟吹了口气。 旁边放着刚沏好的热茶,苏九端过来,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就一口吐了出去。 呸! 呸! 什么味儿啊?猫尿似的! 苏九嫌弃的将茶盏推远,见写字的纸被她吐出的茶水溅湿了,忙用袖子去擦,结果那一页糊了一片,自己的袖子上也沾一片墨迹。 苏九颓唐的用手捂脸,被袖子上的墨迹蹭了半脸的黑。 当然,苏九自己根本未发觉,嘆了一声,也不写字了,直接将册子翻到下一页,见后面是一首诗, 「一、去二三、里」 「火、木、四五家?」 「什么口六七广」 「八九十木花?」 什么乱七八糟的?苏九随手将册子扔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纪余弦回来,一眼便看到苏九趴在书桌上,写字的本子盖着脸,睡的正香。 学习的册子也被扔在地上,纪余弦捡起来,走过来,一把将某人脸上的本子掀开,然后差点笑出声。 少女白皙的面上蹭了一片黑,连鼻尖都是墨点。 熟睡的少女咕哝着嘴,似做梦吃了什么好吃的,小舌舔过水润的粉唇,看的纪余弦呼吸一顿。 看着少女娇软的模样,男人胸口的滞闷突然一下子便散了,见她睡的香甜竟不忍心把她叫醒,拿了一件披风盖在她身上,手指刮过她柔嫩的脸颊,指尖忍不住在她面上停留一瞬,眸子也不由的落在少女睡颜上。 睡着的苏九还是很可爱乖巧的,一点也不像平时充满防备的小豹子,纪余弦突然疑惑,这样的女子真的山匪头子,真的杀人不眨眼,让整个玉壶山的山匪都臣服? 纪余弦突然想起于老的话,也许有一天这女子真的会强大到反噬,甚至对纪府造成威胁,现在他应该将她逐出纪府,想办法打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可是他突然得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小傢伙,不想放手怎么办? 他就要是她强大,收服她,成为他最有力的武器。 一个有能力的掌位者,从来不会因为一把剑锋利而丢弃,只有掌控,才是上上策! 男人狭长的凤眸隐者他的清傲,唇角微勾,俊美到妖娆的面孔上,气势凌然。 苏九醒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太阳高照,晒在身上一片暖洋洋。 伸了个懒腰,肩膀上的披风滑落,苏九见桌案上放着一张纸,上面放着一块抹了墨痕的帕子,苏九将帕子拿起来,见纸上还有三个字, 「西、干、净」 西干净? 洗干净? 苏九想了一下,明白纪余弦怕她不认识洗衣服的洗字,特意用一个她刚学的西来代替。 看着手里的帕子,苏九皱眉,他弄脏的帕子凭什么让小爷洗? 四下看了看,苏九随手将脏帕子塞在一本帐册里。 该吃午饭了,苏九将笔墨纸砚和学习的册子放好,起身回栖凤苑。 饭后苏九带着长欢出门去找安爷商量安置玉壶山那些山匪的事。 走到府门口,守卫上前将苏九拦住,面上表情憨厚恭敬,「少夫人出门?」 「是,有事?」苏九问道。 「少夫人去哪儿?何时回来?」守卫低着头问道。 长欢冷声一笑,「我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凭什么向你交代?」 守卫头垂的更低,语气也更恭敬,「奴才簪越!是长公子交代,少夫人如果出门,必须问清楚去哪,何时回来才能放行。」 苏九气笑,「我如果不说呢?」 小守卫惶恐道,「奴才知道少夫人会武功,比神仙还厉害,把奴才打趴下易如反掌,但是奴才奉命行事,少夫人如果一定要走,就将奴才打死吧,否则奴才在长公子那里也没办法交差!」 自从苏九飞到半空把谢盈扔出几十丈之后,关于苏九的传说就越来越邪乎。 苏九瞪着守卫,眉宇间沁着冷厉,「你威胁我?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奴才不敢!只是少夫人如果想出门,除非踩着奴才的尸体过去!」 「你、」长欢气极,挥臂就要给他一拳。 苏九将长欢拉住,深吸了口气,对着守卫道,「好,我告诉你,我去永安街转转,天黑之前回来。」 「是!」守卫立刻让路,却继续道,「少夫人说天黑之前回来,奴才就在这等着,少夫人若天黑之前没回来,奴才只有找根绳子去栖凤苑门口上吊。」 「你他娘的!」苏九伸腿踹了守卫一脚,「吊死你,我直接将你扒干净扔出去餵狗!」 小守卫惊悚的抬头看着她。 苏九冷哼一声往外走。 昨晚停在墙外歪脖子树下的马车还在,苏九心中仍旧有气,混蛋纪余弦,算你狠! 咱们走着瞧! 「老大,我们直接将那守卫打趴了跑出去不就得了,何必跟他废话?」长欢哼声道。 苏九抬手在他脑袋上一巴掌,「你知道个球?我现在是纪府少夫人,不是进纪府抢劫的,还打趴下就跑,你怎么不说杀了他再跑?」 长欢揉了揉脑袋,俊秀的脸上带着腻笑,「老大说的对!」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向着清源酒楼而去。 安爷和阿树等了一上午,见苏九来了,忙将她迎进去。 帐台后面有个木门,推门进去,里面放着一张桌案,几把木椅,正是平时他们休憩商量事情的地方。 几人落座,乔安给每人都倒了一杯茶,先放在苏九面前一杯,淡声道,「大当家的,昨晚上的事阿树都已经和我详细的说过了,今天上午您没过来,我和阿树已经去找过院子。恰好,在东城郊就有个大院子,可住几百人,以前听说是个农庄,后来周围的土地被官府收买做了别的用处,只还剩这么个院子。」 苏九点头,「有了院子就好说,马上通知胡大炮,把人带过来。」 「人过来好说,只是这么多人如何安置却是个麻烦。」乔安皱眉。 「我今天过来正是想和安爷商量此事。」苏九道。 这些山匪大多都没读过书,会些武功,只能干些力气活,可是哪里能用这么多人? 尤其是曹大头和张麻子等人,武功不错,一个个凶神恶煞,又不服管教,谁敢用他们? 长欢道,「做什么事如果能用到武功就好了!」 苏九闻言却是一喜,和安爷几乎是同时开口,「做镖师!」 对,能大批量的用会武的人,只有镖师一行。 「让他们去做镖师?哪个镖局敢用他们?」阿树粗声问道。 「不,不是让他们去别的地方做镖师,是我们自己开个镖局!」苏九挑眉笑道。 乔安跟着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咱们自己开个镖局,这些人随便训练一下就可以用!」 「咱们自己开镖局?」阿树和长欢对视一眼,乐道,「咱们不开酒楼了,又改做镖局了?」 「不,酒楼要开,镖局也要开!」苏九双眼炯亮,「咱们这么多人,要做就做大!」 乔安看着苏九,温润的的眸子里也有亮光闪烁,忍不住激动道,「既然这样,咱们就说定了,那个庄子我本来打算先租用,那现在我就去协商将院子买下来,休憩整顿后就可以开张。」 长欢和阿树听了也忍不住高兴,跟着摩拳擦掌。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开酒楼,除了偶尔跑趟当小二,他们没有任何用武之地,而开镖局就不一样了,他们完全可以把学的武功用上。 「不过、」乔安声音一顿,突然多了些担心,「镖局好开,只是一开始没有人信任咱们,谁会主动让咱们押送货物。」 苏九双腿曲起,脚踩在椅子上,低头啃着手指,思忖道,「咱们这几天多跑跑那些大的商户,一开始可以不收银子,免费押镖。」 「嗯,大当家的说的是个法子,可以试试!但我还有个更好的办法。」乔安笑道。 「什么办法?」三个人都抬头看向乔安。 「你们别忘了,盛京最大的富商是纪府,整个盛京城几乎有一半的生意都是纪家的,而且纪府的生意遍布整个大梁的州府,平时肯定总会用到镖局,如果纪家肯用咱们的镖局运送货物,那咱们还何愁没有生意?」 阿树大掌猛的一拍椅子,「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咱们老大现在是纪府少夫人,咱们可以给纪府押镖啊!」 「而且如果纪府都将货物让咱们押送,那咱们的镖局很快就能在盛京打开名气,到时候就好办了!」乔安喝了一口茶,淡笑道。 「可是纪余弦如果不用咱们的镖局呢?」苏九问道。 乔安轻笑一声,「那就看大当家的本事了!」 苏九一怔,立即明白乔安是要她想办法说服纪余弦,可是他们两人刚闹了别扭,今天早晨出门时她还想着怎么教训他,这一眨眼,自己就要求他了? 求就求,不就说多说几句好话嘛!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兄弟们,她不要这张脸面了! 「货物的事就要看大当家的了,另外镖局还要起个名字。」乔安道。 「酒楼的名字是安爷起的,我看着镖局的名字也由你取吧!」苏九笑道。 「好!」乔安端起茶抿了一口,笑道,「既然是咱们伏龙帮的镖局,承前面酒楼的清字,就叫清龙镖局,大当家觉得怎样样?」 阿树憨声笑道,「这个名字好,霸气!」 苏九点头,「行,就是它了!」 几人说定,随后各自分开行动,长欢带苏九回纪府和纪余弦商量押送货物的事,乔安找人修葺城中的庄子,阿树回玉壶山去找胡大炮。 纪府的守卫见苏九出去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顿时放心下来,恭敬的迎苏九进门。 进了纪府,苏九直接去主院找纪余弦。 纪余弦不在书房里,连平时跟着他的那个护卫也不在,苏九打算在书房里等着。 等的无聊,苏九干脆将文房四宝摆好,继续练字。 午后阳光明媚,苏九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写的十分认真,连有人进门也没注意到,直到一声尖细的嗓音在安静的书房里突兀的响起, 「谁让你进来的?」 苏九抬头,见是纪余弦的贴身丫鬟锦宓。 目光冷冷的瞟过,苏九继续蘸了墨汁写字。 「你、」锦宓见苏九这样忽略她,脸色顿时沉下来,将手中放着茶盏的托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冷声道,「这些看门的下人真是该死!放闲杂人进长公子的书房,我看是不想活了。」 她说完见苏九仍旧不理,凌厉的眉峰一挑,撇唇笑道,「少夫人听不懂奴婢的话吗?长公子这书房是不允许人随便进的,为免长公子生气,还请少夫人尽快离去,奴婢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纪余弦不在,锦宓也不再维持平日里假装的恭敬,态度恶劣。 「我不搭理你是不想和一个女人一般见识,识相的话,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苏九低着头,声音淡淡,却带着凌人的气势。 「怎么?少夫人还想打奴婢不成,少夫人是不是要将这整个纪府的人都打一遍?」锦宓微眯的眼角中藏着刻薄和自负。 她不相信,如果苏月玖打了她,长公子也会不管不问。 谢盈刚进府的时候以为她是丫鬟便对她趾高气昂,结果被长公子冷落了一个月。 她自信,自己在纪余弦心里还是和平常下人不同的。 「我不想动手打女人,我在这里是纪余弦让我来的,你自己去问他!」苏九冷声道。 长公子吩咐的? 锦宓眉头轻蹙,目光闪烁,怪不得这几天长公子不让她来书房伺候,原来是因为苏月玖在书房里。 少女的面容因妒忌而扭曲,一双眸子似毒蛇般在苏九面上滑过,看着少女清美英气的面孔,越发气恨,上前几步要去夺苏九的笔,「奴婢没听到长公子的吩咐,有权利不让闲人进来,少夫人还是出去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抓苏九手里的笔。 苏九半垂着头,眸子一眯,赫然变冷,上半身极快的往后一退,手腕一转,笔尖蘸了墨汁,猛然向着少女的面上甩去。 只是几滴墨汁,锦宓不在意的用手臂一挡,却觉得有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雨而至,雨打在身上,像是穿肉透骨一般的剧痛。 锦宓惨叫一声,踉跄后退,扑通跌坐在地上,只觉身上剧痛,脸上也似沾了墨点,一阵灼痛。 「我的脸,我的脸!」锦宓双手举起,又不敢碰,满脸惶恐,起身往外跑去。 苏九看着女人慌张的跑出去,淡淡摇头,这些女人为什么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自己都说了,不想动手,她们偏偏要撞上来。 至少自己年轻的时候还是很知道进退的,武功弱从不上前挑衅。 哎! 苏九嘆了一声,继续写字。 锦宓的脸自然没什么事,不过就是甩上一些墨点,洗下去后,有些红肿,像是被打了一样。 她心里对苏九恨的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再进去挑衅,只琢磨着等纪余弦回来怎么像他告状。 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女人,进了纪府后连孩子都还没生,真的以为自己坐稳了主母的位置无法无天了不成? 锦宓眼珠急转,觉得苏月玖这样想嚣张就是因为仗着纪余弦喜欢。 苏月玖进门后,纪余弦虽然不经常去她房中,但对她确实很宽容,打了谢盈不但不责罚,还让她随便进书房。 都怪谢盈和任芷儿那几个蠢女人不中用,苏月玖都进门一个月了,她们还没能让长公子进房。 看来她要帮帮她们才是! 换做以前,她是万万不想纪余弦宠幸她们的,只是现在情况不同,她不能眼看着苏月玖一人做大 。 锦宓独自坐在屋子里,暗暗想着主意。 第88章 动身靖州 苏九很快就忘了锦宓的事,不知不觉写了几大篇子,天也渐渐暗下来。 纪余弦进书房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人,脚步一缓,唇角拉开一个浅笑。 她怎么在这? 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学了? 他回府的时候明明听到门口守卫向他汇报苏九过了晌午便出门走了,虽然回来的不晚,但竟会来这里练字也让他很惊讶。 暖黄色的夕阳被木窗隔成斑驳的光影,淡淡的撒在少女身上,她坐姿笔直,姿势端正,神情专注,竟别有一番清幽明净之美。 当然,纪余弦知道,这一切都是错觉,只要这女人一说话,所有的静雅之美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纪余弦走过去,停在苏九身侧,狭长的凤眸弯起,低声笑道,「夫人的字写的越发的好了,再练两日,恐怕为夫都要自愧不如。」 苏九仰头,立刻眯眼一笑,「你回来了?」 纪余弦走到旁边的矮榻上坐下,懒懒向后一靠,半闭上眼睛,「夫人继续吧,当为夫还未回来。」 男人声音淡淡,半阖的眼尾透着几分疲惫。 苏九忙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笑道,「公子是不是累了?我来给你捏肩。」 说罢真的盘膝坐在矮榻上,伸手要给纪余弦揉肩。 纪余弦睁开眸子,惊讶的看着她,眼尾瞥了一眼茶盏,挑眉笑道,「夫人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苏九眼睛咕噜一转,摇头。 「那就是有求于为夫?」纪余弦长腿曲起,夕阳在他眉梢眼角染了一层暖色,妖冶如火。 苏九点头,坦然道,「我的确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纪余弦长眸扫过来。 「你知道昨天我们上山剿匪,顺便将玉壶山的山匪都收了,但若是留他们在山上,日后定然还会在打劫百姓,所以我就想把他们带进盛京。但是这么多人总要有个吃饭的营生,今天我们商量后,决定开个镖局。」苏九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纪余弦垂眸一笑,「开了镖局怕没生意,所以夫人想让我将纪家的货物都让你们的镖局押送。」 苏九眼睛一亮,夸张的笑贊道,「纪长公子果然聪明!」 「拍马屁没用!」 苏九笑容立刻一收,「那你怎么才肯答应?」 「我为什么要答应?」纪余弦如玉的长指敲着小几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笑道,「纪家的商户一直都有固定合作的镖局,价钱公道,时间及时,没出过差错,我没有理由换镖局。而且你们这个镖局没有任何经验吧,一群乌合之众,还是打家劫舍的劫匪,万一中途将我的货物劫跑了,我该找谁负责?」 苏九咬着唇,这个老奸巨猾的混蛋! 眼珠转了转,苏九郑重道,「第一,我保证货物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若有丢失,我三倍赔偿你!第二,前五趟、不,前十趟的押运不收银子,以后的价钱我也保证比别的镖局低。」 商人重利,她不信给出这样的条件,纪余弦还不答应。 「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我们还有两座酒楼,你总不用担心我们跑了!」苏九继续道。 纪余弦端了茶盏慢饮,半晌,在苏九殷殷的目光下,才启口道,「好,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苏九双眸顿时一亮,「什么机会?」 「我明日要启程去靖州一趟,路途遥远,中间可能还有劫路的山匪,不如就由夫人做我的护卫,只要凭夫人的本事能护我来去安全,那我就相信你的镖局,将货物由你们的镖局押送,夫人觉得如何?」纪余弦莞尔道。 「此话当真?」苏九面上带着激动的光,清澈的眸子里流光闪烁,惊艷夺人。 「当真!」 「一言为定,我护你安全,等回来,你就用我们镖局!」苏九伸出手掌,「不许反悔!」 纪余弦看着少女縴手白皙的手掌,伸出手和她击掌,「不反悔!」 「多谢!」苏九回手,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 「夫人回去收拾行礼吧,明日辰时,我们准时出发!」 「嗯,好!」苏九抿唇一乐,转身大步往外走。 纪余弦转头看着少女轻快灵动的声音,垂眸低低一笑,一剎那,若佛前莲花盛开。 自家夫人,当然还是要帮的! 苏九走了一会儿,锦宓进来奉茶。 「公子请用茶!」锦宓眼睛红着,脸也有点肿,嗓子好似刚刚哭过。 纪余弦睨她一眼,淡笑问道,「怎么了?」 锦宓眼眶一红,泪珠在里面打转,低着头委屈道,「方才奴婢进来收拾屋子,见少夫人在这里,不过多问了几句,少夫人便打了奴婢的脸。奴婢跟了您十几年,您也不曾动手打过奴婢。」 一边说着,泪珠滚落下来,看上去又委屈又惹人怜爱。 纪余弦妙目一眯,随手拿了本书在手里翻看。 锦宓见纪余弦不说话,哽声道,「奴婢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奴婢只怕少夫人这样暴戾,以后会伤了公子。」 纪余弦抬眸,目光凉凉在少女脸上滑过,淡声道,「少夫人不是爱计较的人,你方才说了什么惹她生气?」 男人语气淡淡,却带着迫人的威压,锦宓顿时跪下去,「公子明鑑,奴婢只是问了问少夫人怎么会在书房?」 纪余弦也不追究真假,只缓沉道,「少夫人是府里的主子,你只需记住这一点,就不会犯错!」 「是、奴婢时刻谨记!」锦宓忙惶恐道。 「嗯,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锦宓低低道了一声,躬身退出房去,轻声将门关上,一转身,脸立刻沉了下来,本清秀的杏眸中似淬了蛇毒般的阴狠。 苏九回去后便将和纪余弦一起去靖州的事告诉了奶娘和长欢。 奶娘担心道,「那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我就是山匪,我还怕谁?」苏九挑眉自信一笑。 「我也跟着去!」长欢皱眉道,他不担心有劫匪,他更担心纪余弦那个男人欺负他们老大。 「不行,你不能跟着去,安爷那里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留在盛京帮安爷办事,另外,我不在府里,你也要照顾奶娘,别让她被人欺负。」苏九交代道。 别的她不担心,只怕谢盈那几个女人。她在这里,她们还有点顾及,只怕她不在府里,她们就把矛头对准奶娘。 奶娘忙道,「我没事,她们不能把我怎样,还是让长欢跟着你吧,好歹路上有个照应。」 「不用商量了,我已经决定了!」少女脸色清冽,转头看向长欢,「我不在的时候,多听安爷的,不许惹事!」 长欢不高兴的撅着嘴,嘟囔道,「我还是想跟着老大!」 「听话!」苏九佯怒低斥一声。 长欢扭过头去不说话。 「乖,等小爷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苏九抬手拍了拍长欢的肩膀。 长欢这两年蹿个子,已经比她快高一个头,像小时候一样摸他头是不可能了。 长欢抬头不舍的看着苏九,「那老大要早点回来,还有、」他凑到苏九耳边道,「别让纪余弦欺负你!」 苏九哂笑一声,「放心吧,他又不会武功,敢欺负我?」 长欢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奶娘似乎猜到长欢要说什么,忙叉开话题道,「我去给小姐收拾行李。」 「不用太麻烦,一套换洗的衣服就行!」 晚上苏九又对长欢交代了几句,明天她走的早,来不及通知安爷和大炮他们,只能让长欢传话,另外让长欢告诉安爷,不必担心货物的事,等她回来就能解决,现在重要是训练那些山匪和修葺院子等着开张。 长欢重重点头,「老大放心,这些事我都会办好,重要的是你自己要保重!」 「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冬夜漫漫,一夜清梦无痕 奶娘很早就起来,侍奉苏九穿衣洗漱,又细细嘱咐了一番,总觉得还有没想到的。 「这个包袱里是换洗的衣服,一共两套,还有一些银子,衣服若是不够了,或者冷了,小姐路上自己再添置。」 「这个包袱里是我昨晚做的一些点心,万一途中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小姐别饿着自己。」 「还有、」 苏九拿过来全部挎在身上,听着奶娘唠叨,面上到是没有厌烦,只笑道,「有纪余弦呢,饿不着的!」 奶娘点头,「也对,有纪长公子在,下人会考虑周到的。」 奶娘和长欢两人送苏九出栖凤苑,于老正走过来,见到苏九忙请安,「老奴正要去请少夫人,公子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准备好,少夫人请!」 苏九点了点头,往府门走去。 府外听着一辆乌木黑漆的马车,锦枫坐在前面赶车,前后各有两骑护卫随行。 锦宓将今早二夫人和谢盈等人送来的点心放进马车内,下车时看到苏九,目中顿时闪过一抹嫉恨。 不只是昨天的梁子,以前出门,长公子总会带着她随身侍奉,这一次竟然带了苏月玖。 「少夫人,劳烦您一路照顾好长公子!」锦宓低着头,杏眸幽幽冷寂,不冷不热的道了一声。 苏九理也未理她,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小姐,一路保重!」奶娘上前一步,摆手喊道。 长欢看着苏九,俊秀的眸子里更是不舍,这是第一次苏九离开他们。 苏九推开车门进去,见纪余弦已经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一本古书,身姿轻懒的卧在织了金丝的羊绒毯上,斜斜挑眉,「夫人,早啊!」 马车里极其宽敞,并卧三人绰绰有余,四壁细緻的贴着打理后雕刻了暗纹的鹿皮,一角放着陶瓷红泥小炉,烧着无烟白碳,上面的的水腾腾冒着热气,将外面的寒气驱赶殆尽。 坐在马车里,舒服而惬意,没有任何旅途的辛苦。 苏九挑眉,有钱果然好! 马车缓缓启动,平稳而安静,马车明显是特殊制造的,既防震又隔音。 苏九撩开帘子,见奶娘长欢还有于老等人还在府门外站着目送马车离开,伸出手臂对他们摆了摆手。 「夫人以前可去过靖州?」纪余弦翻了一页书卷,启口问道。 苏九倚着车壁坐下,长腿伸着,不见任何端庄姿态,只舒服便好,「没有,太远了,我去那做什么?」 玉壶山绵延百里,据说等看不到山了,还有再走三天三夜的路程才能到靖州。 靖州府和阜阳府相邻,这两个大梁的州府都是比较富饶的。 纪余弦抬头看着她,突然问道,「夫人为何会入山成为草寇?」 苏九挑眉道,「小时候没饭吃,跟着婆婆乞讨,后来婆婆死了,我就跟大炮进了伏龙帮。」 「婆婆?外婆吗? 苏九摇了摇头,「不知道,太小,记不清楚了!」 纪余弦眸光闪了闪,垂眸看书,不再继续问。 马车出了盛京,官道上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骑马的,做轿子的,挑担子的……,面上表情或高兴,或忧虑,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擦肩而过。 苏九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倚着车壁昏昏欲睡。 「什么时辰了?」纪余弦突然问道。 苏九睁开眼睛,道,「大概过了辰时了。!」 「嗯,夫人该习字了!」纪余弦抬眸看过来,浅浅轻笑。 苏九瞪大了眼,「出门还要习字?」 再说这里也没有书案啊,旁边小几上放着各种一个青玉缠丝香炉,放着茶具还各种点心,哪还有地方可以习字? 纪余弦眉梢微挑,手不知在那里轻轻一按,只听轻微的齿轮滑动声响,马车的中央缓缓鼓起,木架相合,最后出现一个书案。 苏九看的目瞪口呆。 这马车竟然还带机关! 甚妙啊! 将来她也要做一辆这样的马车。 书案下还有抽屉,放着苏九平时习字的册子和本子,文房四宝,应有尽有。 「为夫都为夫人准备好了!」纪余弦对着她邪魅一笑,妖气十足。 苏九看着,彻底说不出话来。 看来,这一路,果然不可能轻松了! 马车走了一天,自玉壶山脚下穿过,一路上连个山匪毛都没碰到。 玉壶山的山匪都让苏九给统一了,现在正忙着往盛京迁徙呢,自然不会再有人来拦路。 百姓感念朝廷做了好事,一路上都听到有人在夸赞睿王。 这会儿他们经过的是一个小镇的集市,赶集的人多,马车也行的慢,恰好就听到外面有人又在说起此事, 「听说玉壶山里的山匪都被睿王给剿灭了!」 「咱们这里总算太平了!」 「是啊,以前一到晚上都不敢走山路,这下好了!」 「睿王殿下为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是个好皇子啊!」 「对,咱们不能忘了睿王殿下的大恩!」 …… 苏九手臂托腮,听着人们夸赞睿王,就像夸赞她似的,唇角不由的抿开几分笑。 纪余弦抬眸浅浅瞟了少女一眼,觉得那笑有几分刺眼,淡声道,「夫人刚才不是闹饿了吗?停车吃饭吧。」 「嗯?」苏九惊愕的回头,听到纪余弦的话,往窗外张望,道,「前面就是个酒馆!」 小镇不大,酒馆也很粗陋,古朴的店铺里面摆着四五张桌子,但还算干净整洁,桌子擦的一尘不染,见此,纪余弦才落座。 掌柜的是一对夫妇,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女人在前面忙活,男人在后厨里做菜,出来上菜是露了一面,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狰狞可怖,分外吓人。 女人走过来,穿着粗布的的裙衫,布巾抱头,面容却很清秀,一边拿着布巾擦桌子,一边笑声问道,「几位贵客吃点什么?」 纪余弦和苏九穿着都不是普通百姓,又带着护卫,一看便是贵人。 四个护卫坐一张桌子,苏九、纪余弦还有锦枫坐在一张桌子上。 锦枫穿着一身利落的锦衣,面容俊秀稳重,淡声道,「来些简单的就好,主要是要干净!」 「是,您放心,咱这里虽然是小地方,但保证干净!」说完往后院去只会了。 等菜的功夫,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棍从店外走进来,正在柜檯那玩耍的一个女孩起身乖巧的喊道,「外婆!」 老妇人瞪她一眼,严厉的道,「别叫我外婆,我不是你外婆!」 此时做菜的男人出来,皱眉道,「娘,您为难孩子干嘛,您有气就沖我撒!」 「你是谁啊?我凭什么沖你撒!」老妇人冷哼一声。 「我是您女婿,是您女儿的丈夫!」男人道。 「放屁,我的女婿只有玉修一人,你们这对姦夫淫妇,不会有好下场的!」 女人听到吵架声也跑过来,上前搀扶老妇人,「娘,我把您接来,不是让您和志云吵架的!」 「那你干脆把我再送回去吧,我一个人也饿不死,我不愿天天看到你们!我也不认你这个闺女!」老妇人说着,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 苏九他们旁边还有一桌食客,回头好奇的看着这一家人。 「娘,咱们回屋里说,这儿有客人!」妇人搀着她往屋子里走。 「我不去,你们都不怕丢人,我怕什么?」老妇人干脆坐在旁边的长凳上,哽咽道,「玉修哪点对不住你们,他寒窗苦读十几年,都中了举人,大好的前程,都让你们给毁了,你怎么对得起他?」 一边说着,老妇人泣不成声。 刀疤脸的男人眉头紧锁,脸色难看,一甩袖子进了后院。 女人低着头,「娘,都这么多年了,您就别提了行吗?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老妇人只捂着脸呜呜哭泣。 女人回头对着吃饭的客人抱歉的点了点头,双目通红,搀扶着老妇人往屋子里走,「娘,我送您回去休息,您别生气,打我骂我都认!」 等主家一走,旁边桌子上的客人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另一人道,「不清楚,这掌柜的夫妇是前两年从徐州乐陵那边搬来的,前几天又把老闆娘的老母也接过来住,看来像是有什么隐情啊!」 「听着像是!」 周围的人都在议论此事,只有苏九他们这两桌异常的安静。 苏九面色凝重,似在思索什么,纪余弦则淡淡喝茶。 很快,男人端着托盘将他们的饭送上来,一人一碗阳春面,然后一大碗牛肉,还有一盘子素菜。 「小店简陋,几位贵客将就些!」男人面上疤痕狰狞,但笑的非常和善。 盘子和碗都是粗瓷的,但的确刷的很干净,锦枫拿出一个织锦裹金边的布袋,卷开后,里面有精緻的银筷子和勺子,拿起来双手递给纪余弦。 苏九看着,嗤笑一声,这男人,到哪都离不开矫情。 见纪余弦抬眸扫过来,苏九立刻低头,拿起竹筒里的竹筷子开始大口吃面。 她吃的快,一碗面见底,端起碗来又将汤喝干净,放下碗见纪余弦和锦枫都看着她。 苏九打了个嗝儿,问道,「怎么了?」 锦枫看了纪余弦一眼,淡笑问道,「少夫人还要再来一碗吗?」 这店里的面碗大,分量也给的足,他们男人吃一碗也就饱了,苏九边吃牛肉边吃面,半盘牛肉下肚,面竟然也吃完了。 「不用!」苏九摇头,眸子炯澈,认真笑道,「吃个六七分饱就可以了,吃的太饱等下坐马车太难受。」 锦枫,「……」 原来,这还只是六七分饱! 纪余弦垂眸轻笑,对某人的食量早已经见怪不怪,平时吃饭都是他吃一碗,她吃三碗。 「还是吃饱了为好,免得一会儿到车上又嚷嚷肚子饿!」纪余弦将自己碗里的面挑了一些放进苏九碗里,语气带着不自觉的宠溺。 苏九嘿嘿一乐,重新拿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夹了一块牛肉,裹着面条大口吃起来。 锦枫看着她吃饭,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吃的真香啊! 等众人吃完了饭,结帐后继续上路。 女人没出来,男人满脸堆笑的送他们出门,「客官慢走,再来!」 快上马车时,苏九突然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这个小店,目光意味深长。 「怎么了,夫人?」纪余弦跟在她身后,微微挑眸。 苏九立刻回头,「没事儿!」 马车又行了一下午,天色渐渐暗下来,周围都是荒山,不见半户人家。 看来夜里又要露宿了。 正要赶过这一块山路再找平地歇息,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马车一晃,倚着车壁睡着的苏九猛的一头栽下去,「咕咚」一声直直撞在男人双腿之间。 纪余弦闷哼一声,声音性感之极。 苏九忙坐起来,还给男人拂了拂,「不好意思。」 车内昏暗的光线下,男人神情模糊不清,只一双眸子似含了春水般的荡漾闪亮,在苏九面上扫过,看向车外,「怎么了?」 锦枫道,「公子,外面山路被挡住了!」 苏九撩开帘子往外看,见他们走的这段山路在两座山峰之间,狭窄的一条,不知道附近发生了滑坡还是地动,山石滚下来,将路堵的死死的。 看样子一时半会是过不去的。 锦枫跳下马车,四周查看了一下,很快返回,禀道,「往右走有一天小路,应该可以绕过去!」 纪余弦点了点头,「走吧!」 「是!」锦枫重新赶着马车,调转马头,沿着那条小路往右行。 沿着小路走了不远就是一片山林,光线越发昏暗,四个护卫赶马守在马车的四角,警惕的看着周围。 山林并不大,很快便走了出去,护卫也暗暗松了口气。 锦枫回头道,「公子,前面似是个村子。」 苏九趴在车窗上往前看,果然,前面有人家,夕阳下,屋顶冒着炊烟,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牛羊的叫声,。 「今天晚上咱们有地方住了!」苏九回头对着纪余弦笑道。 少女巧笑嫣然,纪余弦也跟着勾唇轻轻一笑,抬眸向着窗外看去,看着越来越近的村子,眸光却深了深。 沿着小路进了村子,见这村子竟然还不小,有二十几户人家,白墙绿瓦,依山傍水,羊肠小路在村子中间穿过,很朴实的一个小山村。 此时天将暗,村子里的人正做饭,浓浓的肉香飘散出来,勾的人食指大动。 此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正从胡同里跑出来,看到他们的马车顿时呆在那里,愣愣的看着。 锦枫停了马车,下车淡笑问道,「小兄弟,这村子里谁家可以留?!」 小孩头发很短,面上尽是灰土,穿着一件暗青色的棉袄,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们,喉咙滚动,然后返身又跑回了胡同。 那样子竟有些激动。 锦枫愣了一瞬,刚要转身,就听身后一苍老的声音道,「你们是过路的?」 锦枫倏然回头,见身后站了一老妇人,满脸的褶子,眼睛几乎已经看不到,驼着背在他们身上打量。 「是的,老妇人,请问村子里谁家院子大可以借宿?」锦枫客气的道。 「往前走,村长家屋子多,你们去那,看门前种着一颗枣树,就是了!」老妇人佝偻着腰,伸出手往前一指。 「多谢!」锦枫点了点头,重新上了马车往前走。 苏九正趴在车窗上,抬眸正见那老妇人盯着她看,咧嘴一笑,「好俊俏的丫头!」 那妇人笑容慈祥,苏九心里却说不出的怪异。 一路上又碰到几个村名,皆是直勾勾的看着他们,那目光又不像是好奇。 苏九皱了皱眉,回头看向纪余弦,「等下叫你的人不要私自行动,去茅厕最好也结伴!」 纪余弦挑眉看过来,「夫人在担心什么?」 苏九摇了摇头,「现在还说不好!」 村子不大,很快就找到了村长家里,锦枫下了车敲门,「有人吗?」 村长家比其他人家看上去要富裕些,山石垒的院墙一人多高,黑漆木门,上面挂着两个铜把手,院墙外种着几颗红枣树。 很快有人跑过来,将门打开,探头往门外看了看,立刻笑道,「什么事?」 锦枫拱手道,「打扰了,我们在此路过,天黑想借宿一晚,不知方便吗?」 男人四十左右,尖瘦的脸,里面穿着灰色的长袍,外面是一个狐皮的夹袄,针线粗糙,似将狐皮扒了随便缝起来的,「方便,方便,贵客请进!」 他一边将门打开,一边回头喊道,「老婆子,来客人了,准备饭菜!」 苏九和纪余弦从马车上下来,见屋子里跑出来一妇人,穿着豆青色的襦裙,身体臃肿,脸上敷着劣质的脂粉,一跑一颠,那粉也似跟着抖落下来。 细眼在几人身上一打量,目光落在纪余弦身上,双眼顿时一亮,「几位气度非凡,一看就是贵人,真是让舍下蓬荜生辉啊,快请进!」 一边说着,眼睛仍旧黏在纪余弦身上,那种赤裸裸的打量,像是挑选肉摊上的肉,让人极度的不适。 锦枫眉心微皱,上前一步,将十两的银锭子递给那妇人,「叨扰了!」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妇人说着,却将银子已经收了起来,脸上的笑也越发腻人。 院子虽然简陋,却是两进的格局,前院极其宽敞,四间正房,两侧各有厢房,南墙下养着几头猪,苏九扫了一眼,那猪大的惊人,竟然有半人高,也不惧人,都探头看着他们这些陌生人。 进了前院花厅,有一个哑巴婆子上来给倒水,对着苏九等人咧嘴笑了笑,无声退下。 村长,也就是方才给他们开门的瘦脸男子,坐在椅子上,笑道,「山里简陋,几位莫要嫌弃。」 纪余弦和苏九并排坐在对面的罗汉椅上,锦枫和几个护卫站在身后。 纪余弦眼尾瞥了一眼那茶杯,身形不动,只浅浅笑道,「老丈客气!」 「我是这村子里的村长,姓郑,两位贵姓?」男人半眯着眼憨憨笑道。 「免贵姓纪,这是我的夫人!」纪余弦坐在落了漆的木椅上,身形风流,依然贵气卓然。 「哦,纪公子,纪夫人!」 此时妇人走进来,笑道,「饭好了,请贵客移驾隔壁,正好今日杀了猪,这肉可香着呢!」 苏九吸了口气,弯眼笑道,「怪不得一进村子就闻到了香气!」 「呵呵,您几位有口福了!」几人说着,从旁边的门进了隔壁屋子,方才那哑巴婆子正在摆饭,中间一大盆炖好的猪肉,旁边还有几道山中野菜,虽然和纪府的饭菜没办法比,看上去也是色味俱全。 「阿婆,去把少爷带出来,该吃饭了!」妇人对着哑巴婆子吩咐道。 婆子立刻点了点头,打开后门,往后院走去。 苏九疑惑的看着,见这村长夫妇的年纪已经五旬,儿子也应该有三十多了,吃饭怎么还需要人带? 正猜测着,就见婆子带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苏九几人都是一怔。 带进来的男子极其肥胖,走路都喘,而且最重要的是,竟然长了三条腿,两条和正常人一样,另外一条长在腰上,似人的手臂大小,走路时一颤一颤的耷拉着。 男子没有头发,头顶像是长的癞疮,一块一块的,化了浓似的往下流着不明的液体。 那张脸。。。。。说不出的怪异,眼睛鼻子嘴巴都没问题,甚至算的上好看,可凑在一起,总让人感觉别扭。 男子双目涣散,嘴里流涎,竟还是个痴儿。 哑巴婆子将男子扶在椅子上,盛了饭给他放在面前。 旁边村长笑道,「让几位见笑了,这是犬子,因为小时候得了一场病,就变成了现在这模样,我们也只好搬到这里过起隐世的日子。让各位受惊了!」 纪余弦面色不变,淡声道,「老丈多虑了!」 几人落座,村长问道,「纪公子要不要来点酒,我们有自酿的酒,口感还不错!」 「多谢老丈,出门在外从不饮酒!」纪余弦淡淡笑道。 村长讪讪一笑,「是,是!」 中间的盆子里都是大块的肉骨,腾腾冒着热气,异香扑鼻,锦枫他们赶了一天的路,中午只吃了一碗面,到了现在的确饿了,锦枫了解他的主子,知道别人吃过他就不吃了,所以先夹了一块想放进他碗里。 突然筷子被苏九挡住,少女对着他笑道,「忘了吗?今天是老夫人的忌日,咱们都不可以吃荤,还是吃素吧!」 说罢,将那肉夹回盆子里,又夹了一筷子素野菜放在锦枫碗里。 锦枫一怔,老夫人的忌日? 不是今日啊! 然而跟在纪余弦身边都是心思剔透之人,几乎是瞬间,锦枫便已明白苏九是不让他吃那肉,随即愧疚道,「属下该死!今日早上还听公子和夫人说起,这会儿一饿上来竟然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描了那肉盆一眼,眸光晦暗,难道肉有问题? 「不知者不怪,吃饭吧!」纪余弦淡淡道了一声。 「那既然这样,几位贵客只好用些素菜了!」妇人咧嘴笑了一声,忙给苏九夹菜。 苏九端着饭碗在鼻下一闻,贊道,「这豆干是自己晒的吧,好香啊!」 说完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 妇人笑的殷勤,「夫人真会说话,您喜欢就多吃点!」 「多谢!」苏九眸子澄澈,笑起来更显的灵动真诚,端起碗来,大快朵颐。 锦枫等人见苏九吃了米饭和素菜,才开始动筷子。 纪余弦眸光极深的看了苏九一眼,弯唇轻笑。 对面哑巴婆子夹了肉放在郑少爷碗里,他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拿了便啃,啃的满嘴流油,头上的脓液也顺着额头流下来,他一起抹进嘴里,两眼痴痴的看着苏九,含糊的喃喃道, 「真好看,真好看!」 苏九脸色不变,旁边的几个护卫只觉连碗里的素菜都吃不下去了,胃里一阵阵犯呕。 妇人那了手帕给少爷擦嘴,眼神宠爱,低声斥道,「不许对客人无礼!」 少爷被说了一句,害羞的低下头去,仍旧时不时拿眼睛瞄着苏九。 除了苏九他们一行,村长家的人都开始吃盆里的肉,香味在整个屋子里瀰漫,异常的香气扑鼻。 「纪公子这是打哪里来,到哪里去啊?」村长突然问道。 「打盛京来,去靖州探亲!」纪余弦淡声笑道。 「盛京来的,那一定是富贵人家了!」妇人惊嘆一声。 「只是做点小生意罢了!」纪余弦一声狭长的凤眸敛着光华,波澜不惊。 这一顿饭,只有苏九和平常一样吃了三碗饭,其他人几乎都没怎么吃。 饭后哑巴婆子带少爷回房里去,妇人带着他们去看住宿的地方。 「山里人家,平时也没客人,地方不宽敞,只有两间屋子能主人,我让阿婆已经收拾出来,几位跟我来!」妇人手里拿着一根蜡烛,语气热情周到。 后院是村长自己住的地方,给苏九他们安排的住处在前院,靠西的屋子里。 第一间进去里面是一张火炕,旁边点着碳炉,靠窗放着一张木桌子,墙角放着一捆艾草。 妇人先进去,将一把艾草塞进炉子里,草叶顿时呼呼着了起来,满屋子的艾草味。 「山里有虫蚁,这屋子又许久没人住,得拿这草熏一下才能住人!」 锦枫拱手,「多谢!」 妇人笑了笑,烛火下脸上的粉脂白的有些瘆人,将桌子上的烛火点燃,「这屋子大,委屈几位一同睡在炕上吧!」 「好!」锦枫点头。 火炕够大,睡四五个人不成问题。 妇人又领着苏九和纪余弦去隔壁的屋子。 隔壁屋子里放的是一张床,铺了新的被褥,妇人进门也先将艾草放进炉子里,把手里的烛台放在桌子上,「委屈两位了!」 「叨扰了!」纪余弦语气客气。 「那贵客早点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了,这里有盆子,炉子上有热水,这大冷天的洗洗脚更舒服。」 说完,妇人笑咪咪的在苏九和纪余弦身上一扫,扭着肥胖的屁股出去了。 ------题外话------ 谢谢昨天大家的月票花花钻石,十二都看到了,谢谢亲爱的们! 第89章 恶鬼 待妇人走后,锦枫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根蜡烛,点燃后放在桌子上,将妇人拿来的蜡烛吹灭。 「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一些为好!」锦枫解释道。 「嗯。」纪余弦打开窗子,站在那,看着夜里寂静的山村,烛火将他欣长的身影拉的细长。 「对了,少夫人,今天那肉怎么回事?」锦枫问道。 闻言纪余弦也微微侧头看向苏九。 苏九正在打量屋子,闻声回头,淡声道,「那不是猪肉!」 「不是猪肉?」锦枫皱眉,疑惑道,「不是猪肉是什么肉?」 苏九眼珠一转,移开目光,耸肩道,「我也不知道!」 其实,她是知道的,那个味道她一辈子不会忘。 刚进伏龙帮的时候,她只是个乞丐孩子,有一天看到帮里的几个头目正在烤肉,她闻着那香味馋的口水直流,不由自主的凑过去,其中一人扯下一块肉递给她。她欣喜若狂,刚咬了一口,就见火上烤着的肉露出人的脚趾。他们烤的是人的大腿。 她跑到一旁吐的翻江倒海,那几个人嚼着肉哈哈大笑。 她对这种香味简直永生难忘。 但是现在她不能说,这一家似乎并不只是吃人肉那么简单,整个村子似乎都透着无法说的诡异,现在告诉锦枫,他们未必安奈的住,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她要看看这一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不知道?」锦枫惊愕的反问。 苏九回眸挑眉,「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有问题吗?」 锦枫,「……」 不知道为啥让他们吃?不知道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纪余弦看着少女眸含轻笑,转头对着锦枫道,「好了,回去休息吧。」 锦枫点了点头告退,「我们就在隔壁,会留人轮流守夜,公子这边若是有事敲墙就是!」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锦枫的身影自窗前走过去了隔壁。 苏九打了个哈欠也准备上床睡觉。 「洗脚!」男人突然回头道。 苏九已经倒在床上,皱着眉头道,「今天能不能不洗了?」 纪余弦看着她歪倒在床上懒洋洋的模样心头滑过一抹柔软,亲自拿了木盆,倒了热水放在床下,伸手去脱她的鞋袜。 苏九猛的坐了起来,讷讷道,「我自己来!」 她可不习惯让人伺候。 况且她还是有求于纪大公子,他不摆架子让自己伺候她就烧高香了。 苏九没有任何扭捏羞涩的除了鞋袜,脚泡在水盆里,浑身舒爽,只觉这一天赶路的疲惫都消失殆尽。 纪余弦幽眸滑过少女白皙玲珑的双脚,眸底流光闪烁,方要启口,目光一掠窗外,走过去伸手将帘帐拉上。 「怎么了?」苏九抬头。 几乎是同时,她已经听到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对着纪余弦微一挑眉,双脚出来,然后端着洗脚水慢慢靠窗子。 纪余弦一掀帘子,苏九抬手将水泼了出去。 两人配合默契,水泼出去,就听外面,「啊」的一声,有人似摔倒在地上,随后哭哭啼啼的跑了。 是村长家的那个痴儿少爷,半夜来偷看苏九。 苏九眸子浅眯,和纪余弦对视一眼,却都未多言,大概都觉得的这户人家十分诡异。 没有条件洗澡,纪余弦也只洗了脚后,上床休息。 床帐放下,两人并躺下才发现的这床极窄,只是普通人家的单人床榻,和纪府的根本没法想比。 苏九睡在里面,半个身子紧紧贴着墙壁,纪余弦还有半个手臂在外面悬着。 山中冬夜极是安静,刚刚戌时,天已经黑透,整个山村静下来,偶尔深山中传来一两声动物的低鸣,引的村子里的狗一阵狂吠,半晌,又渐渐恢复清寂。 桌案上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炉子里的碳也渐渐熄灭,房间里越发冷的如冰窖。 苏九手臂贴着山石的墙壁,冰冷的感觉透过来,渗入骨髓,似针扎似的麻痛。 苏九困的厉害,又觉得难受,半睡半醒间翻了个身,面向外面。 纪余弦大概也觉得悬着手臂难忍,侧身向里。 两人相对而眠,近在咫尺,呼吸相闻,男人身上淡淡清冽的水莲香随着他的呼吸喷在脸上,苏九睡意渐无,只觉这样近的距离让她十分不适。 身体微微一动,刚要转身朝向里侧,男人的手臂突然伸过来按住她的肩膀,半抱的姿势困住她。 暖意从男人身上传过来,让人异常的贪恋,苏九闭着眼睛,不在乱动,呼吸渐渐平稳进入梦乡。 纪余弦睁开眼睛,只见微弱的烛火下,少女蜷着身子,长睫若丹青小扇在她白皙如玉的面孔上落下淡淡暗影,额前的碎发落再来,拂过她挺翘的鼻尖,越发添了几分安静。 她手臂冰凉,纪余弦不由的靠近一些,将她整个人纳在怀中,呵护的姿势抱着她。 此刻的亲近没有刻意的挑拨和动情的旖旎,只是两个人在寒夜中互相拥抱温暖,或者还有一丝丝不曾发觉的心疼。 夜渐深,案上的烛火熄灭,周围一片漆黑如墨。 刚到子时,纪余弦突然惊醒,见苏九已经起身,脱了白日里的衣裙,穿着暗色的紧身衣,身形纤细匀称。 「你要去哪儿?」男人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慵懒而性感。 苏九正背对着他束发,闻声回身,低声道,「这户人家有问题,我现在要去看看!」 窗外不知何时有了月色,清亮如洗,朦胧的光影透过来,少女的面容模糊,只一双眸子极为清澈。 纪余弦长眸轻转,低低笑道,「夫人走了,谁保护为夫?」 苏九四下一看,找了一块石头放在床上,「听着动静,要是有人来,就用这石头砸对面的墙,锦枫他们一定会很快过来。我去去就回!」 过子时,该来的就要来了,但在这之前,她还是很好奇这家人到底隐藏了什么。 说罢,苏九将一块黑布蒙在脸上,只露出眼睛,打开门,轻步闪身而出。 纪余弦缓缓起身,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微微皱眉。 出了门后,苏九纵身上了屋顶,身手矫捷,灵动如猫,伏在屋顶上,想先去探后院。 借着月色,苏九看到后院比前院还大,格局几乎一样,四间正房,左右各有厢房,西厢房后有一小门通向院外。 一片漆黑中,最靠东的屋子里有微弱的亮光。 已经三更天,什么人还没睡? 苏九刚要纵身过去查看,就听吱呀一声门响,一黑色的身影从西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似端着什么东西,出了门往东走。 苏九立刻伏下身子,一动不动的看着。 男子端着碗,进了有亮光的那间屋子,等他进去,苏九飞掠追上去,无声的落在后院的房顶上,顺着屋檐倒挂在窗子上方。 然而离的远,根本听不到屋子里说什么。 苏九眼睛一转,见木窗上方有一个防雨的台子,只是极窄,只有一个孩子的宽度。 苏九翻身而下,前胸紧紧的贴着墙壁,侧身正好落在那台子上。 头微微往前一探,舌头舔开窗纸,眼睛凑上去,见屋子里有两个人。 屋子里的布置也几乎和前院一样,一张古旧的床,一张斑驳的桌案,此时床上躺着一个老妇人,半倚在床榻上,前面男人挡着,看不清面容,只闻到里面有熟悉的血腥味散发出来。 男人将碗端过去,喊道,「娘,该喝药了!」 妇人伸出树皮一样的手臂来,端过碗,嘶哑的问道,「怎么还不动手?」 男人道,「快了,过了子时就动手!」 说完,男人走到一边给炉子加碳,苏九此时也看清了床上妇人的脸,顿时一惊,竟然是白日里给他们指路的那个妇人! 原来那老妇人是村长家里的人,看样子还是男人的长辈。 她手里端着粗瓷碗,里面是黑乎乎的东西,一股腐臭的血腥味正是从那碗里散发出来的。 妇人喝下去后,将碗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缓缓躺下去,闭上眼睛道, 「回去准备准备吧,那几个护卫应该是会武功的,别失了手!」 「放心吧,娘,给他们点的蜡烛是参了迷魂散的,这会儿早睡的不省人事了!」 妇人嘴角裂开一个诡异的笑,微微点头,「那个姑娘模样不错,别弄死了,留着给我孙子当媳妇!」 「就怕又像上次一样,闹的太厉害,还差点伤了春儿。」男人蹲在炉子边上,皱眉道。 「还不都是你们蠢,下的迷药分量不够,让她半途醒了。」 「是,这一次儿子肯定让春儿把这媳妇娶了。」 「嗯,不听话就捆起来打,一直打服了为止。」 「我知道了,您早点歇着吧,我还要去给春儿弄吃的。」男人起来道。 「去吧!」老妇人闭上眼睛。 男人吹熄了蜡烛,转身出了屋子。 苏九紧紧贴着墙壁,见男人出来后又回了方才出来时的西屋。 等男人进去后,苏九飞身跟上去。 西屋里黑着灯,苏九伏在窗外,却半晌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 男人若是回来,难道直接睡了? 不是说过了子时还要动手? 苏九好奇的用手指抿开窗纸,借着月光往里面看。 西屋一张床,一个女人用的妆檯,一个木头柜子,两把椅子,却一个人都没有。 她明明看到那男人进了屋子。 苏九大眼珠一转,轻轻推开窗子闪身而入,里面空冷寒寂,炉子里的碳已经熄灭了,没有任何人。 难道有密室? 苏九在屋子里一扫,目光落在那木柜上,走过去,手放在上面缓缓打开,果然,里面出现一条黑漆漆的密道,似是通向地下。 苏九想也未想,抬腿进了密道。 她落脚无声,身若鬼魅,贴着密道的墙壁,缓缓往下走。 走了大概有十几丈,前面隐隐出现亮光,苏九脚步越发的放缓,慢慢靠近。 离的近了,渐渐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还有浓浓的血腥味和呻吟声。 密道的尽头有一道门,简陋的门框,连门扇都没有,苏九纵身伏在门框上,从石缝里往里面瞧,待看清密室里的情景,纵是她经历过无数血腥此时也不禁胸口一震,一股寒意顺着嵴梁骨蔓延上来。 眼前是一个极大的密室,有两个屋子大小,紧靠东墙下放着几个铁笼子,里面似有人,躺着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铁笼子旁放着一个木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人头,这些人头有的已经干瘪,有的还新鲜,只是五官都不全,有的少了鼻子,有的少了嘴巴,像是陈列品一样整齐的摆放着,幽幽烛火下,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木架是一个石台,上面放着木板,木板的一端有个头大的窟窿,此时一人一丝不挂的躺在上面,头正好陷进那个窟窿里,村中手里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很轻易的插进人的后脑,将脑壳撬开,血肉模糊的一团脑子掉在下面的碗里。 男人动作熟练,一看便知已经做过许多次,手里的工具也是特制用来开脑壳的,苏九还未看清怎么回事,脑子已经掉落下来。 木板上的人没了脑子还没死绝,嘴里发出低微的呻吟声。 村长端着碗走到一旁的木床上,上面躺着他家的痴儿少爷。 「春儿,该吃饭了!」 少爷坐起来,痴傻的两眼泛着贪婪的光芒,用勺子几下便将碗里的人脑吃了个干净。 苏九闭了闭眼睛,胃里翻腾的厉害,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吃人肉的噁心感再次涌上来、 村长的女人走到木板前,细细的打量上面的人,笑道,「这人嘴巴生的不错,要不是来了个更好的,我就用他的嘴巴给我儿换上。」 说完她回头兴奋的道,「今天那个公子每一处都长的俊美,可以把整个脸割下来给我儿换上,以后我就不用东拼西凑了!」 苏九听到这话方明白,怪不得她看着那少爷的脸有些奇怪,原来鼻子嘴巴都是从其他人身上割下来,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拼凑在那痴儿的脸上,竟也看不到痕迹。 「等一会儿下手的时候,告诉他们千万别伤了他的脸,我要给我儿留着!」妇人交代道。 「嗯!」男人随口应了一声,将已经没了脑子的人拖下来,放到另一块案板上,拿了刀开始分解。 那案板因为常年渗血,已经变成黑褐色。 床上的痴儿嚷嚷道,「我要媳妇儿,我要媳妇儿!」 他一边喊一边闹,像个三岁的孩子撒泼,脸蹭在被子上,嘴巴和鼻子全部都掉了下来。 露出白森森的牙和两个黑漆漆的鼻孔,裸露的皮肤鲜红似血,若地狱魔鬼一般。 苏九看着他的样子,猜测这个少爷应该是被火烧了头,五官化掉,头发也被烧光,长了一层癞疮。 「哎呦,我的宝贝儿!」妇人喊了一声,忙过去把他抱在怀里,解开衣服给他餵奶,「别闹,别闹,等一下抓了那小妮子就给你送过来。」 男人两排牙咬着女人,听了话,立刻龇牙傻傻笑道,「娘真好!」 苏九再也忍耐不下去,眉目间沁着杀气,双手握拳,就要扑身过去。 突然肩膀被按住,苏九吓了一跳,倏然回头,见是锦枫蹲在门框上,对着她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公子让属下来看看,告诉少夫人不要轻举妄动!」 苏九眸子里翻涌的黑潮渐渐平息下去,暗暗点头,起身和锦枫沿着密道返回。 突然,密室里传来一声冷喝,「什么人?」 几乎是同时,苏九和锦枫的身后轰隆一声巨响,一面石墙从洞顶而落,直直的砸下来,震的整个密室都颤了颤,也彻底将密道封死。 苏九和锦枫对视一眼,知道没有退路了,没有任何慌张,自门框上翻身而落,缓缓出现在密室中。 密室中的村长和妇人都是一惊,「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恶事做尽,老天派小爷收你来了!」苏九冷喝一声,浑身煞气比这充满血腥的密室更摄人心魂,扑身而上,直直向着村长抓去。 男人惶恐后退,见苏九杀气腾腾,心胆俱裂,一把抓起旁边的妇人挡在身前。 妇人大叫一声,举起案板上的刀子向着苏九扎去。 只听「咔嚓」一声骨裂的声响,妇人手腕被踢断,仰头惨叫,肥胖的身子直直向着床上的痴儿砸去。 少爷看着苏九拍手叫好,「真好看,真好看!」 男人退到墙壁下,手指不知按了哪里,身后一道石门缓缓打开,锦枫眸子一凛,飞身而起,刚要去抓男人,就见那边妇人不知按了什么机关,一张带刺的巨网正向着苏九罩去。 不再管逃跑的男人,锦枫抓起石台上的木板,用力的向着巨网一挥,手臂一转,木板缠上刺网全部砸在妇人和她儿子身上。 妇人被刺扎的浑身鲜血直流,连身惨叫,却不忘护住身下痴儿。 苏九一脚将木板踢飞,抓起妇人用力的甩在墙壁上,随即飞身而上,一脚踩在她胸口,胸前肋骨尽断,她犹不解恨,双手抓起妇人的双腿,用内力一催,妇人嘶声裂肺的仰头大叫,浑身筋骨寸寸断裂。 苏九一松手,妇人便似一滩肉泥一般瘫软在地上,嘴里发出呜咽的哀嚎,似被扼住脖子的野猪哼叫。 痴儿听着自己母亲的惨叫声,向着床里缩去,用枕头和被子往苏九身上扔。 锦枫看着如罗剎般的少女,也不禁一怔,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子这般狠决。 但用在这一家子人身上,又分外的让人解恨! 苏九弯腰捡起方才妇人被踢掉的刀子,缓步向着床上的痴儿走去。 她目光冷澈,杀气凌然! 「不、不要!不要杀我的孩子!」妇人呜咽出声,涕泪横流,瘫软在地上的身体向着床边蹭过来,地上被蹭出来一道长长的血痕,「别杀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床上的痴儿将被子蒙在身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惶恐畏惧的看着苏九。 苏九闭了闭眼睛,压下胸口翻腾的怒气,回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妇人趴在地上,只脖子还能抬起,一张脸惨白,上面鼻涕口水将粉脂糊成一片,狼狈不堪,慌乱的看着苏九。 「说不说?」 苏九喝了一声,举刀在痴儿身上盖的被子上一划,一道血线飞出,那痴儿不知被刺伤了哪里,大声叫起来。 「说,我说!」妇人大哭出声。 「我们本是玉壶山东面青山镇的人,我们、老爷是员外,家里有千亩良田,生活富足,可是我们却生了一个天生畸形傻子,他十岁那年头扎进灶膛里,整个脸被烧的面目全非。后来、后来、」妇人喘了口气,继续道,「一个道士路过我们家,告诉我们只要吃一千个人的脑子,我们春儿就能变聪明,我们为了躲避世人的嘲笑,搬到深山里来,只要有过路的人,就把他们抓起来,将脑子给我儿子治病,其他的就分了吃肉。」 妇人说到最后声音微弱,喘息道,「别杀我儿,要杀就杀我吧!」 锦枫听的脸色铁青,「为了你儿子,就杀那么多人,你们真是禽兽不如!」 妇人嘶声痛哭,目光恶毒,「为什么我的儿子生来就是傻子,为什么他要受那么多苦,还要被人嘲笑。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苏九咬牙看着妇人,突然觉得一刀杀了她太便宜,筋骨尽断的疼,可以让她受更多的折磨。 天道轮回,她该为自己做下的虐得到报应。 锦枫去找出口,苏九转身目光落在那些铁笼子里,竖掌将铁链拍断,问道,「还有没有人活着?」 这些人应该都是过路在这里住宿的,被这变态的一家俘虏困在这里。 里面只有微弱的喘息声,却没人回应,影影绰绰可见里面躺着两个人。 苏九将两个人拽出来,只见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看穿着像是两个书生, 锦枫过来道,「找不到机关打开石门。」 「呵呵呵!」瘫在地上的妇人面容扭曲,嘴里发出喋喋怪笑,「你们也出不去了,就和我们一样在这里等死吧,等你们饿的不行了,照样也会吃人肉,呵呵呵呵!」 苏九不理她,只看向锦枫,「先看看这两个人还有没有救?」 两个昏迷的男子皆已被折磨的瘦骨嶙峋,锦枫拿起一人手腕,手指探了一下脉,缓缓摇头,「太晚了,这两人被关在这里至少已经十日,每日被灌大量的迷药,就算救醒,也会变成傻子了!」 苏九眸子一眯,寒意滑过,手里的刀子向着身后的妇人猛然飞去,妇人大笑的嘴被刺穿,鼻子也被削去半个,顿时痛昏过去。 既然两人已经救不活,苏九也不再纠结,起身和锦枫一起寻找出口。 他们进来时的密道被山石封死,找不到任何开启的机关,只得去找方才男人逃走的石门。 可是找遍了整面石墙都没有任何异样的地方,方才那男人到底动了哪里? 难道这个逃生门是一次性的?用过一次后就会自动封死? 「少夫人不必着急,公子见少夫人不回去,一定回来找的!」锦枫安慰道。 苏九冷哼一声,「你们家公子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还是先担心他吧!」 锦枫默然不语。 满屋子的血腥气,昏暗中带着压抑,苏九转头便见坐在床上的少爷正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苏九走过去,问道,「开关在哪儿?你知道,是不是?」 少爷下半个脸几乎已经没了,只有眼睛上的皮肤还算正常,傻傻的看着苏九,缓缓摇头。 苏九脚踩在床上,笑道,「你爹不要你了,他自己跑了,我们一起把他抓回来好不好?」 少爷呲牙傻笑,「好!」 「那你帮我们把门打开!」 少爷点头,抬手在床顶上一阵摩挲,拽住一根绳子用力一拉,那边靠近墙壁的锦枫立刻道,「找到了!」 苏九快步过去,果然见方才还平整的石墙上突然出现一个凸起,锦枫按下去,一道石门缓缓打开。 苏九目光一亮,和锦枫一前一后,闪身进了石门。 身后石门阖上,密道里一片黑暗,一直往上,走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在一口枯井里出来,就在院外的树林里。 两人从井里出来就听到院子里灯火通明,一片喊杀声。 苏九和锦枫目光一冷,纵身向着前院飞掠而去。 跳上墙头,见院子里涌进来很多村名,拿着锄头棍棒和纪余弦的护卫缠斗在一起。 这些村民不会武功,却似疯了一般,举着菜刀、镰刀,面容疯狂扭曲,似从地狱里出来的恶鬼,不怕疼,不怕死,倒下一个,后面的继续扑上去,远处似还有更多的村民纷涌而来,里面包括妇人,甚至孩子。 而从密室里逃出来的村长就站在边上指挥 众人攻击。 苏九飞身而上,一脚踢在一个村民手里的镰刀,那镰刀长了眼一般的向着村长飞去,刀尖将他的脑袋穿透,血顺着刀刃一滴滴的落下来。 村长张大了嘴,缓缓转身看向苏九,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锦枫跟上来,苏九回头道,「我去找纪余弦,你带着人杀退这些村民!」 「好!」锦枫微一点头,纵身沖向人群。 苏九穿过疯狂的人群,向着西屋急奔而去,屋子里黑着,苏九不知道纪余弦在不在,刚要推门而入,突然一记掌风猛然向着自己袭来。 苏九凌空后翻,双腿对着偷袭的人踢去,那人踉跄后退几步,双手曲指成爪,阴毒的看着苏九。 苏九去是一怔,偷袭自己的人竟然是那个哑巴婆子。 果然,这一家人,不,这一村的人都是恶鬼! 苏九目光冷寒,话不多说,霎时暴起,一拳向着婆子的眉心挥去。 那婆子被苏九的气势所震,惶恐后退,抬手一挥,袖子中无数银针闪着幽蓝的光芒向着苏九全身射来。 苏九冷笑一声,半空中旋身飞转,凌厉的风声狂啸席捲而去,那些银针顿时逆转,幽光闪闪,和狂风一起拍在婆子身上。 那婆子顿时被击飞出去,脸上扎着数根毒针,越发狰狞可怖,拍地而起,疯狂的向着苏九扑来。 苏九伸脚踢在婆子的膝盖上,抓起她的腕骨,「咔嚓」一声折断,远远的扔了出去。 那婆子再次扑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撑地想起身,却起了几次都又趴回去。 苏九走过去,抓起那婆子的衣领,一拳挥下去。 婆子脸色突然一变,眼泪涌出,惶恐摇头,白发散下来,看上去分外可怜。 这婆子的腕骨和膝盖都被苏九踢碎了,想要再害人都不可能,苏九精緻的眉目间一片清卓,扔下婆子,转身便走。 然而她转身的霎那,地上的婆子再次暴起,昏黄的眼睛里满是狠毒,袖中刀光一闪,一把弯刀猛然向着苏九后心扎去。 苏九眉头微皱,身形诡异的一转,闪身躲过凌厉的刀尖,一掌拍在婆子的头顶。 婆子保持着刺人的姿势,浑身一震,嘴角鲜血流出,双目渐渐涣散,砰然向后倒去。 这一次,真的再害不了人了! 苏九清冷的双眸中没有半分波动,看也不看那死去的婆子一眼,转身向着屋子里走去。 那婆子埋伏在屋外,希望纪余弦那傢伙没事! 开门进去,苏九顿时一怔,外面正在厮杀的热火朝天,纪长公子竟然还在睡觉。 苏九走过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到是睡的着?」 纪余弦坐起身来,抓住苏九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低头看着她,一双眸子若皎月流光,浅浅笑道,「夫人武功高强,有夫人在,为夫自然没什么担心的。」 苏九伸出手,「手脏了,公子帮我擦一下吧!」 纪余弦直接抓着苏九的手,黑暗中只觉手上一片黏糊,皱眉道,「什么东西?」 苏九淡声道,「村长家的少爷正在吃人脑,我看着不错,抓了一把带回来想让公子尝尝!」 纪余弦脸色顿时一变,一把将苏九推开。 苏九倒在床上,大笑出声。 纪余弦张开手,借着月色见手上是一片鲜红,这女人不知在哪里蹭了一手血,又蹭在了他手上。 拿出手帕,男人慢条斯理的擦手。 苏九起身走到床前,见外面仍然有村民涌进来,跳窗就要出去,「我去帮锦枫!」 纪余弦拉住她的手,笑道,「夫人要是走了,为夫怎么办?为夫手无寸铁,还需要夫人保护。」 苏九看着外面的厮杀,心痒难耐,但她的任务的确是保护纪余弦。 「行吧,那我守在这里!」苏九耸了耸肩。 纪余弦拉着苏九往床上走,回眸轻笑,「天色还早,不如,我们继续睡吧。」 苏九,「……」 纪长公子,果然非同一般! 后院里,刚睡下的老妇人听到外面出了事,忙穿着衣服起身,开门喊了几声自己的儿子,不见人回应,踩着碎步快步往前院走。 不就是杀几个人,怎么还这么大动静? 老妇人小心打开通往前院的门,看到门外的情景,顿时一惊,今天来的那些护卫,手持长剑,身形矫健,武功极高,砍那些村民就像砍白菜似的。 村民虽多,但此时已经有大半的人倒下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老妇人脸色惨白,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提熘乱转,一下子变看到了院子里倒在血泊中的村长,脑袋上插着一把镰刀,看样子早已死绝多时了! 她浑身一抖,猛的将门关上,哆嗦着双手把门死死插上。 不知道儿媳和孙子怎么样了,老妇人拿了一盏油灯往密道里走,碰到石墙才知这里也出事了,忙又往回走。 家里也不敢呆了,她打开后门,想逃出去。 出了门,就见几个村民拿着铁叉和镰刀正往这边急奔,她刚要呼喊,那些村民却以为她是要逃跑的客人,二话不说,一叉子叉进她胸口,另一个人已经举起镰刀,面目狰狞的对着她脑袋砍下去。 弯月隐入云层,天色漆黑如墨,杀戮瀰漫整个山谷。 半个时辰后,锦枫进来禀报,「公子,所有村民都已经被杀,这些人不逃、不退,只得全部杀掉!」 苏九已经重新点了火炉,纪余弦正坐在炉子旁烤手,闻言俊美的面容没有半分变化,只微一点头,「都是些什么人?」 「是这户人家的下人,同他们一起迁徙而来,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五六年,便是靠着杀害过路人为生。」 人脑餵了村长家的傻儿子,肉分了吃,其他的心肺等餵猪,这么多年来,死在这个村子里的人已经有几百人。 而这些村民也早已经泯灭了人性,真的成了山里的野兽。 那被堵的山路可能就是这些人所为,拦了路后,过路的人只得饶这个村子,便直接丧命于此。 过路的人大多都是长途跋涉远路而来的,失踪后家人也无处可寻,加上没人活着出去过,山中消息闭塞,所以这么多年来,这村子里的秘密竟然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或者他们是村子里的人终于惹了天怒,遇到苏九从这里经过。 苏九听到有这么多人被杀,心里有些沉重,恨这一家人的狠毒,也恨那个害人的道士妖言惑众。 火光闪烁,纪余弦眸光扫过苏九幽暗的眸子,转头对着锦枫吩咐道,「休息片刻,天亮我们就离开!」 「是!」 锦枫应声退下。 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苏九双臂抱膝,下巴放在膝盖上,看着炉火出神。 「怎么,同情那些被害的人?」纪余弦浅笑,抬手将苏九额前滑落下来的碎发理到耳后。 苏九缓缓摇了摇头,心里有些阴郁,也说不上是为了什么。 「你今天将村长的一家杀了,也算是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了仇,而且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应该高兴才对!」纪余弦抚着苏九的手下滑,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狭长的眸子火光下顾盼生辉,幽幽的看着她。 苏九黑眸一转,轻轻点头。 「好了,这次真的可以去睡觉了!」纪余弦拉着苏九的手往床上走。 因为两人是夫妻,所以也只给他们预备了一床被子,两人躺下,苏九突然想起纪余弦不喜脏污,而自己现在满身的血腥,不由的后退想要远离男人。 纪余弦手突然伸过来,揽上她的腰身往怀里一带,闭着眼睛道,「就这样,抱在一起暖和。」 男人凤眸狭长,面容妖娆俊美,苏九澄澈的眸子里闪过火光,安心的闭上眼睛。 天亮时几人出门,看着满院子的尸体半晌沉默无言。 尸体中有男人,妇人,还有孩子,手里拿着攻击人的武器,即便已经死了,面上表情依旧狰狞如野兽。 这些人,的确早已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没有了人的善良,也不知畏惧和疼痛,早已成为一群嚼着人骨的恶魔! 「长公子,少夫人请先上马车,属下带人处理。」锦枫道。 纪余弦微一点头,拉着苏九的手往院子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众人继续上马赶路,苏九撩帘往后看去,见村子里燃起了熊熊大火,浓烟滚滚中恶臭熏天,黑色的烟雾张牙舞爪,似地狱恶鬼最后的挣扎。 第90章 遇刺 出了这一片山,前面是个林子,山林极大,他们一直走到晌午也没看到人家。 马车停下休憩,两个护卫拾柴点火,烧水做饭,另外两人去打野味。 苏九直接坐在树下,打开奶娘给她准备的点心包袱,拿出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酥软清甜,入口即化。 锦枫停好了马车过来,苏九拿着包袱过去,笑道,「饿了没有,先吃一点儿垫下肚子!」 锦枫立刻低下头去,「属下不敢!」 「不敢?你怕我这里有毒不成?」苏九挑眉看着他。 在她看来,并肩做过战就是兄弟。 「不、属下不是那个意思!」锦枫惶恐摇头。 「既然不是,那就吃啊!」苏九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锦枫踌躇片刻,抬头见苏九眸子清澈,没有丝毫客套和虚伪,心中一暖,伸手拿了一块,真诚道, 「多谢少夫人!」 「一块怎么够?」苏九伸手又拿了几块塞到锦枫手里。 锦枫忙用双手捧着,闻着糕点的香甜之气,心中暖洋洋的舒服。 苏九又走到生火的两个护卫面前,把绿豆糕递给他们,「你们也吃!」 两个护卫忙摇头后退,「少夫人折煞属下了!」 「吃个东西怕什么?」苏九嗤笑,「难不成你也怕我这点心里有毒!」 「属下绝对不敢!」 「那为什么不吃?」 两个护卫抬头看了锦枫一眼,才双手在衣服上用力的蹭了蹭,双手接过点心,垂眸道,「多谢少夫人!」 「别那么客气!」苏九飒然一笑。 这边锦枫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敏锐的感到一道锐利的视线扫过来,抬头看去,只见纪余弦淡淡的看着他,唇角抿着笑,那笑却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他一口点心噎在喉咙里,顿时弯腰咳了起来。 苏九回来,坐在树下,继续吃她的点心。 纪余弦缓步走过来,眼睛一扫地上的枯叶,眉头不由的蹙起,却还是坐了下去,看着苏九咬着糕点,柔和笑道,「夫人给每个人发了点心,为何偏偏没有为夫的?」 苏九 将半块糕点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才转眸道,「你不是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树影下,男人墨莲红衣在地上铺开,如铺了满地烟霞,他笑的亦是妖冶如火,「以前是这样,但是,现在对夫人破例了!」 说着,男人如玉的手指伸到苏九的布袋里,自顾拿了一块绿豆糕,放进红唇里,缓缓点头,「夫人的点心果然美味!」 苏九哼笑一声,她就知道,矫情这种病饿上几天保证不药而愈。 「给你吃吧,我去撒尿!」苏九将布袋子直接放在纪余弦身上。 远处背对着他们的锦枫,胸膛鼓动了一下,突然又咳了起来。 苏九担心的道,「锦枫是不是风寒了,怎么总咳嗽?」 纪余弦目光浅浅扫了锦枫的背影一眼,对着苏九仰头笑道,「不必管他!」 苏九点了点头,往林子深处去了。 纪余弦拿着苏九的布袋往马车上走,路过锦枫时,淡声道,「附近有泉水,侍奉本公子沐浴!」 男人的声音有些淡,锦枫心神一凛,忙躬身恭敬道,「是!」 苏九找了地方方便后,提好了裤子,刚要回去,见似有一只野山羊跑过去,她眼睛一亮,抬腿跟上去。 野山羊的肉可比兔子肉香的多! 她明明看到是一只山羊,可追了一段距离,眼睁睁的看着那山羊不见了。 林子里到处都是低矮的灌木丛和半人高的枯草,苏九纵身上了一颗两人抱的杉树,抱着树干四处打量,远处似有一抹白,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水声,苏九挑眉,纵身向着水源的方向掠去。 离的近了,那水声越来越清晰,叮咚清脆,一洗冬日严寒。 锦枫背靠在一颗树后,听到身后风声传来,眉目一冷,手握在长剑上倏然回身。 在看到来人时,顿时又愣住,少夫人? 额……她和长公子是夫妻,应该没什么避讳吧。 锦枫想了想,又转过身去,倚在树背后,只当没看到。 苏九追着那抹白而来,离的近了才发现是男人的亵衣,她失望的嘆了口气,刚要回去,眼睛不经意的一扫不远处的山溪,顿时瞪大了眼。 灌木丛外是一清泉,周围落叶缤纷,树影成织,那泉水清澈见底,碧绿如波。 此时男人背对着她坐在泉水中,一头墨发散下,如瀑落水,裸露的肩膀肌肤如玉,白皙润泽,水珠滑过他精緻的锁骨沿着紧緻而流畅的线条落入水中,性感而妖娆,魅惑到了极致。 男人微微闭着眼睛,红唇艷艷, 阳光在他俊美如仙的面孔上跳跃,潋滟生姿,带着蛊惑人心的美。 苏九怔在那,喉咙滚动了一下,身体和内心同时升起一抹异样,让她有些烦躁,想要逃离,又似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也动不了。 水波轻漾,金光浮动,在男人身边聚集着璀璨的光芒,突然哗啦一声,男人从水里站起来,身姿欣长,宽肩窄臀,每一寸的肌肤都完美到了极致,带着某种惑人的力量和风流的妖媚,让人心头砰然一动,狂乱的跳起来。 水面停在男人脐下,清澈的水中隐隐可见男人翘臀,苏九傻傻的看着,等着男人转身走上岸来。 她期待着,却又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么。 灼灼的双目带着某种激动。 就像、看到了那只羊被她捉到后,剥的精光架在火上烤的嫩黄流油,只等着她大快朵颐。 「夫人何必站在那里看,到水里来,看的更清楚!」男人不高不低的声音缓缓响起,却似惊雷一样将苏九炸醒。 她猛然转过身去,突然又想,自己心虚什么?又不是她非要看,是他自己光天化日的在河里洗澡,既然他敢洗,干嘛还怕看? 苏九理直气壮的又转过头去。 不过很可惜,水里的男人已经上岸,而且穿上了中衣。 「夫人很失望?」纪余弦一步步向着苏九走来。 苏九耸了耸肩,理直气壮的道,「我是来抓羊的,没想偷看你,再说,我什么也没看到。」 锦枫走过来,将外袍递给纪余弦,然后迅速的闪身。 纪余弦走到苏九面前,俯身看着她,笑道,「夫人还想看什么,晚上给你看!」 「且,男人洗澡我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看的!」苏九冷哼一声,转身往回走。 纪余弦唇角的笑容却淡了淡,一把抓住苏九的手将她带回,眸子直直的看着她,未挽的墨发散下来,滑过苏九的脸庞,带起丝丝的凉和痒。 「夫人还看过谁洗澡?」 「很多啊!」苏九如实道。 的确很多,以前在伏龙帮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不和帮里的人一起下河洗澡,但看到过他们洗,一个个泡在水里,只露出脑袋,远远看去,像是无数西瓜浮在水面上。 纪余弦眼睛里的笑意越发的淡,微微勾唇,「是吗?」 说完,放开苏九的手,自顾往前走。 那绷直的身影,看上去好像、生气了? 苏九追上去,歪头看着他,「喂,你生气了?那下次我不看了行不行?」 「一个大男人,被看了怕什么?」 「别那么小气!」 纪余弦猛然停下脚步,转眸淡淡的看着她,「那你答应我,以后看到男子洗澡,一定立刻闭上眼睛,躲的远远的!」 不,他怎么会给她机会看到别的男人洗澡! 不等苏九应声,纪余弦拉着她的手往回走,斑驳的树影飞快的移动,男人精緻的侧脸看上去高深莫测。 苏九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低着头不知道想了什么,噗嗤一笑。 山林边上,护卫已经将剥好的野兔架在火上,烤的滋滋冒油。 苏九心道,那只羊要是抓住就好了,想到山羊立刻又想到男人光裸的后背,瞥了男人一眼,垂眸偷笑。 纪余弦眼尾瞥她一眼,本波澜不惊的眸子剎那间染了浅浅笑意。 吃了烤肉,又休息片刻,众人继续上路。 希望在天黑前能走出林子,找到地方住宿。 马车上,苏九肚子吃的饱饱的在马车上打盹,纪余弦看书喝茶,眼尾一扫毫无睡姿的某人,伸腿踢了踢她的脚,「会不会下棋?」 苏九睁开眼睛,目光还有些迷茫,「啊?」 「夫人会不会下棋?」纪余弦淡笑又问了一遍。 「不会!」苏九摇头。 「来,我教你!」纪余弦将中间桌案上的东西收起,手一按下面,桌案翻转,立刻变成了一个棋盘。 纪余弦在抽屉里拿出两个瓷罐,里面放着白玉和黑曜石做的棋子。 「过来坐!」 「哦!」苏九揉了揉眼睛坐过去。 一炷香后 纪余弦脸色铁青,似极力压制着什么,扶额闭眸,一字一顿的道, 「夫人,还是去睡觉吧!」 睡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苏九手里捏着一颗棋子,疑惑的看着他,「不下了吗?」 「嗯,马上消失!」 苏九耸了耸肩,顺势就躺在了桌案旁边,拿起纪余弦的衣摆盖在脸上,闷声道,「我睡了,不吃饭不用叫我!」 纪余弦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忍耐最重要! 马车一路走到天黑,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山林依然一眼望不到边,前面也慢慢变成馄饨的一团。 「公子,今晚要露宿了!」锦枫的声音传进来。 「嗯!」纪余弦淡淡应了一声。 车厢一角燃着琉璃宫灯,灯火昏黄,纪余弦半倚着软枕假寐,旁边苏九睡的昏天暗地。 抬手将她踢掉的被子盖上,纪余弦一腿曲起,目光淡淡的看着身下熟睡的少女,唇角微勾。 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天彻底黑下来已经看不清路了,锦枫停下来让人搭帐篷生火做饭。 马车下有一个夹层,拉出来后,里面放着帐篷,做饭的锅,支架等各种露宿用的东西。 苏九醒的时候,纪余弦不在车内,外面飘进来浓郁的肉香。 苏九吸了吸鼻子,还未起身,就听车门吱呀一响,纪余弦出现在马车外,对着她伸手,「夫人,该吃晚饭了!」 苏九握着他的手跳下马车,见众人围着火堆而坐,火堆上架着一个铜锅,里面放了肉片和蘑菇,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在这寒夜里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也不避讳,苏九直接在锦枫旁边席地而坐,笑道,「有酒吗?」 锦枫看了纪余弦一眼,见他没反对,才从身边拿了一个酒罈给苏九。 苏九仰头喝了一大口,「好酒!」 锦枫挑眉,自然是好酒,三十年的竹叶青,在盛京最好的酒楼里也难喝到这么好的酒。 众人看着这样不拘小节的少夫人,也少了些拘束,气氛轻松,身上也多了些暖意。 锦枫用青花细白瓷碗盛了肉汤递给纪余弦,里面放着精緻的雕花银勺。 就算在这野外条件艰苦,纪余弦的吃食和餐具也从来不含糊。 苏九又喝了两口酒,旁边纪余弦微微皱眉,淡声道,「盛一碗汤给少夫人!」 说罢将她手里的酒罈夺走放在一旁,「不许喝了!」 苏九一双眸子里似碎了星辰,炯澈流光,撇唇对着锦枫道,「你们这主子管的真宽,反正我从来不会管我的属下喝酒!」 锦枫只道她说的是醉话,恭敬笑道,「公子是怕夫人空腹喝酒伤了肠胃,是关心少夫人!」 苏九捧着汤碗,挑眉道,「你们城里人就是会说话!」 其他人忍俊不禁,都跟着笑起来。 众人说笑一阵,等纪余弦和苏九喝了汤,才各自盛了端着碗吃。 饭后,苏九活动了一下筋骨,坐了一天车,只觉浑身都僵了。 锦枫走过来递给苏九一杯茶,笑问道,「昨晚少夫人在密室打那妇人的时候功夫好厉害,属下冒昧问一句,少夫人师出何人?」 盛京城里一些富家小姐,因为身子弱,也可能会请一些师父到家里教一些拳脚,不过都是些强身健体的花拳绣腿,但是昨天苏九出手狠辣老练,直击要害,不像是家里的那些师父教的。 苏九淡笑一声,「我学的太杂了,早已经不知道真正的师父是哪个。」 伏龙帮里当然也有一些真正的落难高人,就像那个短暂停留的剑客,她跟很多人学过功夫,最后自己揉在一起,成了她特殊的功夫套路。 「要不要打一个回合?」苏九目光挑衅。 「啊?」锦枫一怔,和少夫人打架他还真不敢,但是习武之人找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总想切磋一番,他又忍不住有些心动,「这、这、」 「什么这个那个的,要不要打?」苏九话音未落,腰身突然被人揽住,纪余弦带着她往马车上走,眸光淡淡,俯身在她耳边低声笑道,「又忘了你的身份是不是?」 苏九明亮的眸子顿时暗下去,意兴阑珊的道,「知道。」 「知道便好!夫人先歇息吧!」纪余弦扶着苏九上了马车,然后将车门关上。 回身,锦枫正站在身后,垂头道,「属下知错!」 或许是苏九太过随和,很让人忽略她是他们的少夫人,才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纪余弦幽深的眸子在他身上扫过,脸色略淡,只嗯了一声,从他身边走开。 锦枫脸色微白,身姿更加绷直。 苏九躺在马车里,白日里睡多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双手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瞪着看着车顶。 太特么无聊了! 要是长欢胡大炮他们在,还可以斗酒玩骰子,现在就她一个人,只能干瞪着眼。 纪余弦回来的时候,苏九正在烛灯下习字。 男人浅浅一笑,「难得看你如此用功!」 苏九耸了耸肩,「睡不着!」 纪余弦将火炉里添了碳,长眸瞄了一眼苏九写的字,见她已经开始学习成语了。 真的是进步神速! 「不要写了,夜深了,早点睡!」纪余弦收起她手中的笔,将桌案放平,两人平躺在绒毯上。 寒冬的山林极静,山兽虫蛙皆眠,只偶尔风穿林子,发出呜咽的低鸣。 外面篝火还烧着,火光照在窗子上,透过薄薄的光亮。 隐隐还能听到守夜的护卫正在低声交谈。 苏九没有睡意,侧身见纪余弦已经闭上了眼睛,微弱的火光在他身后凝成淡淡的光华,暖光氤氲中,睡着的男人少了白日里的邪肆和妖媚,多了几分慵懒的漫不经心,容色艷绝,俊美如仙。 苏九看着男人赏心悦目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 夜更深,薄雾渐渐瀰漫整个山林,掩星遮月,漆黑不见五指。 两个护卫睡在火堆旁,突然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两人立刻惊醒,见是同伴,才松了口气,问道,「怎么了?」 四个护卫分成两组,轮流守夜,喊醒他们的是正在守夜的辰风。 辰风眉头紧皱,压低声音道,「辰轻去方便,已经一炷香的时间,到现在还没回来!」 辰云和辰雷顿时起身,眉头紧皱,看了一眼马车,低声道,「你守着,我们两个人去看看,一盏茶后没回来,你去禀告锦护卫。」 「好!」辰风点头。 两人进入山林,身影很快被黑暗和薄雾吞没,辰风在火堆前坐下,不断的向山林中张望,神情焦急。 然而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辰风在光火能找到的边缘向着林子里面张望,除了黑暗和迷雾,看不到任何人。 他心中更加焦虑,不敢再耽搁,忙走到马车前,喊醒锦枫,「锦护卫,出事儿了!」 他话音刚落,几乎是同时,车厢内正熟睡的苏九猛然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纪余弦,悄悄坐起,耳朵贴在门上。 「什么事?」锦枫压低声音问道,声音清冽,没有半分刚睡醒的惺忪。 辰风将辰轻三人前后失踪的事说了一遍,面色凝重。 锦枫眉头蹙起,看了一眼身后,低声道,「我去看看,你守在这里,不管我能不能回来,都不要再离开,一定要保护好公子和少夫人!」 「让属下去吧!」辰风凛声道。 「不,你留在这里!」锦枫冷眼看着幽深的山林,握了握腰上的悬剑,掠身而去。 辰风站在马车下,望着锦枫身影消失的方向,警惕的看着四周。 苏九眉头皱了皱,守在窗子旁,仔细的听着林子里的动静。 雾气越来越浓,连燃烧的火堆都渐渐被雾气淹没,在周围幻化出一圈圈朦胧的光晕,突然,林子里传来打斗的声音,隐隐还有人在求救,「辰风,快来!」 辰风神情一凛,拔剑纵身而去,飞快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几乎在辰风沖入林子的同时,马车周围突然涌出来无数穿着黑衣的蒙面人,手持弓箭,齐齐瞄准马车。 苏九一惊,回身一把握住男人的手腕,「纪余弦,出事了!」 外面黑衣人头领发出一个指令,剎那间,只听寂静的林子里响起无数「嗡嗡」声响,急剑如雨,穿破夜色,对着马车急射而来。 马车前的黑色骏马扬蹄嘶鸣,一跃而起,马车跟着抬起,轰隆响动。 飞箭射在车厢上,像是射在坚铁上一般,砰砰落地,竟无一箭射中。 黑衣人头领露在外面的一双鹰目狠狠一眯,挥手道,「继续射!」 马车旁燃烧的火堆突然火势增大,无数火星飞起,向着那些黑衣人呼啸而去。 「啊!」 几声惨叫,黑衣人瞬间倒下数人。 锦枫带着辰风几人若鬼魅一般出现在黑衣人身后,手中剑光闪烁,凌厉如虹,漫天浓雾被搅散,黑衣人如刀割麦子一般倒下,无数惨叫声和哀嚎声将寒夜的寂静打破。 辰轻肩膀受了伤,被几人护在身后,脸色清寒,好一招调虎离山,若不是锦枫,他们几人恐怕此时都已经变成死尸。 苏九在马车里,听到锦枫几人已到,开门就要出去和他们一起并肩杀敌。 手腕却被刚刚起身纪余弦拉住,他微微靠着车壁,神色淡淡,语气波澜不惊,「夫人留在这里!」 「外面刺客很多,我怕锦枫他们应付不过来!」苏九皱眉道。 「应付刺客是锦枫他们的事,夫人的任务是保护为夫。」纪余弦浅浅一笑,倒了一杯茶放在唇下慢饮,对外面的厮杀声充耳不闻。 外面喊杀声震耳欲聋,只听着便让人心惊肉跳! 锦枫他们武功虽高,可敌人众多,未必能赢。 「锦枫是你的贴身护卫,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他?」苏九冷声问道。 纪余弦微微勾唇,「如果连这样的刺客他都应对不了,就不配做我的贴身护卫。」 苏九皱眉,对纪余弦的话无可反驳,只对男人的冷血感到心惊。 的确,能让自己的妻妾都互相残杀的人,怎么可能有感情? 苏九看着男人的目光变淡,推开一点车窗看着外面,盯着那些黑衣人,若是锦枫受伤,她随时冲出去接应。 黑衣人首领见锦枫他们以一当十,来势凶猛,立刻调整战略,分出一批人围住锦枫等人,另一批人杀向马车。 然而刀剑砍在马车上,只划出一道花火,在黑暗中一闪,剎那即逝,马车车厢连个刀痕都没有。 那些黑衣刺客对视一眼,面上皆漏出惊骇之色,这车厢是什么木料所致,竟比刀还坚硬。 一黑衣人眼睛一转,猛的将刀向着门缝砍去,只听哗啦一声,车锁滑落,他面上漏出一抹阴狠的笑,一脚踢开车门,刀已经砍向车内。 突然,刀在半途停住,剎那脱手而去,站在马车上的几人眼前火光一闪,双腿剧痛,惨叫一声向着马车下一头栽下去。 车厢中,少女扛着刀缓缓走出来,回脚将车门踢上,面容清卓,精緻的眉宇间沁着杀气,对着马车下的黑衣人勾手,「上来啊!」 围住马车的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看,目中闪过惊愕,不过一瞬的迟疑,然后举着手中长刀,蜂拥而上。 苏九手握长刀,刀锋锋利,身若游龙,完全是大开大合的招数,横噼竖挡,搅动漫天迷雾,数道血线迸发,无数黑衣人涌上来又倒下去,无一人能接近车门。 锦枫本焦急马车这边的情况,这少夫人这样勇猛,顿时松了口气,安心杀敌。 少女气势凛然,手中长刀快至巅峰,如落入人间横扫邪恶的煞女,似要将黑夜都要噼开。 站在黑衣人身后的头领看着苏九眉头紧皱,目光杀气闪过,挥手让涌上的杀手全部退下,弓箭手再起瞄准。 飞箭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的对着苏九罩下来,她长刀挥舞,背靠着车厢,舞的密不透风,烈烈雷鸣声中,炫目的刀光将少女笼罩在其中,煞气和光华犹如日月,照亮漆黑的寒夜。 漫天利箭下,苏九反而身形越发轻松,甚至开始反击,反手抓住一把长箭,若暗器一般对着黑衣人扔出去,数道黑影顿时无声倒下。 黑衣头领站在最后,眉头越皱越紧,这女子是谁,为何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他得到的消息里,纪余弦身边只有四个护卫和一个锦枫,他最防备的是锦枫,所以故意用调虎离山吊住锦枫,没想到竟然杀出来一个女子,武功高强,丝毫不在锦枫之下。 伸手缓缓取过旁边一人的弓箭,弓拉满弦,微微偏首对准马车上的少女。 他眸子一转,突然将箭头偏了一点,面露阴笑,手指倏然放开。 利箭呼啸而去,带着凌厉的寒风,噗的一声扎进前面黑马的腿上,那马吃痛,仰头惨叫,整个马车剧烈的晃动起来。苏九身形一晃,一支利箭擦着她的脸颊呼啸而过。 「射马!」头领冷喝一声,手中弓箭再次对准嘶声哀嚎的黑马。 苏九纵身欲跳上马背,身后车门突然打开,一只手臂伸出来,揽住苏九的腰身迅速的将她带进车内,木门随即阖上。 同时万箭已至,骏马前踢高扬,厮嚎一声,猛的急奔出去。 「公子,夫人!」锦枫见马车剧痛之下,慌不择路冲进了山林,顿时心急如焚,杀死两个黑衣此刻,刚要追上去,突然周围又涌上来无数黑衣人,将他们几人团团围住。 黑衣首领目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阴狠,留下一部分人缠住锦枫,带着其他人的紧山林去追马车。 骏马后臀中了两箭,那箭上带着倒勾,死死的扎进肉里,越动扎的越深,剧痛之下,烈马疯了一般的蹿进林子里,一路狂奔。 苏九跌在纪余弦怀里,眸色凛冽,起身想要出去控制发疯的马! 「呆在这里,不要动!」纪余弦双臂抱着她。 后面黑衣人已经追上来,利箭急射而至! 马车剧烈的晃动,颠簸难忍,飞箭射在马车上,一阵砰砰作响。 不知跑了多远,突然烈马仰头嘶鸣,前脚落空,整个马车向着山崖下掉下去。 苏九大惊,急速的解下身上的裙衫将纪余弦缠在自己身上,一脚踹开车门,脚点马车,另一只手抓起马车内的锦裘勾住山崖上的松树,身子顿时荡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马车迅速的向着崖下跌落,隐隐听到马声惨叫。 苏九一手抓着锦裘,一手抱着纪余弦的腰身,两人荡鞦韆一样悬在山崖上。 「咔!」 突然,树枝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隐隐传来断裂的声音,苏九眉头一皱,脚蹬在崖石上,试着跳上悬崖。 然而一用力,那树枝断裂的越发厉害,似乎马上就要掉落,苏九立刻不敢再动。 黑夜寒寂,崖风肆虐,割脸如刀,下面是万丈悬崖,顶上是想要他们命的刺客。 纪余弦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低笑道,「夫人若放下我,也许一个人还能活命!」 苏九眸子清澈,淡淡的看着他,「我说过要护你安全,决不食言!」 纪余弦唇角缓缓勾起,看着少女清卓的面孔,幽眸微深。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着崖边靠近,刺客已经追上来了! 苏九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抱紧了我!」 她要试最后一次! 纪余弦双臂紧紧的抱着少女的腰身,苏九猛的一踩崖石,抓着锦裘的手猛然放开,用力的抓着一块凸起的山石,微微咬牙,纵身跃上崖边。 轻轻喘了口气,听到黑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九抓着纪余弦的手带着他向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两人的身影刚消失,黑衣首领带着人已经赶到,点亮了火把,仔细看了看马车滑下去的痕迹,沉思片刻,起身看向远处,沉声道,「他们没有死,已经跑了,马上搜索,就算翻遍整个山,也要杀了纪余弦!」 「是!」 身后黑衣人齐齐应声,训练有素的分成十人一组,向着各个方向追击。 刺客似乎对纪余弦势在必得,苏九很快就发现,黑衣人的数量在增多,前后左右,似乎都有脚步声,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聚拢。 「喂,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苏九回头咬牙问道。 纪余弦身上还绑着少女的衣衫,方才一阵疾跑,外袍已经被荆棘刮破,狼狈不堪,男人却依旧神色慵懒从容,耸肩笑道,「夫人是山匪,想必得罪的人更多,你确定不是沖你来的?」 「好啊!」苏九抱肩,「那我们分开走,看看刺客追的是谁?」 纪余弦立刻抱住苏九的肩膀,温柔笑道,「不,我还是喜欢跟着夫人!」 「那就少废话!」身后敌人已经追上来,苏九抬手将纪余弦抗在肩上,撒腿就跑。 纪余弦头朝下,脸色涨红,挣扎道,「夫人,我觉得你若抱着为夫,也许跑的会更快一点!」 「啪!」苏九一巴掌拍在男人屁股上,「别说话!」 男人一张俊脸顿时由红转青,干脆闭上眼睛。 突然一道凌厉的风声向着苏九面门急射而来,苏九眉头微微一皱,一个利落的凌空后翻闪过,前后赫然出现两波赫衣人,将苏九的路全部堵死。 这些人身形矫健,目露凶光,出手狠辣,一见便知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把你身上的人放下,我们放你一条生路!」一黑衣人上前一步,冷声喝道。 苏九勾唇一笑,杀气横生,「想要小爷的命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她话音未落,身形猛然爆起,左脚横踢,「咔咔」只听几声骨裂的声音响起,苏九伸手夺过一刺客的长刀,一道血线飞出。 她背着一个人,速度却极快,那些黑衣人还没看到她如何出手,就已经数人无声倒下变成了尸体,严密的包围出现一个破口,少女扛着人,迅速的狂奔了出去。 其他黑衣人都是一愣,来不及惊愕少女老练的功夫,急忙再次追上去。 苏九奔出去一段,眼睛一转,看着旁边参天的大树,立刻飞奔而上,将纪余弦放在树上,急声道,「我去引开他们,你在这里等我!」 纪余弦被她垫的七荤八素,脑子发胀,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去哪儿?」 「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黑暗中,苏九面容冷冽,语气坚定,挥开纪余弦的手,纵身跃下树干,远离一段距离,故意等着黑衣人追上来,才再次飞奔。 纪余弦起身,看着黑衣人追着苏九而去,眸子缓缓眯起。 第91章 拼死相护 黑衣人追出一段距离,突然停下脚步,人怎么不见了? 乌云遮天,不见星月,周围一片漆黑,只见树影憧憧,一片死寂。 二十几个黑衣人站在那里,方要分散开寻找,突然头上刀光一闪,少女自十丈高的树上旋身而下,瞬间便到了眼前,黑衣人张大了嘴,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觉喉咙一凉,数颗人头飞出,血球一般的滚了出去。 众人骇然,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苏九纵身而起,身若鬼魅,剎那消失。 苏九也不恋战,杀了人就跑! 黑衣人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通红,攥了攥手里的长刀,咬牙道,「追上她,杀无赦!」 「是!」 众人向着苏九消失的方向再次追去。 苏九跑了一段,前面有脚步声急速追来,后面的人也已经赶到,她咬了咬牙,拐弯向另一个方面逃跑。 身后的两路黑衣人合拢,几乎没有停顿的向着苏九追去。 突然,苏九脚下一晃,猛然停下,前面是一处断崖,崖壁陡峭,深不见底。 回身方要回去,就见二三十个黑衣人已经包围式的围上来。 苏九站在那,手持长刀,刀上血痕散发着弒杀的血腥。 「纪余弦在哪?把他交出来,我们给你留个全尸!」黑衣人不断向着崖边逼近,淡漠开口。 少女一身黑色紧身衣,身后高束的长发被崖风吹乱,遮住她清冽绝艷的面孔,只看到凄迷的月色下一双精緻的双眸煞气凌然,似山中孤狼。 她唇角裂开一抹决然的笑,一言不发,转身向着崖边奔跑而去,纵身跃下。 黑衣人惊愕的倒吸了口气,齐齐跑上前,站在崖边向下张望。 她真的跳崖了? 崖风猛烈,割面如刀,崖下漆黑无底,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突然,黑暗中伏在崖壁上的一道纤细的身影腾空而起,手中长刀沿着崖边急速滑过,无数惨叫声骤然而起,二十四个黑衣人脚筋全部被划开,鲜血顺着黑色的靴子一直流到崖石上,一道弯曲的血线顺着断崖的形状蜿蜒流淌。 黑衣人惊恐的睁大双眼,剧痛之下,或向前扑倒跌入断崖下,或向后仰去,抱着双腿惨叫,无一人站立。 苏九看也不看一眼,身影飞掠而去,瞬间没入黑暗中。 回到之前的大树上,男人还在「乖乖」的等着她,见她回来,立刻抱住她的腰身,「夫人,为夫担心死了!」 苏九嗤笑,想到方才男人靠在树干上一副要就寝的模样,是担心她? 「走吧!」苏九抬手推开男人无辜装温柔的脸,一手揽住他的腰身,纵身跳下大树。 辩了一下方向,苏九带着纪余弦继续逃命。 锦枫他们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在山林中走了一段,找不到锦枫他们,连一只跟踪他们的黑衣人也没了身影。 「夫人,咱们现在去哪儿?」纪余弦紧紧的住着苏九的手。 苏九瞥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夫人不会是,迷路了吧?」男人长眸清澈,微微挑眉。 苏九耳根微微一红,冷笑问道,「你认识路?」 他们进了林子深处,四处都是参天的树木和杂草,山雾浓郁,天上的月亮又不见了踪影,迷路不是很正常? 纪余弦突然庆幸,方才女人把他放在树上还能找回去。 「我说,你一个商人,怎么会招惹了那么多仇人,还派了专业的杀手来杀你,你这命够值钱了!」苏九似笑非笑的道。 「为了钱,人可以变成鬼,杀人又有什么奇怪的。」男人不在意的道。 苏九一怔,听纪余弦的话,他似是知道谁要杀他? 「你的护卫呢?怎么都不见了,不会是都各自逃命去了吧?」少女转头问道。 「所以我现在依靠的只有夫人了!」男人一脸媚笑的抱住苏九的肩膀。 苏九抖了抖肩膀,一手提着刀,一手抓住男人的手腕,「跟在我后面,不要乱跑!」 「好!」男人乖巧应声。 走了几步,苏九突然停下,清冷的眸子缓缓眯起,低声道,「来了!」 「嗯?」纪余弦疑惑的看着她。 「跟在我身后,我若倒下,你就自求多福吧!」苏九抓紧了手中长刀,面容清冽,冷冷的看着前方。 她话音刚落,无数黑衣人在黑暗中走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至少有上百人。 黑衣人头领站在最前面,一双鹰目嗜血狠辣,死死的盯着苏九,一字一顿的道, 「两个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剎那间,黑衣人如黑色的潮水般对着苏九两人涌过来,刀剑如网,对着两人兜头罩下。 苏九一手护着身后的纪余弦,手中长刀横噼出去,华光乍现,若月破乌云,带着雷霆之力,将黑夜噼开,毫不留情的向着黑衣人扫去。 「杀!」黑衣人声音肃杀,比林子里的寒风更加凌厉,看着苏九的目光向是冬夜里的饿狼,发出憎恨和贪婪的亮光,这女子杀了他们那么多兄弟,他们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苏九面容坚韧,面对层层涌上来的黑衣人,没有半分慌色,手中长刀喝了血,如同有了生命,上下翻飞,血线迸发,数颗人头飞出去,无数黑衣人倒在脚下。 黑衣人杀红了眼,面部狰狞,甚至连杀人的章法都不要了,发了疯的向着苏九进攻。 他们是杀手,就算送命也不可以后退~ 刀光剑影下,少女身形矫健,没有任何虚招,每次出手,必有人倒下,拿碗,横噼,旋身、杀人!动作稳重而迅捷,快到巅峰,让那些本疯狂的黑衣人渐渐心生恐惧,这果真是个女子? 山雾被搅散,断枝枯叶漫天飞舞,浓郁的血腥在林子里瀰漫,杀戮在进行,惨叫声和哀嚎声冲破云霄,惊醒了山中的野兽,发出阵阵嘶鸣。 黑衣人首领站在人群后,看着中间的少女,眸子狠狠眯起,他偏不信,他这么多手下,都对付不了一个女人? 然而少女身后护着一个人,被团团围攻,一盏茶的功夫,黑衣人倒下将近一半,少女仍旧毫发无伤! 他渐渐失去了耐性,取过后背的长弓,上箭,拉弓,瞄准少女身后的男子。 他自然不能忘记,他们的目标是纪余弦! 飞箭呼啸射出,带着雷霆之势,风驰电掣般向着男人的胸口射去。 黑暗中,飞箭剎那而至,纪余弦立在苏九背后,猛然抬眸。 耳边风声微动,苏九霍然回身,挥臂向着长箭噼去。 咔! 飞箭被砍成两半,箭羽分裂,中间一支短小的利箭继续急速而去。 子母箭! 苏九眸子倏然一眯,旋身而转,张口咬住那只短箭,身后刀光再次笼罩而来,她下意识的回手护住纪余弦,只听「噗」的轻响,一把长剑直直扎进她胸口。 苏九抬脚将刺伤她的黑衣人踹飞出去,急速后退。 还好,扎的不深! 「你受伤了?」纪余弦一把揽住少女的肩膀。 「没事儿!」苏九咬了咬牙,抬手挡开噼过来的一刀,捏住对方手腕,只听咔嚓一声骨碎的声音,黑衣人惨叫倒地。 苏九刚要在冲上去,突然脑子里嗡的一响,身形轻晃。 剑上有毒! 苏九目光冰冷,面容清卓,微微偏首对着男人道,「等下我杀出一条路,你立刻逃跑,不要回头,不用管我!」 「苏九!」纪余弦紧紧的握着少女的手腕,看着她雪白的脸色,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黑潮翻涌。 剩下的黑衣人一眨不眨的看着苏九,自己的同伴转瞬间在一个女人手中折了一半,此刻他们对她也不禁生了几分敬畏,谨慎的围在周围,似一群觅食的猎豹,打量这敌人,随时扑上去厮杀。 「放下我,也许你自己还能逃走!」纪余弦突然淡淡开口。 苏九瞥他一眼,「我说过会保护你!我苏九说话,从来不会食言!」 纪余弦狭长的墨眸在黑暗中流光暗转,幽幽的看着少女凛冽果决的侧颜。 苏九手中的长刀被染红,血痕一滴一滴的渗入脚下泥土,她手掌缓缓握紧,低声道,「准备好,记住我的话,不要回头!」 她话音一落,身形猛然拔地而起,极快的向着黑衣人杀过去。 似一缕光,一阵风,一道闪电,穿过重重迷雾,沖向黑暗。 纪余弦胸口微微一缩,似自己也被扎了一刀,有毒素缓缓流入心脏,随着血液在身体里蔓延。 厮杀再次而起,黑衣人呼啸涌上,举起手中长刀对着两人噼下。 旋身,飞转,横噼,竖刀……苏九一边进攻,一边将身后的人护的密不透风,动作勇猛,令人胆寒。 然而,她越是用力,身体的毒素蔓延的也越快,手臂渐渐麻痹,胸口鲜血不断涌出,脑子也开始不再清醒,苏九只下意识的挥舞着手臂,不肯停下,不肯放弃,一双清眸通红,竟真的慢慢杀出一条血路。 「唰!」 苏九一刀砍掉侧面两个黑衣人的头颅,伸手将纪余弦用力推出去,「快跑!」 随即返身,将追上来的黑衣人拦下! 「杀!她要支撑不住了!」黑衣人再次举刀扑上来。 左臂一阵剧痛,苏九旋身闪避,猛然前扑,一刀杀死一个追纪余弦的刺客,转身将扑上来的刺客拦下,拼尽最后的力气为纪余弦逃跑争取时间。 眼前的黑衣人渐渐重影,她动作也变的迟钝,肩膀上似又受了伤,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机械的挥臂、杀人!终于,体力达到了极限,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身后纪余弦逃了多远,砰然向后倒去。 无数刀光迎面对着她罩下! 苏九无声冷笑,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里! 毒素蔓延,她脑子里一片混沌,抬手无力的挡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 黑衣人首领看着少女倒下,冷笑一声,拉弓瞄准逃跑的纪余弦,眼睛却突然一眯, 纪余弦不见了! 而此时,杀向苏九的那些刀剑猛然停在半空,再无法落下半寸,本应倒在地上的少女被男人抱在怀中,站在众人身后。 众人惊愕起身,男人立在黑暗中,身姿挺拔,气势尊贵不容人侵犯,缓缓抬头看过来,一双本妖媚的凤眸此时冷冽如刀。 剎那间林子中狂风肆虐,猛烈的罡气旋转,男人接过苏九手中的染血长刀,红袍翻飞,刀光如虹,一个呼吸间,林子里所有的黑衣人惊骇的睁大眼睛,齐齐倒地,脱口的惨叫未及发出,人已凉透。 远处的黑衣人首领骇然的看着纪余弦,转身便逃。 突然后背一痛,山中凉雾涌入,他瞪着眼睛,轰然向后倒去,长刀直直透体而过。 风静下来,满地尸体,死寂无声。 男人墨眸漆黑,波澜不惊,抱着怀里的女子转身,缓步离开。 —— 生了火,山洞里有了亮光,空气也不再那么清寒。 被放在草堆上的少女依旧昏迷着,脸上溅的满是血迹,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孔,大概是伤口疼痛,眉心紧紧皱着。 等山洞里暖和了一些,纪余弦才过去,将少女的衣服解开,露出半个肩膀。 肩膀上的伤比较严重,血肉往外翻着,还在往外渗血。 少女细长的脖颈上挂着一根红绳,纪余弦微微侧目,将绳子拿出来,见是一块通透的翡翠玉佩。 「冽」 看到玉佩下面小小的字,男人瞳孔微微一缩。 那人的东西? 竟被女子这般贴身的放着,纪余弦轻嘆一声,他的夫人看来一点都不乖! 将玉佩放回去,纪余弦在怀里取出两个瓷瓶,打开一个倒出一粒黑色的丹药餵进少女嘴里,再打开另外一瓶撒在她手臂的伤口上,扯下一段中衣为她包扎。 那伤药极好,很快伤口便不再流血。 还有一处伤在胸口上,纪余弦缓缓将少女的衣服往下拉,肌肤雪白,鲜血醒目,起伏的弧度上赫然一道剑伤,伤口不大,也并不深,却往外渗着黑血,看上去比肩膀上的更触目惊心。 「我真的值得你用生命相护?果然是个傻子!」男人唇角勾起一抹微嘲,淡淡低喃。 伸手将少女抱在怀里,纪余弦低头吸在少女的伤口上,吸出一口黑血,极快的吐出去,再次低头用力的吮吸。 「嗯、」昏迷中的少女摇头低吟。 这个位置,加上少女无意识的声音……纪余弦无耻的在这个不该的时候有了不该的反应。 呃,不要留疤才好,否则以后可能会影响手感。 男人继续无耻的想着,然后继续低下头去。 直到伤口渗出鲜红的血,纪余弦才起身,将方才的药瓶拿过来撒在伤口上。 包扎后,给少女将衣服穿好,纪余弦皱眉看着她脸上的血迹,勾唇笑道,「看在你这么拼命的份上,为夫便伺候一下夫人吧!」 将少女平躺放好,纪余弦将火撩的更旺一些,抬步出了山洞。 片刻后返回,第一眼看向少女,见她仍旧安然无恙的躺着才将手里的水罐放在火上,等着烧热后给少女擦脸。 「娘亲,你在哪儿?」 「娘亲,水好冷,九儿要被淹死了!」 …… 虚弱的声音在山洞里响起,纪余弦回身看去,见苏九闭着眼睛,似是做了什么噩梦,面上尽是惶恐,摇头呓语。 纪余弦走过去,将少女抱起来, 「夫人?」 「苏九?」 苏九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脸颊在他衣服上轻蹭, 「娘亲,九儿好冷!」 「水好冷!」 纪余弦抱着她靠近火堆,紧紧拥在怀里,轻声抚慰,「不怕,我在这里!」 也许是男人身上的暖意给了少女安全感,她眉心皱了皱,偎在男人怀里又沉睡过去。 纪余弦用湿帕子将她脸一点点擦干净,看着少女苍白的脸色,眸底幽深,晦暗不明。 苏九醒的时候,天还未亮,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觉全身酸疼的厉害! 神智未完全清醒,苏九眼睛闭上,模糊中似有火光闪烁。 她死了吗? 到了阴曹地府? 因为前世杀戮太重,阎王爷要将她油炸,火都已经点好了! 苏九闭着眼睛摇头,「冤枉,不要炸了我!」 「不要炸了我!」 苏九急呼一声,猛然坐起身,双眸大睁,看着旁边的火堆剧烈的喘息。 睡在她旁边的纪余弦睁开眸子,轻轻勾唇一笑,「夫人又做了什么噩梦?」 她没死? 苏九怔怔看了看双手,意识回笼,肩膀上一痛,顿时又躺回去。 纪余弦顺手将她接住,揽进怀里,低声笑道,「身上有伤,不要乱动!」 苏九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男人,眸子映着火光,似清澈的山泉中阳光闪烁,「我们在哪儿?」 「应该还在山里!」纪余弦道。 「我们怎么逃出来的?」苏九皱眉问道,她记得自己昏迷之前那些黑衣人都还在。 纪余弦淡声道,「夫人昏迷之后,他们来抓我,我绕了个圈子回去把夫人救到这里。」 「就这样?」苏九疑惑的抬眸。 「嗯,就这样!」男人语气认真。 「那我们赶紧走,去找锦枫,否则等刺客找过来,我受了伤没办法再护着你!」苏九说着便要起身。 「夫人放心,他们找不不到这里!」纪余弦揽住少女的腰身,火光下,眉目温柔,「我帮夫人查看一下伤口。」 纪余弦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苏九衣服上的扣子,突然又看到那根红色的细绳,漫不经心的问道,「夫人的玉佩好别致,是谁送的?」 苏九一怔,随即淡定道,「一个朋友!」 「朋友?」纪余弦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声,不再多问,只将苏九肩膀上的带子解开,上了药后再次缠上。 继续将衣服往下褪下,露出胸口上的伤,纪余弦淡定的解开带子,眼尾扫了少女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无半分羞赧和窘迫,不禁莞尔轻笑。 「多谢!」上好药后,苏九系好衣服,淡淡开口。 「你我夫妻,何需言谢!」纪余弦揽着少女躺下,淡声道,「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再睡一会吧!」 柴堆烧的噼啪作响,苏九闻着男人身上淡淡水莲香,看着洞外瀰漫的山雾,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觉睡的甚是安稳。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柴堆只还有一些残灰,空气清冷,纪余弦也不见了踪影。 苏九缓缓坐起来,查看了一下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幸好伤的也不深,几日便应该没有大碍。 对她来说,这点伤也算不上什么! 起身刚要出去寻纪余弦,就见男人正打了一罐水回来,看到她,淡声笑道,「夫人醒了!」 苏九点了点头,用清凉的河水洗了脸,将头发重新梳理了一下,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肚子咕噜一响,苏九抚了抚肚子,淡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找吃的!」 说罢抬步往洞外走。 「夫人要去哪儿?」纪余弦跟在她身后。 走了不远便是一条小河,苏九找了一根木棍用长刀削尖,站在河边上,很快便挑上几条肥鱼。 捡柴、生火,杀鱼,去鳞,少女做的利落而迅速,很快,火上就传来了鱼香。 「拿着!」少女将烤鱼递给男人! 纪余弦接过来,抬头看向少女,她一身利索的短衣打扮,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皓腕,墨发高束,精緻的面孔上一片清卓冷冽之气,刚刚受了不轻的伤,此时看上去却没有半分虚弱之气,永远都那样坚韧果决,比天边刚刚升起的太阳更朝气蓬勃。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一个女子会成为土匪帮的帮主。 面对敌人时,她从来不会手软,下手狠辣,比男人更心狠,对待自己的人却是全心相护,哪怕拼了性命,也不背弃,不贪生怕死。 她是个女子,却从来不依赖旁人,哪怕受了伤,也不示弱,坚强而果敢,非一般闺阁女子能比。 胸口似有一根弦被拨动,那样轻微,像一颗石子投入池水中,淡淡的涟漪后,看不出任何异样。 咬了一口烤鱼,纪余弦轻笑,「味道很不错!」 少女回眸,耸肩道,「烤鱼的竹竿方才掉进泥里,我好像忘了洗了。」 纪余弦眉头一皱,立刻将烤鱼拿远。 少女大笑,「不吃你就饿着好了!」 说罢拿着喷香的烤鱼大快朵颐。 纪余弦低笑,死丫头! 吃过饭,看了看太阳,已经快晌午了,苏九和纪余弦本想往回走,走了不远发现有刺客扔在徘徊寻找他们,于是调转方向往林子另一方走。 然而,一直没看到锦枫他们的身影。 「我的护卫被他们引开了!」纪余弦淡声道。 苏九点了点头,爬上一颗树探了一下地形,跳下来后皱眉道,「咱们已经过了玉壶山的地界,穿过这片林子,就是崇州地界了!」 「嗯,也许在崇州可以和锦枫他们会合,走吧!」纪余弦拉着苏九继续往前走。 第92章 这是我的夫君 两人一直走到快天黑,中间杀了一波正在找他们的刺客,拿了几个火摺子,出了林子后,发现前面仍旧是一片小山谷。 没走出山谷,天已经黑透了,两人找了一块平坦的地停下休息。 「在这里等着,我去找点吃的!」苏九说着,拿起竹竿往远处走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少女回来,竹竿上扛着两只野兔。 拔毛,开膛,收拾干净,苏九笑道,「咱们运气还不错,这个时候山上一般很难找到吃的!」 纪余弦这次也没闲着,帮着拾柴点火,干着粗鲁的活,那动作却依然雅致闲适,听到少女的话,眉眼微微一动,轻声笑道,「你们以前经常去山上打猎?」 苏九点头,「到了冬天很难打到。」 「那你们吃什么?」 「只要能吃的东西,什么都吃。」苏九不在意的道。 纪余弦微微皱眉,没再问下去。 很快肉香飘散出来,苏九吞了一下口水,将其中一只递给纪余弦,「小心,很烫!」 纪余弦接过来,小心的撕下一块肉放在嘴里,没有咸味,肉上的烟燻气甚至遮了肉香,可是他却觉得比在府里吃那些精緻的菜餚还要有胃口。 也许,真的是太饿了! 苏九将兔肉从火上取下来,用嘴吹了吹,直接扯了一条兔子腿,咬了一大口,烫的直哈气。 纪余弦笑她,「方才不是还告诉我很烫。」 苏九挑眉,「饿了!」 她将手里的肉刚要放进嘴里,突然眸子一眯,猛然起身,对着身后黑暗低喝道,「什么人,出来!」 身后的大树后一阵窸窸窣窣,苏九拿着竹竿缓步走过去,再次喝道,「再不出来,我就要杀人了!」 「别、别杀我们,我们是好人!」 大树后面出来一男一女,跪在地上求饶, 「少侠饶命,我们是好人!」 苏九一身短衫束袖的打扮,墨发高束,又带着满身的凌厉杀气,两人皆把她看成了男子。 苏九冷眼打量着两人,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男人惶恐道,「不敢欺瞒少侠,我们是去投奔亲戚的,在这林子里迷了路,走了一天没走出去,饿的实在不行了,闻到这边有香味才跟过来。」 苏九清眸一扫,手中竹竿收起,淡声道,「过来吧!」 两人谨慎的依偎在一起,缓缓向着火堆这边走过来,目光落在兔肉上,双眼发直。 「坐吧!」苏九见两人穿的单薄,把靠近火堆的位置让出来。 「多谢,多谢两位!」男子对着苏九和纪余弦鞠躬作揖,扶着身边的女子落座,自己才坐下。 纪余弦凤眸在两人身上浅浅一扫,向火堆里添了些柴,默不作声。 有了光,苏九才看清两人的打扮。 男子身形瘦弱,一身灰色的长袍,面容白皙清秀,看上去像是个书生,依偎在他旁边的女子梳着时下流行的发鬓,发鬓上带着一根碧玉钗,弯眉细眼,面容清秀,身上的衣服虽然被荆棘划破了,却仍旧可以看出是华贵的绸缎。 两人垂头坐着,女子紧紧抓着旁边男人的手臂,羞怯拘谨。 苏九将兔肉递过去,「给,吃吧!」 男子猛然抬头,看着那兔肉咽了咽口水,不确定的小心问道,「给我们的?」 苏九点头,「拿着啊!」 男子目中立刻露出一抹欣喜,伸出双手接过来,撕下一块兔肉先递给旁边的女子,「莲儿,你先吃!」 女子接过来,抬头看了苏九一眼,立刻低下头去,小心的将肉放进嘴里,几乎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看的出,两人的确是饿了! 男子抬头,文质彬彬的道,「多谢两位,小生感激不尽,他日一定涌泉相报!」 「一只兔子而已,不用放在心上!」苏九不在意的一笑,继续翻烤火上的另一只兔子。 女子吃了点东西,身子暖和一些,抬头打量苏九,看出她是女子,低声柔柔道,「我们是从崇州来的,本是进京寻亲,结果误入这林子,一天没走出去,幸好遇到恩人。」 「遇到我们也没用,我们也迷路了!」苏九耸肩一笑。 两人愕然,随即面上再次露出忧虑的表情。 那书生见纪余弦气质矜贵,不似普通百姓,恭敬道,「小生姓许名长生,这是我的未婚妻,请问两位恩人要去哪里?」 「崇州。」纪余弦俊颜淡淡。 「原来是去崇州,那出了这片山还有两天的路程。」许长生笑道。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山罢了。 「我们在路上听说盛京城外正闹山匪,两人来时可曾遇到?」许长生再次开口问道。 「山匪已经都已经被剿灭了,放心吧!」苏九道了一声,笑道,「知道有山匪,你们还敢出门?」 对面女子脸上一红,低下头去,讷讷道,「不瞒姑娘,我们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 「偷跑?」苏九疑惑的挑眉看过来。 「是!」男子将撕开的肉递给旁边女子,低声道,「我和莲儿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只是我家道中落,莲儿家里看不上我,要将莲儿许配给一官家做填房,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偷跑出来,去盛京投奔亲戚,一是为了莲儿逃婚,二也是为来年的春闱做准备。」 原来如此! 苏九淡淡点了点头。 戏摺子里痴情男女果然还是有的。 一旁纪余弦面上火光明灭闪烁,长眸妖冶,听到两人的话面上没有半分变化,只一心烤着兔子。 许长生两人一日没吃饭,吃相虽然尽力保持矜持,但很快一只兔子只剩下骨头。 苏九将另一只也给了他们,起身道,「吃吧,我再去打两只回来!」 纪余弦跟着起身,「一起去!」 「不用,你在这里等着,天黑了,免得等下我们走散了,找起来更麻烦!」苏九道了一句,拿着竹竿往林子深处走去。 「这位姑娘是公子何人?」许长生客气的搭话。 「我夫人!」纪余弦转头一笑,俊颜绝尘。 许长生怀里的女人看着纪余弦顿时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坐的越发端正。 「哦!」许长生恍然,歉意道,「小生唐突!」 「无妨!」 之后安静下来,女子吃饱了后偎在男人怀里,两人相拥取暖,窃窃私语,好不恩爱。 纪余弦轻咳了一声,道,「我去看看内人,劳烦两位帮忙照看一下火,不要让它灭了!」 「是、是,应该的!公子请便!」许长生忙抬头笑道。 纪余弦微一点头,抬步向着林子里走去。 等纪余弦走后,女子才抬头笑道,「这两人相貌好出众,在整个崇州我也未见过这样的一双人!」 许长生在女子腰上捏了一把,眯眼道,「你是不是看上那位公子了?」 「说什么呢?」女子娇嗔一声,眼波流转,偎进男人怀里。 冬天山上很少有动物出来活动,苏九守了半天,也只打到一只野鸡和一只刺猬,扔了刺猬后,提着野鸡往回走。 回到之前的他们休息的地方,刚要过去,脚步一缓,苏九顿时怔在那。 隔着几丈远,只见火堆前坐着许长生和叫莲儿的女子,女子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男人低着头,两人嘴唇相缠,正吻的忘情。 苏九五识过人,可以清楚的看到火光下女子一脸的绯红和动情。 苏九不由的后退一步,隐在高草后面,一双清眸满是趣味的看着两人。 她正看的入迷,突然手腕被人握住,身后男人低低道,「夫人在看什么?」 说罢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本含笑的眸子也闪过一抹怔愣! 「嘘!」苏九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依旧兴致盎然的向着前面张望。 「非礼勿视!」纪余弦无奈轻笑,拉着她的女人往林子里走,躲避那一对小鸳鸯。 「你说他们在做什么?」苏九一双眼睛晶亮,抬头好奇的问道。 「……」纪余弦无语凝噎的一瞬,问道,「夫人不曾见过。」 苏九摇头,「没有!」 那样亲密,苏九似懂非懂。 纪余弦突然勾唇一笑,黑暗中若泉水溅入了月华,他停下脚步,靠在身后的树上,一把将苏九拉进进怀里,俯身幽幽的看着她, 「这是夫妻之间才可以做的事。好奇吗?要不要我们也试试?」 男人尾声低沉蛊惑,带着撩人的性感,那一双深眸在夜色下越发漆黑惑人。 苏九舔了一下唇,呆呆的问道,「怎么试?」 男人眼中生了一抹极艷的媚色,似四月初绽的桃花蕊里一抹红,诱着人亲近,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少女粉红的唇瓣上,低低道,「别动,听我的话!」 说罢抬手捏住少女的下巴,俯身靠近,再靠近……终于,两人的唇瓣相贴,没有一丝缝隙。 苏九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手里还握着竹竿,指节微微发白。 少女的唇瓣沁凉柔软,男人呼吸一重,启唇含住,细细的舔舐,胸口渐渐生了空虚,想要的更多,启唇而入。 黑暗中,苏九一双眸子里似落了星辰,碎成片片亮光闪烁,叽里咕噜乱转。 「闭上眼睛,张嘴」男人低低命令。 苏九立刻闭上眼睛,微一启唇,男人顿时趁机而入,强烈男人的气息汹涌而来,拍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似随时都会被吞没。 「把舌给我!」 男人声音暗哑低沉,似一抹清流缓缓汇入苏九不安叫嚣想要挣扎的血液中,瞬间安抚下来,苏九听话的把躲避的小舌伸出来,彼此交缠,相吻。 手里的竹竿不知何时已经落在地上,周围一片寂静,只剩彼此的心跳声,不规律,却剧烈的响动。 良久,直到苏九感觉呼吸变的困难,男人才忽然停下,在她唇里退出去。 苏九微微喘了一声,睁开眼睛,立刻落进男人幽深迷离的墨眸中,绯红的唇瓣再次落下来。 这一次男人不同于开始的生涩和试探,急切而渴求,似是第一次尝到花蜜的甜美,迫不及待的想再次採撷。 一个本不认真的的吻变得热烈而持久,最后反都不记得了初衷,只本能的吸取对方的温暖和甜美。 「咯咯!」 突然,被苏九掉在地上野鸡又活了过来,身上插着竹竿,扑腾着往野草里逃跑。 苏九双眸大睁,一把推开纪余弦,「我的鸡!」 纪余弦,「……」 暧昧旖旎的气氛顿无,空气依旧清冷,方才胸口的炙热仿佛也只是一个假象。 男人抬手抿了抿唇角,看着已经蹿出去抓鸡的少女,无语轻笑。 等苏九抓住逃跑的野鸡,回到火堆旁时,许长生两人竟然不见了,只火堆还熊熊燃烧着。 苏九跑去河边将野鸡收拾干净,插了竹竿架在火上。 待安静下来,才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低吟和男人的粗喘声,苏九噌的起身,脸色凝重,抬步就要过去查看。 被身后纪余弦一把拉住手臂,「夫人,非礼勿视!」 苏九挑眉,不解。 纪余弦轻笑,微一用力,将少女懒腰放在膝盖上,用外袍裹住,覆在她耳边低低的道,「人家正在做夫妻之间的事,和你我无关。」 「夫妻之间的事?」苏九隐隐似有些懂了,又不懂。 「是!」男人声音低沉,只觉怀里少女身形纤细柔软,卧在他身上,角度那般的契合,他低下头,吻在少女唇角,暗哑道,「除了亲吻,还有更多,日后为夫一点点教给你!」 男人声音暧昧,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苏九胸口却跟着颤了颤,不适的转开头,小声嘟囔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纪余弦捏住她的下巴不许她逃,「熟能生巧,以后每天都要吻十次。」 苏九愕然,「夫妻都这样?」 「对!」纪余弦低喃了一个字,眸光锁着她精緻的眉眼,低头吻下去。 火光在两人相贴的唇瓣之间跳跃,水泽盈盈,反射出让人面红耳赤的光芒。 纪余弦半眯着长眸,狡黠如狐,迷离而唯美,仔细而认真的吻着少女,一下下勾着她回应,沉沦,不许她逃离自己的掌心。 苏九被男人裹在怀里,只觉整个身体暖热的舒服,手臂酥软无力,不自觉的握紧男人胸前的锦衣,有些被迫,却又欢喜的承受男人的火热。 两人似都发现一种新鲜事物,急切的想要探索和熟悉,更无法在那种莫名的心跳中挣脱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火上的野鸡已经散发出烤焦的味道,远处传来脚踩在枯草上的声音,纪余弦眉尾一挑,缓缓抬头,见少女一双眸子带着茫然,红唇微肿,那无辜的表情,让他心头一跳,恨不得一直便这样将她含在嘴里。 「喜欢吗?」男人声音暧昧挑逗,红唇艷艷,眉目间凝着风情万种。 苏九意识却渐渐恢复了清醒,鼻子嗅了嗅,猛然起身,「我的鸡糊了!」 「我来!」纪余弦困住少女不让她动,抬手将烤熟的野鸡取下来,撕成小块的肉餵给苏九。 看着温柔似水的男人,苏九只觉全身炸了毛一样的难受,「你这样我觉得很奇怪!」 趁她张嘴,男人将鸡肉顺势塞进她嘴里,低笑道,「习惯就好了!」 苏九嚼着肉,仰头睁大眼看着他,含糊道,「你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吧?放心好了,就算你不这样,我也会保护你的!」 「别想那么多,吃肉!」纪余弦继续撕着鸡腿上的肉餵给她。 苏九也干脆放宽了心,眼睛盯着纪余弦的手里的鸡,有人伺候,她何必推拒? 许长生两人回来的时候,见苏九和纪余弦这样亲密的姿势,本来微红的脸更红的几分,小心坐在对面,男人解释道,「方才见二位去打猎,我和莲儿去捡了些柴来!」 这样欲盖弥彰让气氛反而更加窘迫,叫莲儿的女子揽着衣服靠在许长生身后,抬手抿了抿微乱的发鬓,头垂的越发的低。 苏九笑了一声,似想说什么,被纪余弦一口肉给堵了回去。 夜渐深,山雾瀰漫,黑暗向着火堆一点点侵蚀而来。 把一只鸡全部餵给苏九,纪余弦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又将手拭干净,向后靠在树干上,淡声道,「夜深了,两位自便!」 说罢将裹着苏九的外袍紧了紧,长指捏着她脸蛋旁若无人的低声道,「夫人,睡觉吧!」 苏九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去,两个人抱在一起怎么睡。 「别动,外面冷!」男人一手困着苏九的腰身,一手将她的头按在胸口,蒙上她的眼睛,「乖,睡觉!」 苏九伏在男人肩膀上,双眼被他温热的手掌遮住,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鼻端淡淡水莲香萦绕,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忍,而且,这个怀抱的确很暖,她勉强受了。 对面女子痴痴的看着两人,低声道,「两位感情真好!」 「让二位见笑了!」纪余弦抿唇一笑,头靠在树干上,也闭上眼睛。 黑夜中的深山渐渐安静下来,对面许长生和莲儿怯怯低语了一阵,也相互依偎着睡着。 中间的柴堆依然燃烧着,火光映在熟睡的人面上,腾腾闪耀。 许久,火势渐微,苏九枕在纪余弦怀里睡着,男人背靠树干,姿势雍容,长眸紧闭。 对面的两人却失去了踪影,火光后面只有无限黑暗蔓延。 几丈外一个树后,书生怀里抱着女人,手伸进她衣服里,贪婪的在她脸上亲吻,面上不见方才的酸儒之气,满目阴气。 女人更是没了方才的娇羞,微张的红唇说不出的妩媚妖娆。 「我们何时动手?」女人半眯着眼睛,娇笑问道。 男子握着那人腰身的手狠狠一抓,勾唇阴鸷一笑,「夜还长,不急!」 女人歪头向着火堆旁扫了一眼,挑眉道,「那个男人长的还真不错!」 「怎么,你看上他了?」男人声音低哑,渗在夜雾里,有些透骨的冰凉。 「吃醋了?」女人踮脚在男人嘴上一亲,嗤嗤笑道,「放心,他就要死了,我能把他怎么样!」 说罢起身自男人怀里出来,掏出一个纸包递过去,媚声道,「去吧,免得夜长梦多,任务完成,我们回去好好玩,这里实在是不尽兴!」 男人接过纸包,顺势在女人脸上亲了一口,语气淫邪,「听你的,回去好好伺候你!」 女人软笑一声,推了一把男人。 男人自树后出来,缓步走近火堆,低声唤了一句「公子」,见纪余弦睡的沉没有任何反应,才勾唇一笑,将手里的纸包打开,悉数撒进火堆里。 只听「嗤」的一声,一股白烟冒出来,缓缓在空气中瀰漫。 男人目光盯着纪余弦苏九二人,缓缓后退,一直退到树后,和女人立刻又纠缠在一起。 火堆前,本沉睡的纪余弦缓缓睁开眸子,瞥了一眼树手,不动声色的将两粒丸药放进嘴里,微微低头,贴在苏九的唇上,餵给她一粒。 苏九睡梦中,以为纪余弦又要吻她,伸出粉舌,轻轻咬住男人的唇瓣。 纪余弦心口微微一震,不由自主的加深这个吻。 苏九唇内的丸药还在舌下,纪余弦帮她顶入喉咙,正要缠着她不放,身下少女突然便没了动静,又陷入了沉睡。 男人无语轻笑,抱紧了她,合眼轻眠。 不到半个时辰,树后的男女才缓缓走出来,一点点靠近熟睡的两人。 莲儿走在最前面,目光盯在纪余弦脸上,啧啧称嘆,「我还从未见过长相如此精緻的男子,比女人丝毫不逊色。」 他身后许长生冷笑一声,「不过一副皮囊,再好有何用?」 莲儿回眸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这分明是嫉妒!」 「嫉妒他快要死了吗?」男人阴笑。 莲儿凑近纪余弦两步,媚眼轻挑,伸出手指想要触碰纪余弦的脸,「果真、啊!」 女人的手腕突然被捏住,只听「咔嚓」一声骨碎的声响,手腕以诡异的角度弯曲下去。 窝在纪余弦怀里的苏九缓缓睁开眼睛,手指捏着女人的手腕,眉目清冷,咧嘴笑道,「姑娘是不是摸错人了,这是我的夫君!」 说者无心,听者却眨着一双春情荡漾的长眸,灼灼的看着苏九,「夫人,这句话为夫最喜欢!」 莲儿仰头惨叫,抬掌向着苏九面门拍去。 ------题外话------ 2017最后一天,贡献咱们九爷初吻一枚,算作新年福利!o(n_n)o哈哈~ 第93章 收服清风寨 他身后的男人似也没想到两人中了他的迷魂散后竟然还醒着,一怔之后,手中软剑一闪,横空噼向苏九抓着女人的手。 苏九自纪余弦怀里腾空而起,抓着女人的手腕不放,旋身一转,一脚将女人踹飞出去,堪堪挡住男人噼过来的剑光。 许长生连忙收剑,伸臂抱住自己的女人,忽然头上暗影一闪,苏九飞身已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桿竹竿,直直插向他的咽喉。 许长生骇然后退,双眸睁大,挥剑对着竹竿横噼过去。 那竹竿本是一段枯竹,在少女手中却灵活如蛇,挑、刺、穿……极快的变化,片刻间,便将男人身上刺的到处鲜血直流。 少女身形清卓,动作若行云流水,气势却凌人,步步紧逼,一脚将攻向她下身的莲儿踢飞出去,目中狠色一闪,手腕飞转,噗的一声,竹竿插进男人的胸口。 「不要!」莲儿扑身过来,双手紧紧握着竹竿,啼哭哀求,「姑娘不要杀了他,求姑娘饶命!」 「你们是何人?」苏九凛然而立,淡淡开口。 「我们是清风寨的杀手,奉命来杀纪余弦!」不用任何逼迫,女子脱口便说了出来。 「昨日埋伏追杀我们的黑衣人也是清风寨的?」苏九问道。 「是、是!」女子连连点头,「我们帮主收了一大笔银子,买纪余弦的命!」 「买主是谁?」 「不知道,这个我们真不知道,我们只是杀手,只负责听从帮主的安排。」女人哭道,她身后男人满身血迹,捂着胸口,脸色惨白,死死的咬着牙。 装作私逃的小鸳鸯,获取别人的同情和大意,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能说的我们都说了,求姑娘放我们一条生路!」女子握着竹竿,双眼含泪,仰头哀求的看着苏九。 苏九抬手抽回竹竿,返身往回走,「滚吧!」 就在她转身的剎那,她身后本满面泪痕的女人突然面孔一变,目光狰狞,未受伤的手中刀光一闪,一柄匕首猛然向着苏九后心插去。 满身血痕的男子也拍地而起,瞬间腾空一丈,手中软剑噼向苏九发顶。 苏九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极快转身,伸手握住女子的手腕,身子顺着女人的手臂侧过去,握着女子的手用力往前一送,那匕首噗的一声插进女人胸口,一道血线飞出,溅在她头顶男人发红的双眼中。 男人嘶吼一声,长剑灌注了全身之力对着苏九噼去。 一直坐在火堆前的纪余弦缓缓抬眸,手中添柴的树枝微微一挑,一个不起眼的火星穿破黑暗猛然急射而去,穿透男人的喉咙,只落下一个黑点,男人挥剑的手却猛然停在那里,满身剑气无声散尽。 这微妙的变化不过在瞬间,苏九未看清男人已经呆滞的目光,一拳将他挥出去。 男人身子撞在远处的树上,砰的一声滚落在地,似死兔子一般瘫倒在地上。 苏九深吸了口气,又去查看了一下那个叫莲儿的女人,见人已经死透了才拍了拍手起身。 她知道,当一个杀手把真相告诉对方的时候,不是准备自己死,便是要置对方于死地。 所以,她从未轻敌! 苏九缓缓走向火堆,耸肩道,「白瞎了两只兔子!」 纪余弦轻笑,淡淡道,「让他们临死吃上一顿饱饭,是夫人的功德!」 苏九噗嗤一笑,「多谢公子宽慰!」 「夫人又错了,不是公子,是夫君!」纪余弦声音无奈。 苏九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一撩衣摆坐在火堆旁,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看来清风寨下了血本,不杀纪余弦,誓不罢休了。 「为夫听夫人的!」火光氤氲下,纪余弦莞尔一笑。 「不如我们杀进清风寨去,去掀了他的老窝!」苏九一双清眸中沁着嗜血的杀气。 纪余弦一怔,有人雇杀手要他的命,苏九便要将杀手的老巢端了! 他的夫人,果然霸气! 苏九拍了拍手起身,「还有一个时辰天亮,出了这片山谷就是崇溪的地界,清风寨就在崇溪,走吧!」 纪余弦拉住苏九的手,「夫人身上还有伤?」 「这点小伤不碍事!」苏九不在意的道了一声。 「那好!」纪余弦握着苏九的手腕紧了紧,两人走进黎明的黑暗中,身影一点点被夜雾吞没。 身后火堆依旧在燃烧,旁边躺着两具已经凉透的死尸。 于是,当清风寨派出去的杀手还在像无头的苍蝇满山的寻找纪余弦和苏九两人时,苏九二人却已经气势汹汹杀向这些杀手的老家了。 太阳升到正空时,苏九站在清风寨的门口,袖子挽着,手中握着一支竹竿,身形纤细却挺直,满身煞气。 「什么人?」 清风寨的大门打开,涌出数十黑衣打扮的打手,手中长刀闪着寒光,齐齐对准苏九。 苏九抬眼打量眼前的庄子。 他们伏龙帮只有三件土房,八龙寨是个山寨,而清风寨却是个庄子。 高耸的石墙,乌黑阔气的大门,门前两个狰狞的石狮,宏伟气派。 清风寨当初也是山匪出身,后来越做越大,渐渐脱离了山匪打家劫舍的本质,做起了杀手的行当,银子挣的多,帮徒自然也越来越多,在崇溪有了响噹噹的名号。 但不得不说,人家的确比较成功! 眼前数十黑衣人身形矫健,面容凶狠,脚下有力,分明都受过严格的训练。 苏九手中竹竿一挥,带着呼啸风声,她声音冷厉,雌雄难辨, 「踢寨门的,不必废话,一起上吧!」 那些打手互视一眼,面露惊愕,厉喝一声,「找死!」 手中长刀挥舞,齐齐对着少女扑上来。 苏九纵身而起,一脚踹在最先那人的胸口上,只听「咔嚓」一声骨裂的声响,那人被直直踹飞出去,苏九旋身飞转,脚点来人面门,手中竹竿飞舞,数道血线飞出,黑衣人连声惨叫,瞬间地上多了五六具尸体。 黑衣人惊骇后退,谨慎的看着苏九,一出手便杀了多人,这少年什么来历? 苏九手中竹竿被血染红,墨发飞扬,一身黑衣,若九幽煞女,自黑暗中踏着血路而来,不给他们片刻喘息的机会,竹竿再次携风而至。 「杀!」 黑衣人牙一咬,猛扑而上。 少女身形如魅,神出鬼没,在众黑衣人之间穿梭,一根竹竿舞的虎虎生风,只听黑衣人惨叫声不断,刀光映着顶上日光,透着无声的死气。 不远处,纪余弦被少女放在树上,身姿慵懒的看着下面的厮杀,一双清寒潋滟的眸子凝在少女身上,待看到有人在她背后偷袭,指间树叶无声而去,甚至没带起一丝的风声,却直直插入那人胸口,连一丝血迹也没有,地上只多了一具死尸。 很快,所有的黑衣人倒在地上,血液顺着地砖蜿蜒流淌,浓郁的血腥气被寒风一直吹进山庄里,引起满寨的恐慌。 苏九拿着竹竿,一脚踢开黑色的大门,大步而入。 山庄内刀光林立,上百人立在院子里,震惊的看着苏九这个不速之客。 正屋的大堂内,寨主一身黑色大裘,像是山里过冬的野熊,满脸戾气,缓步走出来,冷眼瞟着苏九, 「你是何人?」 「玉壶山,伏龙帮,苏九!」 「为何来此?」 「扫平清风寨!」 熊寨主上前两步,身后跟着三四个当家,不屑的看着苏九哈哈大笑,笑完,暴喝一声, 「就凭你?」 「就凭我!」 苏九清喝出口,纵身而起,一双冷眸寒澈如雪,带着弒杀的寒意,猛然扑身而上,剎那间,风声狂啸,草皮翻飞,猛烈的罡气携风掣电一般向着众人席捲而去。 熊寨主双目大睁,骇然后退,急喝道,「杀了她!杀了她!」 他身后左右护法,二三四五当家,加上所有徒众,齐齐向着苏九涌上来,手中刀光如网,对着苏九当头罩下。 苏九手中竹竿挥舞,和密织笼罩而下的刀剑相碰,响起嗡嗡雷霆之音,若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而少女便似一道光,穿过层云和黑暗,光华乍现,破云而出。 无数黑衣人涌上来,又惨叫着倒下去,地上尸体堆积,血泊中遍地残肢断骸,在崇溪不可一世,抢淫掳掠、无恶不作的清风寨,被无声屠杀。 躲在后面的寨主看着罗剎一般的少女,踏着满地的尸体一点点靠近,终于心生胆寒,眼睛里再没了方才的轻视,惶恐的考虑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伏龙帮? 苏九满身鲜血,一步杀一人,两眼杀的通红,顶上日头似都成了红色。 她身后纪余弦无声靠近,在她耳边低低道,「擒贼擒王,杀了那寨主,收服清风寨,为你所用!」 苏九倏然回头,「你怎么在这儿?」 纪余弦抬手将她眼睫上的一滴血拭去,将她微微向前一推,「去吧!」 苏九眼前有一瞬的血色模糊,很快便恢复清明,她神情一凛,纵身而去,手中竹竿直直向着躲在最后的寨主插去。 寨主大骇,一把拉过旁边一人挡在身上。 「噗!」鲜血溅出,溅在他满是横肉和惊惧的脸上。 苏九回脚踢飞一个冲上来的黑衣人,用力将竹竿再次往前一送。 寨主后靠桌椅,前面是被他拿来做挡箭牌的替死鬼,他双手紧紧的握着竹竿,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滴落下去,他满脸痛苦,嘶声喊道,「我们清风寨和玉壶山的山匪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来我崇溪地界挑衅?」 苏九身后的黑衣人惊悚的看着自己的寨主,不敢再上前,包围式的将苏九和纪余弦围在中间。 「互不相犯,为何去我玉壶山杀人?」苏九气息冷冽。 寨主双手死死的抓着竹竿,牙齿紧咬,眸子一转,猛然抬头看向她身后俊美的男子,「纪余弦?」 「没错,这下可以瞑目了!」苏九眸中狠色一闪,手腕微一用力,竹竿噗的一声插进去。 「啊!」 寨主狂喊一声,猛然爆起,双手将竹竿抓碎,身上大裘被震飞,虎爪一样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猛然向着苏九挥来。 苏九闪身躲过,那一拳垂在屋子里的樑柱上,山动地摇一般,整个屋子都震了震。 见没打到苏九,他转身再次向着苏九猛烈的扑过来。 两人一个内力威猛,一个身形灵活诡异,动作极快,剎那间便过了数招。 一记掌风扫过苏九的脸颊,她凌空闪过,只觉胸口一股热流涌出,微一迟钝,立刻被男人抓住了手腕,用力的向着方柱上甩出去。 纪余弦眸子微微一眯,伸臂拂袖,似一阵风托住少女的身形,在即将撞到柱子的霎那,少女双眸一睁,借力而起,空中急旋,若弩箭破空,贯日而去,手中断竹裂开,化成无数剑影,对着黑熊一般的男人直插而去。 只觉一股凶猛的气息排山倒海的扑过来,寨主全身血脉喷张,他想躲,脚下却似生了根一般一动不能动,突然,身上一阵剧痛,无数鲜血涌出,眉心、喉咙插着尖锐的断竹,砰然向后倒去。 众人见少女这般就杀了他们寨主,倒吸了口气,齐齐后退,惊悚的看着满身是血的少女,如同看着一个从天而降的魔煞。 「噌!」苏九面不改色的将竹竿拔了出来。 清风寨的二当家方才已经被杀,三当家是个高瘦的黑脸汉子,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苏九爷饶命,我清风寨愿归顺伏龙帮,任凭九爷差遣!」 他一投降,其他帮众纷纷扔了手中长刀,连接对着苏九跪下去, 「见过九爷!」 少女凛然而站,外面阳光射进来,照在她清冽的眸子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纪余弦却看到了她眼下的苍白,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身,淡声道, 「从今日起,清风寨归顺伏龙帮,以苏九爷为尊,若有背叛者,杀无赦!」 苏九抬眸看了男人一眼,眸子微深。 「誓死追随九爷!」 众人齐齐吶喊,喊声震耳欲聋。 山匪或者杀手,本就是这样一个行业,每日过着刀口添血的日子,没有绝对的忠诚和背叛,永远以强者为尊! 谁强大,谁便是主子! 「你!」纪余弦看向三当家。 「属下在!」 「将庄子里收拾干净,找一间干净的房间,打热水,顺便送些吃食过来!」纪余弦淡淡吩咐道。 「是,属下马上去办!」 「都下去吧!」 「是!」 众人抬着熊寨主的尸体退出屋子,看着外面的阳光,浑身冰冷,不过一个时辰,清风寨就已经换了主子。 「寨主请随奴婢来!」之前侍奉寨主的丫鬟,躬身瑟瑟道。 纪余弦揽着苏九的腰身,缓步跟上去。 苏九满身的血,看不出哪里受了伤,也分辨不出是谁的,面不改色的跟在那丫鬟身后。 然而一进了屋子,门刚刚关上,她身形顿时一晃。 纪余弦上前一步扶住她,将少女懒腰抱起,快步往内室走。 清风寨虽然是建在半山腰的一座山庄,但之前的寨主也极会享受,庄子里修了假山流水,屋子也布置的舒适奢华。 进了内室,纪余弦将苏九放在床上,迅速的解开她的衣衫。 苏九一把按住他的手,因为失血过多,神智渐渐有些模糊,却依旧保持着警惕,「别被发现!」 那些人若是知道她身受重伤,已是强弩之末,下一瞬便会闯进来将他们撕碎。 「夫人放心,只有你我!」纪余弦声音低柔。 苏九微一点头,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随即便陷入昏迷。 脱下衣服,果然,手臂和胸口上的伤口都已经裂开,另外还多了两道伤,虽然不深,但流血过多,内衣已全部都染透。 看着少女纤细的身体,纪余弦皱眉,突然开始怀疑,这纤瘦的身体里血是不是都已经流光了? 流了这样多的血,换做旁人早已晕死过去,根本无法支撑到现在。 少女的坚韧和爆发力,实在超出他的想像。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小丫鬟在外面道,「寨主,热水来了!」 纪余弦将床帐放下,含笑的声音带着几分暧昧和旖旎,「放在那,等下我和你们寨主一起洗!」 「是!」小丫鬟脸一红,不敢抬头看向床帐,只带着人走到屏风后面,将浴桶放满水。 「要不要奴婢服侍两位公子?」小丫鬟垂头道。 小丫鬟不敢正眼看苏九,只看到了苏九杀人如麻的狠辣,便下意识的认为她是男子。 「不用,下去吧,等下送套干净衣服进来!」纪余弦声音淡淡。 「是!」 小丫鬟低着头,躬身退出去。 待门关上,纪余弦抱着苏九往屏风后走。 苏九满身的血,纪余弦反而不知从哪里开始给她洗起,干脆大手一挥,将她整个人剥了个干净,放进水里。 水汽氤氲中,少女身姿玲珑,双腿修长,满身雪白肌肤泛着粉色,长发半遮,诱人至极。 纪余弦俯下身,半拢着她的腰身以防她整个身子都滑进去,触手的滑腻柔嫩,让他有些无法集中精神为她清洗。 小妮子看着挺瘦,该长肉的地方倒是不小! 男人轻嗤一声,手臂压在那个柔软的弧度上,只觉水中热气上升,身体里某些陌生的东西蠢蠢欲动。 片刻后,将洗干净的少女抱出来,用布巾围了,放在床上。 旁边小几上放着一套男子的衣服,还有热气腾腾的饭菜。 帮苏九上了药,包扎好,又餵给她一粒血红色的药丸,男人看着熟睡的苏九轻笑,「这盛雪丹是无骨参所炼,一颗万金,若要在夫人月例里扣,夫人看来要做一辈子纪府少夫人了。」 放下床帐,男人到屏风后用剩下的水稍稍清洗了下,又吃了点东西,坐在对面的矮榻上闭目假寐。 苏九醒的时候听已经黑了,屋子里没点灯,一片黑暗冷寂。 「纪余弦!」苏九猛然起身。 「我在!」 纪余弦一把将少女揽在怀里,轻抚她的脸颊,低笑道,「夫人醒来第一个喊的便是为夫,为夫很欣慰!」 熟悉的淡水莲香笼罩而来,苏九稍稍心安,黑暗中,送给他一个大白眼,「我是怕你死了,回去后我的镖局没有生意!」 纪余弦轻笑,低头在少女脸上一吻,「不管如何,只要被夫人放在心上,为夫就很高兴!」 也许是男人太温柔,这样的亲昵让苏九很不适,微微偏开头问道,「我们在哪儿?」 「清风寨!」纪余弦起身点了烛火,屋子里渐渐亮起来。 苏九打量了一下四周,缓缓点头,「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 「不急!」纪余弦倒了一杯水递到苏九唇边,按住她伸出来的手,低笑道,「夫人捨命相护,我侍奉一下夫人是应该的!」 苏九笑了笑,坦然受之。 下人送了晚饭进来,禀道,「寨主,三当家的求见!」 苏九失血过多,身体还有些虚弱,却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能不露面,穿好衣服下床,纪余弦陪着她出去。 天已经黑透了,庄子里点了火把,亮如白昼,上百人立在院子里,见苏九出来,立刻单膝跪地呼道, 「参见帮主!」 苏九穿了男子的衣衫,墨发被纪余弦用一根嵌金丝的紫带束在脑后,五官精緻,气质清透,浑身散发着冷厉之气。 三当家的上前一步,恭敬道,「禀帮主,清风寨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总计三百六十七人,派出去的杀手有一百五十人,白日里死伤七十二人,现在这里还有一百五十二人。」 苏九轻轻点头,淡声道,「派出去的杀手马上召回,敢有不从者,杀!」 「是!」 「我明日离开,之后我会派人带信物来帮里交接事物,在此期间,无令不得出动!」 「是!」 三当家名叫薛影,瘦黑的脸上一双眼睛精明幽深,问道,「帮主不留在这里?」 苏九摇头,「我还有事情要做、这里的事暂时交给你、」她声音一顿,看向薛影,目光冷澈摄人,「若敢背叛,今日死去的那些人,就是你的下场!」 她一个外人,虽然凭武力震慑住了这些杀手,但等她一走,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值得她信任的! 薛影立刻低下头去,「属下誓死追随帮主,绝无二心!」 「我不听什么发誓的话!」苏九冷笑,「你只要记住,想活命就不要动歪心思!」 「是!」 「各自散了吧!」苏九道。 回到屋里,薛影也跟着走了进来,将一个红木箱子呈上,「禀帮主,这是以前清风寨所有的地契,银票,请您过目。」 苏九有些惊讶,清风寨果然是个大帮,竟然还有自己的产业。 让薛影退下,苏九将木箱打开,放到纪余弦面前,「你帮我看看!」 她虽然也识字了,但还不够阅读无碍。 纪余弦伸手将里面的地契房契银票都拿出来,大致看了一遍后,道,「清风寨下有山下良倾一千亩,都租给山下百姓,另外山下还有两个农庄,银两三千。」 「哇喔!清风寨还挺有钱的嘛!」苏九看着这些东西眼睛发亮,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收穫。 纪余弦轻笑,「好歹是个大帮派,以为都和你们伏龙帮似的穷的吃不上饭!」 苏九不以为意的挑眉,将那些房契地契反覆的拿在手里看。 纪余弦抿了一口茶,淡声问道,「这些人,你有什么打算?」 「我传信让阿树派人来接手,带一部分人回盛京镖局,其他的留在这里,将来我的镖局若是做大了,在崇州开个分局,就把他们全部训练成镖师!」苏九道。 「这些人武功不错,做镖师可惜了,我手里到是有个买卖,夫人想不想合作?」纪余弦挑眉问道。 「什么买卖?」苏九来了兴趣。 「大梁往东,过了东海,那边有许多和大梁一样的国家,每年都同大梁有海上贸易。」纪余弦用筷子蘸了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各个国家分布图,「可是从东海往北,这里,也有一些富饶的国家,只是海匪猖獗,没人敢去。夫人只要将这些杀手训练后押送货物出海,随便带着丝绸或者瓷器,就能换回来数不清的金银财宝。」 苏九听的眼睛晶亮,「你想怎么和我合作?」 纪余弦道,「夫人出人,我出船,最开始夫人不懂商市,也可暂由我的人负责採购商贸的物品,最后盈利,你我四六分成。」 「为什么是四六?」苏九瞪大了眼。 纪余弦轻笑,「夫人的人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我的船却是大梁一等一的海上商船,我还要冒着被劫的风险,多得些自然是应该的。」 苏九斜睨着男人,奸商! 「夫人觉得如何?」纪余弦端了茶盏放在苏九面前。 苏九挑眉,「成交!」 「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灯影下,男人长眸中美波流转,狡黠如狐。 因为一个暗杀而起,在清风寨的一个房间里,两人初步商定了一个海外贸易的决定,或者此时的两人谁都不曾想到,若干年后,两人开创的这条航海通道繁华鼎盛,船只不计期数,每年往返贸易的商品达上千万万银两,百年不衰! 而此时,计划刚刚初定,两人商议了一下训练这些杀手的事,早早入睡。 次日一早,起床用过早饭后,苏九对着薛影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和纪余弦离开寨子。 下了山,一眼便看到锦枫和辰风等人正在山下等候,旁边赫然是纪余弦落下山崖的马车,只是换了一匹马。 「属下来迟,请公子夫人恕罪!」 五人单膝跪在地上。 「你们有没有受伤?」苏九问道。 「多谢少夫人挂心,属下无事!」锦枫恭敬的道。 「你怎知道我们在这里?」苏九疑惑的挑眉。 「属下等人那一夜在林子里被刺客引开,后寻到公子和少夫人的踪迹,发现被在火堆旁的两个杀手,从两人身上的印牌推断公子和少夫人进了清风寨,昨晚探得消息少夫人以一人之力勇夺寨主之位,所以没有上山惊扰,一早再次等候!」锦枫吐字清晰,有条不紊的说道。 苏九赞赏的看着锦枫,「锦大侠,纪余弦每个月给你多少银子,我给双倍,你来我伏龙帮吧!」 「呃……」锦枫噎住,抬眸小心看向自己的主子。 纪余弦脸色不变,只懒腰将苏九抱了起来,抬腿踩着脚凳往马车上走,声音淡淡,「启程吧!」 锦枫几人低下头去, 「是!」 马车启动,车轮滚滚,沿着山下官道向着崇州方向疾驰。 「我伤口没事,你不用抱着我!」苏九窝在男人怀里抗议道。 纪余弦揽着她不放,眸光潋滟,「为夫喜欢。」 苏九睨他一眼,抱着一个人有什么好喜欢的,纪长公子的喜好果然和一般人不同。 马车里仍旧是之前的布置,分毫未乱,苏九惊嘆道,「你这马车是什么做的,掉下山崖,连马都死了,这马车竟然没事!」 纪余弦懒懒靠在软枕上,一手揽着苏九纤腰,一手把玩着她的墨发,低低道,「深海铁木,整个马车是掏空雕刻的,只有轮子是按上去的。」 深海铁木? 苏九似是听说过,比黄金还贵重的东西,这么大一辆马车,是用铁木掏空的,那这铁木要多粗? 苏九忍不住咂舌! 纪家果然是首富! 恐怕连皇家都没有这样的气派! 她突然又生了打劫纪余弦的念头。 「夫人想什么?」纪余弦如玉的长指轻挑苏九的下巴。 「我在想,当初就应该按照原计划打劫了你逃走,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吃香喝辣了!」苏九仰头笑道。 「跟着为夫一样吃香喝辣,还给你抱。」纪余弦俯下身来,幽幽看着怀中女子,马车轻晃,他一双长眸中似也晃进了破碎的日光,潋滟生姿,男人捏着苏九的下巴,缓缓低头,低沉道,「夫人,今天的功课还没做。」 苏九似被那双眸子吸了进去,连思考都开始迟钝,「我去习字!」 「不是那个,是每日的十次练习!」 男人声音低哑,最后的尾音覆在少女唇上,辗转深入,亲身试教。 两日后的傍晚,马车进了崇州城。 天还未黑透,崇州城里已经华灯初上,因背靠崇溪山,崇州的气候比盛京温和,街道两侧的树叶还未完全凋零,街上的行人也是一派祥和之气。 马车自行人中穿过,苏九趴在窗子上闻着外面肉包子散发出来的香气,一脸的馋相。 纪余弦将她懒腰抱回来放才膝盖上,笑道,「等下口水要落在人家包子上了!」 「正好,他卖不出去说不定就送给我吃了!」苏九笑的得意。 纪余弦摇头,「你是纪府少夫人,这样的无赖很丢为夫的人!」 苏九耸肩,「你装作不认识我不就行了,别人又不知道!」 「为夫自己也觉得丢人!」纪余弦挑眉。 「我又不是真的苏月玖,你丢什么人?」苏九随口道了一句,又趴在窗子上去看。 纪余弦怀中一空,看着少女的背影,唇角的笑容变淡。 不是真的苏月玖…… 马车在崇州最大的临安客栈停下,门口的伙计立刻上前将众人的马前去后院安置。 苏九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总算可以吃饭了。 纪余弦带着苏九在大堂里坐下点了酒菜,锦枫已经订好了四间上房。 众人落座,等着酒菜端上来。 大堂分左右两厅,此时正是饭时,两厅坐满了人,热闹喧譁。 苏九正翘首等着小二上菜时,看到门口一女子走了进来,身着月白色撒花烟罗衫,下身着紫绡月华裙,外罩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头上蝶恋花的流苏簪子上镶嵌着红色的宝石,恰好落在女子眉间,衬着她弯眉杏眸,顾盼生姿。 女子身后还跟着另个穿藕色裙衫的小丫鬟,其中一个到帐台那和掌柜的说了什么,回来后低低禀告给那女子,女子眉头闪过一抹不悦,抬步向着苏九这边的厅堂走来。 立刻有小二上前将她们引到苏九旁边的一张空桌上。 苏九大概是觉得女子娇嗔有趣,一边拿着杯子喝水,一边用眼尾打量旁边的女子。 小丫鬟用绢帕将桌椅全部又擦了一遍,那女子才坐下,一个人占了整张桌子,点了两个清淡的菜。 纪余弦浅浅扫了苏九一眼,伸手捏她的脸蛋,声音性感低沉,「不要乱看!」 苏九挑了挑眉,眯眼轻笑。 大概是听到了纪余弦的声音,隔壁桌上的女子抬头看过来,目光闪过一抹惊艷,耳根顿时一红,抬手抚了一下发鬓,坐姿也端正了些。 饭菜上来,女子一边优雅的用饭,一边暗暗向着对面打量,不曾想世间竟有如此俊雅之人,她白活十七载,竟从未见过。 只是他旁边还坐了一个少女,长相亦是不俗,是他何人? 女子暗暗猜测,目光在苏九身上逡巡,见苏九吃饭粗鲁,吃的比那男子还多,暗想她一定是个丫鬟。 一顿饭,女子吃的心不在焉,见对面几人已经吃饱上楼,忙也起身跟上去。 巧的是,男子的房间就在她定的房间隔壁,女子脸上越发红的厉害,站在门口偷眼瞧着男子带着他的「丫鬟」进了房间,才推门进去。 ------题外话------ 亲爱的们元旦快乐,继续万更! 第94章 路遇曲淼 房间里,苏九吃饱喝足,躺在床上,瞧着纪余弦笑的不怀好意。 「夫人这样看着为夫,是在暗示什么吗?」纪余弦坐在宽大的红木椅子上,挑眉一笑。 苏九走过去,两腿横跨在木椅上,笑的狡黠,「发现没有,刚才那个女人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纪余弦皱眉,淡声道,「坐好了!」 苏九不在意的道,「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就你我两个人!」 「坐好!」男人低沉的声音多了些认真。 苏九无奈的瞥他一眼,起身两腿并着坐下,「我说的你听到没有?」 纪余弦漫不经心的靠在椅背上,勾唇笑道,「有女人看上我,你很高兴?」 「我是替你高兴啊,你不是最喜欢美人儿,方才那女人长的够俊吧!」苏九一副探讨女人的模样。 纪余弦笑容浅淡,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快,淡笑道,「纪家少夫人除了吃吃喝喝,还有一件事要做,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苏九问。 「阻止其他女人接近为夫,这才是为妇之道!」纪余弦浅浅瞟她一眼。 苏九皱眉,「我又不是真的纪府少夫人,我如果还不让别的女人接近你,那你们纪家岂不是绝后了!」 「这个不劳夫人操心,只要夫人现在还是纪府少夫人,就当好你的少夫人就是!」纪余弦淡淡道了一声,起身往外走,「我去让小二送洗澡水,夫人不要乱跑!」 苏九耸肩,大半夜的她往哪跑? 隔壁女子听到旁边门一响,立刻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正见男人下楼,身姿欣长挺拔,墨发如缎,一飘一荡,引人遐想的风流姿韵。 女子手里攥着绢帕捂在胸口,似乎若是不捂着,心便要跳出来一般。 略等了一会儿,等到男子应该快回来了,女子才开门出去,站在楼梯那往下张望,听到上楼的脚步声,立刻提着裙子款款往下走。 果然,一抬头,便看到男子正迎面上来。 隔着廊下的烛火,男人一身暗红墨莲图的宽袍,风流俊逸,气质魅雅而矜贵,似雪山上的蓝莲花,妖媚而尊贵,却又遥远而冰冷。 女子瞄了一眼,忙低下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下楼。 楼梯不窄,可容两人并行,擦肩而过的剎那,女子下楼的脚突然一滑,整个人向着男人身上倒去。 淡淡水莲香铺面而来,男子伸手扶住她的双臂,姿势有礼,却也不会显的太生疏,低沉笑道, 「姑娘注意脚下!」 女子状似慌张的抬头,看着男人狭长的幽眸只觉浑身虚软,被男人扶着的手臂更是滚热发烫,忙站直了身子,低头娇羞道, 「多谢公子,奴家阁楼上的楼梯铺的都是波斯绒毯,又软又不会打滑,实在走不惯这样的木梯。」 纪余弦唇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似并不打算顺着女子的话搭讪,长腿一迈,继续往上走。 「公子留步!」女子急忙回身,仰头柔媚笑道,「多谢公子方才相助,小女子曲淼,敢问公子贵姓?」 纪余弦笑容淡而疏离,「不必了,不过举手之劳,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曲淼难得次机会,怎么肯放过,返身跟着上楼,「公子路过崇州,要去哪里?」 「靖州。」 「靖州?」曲淼惊喜的差点跳起来,忙将胸口的激动压下去几分才娇俏道,「我家就是靖州的,去外婆家探亲返乡遇到公子,真是缘分。」 纪余弦不急不缓的往楼上走,也许是旁边的女子抬哌噪,长眸中闪过一抹不耐。 女子却不会察言观色,提着裙子刚要跟上去,男子突然回头,勾唇笑道,「姑娘不是要下楼去的吗?」 「啊?」曲淼一怔,就见男子已经淡漠的转身走远了。 以前她遇到的那些男子无不是巴结奉承她的,如今见男子这般冷淡,曲淼反而更加心动,目光痴痴的看着男子的背影,心头软成一滩水。 夜里,洗过澡后,躺在床上纪余弦帮苏九换药。 伤口已经癒合结了薄痂,再上一次两次药便也无碍了。 床帐放下,光线幽暗,衣服拉下来,纪余弦动作娴熟的将苏九胸口上的纱布解下,打开药瓶,用药刷蘸了膏体,轻轻的刷在伤口上。 衣服一直拉到胸下,半个身子裸着,男人目不斜视,只专注的看着伤口,呼吸却不可查的渐渐有些粗重。 少女肩膀纤巧圆润,肌肤如玉,白皙细腻,唯有那道浅浅的伤疤似一片枯叶,落在莲波荡漾的碧水上。 药刷微凉,男人的手却炙热,形成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一向坦然的苏九眼波微动,伸手将衣服往上扯了扯。 男人长眸一扫她的手指,低笑道,「害羞了?」 苏九莫名的耳根一红,微微偏过头去,淡声道,「小爷又没做错事,羞什么?」 刷了三层药膏,纪余弦才拿了纱布给她包扎,闻言瞥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淡讽,「你知道什么是爷?」 苏九瞪着他,讷讷不语。 将苏九的肚兜系好,又将她中衣穿上,男人拿着药瓶刚要起身,突然身形一顿,长眸扫过来,问道,「若是换做旁人,夫人是否也会让他帮你上药?」 苏九正低头系中衣上的带子,墨发散下来,遮住如玉的半面脸颊,闻言抬头,没有什么犹豫的点头道,「啊!」 其实她自己能解决的事从来不用别人,只是纪余弦一定要帮她,她也习惯了很多事由他做。 纪余弦薄唇依旧噙着浅笑,长眸却缓缓眯起,俯身靠近了苏九,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无声一嘆,抬手将她散下来的墨发理到耳后,露出小巧白嫩的耳垂,低低道,「记住,从今天开始,你的身体只有自己夫君可以看,其他男人看一眼也不可以!」 苏九眸光闪烁,好笑的问,「那你呢?也不是我夫君,为什么可以?」 「我是!」纪余弦墨眸直直的看着她。 幽暗的烛火下,男人潋滟的妙目中藏着摄人的幽光,苏九心头砰然一跳,低下头去,点头,「好,我知道了!」 「乖!」纪余弦抬头抚了抚她发顶,唇角又露出溺人的笑,起身去放药了。 苏九看着男人的背影微微发愣,这种姿势,她以前是万万不能忍受的,可是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似乎变的越来越像个女人。 苏九下意识的有些抗拒自己的转变,所以睡觉的时候刻意离男人远一些,头朝向里侧,和男人保持距离。 次日醒的时候,苏九发现自己躺在男人怀里,而且非常小女人的姿势枕在他胸口被他双手圈着,顿时有些抓狂,一个早上脸色都有些发黑。 纪余弦不知道苏九心里的这些小别扭,以为昨天自己说是她的夫君,或者自己给她定的那些规矩让她一时无法接受,所以不高兴,连带着他也心情有些低沉。 早晨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沉默不语,锦枫在一旁小心看着,以为两人闹了什么不愉快,也不敢说话。 饭后,客栈的伙计已经将马车赶过来,苏九刚要上马车,就听身后一声惊喜的娇喝,「好巧,公子也要启程吗?」 苏九看了身后纪余弦一眼,故意快步上了马车,将地方让给两人。 纪余弦看着苏九的背影,长眸中闪烁一抹晦涩,浅笑转身,「曲小姐!」 苏九握着车门的手一顿,挑眉,原来连人家叫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曲淼向前一步,款款福身,抬头柔声道,「公子去靖州,小女子也回家,正好一路,不如同行为伴,路上也好彼此照应!」 曲淼的马车就停在纪府马车后面,旁边站着昨日那两个小丫鬟,另外还有一个车夫。 纪余弦漫不经心的点头,「曲小姐自便!」 说罢,抬步上了马车。 男子的冷淡让曲淼脸上一窘,胸口的热忱似被一盆凉水泼下,她却仍旧不死心,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紧紧跟着前面。 马车启动,缓缓驶离崇州城。 纪余弦进了马车,见苏九已经将文房四宝摆好,正准备习字,见他进来,头也未抬,面色淡然如常,对曲淼的事也没有半分疑问。 莫名的,纪余弦心中反而生了几分气闷,坐下后拿着昨日未看完的书卷继续看,一言不发。 两人皆默不作声,平常中带着几抹不寻常的静寂。 马车出了崇州,沿着官道往靖州奔驰,一路快马加鞭,晌午的时候没有赶到有歇脚的地方,只好在路边的林子里停下歇息。 护卫生火煮汤,苏九跟前跑后的捡柴忙碌。 锦枫上前道,「少夫人,我们来就好,您陪着公子歇息!」 「坐了半日骨头都僵了,捡个柴正好活动一下!」苏九怀里抱着一捆柴,浑不在意。 锦枫只好为难的看向纪余弦。 纪余弦脸色淡淡,「既然夫人喜欢,随她就是!」 见纪余弦这样说了,锦枫只好由着苏九去。 众人后面,曲淼等人也下了车,不远不近的停下坐在路边休息。 吃饭的时候,锦枫盛了一碗肉汤给苏九,苏九却闻到了酒味,回头见四个护卫正拿着酒囊喝酒,顿时被勾起了馋虫,跑过去笑道,「我用汤换你们的酒!」 几个护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恭敬道,「属下不敢!」 锦枫忙走过去,语气关切,「少夫人,这酒低劣,不敢让少夫人入口。」 「唬我!这酒闻着就是好酒,快点,换不换?」苏九看着那几个护卫。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换不换。 锦枫皱了皱眉,只好将自己的酒囊拿出来递给苏九,「少夫人若想喝酒,属下这个给你!」 「多谢!」苏九顿时一笑,将手里的碗给锦枫,「这个给你了!」 锦枫端着汤碗哭笑不得,刚要回纪余弦那边去,袖子突然被人抓住,苏九对着他挑眸一笑,「别过去碍事!」 说罢,拉着他一起坐在护卫这边的火堆旁。 锦枫惊愕的回头,见那位曲小姐手里提着一个竹篮正停在给纪余弦身侧,那柔情似水的目光,一看便知对他家主子有所图谋。 锦枫微一迟疑,跟着苏九坐下去,心里却更疑惑,这两口子闹哪样? 哪有妻子将自己丈夫拱手让人的? 「喝酒!」苏九拿着酒囊喝了一口,递给锦枫。 锦枫看着囊嘴上闪烁着水光,顿时耳根一红,摇头道,「属下不敢,喝汤就好!」 「那我可不客气了!」苏九咧嘴一笑,清冽明艷。 锦枫看着少女的笑颜微微一怔,立刻低下头去。 另一边,曲淼在纪余弦身侧单膝跪下身去,将篮子里芙蓉金丝卷拿出来放在纪余弦面前,垂眸娇羞一笑,「这是小女子亲手做的,带在路上,公子尝尝味道如何?」 纪余弦扫了一眼和锦枫喝酒的某人,目光越发幽暗,接了曲淼的芙蓉糕,淡淡一笑,「多谢!」 曲淼现在倒有些疑惑苏九和纪余弦是什么关系,若是丫鬟,也太放肆了些,若是夫人,也着实不对。 不管如何,曲淼坐的端正,面上挂着温柔得体的浅笑,坚决和苏九的粗鲁不同。 芙蓉糕送了,曲淼坐在火堆旁不肯走,柔声道,「这火真暖,小女子在这里多坐片刻,公子不会介意吧?」 「曲小姐随意!」纪余弦唇角扯出一个浅笑,随即喊道, 「锦枫!」 锦枫立刻起身过来,「公子!」 纪余弦起身,将那块芙蓉糕塞到锦枫怀里,抬步往马车上走,边走边淡声道,「留在这里,陪着曲小姐烤火!」 锦枫一怔,坐在火堆旁的曲淼更是窘迫难堪,一张脸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火烤的,起身飞快的往自己的马车上走,那背影说不出的娇怜委屈。 锦枫拿着那块芙蓉糕,重重嘆了口气,随即扔进了火堆里。 苏九上来马车的时候,带着满身的酒气,一双清眸也沁了酒色,潋滟朦胧,坐在马车上倒了一杯茶,见男人脸色淡淡,主动将茶递过去,问道,「喝水吗?」 纪余弦头也未抬,声音疏离,「不用,多谢夫人!」 苏九自讨了个没趣,自己捧着茶水喝了,坐在车窗边看车外的风景。 马车一晃,困意袭来,不知何时倚着车窗睡了过去。 纪余弦手里的手半晌未翻动一页,转眸看着少女睡的没心没肺的样子,脸色越发的难看,抬手将书卷扔在了桌案上。 夜里,马车停在竹水县,众人找了客栈休息。 竹水县不大,客栈自然也不能和崇州那样的城里的客栈相比,木楼古旧,灯火昏黄,客人稀少。 不过房间里收拾的很干净,一应物什也齐全。 纪余弦面色如常,唇角依旧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众人讷讷,皆不敢多言,吃饭的时候只有苏九吃的若无其事。 两人刚上楼进了房间,突然就传来敲门声。 苏九上前把门打开,只见是那姓曲女子站在门外,换了一套鹅黄色的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头戴牡丹珠花,画钿描眉,似沉闷的冬夜里一抹亮色,俏皮可爱。 见是苏九开的门,女子目光一闪,低眉问道,「公子可在房内?」 苏九淡笑,「在,等着!」 转身刚要喊纪余弦,他已经走过来,眉目淡淡,「曲小姐何事?」 曲淼瞄了苏九一眼,才柔笑道,「冬夜漫长,无心入睡,恰好看到客栈的后院有梅林盛开,公子可否陪小女子夜赏梅花?」 纪余弦没答,只转眸看向苏九,却见苏九早已经回房里去准备睡觉了。 心头滑过一抹自嘲,纪余弦勾唇浅笑,声音刻意提高,「好啊,曲小姐沉鱼落雁之姿,比梅花更娇,陪小姐赏花是我的荣幸!」 曲淼脸蛋一下子变的通红,激动的几乎有些语无伦次,「那、公子、我们便走吧!」 「曲小姐请!」纪余弦看也未看身后,抬步走了出去。 苏九躺在床上,听着两人脚步走远了,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突然门吱呀一响,苏九猛然坐起身,却是客栈的伙计进门来送热水。 苏九又躺了回去,胸口沉沉的,空空的。 小伙计将水倒在浴桶里,恭敬的道,「客官,水正好,可以用了!」 苏九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后院有梅林?」 小伙计忙道,「只是几颗梅树,开了几朵花,过几日也许就全开了!」 苏九点了点头,让伙计下去,解了衣服洗澡。 虽然只是几颗梅树,花也未开全,然而皎月如钩,弯弯的挂着树梢,清辉凄迷,远山如雾,也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男人明显心不在焉,连眼神都带着敷衍。 曲淼落后男人半步,为了美丽动人,身上只穿着一飘逸的薄衫,在寒夜里的确有些冻人。 即便如此,女子仍旧保持着温柔的笑,七分娇柔,三分羞涩,恰恰的好。 「公子去靖州可是探亲?要在靖州留多久?」女子轻声问道。 「还未定。」男人磁性的声音沁在薄薄夜雾中,有些淡漠的凉。 「那到了靖州,可否邀请公子去我家里做客,父亲最是好客,定会美酒款待。」 说到酒,果然有淡淡酒香自客栈里传出来,不知是哪个过路的行人夜里饮酒驱寒。 纪余弦却突然想到了苏九,晌午那女人喝了不少的酒,睡了一下午,夜里伤口说不定会痒,她若一时不在意将痂挠掉了,好容易癒合的伤口又要裂开。 男人想着,突然便开始心中不宁,连那空气中漂浮的丝丝酒气都让人开始烦躁。 深吸了口气,男人转身往回走,「抱歉,我夫人一人在房中我实在不放心,先回去了!」 曲淼顿时愣在那,夫人? 那女子果然是他夫人! 男人走的很快,片刻间便不见了踪迹,女子心头涌起莫大的失落,连寒风都更加刺骨,没受过这般冷落的女子忍不住双目一红,盈盈落下泪来。 曲淼拭了泪,心中愤然,自己哪里不如那个举止粗鲁的女子,为何偏偏她那般好福气嫁了这般绝尘的人。 看两人的样子,感情定然也不好吧,男人也许不是自愿要娶那女人的。 他对自己冷落,兴许只是掩饰什么。 曲淼暗自揣测着,本灰败的心蓦然又生了希望。 纪余弦回到客栈,推门进去,满屋静寂中少女早已经睡着了。 男人本燥热的胸口顿时凉了下去。 缓步走到窗子前,伸手推开古旧斑驳的木窗,夜色清寒,薄雾一点点瀰漫进来,透体而入,让人清醒。 半夜,苏九正睡的沉,睡梦中似听到有人痛苦的低吟,她心头一跳,猛然睁开眼睛。 房间里的烛火已经熄了,月光透窗而入,一片清寒寂静。 那痛苦压制的声音就从身侧发出来的。 苏九顿时清醒,起身掀开床帐,借着月色,只见纪余弦脸色苍白,高大的身体蜷缩起来,用力的揪着身上的锦被,看上去似是极为痛苦。 苏九忙去摇晃他,「纪余弦,你怎么了?」 男人已陷入昏迷,只发出无意思的呻吟,墨发散开,身上的中衣扯落,露出白皙的肌理在月色下散发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纪余弦,你醒醒!」 「纪余弦!」 苏九喊了两遍,见男人仍旧不醒,起身要出去找大夫。 衣服还没穿上,苏九突然想起她刚嫁到纪府的那一夜,纪余弦也这样发过一次「病」。 而且第二日醒的时候,他似乎并不想让她知道夜里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有病」! 苏九眸子一转,又躺了回去,将男人抱在怀里,用了几分内力给他顺了一下经脉。 男人身体紧绷着,紧紧的抱着苏九,用力之大,几乎让苏九窒息。 苏九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着他痛苦扭动的样子,胸口一片焦躁,咬了咬牙,竖掌为刀,对着他脖颈噼下去。 男人轻哼了一下,立刻躺在那不动了! 苏九长吁了口气,将被子给男人盖好,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抬手把他额角上的汗擦了擦,很男人的样子把他搂在怀里,还拍了拍肩膀, 「好了,睡吧!」 次日早晨,苏九醒的时候男人刚穿好衣服,神色如常,昨晚他要死了的样子好像只是她做了一个梦。 男人脸色依旧淡淡,苏九要问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快速起床穿衣洗漱。 辰时启程,离靖州还有一日的路程,若是快马加鞭,天黑之前说不定就可以进靖州城门。 苏九上了马车后,照旧拿出册子来习字,自动忽略某人神经质的情绪。 这本册子苏九已经来回翻了多便,上面的字练的滚瓜乱熟,觉得无趣,抬头问道,「有没有其他书给我看看?」 「没有。」男人头也未抬,只淡淡道了一句。 苏九脸色白了一下,低下头继续练字,只听,「咔」的一声,手中毛笔突然被折断,她起身往外走, 「纪长公子不必如此,若是喜欢那女人,我出去,把地方让给你二人就是!」 纪余弦倏然抬头,一把拉住苏九的手臂,一双邪魅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恨意,手上微一用力将苏九往怀里一带,随即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苏九眉头紧皱,眉眼冷淡,「你要做什么?」 纪余弦长腿压着她的身子,眸光幽幽的看着她,伸手捏着她倔强的下巴,本欲保持冷静胸口剎那间情绪翻涌,无法压制,无法阻挡,他眸子一眯,猛的低头吻在她唇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只知道他一向良好的控制力和他的优雅在此刻荡然无存。 男人的吻炙热而猛烈,似要将她吞下去似的,一路攻城略地,根本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他似想通过这种方式将胸口莫名而陌生的情绪发泄出去,似乎又想通过两人交缠撕咬的唇舌,把自己的不安也一同让她感受,而不是看着她置身度外。 苏九似要窒息在这凶猛的吻中,满脑子都是男人强烈的气息,顺着她的呼吸蔓延,要将她本身的气息全部挤出去,直到身体里都是他。 苏九仿佛看到苍白的自己,变成了那些深宅大院中的女人,有着麻木空洞的眼神。她突然开始惶恐,用力的躲避,慌乱中,伸拳在男人胸口重重一捶。 男人闷哼一声,眉头蹙起,却不肯起身,紧紧的抱着她,唇舌越发的热烈。 苏九刚要再出拳,嘴里突然尝到了血腥气。 这熟悉的味道没让她更加狂躁,反而让她冷静下来,不再挣扎,身体一点点的松软下去。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变化,男人也渐渐温柔下来,轻挑暧昧的吮着她的唇,缠着她的舌细嚼慢咽,带了些许安抚。 良久,男人停下,额头抵着她的,闭着眼睛低低喘息。 马车轻晃,身体随着摇头,胸口似也晃起了潋滟。 苏九睁开眼睛,里面一片清澈,静静的看着男人,「纪余弦,你怎么了?」 纪余弦微挑的凤眸深不见底,久久的看着她,唇角微勾,绽开一个媚极的浅笑,又恢复了平日里贵气优雅的他,声音性感沙哑,「抱歉,方才是不是弄疼了?」 苏九红唇微肿,的确火辣辣的疼,她却摇了摇头,「没事儿!」 纪余弦抱着她起身,将她揽在怀里,低声问道,「苏九,你在想什么?」 苏九皱了皱眉,嫌弃的道,「我不想做女人!」 纪余弦一怔,随即轻笑,「就因为这个?做女人有何不好?」 何况,做他的女人,有多少女子梦寐以求。 「小爷是男人!」苏九倔强的道。 纪余弦噗嗤笑了一声,胸膛鼓动,低头在少女的唇上亲了亲,眸光幽深,「苏九,做女子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做女子一样可以上阵杀敌,一样可以出仕为官,即便普通女子不能和男人一样做事,在家中相夫教子,亦是值得尊重。」 就像他的母亲,和很多像他母亲一样的女子。 他声音很淡,却郑重,手轻抚苏九的脸颊,「苏九,你就是你,无需更改和唾弃,现在,就是最好的你!」 苏九抬起头来,目光微深的看着他,认真思量他的话。 「做我的女人,不需要困在后院,你可以继续做伏龙帮的帮主,可以继续做生意,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只要你想要的,我不但不会阻止,还会帮你,有何不好?」 苏九眸子轻转,半晌,似有些懂了,轻轻点头。 纪余弦说的对,她是女子,生来就是女子,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她可以做和男人一样的事,顶天立地,不比任何人差! 纪余弦轻笑,柔柔的看着她,「在外面,你是苏九爷!在我这里,只是我的夫人!」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苏九问道。 她想要的是伏龙帮的振兴,两人当初说好的合作,到现在为止,一直是他在帮她,他呢,想要的是什么? 纪余弦唇角浅浅勾着,眸光幽深,半晌,才低低道, 「我想要的,比你贪心的多!」 太阳落山之前,马车进了靖州城。 靖州连接南北要塞,东临崇州,南接阜阳,北靠玉壶山,土地肥沃,人文繁华,是大梁很重要的一座州城。 入城后,已是黄昏,街上却不见萧条,仍旧热闹喧譁,各种小贩叫卖,一片盛世之景。 走了一段路,曲淼眼见自己家门要到了,忙派人上前拦住纪余弦的马车。 马车停下,曲淼亲自下车,走到马车前,盈盈福身,「靖州已到,小女子就要归家了,多谢公子一路相护,可否请公子到家里一坐?」 锦枫跳下车,客气道,「天色将晚,我家公子就不去贵府打扰了,曲小姐就此别过!」 曲淼见纪余弦连车都没下,不免心中失落,低声笑道,「一路同行也是前世所修的缘分,不知今日一别,来日还能否见到公子?」 马车内传来低低的一声,锦枫瞭然点头,上前道,「我家公子明日也许会去参观飞燕楼,曲小姐若是得空,可来一聚。」 飞燕楼是靖州城内一处闻名的景致,来靖州的人大多会去那里游览一番。 曲淼一听,顿时面露喜色,激动的道,「劳烦告诉你家公子,我一定去,明日不见不散!」 锦枫点了点头,上了马车,打马离开。 曲淼站在那,痴痴地看着夕阳里马车的背影,一直到看不到了,才一步三回头的回到自己马车上,想着明日的约会,心中一阵砰砰直跳,恨不得立刻便到明日早晨。 且说纪余弦和苏九穿过靖州繁华的长街,一路向西而行,拐过几个胡同后,马车停在一处临河的别苑外。 别苑外小桥流水,白墙绿瓦,河面上青烟裊裊,隐约可见江南建筑的婉约。 高大的院门四角飞檐,琉璃碧瓦,黑漆门上紫锦木的匾额,上书「纪府别苑」。 此时门前站了不少人,见马车由远及近而来,齐齐上前一步,躬身站好,待纪余弦下来,高声请安, 「恭迎长公子!」 这些人四旬到五旬之间,或胖或瘦,或高或矮,皆是一身黑缎锦袍,面容恭谨,领头那人正是纪府在靖州的商户总管事,曲文昌。 他身后是靖州的十三家商户掌柜,一字排开,躬身见礼。 锦枫打开车门,纪余弦踩着脚凳缓步自马车上走下来,他站在这群人中年纪尚轻,然而气质尊贵稳重,带着不容人忽视的气场 ,无人敢露半分轻视。 「曲叔,各种掌柜辛苦了!」纪余弦笑容淡淡。 曲文昌十几岁便在纪家,跟在纪余弦父亲身边做生意南来北往三十载,也同纪府一起经历了兴衰起落,是纪府的老人了。 纪余弦父亲死的那一年,曲文昌来到靖州,替纪府保住靖州的产业,也为后来纪家复兴留下了根底,可以纪府能有今日,曲文昌是元老功臣。 纪余弦一向也对他极为敬重。 曲文昌上前一步,一张方正的脸,微微发福,原本忠厚之相此时越发显的精明,「长公子亲临靖州,我等欣喜雀跃,不敢言苦!」 「分内之事,不敢言苦!」其他十三位掌柜纷纷低头附和。 纪余弦在众人面上一扫,勾唇浅笑,声音悠扬,「都进去吧!」 「是!」 曲文昌跟在纪余弦身侧,扫了一眼身后的马车,笑道,「公子成亲,老奴本是要去盛京祝贺的,正巧家母病重脱不开身才遗憾没亲眼看到公子大婚,这次公子来靖州,听说带了少夫人,怎不见少夫人?」 曲文昌当年是纪府的下人,只是后来跟着主子学了做生意的本事,在纪余弦面前,他仍旧自称老奴。 听他一说,其他人也都抬头好奇的看过来。 纪余弦轻笑,「夫人途中染了风寒,在马车里静养,待病好后,我再给曲叔和各位掌柜引见。」 众人恍然,忙道, 「少夫人养病要紧!」 「改日我等再拜见少夫人!」 …… 寒暄几句,众人穿廊过院,一起进了书房。 每年年底纪府都要下来人查帐,有时是于老,有时是盛京里纪府的老掌柜,纪余弦很少亲自来,今年突然过来,众人都有些意外。 纪府别苑虽然一直没有人住,但别苑里的管家和下人每日勤勤恳恳,院子打扫的干净利落,书房亦收拾的雅致整洁,屋子里熏了香,点着火炉,丝毫不见久不住人的荒凉。 第95章 当画 各掌柜跟着进来,每人手里都抱着一本厚厚的帐册,有序的将帐册放在书桌上,退后到一旁等着问话,唯有曲文昌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神色雍容,镇定自若。 下人奉了茶上来,曲文昌端着茶慢慢的押,偶尔眼尾扫向桌案后的纪余弦,目光幽深。 纪余弦坐在宽大的黄梨木雕花木椅上,一边问商铺的生意,一边翻看帐册。 问到哪个铺子,哪个掌柜便恭敬的上前回话。 渐渐的,众人心中微惊。 纪府上一位当家去世后,纪余弦年仅十岁便开始掌权,料理纪府所有的生意,渐渐将纪府发展到大梁首富,生意遍布全国,然而靖州作为纪府最早的生意基地,这些掌柜是跟着曲文昌一步步打拼将靖州的生意做大的。 他们一直以为纪余弦能够有今日不过是仗着从前纪府的那些老掌柜辅助,毕竟他当初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然而今日纪余弦问的话,却是对这些商铺这一年的情况了如指掌,分毫不错。 对于这位家主,众人眼中不由的更多了几分尊敬。 「靖州收益稳定,各位掌柜功不可没!」纪余弦翻着帐本,淡淡笑道。 「哪里?是曲管事调度有方!」一粮铺掌柜堆着笑道。 「公子缪贊,小人只是尽分内之事,若说功劳,曲管事当属第一位才是!」 …… 几个掌柜纷纷谦逊开口,旁边曲文昌坐着,温厚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 纪余弦含笑点头,随意的翻了翻,便将帐本放下,抬头笑道,「帐本先放在这里,有什么问题,自会将各位掌柜找来问话!」 「是!」众人应声。 曲文昌起身,笑道,「公子要在靖州多呆几日,不急。今日老奴在家中设宴,为公子接风洗尘,还请长公子屈尊舍下。」 纪余弦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淡笑道,「多谢曲叔美意,只是我一路舟车劳顿,身体不适,今日便罢了,改日定登门叨扰。」 「是、是!是老奴思虑不周,那长公子休息,有事尽管招呼老奴!」 说完,其他人也纷纷告退,自书房里鱼贯而出。 别苑里的老管事和锦枫进来,恭敬道,「老奴见过长公子!」 「不必多礼,别苑这边多亏孙老照应!」 孙管家躬着腰,「长公子折煞老奴了!主子不在,照看院子是奴才们的分内之事,不敢邀功。别院里所有奴才们都在外面候着,等着拜见长公子和少夫人!」 纪余弦淡笑,「不必了,少夫人身体不适,改日再见吧!」 「是!」孙管家应声退下去。 纪余弦随意的翻着帐本,问锦枫,「夫人呢?」 他话音还未落,桌案旁的窗子突然打开,苏九倚窗而坐,回头看过来,「我在这儿呢!」 女子一条腿曲起,一条腿在窗子下晃着,动作粗鲁,没有丝毫女子的端庄,只是那一双眉眼如画,衬着身后亮起的灯火,清艷绝伦。 纪余弦眉头一皱,起身将她抱下来,勾唇浅浅笑道,「有门不走,为何爬窗?」 「门和窗对我来说一样。」苏九道。 纪余弦将窗子关上,坐在椅子上,手臂揽着她腰身,皱眉道,「手这么凉,在外面呆了多久?」 锦枫头不敢抬,听着男人亲昵的语气,面上闪过一抹尴尬,同时又松了口气,这两人总算和好了,他们也不必时时吊着心。 锦枫眼尾扫过女子湖绿色的衣衫,识趣的退出房去。 纪余弦将苏九的手放在胸口暖着,拿了帐本翻看,淡声道,「陪我在这坐一会,等下一起去用饭!」 苏九目光凝在满桌子的帐本上,蹙眉问道, 「这么多帐册,你什么时候能看完?」 「夫人若心疼为夫,不如帮我一起看!」纪余弦声音慵懒。 苏九真的拿起一本帐册在手里翻看,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只觉头疼,摇头道,「看不懂!」 「等夫人再多认识些字,我便开始教你看帐册,你若想做生意,帐册是一定要会看的!」 「好!」苏九点头,又问道,「这些帐册有问题吗?」 纪余弦眸光微沉,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他们敢递上来,自然不会有问题。」 苏九听着这话里有话,大眼睛一转,道,「这些人果真有问题?」 「没有问题,为夫来这里做什么?」纪余弦声音轻淡。 「那个曲管事不是你纪府的老人,难道也不能信任?」苏九挑眉。 「利益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完全信任!」纪余弦放下帐册,抬头捏着苏九的下巴,灯影下,眸子里含了几分郑重,「夫人记住我的话,最亲近的人,往往最能至你于死地!」 苏九眸子一震,随即嗤笑,「我的人和你的不一样,我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我敢用性命起誓,他们一定不会背叛我!」 纪余弦放下手,笑的意味深长, 「但愿如此!」 靖州地处大梁中南部,气候略温和些,但进了腊月,也是寒风刺骨。 夜里,别苑的下人将屋子里的火龙烧的火热,苏九只穿着薄薄的中衣在屋子里也不觉得冷。 纪余弦沐浴后随意的披着 一件外袍靠在矮榻上看帐册,苏九伏在木几上练习字帖。 旁边的果盘里放着橙黄的贡桔,散发出阵阵桔香在空气中瀰漫,为冬夜添了几抹香甜的静谧。 少女姿势端正,縴手如玉,垂眸瑧首,若不说话,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 纪余弦看着,垂眸浅笑,心里涌上莫大的成就感。 蜡烛如泪堆积,夜渐深,苏九放下笔抬手伸了个懒腰,抬头便见对面纪余弦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手腕支额,似是已经睡着了。 苏九眸子一转,拿笔蘸了墨,轻轻过去,促狭的眼睛里满是坏水,抬手要给男人画两撇鬍子。 画笔还没碰到男人的脸,手腕突然被握住,苏九身体一轻,旋身被男人压在身下,本睡着的男子凤眸含笑,邪魅惑人,幽幽的看着她,「好调皮的小丫头!」 说罢将她手里笔夺过随手扔在一旁,挑着她的下巴吻下去。 苏九不乐意听他叫她小丫头,生了几分气闷和不服,用力的翻了一个身,将男人压在她身下,只见男子外袍滑落,浅紫色的中衣被她扯的松松垮垮,露出精緻的锁骨和白皙紧緻的肩膀,烛火下盈润如玉,男子墨发散在那玉色上,馥香生艷,那一双潋滟的墨眸,更是浸润了烛火,若寒水之上繁星点点,诱人沉沦。 苏九心头一跳,低头吻在他红唇上,学着他辗转深入,时而猛烈炙热如狂风暴雨骤然而落,时而温柔缱绻如两尾小鱼轻抚嬉戏,纠缠不休,相濡以沫。 屋子里暧昧流转,静谧无声,连墙外的更鼓声都变的缠绵悱恻。 良久,小几上的烛灯爆了一声,苏九猛然惊醒,缓缓起身,身下男人墨发微乱,薄唇红艷,一双凤眸似迷离潋滟的春水,波光荡漾,幽幽的看着她。 苏九猛然脸红了一下,接下来竟不知该做什么。 纪余弦眸子深邃如墨,他第一次看到这丫头脸红,那一抹红晕似上好的胭脂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晕开,若卷过桃红的四月春风,剎那吹皱他一池静水,他闭了闭眼睛,翻身将女子压在身下,重重吻在她唇上,哑声低喃, 「苏九!」 苏九被他吻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找不到半丝清明。 炽热的吻沿着少女的唇角一路徘徊,身下少女清眸朦胧,薄唇微张,带着稚气的娇媚,纪余弦紧紧的抱着她,浑身紧绷的疼,恨不得将她揉到身体里去,解一下那陌生的痛苦。 手指顺着她衣缝滑入,触手的肌肤细腻柔滑,似一团云,一捧清泉,一颗蜜糖,顺着他的指缝流泻,渐渐融化,化在两人错乱而粗重的呼吸之间。 突然纪余弦的手指碰到了女子贴身在胸口的那块翠玉,温热的暖玉之间盈盈一抹凉,顺着他的长指蔓延上来,驱散他眼中的迷雾。 纪余弦深吸了口气,本迷离的双眸渐渐幽深,手掌缓缓撤出来,吻了吻少女的脸颊,抱着她喘息。 苏九脸上还有些懵懂,甚至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只觉身上男人滚烫的身体渐渐温热下去,她狂乱的心跳也慢慢恢复,懒懒打了个哈欠,含糊道, 「我们睡觉吧!」 「嗯,好!」男人低哑的回了一声,起身抱着苏九往床上走。 两人躺下,纪余弦娴熟的将苏九揽在怀中,双臂圈着她,「睡吧!」 男人身体温热,淡淡水莲香似有似无,让人觉得心安,苏九闭着眼睛,含糊的嗯了一声,神智已经混沌。 纪余弦手指一弹,桌案上的烛火扑的灭了,一缕青烟升起,屋子里顿时陷入黑暗。 次日一早,还未到辰时,靖州城中曲府,曲淼早早的梳妆打扮好准备出门。 夫人李氏正来看闺女,进门看到曲淼穿了缎绣披风似要出门,好奇问道,「这一大早的要去哪儿?」 「出去转转!」曲淼脸上一红,扭过头去。 李氏笑问道,「去哪儿转?」 「飞燕楼」曲淼一边低头系斗篷上的带子,一边低低回了一句。 李氏闻言抬头扫了曲淼一眼,心生疑惑,那飞燕楼是靖州名景,曲淼生在靖州,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次,怎么探亲刚一回来就急匆匆的要赶着去那? 「不急!」李氏拉着曲淼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一双精目在她面上打量,笑道,「淼儿这次去探亲,回来的路上可曾遇到什么人?」 曲淼眼波一闪,忙端着茶要喝,掩饰道,「娘亲说什么?哪有什么人?」 「还不跟娘亲说实话,那我去问香芹那两个丫头!」李氏哼了一声,起身就要唤人。 「别!」曲淼急忙将李氏按下,面上露出一抹娇羞,低低道,「的确遇到一人,一男子。」 李氏一惊,「什么男子?姓什么,叫什么,哪里的人,家里做什么的?」 她一连串问了四五个问题,把曲淼问的脸色通红, 「娘亲,只是回靖州的路上同行了一段,女儿怎好意思问那么详细。」 「那叫什么你总晓得吧?」李氏瞪着眼问道。 曲淼又摇了摇头,「不知!」 「你个傻丫头,怎么连人家姓名都不知就、就、」李氏嘆了一声,又问道,「你今日出门也是去见他的?」 曲淼含羞点了点头。 「不许去!」李氏低斥一声。 「为什么?」曲淼急急道。 「淼儿,我们曲家在靖州虽然不是什么权贵,但也是数的上的大户人家,你爹又只有你一个女儿,若是惹出什么乱子,你爹的脸面往哪搁?何况你连那男子的姓名都不知道,竟敢出去私会,万万不行!」李氏威严并济的道。 曲淼大眼睛里泪水一滚就要落下来,愤愤道,「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就是要去见他!」 「淼儿!」李氏伸手去拉车曲淼的手臂。 曲淼甩手将李氏甩开,抬手将桌案上的茶盏拂了下去,赌气道,「你今日若是不让我出去,我就死给你看!」 李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娇惯,说一不二,养成了跋扈骄纵的性子,只要有事不依便哭嚎耍闹,最后都是李氏低头妥协。 「淼儿,你听娘说!」李氏见曲淼这般,不敢着急,软言相劝。 「不听,我不听!」曲淼捂着耳朵撒泼。 闹的没办法了,李氏只得屈服,「好,好,你去!」 曲淼立刻不哭了,含着眼泪兴奋道,「真的?」 「嗯,娘亲让你去,但是不许胡闹!」李氏意有所指。 曲淼脸上一红,抹着泪嗔道,「娘,你说什么呢?」 「你若真有心,问问是哪里人,让你爹派人去打听扫文一下,或者能带到家里来看看,但自己千万不能做主。」李氏又交代道。 曲淼又羞又气,推着李氏往外走,「娘,你说什么呢?别在这烦我了,快出去!」 李氏无奈的出了门,仍旧觉得不放心,叫了曲淼的贴身丫鬟来,细细交代了一番。 哭闹了一番,脸上的妆都花了,曲淼忙又唤人进来洗漱重新梳妆,看着外面太阳升高,不断的催促。 一个时辰后,飞燕楼下,曲淼正焦虑的等着。 飞燕楼高六层,四面环水,只有一座石桥通往岸上,曲淼自来了以后便守在桥边,江风烈烈,把她脸上的胭脂都吹成白色了,也不见纪余弦来。 她不安的来回踱步,担心自己是不是来晚了,男子早已经回去了,心中不由的怨李氏耽搁了时间。 正烦躁,突然就看到一辆漆黑的马车停在河边,她目光一亮,迸发出巨大的惊喜,提裙向着岸边走去。 待看到男子独自一人自马车上下来,更是激动的不知所措,忙上前两步,福身道,「小女子见过公子!」 纪余弦一身银线暗纹紫衣,外罩黑色大裘,身姿欣长,越发的风流贵气,看着少女浅浅一笑,「曲小姐久等了!」 「没有,我也刚到!」曲淼柔媚一笑,抬手将被封吹乱的鬓发理到耳后,「公子请!」 天气清冷,飞燕楼上人并不多,只寥寥几个读书人观景作诗。 两人缓步走进去,曲淼立刻殷勤介绍道,「飞燕楼有三百年的历史了,里面珍藏的瓷器、书画都是名家之作,挂在这楼中,每日供人欣赏,从未有过遗失。」 当然不会遗失,每一件物品都是天下闻名的,在官府都有造册,你偷了也卖不出去,还会被通缉,傻子才会去偷。 两人说着上了三楼。 三楼里都是字画,古朴的木墙上挂着从古至今许多名人的传世画作,镶在透明的琉璃中,熠熠生辉。 八面窗子明净,江风徐徐,水面如带,阁中 清幽静雅,实在是一个私会的好地方。 曲淼不着痕迹的靠近男子,羞涩笑道,「公子喜欢这画?」 纪余弦正在看一副前朝名家吴玄的山水图,闻言淡笑一声,「这画不错,可惜,吴玄先生封笔极早,传下来的画寥寥几副而已。」 曲淼抬眸往那画上看,眉目一动,讨好道,「我家里有一副吴玄的画,公子若喜欢,小女子这便拿给公子!」 纪余弦目中闪过一抹惊讶,「哦?曲小姐此话当真?若真有吴老的画,我愿花重金买下!」 「什么买不买的,公子太客气了,我这便回去给您取画!」曲淼见纪余弦兴致高昂,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公子且稍等,小女子去去便来!」 说罢,急急忙忙往楼下去。 看着女子的身影,纪余弦嘴角笑容微淡,转身继续看别的画作。 曲淼回到曲府,径直去了书房,她父亲不在,曲淼也未告知李氏,直接取了画便走。 她父亲爱画,藏卷众多,几个画缸都是,取走了一副,暂时也不会有人发现。 曲淼快去快回,不到一个时辰便抱着画上了飞燕楼。 纪余弦打开画,浅笑点头,「果然是吴老的真品!」 曲淼眉梢微挑,得意非常。 「吴老的画无价,曲小姐若肯割爱,说个价钱,本公子也好照价买画!」纪余弦道。 曲淼忙娇羞推拒,「能让公子喜欢是这画的造化,我怎能收公子的银子。你我相识一场,以画相赠,望公子不要将小女子忘记。」 纪余弦目光潋滟,微一迟疑,「那我便收下了。」 「是,请公子笑纳!」 纪余弦收起画,笑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告辞!」 曲淼万般不舍,「还不知道公子贵姓?住在靖州哪里?」 「该知道时,曲小姐自会知道。」 曲淼神情欣喜,「公子的意思你我还会相见?」 「自然!」 曲淼激动的脸色绯红,娇媚低下头去,「那小女子随时等待公子。」 纪余弦勾唇一笑,缓步离开。 曲淼站在寒风中,目光痴缠的看着马车离去,只盼着下次见面尽快到来。 纪余弦回了别苑,一路往书房而去,身后锦枫拿着画卷。 书房内空空,苏九不在,纪余弦眉心微蹙,回身问道,「少夫人呢?」 孙管家疑惑道,「方才老奴上茶的时候少夫人还在房内,这一会功夫、不知道去了哪里。」 纪余弦返身出门,去卧房里找她,对着锦枫淡声交代道,「把画放在桌案上。」 「是!」锦枫应声,进书房放画。 纪余弦走到寝房外,刚要推门,就听花园里有人说话,他脚步一转,往花园里去了。 隔着几颗梅树,假山下两个小厮正蹲在地上赌色子,苏九就蹲在旁边看着,身上穿着织锦的狐毛披风,白色的狐毛簇拥着她粉白的小脸,清卓中带着几分稚气。 「加我一个呗!」少女看的起兴,弯眼笑道。 「你是谁?」其中一个小厮抬头看着苏九,见她长的俊俏,语气也不由的温和。 对面的小厮猜测道,「你是长公子身边的丫鬟吧?」 苏九立刻点头,伸手掏出十两银锭子在两人面前一晃,「加我一个行不行?」 两个小厮被苏九绝艷的笑颜和银子的亮光闪着了眼,愣怔问道,「你会玩吗?」 「会啊!」苏九道。 「那行,玩吧!」 两个小厮应声,将骰盅往中间推了一下,说了输赢的规则。 纪余弦身影隐在一颗梅花树后,无奈的嘆气。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两个小厮身上输的一干二净,哭丧着脸看着苏九。 苏九把赢的银子揣进怀里,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笑道,「明天继续!」 两个小厮颓唐起身,上下打量着苏九,一个小丫头,赌术这般厉害! 苏九将骰子还给两人,美滋滋起身,一抬头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纪余弦,他黑色的大裘上落了点点梅花,不知已经在那站了多久。 两个小厮此时也发现了纪余弦,慌忙跪下身去,「小的见过长公子!」 在纪府别苑是不允许赌博的,他两人闲着无事玩这么一会儿偏偏被主子看到了。 纪余弦上前,拉着苏九的手腕往回走,低沉悦耳的声音此时凉而淡,「自去孙管家那里领罚,再有下次直接逐出府去!」 两个小厮冷汗直下,跪伏在地上惶惶应声,「是,谢长公子开恩!」 苏九眉头一皱,想替两人求情,还不待开口就见男人长眸凉凉扫过来,「出息!原本以为你胸有大志,原来不过是青皮之辈!」 苏九眸子一冷,紧咬下唇,「只是玩玩而已!」 「而已?玩物丧志,于成大事者最是忌讳!」纪余弦眸色浅淡。 苏九胸口一窒,挣开纪余弦的手,站在那里垂眸不语。 纪余弦回身看着倔强的少女, 慵懒浅笑,「怎么,说你两句不愿听了?」 苏九脸色青白,淡声道,「有什么不愿听,你又没说错!」 纪余弦深吸了口气,抬手抚上少女的眉眼,目光灼灼,「苏九,你已经不是只有五个人的伏龙帮帮主了,你是纪府少夫人,纪家主母,将来还会把伏龙帮做成天下第一帮,受万人敬重,你懂吗?」 苏九仰头看着男子,目光深深,半晌,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将方才赢的那几两银子拿出来,「我把这个还给他们去,以后再也不赌了!」 「没收了!」纪余弦伸手拿过来,转身便走。 苏九一愣,立刻追上去,「喂,凭什么你没收?」 「纪府的人赌博一经发现,没收全部赌资。」男人语气理所当然。 苏九恨恨的盯着男人的背影, 奸商! 两人回到书房,苏九一眼便看到书案上的画卷,打开后直觉这画不是凡品,气势磅礴的青山,烟波浩瀚的江河,山亭古松,渔夫唱晚,细节处细緻入微,栩栩如生。 「喜欢吗?」纪余弦问道。 「嗯。」苏九点头。 「如果画和银子都在你面前,你更喜欢哪个?」纪余弦调笑问道。 「银子!」苏九想也不想的回答。 当然是银子,银子可以买吃的不用挨饿,画却不行。 纪余弦瞭然轻笑,一副就知道你会这样选的模样,淡声道,「明日你拿着这副画去城中的盛宇当铺当了。」 「当了?」苏九一怔,「这么好的画为什么要当了?」 他又不缺银子。 「我自有用意,你直接去便可。」 「当多少银子?」苏九摩挲着画轴问道。 「随便要,只要你开口,当铺的掌柜一文钱不会往下压。」纪余弦眉眼含笑,妖娆惑人。 苏九挑眉,越发好奇,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我帮你,有什么好处?」苏九倚在桌案上,双手环胸,歪头看着男人。 「不管当了多少银子,你我三七分成,如何?」纪余弦浅笑。 「成交!」 苏九顿时眉眼生花,这幅画一看就很值钱,她跑个腿就能分三成,这么好的事简直是天上掉银子! 次日一早,盛宇当铺刚开门迎客,一面容清俊的少年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副画卷。 当铺二掌柜上前,客气笑道,「公子,要当画?」 苏九微一点头,「家里急需银两,有画一副,劳掌柜的看看。」 「好说,咱们盛宇当铺是纪府的铺子,价格公道,从不欺客!」二掌柜四旬上下,留着山羊鬍,一边说着,一边将画接了过来,缓缓展开,面色顿时微微一变,抬头看向苏九,「小公子贵姓?」 「苏。」苏九淡声道。 「听口音苏公子不是靖州人吧?」二掌柜再次探寻问道。 「这和我当画有关系吗?」苏九反问一句。 「没,随便问问!」二掌柜讪讪一笑,看着画道,「这是吴老的画。吴老传世的画很少,鄙人学识浅薄,无法判断真假,请苏公子随鄙人移驾内堂,让我们大掌柜帮您看看。」 苏九点头,「前面带路!」 「是,请跟我来!」二掌柜言语间多了几分客气,带着苏九往内堂走。 侧面一道小门,进去后便是内堂,摆着红木桌椅,画屏香炉,布置的奢华文雅,一看便知是招待一些大主顾的。 「苏公子请稍等,我这就去请我们大掌柜过来!」二掌柜说着,让下人上茶,将画小心还给苏九,随即半躬着的腰快步往后院走。 后院就是当铺大掌柜住的院子,不过片刻,门打开,一穿深蓝缎子袍,身形精瘦的男子走了出来,先看了苏九一眼,拱手笑道,「苏公子!鄙人姓朱,是当铺的掌柜。」 苏九起身,「掌柜的好!」 「听说苏公子要当画,可否让老朽看看公子的画?」朱掌柜面上带笑,目闪精光。 「自然!」苏九道了一声,将画递过去。 朱掌柜连忙将画打开,顿时一怔,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几番变化,才抬头,波澜不惊的笑道,「苏公子是哪里人?」 苏九道,「阜阳人。」 「公子口音不像是阜阳的。」朱掌柜浅笑问道。 「跟着东家自小各地跑惯了,口音也变的杂乱。」苏九漫不经心的道。 「哦!」朱掌柜眸光闪烁,试探的问道,「吴老的画极是难得,敢问苏公子这画是哪里来的?」 苏九顿了一下,才淡声道,「不瞒朱掌柜,这是我家老爷的,一个月前花了大价钱买的,几日路过靖州,突生变故,急着用银子才让我拿来当。」 说罢,苏九问道,「这画是真的吗?」 「是,是真的!」朱掌柜干笑一声。 这画自然是真的,两个月前还在当铺里,后来被他用一副假的调换后,送给了曲文昌。 没想到,曲文昌竟然给卖了! 他恍然想起,一个月前,曲文昌的确去过一趟阜阳。 朱掌柜面上不动声色,只淡笑问道,「苏公子这画想当多少两银子?」 苏九伸出一个手指头,「一万两!」 既然随便让她开口要了,她当然不能要少了! 朱掌柜脸色一变,暗暗咬牙,却不得不吩咐道,「冯掌柜,给这位小公子写当票,拿一万两银票。」 二掌柜偷偷瞄了朱掌柜一眼,点头应是,「苏公子,请随我来吧!」 苏九抿唇一乐,「多谢朱掌柜!」 说罢,和二掌柜往外面去了。 苏九人一走,朱掌柜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手掌握着画卷,眉心铁青。 一盏茶后,二掌柜的从前面回来,低声道,「人走了!」 朱掌柜抬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咬牙道,「好你个曲文昌!」 二掌柜笼着手,皱眉道,「朱爷,这事不对啊,曲管事最爱书画,吴老的画如此难得,他怎么会把画给卖了?」 这画本是当铺的,朱掌柜为巴结曲文昌,偷偷将画当贺礼送给了他。 谁知曲文昌竟将画给卖了。 这事若是被纪府知道,自己这掌柜不但当不了了,不仅会被逐出纪府,而且在这一行里名声也臭了,再无人敢用他。 这曲文昌分明是害他啊! 听到二掌柜的话,朱掌柜脸色越发难看,哼声道,「他爱画,他更爱银子,还跑到阜阳去卖画,今日这少年若是将画送到别的当铺去当,明日长公子就得找上门来!」 吴玄的画极其难得,出世自会引起注目。 「今日这一万两银子不能在当铺的帐面上走,我自己拿银子填补亏空。」朱掌柜心疼的道。 如今纪余弦就在靖州,这么大一笔银子的出入,很容易出现漏洞,只有他自己将银子补上,画重新入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万两银子啊! 朱掌柜心疼的直嘬牙花子,心中更恨曲文昌。 苏九这边白得了三千两银子美滋滋的回了别苑,当然,她要是知道纪余弦白得了七千两估计就笑不出来了。 时间一晃,苏九和纪余弦来靖州已经两日,纪余弦白日里或在别苑里,或去那些商铺里查帐,和之前纪府来查帐的人并无两样。 苏九则每日在书房里习字,偶尔也出去转转,买些新鲜玩意带回来,等着带回盛京给长欢奶娘他们。 离苏九去当画隔了两日,纪余弦派人将当铺的朱掌柜请了来。 朱掌柜因为那画的事本就心里不安,来了以后见纪余弦单单请了他一人,越发的心虚。 纪余弦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异色,只拿了一帐本交给他,淡声道,「这是曲管事之前派人送到盛京的当铺细帐,你带回去对一下,看有没有错漏的地方。」 「是、是!」朱掌柜双手接过来,恭敬后退。 「回去吧!」纪余弦笑道。 「告辞!」朱掌柜见并没有问画的事暗暗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抬步往书房外走。 刚一出门,迎面曲文昌正好要进门,两人打了个照面,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朱掌柜记着画的事,对曲文昌自然是心有怨怼,平时脸上挂着的笑都淡了几分。 曲文昌则是纳闷朱掌柜怎么会一个人来找纪余弦,而且手里还拿着帐本,不由的便心生揣测。 门开着,也不便多寒暄,两人互相问了个好,擦肩而过。 曲文昌进门之前,斜眼用眼尾扫了朱掌柜的背影一眼,眸子微沉。 进了书房,曲文昌恭敬请安,「见过长公子!」 「曲叔,有事?」纪余弦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抬眸浅浅笑道。 「没什么要紧事,您看您来靖州也三天了,还没去过老奴家里,今日晚上老奴家中设宴,请长公子赏脸!」曲文昌客气道。 纪余弦眸子一转,笑道,「好,今晚我带着夫人一定去!」 「是,老奴恭候长公子大驾!」曲文昌笑道了一声,告辞离开。 纪余弦看着男人的背影,抿了一口茶,起身出了书房。 苏九正窝在卧房的矮榻上看书,简单的折子戏苏九已经能看懂,偶尔不认识的字便标出来等着纪余弦给她解惑。 正看的起兴,纪余弦进来,坐在她身侧,伸臂将她揽在怀里,温柔笑道,「夫人是不是很无聊?」 苏九微微侧头扫了他一眼,「又有什么事让我帮忙,是不是还三七分?」 纪余弦轻笑,「今日陪为夫去曲府赴宴。」 没有银子分,苏九便有些意兴阑珊,「不去行不行?」 「不行,到时候还需要夫人保护为夫!」纪余弦神态慵懒,漫不经心的把玩苏九的墨发。 苏九好奇的看他,「这曲府还是龙潭虎穴不成?」 只是吃个饭而已,还需要她保护? 「我也不知,总之到了那无论发生何事,夫人一定要相信为夫,并及时为为夫排忧解难。」纪余弦骚气的对着少女眨了眨眼。 苏九轻笑,「放心吧,就算曲府真有虎狼,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纪余弦枕在苏九肩膀上,闭上眼睛,唇含浅笑, 「有夫人在,我自然无虑!」 ------题外话------ 曲家有一齣好戏等着纪妖孽登场了 第96章 偷鸡不成 是夜,曲府 因为夜里有重要的客人要来,阖府上下正里里外外的忙碌。 备菜,备酒,薰香,打扫……像是过年一样热闹。 曲淼从自己院子里出来,见府里人忙碌,拦着一个下人问道,「这是干嘛啊?」 下人忙道,「回大小姐,老爷说有贵客要来,让我们将院子每个角落都打扫干净!」 原来是要宴客,曲淼淡淡点头, 「去吧!」 将那下人放了行,曲淼心中却纳闷,什么人要来家里让父亲这般重视? 这几日她每日想着纪余弦,心神不宁,也未往心里去,打算去找母亲说些知心话。 刚走到花园的假山这,就见从前院垂花门那里过来一女子,一身杏黄色妆花裙衫,墨发堆云,身形柔弱,身后带着一个丫鬟,正款款走过来。 曲淼眸子一眯,缓步过去,拦在那女子面前,声音冷淡,「谁让你进后院的?」 女子抬头看到曲淼,立刻低下头去,柔声道,「见过妹妹!」 「谁是你妹妹?」曲淼不悦的喝了一声,继续问道,「说啊,来这里做什么?」 「是干爹让我来的,说是有事交代!」女子淡扫峨眉,眉眼含春,带着一股柔弱之气,似媚含娇,格外的惹人怜爱。 然而男子看了怜爱,女子见了则不一样了,尤其是曲淼,看到女子便觉得心中不快。 「我爹找你做什么?」曲淼皱眉问道。 「珠儿也不知。」女子垂头回道。 女子姓元名珠,是曲家原来一管家的女儿,三年前元管家和曲文昌出门收帐,途中遇到匪徒,拼命救了曲文昌,自己却丢了性命,媳妇又去世的早,家中只剩下这么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 曲文昌感激这管家救了自己性命,便将他的女儿认作干女儿,仍旧留在府中。 只是李氏和曲淼都不喜这女子,将其安顿在前院一处偏房里,平时也不许她进后院。 听见是自己父亲找元珠有事,曲淼也不敢再拦着,让开路,斜斜的看着女子,「进去吧!」 女子微一福身,缓步往内院书房里去了。 曲淼转头看着女子的曼妙的背影,冷哼一声「狐媚子」,待看着元珠的身影不见了才去找李氏。 戌时,纪府的马车停在曲家门外。 曲文昌带着李氏和曲淼一家在门外正等候。 纪余弦和苏九下了马车,曲文昌立刻上前一步,「恭迎长公子驾临寒舍!」 「曲叔不必客气,给您介绍,这是内子!」纪余弦指着苏九道。 闻言,低头立在后面的曲淼猛然抬头,看到纪余弦和苏九登时愣在那,眼中有惊喜有错愕,激动的手缠着绢帕,几乎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他就是纪府长公子! 竟是他! 曲淼半低着头,面上通红,胸口砰砰乱跳,还好是夜里,旁边的李氏也未发现异常。 苏九也没想到来靖州途中遇到的女子竟然是曲文昌的女儿,眼中不由的多了一抹趣味。 曲文昌抬头看了一眼苏九,立刻低下头去,「老奴见过少夫人!长公子和少夫人里面请!」 众人簇拥着纪余弦和苏九进了府,内院的下人均恭敬站好,齐声请安。 一直走到宴厅,里面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美味佳肴,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 给纪余弦和苏九让了座,曲文昌才指着自己的妻女介绍道,「这是贱内,这是小女,曲淼。」 「见过长公子!」 李氏和曲淼福身请安。 曲淼半弯着腰,紧咬下唇,眼尾扫着纪余弦,满面娇羞。 「这顿饭是家宴,不必多礼,曲夫人请坐!」纪余弦浅笑回礼。 「是,多谢公子!」曲夫人在曲文昌右侧坐下,曲淼还未出嫁,是不能入座的,眼波含媚的瞄了纪余弦一眼,躬身退下。 「老奴和内人敬公子和少夫人一杯!」曲文昌笑的雍容温和,站起身给纪余弦和苏九敬酒。 旁边李氏也忙起身,满脸堆笑。 「曲叔客气!」纪余弦端起酒盏,浅浅抿了一口。 苏九跟着举了举杯,大方饮了半盏。 「少夫人用菜,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李氏给苏九布菜,恭敬问道,「听说少夫人是阜阳人?那离咱们靖州很近了!」 苏九点头,「多谢,是的!」 「怪不得我见了少夫人只觉得亲切,淼儿的姨母,就是我的妹妹,嫁去了阜阳,我还去过两次呢,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少夫人也这般天姿国色!」李氏一边帮苏九夹菜,一边套近乎。 苏九也不客气,喜欢吃什么便吃什么,漫不经心的应付李氏。 那边纪余弦和曲文昌喝酒,谈生意上的事,气氛倒也十分融洽。 酒过三巡, 下人端了燕窝雪梨甜汤上来,一一摆在桌子上。 李氏亲自端了汤碗放在苏九面前,笑道,「少夫人尝尝靖州特色汤品,冬日里食用最是进补!」 她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汤碗,突然旁边丫鬟横臂过来给她递勺子,李氏手一偏,碗里的汤突然撒出来,撒在苏九的裙子上,淅淅沥沥的往下流。 「哎呦!」李氏惊呼一声,一把将那个丫鬟推开,放下碗忙拿出帕子给苏九拭裙子上的汤渍,「妾身该死,少夫人没烫到吧!」 旁边小丫鬟立刻跪在地上,瑟瑟请罪。 曲文昌眉头一皱,横了那小丫鬟一眼,「怎么做事的,赶紧下去!」 「是!」小丫鬟惶恐退下。 李氏皱眉道,「都怪妾身连个碗都端不好,把少夫人的裙子都弄湿了,少夫人请随妾身到后院换套衣服吧!」 纪余弦俊容不变,淡淡看着苏九,笑道,「既然这样,夫人就去后院更衣吧!」 苏九本想说没什么大碍,见纪余弦这样说了,将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起身道,「那就劳烦曲夫人了!」 「应该的!」李氏脸色歉疚,「请少夫人跟妾身来!」 李氏带着苏九出了宴厅,前面有两个小丫鬟提着宫灯引路,一路往后院而去。 方才从宴厅离开的曲淼一直守在门外并没有离开,她心里还因为男子竟然是纪府长公子的事激动,捨不得走开,一直藏身在一颗合欢树下,等着纪余弦出来时上前搭话。 没想到等了这半晌,出来的却是李氏和苏九。 娘亲带着她去后院做什么? 曲淼眸子一转,悄悄跟了上去。 这边她刚一走,从垂花门那暗影一闪,一女子款款走过来。 女子直接进了宴厅,莲步轻移,款款福身,「听说有贵客临门,小女子珠儿特来拜见!」 女子身着碧绿碧霞衫,烟柳色烟沙百褶裙,肤若凝脂,清眸流波,纤腰如海棠迎风,不盈一握,娇弱中带着不着痕迹的娇媚,如花娇艷。 曲文昌忙起身介绍道,「长公子,这是老奴的干女儿,珠儿。」说罢转头,「珠儿,这位是长公子。既然来了,就为长公子敬杯酒吧!」 「是!」元珠儿微微点头,身姿婀娜的走到纪余弦身侧,素手执酒壶,为纪余弦倒满,又自斟一杯,眼波轻转,声若莺啼,「珠儿敬长公子!」 纪余弦目光凝在女子芙蓉面上,绝艷浅笑,「请!」 曲文昌一双精目在两人身上扫过,温厚笑道,「珠儿若无事便坐在这里陪陪公子吧!」 元珠儿在纪余弦旁边的椅子上侧身坐下,娇羞点头,「是,奴家为长公子倒酒!」 纪余弦和曲文昌谈话,元珠儿便坐在一旁给他夹菜倒酒,不多言不多语,却体贴周到,偶尔一个抬眸,顾盼生姿,便将人的骨头都看酥了。 很快纪余弦有了几分醉意,抬臂支额,一双凤眸也渐渐朦胧迷离。 「公子?」曲文昌试探的喊了一声。 「嗯?」纪余弦抬头,声音慵懒微醺。 「公子似乎醉了,天色已晚,不如就歇在舍下,明日酒醒再回府。」曲文昌提议道。 纪余弦揉了揉额头,含糊问道,「我夫人呢?」 「少夫人更衣还未回来,大概在和贱内聊天,不如让珠儿先送公子去休息!」曲文昌说着,暗暗对元珠儿使了个眼色。 元珠儿立刻搀扶住纪余弦的手臂,柔声道,「奴家带公子去休息!」 纪余弦轻笑,墨眸潋滟,「有劳!」 元珠儿面上飞红,「公子客气!」 一边说着,两人起身,出了宴厅往后院走。 已经为纪余弦安排好客房,进了内院后,元珠儿直接带着纪余弦沿着抄手游廊往西走。 此时曲淼正从李氏的院子里出来,她本好奇她娘亲和苏九进后院做什么,站在窗外听了一下,原来是给苏九更衣,觉得无趣,想再回前院宴厅,看看能不能找机会进去。 正走在花园的小路上,就见游廊上有人走来,忙隐在假山手,借着廊下灯影,见是元珠儿搀扶着纪余弦往客房走,顿时一惊。 「贱人,竟敢勾引纪公子!」曲淼恨恨骂了一声,抬步跟上去。 元珠儿带着纪余弦进了客房,将他扶在矮榻上,伸手去脱他的衣服,媚声道, 「公子,奴家侍奉您上床休息。」 纪余弦半眯着眼睛,略带薄醉,「本公子要沐浴!」 「是!奴家扶您过去!」 屏风后便有沐桶,下人已经放好了热水,雾气蒸腾。 两人刚转屏风进去,门轻轻一响,曲淼闪身而入,轻步进了内室。 屏风后人影绰绰,元珠儿道,「公子,奴家为您更衣!」 曲淼站在纱帐后,银牙暗咬,恨不得马上过去将元珠儿撕的粉碎。 果然是个贱人,竟然还敢肖想长公子! 「不用,你出去等我!」纪余弦声音低沉,带着酒后浓重的鼻音,嘶哑性感。 「是!」元珠儿道了一声,轻步退出来。 曲淼有些慌,眼睛一转,快步上了床,顺手将床帐放下。 元珠儿自屏风后出来,双眸恍惚,似有心事,也未注意被放下来的床帐,走到矮榻上,呆呆的看着案几上的烛火。 红烛静燃,青烟裊裊,元珠儿拿起金剪将烛芯剪了一下,火苗上升,屋子顿时亮了亮。 她扭头看着屏风后,咬了咬唇,伸手开始解衣服。 上衫,下裳,中衣,很快女子身上只剩肚兜和小衣,肌肤裸露在外,盈润如玉。 顿了一下,女子继续又将肚兜解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身后床帐上,曲淼顺着床帐的缝看着几乎全裸的女子,手狠狠的绞着身下锦被,一双杏眸似啐了毒,死死的盯着女子的后背。 待衣服都脱完,元珠儿将衣服胡乱的踢开,轻轻将矮榻上的案几放倒,又将上面的几个软枕扔在地上,把自己的头发拂乱。 见一切都差不多了,才倒了一杯水,将手心里的一个药丸化在水中,仰头喝下。 曲淼惊讶的看着元珠做这一切,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 一开始她以为元珠是来勾引纪余弦的,现在好像又不是了! 很快,元珠眉头一皱,眼前渐渐恍惚,身体歪歪斜斜的倚在软塌上,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曲淼愣在那,刚要下床去看看元珠是死了还是晕了,就听门外有脚步声,忙又退了回去,而屏风后,男子坐在木桶中,似还不知道卧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是一丫鬟端着托盘进来送茶水,叫了一声公子,抬步往内室走,一撩隔断上的珠帘,看到屋内乱糟糟的样子和矮榻上裸身昏死过去的女子,顿时一怔,上前两步小心唤道,「珠儿小姐?珠儿小姐?」 见元珠儿不动,她瑟瑟探手在元珠儿鼻下一探,手中托盘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惊声尖叫, 「啊!死人了!」 曲淼也吓了一跳,元珠儿死了? 她把自己毒死了?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曲淼愣在那,突然想起今日午后父亲将元珠叫到书房说事,难道、难道这是父亲指使她做的,然后嫁祸给纪余弦? 想到这里,曲淼猛然睁大了眼睛! 那小丫鬟连滚带爬的出了客房,大声呼叫,「来人啊,死人了!」 「来人啊!」 曲府的后院本不大,她这一喊,下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手里拿着灯笼,手里点着火把,将后院霎时照的灯火通明。 「出了什么事?」 「哪里死人了?」 「谁死了?」 …… 一阵惶恐的喧譁。 李氏带着苏九从房里出门,正碰到也往客房赶过去的曲文昌,慌声问道,「怎么了,谁死了?」 曲文昌沉眉紧皱,「不知道,去看看再说!」 苏九跟在两人身后,眸光暗转,抬步跟上去。 进了客房,看到矮榻上的元珠儿,府中男子掩面转过身去。 李氏眉头微皱,缓步上前,将一件衣服搭在元珠儿身上,抬手探了探她鼻息,顿时一惊,转头看向曲文昌,「没气了!」 曲文昌这才上前,脸色难看,对着床帐道,「长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帐内无人应声。 「珠儿虽然是老奴的干女儿,却也毕竟是老奴的家人,老奴见公子喝醉了,才让她来侍奉公子,公子怎么能做下这等事!」曲文昌痛心疾首的道。 帐内仍旧无人应答。 「老元他是为老奴而死,老奴一直将珠儿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公子让老奴如何同她死去的父亲交代?」曲文昌面露痛惜,重重跺脚。 门口围着府中的下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李氏抬头看向苏九,语气淡淡,「少夫人看这事该怎么办?」 事情似乎已经摆在面前,纪余弦喝醉后被元珠搀回房间,现在元珠裸身死在房内,身上隐约可见青紫痕迹,而且房内杂乱,似经过一场挣扎。众人一看便猜到是纪余弦醉酒后强迫元珠,然后杀人灭口。 苏九面色不变,淡声道,「纪余弦呢?如何就断定这事儿就是他做的?总要听听他怎么说,再做判断。」 曲文昌眸子一转,点头道,「少夫人说的有理,长公子,您出来解释一下吧!」 「长公子,无论如何,请您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长公子、」 曲文昌一连喊了几声,帐内却仍旧没有人出来,只见床帐微微一动,似有人扯动锦被。 曲文昌眉头一皱,上前将床帐撩开,「长公、」 待看到床帐里的人,众人都是一怔,曲文昌更是脸色几番变化,愣怔道,「淼儿,你怎么在这儿?」 曲淼瑟瑟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慢腾腾下了床,眼睛落在元珠儿身上,急声道,「爹,她不是、」 「闭嘴!」曲文昌眉头一皱,急喝一声,目光闪烁,冷声道,「我问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曲淼看了这半天的戏,心里已经明白了,被曲文昌一喝,脸色苍白,讷讷不敢再说话。 李氏眉目一动,急忙上前将曲淼搂在怀里,状似心疼的道,「淼儿,你是不是走错了房间,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别怕,你爹在这儿呢!」 曲淼脸色虚白,咬唇不语。 突然,屏风后哗啦一声水响,众人抬头看去,透过屏风,影影绰绰见一欣长的身影自浴桶中出来,不急不缓的穿上衣服,转屏风出来,男人俊颜如仙,一身慵懒之气,看着众人和杂乱的屋子目中闪过一抹惊讶,轻笑一声, 「好多人!本公子洗澡时睡着了,发生了何事?」 曲文昌和李氏都是一怔。 苏九上前,抬手将纪余弦的衣带系好,仰头笑道,「夫君,有个女人死在你房里,都说是夫君干的,你可要解释?」 纪余弦低头,眼里只有苏九一人,勾唇笑道,「夫人呢?也认为是为夫做的吗?」 苏九摇头,认真道,「不信!夫君虽然好色,却是好美色,我看这女人难看的很,入不了夫君的眼。」 纪余弦轻笑,宠溺的捏了捏苏九的脸蛋,「夫人说的对,为夫好的美色,至少要是夫人这般。」 苏九抬头睨他一眼,系扣子的手狠狠在他胸口一掐。 纪余弦微微皱眉,薄醉的凤眸眼波流转,幽幽看着苏九,若不是旁人在,兴许就亲上去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话,身后曲文昌和李氏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老奴也相信不是公子所为,但珠儿她死在公子房中,老奴总要给她一个交代。」曲文昌沉声道。 「让我来看看!」苏九转身,在元珠儿身前蹲下去,抬手在她鼻子下一探,挑眉道,「她没死啊!这不是还有气吗?」 「不可能!」曲文昌脱口而出,说完脸色一僵,讷讷闭了口。 「曲老爷没看过这位元小姐吧,怎么那么确定她死了?」苏九一双眸子晶亮,仰头看着曲文昌。 曲文昌退后一步,声音发虚,「我、我自然是听方才贱内说的。」 「她的确没死,只是晕过去了!」苏九起身道,「我看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不必了吧!」幽暗的灯影下,曲文昌眸光闪烁。 「当然用,她这么不明不白的躺着,我夫君岂不是一直都有嫌疑,等她醒来,不就真相大白!」苏九道了一声,转头看向李氏,「麻烦曲夫人派个人去请大夫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府里的下人都看着,李氏不得不吩咐道,「喜子,去请个大夫来!」 「是!」一小厮转身快步而去。 曲文昌眉头紧皱,抬手似想拦下,暗暗又放了下去。 曲淼躲在李氏身后,偶尔抬眸偷瞄纪余弦一眼,见他神色淡淡,心里一阵发虚,忙低下头去。 大夫很快请来,和曲文昌见过礼后,蹲下身给元珠儿探脉。 苏九眼睛咕噜一转,长袖下,手指对着躺在地上的女子一弹。 「啊!」本躺在地上晕死过去的女子痛呼一声,猛然起身。 众人都是一愣,震惊的看着她。 女子双目恍惚,抬头看了看大夫和屋子里的众人,脱口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她问话时看的是曲文昌。 曲淼看着女子惊讶的表情,突然有些不解,依他父亲方才笃定的表情来看,他定是和元珠串通好了,死在这房里嫁祸给纪余弦。虽然她不知道父亲许给了元珠什么好处,让她宁愿以死配合。 如今看来,元珠并没有死,那她醒来后,应该疑惑自己怎么还活着,为什么却问的是在哪里? 曲淼偷偷抬眼看向曲文昌。 「大夫,曲小姐怎么会晕倒?」苏九问道。 「身体没什么事,可能是怀了身孕虚弱,所以才会晕倒。」老大夫起身,淡笑说了一句。 然而他话音一落,满屋子都静了下来。 身孕? 元珠怀了身孕? 可是她还没有出嫁啊! 孩子是谁的? 曲淼低下头去,手指紧紧绞着身上的衣服,脸色透白。 李氏眸子一转,猛然看向曲文昌,面容霎时变的极为难看,双眼似要冒出火来。 「元小姐,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九直直的看着元珠。 大概是事情没有按她预料的发展,元珠也有些懵,双手揪着胸前的衣服,一脸恍惚,讷讷说不出话来。 「我夫君到底有没有碰你?」苏九突然提高声音又问一声。 元珠被吓了一跳,脱口道,「没、没有!」 「那你为何会晕倒?这屋子里是怎么回事?」苏九连声逼问。 「不知道,我不知道!」元珠神情有些癫狂,用力的摇头。 曲文昌面色铁青,轻咳了一声道,结结巴巴的道,「既、既然、是误会,那冤枉长公子了!」 苏九轻笑,「我看事情没有误会那么简单吧!若我夫君没碰这位元小姐,她怎么会昏倒在这屋子里,身上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贵府上有什么宵小之途想要对元小姐不轨,还要陷害我夫君,依我看应该报官才是,抓住幕后之人,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李氏冷着脸,一言不发。 元珠紧紧揽着衣服,面色慌张,求救的看向曲文昌。 曲文昌脸色难看,讪讪道,「我看还是算了吧,毕竟珠儿她是一个女子,名誉重要,这要是传扬出去,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她声誉重要,难道我夫君的声誉就不重要了吗?」苏九冷笑。 她身后纪余弦长眸潋滟,目光灼灼的看着少女的侧颜,不由自主的握住她的手。 曲文昌满头冷汗,弯膝对着纪余弦跪下去,痛声道,「公子,事情发生在老奴的府里,都是老奴照看不周,让珠儿受辱,让公子蒙冤。请看在老奴的份上,此事便不要报官了,老奴一定严审家奴,查出真相,给公子一个交代!」 纪余弦对此事似并不十分在意,上前将曲文昌搀扶起来,淡淡笑道,「我也相信只是个误会,曲叔怎么会害我?」 曲文昌低着头,老脸红白交替,讷讷道,「是、是,今日的事老奴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满屋子的人,神色各异,一片寂静,曲府的管家也早就将看热闹的下人都驱赶出去。 「天不早了!」纪余弦转头看向苏九,「夫人,我们回去吧!」 纪余弦既然不追究,苏九也不再逼问,淡笑一声,「好!」 「老奴恭送公子和夫人!」曲文昌低低弯着腰。 「不用送了,曲叔家里似还有事要料理,就不必多礼了!」纪余弦拉着苏九的手缓步走出去。 曲文昌面色羞愧,讪讪干笑。 看着纪余弦和苏九走了,李氏脸猛然拉了下来,冷声道,「淼儿,你回房去!」 「是!」曲淼恨恨瞪了一眼地上的元珠儿,抬步出了客房的门。 转瞬间,屋子里只剩曲家夫妇和元珠儿三人。 带门关上,李氏上前一步,一把拽去元珠的衣领,抬手, 「啪」 一巴掌将元珠甩在地上。 元珠捂着脸,歪倒在地,嘤嘤哭泣。 「夫人!」曲文昌上前一步,欲拽住李氏。 李氏扬手将曲文昌推门,返身坐在矮榻上,一拂衣裙,气的脸色青白,喝道,「我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你这个贱人,你们、你们干的好事!」 「夫人息怒!」曲文昌尴尬的道了一声。 「我怎么息怒?你这干爹照顾的真是周到啊,把人肚子都照顾大了,我还怎么息怒?」李氏扬着嗓子吼了一声。 地上元珠哭的声音越发的悽厉。 「夫人,是我不好,咱们有事好好说!」曲文昌一张老脸通红,窘迫的哀求。 「还说个屁!你说让我帮你把纪少夫人支开,我以为你要将这贱人塞给纪公子,我还眼巴巴的配合你演戏,没想到你们合伙给我唱了一齣戏,把我当傻子耍是不是?」李氏越说越气,越说声音越大,也顾不上脸面了,只觉胸口憋的难受,全身都要炸开。 「夫人,是我一时糊涂,你别生气!」曲文昌皱眉劝解。 李氏气的直喘,半晌,冷声道,「你让这贱人把孩子打了,赶出府去,我就不生气!」 本低着头的元珠猛然抬头,一张脸上红痕交错,满是泪水,震惊的看着李氏,随即爬过去,跪在地上哀求,「夫人,孩子是无辜的,求您大发慈悲饶他一命!」 李氏一脚把她踢开,「生下来也是贱种,留着何用?」 说罢噌的起身,眼睛凌厉的一瞥曲文昌,「我话已经撂在这儿了,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似一眼都不愿再看两人,抬步往外走。 「咣」的一声门被关上,元珠浑身一颤,爬到曲文昌脚下,哭求道,「老爷,他是你个骨肉,你不能杀了他,叫珠儿做什么都行!」 曲文昌眉头一皱,拽着元珠的肩膀一把将她扯了起来,沉声道,「我们明明商量好的,你假死以后,我将你带出府去,另找院子安置,神不知鬼不觉,等孩子生下以后再说,那药你为什么不吃?」 元珠惶惶摇头,「我吃了,我真的吃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醒?」 「还想骗我!」曲文昌一把将元珠推到矮榻上,脱口道,「你若吃了,根本不会醒!」 「没有,我真的没骗你!」元珠哭道了一声,声音猛然顿住,霍然转头看向曲文昌,「你说什么?」 曲文昌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眼睛闪烁,「什么说什么?」 元珠缓缓起身,一双泪目通红,直直的看着曲文昌,「是你骗了我!你给我的药根本不是假死的药,你是真想让我死!」 元珠也并不傻,转瞬间便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两人苟且,她怀了身孕,曲文昌告诉她事情若败露李氏定不会放过两人,所以让她勾引陷害纪余弦,然后服下假死的药,事成之后将她带出府去,等生下孩子后再想办法给她换个身份 原来那药根本不是假死的,是真的要她的命! 元珠怀了身孕,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马上就要藏不住了,到时候不只李氏会闹个天翻地覆,曲文昌在靖州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毕竟名义上元珠是他的女儿啊! 做下这种乱伦的事,他将会从被人敬重的管事,变成万人唾骂的过街老鼠。 只要她一死,所有的事都一了百了了,还可以将纪长公子拉下水,他贪污纪府银子的事便没有人再追究,好歹毒的筹谋! 「曲文昌,你好狠的心!」元珠冷冷的看着他,抓起曲文昌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你想杀了我,还想杀了你的孩子,你摸摸他,他就在我肚子里看着你!」 曲文昌挥手踉跄后退,脸色苍白,「不、我没有!」 元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喋喋嗤笑,嘶声喊道,「曲文昌,我不会死,我的孩子也不会死,你要敢动我们,我立刻将你的阴谋去告诉纪余弦,要你身败名裂!」 「你、你敢!」曲文昌恼羞成怒,双目圆瞪,伸手指着元珠。 「你还想杀了我?」元珠似换了一个人,再不见方才的怯懦,满脸决然,「今日闹了这一通,所有人都看着,你要敢杀我灭口?」 曲文昌双目阴鸷的瞪着女子。 元珠穿好了衣服,将头发拂整齐,抬步往外走,「告诉你夫人,我不会离开曲府,我就呆在这里,等孩子生下来就喊你爹爹。反正我已经不要脸面了,你们要是也不要,咱们就看看谁更狠?」 女子说着,回头看了曲文昌一眼,那一眼带着恨意和狠决,让人毛骨悚然。 她都死过一次了,死里逃生,还有什么好怕的! 曲文昌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回纪府别苑的马车上,苏九手里捏着一粒丸药,挑眉笑道,「这就是被你从元珠身上调换的药?真的是假死的药?」 纪余弦端着茶盏轻抿,勾唇轻笑,「不,这是一颗见血封喉的毒药。」 苏九一怔,今日看来,曲文昌和元珠串通好了要陷害纪余弦,那女子怀着身孕,自不会真的死,服下的应该是假死的药,怎么变成了一颗正经的毒药。 她心思玲珑,眼珠一转便明白了。 想来那位元姑娘也是被曲文昌给骗了,以为是假死,却不知曲文昌是要她真死! 「好一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还想玩一箭双鵰!」苏九嗤笑一声,随即又皱眉问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想这般害你?」 「心中有鬼,自乱阵脚罢了!」纪余弦清浅道了一声,眸子映着夜色,微冷微寒。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苏九问道,隐隐觉得前几日他让自己去当铺当的那副画也和此事有关。 「对方已经乱了,咱们静观其变就好!」纪余弦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车窗外,一双微挑的凤眸中藏着风华筹谋。 车轮滚滚,轧过靖州安静的长街,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第97章 刺杀和暗杀 这一夜除了曲家的人无法入眠,还有一人也睡不着了,那就是盛宇当铺的朱掌柜。 他今日下午从纪府那拿来一本帐册,回来后翻了一下,里面突然一物飘落。 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块雪白染墨的帕子。 那帕子是云丝锦,看上去雪白无暇,灯影下火光一照,上面隐隐有云纹闪动,价值连城,一看便知是纪余弦平时用的。 而此时上面一团墨污,被人夹在帐册中。 夹的那一页,正是记录吴老的山水画入帐的那一页! 朱掌柜心里一下子乱了! 纪余弦何意? 为何将一块雪白却脏污的帕子夹在帐册里,还偏偏是那一页,他知道了什么? 又在暗示什么? 朱掌柜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帕子,眉头紧皱,来回的在书房里踱步。 纪余弦那人一看就是心机深沉,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放一块脏帕子在帐册里,还特意把他叫过去让他把帐册带回来。 朱掌柜此时几乎确定,纪余弦已经知道了他和曲文昌勾结做假帐,蒙蔽纪府,贪污银子的事。 可是据他所知,靖州的这些商户里,和曲文昌勾结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纪余弦为何偏偏找上他? 朱掌柜越想越觉得忐忑,拿着那帕子,一晚上没睡。 次日一早,两眼乌青,仍旧拿不定主意。 他是该去见纪余弦主动交代自己做的那些事,还是去找曲文昌商量后再做决定? 吃过早饭,朱掌柜犹豫不决,见外面日头越来越高,决定还是先去见一见曲文昌,毕竟事情是两个人一起做的,就算出了事也要一起承担,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让下人备轿子,朱掌柜带着帐册去了曲家。 下人将他带到书房外等着,进去通报,很快门一开,却是李氏从里面出来,低着头,双眼通红,似是刚刚哭过,见了他忙用帕子掩面沿着抄手游廊往后院去了。 「朱掌柜,老爷让您进去!」小厮道了一声。 朱掌柜回神,道了一声谢往书房里走。 书房里方才似是大闹了一通,虽然下人已经收拾过,地上仍旧没扫干净的碎瓷片,木椅上喷溅的茶水到处都是。 曲文昌皱眉坐在桌案后,一脸沉色。 看样子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朱掌柜本就心中没谱,看到这个样子,心中更生了几分不安。 「见过曲管事!」朱掌柜上前问安。 曲文昌收敛了一下神色,勉强笑道,「朱掌柜,请坐!」 朱掌柜在一旁的红木圈椅上坐下,下人奉了茶退下。 「朱掌柜有事?」曲文昌见他手里拿着帐册,目光一闪,淡声问道。 朱掌柜将茶盏放下,皱了皱眉,踌躇不知如何开口。 「朱掌柜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曲文昌自书桌后起身,坐在朱掌柜对面。 「是!」朱掌柜点了点头,没说画的事,只道,「昨日长公子将我叫去,给我一本帐册让我回去查对,我回去翻看后,里面竟藏着一个白色的锦帕,奇怪的是帕子上有一团墨污,而这帕子恰好就在记录吴玄的那副画的那一页。」 曲文昌皱眉,老谋深算的脸上漏出一抹笑,「这又能说明什么?」 朱掌柜摇头,「纪长公子不会平白无故的这样做,白色染墨,不就是说咱们有污秽沾染了纪府这张白娟,而且恰好是那一页,恐怕长公子已经知晓了。」 「朱掌柜以为长公子知晓了什么?」曲文昌淡淡一笑,笑不达眼底,挑眉看着他。 朱掌柜心中一慌,「我也是猜测而已!」 曲文昌起身,在书房中踱步,心中烦乱不堪。 昨晚那一闹,不仅没把事牵扯到纪余弦身上,还将元珠和自己的事暴露。李氏不依不饶,元珠更是用此事拿捏他,他更担心昨晚的事被纪余弦看出端倪,怀疑他故意陷害。 他本就烦闷,朱掌柜偏偏这个时候上门,又说纪余弦怀疑帐出了问题。 「长公子也许只是试探你,若是有确凿的证据,他早就直接明说了,咱们先别自乱了针脚!」曲文昌沉声说道。 「可是、」朱掌柜仍旧觉得不安。 「没有可是!只要他没有证据,你便咬死了不承认,他能如何?」曲文昌冷哼一声。 朱掌柜只得皱眉点头,「是!」 神情仍旧有些犹豫不安。 曲文昌瞥他一眼,淡声道,「听我的就是,千万不要主动去找长公子承认,否则我们全部都完了!」 朱掌柜身子一颤,惶恐道,「是,是!」 「好了,回去吧!」 朱掌柜见曲文昌今日也是心神不宁的,起身告辞。 出了曲府,虽然被曲文昌交代安抚了一番,但这紧锁的眉头仍旧没展开。 后面曲家书房里,曲文昌也放不下心来,招了管家进门,低声交代道,「这两日盯着点朱掌柜,若是有什么动静,一早来向我汇报。」 「老奴马上就去安排!」管家应声出去。 后院里,曲淼昨晚没睡好,今天醒的晚了些,洗漱后想起昨夜的事,越想越觉得烦躁,起身去见李氏。 一进门便看到李氏正坐在床上哭,手里的帕子都湿透了。 「娘,你这是怎么了?」曲淼忙上前问道。 李氏眼泪涌出来,抱着曲淼便痛哭,「淼儿,娘活不了了!」 「怎么了?爹是不是不同意把那狐狸精赶出去?」曲淼急声问道。 李氏点头,哽声道,「那贱人怀了你爹的孩子,不但不走,还要名分,我还是死了算了,免得受这个窝囊气!」 曲淼气的浑身发抖,「女儿早就说那贱人是个祸害,让娘亲找个人家把她嫁了,如今果然出事了!」 李氏只哭哭啼啼抹泪。 「娘,你等着,我现在就把她撵出去!」曲淼道了一声,起身便往外走。 李氏也不拦着,任曲淼去闹腾,她不敢大闹,怕惹急了曲文昌,真将那贱人纳进房里,可是曲淼是曲文昌的女儿,她可以闹。 曲淼气势汹汹的去了前院,「砰」的一声一脚踹开房门,喝骂道,「贱人,你给我出来!」 房里的丫鬟忙出来,惶恐道,「见过大小姐!」 「元珠呢?」曲淼问道。 「小姐她在房里呢!」 曲淼抬步往里走,进了内室,果然见元珠正坐在妆檯前对镜描眉。 曲淼过去,伸臂将妆檯上的胭脂水粉都扫了下去。 水粉胭脂首饰落在地上,一阵叮噹乱响。 元珠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也不见平日里的卑微怯懦,只扬了扬眉,笑道,「淼儿小姐可是大家闺秀,这番样子实在和市井泼妇无别!」 曲淼目光一狠,抬手往女子脸上打。 元珠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站起身,拽着她的手腕往肚子上 打,冷笑道,「你往这儿打,打我个一尸两命,看看你爹会不会赏你?」 曲淼气的浑身哆嗦,咬牙唾骂道,「贱人!勾引我爹,你不得好死!」 元珠抓着曲淼的手用力一推,讽笑道,「对,是我勾引的他,可是也被你和你娘逼的!我爹是为了你爹死的,对你们家有救命之恩,可是你和你娘对我比下人还不如!你娘还要把我嫁给年纪都可以给当我爹的潘老三,故意让潘老三半夜来我房里,这样恩将仇报,我凭什么让你们好过!」 曲淼看着女子仇恨的目光,一时愣在那。 「你以为你爹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喝了两杯酒,就故意借醉抱着我不放,还用的着我勾引?」元珠嗤笑一声。 「你胡说!」曲淼急喝一声。 「你自己去问他啊!」元珠不屑的道了一声,坐在妆凳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不,我爹不是那样的人,是你勾引他,陷害他!」曲淼不相信一向威严正经的父亲会是元珠口里那样不堪。 元珠瞥她一眼,不怀好意的笑,「告诉你,我已经让大夫探过脉了,我这肚子里是个男孩儿,你爹没有儿子,一直是快心病,只要我给他生了儿子,他就会把你娘休了把我扶正,到时候你们都要看我脸色。」 曲淼瞪大两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子,眸子里涌出滔天的恨意,眼睛一转,拿起茶盏便要往女子的肚子上打。 元珠起身,把肚子凑过去,有恃无恐的道,「尽管打,你把他打掉了,我立刻去府衙告你们一家人,强占良女,谋害人命。到时候你爹干的好事全靖州的人都会知道,不光是他身败名裂,你和你娘也会遭人唾弃,我看你还能不能嫁的出去?」 「砰!」曲淼手里的茶盏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她一脸愣怔的看着得意的女子,转身跑了出去。 元珠看着曲淼踉跄的身影,笑的越发开怀,伸手抚着肚子,「乖儿子,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咱们了!」 曲淼回了后院,找到李氏,立刻将曲淼的话都说了一遍。 李氏哭的更厉害,「咱们娘俩没有活路了!」 曲淼无奈,也只抱着李氏痛哭。 一连几日,李氏每日找曲文昌哭闹,曲文昌烦闷不已,整日的借酒消愁。 纪府别苑里却安静的很,纪余弦每日看帐,查帐,或者带着苏九去游玩。 苏九上午习字,下午跟着纪余弦学看帐本,日子过的悠闲且惬意。 一转眼,来靖州已经七八日,这日苏九正习字,抬头见纪余弦坐在对面的矮榻上,闲适的翻着一本书看,忍不住问道,「咱们要一直在这呆下去?那些商户的帐查的怎么样了?」 「快了!」男人慵懒的靠在软枕上,语调透着漫不经心。 苏九惦念盛京里乔安和长欢他们,不知道镖局准备的怎么样了,还有她吩咐阿树去接管清风寨,如今也不知什么情况? 「无聊了?」纪余弦抬起头来,浅笑看着少女。 苏九点了点头,一手托腮,转头看着窗外。 纪余弦放下书,过去拉着少女的手腕起身,「我带夫人出去走走!」 「去哪儿啊?」苏九急忙放下笔,跟在他身后。 「随便走走!」 两人坐马车出了门,一直走到河边,纪余弦带着苏九下来。 苏九换了一套浅灰色的男子的长袍,外罩白狐大裘,墨发高束,文雅俊逸,和纪余弦站在一起,都是人上之姿,加上气质不俗,惹的行人频频注目。 天气清冷,河岸上却极为热闹,卖包子的,卖竹筐的,卖柴的,或者文雅一点的,水粉、瓷器、书画……各种小贩叫卖其中。 河岸上有远行的货船,还有渡人去对岸的小船,另外停着大小的画舫,丝竹声声,香风四溢,好不热闹。 两人刚一下车,远处一小厮模样的人过来,对着锦枫低声说了几句。 锦枫瞭然,转身对着纪余弦微一点头。 纪余弦拉着苏九的手,「夫人,咱们游船吧!」 苏九虽然不知道纪余弦为何带她来游船,但一定有目的,此时也不问,跟着纪余弦往船上走。 纪余弦带她上了靠岸最大的一个画舫,一上去,就听到悠扬的琴声和着莺声燕语传到耳边。 画舫是城中一青楼的,老鸨带着姑娘们出来游玩,此时三三两两的男子怀里搂着女人正在船头上赏景,琴声从船舱里飘出来,一派古色古香奢靡之景。 画舫两层高,珠帘纱幕,雕樑画栋,四角飞檐,木门两侧站着一身绸缎短衫的小厮,见苏九他们上船,忙笑着将雕花木门打开。 进去后,只见船舱极大,装饰的富丽堂皇,高顶上吊着一个琉璃宫灯,四周屏风隔着一个个雅室,中间有舞女正翩翩起舞,两侧琴姬穿着五彩华衣,弹琴奏乐。 老鸨见纪余弦和苏九长相和穿着不凡,眼睛一亮,忙上前道,「呦,两位公子好相貌,快快请进!」 锦枫递给老鸨几两散碎银子,淡声道, 「找个雅间,上壶好茶!」 「好咧,几位公子里面坐!」老鸨揣起银子,笑的合不拢嘴,忙招呼小厮上茶。 几人往里面走,在雅房里坐下,立刻有小二把茶水、点心蜜饯等吃食端上来。 说是雅房,不过是用半透明的织锦屏风隔开的房间,没有门,坐在里面可以直接看到中间起舞的舞姬,透过窗子还可以看到河面上的风景,既舒适又文雅。苏九刚一落座,眼尾一扫,便看到对面的雅房里一男人斜斜的靠在软塌上,双目半阖,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正惬意的听曲,旁边一粉衣俏眉的女子剥了荔枝,将水嫩的果肉放在男人嘴里。 男人张嘴衔珠,眼也不睁,嘴里跟着那曲调轻声附和。 苏九抿唇一乐,好悠闲啊! 这听曲的男人正是盛宇当铺的朱掌柜。 朱掌柜忧虑了几日,见纪余弦并没有找他,渐渐也放下心来,他本在这青楼里有个相好,听说今日来游船,便一起过来跟着放松放松。 苏九看着朱掌柜,明明和她那日在当铺里看到的是同一个人,可看着又不像。 那日在当铺里,朱掌柜一身黑袍,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看着精明深沉,而今日坐在这里,满面轻浮,摇头晃脑,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苏九抬眸看向其他雅房里的男人,皆是满脸的轻挑淫邪,和朱掌柜无异。 这烟花之地果然最能让人露出本性! 正闭着眼轻声哼唱的朱掌柜隐隐觉得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缓缓睁开眼睛,隔着来回甩袖扭身的舞姬看向对面,一下子变看到了苏九,顿时一愣。 那日当画的人? 还来不及惊讶,朱掌柜眸子一转,便看到她对面的纪余弦。 脑皮一炸,嗡的一响! 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纪余弦却已经看过来,对着他浅浅一笑。 朱掌柜脑子里此时只有两个字,完了! 旁边青楼女子见朱掌柜愣怔的模样,媚声笑道,「怎么?这是看见了哪个姐妹把您魂都勾去了?」 看到朱掌柜的那一剎那,苏九已经明白纪余弦来此的用意,勾唇一笑,自顾喝茶看美人儿。 那边朱掌柜已经走过来,面上敛了方才的轻浮放荡,变的恭谨小心,「没想到在这里遇到长公子!」 纪余弦嘴角噙着笑,面上风轻云淡,笑道,「是,今日无事,陪着夫人出来看看靖州的风景,真是巧!」 「夫、夫人?」朱掌柜一怔。 「是,给朱掌柜介绍,这是内人!」纪余弦一指苏九。 苏九抬头看着朱掌柜笑,「朱掌柜好!」 朱掌柜脸色煞白,看着苏九半晌才咧嘴一笑,「少、少夫人好!」 此时心里已经全明白了,那画是纪余弦的,故意拿去当铺里当。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那副画怎么会落在纪余弦手中。 难道是曲文昌? 可又觉得不可能,他没道理这样做啊! 「朱掌柜坐啊!」纪余弦轻笑道。 「是、是!」朱掌柜忐忑的坐在椅子上,脸色青白。 纪余弦和苏九却不提那日画的事,只闲聊,聊天气,聊跳舞的美人儿,聊河上的风景…… 旁边朱掌柜也不敢起身,不敢走,偶尔作为本地人为两人解释上一两句,干笑陪着。 就这样一直呆到午后,船舱里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纪余弦和苏九才起身要回去。 朱掌柜一下午紧绷着,坐立不安,煎熬坏了,见纪余弦要走,忙起身跟在后面。 下了船,纪余弦笑道,「我和夫人回别苑了,朱掌柜自便!」 「小人改日再去看望公子!」朱掌柜恭敬道。 纪余弦笑的意味深长,「好,我让下人泡好茶,等着朱掌柜上门。」 朱掌柜不敢抬头,「是,下的尽快过去!」 等马车上了长街走远了,朱掌柜才直起腰,只觉后背头被冷汗沁透了,从头到脚的冰凉。 回到家,朱掌柜彻夜整理帐本,他心里明白,不交代不行了,纪余弦不主动提分明是给他留了余地,他不能不识好歹了! 按大梁律,欺主昧财,贪污东家银子,是要坐牢流放的。 他不能将自己赶往绝路。 苏九和纪余弦自船上下来并未回别苑,一直驾车往街上行去,片刻后马车停在一胭脂铺外。 纪余弦在马车上等着,苏九一人下了马车。 她墨发散下来,用紫色的发带随意的系在身后,身披白色大裘,面容清卓,一进铺子便引来了不少目光。 小二见她气质不俗,忙上前道,「这位、小姐要买点什么?」 苏九缓步往里面走,淡声道,「随便看看!」 此时店铺里有不少城中的贵妇小姐,曲淼听到声音回头,微微一惊,店铺就这么大,知道躲不过去,只得过来请安,「淼儿见过少夫人!」 前几日在曲府闹的那一通,曲淼面上窘迫,低着头不敢看苏九。 苏九却似什么都没发生过,温和笑道,「原来是曲小姐,真巧!」 曲淼这几日憔悴了不少,面色发黄,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神采,今日出来散心,没想到还碰到了苏九,此时讪讪一笑,「是,真巧!」 苏九转头去看案架上的水粉胭脂,是并不打算和曲淼闲聊。 曲淼看了门外一眼,忍不住问道,「怎的不见长公子陪着夫人?」 苏九随口道,「他今日去城外金水寺听老和尚讲经去了,大概明日才回来!」 「哦!」曲淼眸子一转,暗暗点头。 很快,苏九随意的挑了一盒胭脂,付钱后和曲淼告辞离开,曲淼恭敬送她出门。 待苏九走后,曲淼也没了选水粉的心思,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快快回府。 到了家天色已经暗了,曲淼进了李氏的房间,见李氏正呆呆的坐着。 不过几日,李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睛哭的几乎扣了进去。 「娘,你每日这样哭有什么用?」曲淼坐在床边安慰。 「我是恨你爹对我们这样薄情,好歹我也跟了他这么多年,相夫教子,从不敢出错!」李氏越说越委屈。 「您别哭了!」曲淼拿了帕子给李氏拭泪,目光藏着阴毒,低声道,「总之她的孩子还没生下来,能不能生下来还不知道呢!」 李氏抽泣了一声,昏暗中目光闪烁。 「娘亲,明日咱们出城上香去吧,您也散散心,否则每日这样哭非病了不可!」曲淼道。 「我哪有心思出门?」李氏嘆了一声。 「咱们家里最近总不顺,去拜拜菩萨也好啊!」曲淼继续劝说。 李氏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对,咱们是该拜拜菩萨,去去小人了,那明日一早去。」 「好,娘亲好好休息!」曲淼想到明日能在山上见到纪余弦心中雀跃,几日沉闷的脸色都有了几分光彩。 次日一早,曲文昌坐在书房里,听到下人禀告完,脸色渐渐铁青。 昨日朱掌柜和纪余弦在画舫里「密谈」了一下午,晚上朱掌柜彻夜整理帐本,他这是坐不住了? 曲文昌眸子一眯,沉思片刻,目露狠色,沉声道,「马上去朱家,把朱掌柜给我叫来,快点,决不能让他见到纪余弦!」 「下的马上就去!」 那人应声,出了曲家上马快速往朱家急奔。 曲文昌这里心中焦灼,如坐针毯,起身出了书房,正要去门口等着,就见李氏带着曲淼和几个丫鬟似是要出门。 「夫人要去哪儿?」曲文昌问道。 李氏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曲淼化了妆脸色看上去好些,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回道,「娘亲这几日心情好,女儿陪着娘亲去城外上香。」 曲文昌本就心神不安,闻言也未往心里去,只点头道,「好,去吧,早去早回!」 李氏也不理,带着曲淼往外走。 曲淼一边快步跟上,一边回头跟曲文昌道别,「是,女儿走了!」 门外已经有马车等着,曲淼扶着李氏上了车,一路出了城门。 很快,朱掌柜被人带了来,进门请安后,问道,「曲管事找我有事?」 曲文昌让下人退下,将门关好,亲自给朱掌柜倒了茶,问道,「听说朱掌柜昨日去见了长公子?」 朱掌柜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随即不动声色的道,「只是巧遇而已,坐在一起聊了几句。」 「是吗?」曲文昌笑哼了一声,意味深长。 朱掌柜坐在那端着茶盏,只假装喝水。 「朱掌柜,咱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我有句话要告诉你,纪余弦这人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的亲和,这些年,纪长公子杀伐果断,心狠手辣可是出了名的,否则当初也不能掌控关系盘综复杂的纪府。」曲文昌坐在太师椅上,手里转着两个核桃,声音淡淡。 朱掌柜眼睛一转,附和道,「是,纪长公子的为人在下也有所耳闻!」 「所以,不要心存侥幸,以为主动交代他就会放你一马,那样只会死的更快!」曲文昌精目一眯,浅笑一声。 朱掌柜一怔,心虚笑道,「曲管事说笑了,在下不会犯傻的!」 「最好如此!」 两人貌合神离的说着客套话,曲文昌故意拖延时间,留下朱掌柜一起查帐,随后又让人准备酒宴,总之就是不放他走。 朱掌柜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敢露分毫,只陪着曲文昌喝酒聊天。 冬天日短,转眼便到了下午,曲淼在山上没遇到纪余弦心灰意冷,吃了素斋又休息了片刻,和李氏自山上下来往回走,天已经有些晚了,山路上行人稀少,树影重重,阴森寒气。 马车行走在山路上,颠簸的厉害,李氏上香后连日烦闷的心情略好了一些,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养神。 曲淼坐着无聊,撩起车帘往外张望,想起纪余弦,心神一阵恍惚。 上次家里闹的那般难堪,而且知道父亲对纪余弦的敌意以后,她这几日辗转难眠,寝食难安,本以为今日见到纪余弦可以解释两句,没想到又扑了空。心里一边觉得对不起纪余弦,一边又觉得两人没有缘分,心神俱伤,闷闷不乐。 正伤神间,突然马声惊叫,马车猛的一颠,曲淼仰面栽倒在李氏身上,李氏随即惊醒,「发生了何事?」 她话音刚落,就听外面车夫喊道,「夫人,有打劫的!」 曲淼顿时吓的浑身一颤,躲在李氏怀中,瑟瑟发抖,「娘亲!」 李氏也怕,勉强稳住心神,推开车门,见外面站着两个黑衣人,用刀指着马车,厉声喝道,「是不是曲家的马车?」 李氏惶恐道,「各位好汉,我们都是好人,这有些散碎银两各位拿去花,求饶了我们性命!」 她一边说着,一边哆哆嗦嗦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钱袋扔在地上。 那黑衣人看也不看,只冷声道,「我们不要银子,有人花钱要你的性命,就别怪咱们了!」 说罢纵身而来,举刀向着李氏砍去。 「啊!」李氏大叫一声,砰的将车门关上,急声喊道,「周成,快赶马!」 车夫是曲家的一个小管事,被吓的够呛,听到李氏一喊,醒过神来,一鞭子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马车仰头一叫,撒腿狂奔。 「追!杀了他们!」两个黑衣人嘶喊一声,紧紧跟在马车后追上来。 马车内李氏和曲淼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娘,是谁要杀我们?」曲淼颤声道。 「不知道!」李氏哪有心思考虑那个,只盼着能逃命。 马车一路向着山下狂奔,两个刺客在后面紧追不捨,周成拼命的抽打着马,只觉心肝都快要跳出来了! 很快,马车上了官道,周成见到官道上有行人,嘶声喊道,「救命啊!杀人了!」 回头一看,黑衣人已经追上来,举刀对着马车就砍下去。 「咔嚓」一声,马车被刀砍掉了一角,马车内的母女惶恐尖叫。 周成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全身因恐惧而麻木,却不敢停,只疯了一样的抽打骏马。 那马吃痛,一阵狂奔,渐渐将黑衣人甩在了身后。 也不知跑了多久,隐隐已经能看到前面城门,周成大喜,「夫人,夫人,咱们进城了!」 李氏和曲淼抖若筛糠,听到周成的话,忙喊道,「快进城,快进城!」 嗓子都吓破了音了。 周成一顿急赶,前面行人越来越多,才敢回头看去,见马车后的黑衣人似是怕城门的官兵,已经停下不敢再追了! 周成长长松了口气,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马车缓下来,跟着行人进了城,马车内李氏和曲淼软软的瘫在马车内,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娘!」曲淼缓过点儿神来,抱着李氏大哭。 「没事了,没事了!」李氏脸色惨白,吞了一口唾沫,紧紧的抱着自己女儿。 此时,朱掌柜刚刚在曲家出来,乘轿子往自己家里走。 坐在轿子里,朱掌柜眉头紧皱,焦虑难安,他本已经打算整理好帐本向纪余弦去自首交代,可是今日曲文昌言语之间有威胁之意,他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毕竟,这是靖州,不是盛京。 万一他交代了,纪余弦念旧情没能把曲文昌怎么样,那他以后在靖州真的就呆不下去了。 他正费心思虑,突然轿子停了下来,等了半晌不见动,他烦躁的撩帘问道,「怎么不走了?」 轿夫忙道,「老夫,前面街道堵了,看样子得等一会儿!」 朱掌柜着急回家,哪里等的,不耐的道,「走胡同回去!」 「好咧,老爷您坐稳了!」 轿夫重新抬起轿子,转个弯进了旁边胡同,打算绕路回家。 长街上喧譁,胡同里一片安静,太阳将西,光线阴冷幽暗。 一路无言,只听到轿子咯吱咯吱作响,渐渐走到了胡同深处,突然冷风一过,一屋顶上一支利箭猛然飞过来,正正射在最前面的轿夫身上,他惨叫一声,身子立刻向前扑去。 轿子咕咚一声落在地上,其他人看着同伴突然死去,一怔之后,大声尖叫。 「发生了什么事?」朱掌柜惶恐掀开轿帘,就见数个黑衣人自屋顶上跳下来,手中长刀闪着寒光,二话不说,向着轿夫砍去。 「啊!救命!」剩下的三个轿夫惊惧喊叫,四处逃窜。 一轿夫被人自后背砍了一刀,顿时扑在墙上死了,血溅了三尺,撒在轿子上。 朱掌柜吓的浑身打颤,拔腿便跑,张着双臂,大声呼救, 「来人啊!杀人了!」 一黑衣人举着刀追上去。 朱掌柜吓软了腿,跌跌撞撞,身后的黑衣人追上来,对着他的脖子,举刀便砍。 朱掌柜倒在地上,张大了嘴,眼睁睁的看着凛冽的长刀对着自己砍下来。 「叮!」 突然一声脆响,似一石子打在刀上,直接将刀击飞出去,咣的一声落在十几张外。 黑衣人猛然抬头! 屋顶上站着同样一身黑衣的少年,墨发高束,面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并不同于他们的凶神恶煞,反清澈如水,只是那水波中带着冰冷的寒意,纵身跃下。 黑衣人急速后退,然而那少年更快,瞬间便到了眼前,一脚踹在他胸口,直直将他踹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黑衣人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顿时晕死过去。 身后朱掌柜看傻了眼。 少年回头,「还不快走!」 「嗳!」朱掌柜惊怔回神,连连点头,「多谢少侠相救,多谢少侠!」 朱掌柜一边说着,踉跄起身, 一熘烟的跑了。 剩下的黑衣人已经冲过来,少年拔地而起,双手抓住最先那人的肩膀,膝盖飞点,只听咔嚓一声,黑衣人仰头惨叫。 少年提着他的身子挡住砍过来的一刀,曲指成爪,一把捏住来人的手腕,回身抄过他手里的刀,随即将他甩了出去。 不过转瞬间,黑衣人便折了三人,少年出手迅猛而狠辣,气势惊人! 看着提着刀的少年,剩下的两个黑衣人拿着刀对着她,警惕的后退。 少年手中刀一挥,光华闪烁,只听「砰砰」两声,两个黑衣人猛的扔了手里的长刀,大叫着逃命去了。 少年拉下面上的黑巾,露出一张精緻清冽的面孔,唇角勾了抹不屑的浅笑,身影一闪,迅速的消失在满是血腥的胡同中。 逃跑的两个黑衣人慌张逃命,跑进另外一胡同,见那少年没跟来,才长长吁了口气,脱下身上的黑衣,随手扔在一旁,快步向着曲家的方向而去。 这边李氏和曲淼母女也被堵在了街上,等了半个时辰,才继续往家里走。 好在进了城,周围都是人,两人也不用再怕了。 曲淼仍旧心有余悸,「娘,是谁要杀我们?」 「不知道!」李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惊惧的抱着曲淼,身子一阵阵打颤。 好容易马车到了家,李氏和曲淼下了马车,四下看了看,快步往家里走。 进了后院,李氏道,「淼儿你先回房,我去找你爹!」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妇人,出了事第一个便是找自己男人。 曲淼惶惶点头,「是!」 天已经快黑了,光线幽暗,李氏不安的往书房走,刚要推门,就听里面曲文昌惊声问道,「没死?」 李氏一愣,推门的手猛然停在门上。 里面还有别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曲文昌气急败坏的摔了一个茶盏, 「废物!我花了那么多银子让你找人去杀个手无寸铁的人,这点事都做不好,老夫要你们何用?」 「是,小的没用!」 「只有杀了他,老夫才能心安,才能无后顾之忧!」 「下的再派人去!」 「这一次他一定有了警惕,要小心行事!」 …… 门外的李氏脸色由惊惧转而青白,惶恐后退。 原来要杀她的人,是她的丈夫! 只要她死了,他就能娶了元珠那贱人,还能有儿子,果然再无后顾之忧! 李氏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死死的盯着书房的门,一双昏黄的眼睛里若毒蛇吐信,阴冷而寒毒,转身缓缓走出去。 曲文昌,你让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第98章 夫人又跳墙了 李氏回到自己房间,曲淼还在屋里等着,见她回来,忙迎上前,「娘,爹怎么说?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李氏脸色难看,神情恍惚,抬头怔怔的看着曲淼,半晌,突的阴阴一笑,抬手抚上曲淼的头发,「淼儿,你爹、你爹说让咱们去你外婆家躲一躲,等事情过去了,再让咱们回来。」 「啊?」曲淼愣了一下,慌声问道,「爹有没有说是谁要杀咱们?」 李氏摇了摇头,「你爹也不知道,你回去收拾行李吧,悄悄的,别让人知道,免的让人发现咱们要走!」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来?」曲淼还记挂着纪余弦,自是不愿离开靖州。 「不知道,去吧!」李氏推了一下曲淼的肩膀。 曲淼无奈,只得回房收拾行李。 李氏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忍不住眼泪流下来,她跟了曲文昌二十年,竟然不如一个丫鬟出身的女子,他还要为了她杀了自己,何其狠心? 二十年,两人说不上多恩爱,却也是相敬如宾,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枕边的人早已对自己动了杀心! 这些年,她压着他,不让他纳妾,就是因为怕妾侍生了儿子,在这家里再没有自己的地位。 他就是因为这个恨自己吧! 他和元珠的事其实她之前已经有所察觉,才着急将元珠嫁出去,只是不曾想,两人孩子都有了! 这几日她心灰意冷,却还不至于绝望,而今日,心彻底死了! 他不单想杀了自己,竟然连女儿都不放过! 对,她们死了,他就彻底没了顾虑,可以和那贱人一起过日子了。 什么夫妻情分,都是笑话! 李氏心里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恨,扑在床上哭了一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身边的丫鬟进来,掌了灯,见李氏在床上哭,忙过来劝解,「夫人别伤心了,老爷定是被那贱人勾引的,等想明白就会把她赶出去!」 这几日李氏为了元珠的事伤心,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此时也以为她是为此难过。 李氏擦了擦眼泪起身,问道,「老爷呢?」 丫鬟踌躇了一下,才低声道,「方才前院里来人说那贱人腹痛,把老爷叫过去了!」 幽暗的光影下,李氏眼里沁着刻骨的恨意,幽幽的看着窗外。 她这一走,只便宜了元珠那贱人! 而如今,她已顾不上了,听曲文昌的意思,今日杀她不成,还会再有第二次,她要尽快离开靖州,保命要紧! 「夫人您别生气,都是那贱人的狐媚招数蒙蔽了老爷,看她能嚣张多久!」丫鬟为李氏捏肩劝道。 李氏抬手拢了拢头发,淡声道,「让下人摆饭吧!」 饭后李氏便开始收拾东西,衣服,首饰,这些年自己私存下来的金银、银票,还有一些古董花瓶,整整两大红木箱子。 下人来报,老爷今晚不舒服就睡在书房不过来了! 李氏知道曲文昌一定是陪着元珠,也不去闹,只道知道了。 次日一早,曲淼过来,告诉李氏自己行李都收拾好了! 李氏双眼哭的红肿,拉着曲淼的手,「淼儿先陪娘吃饭,等太阳升起暖和了咱们再走。」 曲淼心不在焉,讷讷点头。 一直过了巳时,日上三竿,李氏招来下人问道,「老爷呢?」 「回夫人,老爷今日陪着长公子去绸缎铺查帐了,让小的告诉夫人,晌午不回来用饭了!」 「嗯,下去吧!」 李氏斥退了下人,让曲淼在自己房里等着,一个人往书房而去。 她不能就这样白白走了,跟了曲文昌二十年,她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况且,总要有些东西在手,曲文昌才不敢再轻举妄动! 李氏进了书房,将下人远远退开,窗门都紧紧关好。 走到书架前,李氏左右看了看,手放进格子内摩挲。 她是个妇人,曲文昌有些事并不会让她知晓,但并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知道,至少,有几次她偷偷瞧见过。 果然,书架的第三排一个木阁是活动的,她轻轻握住往里面一推,只听「咔咔」木板移动的响动,很快书架向两侧移开,中间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铜箍红木箱。 李氏看了看身后,伸手将木箱抱了出来。 放在桌案上,李氏用提前预备好的铁锤将铜锁砸开,打开后,顿时双目一亮。 木箱分三层,第一层,是成摞的银票,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她拿眼一扫,至少上百万两银子! 她知道,这些都是曲文昌侵吞的纪府的财产。 第二层,是他侵吞银子的帐本,和那些同流合污的商户掌柜进出的帐目清算,还有他收银子的签章及那些掌柜的签章。 第三层,是这些年他收集的一些古玉珍奇,都是小巧玲珑的东西,却个个价值连城。 李氏看着这些东西,无声冷笑,又喜又恨。 喜的是有了这些金银,她和曲淼后半生无忧了,恨的是曲文昌竟瞒了她这么多! 藏了这么多银两和宝贝,她若不看到,是不是以后都给了那个小贱人母子! 李氏心中恨意难平,打算全部都带走,一样都不给曲文昌留下! 找了一个包袱,李氏将所有的东西都装进去,装好好,才将木箱放回,把书架恢复原样。 曲文昌,你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对你不义! 有了这些东西,她后半生荣华富贵,还有何惧? 李氏抱着包袱,出了书房,快速往自己院子走。 回去后,让心腹的下人已经在后门备好马车,迅速的开始装车。 曲淼见李氏惶急的模样,心中疑惑,「娘,咱们不向爹爹告别吗?」 李氏讪讪笑道,「不用了,这是你爹的意思,让咱们悄悄的走。他怀疑咱们府里有内奸,所以谁也不告诉!」 曲淼瞭然,「是!」 两人带着行李,带着那个大包袱,匆匆上了马车,赶着向城门而去。 一路无事,很快便到了城门,城门左右站着兵丁守卫,正对着进出城的百姓盘查。 李氏坐在马车里,心里也不免慌张,只吩咐车夫快走。 到了城门下,只听守卫喝道,「停车,搜查!」 马车上坐着车夫和李氏的丫鬟,问道,「出了什么事?」 李氏也将车门推开,问道,「怎么了?」 守卫拿着长矛,不耐的喊道,「快下车,下车,搜查!」 李氏怎么敢将那么多银子让人看到,拿出几两碎银子塞给那守卫,笑道,「咱们都是妇道人家,出城上香的,里面是我的女儿,望官爷行个方便!」 那守卫收了银子,却道,「昨天城里死了人,上面下令每一个出城的人都得严查,别废话,赶紧下车!」 李氏一怔,「什么人死了?」 守卫毕竟收了银子,态度不像方才那么强横,回道,「是城中纪家盛宇掌柜家里的伙计。」 李氏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快的她还没抓住,身子突然被那守卫推到一旁,马车里曲淼也被人推了出来。 曲淼紧紧抱着李氏的肩膀,瑟瑟道,「娘,这是怎么了?」 李氏站在马车下,目露思忖,似是有事不对! 不待她想明白,正搜马车的守卫「咦」了一声,问道,「这包袱里是什么?」 李氏猛然惊醒,想起包袱里的银票帐本,慌忙上前阻止,然而包袱已经被解开,那守卫看到这么多的银票猛然瞪大了眼。 伸手又去拿那些帐本,「这是什么?」 李氏急忙上了马车,将那些银票帐本抱在怀里,「别动,这是我家的东西!」 那守卫冷冷看着她,「你不说出城上香的吗?为什么带了这么多银票,这银票哪里来的?」 被守卫一喝,李氏顿时慌了神,「是我家的,我家的!」 「大人说了,行为异常者都要带过去审问,跟我走吧!」守卫道了一声,让人过来牵马车。 李氏慌忙拦住,「官爷!这真是我们家的,我是纪府曲管事的夫人,这都是我的!」 「见了大人,是你们的自然会还给你!」那守卫不耐的将李氏推开,赶着马车就往府衙走。 李氏和曲淼忙在后面跟上。 到了府衙,那守卫将情况跟靖州刘太守一说,刘太守也觉得蹊跷,一个妇人带着那么多银票出城做什么。 「把东西拿来我看看!」 「是!」 很快,李氏的那个包袱就放在了刘太守的公堂上。 刘太守看了看银票,又看了看那些帐本,越看越心惊,沉眉问道,「盛京纪府长公子是不是在靖州?」 旁边师爷回道,「是,听说长公子来靖州七八日了,正在查帐!」 纪家的商户在靖州都是纳税大户,官府的人自然也格外的关注些。 刘太守点了点头,道,「去把纪公子请来,若是他们家的曲大管事在,也一併请来!」 「是!」一侍卫应声,快步往外走。 李氏和曲淼此时都被安排在一旁的厢房里。 曲淼见李氏焦慌不安,问道,「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怔怔道,「淼儿,咱们家完了!」 这个是时候已经晌午了,纪余弦和曲文昌查帐出来,正在一酒楼吃饭,菜刚上来,就听呼啦呼啦进来一群府衙的官差, 「纪长公子是不是在这儿?」 掌柜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慌忙道,「在,在,小的给几位官爷带路!」 进了雅房,官差捕头客气道,「纪长公子,我们大人请公子去一趟府衙!」 纪余弦气质慵懒镇定,不见慌张,只浅笑问道,「现在?」 「是,劳烦公子跟咱们走一趟!」 房间里除了纪余弦和曲文昌还有几个商户的掌柜,均是一脸惊讶,好端端的,太守大人传唤纪余弦做什么? 「对了,大人交代,请曲管事一同过去!」那头领又道了一声。 曲文昌倏然抬头,目光闪烁,问道,「官爷可知道大人找我们何事?」 「曲管事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是!」曲文昌精目沉着,淡淡点头,跟在纪余弦后面往酒楼外走。 一炷香的功夫,众人到了府衙,衙役直接领着两人向着大堂走去。 一进去,见李氏和曲淼也在,曲文昌立即惊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曲淼忙道,「爹,您让我和娘去外婆家,我们刚一到城门就被拦住带来这里,你赶快带我娘亲回家吧!」 曲文昌更是惊讶,「我什么时候让你和你娘去你外婆家?」 「昨天我和娘被刺杀,不是您让我和娘出去躲躲的吗?」曲淼问道。 曲文昌瞪大了眼,看向李氏。 李氏低着头,将整件事前前后后的考虑了一遍,倏然问道,「刺杀我和淼儿的人,不是你派去的?」 「夫人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派人杀过你和淼儿?」曲文昌越发的心惊。 「那你昨日在书房里说人没杀死,要继续派人去、」李氏说到这猛然停下,倏然转头。 刘太守冷冷的看着他们一家人,淡声道,「李氏继续说啊,曲文昌要杀谁?」 李氏脸色霎时惨白,惶恐后退。 曲文昌更是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大人明鑑,内子昨日受了惊吓,没听清楚,下的并没有说杀谁?」 刘太守冷笑一声,「那个暂且不提,纪长公子,过来看看,这帐本可是你们纪府商户的?」 纪余弦微一点头,上前一步,上面衙役已经竟包袱拿下来,在纪余弦面前解开。 曲文昌抬头瞄了一眼,浑身一抖,瘫坐在地,脸色顿时变成了死灰色! 瞬间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回头狠狠的瞪着李氏。 李氏知道犯了错,低头不敢看曲文昌。 纪余弦拿起帐本缓缓翻开,一连看了几本,扔在曲文昌面前,「曲叔,你有什么话说?枉我纪家这样信任你,你竟这样做!」 曲文昌跪伏在地上, 「老奴、知罪!」 李氏愣愣的看着,扑通一声也跟着瘫坐在地上。 …… 快傍晚的时候纪余弦从外面回到别苑。 苏九正坐在木栏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认真的读着上面的字。 下人远远退开,夕阳下,少女墨发如云,身上披着一件白裘,面容灵动精緻,似谁家初长成的小姐,带着明媚的朝气。 纪余弦让锦枫等人留在院外,一人缓缓走过去,站在梅花树下,一双微挑含春的凤眸斜斜的看着少女,唇含浅笑,似三月春风拂过,满园梨花盛开。 苏九抬头看过来,双手撑着木栏,双腿晃动,映着夕阳弯眼一笑。 那一笑若浮云落在心湖,荡起片片涟漪,纪余弦缓步走过去,伸臂将少女抱在怀里,目光温润,「世人都说为夫姿容无双,他们只是没见过夫人罢了!」 苏九不理会他贫嘴,只笑道,「事情解决了?」 纪余弦抱着苏九回身坐在木栏下的美人靠上,轻笑点头,「解决了!」 证据都在,没什么好抵赖的,曲文昌雇凶杀人的事也全部已经交代,数罪併罚,被判抄家,压入死牢。 和他同流合污的那些掌柜也全部都已经认罪,欺上瞒下,做假帐,私吞东家银两,数额巨大,家当没收,一律按大律法惩处。 「我们还要在靖州多留两日,十三家商户中有六个掌柜涉及此事,为夫要重新安排掌柜的人选。」事情虽了,善后的事却不简单,好在他提前已经有所安排,不会影响商铺的生意。 苏九点头,「好!」 纪余弦俯身抵上苏九的额头,一双狭长的凤眸似梅瓣上的初雪,清透中带着妖娆,长眸一眨,眼睫扫着苏九的眼睛,带起串串酥麻。 男人微微低头,在苏九的唇上一点,低沉笑道,「这次能这样顺利夫人功不可没,想要什么奖励?」 苏九被这妖精瞧的浑身软麻,含糊道,「那卖画得的三千两银子就算奖赏了!」 「夫人这般容易满足?」男人声音性感,低柔惑人,幽暗的光线上,眸子紧紧的锁着少女,低低道,「给你亲,好不好?」 男人墨眸中染着霞光,朦胧如丝,红唇艷艷,异常诱人,苏九似受了蛊惑,脑子里一片混沌,看着他潋滟的薄唇,不受控制的微微仰头,启唇吻在上面,只觉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水莲香,丝丝缕缕,入心入肺,生根发芽,再驱赶不出去。 男人的唇瓣微凉,苏九闭上眼睛,张口含住。 她吻的轻缓,似在品尝美味,浅尝辄止,男人突然呼吸一重,手扶着她的后脑,重重吻下来。 夕阳一点点消逝,光线变的黯淡,两人似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吻的痴缠不休。 夜里,太守府内,已经二更天了,刘太守仍旧在整理白日里的卷宗。 师爷陪在一旁,执笔将案件记录在册,眼睛一转,淡声笑道, 「这纪家长公子果然不一般!」 他们整理整个案件,其中的种种缘故自然心知肚明。 刘太守捋须点头,「纪长公子必然一早就知道这个曲文昌有问题,若是直接查帐点明,一是怕曲文昌不承认,二是怕外人说纪府卸磨杀驴,坑害元老。所以干脆将所有的帐本都直接交到了本大人面前。」 「是!」师爷轻笑,「帐查出来有问题,因为曲文昌在纪府的名望和功劳,纪长公子顾及颇多,也不可能报官,而这样一来,不但让官府惩治了曲文昌,他还将所有的事他都撇的一干二净!」 在旁人看来,纪余弦可没怀疑曲文昌,甚至非常尊敬,而曲文昌不但欺主昧下,忘恩负义,还想让夫人捲款私逃,甚至对朱掌柜杀人灭口,只是「巧合」下被官府抓到。 好一个借刀杀人! 「哈哈,连本大人也被他摆了一道!」刘太守摇头失笑。 师爷也跟着笑了笑,心里对这位纪家掌门人不由的多了几分钦佩。 两日后,苏九和纪余弦离开靖州。 靖州的事情都已经料理好,十三家商铺有六家换了掌柜,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影响,铺子里迎来送往,生意兴隆,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曲文昌倒了,曲府被纪家收回,李氏和曲淼不知道去了何处。 纪余弦和苏九坐着马车出了靖州城,和来时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车厢内多了一个红木箱子,里面装着自曲家和其他六个掌柜家里收缴回来的一百多万两银票。 马车内,纪余弦躺在苏九腿上,半闭着眼睛,表情悠哉,低低徐徐的道,「夫人,为夫比来时身价更高了,一路还要靠夫人保护!」 苏九瞥他一眼,转眸看向窗外,眼眸含笑, 「骚包!」 快到年节了,盛京城里定然还有许多事等着纪余弦去办,所以出了靖州后,快把加鞭的往盛京方向赶。 七日后的傍晚,马车到了盛京城外,跟着进城的百姓一起进了城门。 苏九在马车里闷了七八日,此时恨不得立刻冲出去,迫切的想见到长欢和乔安他们。 看到少女脸上的雀跃,纪余弦也忍不住跟着心情愉快。 马车一路向着纪府而去,此时纪府的人得到消息也全部在门口等着。 二夫人,锦宓,纪余弦的三房侍妾,奶娘,长欢,甚至连一向不怎么出房门的纪家二公子纪泽也出来了。 远远的就看到马车驶过来,谢盈激动的道,「来了,来了,公子回来了!」 今日的谢盈打扮的尤其的明艷照人,上身穿着桃花云雾烟罗裳,下穿粉霞锦绶藕丝缎裙,外罩狐毛披风,墨发高挽,两鬓个带四支赤金碧玺簪,珍珠珊瑚的流苏垂在发鬓两侧,衬的她一张芙蓉面娇艷欲滴,直直将任芷儿和陈玉婵全部都比了下去。 寒冬腊月,风很大,刮脸如刀,众人目光殷切,也不觉得冷。 马车由远及近,在门口停了下来,谢盈双眸灼灼的看着车门,面容激动。 锦枫将车门打开,纪余弦自马车里走出来,一身银色暗纹长袍,外罩黑色大裘,将他欣长的身形衬托的清俊矜贵,他没下车,只等在门口,等着里面苏九出来,将她披风上的风帽帮她戴好,才握着她的手腕踩着脚凳往下走。 谢盈看着纪余弦温柔的神情脸上的笑容猛的僵住。 二夫人眼尾在谢盈身上一扫,无声轻笑。 长欢站在人群后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目光微微一黯。 唯有奶娘最高兴,看到苏九高兴,看到纪余弦对苏九这般爱护更高兴。 两人一下来,谢盈锦宓几人顿时围上前,「公子,您总算回来了!」 二夫人笑的慈和,「一路可顺利?」 「是,劳二夫人挂念!」纪余弦态度温和有礼。 「大哥,嫂嫂!」纪泽温润一笑。 「嗯!」纪余弦轻笑点头。 这边奶娘和长欢也围着苏九上下的看,奶娘眼中含泪,「我们日夜挂念这小姐,还好,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嗯,回来了!」苏九高兴道。 长欢一旁哀怨的看着苏九,「老大,我都想死你了!」 苏九抬手捏了捏长欢的脸,「有没有听话?」 长欢伸臂抱住苏九,「老大,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一步不落!」 「出息,以为你还是孩子呢!」苏九嘴里斥了一声,却伸手拍了拍长欢的肩膀。 她没长欢高,几乎整个人被长欢抱在怀里,然而长欢嘟着嘴却真的像个寻找安慰的孩子。 纪余弦扫眼过来,眉头不由的皱起,过去一把将苏九拉过来,看着长欢的眸光微冷,随即目光滑开,看着苏九笑道,「一路辛苦,夫人陪为夫进去休息吧!」 说罢,不由分的拉着她往府里走。 其他人全部跟了上来。 纪余弦刚一回来,自然有许多事等着他料理,苏九趁机熘回了自己的院子。 将在靖州买的那些东西给奶娘和长欢分了,然后急忙问道,「镖局那里怎么样了?」 长欢道,「放心吧,一切都很顺利,万事具备,只等着您回来就开张了!」 苏九点头,「安爷大炮他们好不好?」 「好,都好,就是惦记老大!」 苏九听了,仍旧放心不下,想要立刻去见见他们,可是外面天马上就要黑了,纪府的大门也要关了。 「长欢,我们出府去酒楼!」苏九道。 「小姐,明天再去吧,天就要黑了!」奶娘一听苏九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忙上前拦住。 「没事,我和长欢走侧门,去去就回。」苏九道了一声,带着长欢往外走。 奶娘本来想问问苏九和纪余弦这一路上的事,见她神情焦急,只得等她回来再说。 苏九和长欢出了栖凤苑,连侧门也没走,直接找了个没人的院墙跳了出去,一路往永安街上的酒楼急赶。 酒楼里乔安和大炮都在,突然见到苏九回来,都惊喜交加,忙将苏九让进去。 「大当家的,你总算回来了!」一向稳重的乔安也不由的有些激动。 胡大炮倒了茶放在苏九面前,憨憨傻笑,「大当家的喝水!」 苏九点了点头,「你们都可好?」 「好,一切都好!」乔安笑着点头,不等苏九问,便接着道,「镖局那里都已经准备妥当,我另外请了一个镖师,教曹大头的人走镖的规矩,所有人的都等着开张,迫不及待的想要走一趟镖试试。」 苏九点了点头,「嗯,安爷辛苦了!」 「没有,我多在酒楼这边,镖局那边的事都是大炮在照应。对了,收到大当家的信以后,阿树和曹大头带着人去了清风寨,也快回来了!」 「清风寨的人多,咱们还要另找地方安置!」苏九道。 「大当家的放心,我已经派人再找了,这两日就有眉目,只是住的地方好找,以后怎么安置?」乔安问道。 难道这些人也入镖局,他们以后生意怎么样还不知道,总不能让所有人都当镖师。 「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主意了!」苏九挑眉一笑,把和纪余弦商量的出海贸易的事和几人说了。 乔安听完以后两眼发亮,激动道,「好,这个好,若此事能成,今后咱们真的就做大了!」 苏九也忍不住兴奋,「等年后,纪余弦就会派人来训练这些人海上航船的技巧,等他熟练后,咱们就出海!」 「老大,咱们是不是也能跟着去?」长欢期待的问道。 他们上过山,走过路,却从来没去过海上,偶尔听到人提起海上航船,羡慕不已。 而且,海的那边有什么,他们都很嚮往。 「当然可以,等船上了海,咱们都跟着去!」苏九笑道。 「太好了!」胡大炮和长欢激动的眼睛冒光。 天已经黑了,乔安让酒楼里的伙计上了酒菜,几人边喝边聊。 说了一些镖局和航海的事,乔安突然想起什么,道,「大当家的,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那位萧公子来过几此,见您不在便走了,我只说您出门了,其他的都没说。」 苏九问道,「他找我有事?」 乔安摇了摇头,「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似只是来看看您!」 「嗯,我知道了!」苏九道了一声,并未往心里去,继续和大炮喝酒,喝的尽兴,连时辰都忘了。 纪府里,纪余弦一直忙到戌时,锦宓在旁边侍奉着墨墨添茶,目光凝在男子身上,只觉多日不见,男子似更加清俊了。 于老进来,恭敬的道,「公子,时辰不早了,用了晚饭再忙吧!」 快到年了,各地的商铺年底将帐册都交了上来,摞了满满的一桌子。 虽然各级管事将帐册都整理出来了,但纪余弦过目一遍也要花上几天几夜。 抬手揉了揉额头,纪余弦半阖着双眸,淡声问道,「夫人呢?」 锦宓正低着头墨墨,杏眸中闪过一抹幽暗,不动声色的起身为纪余弦揉肩,俏声笑道,「少夫人一早便回院子里,这个时辰应该吃完饭歇息了吧!」 「不会,她向来不捨得早睡!」纪余弦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轻柔,睁眸吩咐道,「去栖凤苑里摆饭。」 于老低下头去,「是!」 锦宓站在纪余弦身后,眸光阴暗,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纪余弦似对苏月玖和之前不一样了! 以前就算他要苏月玖陪着用饭也是让人把她叫到出云阁来,现在竟然主动去栖凤苑,那个狐媚子,路上肯定勾引了长公子! 锦宓银牙暗咬,心生恨意。 栖凤苑里,听说纪余弦要来用饭,奶娘一下子慌了,苏九根本不在院子里啊! 正急的不知所措,突然想起上次苏九一夜未归,纪余弦似乎也没将她怎么样? 这样想着,心中略安,稳下心来忙跟着下人一起张罗摆饭。 纪余弦一来,进了饭厅,却只见奶娘一人在屋子里,眸子一转,浅笑问道,「你们主子呢?」 奶娘声音尽量保持镇定,「回长公子,我们小姐有事出府了!」 纪余弦眉头微皱,缓缓抬眸看过来。 两人傍晚时一起回府,天都黑了,什么事这样着急,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纪余弦突然很不喜欢回到盛京后苏九不在他掌控,甚至不了解她的这种感觉。 她身后锦宓却是撇嘴一笑,面上故意露出担心的表情,「公子,少夫人她是柔弱的女子,三更半夜的出门,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妇人会晚上出门,锦宓语气担忧,话中意思分明是说苏九这个少夫人不检点。 奶娘抬起头来,淡淡扫锦宓一眼。 纪余弦在座位上坐下,淡声道,「你们都下去,我在这里等着夫人!」 锦宓一怔,忙道,「这怎么可以?公子您还没用晚饭,饿坏了怎么办?少夫人要是一夜不回来呢?」 纪余弦抬眸凉凉的看着锦宓,那目光不动声色,却带着沁人的寒意。 锦宓喉咙一紧,立刻低下头去,「奴婢多嘴,奴婢这就退下!」 奶娘心中冷哼一声,恭敬的福身,「奴婢也退下了!」 两人先后自饭厅里出去,奶娘走在最后,将门轻轻阖上。 下了石阶,幽暗的月影下,锦宓回头看着奶娘,一张俏脸上满是阴冷,「咱们做奴婢的对主子的行踪要了如指掌,有出格的地方也应该劝着点,别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让纪府也跟着一起丢脸,少夫人这半夜的出府去做什么,奶娘想必应该清楚吧?」 奶娘半低着头,不卑不亢,淡声道,「锦姑娘也说了,咱们都是奴婢、是下人,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咱们评头论脚!纪府最是讲尊卑规矩的,锦姑娘说话小心点,别让长公子听到了,连累奴婢也一起受罚!」 「你!」锦宓咬牙瞪着奶娘,一甩袖往院外走去。 奶娘站在那看着女子的背影,拂了拂衣袖,转身往自己房里去了。 锦宓出了栖凤苑往主院里走,越想越觉得生气,嫉恨苏月玖得纪余弦重视,又恨苏月玖的下人对自己不尊重。 她可是纪余弦的贴身丫鬟,平时就连府里的三位小夫人都要笑脸说话,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还不是仗着苏月玖得了纪余弦宠爱,连着栖凤苑里的人也鸡犬升天,嚣张得意! 锦宓心中愤恨难平,站在一颗梅花树下,狠狠的揪了一把花苞,在手里碾碎,眸子里淬着嫉妒的恨意。 突然,她眸子一转,思忖片刻,抬步往莲波苑走去。 第99章 这少夫人她不做了! 这个时辰谢盈已经正坐在妆檯前卸妆,听到下人来报说锦宓姑娘来了,猛的站了起来,面露惊喜,急声问道,「是不是长公子要我过去?」 小丫鬟道,「奴婢匆匆进来禀报,并没有细问。」 谢盈披散着长发急急忙忙往外走,「快,快请锦姑娘进来!」 卧室旁的侧厅里照的灯火通明,众丫鬟簇拥着锦宓进来,端茶倒水,拿点心切水果,好不殷勤。 「这么晚了什么事还劳烦锦姑娘亲自过来?」谢盈款款走过来,脸上带着亲和的笑,亲自接过小丫鬟递上来的茶放在锦宓手上。 锦宓坐的端正,不禁目露得意,这才是她应该有的待遇! 将茶盏放在桌子上,随手捏了个荔枝在手里,锦宓轻声一嘆,「哎,奴婢也是无聊,来找二少夫人叙叙话,二少夫人不会嫌奴婢吧?」 原来不是纪余弦派来的,谢盈心里不免有些失望,面上却依旧挂着笑,「怎么会?我正也闲的发闷呢!」 说完,谢盈试探的问道,「姑娘不在公子身边侍奉,怎会无聊来我这里?」 锦宓将剥好的荔枝放在嫣唇里咬了一口,自嘲的笑道,「公子有人侍奉了,还哪用的着奴婢?」 「哦?谁服侍公子呢?」谢盈迫不及待的问道。 「还能有谁,当然是咱们少夫人了!」锦宓将荔枝放在碟子里,用绢帕擦了擦手,皱眉道,「这不,奴婢这贴身丫鬟也被少夫人的奶娘给训出来,这以后,府里恐怕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地了!」 谢盈一听是苏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连伪装都伪装不了了,冷笑道,「那能如何?我不是也在她手上吃了几次亏!」 锦宓抿唇一笑,「二少夫人,其实奴婢更愿意您受宠的,您是正经的官家小姐,识大体,端庄贤惠,就算当了少夫人也不会这般小人得志,奴婢们也有几天好日子过。」 谢盈干干一笑,「锦姑娘说笑了,公子只看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能如何?」 锦宓身子往前倾了倾身子,低声问道,「公子成亲之后可来过二少夫人房里?」 谢盈面上一阵窘迫,端了茶盏放在唇下掩饰,「没有,公子大概太忙了!」 锦宓皱了皱眉,「这可不行,公子不来二少夫人房里,您如何得公子宠爱?」 「姑娘可有什么法子帮我?」谢盈一把抓住锦宓的手,顺势将手腕的一个红珊瑚嵌金玉的镯子一撸一套,就戴在了锦宓的手上。 锦宓拿眼扫了一下那镯子,顿时一笑,「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要委屈二少夫人一些!」 「你说!」谢盈急切的道。 锦宓将手从谢盈手里抽出来,探进怀里取了一香盒放在桌子上,「这是兰知绘平时用的香粉,这盛京城里,唯有她一人用此香,二少夫人若不嫌弃就用在身上,奴婢带您进出云阁。」 这香粉是上次兰知绘赏给墨玉,又被锦宓没收了的,一直带在身上。 谢盈看着那浅金色琉璃香盒一下子明白了锦宓的意思。 她是要自己假扮兰知绘,悄悄躲在纪余弦卧房里等着他。 让一个女子扮成另外一个女人勾引自己的丈夫,这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一种屈辱。 这也是锦宓说的委屈。 「只要得了公子宠爱,被当成她人又如何,二少夫人可想的开?」锦宓挑着眉问道。 谢盈垂着眼,眸子里幽光闪烁,半晌,淡淡点头,伸手拿起那香粉,「劳锦姑娘在这里稍作片刻,妾身去沐浴。」 锦宓展颜一笑,「是,奴婢在这里等着二少夫人!」 两人一番筹谋,谢盈装扮妥帖后,由锦宓悄悄带着进了纪余弦的卧房,脱了衣服在床上等着纪余弦回房。 夜里亥时将过,苏九才从外面回来,翻墙进了纪府,带着长欢回自己院子。 一进栖凤苑,奶娘迎上来,闻着苏九身上的酒气微微皱眉,「小姐,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苏九负手往自己房里走。 「长公子来了,在饭厅里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奶娘忙道。 苏九停步转身,挑眉道,「他来做什么?」 「等着您一起吃饭!」 苏九,「……」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吃饭。 「我去看看!」苏九说着转步往饭厅里走。 长欢跟在苏九身后一起进了饭厅,纪余弦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正独自下棋,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来,目光在苏九身上一顿,转向长欢,眉头微微皱起。 「夫人去哪儿了?」纪余弦低下头,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盘上。 苏九如实回道,「刚回盛京,我惦记乔安他们和酒楼里的事,出去看看!」 「从哪儿出去的?」纪余弦不疾不徐的问道。 苏九眸子一闪,「翻墙出去的!」 「你是什么身份?」纪余弦头也不抬,又淡淡问了一句。 苏九站的笔直,咬唇不语。 长欢看着苏九,眉头一皱,回道,「大门锁了,我们才不得不翻墙出去,主意是我出的,和我们老大无关。」 纪余弦手一顿,抬眸看过来,目光不声不响,却气势摄人,「我在同你们主子说话!」 长欢袖子一握,脸色顿时阴鸷。 苏九冷沉的看着纪余弦,「是我要出门的,你凶他做什么?」 纪余弦无声低笑,「难道不是他自己硬要出头替你担着?」 苏九转头,握住长欢握拳的手,「长欢,你先出去!」 「老大!」长欢直直的看着苏九。 「放心吧,没事!」苏九推着长欢出门,顺手将门关上。 纪余弦起身走过来,目光深邃幽幽的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微凉的脸颊,声音低柔,「以后夜里出门让下人开门等着便可,不许再翻墙!」 「哦!」苏九淡淡应了一声。 纪余弦眸底闪过一抹无奈,勾唇轻笑,「妇不教,夫之过,今日的事便算了,吃饭没有?」 苏九点头,「吃过了!」 纪余弦闻着她身上的酒气,眸底滑过一抹不悦,拉着她的手往饭桌上走,「吃完了就看着我吃!」 苏九看着满桌没动的饭菜挑眉,「你一直在等我?」 「不然呢?」纪余弦回眸浅浅扫她一眼。 苏九皱眉,「饭都已经凉了,我让人热一下!」 「不必了,有夫人在,糟糠也是美味。」纪余弦一双微挑的凤眸灿若星辰,对着苏九妖媚的一眨,流光闪烁。 苏九瞥他一眼,「骚气!」 纪余弦不在意的轻笑,「下人不在,就劳夫人为为夫夹菜吧。」 苏九抱胸看着他,「要不要我亲自给你餵到嘴里去?」 纪余弦点头,「那样更好!」 苏九气笑,「真以为我是你的女人?」 说罢抬腿便往外走,她困的很,没功夫和他在这闲扯。 苏九一直走到门后,没听到男人回话,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就见幽暗的灯影下,男人一个人坐在硕大的八仙桌后,他一身红袍,风流华贵,四周却有重重黑暗向着他围拢而去,将男人的影子扯的缥缈孤寂。 纪余弦半低着头,容颜俊美如旧,苏九不知为何,只觉得他面孔上带着无限的落寞。 心霎时变软了下来! 苏九慢慢走回去,拿起碟子和筷子,夹了一块竹笋放在纪余弦唇下,笑道,「张嘴啊!」 纪余弦缓缓抬眸,精緻的唇角缓缓拉开一个浅笑,似剎那间四月芳菲尽开,冰泉融化,春光明媚,幽暗的房间似都变的流光溢菜。 他轻启红唇,咬住那一块已经冰凉的竹笋,眸光灼灼,「真好吃!」 苏九抿了抿唇,双瞳剪水,「活该饿你!」 「有夫人亲自餵饭,饿三日又何妨?」男人声音低沉悦耳。 苏九瞥他一眼,又夹了水晶肉丸餵进他嘴里,「少贫嘴,快点吃,吃完小爷还要去睡觉呢!」 「一起睡!」男人长睫妖气的一眨。 苏九脸色不变,一起睡就一起睡,反正自打去靖州两人就同床而眠,一起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苏九,我不喜欢你那个丫鬟,让他离开纪府!」纪余弦突然道。 苏九一怔,「你说长欢?为什么?」 「不为什么。」纪余弦并不打算解释。 「不行,长欢从小就跟着我,我们没分开过,我在哪里,他就在哪里!」苏九淡淡道。 纪余弦眼波轻转,漾起一抹幽暗的光影,他脸上笑容变淡,「如果我一定要让他走呢?」 苏九眸子一眯,冷声道,「除非我也离开纪府!」 纪余弦长眸猛然变暗,直直的看着她,「在你心里,我自是不如和你一起长大的人重要,是吗?」 苏九怔怔的看着他,突然有些心乱,纪余弦是纪余弦,长欢是长欢,两个人为什么要放在一起比较? 半晌无语,时间似静止了一般,苏九夹在碟子里的鱼肉也没人在碰。 突然,纪余弦霍然起身,抬步往外走,清贵风姿的背影看上去冷淡而决绝。 苏九坐在那里,看着空荡荡的木门,胸口有些说不出的滞闷。 纪余弦径直回了主院,锦宓在卧房外等着,见他回来,忙躬身道,「公子!」 男人脸色寡淡,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推门进房。 锦宓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胸口晦涩,脸上表情却越发的恭谨,垂眸道,「沐浴的水已经备好了,奴婢守在门外,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唤奴婢。」 「不必了,你去休息吧!」纪余弦淡淡道了一声,反手将门关上。 锦宓站在那,想到床上的谢盈,只觉胸口像是被刀剜一样的难受,可是她不得不这样做,否则,终有一日她会被苏月玖赶出府去。 她不能看着苏月玖一个人嚣张! 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卧房紧闭的门,锦宓失魂落魄的往自己屋子里走。 卧房里外室四角燃着宫灯,内室只点着玉雕的烛台,纪余弦掀帐而入,脱了外袍,直接往屏风后走。 屏风后有一镂空的雕花黄梨木门,推开后里面是澡房,灯火幽幽,热气氤氲,白玉砌成的池子里泉水清澈,自玉雕的莲花口中缓缓流淌出来。 纪余弦解衣赤足踏入水中,坐在白玉池中脑子里都是方才少女决绝的话,恨不得现在便将她捉来按在身下,剖开她的心,看看她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自己大概是太纵容她了,所以便这样被轻视! 男人置身在温热的水中,心头却升起一抹凉意,缓缓闭上眼睛。 良久男人才起身,松松垮垮的披着外袍露着白皙紧緻的肌肤,缓步往卧房里走。 桌案上的烛火变的微弱,已到了深夜,房里混沌幽暗,纪余弦走到床前,抬手懒懒撩起床帐,一双妙目顿时眯起。 好熟悉的香味! 暗影下,只见锦被之间似有一女子侧身而卧,身姿曼妙,墨发如瀑,露出雪白香肩,活色生香。 女子突然起身,一把将床帐放下,随即两手扶住男人的肩膀将他按在床上,头埋在男人颈间,闻着他身上的水莲香,只觉浑身酥软如水,一双柔胰缓缓的向着男人身上摸索而去。 帐内昏暗,模糊不清,女子一言不发,只按照以前出嫁时嬷嬷教的那些生涩的引诱男人。 她心头乱跳,呼吸急促,胡乱的男人身上亲吻。 突然,下巴被捏住,男人微微抬起她的脸,薄唇含笑,「谢盈?」 谢盈裸露的身子微微一颤,双目含春,声音含媚,带着迫切,「公子,让妾身服侍您吧,定让您舒舒服服的。」 「谁放你进来的?」男人眸子深不见底,浅浅一笑,笑容惑人。 谢盈浑身酥软,空虚难耐,嗯咛一声,软倒在男人怀里,下意识的回道,「是锦宓姑娘!」 「用兰知绘的香粉勾引我也是她教你的?」 「是!」 她话音刚落,下巴突然一阵剧痛,随即整个人被扔了出去,咣当一声撞在对面的矮榻上,女子惨叫落地,狼狈的趴在地上。 「公子!」女子屈辱难堪,浑身疼痛,身体蜷缩在一起。 「滚出去!」男人淡淡道了一声。 「公子,妾身是您的人,您为何不碰妾身?」谢盈伏地痛哭。 「我的人就要好好听话,私自进我卧房,是要我将你休了送回家去吗?」男人低沉性感的声音中透着凉薄。 谢盈身子顿时一颤,磕头哀求,「妾身知错,妾身再不敢了,求公子开恩,放过妾身这一次!」 床帐内,男人抬头揉了揉额角,淡淡道,「穿上衣服,出去!」 「是、妾身马上就走!」谢盈跪着过去,自床边上取了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瑟瑟往外走。 出了房门,夜风寒澈,谢盈只觉身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冰凉,眼泪流出来,用袖子掩了面小跑出了主院。 次日一早,锦宓跪在纪余弦的卧房外,脸色青白。 纪余弦自房内走出来,穿着淡紫色袖口用金线绣着祥云的长袍,身姿欣长华贵,身后跟着丫鬟墨玉和茗拂。 男人看也不看地上的锦宓,抬步往书房里走,淡声道,「我已经派人去告诉奶娘了,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出云阁的下人。」 锦宓浑身一震,倏然抬头,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跪行向前,「公子,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求您看在奴婢侍奉您十几年的份上,不要把奴婢赶出去!」 「公子,奴婢错了!」 「公子!」 锦宓大哭,起身追上去,扑通一声跪在纪余弦脚下,抱着他的双腿不放,痛哭流涕。 纪余弦脸色冷淡,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子里带着穿透人心的寒意,「我知道你为何这样做,少夫人是本公子的夫人、是纪府主母,你心中对她不敬,拉帮结派,耍弄心机,我如何留你?」 锦宓浑身一震,脸上一片灰败之色,深深伏下身去,「奴婢再也不敢了!」 纪余弦却看也不再看她一眼,抬步离去。 远处,锦枫站在廊下,看着自己的妹妹,眉头紧锁,脸色铁青。 他早就劝过娘亲和妹妹,不要对公子有非分之想,更不要做违逆公子的事,可她偏偏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和旁人不同。 都是下人,有何不同? 跟了公子十几年,仍旧不了解他的秉性,他这个妹妹为何这般糊涂? 谢盈偷进主院被赶出来的事在纪府悄悄传开,有人不屑,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则当个笑话看。 早晨吃饭的时候,范嬷嬷将此事也当个乐子给苏九听,苏九不解的问道,「睡个觉而已,纪余弦干嘛这么生气?」 范嬷嬷脸上笑容一僵,以为苏九在说笑。 奶娘却知道苏九真是不懂,忙道,「长公子气的大概是气谢氏未经允许私自进他房里,坏了规矩。」 苏九冷笑,「就他规矩多!」 范嬷嬷,「……」 吃完饭,苏九去纪余弦书房里习字,走到一半想起昨晚纪余弦自栖凤苑走的时候的样子,脚步不由的缓了下来,她可不愿去看他脸色。 她不像谢盈一样,被他随便打骂,他要是敢对她那样,她兴许一脚就踢过去! 不去了! 苏九恨恨想着,转身往回走。 回院子里也没事,苏九眼睛一转,往府门走去。 今日守门的家丁又是那日拦苏九那人,看到苏九过来,忙满脸堆笑的迎上来,「少夫人要出门!」 「嗯!」苏九心情不好,大步往外走。 小守卫跟在她后面,「少夫人要去哪儿,何时回来?」 苏九脚步猛然停下,回头冷笑,「你去告诉纪余弦,我上天了,再也不回来了!」 小守卫愣怔的看着她,傻傻问道,「您、您怎么上?」 没听说少夫人修仙了啊! 「滚!」苏九一脚踹在他腿上,纵身而起,也不走门,噌的跃上了墙头,几个起落便不见了。 不让她翻墙,她偏翻! 去他娘的规矩! 小守卫大惊,急急忙忙往主院里跑,「公子,公子,少夫人上天了!」 他一熘烟的跑进了主院,于老管家走过来,沉声斥道,「乱喊什么?」 小守卫擦了一把汗,「于老,小的有事向长公子禀告!」 于老皱了皱眉,「跟我来!」 「是!」小守卫跟在于老身后,一路进了书房,进去后,扑通跪在地上,「公子,少夫人走了,还说再也不回来了!」 「去哪儿了?」纪余弦懒懒问道。 「上天了!」 纪余弦倏然抬头,妙目一眯,「再说一遍去哪儿了?」 「少夫人说上天,然后蹭的就上了墙头不见了!」小守卫激动的喊道。 纪余弦太阳穴砰砰直跳,起身往外走,「于老,备车!」 「是!」 对于这位少夫人做的各种古怪的事,于老已经镇定自若,见怪不怪了! 纪余弦大步出了书房,突然又停步转身,看着身后那个小守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守卫忙回道,「小的叫张全蛋!」 纪余弦薄唇抿了抿,嗤笑一声,转身出门。 出了府门,门外马车已经备好,锦枫自马车上下来,恭敬问道,「长公子要去哪儿?」 纪余弦沉思片刻,回头问道,「于老,你之前和我说过盛京里出现一个苏九爷,她的酒楼在哪?」 于老立刻回道,「永安街,清源酒楼!」 纪余弦点了点头,看向锦枫,「就去清源酒楼!」 且说苏九,也没带长欢,一个人出了纪府,直接去了永安街酒楼。 这个时辰酒楼刚开张,还没几个人,苏九一进去,拎着胡大炮往楼顶上走,「走,陪小爷练两招!」 胡大炮很久没练拳脚了,自然高兴,抱着两坛酒跟苏九上了楼。 乔安在楼下眉头微皱,大当家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一炷香后,苏九 坐在楼顶的亭子栏上喝酒,胡大炮躺在地上哀嚎,「大当家的,您这是在哪受了气撒在我身上!」 「呸!」苏九恨恨唾了一声,「谁敢给小爷气受?」 胡大炮踉跄起身,歪倒在苏九脚下,「那您出手这么狠?」 「是你肉吃多了,功夫退步了!」苏九一脚踩在他肩膀上。 胡大炮顺势就靠在她腿上,咬了咬牙,「大当家的说的对,每天这样过日子的确要废了,明天开始我就去镖局那里,每天和那帮小子练功夫。」 「我和你一起去!」苏九道了一声。 以后她再也不习字了,她要练武,走镖,行天下! 「好咧!」胡大炮异常的高兴。 两人说着话,楼下街上,一辆奢贵低调的马车停在酒楼门外,身着玄色锦衣的男子缓缓自马车上走下来。 乔安见了来人,立刻上前笑道,「萧公子来了!」 萧冽淡淡点头,「我在楼前路过,正好便过来问问,苏九回来了吗?」 乔安温和一笑,「是,我们九爷已经回来了!」 男人深邃的墨眸微微一亮,「她在哪儿?」 「在顶楼,我带您上去!」乔安道。 「不用,我自己去找她便可!」萧冽道了一声,几乎有些急切的往楼上走。 萧冽刚刚上去,又一辆马车停在门外。 乔安看到来人,忙迎上去,弯腰请安,「见过纪长公子!」 纪余弦缓步进了大堂,双眸四处一扫,浅笑道,「地方还不错。」 「混口饭吃而已,和纪府的景沁楼无法相提并论。」乔安说的恭维,却也是真心话。 纪余弦但笑不语,只问道,「苏九呢?」 乔安一怔,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虽然苏九的身份已经和纪余弦挑明,但现在苏九毕竟还是纪府的主母,纪余弦的夫人,刚才那位萧公子刚刚上去,纪余弦若再去,会不会误会? 「她不在?」纪余弦见乔安面色犹豫,淡声问道。 「在、」乔安讪讪一笑,「在楼上,我带您上去!」 纪余弦察觉乔安神情不对,缓缓眯眸,「劳烦!」 此时萧冽已经上了楼顶,一眼就看到坐在木栏上的少女,不知和旁边的人说了什么,脸上挂着明媚的笑,似正午的阳光,带着穿透人心的温暖。 他从来不知道,想见一个人的日子这般难熬。 「苏九!」萧冽温淡开口。 苏九怀里抱着酒罈,转头见是萧冽,立刻在木栏上跳了下来,转身看着他,「你来了!」 「萧公子!」胡大炮也跟着喊了一句。 这段时间萧冽总过来,胡大炮自然也认识,憨憨笑了笑,知道萧冽找苏九可能有事,识趣的退下,也不走楼梯,直接从楼顶的护栏上翻了下去。 萧冽缓缓走近少女,长眸幽而深,胸口情绪涌动,一时忍不住伸臂将少女轻轻抱在怀里,低低徐徐的道,「去了哪儿?这么久,为什么不告诉我?」 男人抱的并不紧,只是双臂环着她,似是一个礼节性的亲热。 苏九轻淡一笑,刚要回话,抬头便见纪余弦站在那,面色无波,一双邪魅的凤眸说不出的幽冷清寂。 「两位感情真好,不过,这青天白日,如此恐怕有些不妥吧!」纪余弦唇角含笑,声音里却说不出的冷意,缓缓走过来。 乔安跟在他身后,见情况不妙,赶紧躲了,这种事还是他们大当家一个人应付吧! 萧冽放开苏九,寻声转过身去,「纪长公子!」 「萧公子!」纪余弦笑容浅淡。 「长公子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楼下才是吃饭的地方。」萧冽淡笑,声音疏离。 「我来是找苏九的!」纪余弦看向苏九。 「哦?」 萧冽眸色微深,「长公子认识苏九?」 「岂止是认识?」纪余弦声音低沉悦耳,自喃的道了一句,笑道,「有人告诉我苏九要上天,我来看看,她逃到天边了没有?」 萧冽听着这话不对,疑惑的看向苏九。 苏九脸色微白,状若无事的轻咳了一声,「那个、你们先聊,我让伙计再去烫壶酒来,咱们边喝边聊。」 说罢快步往楼下走。 这俩人说话剑拔弩张,她还是先躲了吧。 待苏九一走,萧冽指着亭子,抬手虚让,「长公子请坐!」 纪余弦目中闪过一抹晦暗,面上波澜不惊,浅笑道,「看来萧公子对这里很熟啊?」 「苏九她为人坦率,很容易熟!」萧冽话说的精妙,承认和苏九很熟,却熟的坦荡。 纪余弦勾唇一笑,「萧公子身为睿王府的幕僚,身份尊贵,苏九她只是个商人,在盛京无依无靠,想必对萧公子的大业并无什么助益!」 萧冽墨眸缓缓眯起,掩饰住里面的锋芒,淡淡一笑,「长公子在商场上尔虞我诈惯了,大概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并非都要有目的,还有一种叫赤城之交!」 「赤诚之交?」纪余弦唇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笑,状似慵懒无意的道,「两个身份都不曾坦诚的人,也算赤诚之交吗?」 「长公子何意?」萧冽倏然转头看过来。 纪余弦刚要回话,就见苏九上了楼,怀里抱着酒,然后指挥身后的伙计道,「把锅端到亭子里去!」 她身后跟着几个小伙计,手里端着锅子,切片的牛肉,还有各种时令蔬菜,走过来一一摆在石桌上。 苏九将酒罈往桌子上一放,爽朗一笑,「天冷,今天我做东,请两位吃火锅,来、来,都别客气!」 那锅底下放着炭火,骨汤里放着辣椒麻椒,咕嘟咕嘟翻开水花,香气四溢,霎时将严寒驱走。 两个男人默契的不再提方才的话,陪着苏九吃火锅。 薄薄的肉片放到锅里,热汤一滚立刻变了色,苏九捞起一筷子先给了萧冽,「趁热快吃!」 萧冽眉眼含笑,「好香!」 「为何没有我的?」纪余弦挑眉不悦的看过来。 苏九眼也不抬,淡声道,「你不是不吃别人夹的东西!」 「现在想吃了!」腾腾热气在几人面前散开,模糊了男人俊美的脸,声音微凉。 苏九睨他一眼,伸筷子夹了一片菜叶子放到纪余弦的碟子里,「给你!」 纪余弦看着那片菜叶子,脸色铁青。 对面萧冽噗嗤一声笑出来,也夹了肉放在苏九碟子里,「多吃点,看你又瘦了!」 「我瘦了吗?」苏九转头问道。 氤氲的热气中,萧冽眉目温柔,「是,瘦了,不过个子好像也长了!」 苏九耸了耸肩,「一说这个我就来气,我小时候比长欢高,不知怎的,那傢伙和地里的庄稼上了肥似的,蹭蹭的长!」 萧冽笑的开怀,「女子像你这样已经算高挑了!」 见两人聊的开心,纪余弦脸色阴沉,似要滴下水来,拿起自己的碟子往苏九面前一放,「本公子要吃肉!」 苏九正和萧冽聊天,顺手将盘子又推了回去,「要吃自己夹!」 纪余弦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 萧冽很开心,抬头道,「苏九她性子直爽,长公子莫怪!」 纪余弦嗤的一笑,「嗯,她对我一向都是这样,面对不熟的人才会客气几分!」 萧冽墨眸一凉,但笑不语,只更加体贴的给苏九夹肉。 苏九听他们说话觉得心累,干脆也不插言,自顾吃肉喝酒,不大功夫,一壶酒就下去了半壶。 抬手去拿酒壶,两条手臂同时伸过来按在酒壶上, 「不许喝了!」 两人同时出声。 苏九看着握在酒罈上的两只手,挑眉轻笑,「你俩心有灵犀啊!」 纪余弦浅笑,抬起手,顺势将苏九额角散下来的鬓发理到耳后,柔声道,「学了几个字不知道意思就不要乱用!」 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萧冽胸口微窒,淡笑道,「知道你酒量好,但喝多了伤身,不要喝了!」 说罢将酒罈拿过去,远远的放开。 「吃肉无酒多无趣!」苏九挑眉。 几人正说着,突然一随从打扮的人上来,对着几人见礼后,走到萧冽身侧俯身耳语了几句。 萧冽俊颜波澜不惊,只抿了抿菱角分明的薄唇,淡淡点头。 随即男人起身,沉声道,「我有事,先行一步,改日再和两位共饮!」 纪余弦凤眸流波,「萧公子慢走!」 苏九也道,「慢走!」 萧冽对着苏九微一点头,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抬步出了亭子,大步往楼下去了。 萧冽一走,气氛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锅子里的骨汤仍旧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纪余弦潋滟的凤眸中似也染了一层幽幽雾气,淡淡的看着对面少女,看着她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吃肉。 「为什么没去书房?」男人淡淡开口问道。 「小爷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苏九冷道了一声。 「你想做什么?每天吃喝玩乐,和一群乌合之众继续做山匪?」男人薄唇微勾,长眸中却透着寒意。 苏九抬头,「我想做什么,和长公子无关!」 「你现在是纪府少夫人!」 「我可以不做了!你现在就可以告诉天下人,我不是苏月玖,是山匪,是假的!」 纪余弦脸色铁青,看着少女无赖蛮横的模样,恨不得上去掐死她,气极反笑, 「对,你现在又有了新的依靠,可是一个连身份都不会告诉你的人,你以为他值得你信任?」 苏九脸色透白,隔着蒸腾的雾气直直的和男人对视,猛的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摔,起身便走。 「苏九!」男人凉凉开口,紧绷的嗓音发干,「你今日敢走,后果自负!」 苏九头也不回,大步下了楼。 第100章 贤惠和福气 快步下了楼,苏九脸色难看的吓人,拎着胡大炮往外走,「跟爷去镖局!」 看着苏九的模样,乔安就知道出了事,眉头微皱,交代胡大炮道,「看好了大当家,别出事!」 「好!」胡大炮应了声。 楼顶上纪余弦站在木栏前,看着一身男装的少女赶着马车飞快的穿过长街,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身后有脚步声缓缓走过来,在他一丈外站定,声音温雅, 「长公子!」 纪余弦回头,见是方才在楼下的男子,三十岁左右,一身灰色长袍,墨发用玉簪挽在头顶,面孔儒雅周正,一身书生气。 他很奇怪,山匪窝里竟还会有乔安这样的人。 不过既然能有苏九那样的女子做帮主,那有乔安这样的书生似乎也不奇怪! 伏龙帮简直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乔公子何事?」纪余弦又已经恢复他优雅风流的气质,淡淡开口。 乔安上前一步,站在纪余弦身侧,神情从容,不卑不亢,真诚道,「我先替伏龙帮,替我们大当家谢谢长公子。」 「谢我什么?」纪余弦轻笑。 「我伏龙帮冒充苏家人,冒充纪府的少夫人,甚至想打劫纪府,长公子不但没有报官,没有拆穿,反而将大当家留下,识字明理,乔某对长公子感激不尽!」 纪余弦淡笑一声,凤眸扫向乔安,「你不怀疑我别有用心?」 「不管长公子用心是什么,大当家的确得到了长公子的亲身教诲,对她以后百益而无一害!」乔安语气真挚。 纪余弦唇角勾起一抹冷嘲,「可有的人未必领情!」 乔安默了一瞬 ,才缓缓道,「长公子可有兴趣听我说说大当家以前在伏龙帮里的事?」 纪余弦眉目流转,轻轻点头,「好啊!」 「我们大当家很小就进了伏龙帮,几乎每天都踩着刀刃长大的,长欢是被大当家的带进伏龙帮的,虽然比大当家的大两岁,却被大当家一直当做亲弟弟护着。长欢进帮不久,当时的伏龙帮的原帮主要长欢去打劫一个过路的商人,长欢不肯去,帮主恼怒之下让人鞭打长欢,大当家伏在他背上替他挨了三十鞭子,后背被打的皮开肉绽,却硬挺着不肯晕死过去,长欢的命可以说是大当家给的。从那开始,大当家便开始预谋杀了帮主,自己当家!」 纪余弦眉头微皱,眸光深邃的看着乔安。 「大当家的从小在伏龙帮里长大,每日看到的都是打打杀杀,没有接触过女子,不拘小节,心里也没有男女之别。她为人义气,倔强,不服输,面对打压时,从不会屈服,第一个念头便是将对方毁灭!」 纪余弦唇角微弯,想起两人去靖州的路上,被刺客暗杀,苏九直接杀进人家老巢去了! 乔安继续道,「我们大当家是一匹没有驯化的野马,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长公子若想看到她有一日放出光芒,驰骋万里,就请现在不要半途而废,也不要急于求进,她不通人情世故,却心思通透,不会只想做一个庸碌无为、贪图享乐的山匪头领!」 纪余弦眸光微闪,淡淡点头,「本公子明白你的意思了!」 乔安对着纪余弦深深弯腰鞠躬,郑重道,「多谢长公子!」 苏九这边一路架着马车进了镖局,从前堂而进,直接迈步进后院。 庄园经过乔安找人修葺改装后,和以前已经大不一样,前面是镖局前堂,黑漆铜钉木门,门上金子牌匾,「清龙镖局」 门口两个石狮,威严气派。 前堂内按照一般的镖局摆设布置,大堂正上方挂着大匾,上书「忠义」二字。 堂内放着屏风,交椅,武器架子,一应俱全。 两边各有侧门通往后院。 宽敞的后院已经被改为练武场,此时一大群人围着胡疤子和 张麻子两人练武,两人后面各有二三十人,谁也不服谁,一脸凶狠,敌视的看着对方,地上还躺着两三个被打趴下的。 苏九看到这些人,本平静的血液似突然奔腾,纵身一跃,落在众人中间。 所有人都是一怔,随即单膝跪下,齐声喊道,「九爷!」 苏九脸色淡淡,「都起来,今天小爷陪你们练武。」 众人起身,一脸激动的看着苏九。 这还是自那日在山上下来以后第一次看到苏九,众人都想看看这少年到底有什么本事,让他们曹大当家的都臣服。 张麻子对苏九最是不服,当初跟着曹大头投靠伏龙帮也是大势所趋,此时撇嘴笑道,「咱们这么多人,怕伤了大当家的!」 苏九转头看着他,容颜精緻冷峻,招手道,「你来!」 张麻子冷笑一声,高大粗壮的身体往前一迈,「大当家的想怎么比、」 他话音未落,只觉眼前暗影一闪,根本没看清苏九怎么出手,他整个身体被掀飞出去,咣的一声落在地上,草皮飞溅,尘土飞扬。 「啊!」 张麻子浑身剧痛,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仰起头,目光凶狠,死死的盯着苏九。 「再来!」苏九往前一步,挑衅的看着他。 张麻子一咬牙,拍地而起,猛然扑上去。 「咣!」 九尺高的汉子再次被拍飞出去,一招未出,直接被秒! 周围一阵惊愕的吸气声。 胡大炮坐在练武用的竹槓上,斜斜的看着狼狈的胡疤子冷笑。 「再来!」苏九目光冷澈。 张麻子吐出一口血沫,踉跄起身,再次扑上去。 「咣!」 …… 张麻子一连被拍飞五次,躺在地上,彻底起不来了! 苏九看着方才张麻子身后那些人,沉声道,「你们一起上!」 那些人自然不敢,瑟瑟的看着苏九,往后退了一步。 张麻子躺在地上,嘶声喊道,「一起上!」 众人对视一眼,目露狠色,呼喊着冲上去。 苏九纵身而起,踢腿,勾拳,横噼……一阵眼花缭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所有人都躺在地上,打着滚的哀嚎。 胡疤子等人看的目不接暇,面露钦佩,憨笑了一声,带着人上前,「九爷威武!」 苏九拍了拍手,走到张麻子跟前半蹲下身去,冷声道,「这里不是清风寨,原来你们搞勾心斗角的那一套都给我收起来,再让小爷碰到帮里的人互斗,别怪九爷不客气!」 张麻子咬了咬牙,低下头去,「是!」 苏九起身对着众人吩咐道,「你们继续练,这两日镖局就要开张了,三趟镖后,镖局里会根据各位的表现分出镖师的等级,我不看人情,不看过往,是头等镖师,还是末等跟班的,全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众人一听,顿时都有些激动,以前他们练武再勤奋,在清风寨里也都是小喽喽,而这一次,要重新洗牌了,他们也可以做一等镖师,从此不再看人脸色。 「多谢九爷!」众人齐声吶喊。 苏九点了点头,抬步走开。 她也并没走远,纵身跃上练武的木槓上,一腿曲起,坐在上面淡淡的看着下面的人练武。 胡大炮走过来,仰头看着苏九,笑道,「大当家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平时苏九出手狠辣也没这样打过。 苏九瞥他一眼,笑道,「你还会察言观色了呢!去,给小爷弄坛酒来!」 「好咧!」胡大炮跑开,很快就抱着一个酒罈回来,直接往上一扔。 苏九轻松的捞在手里,拍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大口,清亮的酒水顺着她精緻的下巴淌下来,她抬气袖子用力的一擦,大声道,「痛快!」 一直快到天黑,苏九才回酒楼。 正是吃饭的点,酒楼里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喧譁声。 乔安正在帐台后算帐,一抬头看到苏九,立刻迎上来,对着苏九道,「大当家,天不早了,您回纪府吧!」 苏九一双清眸薄醉,淡声道,「不回了,我去楼上睡觉,谁也别扰我!」 明天她就去纪府把奶娘和长欢都接回来,这纪府少夫人她不当了! 乔安也不劝,只道,「那好,让胡大炮送您上楼!」 「不用!」苏九 抬步往二楼走,「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上去!」 二楼楼梯一上去,往左拐是用饭的大堂,往右拐有两间卧房,平时乔安和大炮住一屋,还留了一间给苏九预备的。 推门进去,屋子里没掌灯,一片黑暗,苏九低头倚在门上,听着外面喝酒的喧譁声,酒劲上来只觉脑袋一阵嗡嗡的疼。 抬手拍了拍脑袋,苏九抬步往床上走。 屋子里摆设简单,一张木床,两把太师椅,床这边放着一张桌子。 苏九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倏然抬头,窗子下的木椅上坐着一个人影,正支臂看着窗外,淡淡的月色透进来,照在他俊美的脸上,银辉浮动,妖异的美。 男人缓缓转过头来,背着光,一双凤眸幽暗深邃,无声的看着她。 苏九停在那,黑暗中四目相对,半晌,冷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纪余弦起身,走到水盆前,用热水湿了帕子,返身回来,抬手给她擦了擦额头,轻柔的揉捏。 苏九下意识的往后一躲,却被男人握住手臂,「别动!」 男人手指清俊有力,不轻不重的按着,帕子上温热的感觉顿时缓解了头疼。 「舒服一点吗?」男人缓缓启唇,柔声问道。 黑暗中,苏九抬起头,眸子清澈,再次问道,「你怎么没走?」 「自然是在这里等着夫人一起回家!」纪余弦俊颜上带着浅笑,声音低沉悦耳。 「我不回去了!以后,我不再是纪府少夫人了!」苏九垂着眸子,语气冷淡。 纪余弦给她揉着额头的手一顿,帕子随手扔在一旁,手指挑起苏九的下巴直直的看着他,「苏九,不要耍小孩子的脾气!」 「我没有、唔!」 男人猛然低下头来,直接堵在她唇上,也不深入,只封住她的唇,将她欲出口的话吞下去。 黑暗中,男人一动不动,深不见底的眸子幽沉看着她,直到苏九开始挣扎,才起身紧紧将她拥进怀里,默了片刻,低沉启口, 「不闹了,是我不好,说了很多气话没顾及你的感受。你的人我不再多管,还有习字的事,我也不勉强你,你什么时候想学就什么时候学,好不好?」 男人声音温柔,哄慰的语气。 苏九推拒他的手放在他胸口上,顿时失了力气。 她被他压在胸口,一双染了薄醉朦胧的眼睛透过他的肩膀看着窗外蒙蒙月色,那般柔软清凉,一下子将她烦躁的心抚平,温柔妥帖。 放在他胸口上的手也变成了抓着他的衣服。 「纪余弦」苏九淡淡开口。 「嗯?」男人声音缱绻,性感蛊惑。 「为什么一定要我做少夫人?」苏九问道。 既然他这么辛苦要将她调教成一个合格的纪府主母,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找一个合适的大家闺秀? 那样不是更轻松。 男人沉默了片刻,含笑的声音才在她耳边响起,「因为夫人武功盖世,既可以保护为夫,又能让那些女人远离为夫。若是换了旁人,也许没两天就被欺负死了,为夫把时间都浪费在娶夫人上,会少挣很多银子。」 「噗嗤!」苏九轻笑了一声。 纪余弦缓缓起身,双手捧着她柔嫩的脸蛋,勾唇笑道,「天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苏九晶亮的眸子闪了闪,淡淡点头。 看着苏九和纪余弦两人一同自楼梯上下来,乔安欣慰一笑,送两人出门。 苏九神色到很坦然,似乎也忘了方才说不回去的话,淡声道,「我回纪府了!」 「是,大当家和长公子慢走!」乔安目中带着笑意,略有深意的看了纪余弦一眼。 回到纪府,一进门,小守卫激动的道,「少夫人,您上天回来了!」 苏九转头看向纪余弦,「你这从哪找来的这么一个傻帽?」 纪余弦笑意浅浅,「和夫人一样,天上掉下来!」 苏九知道他一语双关调侃自己,也不在意,抬步往府里走。 进了后院,纪余弦带着她直接往主院里走,「不要回去了,晚上为夫也需要保护!」 「不去,奶娘和长欢还等着我!」苏九道。 「我派人知会一声便是!」纪余弦不由分的带着苏九跟着自己去出云阁。 廊下已经点了灯,灯火蜿蜒,远远的便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跪在台阶下,身形微微颤抖。 纪余弦眸子微微一眯,是锦宓! 从早上一直跪到现在。 锦枫也看到了自己的妹妹,既心疼又气闷,沉声道,「公子息怒,属下立刻带她离开!」 说完,锦枫大步上前,伸手去拽女子的手臂,「宓儿,跟我回去!」 锦宓身形一晃,抬头看着锦枫,脸色苍白,沙哑问道,「哥哥,公子呢?」 她跪了一日,也饿了一日,寒风侵骨,虚弱的样子似马上就要晕倒, 「宓儿,你何苦如此?」锦枫无奈一嘆。 「哥哥,你去和公子说,宓儿错了,再也不敢了,求他不要将宓儿赶出去!」锦宓抱着锦枫的双腿,痛哭流涕。 锦枫眉头紧皱,心疼道,「我先带你回家!」 「不,我不回去,我要等公子,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宓儿,不要胡闹!」锦枫眼尾一扫廊下那道欣长的身影,挡住锦宓的视线,再次拉她起身。 「不,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公子!」锦宓大哭,挣扎着不肯起来。 僵持了一会儿,锦枫无奈,抬手噼在少女脖颈上,随即抱着软下去的锦宓起身。 走到纪余弦面前,锦枫低下头去,「宓儿她娇惯不懂事,属下替她向公子请罪!」 纪余弦淡淡点头,「把她送回家,找个大夫看看,不要落了病!」 「是,多谢公子!」锦枫微一点头,抱着锦宓大步离开。 纪余弦带着苏九继续往卧房里走。 苏九回头看了看锦枫兄妹的背影,问道,「那丫头犯了什么错?」 「不听话!」纪余弦漫不经心的道了一声。 苏九挑眉。 进了内室,桌案上放着几封等着他批覆的文案,纪余弦拿起来看了一眼,对着苏九道,「自己去洗澡,等下我让人送夜宵进来,吃了再睡。」 「嗯!」苏九应了声,转过屏风见后面是一扇雕花木门,推开后,热气扑脸,里面竟是一白玉池子。 苏九双目一亮,纪余弦房里竟然还有这好玩意儿! 一炷香的功夫,纪余弦忙完进澡房,推门进去,顿时一怔。 少女衣服脱了一地,身上只穿着肚兜小衣,在浴池里游的甚是畅快。 朦胧雾气下,只看到少女裸露的后背白皙光滑,上面一根细细的带子揽住她纤细的腰身,曲线妖娆优美。 她双腿修长而笔直,在池子里溅起水花,似传说中的美人鱼,带着致命的诱惑。 纪余弦只穿着中衣,慵懒的靠在池子边上,如缎的墨发散下,一直垂到池水中,荡起串串涟漪。 他半侧着身体,支臂支在厚密的绒毯上,长腿曲起,姿态慵懒入骨,手中拿着雕花银壶,也不用杯子,直接仰头倒进嘴里,恣意潇洒,说不尽的风情万种。 待一壶酒尽,纪余弦踏入水中,向着少女走去,伸臂将她自水中捞起,低头吻在她唇上。 男人的吻炙热,带着凶猛的力道,攻城略地,巨细无遗,吞噬在她唇内每一寸甜美。 两人的身体在水中交缠,紧贴,没有半分空隙,炽热的吻渐渐生了空虚疼痛的欲望,纪余弦手探进肚兜内,突然又碰到了那块玉佩,眉头微微一皱,扯了下来扔进池子里。 苏九惊醒,伸手去捞那玉佩,含糊的抗议,「别给扔了!」 纪余弦微一用力将苏九推在池边上,俯身继续吻她,低哑问道,「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下午喝的酒此时被热气一熏,酒气涌上来,苏九白皙的脸蛋绯红,脑子里一片混沌,迷糊的摇头。 纪余弦哪肯放过她,热烈的吻一路往下,一手揽着少女柔嫩的腰身,一手去解她颈上的亵衣带子,突然,苏九身体似一尾鱼一般,轻轻一滑自他怀里滑了出去,没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纪余弦转身,眸子里沁着雾气,笑意浓郁,慵懒的靠在池边上等着。 再一抬头,少女已经到了对岸,手里拿着被他扯掉的玉佩,抬腿上了岸,藕臂一挥,将纪余弦的长袍披在身上,隔着缭绕的雾气,回眸轻笑,「我去睡觉了,长公子慢洗!」 纪余弦美目猛然一眯,小妖精! 纪余弦比苏九高了一个头,那袍子穿在她身上又宽又大,却也越发显的她身体纤细曼妙,少女转身,身后拖着长长的衣摆,赤脚踩在绒毯上,脚步轻盈的出了澡房。 次日一早,苏九醒的时候纪余弦已经不在房门外,旁边的红木衣架上放着一套新的衣裙。 苏九穿上衣服下床,打开门出去,就见长欢正站在门外,似是要推门,见到苏九,手停在半空,目光呆呆的看着她。 「有事儿?」苏九问道。 长欢长的俊秀,男生女相,又扮成女子,别有一番俊俏,此时脸色却有些沉郁,直直的看着苏九,似有话要问苏九,却又难以启齿。 「怎么了?快说啊!」见长欢这样,苏九眉头一皱,以为出了什么事。 长欢咬了咬唇,半晌,皱眉道,「老大,你、你是不是,和纪余弦睡了?」 苏九点头,「是啊,睡很长时间了!」 长欢目光一震,脸色大变,惊愕的看着她。 「你不是说以后会离开纪府,不会一直做纪府少夫人,你、你难道喜欢上他了?」 苏九挑眉,「离开纪府是以后的事,睡不睡和喜欢有什么关系?」 长欢呆呆的看着她,目光一点点沉寂下去,片刻后转身往外走,身影竟说不出的落寞。 苏九轻笑了一声,大早晨的,这孩子是不是睡魔怔了? 此时两个小丫鬟走过来,一个手里端着铜盆,一个端着红木托盘,上面放着香胰,巾帕等物,两人恭敬福身,「奴婢墨玉(茗拂)伺候少夫人洗漱!」 苏九点了点头,回到卧房,洗漱后,两个丫鬟给她梳发。 「纪余弦呢?」苏九问道。 「回少夫人,公子每日卯时起床,现在在书房里。」 苏九有些惊讶,没想到纪余弦这么有钱的人竟然还如此勤奋。 「现在什么时辰了?」苏九问道。 「辰时过两刻!」墨玉将一支雕扇面的玉簪插在苏九的发鬓上,恭敬回道 苏九眸子一转,起身往外走。 两个小丫鬟追上来,「少夫人,您去哪里?」 「书房!」 「您还没用早饭呢!」 「不吃了!」苏九边走边说,话音一落,脚步已经出了卧房。 书房外,锦枫正在门外站着,里面丫鬟晴珺在一旁墨墨伺候。 锦枫也没通报,直接开门请苏九进去。 看到苏九来,纪余弦凤眸里闪过一抹惊讶,浅笑问道,「夫人怎么来了?」 「习字啊,怎么,公子不要我这个学生了?」苏九挑眉一笑。 纪余弦唇角有温润的笑意晕开,目光灼灼的看着少女,清浅开口,「为夫,怎么捨得不要?」 苏九走过去,接过晴珺手中的磨块,温淡道,「我来墨墨!」 「是!」晴珺躬身退下。 纪余弦身边依旧备着苏九平时坐的椅子,习字的册子和文房四宝都已经准备好,苏九坐下墨墨,神情专注,姿势标准,倒真像个听话的学生模样。 纪余弦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低头继续看他的帐册。 苏九挽起袖子,拿起毛笔在宣纸上认真的书写,一笔一划,十分用功。 于老泡了茶端进来,看着两人和谐相处的样子,低头时,面上漏出欣慰的表情。 「少夫人,请用茶!」于老恭敬的双手将茶盏放在苏九面前。 「多谢!」苏九的确有些渴了,端起来喝了一口,眉头一皱,远远的将茶盏放下。 「怎么了?」纪余弦问道。 「好难喝的味儿!」苏九低着头,随口道了一句,还不如漱口水茶香清淡。 纪余弦轻笑,他这千金难买的雀舌,到了她这怎么这般被嫌弃。 「换一壶茶来!」纪余弦淡声吩咐道。 「是,老奴马上给少夫人重新沏茶!」于老忙道。 「不,我的也换掉。另外那些点心蜜饯进来。」 于老眉眼微微一动,纪余弦向来只喝雀舌,今日竟为了少夫人换了茶,而且,在书房里,纪余弦从来不让摆放糕点这类的吃食,今日也破例了。 于老不多言,只应声退下,很快身后带着两个丫鬟进来,将重新泡好的碧螺春和四叠糕点蜜饯放在桌案上。 待于老带着人退下后,纪余弦将点心放在苏九面前,「累了吗?吃点东西再写。」 苏九早晨没吃饭,是有些饿了,拿了一块榛子酥放在嘴里,眼睛却已经凝在书上,指着一个字给纪余弦看,「这个字念什么?」 纪余弦转目过来,温淡道,「杞」 「杞人忧天」苏九念了一遍,问道,「什么意思?」 纪余弦笑着解释,「很久以前有一个杞国人,他总是担心天会塌下来,所以每天精神紧张,忧愁不已。形容一个人总是不必要的担心。」 苏九笑了一声,「好傻!」 纪余弦抬手将苏九唇角的糕屑抿掉,眉宇温柔,「有心魔的人,都很傻!」 所以,人和事都不必太执着,入了心魔,只会害人害己。 苏九自是不懂他话里的深意,继续看他的书,想起另外一事,抬头道, 「我的镖局这两日就开业了,之前说好的事,不许反悔!」 两人说定,她陪他去靖州,护他一路安全,回来后他便将纪家商户押运的货物交给她的镖局。 纪余弦一双微挑的凤眸顾盼生姿,薄唇轻扬,「放心吧,我让于老都已经交代下去了!」 苏九立刻展颜一笑,「多谢了!」 此时突然响起敲门声,于老走进来,淡声道,「公子,奶娘来了!」 纪余弦缓缓抬头,目光微深。 这个奶娘自然不是苏九的奶娘,是纪余弦的奶娘,锦枫和锦宓的亲生母亲,原名 姓耿。 耿氏自纪余弦一出生便来了纪府,待纪余弦如亲子一般,纪府出事时,纪家家主入狱,纪府大乱,耿氏怕纪余弦被奸人所害,日夜不眠的守着他,当时有纪家商场上的仇敌煽风点火,鼓动那些纪府的下人闹事,半夜里在府中放火,烧的正是纪余弦的院子,耿氏不顾危险闯进火中将纪余弦抱出来,后背和手臂被烧伤,差点丢了性命。 后来清查纵火一事,有亡命之徒想杀了纪余弦,也是耿氏冲过来替他挡了一刀,虽然没死,却伤了心肺,病痛不断,纪余弦对她也如亲母一般,在盛京城郊修了一座别苑,引城外温泉水入院,专为耿氏养身体用。 让苏九自己看书,纪余弦出了书房往旁边花厅走去。 花厅里坐着一四十多岁的妇人,身着蜜合色绣连枝祥云的锦蜀缎夹袄,下身着青色四喜如意云纹锦锻裙,梳的一丝不苟的黑发上简单的别着两支玉簪,面容温婉慈和,看到纪余弦进来,立刻起身,恭敬的道,「老奴见过长公子!」 纪余弦上前亲自扶她起身,笑道,「说过许多次了,奶娘不必多礼。」 耿氏殷切的看着纪余弦,淡淡一笑,「蒙公子大恩,让老奴颐养天年,老奴已经感激不尽,但规矩不能乱。」 「奶娘知道,我从未把您当做奴僕,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纪余弦眉宇间少见的温和,扶着耿氏坐下,亲手倒了茶放在小几上。 耿氏拿着绢帕轻咳了一声,笑道,「你成亲时我本要过来的,可是偏偏那两日胸口疼的厉害,吃了药昏昏沉沉。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成亲这样大的事,我就算爬也该爬过来,可是枫儿说你大喜的日子,若是看见我病痛的样子恐会难过,所以劝我不要来,我觉得他说的在理,便只好在家里等着下人报给我那日里的热闹。」 纪余弦眉头轻皱,「病的这样严重,为何没让人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老毛病了,每到冬日发作的就会频繁些,幸好有顾神医的药顶着,能消些疼痛。」 「正好今日来了,等下让顾神医给您探探脉,再配些药。」纪余弦关切的道。 耿氏轻淡一笑,「不麻烦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虽然毛病不少,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我还等着看你的孩子呢!」 纪余弦垂眸一笑,俊颜轻柔,听着奶娘的话,他脑子里蓦然蹦出苏九的精緻的笑颜,那丫头连男女之事都不懂,如是生孩子不知会是怎样一番鸡飞狗跳的情景。 他们会有孩子吗? 耿氏见纪余弦神情恍惚,不知想什么,低眉轻咳一声,慈和道,「公子,我今日来,本是来请罪的。」 纪余弦转眸,目光瞭然,「锦宓的事和奶娘无关。」 「不,是我把她娇惯坏了,不懂规矩,是我教女无方。」耿氏嘆了一声,哀戚道,「可是,我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昨晚宓儿被枫儿带回去后,到现在不吃不喝,哭着要回来见公子,我这心里实在是难受的紧。」 纪余弦端着茶轻抿,默然不语。 「咳咳咳!」 「咳咳咳咳!」 耿氏一连咳了几声,低头掩唇,表情极为痛苦,她身后的丫鬟立刻拿出一个玉瓶,取了一粒丸药小心餵到耿氏嘴里,一手给她轻轻的顺背。 纪余弦放下茶盏,淡声道,「奶娘,我此次让锦宓离开纪府,也是觉得她已经及笄,该寻一户人家成亲了。」 耿氏低着头,目光微暗,抬头时,略苍白的脸上又带了温和的笑,「我明白,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自是为了她好。只是她从小就侍奉公子,和老奴一样,早已把公子当做亲人一般,这样硬生生的离开,她非大病一场不可,看在老奴的薄面上,请公子再留她一段时间,让她自己慢慢看透想通,就算老奴求公子了!」 一边说着,耿氏起身就要给纪余弦跪下去。 纪余弦一把将她搀住,「奶娘这是作何?」 「求公子可怜一个母亲的怜子之心。」 纪余弦扶她起身,「我答应就是,奶娘不必如此!」 「老奴让公子为难了!」耿氏嘆声道。 「没有,奶娘对我的恩情,我永远都记得,此等小事,奶娘不必说此重话!」 「是,老奴替宓儿谢过公子!」 心事已了,耿氏脸上也轻松了几分,恭敬笑道,「这次来,一是看望公子,二是为小女求情,第三也是想见见少夫人,给少夫人请个安!」 纪余弦淡淡点头,「好,我带奶娘过去!」 进了书房,苏九正在写字,见纪余弦带着一妇人进来,纳闷的抬头看过来。 耿氏恭敬福身,「老奴耿锦氏见过少夫人,给少夫人请安!」 苏九挑眉,不解的看向纪余弦,那意思是,这谁啊? 纪余弦莞尔一笑,「这是我的奶娘,因为身体不好,住在城郊别苑中,今日进府来给夫人请安。」 苏九立刻起身走过来,有礼笑道,「奶娘好!」 纪余弦看着苏九此刻大方知礼的模样,垂眸轻笑。 耿氏忙摇头,惶恐道,「不敢!老奴向少夫人请安,也向少夫人请罪,小女不懂事,有冒犯少夫人的地方,还请少夫人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苏九眸子一转,恍然明白,这妇人原来是锦宓的娘亲。 「没什么,我自不会同她计较!」苏九以为说的是锦宓每次都和自己敌对的事。 「少夫人果然是出身名门,长的天仙一样,又大度贤惠,是我们公子和整个纪府的福气!」耿氏笑着贊道。 贤惠? 福气? 纪余弦薄唇抿笑,转头掩饰的看向窗外。 苏九睨他一眼,真诚点头笑道,「是、是!」 「噗嗤!」纪余弦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 耿氏也低眉笑了笑,温和道,「老奴来过了,就不打扰少夫人了,先行告退!」 纪余弦敛了笑,「我让锦枫送您回去!」 「好,公子和少夫人留步,改日老奴再来请安!」耿氏轻咳了一声,福身告退。 待耿氏走后,苏九转眸瞪着男人,双手环胸,一脸凶恶的道,「纪长公子方才是笑话我吗?」 纪余弦伸手掐着她的腰身将她抱了起来,一直走到桌案前,将她放在书桌上。 男人双臂支案,眸光潋滟,妖冶如火,脸上邪魅的笑有点痞,邪邪的看着被困在怀里的少女, 「那夫人告诉我,你的贤惠,我的福气,在哪里?」 苏九仰头看着他,眨眼心虚的道,「又不是我说的。」 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咕噜一转,长睫似羽毛扫过男人的心头,他胸口软的一塌糊涂,脑子里只剩她灵动的清颜,呼吸一紧,低头吻在她精緻的眉眼上,有些急迫的辗转,吻过她的鼻尖脸颊,声音性感暗哑, 「苏九、」 …… 第101章 纪公子作画 夜里,纪余弦和苏九正吃饭时,锦宓回来了。 耿氏回去后先哄她吃了点东西,告诉她纪余弦已经同意她回纪府去,锦宓激动的又哭又笑,当时便闹着要回来。 锦枫和耿氏见她脸色实在难看,劝着让她洗澡休息了一会儿,锦枫傍晚回纪府时便将她带了回来。 一进屋子,锦宓先对着两人磕了一个头,抬头见墨玉正端着水盆要给苏九净手,眸子一转,忙走过去,自墨玉手中接过手盆,恭敬的单膝跪在苏九面前,双手举着水盆,眉眼温顺。 苏九不愿受她跪拜,刚要让她起身,后面纪余弦突然伸臂过来,将她袖子挽起,薄唇微弯,「夫人洗手用饭了!」 锦宓跪在那里,双手举着水盆,纹丝不动。 苏九明白纪余弦的意思,伸手在水盆里洗了一下手,锦宓这才起身,一脸恭谨的退下去。 墨玉递上锦帕,苏九擦了一下手,开始吃饭。 饭后,依旧是锦宓双手端给苏九漱口水,然后拿着痰盂在旁边等着。 从头到尾,没有半分之前的敌意和轻视,似换了一个人。 苏九挑眉,不知道她是真的对自己变恭敬,还是做样子给纪余弦看? 当然,不招惹她,自然相安无事,若是硬要与她为敌,她也不会管她是纪余弦的人,还是奶娘的女儿! 苏九住在出云阁的消息很快在府里面传开,似一把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片片浪花。 二夫人听到以后,倚在矮榻上,眉头微皱,「没想到这个苏家小姐还真有几分本事!」 一向跋扈的谢氏在她手里一连栽了几个跟头,如今老老实实的呆在莲波苑里,如今连纪余弦都对她如此宠爱,和当初刚进盛京时,她们看到的那个病弱,怯懦的女子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丫鬟鸢儿给她垂着退,撇嘴笑道,「只能说这苏家小姐藏的很深呢!」 二夫人目光微沉,淡淡道,「果然是白静柔的女儿,之前咱们都看错了她!」 「夫人打算如何?」 「看看再说,如果真的对咱们不利,那我也不能容了她!」 鸢儿附和道,「是,依奴婢看,谢氏吃了那么多亏,未必会善罢甘休!」 二夫人阴冷一笑,眸底藏着算计。 谢氏现在的确快气疯了! 她前一天晚上被纪余弦赶出来,成了阖府上下的笑话,第二日苏月玖便住进了出云阁,赤裸裸的给了她一巴掌,打的她颜面尽无! 苏月玖那个贱人,到底会什么妖术,竟然能将纪余弦迷住? 谢盈气的虚火上升,嘴里起泡,夜里饭也没吃。 芍药端着雪梨汤进来,放在桌子上,小心道,「二少夫人,您喝点汤,消消火气!」 谢盈闭着眼倚着美人靠,微微睁眼瞥了一眼汤碗,又把眼闭上。 「要不把三少夫人叫来,给您出出主意。」芍药小声道。 「她就是应声虫,废物一个,能出什么主意!」谢盈心中烦躁,冷道了一声。 芍药低下头,眼睛转了转,低声道,「奴婢厅栖凤苑里的下人说少夫人有个嗜好,很爱喝酒,好几次她们都在她身上闻到了酒味。」 谢盈略睁了睁眼,「那又如何?」 「不如我们想办法将她灌醉了,让在她长公子面前出丑丢人。」芍药出主意。 谢盈嗓子里冷哼一声,「出了丑又能怎样,公子就会讨厌她吗?」 她对苏九的恨意,远远不止想让她出丑。 芍药顿时不敢说话了。 谢盈将芍药斥退下去,一个人转着眼睛想主意,这一次,她不出手则已,出手定要绝了后患。 清龙镖局开张的那一日轰动了几乎整个盛京城,到不是开张有多热闹,而是那一日去捧场的都是盛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第一个便是纪余弦。 纪府在盛京城中的名望不亚于皇族贵胄,而且纪余弦出现的地方,定然会引起围观轰动。 第二个是南宫兄妹。 他们来的低调,但有认识他们的人,忍不住惊愕,南宫将军常年在外打仗,即使在京中也是深居简出,很少和城中这些官家子弟来往,现在竟然会和平民相交,而且还特意为了开张赶来贺喜,着实让人震惊。 跟着南宫兄妹来凑热闹的还有梁小王爷和几个跟着他一起混的名门公子哥,也赚足了人的眼球。 还有一位,很少有人认识,但一看其气度容貌便知不是普通百姓,而且在场的梁小王爷和南宫恕对其极为恭敬,也引得众人猜测不已。 苏九也没想到南宫兄妹和萧睿他们会来,自是十分高兴,让人在镖局前摆了酒宴,开坛畅饮。 鞭炮震耳欲聋,闻风来道喜的城中掌柜商贾坐满了酒席,曹大头和阿树都已经从崇州赶回来,和大炮乔安几人进进出出的忙碌,脸上挂着兴奋的笑。 纪余弦当时便表态以后纪家商户的货物都有清龙镖局押运,引的众人一阵欢呼雀跃。 苏九趁机向众人承诺,清龙镖局坚守两个原则,第一,运货及时,承诺的时间内准时到达,若逾约,退还所有镖利;第二,不管是人还是物,保证安全送达,少一个铜板,一件货物,全部三倍补偿。 而且因为第一天开张,今日签单的商户镖利全部减半! 托镖的商户其实最在乎的便是这两点,一个是运货的时间,另一个就是安全问题,苏九这样保证,加上纪府对清龙镖局的信任,再加上有优惠,马上就有商户动心,当时便签了几个镖单。 乔安看着涌上来签镖单的商户越来越多,忍不住有些激动,他们的镖局,真可谓开张大吉了! 苏九让人在大门前摆了擂台,镖局里的镖师分批上去比试,点到为止,只为了展示武艺。 曾经的山匪穿着统一的黑色短衫短裤,扎着绑带和护腕,一个个精神抖擞,身手矫健敏捷,一看便知都是练家子,引得台下众人纷纷叫好,也对清龙镖局更多了些信任。 南宫碧在台下看的雀雀欲试,恨不得也上台跟着练几下,激动的抱着苏九的手臂道,「苏九,这是谁想的法子,太妙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看着训练有素的镖师,人人称赞点头,这一下清龙镖局的名声便传出去了。 苏九挑了挑眉,眼尾一扫那道欣长风流的身影,抿唇轻笑,「当然是、我想出来的!」 她这话不假,点子的确是她想的,只不过有纪余弦的提点。 「苏九,你太厉害了,来盛京不久,开的酒楼那么红火,现在又开了镖局!」南宫碧看着苏九,两眼发光。 苏九笑的爽朗,「南宫姑娘过奖了!」 南宫碧娇嗔一声,「什么南宫姑娘,我们都那么熟了,叫我碧儿就好!」 萧冽坐在一旁,看着南宫碧对着苏九崇拜的模样,垂眸轻笑一声,拉着苏九的手腕坐在自己身侧,声音关切,「忙了这半日,看你连口水都没喝,坐下歇会儿吧!」 说罢拿了自己的茶杯递给苏九。 苏九接过来便喝,一上午张罗忙碌,她的确又渴又饿。 远处纪余弦凤眸扫过来,眉心微蹙,眸子一转,招手对着乔安耳语几句。 乔安瞭然点头,看着和萧冽等人坐在一起的苏九,目中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边南宫碧见苏九喝完了酒,马上又给她倒了一杯,回身对着南宫恕道,「哥,我也想像苏九一样出来闯荡,你去替我跟父亲说。」 南宫恕俊眉微挑,低沉道,「别胡闹!」 「我是认真的,你在家里和我不是也经常夸赞苏九,为什么苏九可以做的这么好,我就不可以?」南宫碧秀眉一竖,大声道。 她话音一落,南宫恕俊脸顿时微微一红,怕苏九以为自己私下议论她,开口解释道,「苏公子见谅,我只是和碧儿提过一次你年少有为。」 苏九不在意的抿唇一乐,「南宫兄不用这样多礼!」 萧冽掠过少女精緻的侧颜,唇畔染了笑意,抬眸看向南宫碧,「南宫小姐有父兄相护,自不必为了生计出门做事,若是闲了,也可以来苏九身边帮忙历练。」 南宫碧听萧冽一说,立刻兴奋道,「真的吗?我也可以当镖师?」 苏九扬眉,让南宫将军府的小姐来当镖师,估计她这镖局真就出名了! 南宫恕看着苏九无语的模样,勾唇无声一笑,转眸看向自己的妹妹,低沉道,「萧公子的意思是餵马的少一人!」 南宫碧立刻瞪大了眼。 苏九被这一对兄妹哈哈大笑,一旁萧冽也忍俊不禁。 几人正说笑,乔安走过来,「九爷,有些事需要您过去处理!」 苏九起身,对着三人谦声道,「今日太忙了,照顾不周,还请见谅,日后一定补过!」 萧冽神色温淡,「没关系,你去忙吧!」 南宫碧也体贴的摆手,「咱们都是朋友,没那么多礼数,我们自己会吃好喝好的!」 苏九感激点头,转身和乔安离开。 乔安将苏九一直带到纪余弦面前,躬身退下。 苏九不解的看着纪余弦,「你找我?」 男人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挑眸雅魅轻笑,「为夫也是夫人的客人,夫人怎可厚此薄彼,冷落为夫。」 苏九无奈的斜睨他一眼,「人家是客人,当然要礼数周到!」 话外之意,你是自己人,竟然还挑礼? 这句话说的纪余弦很受用,方才酸涩滞闷的胸口顿时释然,却拉着苏九不肯放,「为夫不会挑礼,只会吃醋,我还是夫人的主顾,夫人理应陪着我!」 苏九摇头失笑,抬手给他倒了一杯酒,「那我敬我的大主顾,纪长公子!」 纪余弦手臂搭在苏九的椅子上,俊脸凑过来,浅眯的长眸里染着春情,低低的道,「我要夫人餵给我喝!」 苏九腾的红了脸,猛然想起昨晚纪余弦餵她酒的情形,胸口莫名的一跳,佯怒道,「你不说那是夫妻之间的事,如何当着众人做?」 看着少女认真的样子,纪余弦几乎笑出声,眸光流转,温热的呼吸喷在苏九耳根下,声音暧昧,「那夜里回去再餵。」 苏九斜他一眼,轻轻点头。 男人好看的眸子里立刻有笑意晕开,不再闹他,坐直了身子,只是桌子下依旧握着苏九的手不放。 隔着几张桌子,萧冽眼尾不经意的扫过来,看着和苏九坐在一起的纪余弦,缓缓皱眉。 远处,一墙角后,站着一锦衣男子,后面跟着个管家模样的人。 「不就是开个张吗?能不能在盛京呆下去还两说,最后恐怕就落个笑柄!」管家模样的人嘲讽道。 锦衣男子三十多岁,淡眉细眼,目光阴狠,冷冷的瞧着,「盛京商户来了不少,而且连纪府都成了清龙镖局的主顾,咱们要上心才是!」 「是,冯爷说的对!不过咱们正远镖局在盛京可是老字号,怎么能是一个毛头小子能比的!」管家不屑的笑道。 冯云天细眼闪烁,淡声道,「先观望一下再说,若真对咱们有威胁,还是一早就剷除比较好!」 「是,冯爷说的对!」 自此伏龙帮的镖局便正式开张了,第一日便接了不少镖单,引的盛京里的同行羡慕不已。 苏九上午在纪余弦书房里习字读书,下午便去镖局里张罗,走镖的人一趟趟安排出去,奔向大梁的各个方向。 镖局里主要由阿树、胡大炮、曹大头以及曹大头手下的几个人坐镇,乔安依旧做两个酒楼的掌柜。 清风寨的人已经全部进了京,镖局那边人手不够了便挑选过几个人去培训成镖师,其他人的人开始做船员的训练。 纪余弦找了专门训练船员的高人,一切都按照水师士兵的标准严格训练,而出海的船也在加快改造中,进攻和防御堪比军队里的水师战船。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中渐渐步入正轨。 还有十日便是年关,纪府中也开始忙碌起来,给府苑的主子裁衣打首饰,准备年货和布置院子,忙碌而喜庆。 唯有苏九越来越轻松,酒楼里乔安,自是不用她操心,乔安正准备年后在盛京最繁华的街上开第三家分店。 镖局第一日接的镖不少,他们没什么经验,最初也乱了几日,现在也已经捋顺了。 这日午后苏九和长欢到了镖局,镖师进进出出装货,赶车,见到苏九全部停下来,恭敬喊道,「九爷!」 苏九淡笑,「辛苦了!」 众人憨憨一笑,目送苏九进门,又开始继续各自忙碌。 大堂里阿树和胡大炮两人正气愤的商量什么,远远的便听到阿树怒声道,「去告诉他,这镖不接了,滚他娘的!」 「出了什么事?」苏九抬步进了大堂。 「大当家!」阿树和胡大炮两人转过头来,脸上的愠怒顿时收起。 胡大炮上前一步,道,「盛京朱雀街上的陈家商行最近要走一批皮货去云泽,可是他们提出来要镖局当家亲自押运,才把货给咱们。」 陈家商行在大梁生意很多,贩卖茶叶、皮货、木料……总之是个大主顾,如果能将他们拢过来,那他们开了春也不愁没生意做了。 虽然纪府的货运都给了他们,但纪府有自己的码头和船,有一半的货人家自己就运了,他们不能都指望着纪府。 「我马上派人给他们回话,这货咱不接了,想让大当家的给他们押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阿树道了一声,抬步往外走。 「慢着!」苏九突然开口阻止,笑道,「不就是押趟镖,有何不可?」 「大当家!」 「老大!」 胡大炮长欢几人都是一怔,皱眉看着她。 「老大,押镖一路风餐雨宿,太辛苦了,你不能去!」长欢先出口反对。 「长欢说的对,而且去云泽至少要七日的路程,还有十日就过年了,到时候恐怕根本赶不回来!」阿树道。 胡大炮思忖一瞬,「我去和陈家掌柜说,老子给他们押,要还是不同意,这货他们爱找谁找谁!」 苏九坐在大堂的红木椅上,端了茶喝了一口,不急不缓的道,「没你们说的那么严重,走镖虽然辛苦,难有咱们以前没吃没喝的时候苦?再说,你们去的,小爷为何去不得?难道我现在就养尊处优,什么都做不了了?」 阿树嘿嘿一乐,「大当家厉害,都会用成语了!」 苏九斜他一眼,「边儿去!」 胡大炮点了点头,「也行,大当家的要是去,我也跟着去!」 「我也要去!」长欢立刻跟着附和了一声,随即又皱眉道,「只怕纪余弦那里不会同意!」 苏九现在毕竟是纪家少夫人,一走那么多天,而且连过年都不在府内,恐怕说不过去啊! 听长欢一说,苏九才想起纪余弦,确实比较麻烦。 「他那里,我去说,应该没什么问题!」苏九道了一声,抬头看向阿树,「去告诉陈家掌柜,这货咱们接了!」 「好,我马上派人去回话!」 苏九在镖局呆了一下午,和阿树几人商量镖师的分配和押镖路线,一直到快天黑才回家。 到了纪府已经掌灯了,苏九让长欢先回栖凤苑,一人去找纪余弦说押镖的事。 进了书房,纪余弦并不在,丫鬟墨玉进来给苏九奉茶,道,「长公子下午出了门还未回府。」 苏九点了点头,「等他回来,告诉他我在书房等他!」 墨玉垂首退下,「是!」 桌案上放着许多帐本,有几本散乱的放着,纪余弦似突然有事出门,还来不及整理。 苏九将帐本摞放好,看了一会上午没看完的书,眼见天黑透了,纪余弦仍然没回来。 等的无聊,苏九起身走到整排的书架前,打算找本简单的戏摺子打发时间。 一路走过去,苏九找了几本书觉得太深奥又放了回去,眼睛落在几本古书上,将中间个薄本的黄色册子抽了出来。 册子是浅黄色的书皮,上面写着品花舔香四个字,左上角画着几朵桃花。 简单雅致,苏九来了兴趣,随意的翻了一下,见里面好多插画,更是觉得喜欢,拿了书走到书案后细看。 书里面是一些小故事,描写细緻,天花乱坠,给苏九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尤其那些插画,各种姿势,各种特写,连脸上或迷离,或销魂的表情都绘的一清二楚。 苏九看的惊愕不已,胸口砰砰直跳,面色渐渐绯红。 那些似懂非懂的事,她好像明白了! 猛然间想起之前关于洞房自己闹的那些笑话,苏九更是懊恼的的想要杀人! 苏九越看那些画越觉得羞耻燥热,却又忍不住一直看下去,直到外门有请安的声音,男人推门而入,苏九猛的惊醒,面上闪过一抹慌乱,忙将那册子阖上塞在一本帐册下。 纪余弦脱了外面的大裘,一身浅紫色袖口裹银边宽袍,缓步走过来,俊美的面孔上带着温润的笑,悠悠的看着桌案后的苏九。 走到苏九身后,纪余弦伸臂揽住少女的腰身,唇角勾着魅笑,「一直在等我?吃饭了吗?」 男人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却暖热,紧紧的贴在她背上,那股燥热便一直传了过来,苏九身体顿时紧绷。 「怎么了,脸这么红!」纪余弦清俊的长指轻捏苏九的脸蛋,语气含笑。 苏九目光闪烁,「大概,太热了!」 她每日和这个男人同裘共寝,却从没像此刻一样觉得他身上雄性的气息那般强烈, 不由的便想起那些画中的动作,俏脸更红。 纪余弦疑惑的看着她,眼尾一扫,看到帐册下露出浅黄色的一角,正好是那几朵开的正艷的桃花。 心尖似被蚂蚁蛰了一下,酥麻柔软,男人垂眸轻笑,将少女揽在怀里,伸手拿出宣纸和笔墨,低头在少女耳边低低道,「我教夫人作画如何?」 苏九挑眉,「作画?」 「嗯!」纪余弦淡淡嗯了一声,将笔放在她手中,然后拿着她的手,鼻尖落在宣纸上。 寥寥几笔勾勒,画上出现一个床、轩窗、月色……床上一男子和一女子,衣衫半褪,四肢交缠。 苏九猛然转头看他! 纪余弦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作画要专心!」 说罢将画好的画放在一旁,继续画第二幅。 依旧是那个床,那扇窗,那两个正准备做不可描述的事的人,只是这次衣服已经全部散落在床下,动作也更进了一步。 画完放在第二张上,男人继续画第三幅、第四幅、第五幅…… 他神情专注,画的似并不是春宫图,而是写字练笔一般的正经。 等所有的画画完,男人将这些画叠在一起,第一张在最下面,一直到最后一张,用手像是翻书一样将这些叠好的画翻过,那些画面便似是动了起来,画上一男一女做的事便也成了真的动作,活灵活现。 脱衣,亲热,结合,分离,结合……亘古以来,最原始的爱情表达方式。 更奇妙的是,随着动作深入,两个人的面部表情也渐渐不一样,从羞涩到迷乱的痛苦,到欲仙欲死的销魂…… 苏九只觉一股燥热从身体某个地方蹿出来,沿着四肢百骸蔓延,胸口虚软又窘迫,呼吸紧促,似快到了某个点,即将戛然而止。 「砰!」 苏九手拍在那些画上,猛然回身,抬眸直直的看着男人,精緻的眉眼间藏着恼怒和浅浅的羞涩,如剎那间春水初生春阳初盛,艷艷桃花,一霎绽放。 纪余弦目光凝在她脸颊那一抹霞色上,朦胧如丝的凤眸中含着春光潋滟,迷离而柔情,喉咙一滚,捏着少女的下巴,低头吻上去。 男人紧掐着她纤细的腰身,温柔缱绻的吻着少女,半阖的墨眸里藏着流光,妖冶如火,那火蔓延成凶猛的力道,似要将少女吞噬殆尽。 苏九紧紧抓着男人胸前的衣服,紧紧闭着眼睛,在男人的热吻下,渐渐心生惶恐。 两人这样的亲热已经很多次,这一次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又好像变的完全不一样,她胸口跳的厉害,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生根发芽,扎进她内心深处,再不能剥离。 身体更是虚软的没有半分力气,苏九睁开眸子,落在男人高深莫测的凤眸中,空气似陡然而止,唯有两人四目相缠,一眼万年。 灯影闪烁,少女绯面明眸,带着生涩稚气的动情,纪余弦心头酥软,没完没了的吻她,炽热的吻顺着她微肿的红唇往下,吻过她精緻的下巴,纤细的脖颈,一直吻到耳后,急促的呼吸如鼓剧烈。 「对画上的事好奇吗?我们试试?」男人声音低沉暗哑,带着性感的蛊惑。 苏九低头埋在男人胸前,双手紧握,指尖扎进手心,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最后的理智。 「做了以后,我们是不是就变成真正的夫妻了?」苏九低声问道。 直觉做了画上的事,两人就会亲密的成为一体,再也不能分离,可是,她不是苏月玖,是假的,早晚有一日要离开纪府,纪余弦有三房妾侍,以后还会有真正的妻子,而她,还要做她的苏九爷! 纪余弦挑起少女的下巴,幽幽的看着她,「难道,你还想离开?」 「我不是苏月玖!」苏九再一次强调。 纪余弦长眉微皱,妖艷的薄唇抿开一抹凉笑,「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你是我拜堂的夫人!」 突然窗子被风吹开,一股冷风猝然而入,将暧昧燥热的气氛顿时吹散,烛火一阵闪烁,晦暗不明。 苏九面上的霞红渐渐退去,抬头看着纪余弦,「你真的要一个山匪做妻子吗?忘了当初你为什么留我在纪府吗?」 纪余弦一怔,眸光剎那变的幽深。 「纪余弦,按我们当初说的,你帮助我在盛京站稳脚,至于你想要什么,我也会全力帮忙,我们依旧是合作的关系。」少女自男人怀里退出去,眸光清澈。 胸口一凉,纪余弦下意识的握住苏九的手,浅浅笑道,「我们慢慢来,至少现在你还是我的夫人,至于以后,谁知道夫人有一天会不会哭着求我娶你!」 苏九噗嗤一笑,挑眉道,「那就走着瞧好了!」 凉风吹在脸上,苏九此时方想起今日来找纪余弦的目的,忙开口道,「我明日要出门一趟!」 「去哪儿?」纪余弦挑眉。 「押镖去云泽一趟!」苏九道。 纪余弦顿时长眉一皱,「你押镖?镖局里没镖师了吗?」 「不是,是陈记商行的掌柜要求必须有我押镖才肯把货让我们镖局押送,我不想失去这个主顾,所以就答应了!」苏九解释道。 「不行,我不答应!」男人直接拒绝。 「为什么?」苏九瞪着他。 「去云泽至少十多日,作为纪府少夫人,你以为你能失踪那么久?」男人整理桌案上的笔墨,浅浅睨她一眼。 「可是我已经答应陈家了!」 「答应也不能去,换别人,或者直接推掉,我有一批货本要走水运,直接给你们!」男人唇含三分笑,面容温淡,语气却坚决。 「不!」苏九拒绝,「我不是为了挣着一趟的镖银,没有必要抢你水运的货,我是想拿下陈家,以后多一个大主顾!」 纪余弦转头看着她,「不管如何,总之不许你去!」 苏九气愤的看着他,胸口的柔情荡然无存, 「纪余弦,你能不能讲道理?」 「不能!」 「那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方才还暧昧柔情的气氛顿时变的剑拔弩张。 「你可以去!」男人眉宇间隐着不悦,凉薄一笑,「那从今以后你要失去纪府这个主顾,哪个重要,你自己衡量!」 「你!」苏九咬牙瞪着他,表情愤懑,半晌,紧握的拳头一松,转身便往外走。 她生气下走的极快,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头也不回的离开出云阁。 男人坐在雕花木椅上,抬手抚额,他又把那丫头惹毛了,刚才没动手打他,是不是已经很欣慰? 男人勾唇轻笑,无奈的目光中带着柔软。 门一响,于老进来,躬身请安后,道,「少夫人方才似乎很生气的走了!」 「嗯,我知道!」纪余弦轻轻点头,转眸看向半开的窗外,天上乌云密布,似又要有一场风雪欲来。 「让厨房里熬些清火去燥的汤,再搭配些少夫人爱吃的糕点,晚上送去栖凤苑。」男人淡淡交代。 「是,老奴去办!」于老应声退下。 夜里果然下了雪,风颳的窗子呼呼作响,竹枝婆娑,随风狂舞,扰的人心乱。 屋里很暖,苏九躺在床上睡的却不踏实,总觉得这床睡的不舒服。 苏九暗骂自己和纪骚包一样的矫情,以前睡炕盖竹蓆不是也照样睡的踏实香甜。 不是床的事,是因为气那个混蛋才睡不着! 为什么不让她去押镖? 他是纪府的家住,她就算失踪一年,他不追究别人谁敢多嘴? 藉口,分明是藉口! 苏九翻来覆去,胡思乱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醒来以后天已经大亮了,外面的风停了,雪依旧在下,下人正在院子里扫路上的雪,若有若无的声音传进来,显的房内格外静谧。 早已经过了辰时三刻,苏九也不急,穿衣洗漱,又不紧不慢的吃了早饭,然后带着长欢出了门。 大雪纷飞,街上行人稀少,车轮轧在积雪上咯吱咯吱作响,马车后带起飞雪乱溅。 马车径直去了镖局,阿树正让人准备去陈家商行押货。 苏九将阿树叫进屋子里去,淡声道,「你亲自去陈记,告诉他们我有事出不了城,我们派上等镖师押送货物,镖银也减去两成,问他们同不同意?」 阿树惊讶问道,「大当家的不去了!」 苏九眉眼轻淡,微一点头,「去不了了!」 阿树猜到大概是纪余弦那里有问题,也不多问,只道,「好,大不了我和大炮两人一起押这趟镖,如果他们还不同意,这货咱就不送了!」 「到那好好说话,以后咱们都是生意人了,不是山匪!」苏九又叮嘱了一句。 「您放心吧!在盛京呆了这么久,咱也不能老是以前那样啊!」阿树笑了一声,顶着风雪出了门。 一个时辰后阿树回来,苏九正在隔壁暖阁里看帐本,一见阿树漆黑的脸色,便知道事情没成。 阿树坐在椅子上,端起热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重重的将茶杯往桌案上一放,骂道, 「他娘的!以为自己有钱就了不起,老子不伺候了!」 长欢跨坐在椅子上,模样轻懒,斜斜看过来,「怎么,又碰钉子了?要我说这货咱不押了,咱们几个正好在一起过个年!」 苏九抬眉看过来,「怎么回事?」 「我好话都说尽了,陈家掌柜就是不松口,那意思第一次用咱们镖局,一定要大当家的押镖才放心,这一次不出事以后都用咱们。我看他们分明是故意拿捏!」 阿树忿忿道。 「你在那没打人吧?」苏九调笑道。 凭阿树的脾气,当场打人也是非常可能的。 「没!」阿树咧嘴笑了笑,「大当家的都交代了,我怎么敢随便发脾气,买卖不成仁义在,这道理我懂!」 苏九轻笑一声,「不错,有长进!」 「那是,再怎么说,咱现在也是正经人了!」阿树笑道。 苏九深吸了口气,把帐本放下,起身道,「两个时辰后,等我回话!」 她决定再去找纪余弦。 大不了、 跟他说点好话就是了! 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苏九眸子一转,叫上长欢,起身往外走。 两人先回了纪府,于老说纪余弦出门了,去了东榆街的怡悦茶馆。 苏九又让长欢赶车去怡悦茶馆。 此时雪已经小了,细小的雪花自天上飘飘而落,天空雾蒙蒙的白。 下着雪,茶馆里也格外的安静,小二挑茶,拿眼一扫见羽衣坊的马车驶过来停在门外,忙张罗其他人拿了红毯从门外一直铺到马车下,恭敬的守在一旁,看着小丫鬟打伞扶着兰知绘下车,忙上前谄媚道,「兰姑娘来了!」 兰知绘身着乳云纱双丝绫鸾衣,外罩镂金丝厚锦镶银鼠皮披风,墨发高挽,头戴翠玉兰花,华贵而不失淡雅,踩着厚密的红毯款款向着茶馆里走。 「小的说长公子今日怎么一早就来了呢,原来是等姑娘的,您楼上请!」小二满脸堆笑,语气奉承。 丫鬟沁香撇嘴一笑,拿出几钱碎银子赏给那小二,「就你贫嘴!」 「小的多嘴!」小二接了银子,眉开眼笑,抬手假装往自己脸上打。 兰知绘如莲的面孔上带着浅笑,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端庄温和,裙摆轻移,缎面绣兰花的绣鞋踩在楼梯上,缓步往楼上走。 小二一直目送兰知绘上了楼,才笑着转身去收那红毯,抬眼一瞧,顿时眉头皱起,喝道,「别踩!」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跑过去,冷着脸在来人身上打量,「这红毯是你们踩的吗?什么人?这么没规矩!」 苏九看了看脚下的红毯,问道,「你铺在这里不就让人踩的吗?」 小二挑着眉,笑道,「是让人踩的,但也分什么人,这是给我们主家和兰知绘姑娘预备的,其他人的脚不够金贵!」 苏九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长袍,头发只用纪余弦经常给她绑发的紫色绸带随意的绑在发顶,看上去的确朴素,不像是有钱人家的。 而他们平日里用的马车也是最普通的,没有羽衣坊的华贵。 小二一边说着,走近一看苏九脚上的雪踩在了绒毯上,脸色一变,伸手去推苏九,「走开,赶紧走开,毯子都踩脏了!」 他手还没碰到苏九,身体突然被甩飞出去,一头扎进街上的积雪中,几乎整个脑袋都被雪埋了起来。 长欢阴冷的瞥他一眼,跟在苏九身后大步往茶楼里走。 第102章 我夫人不喜欢 茶楼大堂里布置的雅致,有几人正在下棋喝茶,掌柜的刚从楼上下来,看到苏九气质清冽,不像是来喝茶的,淡淡一笑,「公子找人?」 苏九点了点头,刚要问纪余弦在不在这里,方才那小二猛的跑了进来,满头满脸的雪,手指着苏九喊道,「掌柜的,这两人闹事!」 这小二是掌柜的侄子,掌柜一见他狼狈的样子,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二唯恐苏九先告状,抢先一步说道,「这两人不懂规矩,进门就出手伤人!」 说完小二哎呦一声躺在地上,捂着肚子装样。 「二位是什么人,为何到这里闹事?可知这茶楼背后的主家是谁?」掌柜的见自己的人受了伤,也不问青红皂白,出口便质问。 「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是他先挑事!」苏九面孔清卓,淡声道。 「掌柜的,你别听她的,您看小的这脸,还有身上,都是伤!」小二躺在地上哀嚎大叫。 「来人,把他们赶出去!」作为纪家的掌柜,向来高高在上惯了,又见苏九和长欢两人穿着扑通,顿时冷喝一声。 他话音一落,旁边观瞧的几个伙计立刻上前,要将苏九和长欢抬起来扔出去。 苏九看也不看,抬步往楼上走。 「砰砰!」几声,冲上来的几个伙计,全部被长欢远远扔出去摔在地上。 掌柜的脸色一变,冷声喊道,「来人,拦住他们!」 敢来纪家茶馆闹事,他今日就让这刚出茅庐的两人好好长长教训! 又有更多的人围上来,举着长凳向着苏九和长欢围上去。 此时楼上雅房里清幽雅静,兰知绘脱了披风,端庄的跪坐在纪余弦身侧,轻柔笑道,「知道雪天你定然会在这里,所以直接便来此了!」 纪余弦斜飞的凤眸里染着几分暖色,端着茶轻抿,「难得空闲罢了!」 兰知绘清雅一笑,将一本册子放在红木小几上,淡声道,「宫里来了採办要准备后宫各娘娘年节的礼服和宫人的衣服,採用的衣料和布匹我已经做了统计,你看一眼!」 纪余弦淡淡点头,拿了册子放在掌心上翻开。 兰知绘静静的坐着,目光偶尔在男人俊美的面孔上扫过,落在紫檀雕莲花的香炉上,素手轻拢上面的裊裊烟气。 门外锦枫笔直的站着,突然一小二跑过来急声喊道,「锦护卫,有人来咱们馆里闹事,您赶紧去看看吧!」 锦枫眉头一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大步走过去。 恰好,苏九已经上来,身后跟着长欢,正将一个冲上来的伙计扔下去。 小二向后退了一步,指着苏九道,「锦护卫,就是她!她的人打伤了咱们茶楼好几个伙计!」 锦枫一怔,一脚踢在那小二的膝盖上,冷声道,「胡闹!」 说罢两步上前,恭敬请安,「锦枫见过少夫人!」 小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酒楼掌柜带着人也刚刚气势汹汹的闯上来,听到锦枫的话,全都傻了眼。 掌柜的一脚没踩稳,扑通一声跌跪在楼梯上,顺势伏下身去,惶恐道,「老奴有眼无珠,见过少夫人!」 苏九只看着锦枫,「纪余弦呢?」 「在雅房里,属下带您过去!」锦枫恭谨道。 两人走到最里面的雅房外,锦枫敲门后,道,「长公子,少夫人来了!」 房内,纪余弦缓缓抬头。 兰知绘也好奇的抬起头来。 锦枫和长欢留在门外,苏九一人进了门。 转过屏风,苏九微微一怔,似没想到兰知绘也在,淡淡一笑,「兰姑娘!」 兰知绘端庄行礼,「知绘见过少夫人!」 苏九微一点头,转眸看向纪余弦,见他也正看着自己,背着光,轻懒散漫的眸光里带着些高深莫测的幽深,突然间便想起昨夜两人作画的情景,苏九心头露跳了一拍,微微转开眸子,淡声道,「我有事找你。」 纪余弦长睫眨了一下,朱唇轻抿,「你冒风雪找到这里,是有事找我?」 「是!」苏九点头。 男人垂眸继续看手上的帐本,淡声道,「若是昨夜的事就不必说了!」 苏九咬了咬下唇,放低姿态,低低道,「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纪余弦翻帐本的手一顿,唇角不着痕迹的弯起,这丫头还是第一次这样和自己说话呢! 男人突然觉得很享受,抬头莞尔一笑,话却决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苏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她本想好了,来了以后说些好话,可是现在站在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旁边兰知绘眸子一转,倒了一杯茶放在桌案上,笑道,「少夫人有什么事慢慢说,先喝杯茶暖暖身子,余弦其实很好说话的!」 苏九微弯了下唇角,「多谢!」 兰知绘转头看向纪余弦,柔声道,「余弦,什么事让少夫人这样为难?若不是很重要,我能不能替少夫人求个情,你便答应了吧!」 纪余弦将帐册阖上放在桌案上,「那匹月华锦的缎子留下,其他都没问题,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和少夫人说!」 月华锦极其难得,做成裙子穿在身上,行走时被灯火一映如月华闪烁,极其华美。 她说过一次喜欢这缎子,纪余弦竟记得,专门挑出来留下,女子心中漾起一抹欢喜,淡淡颔首,抱着册子起身,道,「这两日我再去府上汇帐,先行告退了!」 说罢对苏九微一点,身姿婀娜的往外走。 待兰知绘出门,纪余弦才起身走到苏九面前,伸臂揽着她的腰身将她抱了起来,返身向着木台上走去。 苏九眉头一皱,挣扎着要下去。 「别动!」男人低斥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脸颊,问道,「有什么事不能回府再说,一趟镖而已,有那么重要?穿的这样单薄冷不冷?」 苏九脸色沉淡,歪头躲开男人的手,「你只说答不答应我去云泽?」 纪余弦抬手扣住她的下巴,低沉道,「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去吗?」 苏九一怔,「为什么?」 「你去云泽,我会日夜担忧,寝食不安,就像昨晚你不在,我一夜未眠,整整十日,你要我怎么放你走?」男人声音低柔,带着似有似无的嘆息,一瞬不瞬的凝着她。 苏九胸口的心跳似剎那停止,愣愣的看着他剔透的眸子。 纪余弦抱着她坐下,紧紧抱在怀里,看着窗外的雪梅,低头在她耳边道,「不去了,好不好?」 温热的气息拂过苏九的耳畔,微微的痒,说不出的暧昧和亲昵,苏九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苏九才问道,「我、有那么重要吗?」 「我想和夫人一起赏梅、过年,往年都是我一个人,今年我希望夫人能陪着我!」纪余弦低头吻在她鬓角上。 苏九淡淡看着窗外,细小的雪花簌簌而落,仿佛也是落在她心上,清凉却舒适,将她本烦躁的心熨平。 和纪余弦回府的时候,苏九让长欢去镖局告诉阿树,陈府的货不接了! 听到苏九的话,纪余弦凤眸中闪过一抹流光,笑意醉人。 然而次日,苏九上午读完书,下午去镖局,阿树却告诉她,陈府的货已经送过来,这一次不用苏九亲自押运了,镖银也没往下压。 陈家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苏九沉眉思忖,突然脑子里有个念头闪过,她眼睛似星辰般一亮,转身快步往外走。 「长欢,回府!」 回了纪府,苏九直接往主院而去,锦枫正守在书房外,躬身请安。 苏九推门而入,书房里,男人正支臂假寐,听到声音缓缓睁眸,随即唇角拉开一个娇花照月般的笑容,「夫人今日怎这般早回来?」 「陈家突然改了口,是你、是不是?」苏九问道。 「来!」纪余弦浅淡开口。 苏九缓步走过来,立刻被男人一拉手臂将她抱在膝上,「手这么凉!」 苏九刚从外面回来,手掌冰凉,男人握在手心里,眉头微皱。 「自家夫人,我不帮谁帮?」纪余弦将苏九的手放在胸口上暖着,柔声开口。 男人胸膛炽热,苏九的手冰凉,似被烫了一下,连忙缩手,却被男人紧紧按住,「别动,就呆在这里!」 苏九只觉那股暖意从指尖一直暖到了胸口,全身暖洋洋的舒服,静静看着他,「陈家怎么会听你的?」 「陈记还有一批货要走水运,只是年底货比较多,他们要排到七日后了,我另外腾了一条船给他们!」纪余弦捂着苏九的手,语气轻淡的道。 所以作为交换的条件,陈家要继续和清龙镖局合作,但不许在提出让苏九亲自押运的条件。 另外,纪余弦承诺了陈家若是货物途中出了问题,他纪府来赔偿。 陈家想让苏九保镖不过是第一次和清龙镖局合作不放心,如今纪余弦开了口,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欣然答应。 苏九看着男人的目光一深,问道,「那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纪余弦轻笑,「放心吧,你夫君精明的很,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一趟,他们要多付一倍的船资。」 年底了,货运紧张,货物早到一日,便能赶在年底卖个好价钱,所以即便是加钱,陈家也是愿意的。 「不管如何,这次多谢你!」苏九真诚的道。 「嘴上谢一句就完了吗?」纪余弦轻咬着苏九的耳朵,语气轻薄暧昧。 一股酥麻顺着男人的唇舌传过来,苏九清眸柔软,抿唇道,「那你想怎样?」 「夫人亲自剥个桔子给为夫吧。」 「就这样?」苏九挑眉。 「嗯!」男人声音慵懒。 苏九自桌子上拿了个贡桔,纤细白皙的手指缓缓的剥开,仔细的将橘瓣上的丝络的摘了下去,最后将薄皮也剥了,只剩水晶似的橘肉,手心捧着放到纪余弦唇下。 男人眉梢轻挑,语气低魅,「嘴餵。」 苏九眸子睁大,皱眉看着他。 「不是说要谢我,这点诚意都没有?」男人双臂圈着她腰身,低头又凑近一些。 苏九深吸了口气,将剥好的橘肉放进嘴里半咬着,闭眼贴近男人殷红的薄唇。 纪余弦缓缓低下头来,薄唇轻启,咬住橘肉,随即覆上少女的唇,又将橘子餵还给她,轻拨慢挑的在她唇里将橘肉咬碎。 苏九闭着眼睛,清甜的橘汁顺着喉咙淌下,她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含着男人的舌,汲取上面的甘甜。 她身子渐渐虚软,双臂缠上男人的脖颈,吻的专注。 良久,双唇稍稍分离,纪余弦眸深如墨,深深的看着她,声音低哑性感,「甜吗?」 苏九清眸含水,潋滟的波光闪动,看着男人红艷艷的微肿的唇,眸子一眯,仰头再次亲上去。 纪余弦微喘了一声,反客为主,炽热的吻着她。 两人沉浸在唇舌追逐的游戏中,不分彼此,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似有人说话,门吱呀一响,有人走了进来。 「砰」的一声,兰知绘手中的帐册落在地上,愣怔的看着拥吻的两人。 随即面上赤红,捡起帐册羞窘的往外走。 苏九偏了偏头,转眸看向门口,「有人来了!」 纪余弦捧着她的脸转过来,继续吻上去,哑声道, 「不要管!」 一炷香后,旁边的花厅内,纪余弦缓步走进来,淡笑道,「怎么今天便过来了?」 男人妖媚的眸子里还有未褪尽的情动,神色却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兰知绘正想着什么出神,闻言恍然抬头,看着男人殷红的薄唇脸上一红,忙又低下头去,淡声道,「正好今日无事。」 说罢将手里的帐册放自桌案上,「这是年底的帐,公子过目!」 纪余弦在椅子上坐下,随手翻看。 「另外,你昨日说的那匹月华锦已经留下了!」兰知绘柔声开口道。 纪余弦漫不经心的点头,「坊里还有少夫人裁衣的尺寸吗?」 兰知绘一怔,心里蓦然涌上一股失望,立刻道,「有的,我马上让人用那匹月华锦给少夫人做年节的衣服。」 每隔一段时间,羽衣坊的人都要来纪府给各院的主子量体裁衣,选缎子,所以每个人的尺寸在坊里都有记录。 纪余弦颔首,目光依旧落在帐册上。 兰知绘看着男人俊美的侧颜,眸光渐深恍惚,突然有些莫名的惶恐。 下人端了茶上来,恭敬的放在两人手边。 青花白瓷的茶盏,薄的几乎透明,茶水清透,沁人的香气缓缓散发出来。 兰知绘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柔声笑道,「怎么不是雀舌?你送我那半罐我都快泡完了,习惯以后竟然已经喜欢上了那个味道。」 「我那还有,等下你全拿去吧!」纪余弦浅笑道。 「我都拿走了你喝什么?」兰知绘挑眉一笑,她知道纪余弦极爱这茶,否则也不会为了一颗茶树买了整座山。 「我夫人不喜欢这个味道!」纪余弦淡淡道。 兰知绘端着茶,顿时一愣,茶香入口,却苦涩难咽。 因为他夫人不喜欢,所以他便戒了这茶,当初她也不喜欢,他却总是忘记。 女子放下茶盏,勉强一笑,「公子定是很喜欢少夫人吧?」 纪余弦端茶轻抿,语气淡然,眼中却藏着掩饰不去的宠溺,「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只是喜欢宠着她。」 好像这种宠爱渐渐上了瘾,喜欢把她的刚强在他怀中化成绕指柔,心底似乎也隐隐想将她做山匪的那些年受的苦弥补一些,这样,在她漫不经心说挨饿受苦的时候,他心里才不会疼。 女子轻弯的唇角抿着涩然,「少夫人真的不是一般女子,公子娶了几位小夫人,也不见你这样在意过。」 「她、」纪余弦微微抬头,目光悠远,语气低柔,「她其实倔的很,一不高兴还会跟我耍脾气。」 「是吗?」女子低笑一声,不再多问。 嘴里的茶却越喝越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失落、苦涩、窘迫,她一直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虽然自己心里另有他人,将纪余弦只当知己一般,可是此刻,仿佛是一直属于自己的一件东西突然被别人抢走,让她有些坠心的疼。 其实想来,纪余弦从未说过喜欢她,只是说过要娶她,她便认为自己对于他是不同的。 可是除了她,他不是还娶过三房妾侍,哪里有什么不同? 女子又羞又难过,突然觉得自己再呆不下去,几乎有些急切的起身,「知绘想起坊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帐册放在公子这里慢慢看,知绘先行告退了!」 「嗯!」纪余弦面色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温淡点头。 兰知绘微一福身,快步往门外走。 门外沁香正等着,见兰知绘这么快出来而且脸色难看,忙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兰知绘头也不回,径直出了纪府上自己的马车。 「兰姑娘!」锦枫突然自院子里追出来,手里捧着一个茶罐,客气道,「这是公子让属下给姑娘的!」 兰知绘怔怔的看着那茶罐,脸色越发苍白。 她曾经以为这茶对她来说是一种特殊的宠爱,原来,什么都不是! 沁香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纪余弦又将这么名贵的茶给自己小姐,顿时面上一喜,伸手去接,「多谢长公子想着我们小姐!」 「沁香!」兰知绘突然喝了一声。 沁香惊愕转身,「怎么了,小姐?」 兰知绘也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忙缓了缓脸色,对着锦枫笑道,「不用了,我本就不喜欢这味道,就不糟蹋这样的好茶了,劳烦锦护卫代知绘向公子道谢!」 锦枫怔了一下,将茶罐收回,「是!」 兰知绘转身进了车厢内,淡声道,「沁香,我们走吧!」 沁香不解的看着自己小姐,她最近不是每日都喝这茶吗?怎么突然又不喜欢了? 自己小姐的心思本就深,她也不再胡乱猜测,跟着上了车,吩咐车夫回坊。 锦枫回去回话,说兰知绘没要那茶,又拿回来了。 纪余弦听了也没在意,只让锦枫把茶放好。 年关一天天将近,酒楼里生意越来越好,每日食客爆满,而镖局也步入正轨,渐渐红火,尤其是又拿下了陈家这个大主顾,银子如流水一般进帐,苏九每天数银子都数的手疼。 苏九正惬意的等着过年时,镖局里突然出了事。 盛京最大的镖局是正远镖局,是百年老字号,生意自然也是最好的。 年底了,货运比较紧张,正远镖局的二掌柜找上门,说他们有一批粮食要押运道定远县,只是他们现在太忙了,镖师不够,所以想将这批货交给清龙镖局,他们在中间赚一点薄利。 阿树一想此事可行,正好第一批押镖出去的镖师也已经回来,去定远来回不过三四天的路程,正好还能赶回来过年。 所以也没和苏九说此事,阿树便应了下来。 正远镖局二掌柜来说运粮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再将十车粮装过来天已经黑了,城门关闭,只好次日一早启程。粮车放在院子里,一夜无事,次日天刚亮,正远镖局的人过来,说再检查一下粮车。 结果将粮袋打开,里面竟然都是石沙,哪里是粮食? 阿树不信,一袋袋打开,只有最前面一辆粮车上有几袋是粮食,其他的都是沙子。 所有人都傻了眼。 阿树和胡大炮虽然偶尔有些鲁莽却不愚笨,立刻明白这是正远镖局给他们下了套。 当时阿树去正远镖局取粮车的时候其实也打开袋子看了一眼,但只看了一个粮袋,没想到也只有那一车是粮食。 正远镖局的二掌柜拿出阿树的签的保书,冷声道,「白纸黑字写的明白,你在我们正远镖局拉了十车粮走,代我们正远镖局押运,现在粮食都变成了碎石头,分明是你们镖局偷换了粮食,还想毁我们镖局的名声。现在我要你们镖局公开此事,承认你们偷粮,并且赔偿我们的损失,否则,本掌柜就要去府衙告你们!」 阿树和胡大炮哪见过这样卑鄙的小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把正远镖局二掌柜和带来的几个人叮噹揍了一顿。 苏九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镖局里一片混乱,正远镖局来了二十几个镖师,和自己人的打在一起,尘土飞扬,棍棒乱舞,漫天的哀号惨叫声。 苏九面色一冷,见有人举着棍棒要偷袭阿树,纵身而起,一把抓起那人远远扔了出去,冷声喝道, 「都给我住手!」 正厮打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各分两侧,敌对的看着对方。 其实正远镖局的人已经没有几个站着的了,地方躺着哀嚎的人基本都是正远镖局的镖师。 他们三脚猫的功夫哪比得上苏九手下这些正宗山匪出身的! 完全是被虐的一方! 苏九这边的人均是一脸匪气,气势凌然。 正远二掌柜走过来,气呼呼的打量苏九,「你是谁?」 「我是清龙镖局的当家,有什么事和我说?」苏九面容精緻,气质卓然。 二掌柜一双细目在苏九身上打量,哼声笑道,「当家来了就好,那您看看今日这事怎么了吧?」 阿树立刻上前将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待他说完,二掌柜圆滑的脸上挂着冷笑,「谁能证明你们从我们镖局拉走的粮食是石头,我记得这位树爷当时也是验过货的,在协议上也按了手印,现在粮食没了,你们就要赔,不光赔,还要去我们镖局当众道歉!」 苏九目光清冷,淡淡的看着明显耍无赖的二掌柜。 这件事的确是他们没经验,上了对方的当。十车粮食没有多少银子,赔银子也就罢了,对方要他们当众道歉分明是想毁了清龙镖局的招牌。 他们刚刚开业,本就没什么根基,若是去道歉承认他们换了粮,那以后再没有人敢用他们镖局了。 对方有备而来,想致他们于死地! 「九爷,别听他的,咱们把他打出去,来一次打一次!」阿树怒吼一声,抡起胳膊就要上前,胡大炮也气脸色发白,提起一袋粮食就往二掌柜身上扔去。 二掌柜惶恐后退,指着几人道,「你们还想打死人不成?来啊,我们才不怕把事闹大!」 看着他跳脚无赖的样子,众人越发气愤,冲上前就要揍人。 突然镖局木门打开,一声沉喝传来,「都住手,发生了何事?」 苏九抬头,见两排官差跑进来,在大门两侧站好,随即一官差头领走进来,冷冷的看着院子里的人,「有人禀告这里聚众斗殴,马上都给我停手!」 一见来了官差,二掌柜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的脸,迎上前堆笑道,「官爷来了!」 捕头居高临下的扫他一眼,「发生了何事?」 二掌柜忙将事情说了一遍,添油加醋,指控清龙镖局私换货物,以假乱真,还出手伤人。 苏九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道,「草民见过官爷,此事并非正远镖局所说的那样。首先,粮车一共十辆,偏偏第一辆车里有粮,我们若是用石头换粮,为何还留一车,这分明是正远镖局为引我们上当做的局。第二,我们镖局刚刚开张,为了几车粮落一个坑骗顾客的名声,我们没有那么傻。最后,我们并没有伤人,是正远镖局的人来闹事,我们才不得不出手自卫。」 苏九神色镇定,吐字清晰,气质清卓,那头领看着苏九,淡淡点头。 二掌柜心里一慌,连忙上前,「官爷,您别听她狡辩,草民这里有他们拉粮走时签的字据,白纸黑字,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说罢,二掌柜忙将阿树按手印的那张字据递了上去。 苏九冷笑一声,「你们故意哄骗我们签下字据,不就是为了今天讹人?」 「一派胡言,我正远镖局在盛京名号响亮,干嘛要讹你们一个小镖局,简直笑话!」二掌柜尖着嗓音喊道。 那头领看了看字据,直觉这件事有蹊跷,只是证据在这,他也不可能直接断定清龙镖局是冤枉的,只道,「涉案的人先给我回府衙,待府尹大人查清事实真相,再做决断!」 说罢沉目一扫,「清龙镖局谁是当家?」 苏九上前一步,「我是!」 「好,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关我们当家的事,这件事是我办的,粮食也是我拉来的,要抓就抓我!」阿树马上拦在苏九身前。 「还有我,我和阿树平时看着镖局,我们当家的昨天根本不在!」胡大炮也跟着道。 长欢目光阴郁,紧紧跟在苏九身后。 「那一起带走!」头领吩咐道。 苏九眉头一皱,将阿树和胡大炮按下,凛声道,「我是当家的,抓我一人就好,不管什么事,我一人来承担!」 「大当家!」 阿树和胡大炮急声喝道。 苏九转头,对着阿树和胡大炮低声道,「不要义气用事,你们赶紧去找安爷,想办法证明之前的粮食就是假的,既然是石头总要有人装,找到装石头的人,接下来你们知道怎么办?如果不行,你们还要想办法救我,所以我们不能都栽进去!」 长欢跟着点头,「老大说的对,放心吧,有我跟着老大,不会让任何人伤了她!」 阿树和胡大炮眉头紧皱,但也知道苏九说的没错,只得点头,「大当家放心,就是拼了命,我们也会把你们救出来的!」 苏九点了点头,转身对着那头领道,「走吧!」 「看你年少,我们便也不给你带枷了,来人!」头领喝了一声,立刻有两个衙役上前。 「押着他去府衙!」 两个衙役上前就要扣苏九的手臂,长欢上前一把抓住衙役的手腕,冷声道,「我们跟你们走,别碰我们当家!」 衙役手腕剧痛,抬手就要拔刀。 阿树和胡大炮齐步上前拦在苏九面前,目光凌厉的和那些衙役对视。 身后众镖师齐齐上前一步,面色凶恶的看着那些衙役,似乎随时都会扑上去拼命。 「住手!」那头领喝了一声,在苏九面上一扫,淡声道,「不必押着,看着他们就好!」 两个衙役看着凶恶似土匪的一群人心里早已经害怕,闻声立刻点头,「是,属下遵命!」 苏九抬步和他们往外走,长欢一步不落的跟上去。 正远的二掌柜在后面看着,露出奸猾得逞的笑,他们才不怕把事闹大,最好全盛京的人都知道才好。 阿树握紧拳头,死死的盯着正远镖局的人,喝道,「给老子打!」 镖局的人呼啦一声围了上去。 正远镖局的人鬼哭狼嚎的往外跑。 看着二掌柜一熘烟的跑了,阿树恨恨跺脚,「这事都怪我!」 胡大炮道,「别说了,我们赶紧去找安爷!」 「对,找安爷!」 阿树和胡大炮两人上了马,一路往永安街上急奔。 乔安听阿树把事情说了一遍,又听苏九被衙门的人带走了,顿时眉头一皱,提笔写了一封信,喊人进来,急声吩咐道,「马上去纪府找长公子,把这封信给他,他一看就明白。」 小伙计在酒楼了帮着苏九做事练的十分机灵,闻言也不多问,忙套马车往纪府去。 「我们现在怎么办?」 乔安思忖道,「凭纪长公子在盛京的地位,咱们大当家定能平安无事出来,另外我再找人去找南宫将军帮忙,大当家的受不了苦,不用担心。只是咱们不能这样被动受冤,按大当家说的,你们马上派人去查正远镖局,最好将参与此事的人全部都找出来,不管是收买还是威吓,都要让他们开口说实话!」 「是,咱们马上去办!」阿树和胡大炮应声往外走。 乔安在房内跺了几步,打算亲自去南宫府。 这边酒楼的伙计到了纪府门外,纪余弦正好吃了午饭要出门。 伙计看到他从大门里出来,忙喊道,「长公子,小的有事求见!」 纪府门外有守卫,见有人往里面闯立刻上前拦住,「什么人在这里大声喧譁,马上离开!」 「我要见长公子!」伙计急声道。 纪家商铺无数,自然也养了很多伙计,不少人在掌柜那里受了气直接来纪余弦这喊冤诉苦,其实大多数都是无赖纠缠,这样的事纪府的守卫经常遇到,此时见来人的打扮便以为是哪个商铺的伙计,拦着不让他过去, 「长公子有事出门,有事去找你们掌柜的说!」 伙计心道,就是我们掌柜让我来的,我回去找他干嘛? 眼见纪余弦马上就要上马车离开,立刻大声喊道,「长公子,小的是清源酒楼的伙计,是我们乔掌柜让小的来找您!」 那边纪余弦一怔,缓缓转身,看着被守卫拦住的伙计,淡声道,「让他过来!」 守卫闻声立刻放行。 伙计往前急跑两步,喘气道,「长公子,是乔掌柜让小的来的,我们九爷出事了!」 纪余弦眸子顿时一眯,「出了什么事?」 小伙计忙将手里的信递上去,「我们掌柜的说您一看便知。」 纪余弦将信拿过来,快速打开,看完后眉头微蹙,倏然转身,急声道, 「去府衙!」 第103章 牢狱之灾 这边酒楼的伙计刚从清源酒楼出来去纪府时,正远镖局的当家冯云天抬步进了朱府的大门。 盛京第一首富是纪府,第二便是朱家,也是纪府二夫人的娘家。 冯云天进门后,下人将其带到前院待客的花厅,随后去请自家老爷。 朱家虽然比不上纪府,却是富可敌国,花厅内一水的金丝楠木家具,翡翠屏风,雕牡丹的纯金香炉,雕廊画栋,四角宫灯,一派奢贵。 一盏茶的功夫,朱家家主朱和城走了出来,一身青蓝色长袍,四旬上下,白面无须,精神矍铄,声音也比常人洪亮,「冯掌柜大驾光临,真是稀客!」 冯云天立刻起身,「见过朱掌柜,您客气!」 朱和城坐在主位上,晏晏笑道,「冯掌柜突然造访,有事?」 冯云天立刻上前,恭敬笑道,「有一桩小事麻烦朱爷!」 「什么事?」朱和城端着茶轻抿。 「您可能听说了,盛京最近开了一家清龙镖局,连纪府和陈家商行都成了他们的主顾,你说一个新开的镖局,能有什么本事,昨天还上我们镖局去,问有没有什么散货给他们。既然是同行,我也想着扶持一下,就将十车粮交给他们押运,谁知道,今天早上我们二掌柜去临行验货的时候发现他们将粮食都换成了沙石,将原来的粮食昧了起来打算以假乱真,幸好我们二掌柜的发现了。但是清龙镖局的人不认帐,蛮横不讲理,还将我们去的人都打了,不知谁报了官,现在清龙镖局的当家已经被抓起来了。小的怕他见了府尹大人以后胡说脱罪,所以想让朱爷去府尹大人那里打声招呼,您和府尹大人是故交,只要您一句话,我们镖局就算有处诉冤了!」 说着,将两张银票放在桌子上,谄媚笑道,「这有两万两银票,是小人的一点意思,一万给府尹大人,一万给您做辛苦费!」 「冯掌柜这就见外了,何必如此客气?」朱和城一瞥那银票,淡笑了一声。 他是久经商场的老狐狸,听冯云天说完如何不明白里面的弯弯道道。 若他们真是被坑了,又有证据,还用贿赂府尹做什么,分明是他们设套陷害清龙镖局,想将这个新开的镖局剷除。 这种剷除异己的阴谋诡计他见的多了! 冯云天又将银票往前推了推,「应该的,不能让朱爷白辛苦!事成之后,小人定还有重谢!」 朱和城淡淡一笑,「那行吧!既然冯掌柜看得起鄙人,那我就和府尹大人去打个招呼。」 「是、是,劳烦朱爷跑一趟!」 冯云天走了以后,朱和城将银票收起来,随即让人备车直奔府衙。 苏九被带进衙门后,暂时被押入牢中,等着统领将案子上报后府尹大人审讯。 牢里脏污不堪,阴暗潮湿,一进去,无数人探出头来,用麻木的双眼盯着刚进来的人,眼底深处迸发出一种幸灾乐祸的兴奋。 更有人伸出手来拽狱卒的衣服,大喊冤枉。 在这里,就是人间炼狱。 长欢紧紧的护着苏九,不让那些人的手碰到苏九。 「都坐回去!」狱卒用鞭子往那些伸出来的手上一抽,戾喝一声。 很快到了一间牢房外,狱卒打开牢门,推着苏九和长欢,「赶紧进去!」 长欢被推了一个趔趄,转身欲动手,被苏九一把拉住。 狱卒重新锁上牢门,转身踢踢踏踏的走了。 苏九转身,借着微弱的烛火,只见这间牢房内有十多个人,一个挨一个,并排着将牢房的四面都坐满了,抬头看着苏九和长欢两人,一个个眼睛发绿。 似饿了许久的狼,终于看到了新鲜食物。 正中央坐着一彪形大汉,光头大耳,满脸横肉,嘴里叼着一根杂草,一只手臂搭在曲起的腿上,阴狠的打量苏九,咧嘴笑道,「呦呵,进来两个小鸡仔,长的像个女人似的,细皮嫩肉啊。」 旁边一衣衫褴褛的人爬过去,讨好笑道,「老大,这俩看着不错,咱们慢慢调教,别一下子玩死了!」 大汉瞥他一眼,「老子用你教!」 「是,是!」 大汉抬眼看着苏九,「小兄弟,有银子吗?要是有银子孝敬老子,我就让你先舒服几天。」 苏九脸色不变,看也不看他一眼,走到一角落,对着地上的人道,「劳烦往边上靠一下,给我们让个地儿!」 她话音一落,牢房里十多个人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笑的张狂嘲讽。 「小兄弟,这牢房里的位置也不是随便坐的,首先你得有银子孝敬咱们老大,第二还得伺候咱们老大几天,老大高兴,就给你个位置坐。」一贼眉鼠眼的男子咧嘴嬉笑道。 长欢目光阴郁的在众人面上一扫,笑道,「伺候谁?我来!」 「伺候我们老大!」 「怎么伺候?」长欢问道。 大汉将腿伸出来,把鞋脱了,露出一双脏污发臭的脚,笑道,「老子这脚有几日没洗了,先给老子舔干净!」 长欢勾唇阴冷一笑,缓步走过去,在大汉面前半蹲下去,伸手去握他的脚腕,抬头笑问道,「这只脚?」 长欢本就长的俊俏,这阴暗的牢房中看上去格外的白净,那大汉两眼发亮,淫邪笑道,「就是这只,舔、」 「咔!」一声骨头直接掰断的脆响在牢房中清晰的响起。 那大汉话还没说完,直接仰头「啊」的一声惨叫,他肥胖的脚直接被掰断,诡异的往上翘着,脚趾直接碰到了腿上。 大牢里瞬间静了下来,苏九抱胸站在那,勾唇笑道, 「要为你们老大报仇吗?一起上吧!」 这边纪余弦一进府衙没去见府尹大人,先去了牢狱。 他进门的同时,朱和城也到了林府尹后院。 守门的衙役见是朱家家主,也异常的客气,带到后院花厅,道,「您先喝茶,小的去向我们大人通报!」 「有劳!」朱家管家将一锭银子放在衙役手上。 衙役立刻笑开,「小的马上就去!」 朱和城在花厅里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京兆府尹林文亭走进来,一身官服,官威显赫。 朱和城立刻起身,躬身请安,「草民见过大人!」 林文亭上前一步,双手将他搀起,温和笑道,「和城兄不必多礼!」 两人落座,下人端了茶上来。 林府尹道,「前两日你我没下完的那盘棋我还留着,和城兄今日来找我下棋的吗?」 朱和城淡淡一笑,「非也,今日是受人之託,请府尹大人帮个忙!」 「何事?」林府尹问道。 「您府衙上现在是不是关着一个叫苏九的少年?」朱和城问道。 林府尹点头,方才侍卫统领正和他禀报此事,他也听了个大概,正准备让人去调查。 「一桩小案子,正远镖局有他们按手印的字据,证据确凿,大人何必再派人调查?清龙镖局私昧货物,直接封了他们就是!」朱和城笑道。 林府尹目光一闪,捋须笑道,「是正远镖局的人让和城兄来的?虽然他们有证据,但是此事的确有些蹊跷,不查恐怕不足以平民心啊!」 朱和城淡淡一笑,将那一万两银票拿出来放在桌案上,「这是正远镖局冯掌柜孝敬大人的一点小意思,请大人笑纳。」 林府尹眼睛扫了一眼银票上的金额,眼尾的皱纹顿时深了深,对这桩案子心中瞭然,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正远镖局下的扣了,清龙镖局的确是被冤枉的。 「这、」林府尹为难的皱了皱眉,「只怕清龙镖局的人不服!」 「若是他们不服,大人尽管派人去调查,只是查到最后也是这个结果罢了!」朱和城道。 意思就是你要收了这银票,可以查,但不能查出别的来。 林府尹瞭然,淡笑点头,「和城兄去告诉冯掌柜,本府尹最讲证据,既然他有白纸黑字的协议,那不必有什么忧虑,本官一定会给他一个公道。」 这话简直讲的滴水不漏,就算有人在一旁听着也听不出有什么不对来。 朱和城却瞭然,感激道,「草民代冯掌柜谢过大人!」 「和城兄客气!」 「大人您忙,草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我送和城兄!」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抬步往门外走。 大牢里,纪余弦进去说要见苏九,狱头心里一阵打鼓。 新来的犯人怕不听话,都会先送到「特殊」的监牢里先让那些亡命之徒收拾一下,等他们再去带人的时候,保证老老实实的,有的不用用刑审讯就全都招了,只求换个监牢呆着。 今天他让人把苏九两人关进了魁二牢房,魁二是整个监牢中最恶的恶人,这一会,那两个弱不禁风的少年恐怕早已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牢头试探问道,「那两人是公子什么人?」 「朋友!」纪余弦淡淡道。 牢头心更慌,硬着头皮带纪余弦进去。 一进大牢,一股难闻的潮湿气息顿时涌过来,越往里面走越黑暗阴森,两侧牢房中的犯人扯着嗓子的叫冤,一阵鬼哭狼嚎。 纪余弦微微皱眉,脸色紧绷,快步往里面走。 到了关押苏九的牢房外,只见牢房里人都站着,挤在门这边,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牢头心道,坏了,这魁二还不知道在里面怎么欺辱那两个新来的,这要让纪余弦看到,不知道会怎么发怒? 「干什么呢?都让开!开门!」牢头喝了一声,有狱卒上前把门打开。 里面的犯人听到牢头的声音齐齐转身,面上并不是看好戏的猥琐表情,反而都有些惶恐,而且脸上都或轻或重的带着伤。 「让开,让开!」牢头喊了两声。 众人顿时向两侧退去,把门让出来,牢外的人看到了牢里面的情形,顿时有一愣。 牢里所有的人都站着,唯有苏九和长欢两人坐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两人面前,一尖嘴猴腮的犯人脸朝上的平躺在地上,他身上还压着一个人,就是魁二。 魁二双臂撑着地,头向下冲着地上那人的脚,地上的人脱了鞋,露出一双黑漆漆带着腐臭味的双脚。 魁二强撑着身子,否则一不小心就得对着那双销魂的脚亲上去,然而他本就胖,有一只脚还断了,憋的一张大胖脸通红,冷汗直流。 看清牢房里的情形,牢外的几人都是一愣。 牢头惊声喝道,「这是干嘛呢?」 「扑通」一声,魁二跌下来,正啃在下面那人脚上,嗓子一呕差点吐出来,哭着向牢头这边爬,「牢头,赶紧、赶紧给我换个牢房吧!」 纪余弦看着牢房里泰然自若的苏九缓缓一笑。 苏九也已经看到男人,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走过来,笑道,「你来了!」 她一走过来,本堵在木栏这边的犯人呼啦全部退开,让出宽敞的一块地方来。 昏暗的牢房中,少女笑容明媚,似月华初升,清辉皎洁。 纪余弦隔着木栏伸进手去,轻抚少女的脸颊,低声问道,「受苦了吗?」 苏九眸子清亮,缓缓摇头。 男人轻笑点头,目光温柔,「有我在,别怕!」 苏九自然不怕,可是此刻听到男人宠溺的语气,鼻尖突然一酸,咬唇乖巧点头。 长欢站在苏九身后,看着亲昵相望的两人,目中闪过一抹晦涩,霎时变的黯淡。 于老跟着一起来的,抬手将一锭金子交给那牢头,笑道,「劳烦牢头给换个牢房,干净一点的。」 牢头看着手里的金子,眼睛差点瞪出来。 来探监的,最多给他们几两银子,就已经算是有钱人了,而纪府一出手便是一锭金子,他在这当差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一锭金子。 抖着手将金子揣起来,牢头笑的惶恐,「好,好,我马上让人去办!」 说罢,回头吩咐狱卒,「快,赶快给这两位公子换个牢房,干净点,再那套新的被褥来!」 牢房里魁二那群人简直欢呼雀跃! 这阎王终于走了! 很快就给苏九找了一个干净且清净的牢房,里面有一张木板床,铺着新被褥,旁边还有一张桌子,摆着粗瓷碗和茶壶。 牢中阴寒,牢头还特意让人加了个火炉。 在牢狱里,这就算上等待遇了! 纪余弦将身上的黑色狐毛大裘脱下来围在苏九身上,淡声道,「等着我,很快带你回家!」 苏九挑眉,「你想怎么做?」 目前来看,对方有阿树按了手印的字据,形势对他们确实不利。 「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纪余弦道了一声,温热的手指滑过苏九的脸颊,转身往外走。 苏九看着男人欣长矜贵的背影渐渐被牢中的黑暗吞没,心中一片安然,她不知纪余弦会想什么法子救她出去,可是心中确信,他一定可以。 现在,安爷阿树他们也一定行动了。 听说纪长公子求见,林府尹十分意外,朱和城前脚刚走,纪余弦就来了,两个城中最富贵的人一同来府衙,真是稀奇啊! 不会也是为了那个苏九吧? 放下手中的公文,林府尹抬步往前厅走,一进去,先开口笑道,「长公子,好久不见!」 「草民参见府尹大人!」纪余弦垂头,气质却从容,带着天生的贵气。 林府尹忙道,「长公子不必多礼,请坐!」 下人立刻上前奉茶。 「长公子百忙之中来此,有事?」林府尹眯眼笑道。 「是,我有一朋友是开镖局的,被人陷害关押在牢中,她身子弱,受不得牢中寒苦,请府尹大人尽快审讯,还她清白!」纪余弦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 林府尹眸子一闪,问道,「可是那个叫苏九的公子?」 「正是!」 林府尹干干一笑,「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本官刚刚看完此案的详情,正远镖局可是有白纸黑字的证据,长公子如何证明苏九是清白的?」 「此事有很多疑点,只要府尹大人派人去查,定能查出端倪,希望大人明察秋毫,天黑之前便将此案了结!」 林府尹淡笑一声,「长公子缪贊了!可是就算苏九是清白的,本官派人去查也需要时间,在天黑之前结案,长公子也太为难本官了!」 纪余弦脸色淡淡,唇角抿着似有似无的笑,「这样说,府尹大人是不肯给纪某这个面子了!」 「本官不是不给长公子面子,实在是做不到!」林府尹语气微冷。 纪余弦淡淡点头,突然转移了话题,「纪某有另外一事想请教府尹大人。」 「长公子请讲。」 「朱雀街上有一家玉香斋,专卖古玩字画,纪某也好此道,只是听说玉香斋里的东西极贵,一个普通的墨砚就要五万两银子,我是生意人,不明白这是为何,府尹大人可知?」 纪余弦话音还未落,林府尹已经面色大变,倏然转头。 这玉香斋是林府尹开的,当然以他人之名。 卖的不过是属下或者旁人送他的一些字画或者文房四宝,还有他府上一些瓷瓶玉器,大多是都是普通不值钱的东西,全部被他放在店里卖,那些有求于他的人,知道里面内幕,直接去买画或者墨砚,也不问价,放下一万或者几万两银子就走。 这是一种变相的贿赂,通常也叫雅贿。 通过这个店,林府尹已经敛财无数。 纪余弦此时无故提起玉香斋分明是已经知道这店是他的,说不定手里还有了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 纪余弦虽是商人,但在大梁朝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就算是朝中高官,也很多有和纪府有些千丝万缕的交情,若是玉香斋的事被他透漏出去,那他的官场生涯便做到头了。 当今圣上虽恨官员贪污受贿,说不定杀了他都有可能。 林府尹额上渐渐沁了一层薄汗,脸上又带了客气的笑,「本官每日繁忙,很久没上街了,怎么会知道?不过、」 他语气一转笑道,「刚才说的苏九的案子,本官脑子里突然有了想法,马上派人去正远镖局调查,天黑之前定还苏九清白!」 一万两银子和性命比起来哪个重要,自然谁都清楚! 纪余弦淡笑点头,「多谢府尹大人。大人忙,纪某便不打扰了,下午酉时来接苏九。」 「好、好!」林府尹客气的笑。 纪余弦微一颔首,转身往外走。 林府尹送出去几步,看着纪余弦的身影渐渐走远,脸色猛的沉了下来,好一个纪府长公子,果然不容小觑! 沉思片刻,林府尹招了衙役进来,「去牢里关照一下,让狱卒对着那个叫苏九的客气点!」 「是!属下马上去!」 林府尹又另招了侍卫统领来,「马上带人去正远镖局调查运粮一事,记住,一定要找到正远镖局陷害清龙镖局的人证物证,另外查清之后,将冯云天和涉及此案的人都带来!」 「属下遵命!」 侍卫统领第一次接到这样的任务,一定要找到正远镖局害人的证据,哪有这样吩咐人办事的? 一般不都是去调查后才能确定是不是陷害? 而且现在府衙上还积攒着两三个案子,苏九的案子按理来说怎么也要压个三四天再审讯,这次怎么这么急? 当然,他是听差办事的,不敢多问,忙照吩咐去做。 林府尹这边往后堂走,还未进书房,就听衙役又来禀告,「镇北大将军来了!」 南宫恕? 林府尹一怔,今天这是怎么了,连接有客上门。 南宫恕可是朝中二品大将,不可能也认识一个开镖局的百姓吧。 林府尹心里纳闷,不敢怠慢,忙带着人出去迎接。 南宫恕已经走进来,一身青色锦袍,身姿挺拔,身上带着与生俱来凌厉之气,只站在那,便气势迫人。 林府尹忙躬身请安,「下官见过大将军!不知大将军亲临,有何吩咐?」 南宫恕面容冷峻,淡声道,「本将今日来,的确有事。」 「是,大将军请!」林府尹在前面躬身带路,领着南宫恕进了花厅。 南宫恕坐在椅子上,林府尹自然不敢去坐主位,只坐在旁边,恭敬笑道,「大将军什么吩咐?」 「听说清龙镖局的当家苏九押在大牢中,可有此事?」南宫恕深邃立体的五官清冽,淡声问道。 林府尹心里扑通一声,果然是为了苏九! 这苏九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盛京首富纪纪余弦和朝中二品大将都来关照。 林府尹讪讪一笑,低头道,「是,刚刚关进来,下官觉得此事有疑,还未对苏九审讯,派了人照应!」 南宫恕淡淡的点头,「本将详细问过清龙镖局的人,他们的确是被人陷害,还请府尹大人尽快还苏九清白,放她回去!」 林府尹连连点头,「是、下官也明白,已经派人去正远镖局取证,天黑之前定然结案,放了苏九。」 「好,府尹大人这样说,本将就放心了!另外劳烦府尹大人对苏九多多关照!」 「大将军尽管放心!」 「不打扰府尹大人,等傍晚本将再来!」南宫恕起身。 「是,下官恭送大将军!」林府尹神色谦卑,一直将南宫恕送出门去。 待南宫恕一走,府尹大人立刻回身吩咐道,「快,去牢里,给那个叫苏九的送些点心茶水,另外加几个火炉,别冻着她,问问她还有什么需要,一应满足。」 那些衙役惊愕的看着林府尹,那苏九是府尹大人的姑奶奶啊? 就算亲姑奶奶,都没见林府尹这么关照过。 林府尹瞪眼在那衙役身上踢了一脚,「发什么呆,还不赶紧去!」 「是、是,小的马上去!」衙役一熘烟的跑了。 林府尹嘆了一声,往后院里走,突然想起怀里揣的那一万两银票,这一下子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此时给送回去,只怕正远镖局会反咬一口。 林府尹眉头紧皱,正思量此事,只听身后一阵蹬蹬脚步声,一衙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林府尹嗓子发干,瑟瑟问道,「谁又来了?」 「睿王殿下!」 林府尹彻底疯了! 疯了也不行啊,赶紧出去迎接吧。 这一次府衙上下,上到林府尹,师爷,主薄,下到衙役,听差的,全部出来恭迎睿王。 「卑职参见睿王殿下!」林府尹双膝跪下去,伏地请安。 身后众人也齐齐下跪, 「参见睿王殿下!」 两列侍卫停在衙门两侧,萧冽缓步走进来,一身淡蓝色锦袍,玉带束腰,面容清俊,气质慵懒尊贵。 「起来吧!」 「谢殿下!」林府尹起身,侍立在一旁,惶恐道,「殿下亲临,有何要事吩咐?」 「苏九可在你这里?」萧冽双眸漆黑如墨,淡声问道。 「在、在!卑职已经知道她是冤枉的,正派人去取证带正远镖局的人来审讯,等人一到,马上就升堂,一定还苏九清白,天黑之前卑职亲自把她送回去!」 这次不等萧冽问,林府尹连珠炮一样,全部都交代清楚。 萧冽抿唇轻笑,声音缓淡,「你怎么知道她是冤枉的?」 「啊?」林府尹惊愕抬头。 难道睿王是正远镖局那边的人?那他刚才说了那些话,还有活路吗? 正惶恐间,只听萧冽继续道,「她就是冤枉的!」 林府尹差点背过气去! 额上的冷汗滴下来,被寒风一吹,只觉浑身都凉透了! 能不能别这么折磨人! 「就按你说的办,本王现在去牢里看看苏九。」萧冽道。 「殿下不可!殿下金贵之体,怎么能去大牢,卑职惶恐!」林府尹忙道。 「无妨!」萧冽大步往大牢的方向走。 林府尹急忙对身后的暗暗使眼色,一衙役会意,立刻退后,绕过回廊向着大牢里跑去。 林府尹在后面跟上萧冽,弯着腰谦卑笑道,「那卑职给殿下引路。」 林府尹故意绕了后花园,反正萧冽也没来过大牢,而大牢里此时正热闹。 十几个衙役涌进来,前面的人抬着雕花大床,后面的人抱着绒毯,雕花的红木桌椅,提着灯,最后面的人端着水果点心,茶,各色菜餚,还有酒。 一行人急匆匆进了大牢,拥拥挤挤的往苏九的牢房走,一群犯人扒着栏杆两眼看呆了。 苏九看到来了这么多人,也吓了一跳,这是干嘛啊? 衙役将苏九和长欢两人请出来,然后快速的将绒毯铺在地上,紧接着是床、桌椅…… 很快,本阴森破旧的牢房彻底换了一个样。 地上铺着厚密的绒毯,靠里放着一张雕花拔步床,上面铺着锦被软裘,对面放着贵妃榻,旁边是红木桌椅,摆着热气腾腾的美味菜餚,牢房四角吊着宫灯,将这一间牢房照的富丽堂皇。 苏九看愣了! 这是以后让她常住了? 「两位公子请进!」衙役站成一排,恭敬的请苏九进牢房。 苏九和长欢对视一眼,都是满目惊疑,抬步进去,那些衙役立刻撤出去。 苏九看着还没锁上的牢门,喊道,「喂,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 狱头上前,一脸谄笑,「这门不锁了,公子要是在里面呆的无聊,随时出来熘达熘达。」 苏九,「……」 这府衙的人,从上到下是不是都疯了? 长欢看着满桌的佳肴,惊愕问道,「老大,这不是咱们的断头饭吧?」 听说死牢里的犯人被行刑前,都会给一顿有肉有酒的饱饭,只是不知道,原来还会给布置屋子。 苏九洒脱一笑,坐在椅子上,伸手拿筷子, 「管它呢,吃饱了再说!」 这边林府尹带着萧冽到了大牢门口,犹豫问道,「殿下真的要进牢里去?」 「嗯!」萧冽俊颜淡淡,脚步却越接近牢房越是有些急切。 「那卑职在前面带路,里面黑,殿下小心脚下!」林府尹谄媚道。 萧冽脚步一顿,道,「不用,你不要去,找个人给本王领路就好!」 「这、这」林府尹为难的皱眉,「让殿下自己去大牢,卑职怎么敢!」 「按本王的吩咐做就是,进了大牢,也不许人喊出本王的身份!」萧冽淡声交代。 林府尹一怔,这是为什么? 难道苏九不知道睿王的身份? 他不敢胡乱揣测,只得应下,派了个人领着萧冽去府衙大牢。 一进去,腐臭加上潮湿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墙壁上点着烛火,那火光发蓝,更添了几分阴森的寒气。 萧冽眉头越皱越紧,脚下也越走越快,似一道冷冽的风,吹过阴暗的地牢。 「爷,您小心脚下!」侍卫改了称呼,还特意拿了一盏灯给萧冽照路。 突然,前面似很亮堂,宫灯闪烁,火炉围绕,和周围的昏暗的气氛格格不入。 萧冽一怔,走近后牢房里的布置和正在喝酒的苏九,面上忧色尽去,薄唇忍不住勾出一抹笑。 让侍卫退下,萧冽一人上前,站在牢房外,看着大快朵颐的少女,摇头失笑,「苏九,现在你还能吃的下去?」 苏九闻声抬头,顿时一乐,「萧睿,你怎么来了?快坐,进来坐!」 萧冽,「……」 姑娘,咱们是来做客了吗? 这丫头,有时候心细如发,有时候又大大咧咧的真似个山匪。 打开牢门进去,上下打量苏九,的确没受刑没受苦,提起的心,才终于放下。 苏九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萧冽墨眸不声不响的瞧着她,淡声道,「今日我路过你们酒楼,本想进去看看你不在,见乔安正要着急出门,才知道你出事了!」 「你回去后麻烦帮我告诉安爷,不用担心,我没事儿!挺好的!」苏九淡笑道。 萧冽挑眉,有吃有喝,的确挺好! 「嗯,我已经和府尹打过招呼了,很快就开堂审讯,定还你清白!」 「原来是你!我说衙役怎么都疯了似的!」苏九恍然一笑,抬头道,「你好大的面子,连府尹都听你的!」 萧冽弯着唇角,笑的淡定,「不过是看睿王的面子罢了!」 苏九瞭然点头。 两人又聊了几句,萧冽起身道,「等下就要审讯了,我要避嫌,不能陪着你,但会在府衙外等着,什么都不用怕,一切有我!」 闻言,旁边默默吃饭的长欢抬头目光略深的看了一眼萧冽。 苏九点头,「小爷我行得正走得端,没什么怕的!」 「嗯!」萧冽唇畔间染着笑意,拍了一下她肩膀,转身往外走。 「老大,这个萧公子到底是什么人?」长欢疑惑的问道。 「睿王府的幕僚!」苏九随口答了一句,突然想起纪余弦之前说萧睿并没有对自己坦白身份,当时她正生气,也未细想,难道萧睿还有别的身份? 然而,不管他是谁,对她来说都一样,他们是朋友,无关身份。 萧冽出了大牢,林府尹还在外面等着,一脸焦急,见萧冽出来才松了口气,忙迎上去,「殿下辛苦了!」 萧冽缓步往外走,「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回殿下,方才衙役来报,正远镖局所有涉案的人都已经带来了,正关在班房里,清龙镖局的人也来了,而且他们已经找到了正远镖局设局陷害的人证!」林府尹立刻道。 「好!」萧冽点头,「那就升堂问案吧!」 「是、是,殿下要不要旁听?」林府尹小心问道。 「不用了,本王相信府尹会秉公办事。」 「下官惶恐,绝不辜负殿下信任!」 第104章 脆弱的纪长公子 牢里,萧冽走了不久,就有差役过来,说大人要升堂问案,请苏九公子上堂。 差役用的是请,神态更是客气,就差找个八抬大轿过来抬着苏九上堂。 苏九和长欢在众差役的簇拥下离开大牢,结束了半日的牢狱之灾。 走的时候整个牢房都很安静,没人闹,也没人喊冤了,都愣怔的看着苏九出去。 一上大堂,就看到正远镖局的二掌柜、当家冯云天都在,乔安和阿树胡大炮等人也在,看到苏九立刻围上来,「大当家!」 「怎么样,有没有受刑?」 乔安几人最担心的就是衙役逼苏九认罪,不过看到苏九神清气爽的样子,都放下心来。 苏九淡淡一笑,「没事!」 「放心吧,有我保护老大呢!」长欢拍了拍胸脯。 那边正远镖局的二掌柜和冯云天站在一起,抱肩看着苏九笑,神色得意,冯云天更是胸有成竹,只等着苏九被判刑,清龙镖局被封。 突然两边的快状皂三班衙役分列两侧,嘴里齐齐喊道,「威~武~」 回声响亮,震耳欲聋! 林府尹从侧门走进来往堂上走,立刻喝住,「住口,住口,别吓到苏公子!」 大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二掌柜转目看向冯云天,怎么觉得不对啊? 还不等冯云天分析怎么回事,只听「咣」的一声,林府尹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带正远镖局当家冯云天!」 冯云天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草民冯云天参见父母大人!」 「正远镖局设计陷害清龙镖局,并带人上门闹事,冯云天你身为正远镖局当家,你可知罪?」林府尹一脸正气的冷声喝道。 冯云天傻了! 这不对啊!朱和城明明派人来告诉他,那一万两银子林府尹收下了,很快就会将清龙镖局封了,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二掌柜连忙上前,跪在地上大呼,「草民冤枉!清龙镖局从我们正远镖局里拉走十车粮食,他们的人可是在这张字据上按了手印的,次日粮食就变成了沙石,分明是清龙镖局的人昧下了粮食,偷换货物,请青天大老爷明鑑!」 说罢双手将那张字据高高举起来。 师爷上前,将字据拿过来递给林府尹。 林府尹看了一眼,转头对着师爷道,「把苏公子和清龙镖局的人请上来!」 师爷愣了愣,把嫌犯请上来?还这么客气的语气,这不是他们大人的风格啊! 以前被告一上堂都是先打二十大板,难道清龙镖局给了银子? 就算清龙镖局的人贿赂他们大人,他也不可能这么明显啊! 不敢耽搁,师爷亲自下去,招呼苏九等人上堂。 苏九在前,乔安长欢阿树胡大炮几人在后,一起走上来。 一衙役立刻喝道,「见了大人,为何不跪?」 「放肆!」 不待苏九出声,府尹大人先冷喝了一声,随即对着苏九笑道,「苏公子不必跪,站着就好,累不累,要不要拿把椅子坐下?」 满堂的人都愣怔的看着府尹大人,难道他们大人魔怔了? 冯云天更是脸色微变,也在想是不是清龙镖局花了更多的钱。 「苏公子是清龙镖局的当家?你们来说说事情的经过,尽管说,有什么冤屈,本官一定给你们做主!」林府尹看着苏九温和笑道。 苏九上前一步,拱手有礼的道,「草民苏九,是清龙镖局的当家,昨日正远镖局的二掌柜上门,说有十车粮食想託付给我们镖局押运。」 「苏公子等一下!」林府尹打断了苏九的话,转头看向冯云天,立刻换了 副严厉的脸色,「你们的供状上说清龙镖局找的你们,到底是谁先找的谁?若敢欺骗本官,立刻杖责五十!」 冯云天脸色一白,皱眉看向二掌柜。 二掌柜讪讪道,「可能是草民记错了,是草民先找的清龙镖局,但这个不重要!」 「欺瞒本官还说不重要,来人,将他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林府尹立刻喝道。 「草民知错!草民知错!求大人饶命!」二掌柜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差役哪管那些,一听林府尹下令,立刻将二掌柜的双臂往后一拖,抬着就往外走。 「啪!」 「啊!」 「啪!」 …… 很快堂外就传来板子重重打在肉上的声响和二掌柜嘶声裂肺的哭嚎,听的人毛骨悚然。 都是养尊处优的人,平时哪里受过这个。 冯云天脸色更加惨白,浑身瑟瑟发抖。 很快二十大板打完,两衙役将一脸灰色的二掌柜脱上来,扔在地上。 二掌柜屁股上血迹斑斑,起了不了身,就在那哎呦哎呦的趴着。 林府尹看向苏九,和气道,「苏公子可以继续说了!」 苏九面容清卓,英眉入鬓,精緻的面孔雌雄难辨,不急不慢,吐字清晰的继续道,「运粮的事由我们镖局的管事阿树应下,随后带着人去正远镖局押货。到了那以后阿树只打开第一辆车上的粮袋看了看,的确是粮食。因为信任正远镖局百年的名声,所以没有看其他的,便在他们写好的字据上按了手印将粮食拉了回来。当时已经天黑了,粮车放在院子里,等着第二日去定远县。」 「次日一早正远镖局的二掌柜过来,说要临行验货,结果便说粮袋里都是碎石沙。带了人上门,要我们赔偿,还要我们去正远镖局当众承认私扣主顾的货物。大人,粮车就在府衙,您可以亲眼去看,第一辆车里的还是粮食,其他的才是石沙,正远镖局分明是设计陷害,要毁掉我们清龙镖局!」 林府尹捋须点头,「苏公子分析的极对!」 一旁的师爷拿眼瞟着林府尹,大人,您是让这位苏公子来做参谋的吗? 她现在是被告啊! 「大人!」冯云天高喝一声,「清龙镖局分明在狡辩,他们有什么证据说草民陷害,草民可是有证据的!」 虽然感觉不对,但是冯云天觉得自己证据在握,心里也不害怕,况且他是给了银子的,林府尹若真是向着清龙镖局,他也不怕拼个鱼死网破。 阿树气的脸色铁青,「下套坑害爷爷,你他娘的还敢说?」 阿树和胡大炮都是一脸凶恶,冯云天瑟瑟向后一抽身子。 衙役头领上前,「回禀大人,按照大人的吩咐,属下带人去正远镖局,在他们之前存放粮食的地方发现地上有很多碎沙,属下派人扫了一些来,对比后发现和粮袋里的沙石是一样的,请大人过目!」 「快呈上来!」林府尹道。 衙役头领用纸包着一包碎沙呈上前。 冯云天和二掌柜顿时瞪大了眼。 林府尹看了看那沙石,一拍惊堂木,「冯云天,这沙石在你们正远镖局里,说明之前粮袋里就是石沙,你还有何话可说?」 「大人冤枉啊!」二掌柜趴在地上大喊,「这种石沙到处都是,凭什么证明它就是粮袋里漏出来的。」 此时乔安淡笑了一声,上前一步,恭敬道,「大人,草民还有人证!」 「快带上来!」林府尹道。 「带人证!」衙役一声声传下去。 很快三个小厮模样打扮的男子被带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草民参见青天大老爷!」 看到这三人,冯云天和二掌柜两人脸色又是一变。 「下面站的是何人?」林府尹高声问道。 三人立刻回道,「回青天大老爷,小的们都是正远镖局后院做零活的伙计!」 「嗯,把你们知道的都说话来,若有欺瞒,本官定不轻饶!」林府尹声音威严。 几个伙计不敢抬头,跪在地上缩着脖子瑟瑟发抖,一人结结巴巴道,「小人、小人是伙计,前日二掌柜找、找到咱们几个说有活要吩咐,咱们跟着马车出了城,原来是让往粮袋里装沙石!」 「闭嘴!」冯云天冷喝一声,怒道,「清龙镖局给了你们多少银子,收买你们诬陷自己东家!」 「砰!」林府尹一拍惊堂木,「冯云天,本官没让你说话!」 冯云天脸色一白,顿时低下头去。 那伙计头伏在地上,「大人明鑑,小人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他们两个都可以给小人作证。」 他用手一指和他跪在一起的左右两人。 「嗯,你尽管说便是!」林府尹道。 「二掌柜带着小人们拉了九辆车出城,一直走到顺水渠那,吩咐小的们往粮袋里装石沙,装满了以后又来回来,天都要黑了,城门刚要关,二掌柜还和守城的守卫打了个招呼,小人说的真假,大人派人去城门那一问便知,对了,顺水渠那还有我们挖的一个大坑,大人也可以派人去查看!」 十辆车里有一辆车是粮食,那九辆车的沙石也不少,要是挖的话的确要挖个坑出来。 这些话一说完,冯云天和二掌柜脸色已经呈死灰色。 林府尹马上派人按小伙计说的去查,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侍卫回来,顺水渠的坑和城门护卫的口供,和小伙计说的都对的上。 几个伙计慌忙磕头,「大人明鑑,小人们装沙石并不知道是掌柜要害人用的,否则给小的们几个胆子,小的们的也不敢啊!」 林府尹点头,「不知者无罪,又念在你们揭露恶性,将功补过,本官概不追究!」 「谢青天大老爷,谢父母大人!」三个伙计连连磕头。 林府尹冷眼看向冯云天,「你二人还有何话说?」 事已至此,真相已经很明了了,苏九乔安几人不屑的看着冯云天两人,阿树和胡大炮更是恨不得上前踹他们几脚。 卑鄙无耻,耍阴谋诡计,害的他们差点名声尽毁,还害的大当家进了大牢! 这种人要是放在玉壶山上,早已被他们打死! 冯云天低着头,冷汗直流,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心中恨清龙镖局的人,恨那些家庭伙计出卖,更恨林文亭拿了他的银子却不替他办事! 既然不给他活路,那也别怪他不义! 冯云天霍然抬头,刚要指责林府尹收了他一万两银子的事,就见林府尹拿着一张银票,「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案上。 「若是这些证据还不够,本官再加一条,冯云天拿了一万两银子想贿赂本官,要本官治苏九的罪,封了清龙镖局。本官两袖清风,岂会和你这等卑鄙小人同流合污,收下这银子就是为了指控你贿赂官员!」林府尹义正言辞的道。 旁边师爷笔走游龙的忙着记录。 这话说的,太给力了,一定要记下来! 他们大人就没说过这么正气凛然的话! 冯元天呆呆的看着林府尹,一下子傻了眼。 「若不是心虚有鬼,何必贿赂本官,冯元天,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冯元天像霜打了的茄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让他们画押!」 「是!」 衙役拿着认罪的供书让冯云天和二掌柜分别画押签字。 「冯云天伙同二掌柜黄梦昌设计陷害清龙镖局,居心不良,并意图贿赂本官,罪加一等,关入地牢,等候发落,另外即日起封了正远镖局,不许再在盛京营业!」 冯云天一听审判结果,两眼一黑,扑通倒在地上。 到此,此案算结了,苏九自然当堂释放,作为补偿,冯云天贿赂的一万两银子,便赏给了清龙镖局。 这一万两银子林府尹肯定不能装进自己口袋了,所以干脆给了苏九,还能在睿王那讨个人情。 苏九和乔安几人欢喜叩谢。 林府尹哪敢受苏九跪拜,亲自下来将苏九扶起,带人送苏九几人出府衙。 正是傍晚,霞光万丈,漫天红云 萧冽和南宫恕兄妹都在府衙外等着苏九出来,此时全部迎了上来。 苏九却一眼看到远处那辆熟悉的黑辕乌木的马车,静静的停靠在路边上。 「苏九,你受苦了!走,我们定了酒宴给你压惊!」南宫碧上下打量苏九见她无事才欢喜道。 「不用了,天快黑了,南宫小姐若不回府恐怕又要被关禁闭了!」苏九笑道。 南宫碧瞥眼看向南宫恕,小声嘟囔道,「都是哥哥乱说!」 「今日多谢两位,苏九感激不尽!」苏九对着萧睿和南宫恕两人躬身,语气真挚,夕阳照在她清透的眸子里,若星辰般潋滟。 萧冽扶住她,「不必这样,朋友之间本就是应互相帮忙的。」 「认识你们,是苏九之幸!」苏九展颜一笑。 「苏公子不必这样生疏客气,我们虽然相识日短,却真心想和你结交!」南宫恕淡声道。 「嗯嗯!」南宫碧看着苏九,连连点头。 「好!以后我们就是兄弟,有用到苏九的地方,苏九刀山火海,义不容辞!」苏九拱了拱手。 「我们也是!」阿树胡大炮几人憨憨一笑。 萧冽睨了苏九一眼,唇畔噙笑,几乎有些亲昵的道,「谁要你刀山火海?」 苏九耸肩一笑,「天不早了,各位回吧,改日我定设酒宴重谢!」 「你也是,折腾了一日,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萧冽轻轻抚了一下苏九的肩膀。 「嗯!」苏九轻笑点头。 几人分别道别后,萧冽和南宫兄妹各自上了马车,缓缓离开。 乔安回酒楼,阿树和胡大炮回镖局,苏九则向着对面的马车上走去。 锦枫恭敬的打开车门,「少夫人!」 苏九淡淡点头,抬腿上车,一进去立刻被纪余弦抱在怀里。 苏九挣了挣,「别,我身上脏的很!」 她知道纪余弦喜净,而她在大牢里呆了半日,身上沾了草屑灰尘不说,还带了一股子地牢里的潮腐味。 纪余弦紧紧的抱着她不放,浅浅笑道,「无妨,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长欢跟着锦枫坐在车辕上,马车启动,向着纪府驶去。 苏九将大堂上审案的事说了一遍。 纪余弦淡淡点头,知道是萧冽和南宫恕在中间帮了忙,也不多言,只道,「这件事对你们镖局来说也许并不是坏事,至少长个教训!」 苏九点头,「是!」 虽然他们镖局,镖师众多,身手矫健,得纪府相助,从开业开始便生意红火,但他们最大的弊端就是没有经验。 这次算给所有人上了一课,以后定会更加小心仔细。 纪余弦揽着苏九坐在怀里,淡声道,「正远镖局被封,如今镖局里的镖师像是没了头的苍蝇一样慌乱,正是你收纳人手的好时机,这张单子上的镖师,都是为人比较忠厚,身手也不错的老镖师,你派人去笼络,对你镖局有很大的益处。」 纪余弦说着,伸手将小几上的两张单子,把其中一张放在苏九手上。 苏九惊愕的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纸上,只见上面有二十多个人的名字,年纪,喜好,身家背景,都罗列的十分详细。 「还有这个!」纪余弦待她看完,将另一张也放在她手上,「这是正远镖局正接手的镖单主顾明细,现在正远镖局被封,他们最着急,你派人去谈合作,想必会比平时高的镖银拿下!」 单子上有商户的商号,地址,押运的货物,甚至连要去的地方都写在上面。 苏九看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马车颠簸,车外人流息壤,她耳边却只有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震动她的耳膜,一下下穿透进心里。 她仰头看着男人,目光灼灼,笑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从镖局出事她被带进府衙到此时不过半日的时间,而纪余弦得到消息更晚,时间也更短,却已经给她调查安排好了一切,这些人,这些商户,每一个调查不需要时间吗?他是怎么做到的? 纪余弦低头在她精緻的眉目之间轻轻一吻,「想做自然能做到。」 苏九清冽一笑,心中暖流涌动,抬头在男人红唇上「吧唧」亲了一口,「谢谢!」 晚霞照进车内,光线暖黄唯美,男人笑意深深,声音低魅,「回去再谢!」 苏九额头抵着他的下巴,笑的羞涩,又像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轻轻点头,「好!」 还未到纪府,苏九让马车停下,将手里的两张单子交给长欢,让他马上回镖局,然后细细交代了怎么做。 长欢瞭然点头,「老大放心!」 随即纵身而去,身影几个起落消失在暮色中。 锦枫赶着车带纪余弦和苏九回府。 进了府,苏九身上还穿着男子的衣袍,外面披着纪余弦的大裘,都有些脏了。 「我先去洗澡,去去晦气!」苏九道。 「去吧,我去一趟书房,等下去找你!」纪余弦捏了捏苏九的脸蛋,目光宠溺。 片刻后,纪余弦自书房出来回卧房,看到墨玉正端了果盘过来,上面都是洗净后切好的时令水果。 「给我吧!」纪余弦淡声道。 「是!」墨玉双手举起,将白瓷青花的果盘递给他。 纪余弦端着果子,推门而入。 他脚下不停,一直进了澡房,只见屋子里满室雾气缭绕,没点灯,混沌幽暗,隐隐约约看到少女裸着背趴在白玉的池边。 纪余弦在澡房外脱了外袍和靴子,穿着一件单薄的绯红中衣,红衣墨发,走进雾气中,面如谪仙,身形却带着撩人的风情。 他在池边坐下,腿放在水中,将少女柔若无骨的身体揽过来,手指取了芙蓉香膏给她轻轻搓洗长发。 苏九背对着男人坐在玉阶上,头放在他双腿上,闭着眼睛,舒服的享受男人的揉捏。 清澈温热的水没到她胸口,肚兜上绣了两尾小鱼,水波一晃,便像是活了一般,在她白皙柔嫩的沟壑中嬉戏。 男人修长清俊的长指在她水滑如缎的墨发间穿过,散入池水中,墨色生艷,带起串串涟漪,在泉水深出无声蔓延。 待三千发丝洗净,墨发在他绯红的中衣上铺散,妖娆惑人的美,纪余弦低头吻在少女凝露樱花的唇瓣上,由浅及深的辗转深入。 苏九仰头枕在他腿上,带着懒意的回应、纠缠,微微睁开眸子,看到男人喉结滚动,身体突然升起一抹异样,眸光恍惚,似酒后薄醉,映着春水荡漾。 男人尝过她唇舌内每一寸甜美,炙热的舌细细密密的往下,吻过她扬起的脖颈,精緻的锁骨,手指灵活的解开肚兜的带子,扬手抛开,呼吸一重,唇舌已经吻过去。 苏九浑身一颤,咬唇低哼一声,有陌生而慌乱的燥热在四肢百骸中蔓延,急切的想要找一个出口喷薄而出。 突然微微一疼,苏九轻呼吸气,脑袋猛的往上一蹿,顿时顶在一处坚硬上。 「唔!」男人闷痛一声,声音性感魅人之极,却也痛苦之极。 「怎么了?」苏九惊醒,猛然转身。 男人却已瞬间滑入水中,握着少女的腰身将她横跨放在腰身上,低头吻上去,声音低哑,「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爷?」 说罢拿过少女的手。 苏九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男人凤眸迷离,发了狂的吻她。 苏九呼吸急促,周围热气蒸腾,似要窒息了一般,扭身往下,男人顿时向后仰去,咬牙切齿的蹦出几个字,「死丫头,你要谋杀亲夫?」 苏九,…… 片刻后,苏九和纪余弦并肩坐在水里,背倚着池壁。 苏九目光扫过男人铁青的脸色,有些心虚的道,「好些了吗?这么脆弱呢!」 男人风轻云淡的瞟了她一眼,「不只为夫,夫人比为夫更脆弱。」 苏九蓦地脸上一红,氤氲热气中,似一抹桃红晕开。 她心生几分好奇,眼睛扫过男人双腿间,想起画里的内容,不由自主的夹紧了腿,讷声问道,「那书上是假的吧?」 根本进不去吧! 纪余弦凑过去,邪邪一笑,「不如我们试试?」 苏九瞪着他摇头。 纪余弦看着少女天真又妩媚勾人的样子,几乎控制不住想强了她,勉强将这个念头压下去,男人抱着她起身,将浴巾拿过来裹在她身上,抱着往内室走。 吃不到,还是睡觉吧! 而且,她自己确定要真的做纪府少夫人之前,他不能用这种方式把她强行留下。 对她不公平。 因为收了正远镖局的人和货,镖局那里忙的不可开交,幸好曹大头押镖回来了,多了人手。 着实忙了几日,等苏九再清闲下来,也到了大年二十八了! 纪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府里的下人都发了新衣和赏银,做事的时候连脚步都比平时轻快。 栖凤苑里,范嬷嬷带着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忙着剪窗花,贴对联,布置屋子,奶娘则负责挑选苏九过年时穿的衣服和首饰,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每一样都格外的精细。 到了年根下,镖局里渐渐闲下来,出镖的镖师也基本都已经回京,每天热热闹闹的在院子里练武比拼,阿树胡大炮和曹大头三人镇着,无人敢闹事。 一群山匪,乌合之众,渐渐已经走上正轨的道路。 酒楼里却越发的忙了起来,又请了几个伙计,苏九干脆把长欢也派了过去给乔安帮忙。 苏九只一个镖局、两个酒楼便感觉忙的团团转,而纪余弦生意遍布全国,自然应该比她更忙,盛京里商户的掌柜和其他州城的管事将一年汇总的帐目都报了上来,还有年前的货物库存,年后人员的安置……另外盛京城中其他商户的掌柜年底来送礼请安,进进出出,门庭若市,这其中的哪一样都足够让人头疼。 可是纪余弦也并没有苏九想像的那般焦头烂额,他手下许多管事,各司其职,条理有序,纪余弦将权利下发下去,赋予完全的信任,所以他只需要看最后的总结就好了,很轻松,至少还有时间陪着苏九读书。 苏九惊嘆的看着纪余弦做事,有时候也和他一起出去,暗中学习经商之道和用人之法。 到了二十九这日,纪府已经很热闹了。 纪府有自己的戏台,请了戏班来家里唱戏,二夫人和后院的几位小夫人每天结伴去看戏,看上去一团和气。 上午,苏九依然在读书,如今她已经可以没有障碍的读文章,渐渐也喜欢上了读书这件事。 院子里下人布置院子,喧譁热闹,唯有书房中依然清幽寂静,苏九坐的端正,手中执笔,正按纪余弦的要求抄书,只是偶尔听到外面的嬉笑声忍不住转头探身去看。 纪余弦看着她,摇头轻笑,微挑的凤眸中却藏着宠溺。 午饭后,苏九一抹嘴起身打算去酒楼,却被纪余弦拦住。 「去哪儿?」 「酒楼!」苏九如实道。 「别去了,下午我教你练琴。」纪余弦抿着茶,淡声道。 「练琴?」苏九皱眉。 「对!」 纪余弦起身带着她回书房,书房里于老已经将古琴放在琴架上。 古琴造型优美,上好的桐木所制,乌亮的琴漆有隐隐断纹,不会让人觉得老旧,反而多了几抹古朴厚重之感,一见便知是古物珍品,远远在谢盈的那张绕樑琴之上。 苏九却看的直皱眉,「我为什么要学琴?」 读书是为了识字明理,学琴这种耗费时间又枯燥的事,她不喜欢! 「你心太浮躁暴戾,学琴可磨鍊舒缓心智。过来试试!」纪余弦莞尔一笑,拉着苏九坐下,自己也坐在她身后,双臂环着她的身体,手掌握着她的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挑,琴音清亮透撤。 「今日我教你指法,待会了以后,我再慢慢教你识谱和打谱。」 午后的阳光照在古琴上,反射出素雅质朴的光芒,苏九手放在琴弦上,琴弦微凉,一些纷乱的记忆涌出,隐隐似有个温婉轻柔的女子,双手拨琴,琴声裊裊,她语气温柔,「玖儿,等你再大些,娘亲就可以教你弹琴了。」 记忆模糊,女子的脸也朦胧不清,她努力的想要再想起些什么,那些记忆却又渐渐远去消失了。 似有似无,仿佛连那些模糊的片段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一个个清透的琴音自两人手下跳出来,苏九低头看着细细的琴弦,听着她手中跳跃的音调,突然觉得似乎也没那么难。 苏九学东西极快,一个午后,苏九便熟识了指法并且在纪余弦的指导下探出几个简单的调子。 「很好!」纪余弦握着少女微微发红的指尖在唇下一吻,「夫人聪慧,为夫甚慰!」 苏九轻笑,看着自己的手,没想到她握刀杀人的手,有一天竟然会用来弹琴。 似乎从她打算入京假扮苏家小姐嫁给纪余弦开始,一切都朝着她曾经想像不到的方向发展。 夜里纪府中放灯和烟花,苏九和纪余弦两人在外面看了一会,晚上又喝了酒,快三更天才睡。 在苏九的记忆力还是第一次这样正正经经的过年,心里高兴,躺在床上和纪余弦又说了一会儿子话,才渐渐困意袭来闭上眼睛。 纪余弦抬手挥灭了四角宫灯,只留下桌案上的一个烛台,放下床帐,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床帐上绣着连枝祥纹,灯火一映,暗纹轻动,映在少女白净的脸上,流光溢彩。 纪余弦眸光幽幽,指腹轻抚少女柔嫩的脸颊,神色安静,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软香满怀,只觉胸口暖溢,无比的安心。 窗外渐渐安静下来,陷入冬夜沉寂,桌案上的烛火也渐渐微弱,夜色愈静。 苏九睡梦中突然觉得呼吸困难,手臂被紧紧束缚,要被勒断了一般,她挣扎了一下,猛然惊醒。 仍旧在床上,抱着她的男人却不对劲,浑身潮热,薄薄的中衣似被冷汗浸透了,头顶传来忍痛的闷哼声。 苏九想起上次在靖州路上的事,忙抬头看去。 幽光暗影下,纪余弦双目紧闭,俊颜苍白,薄唇却殷红,嘴里发出低低的轻吟,看上去极为痛苦,双臂困着她,似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纪余弦、纪余弦!」苏九皱眉唤他。 男人不醒,只用额头在她额上轻蹭,寻找安慰。 苏九自他怀中挣出来,看着神色痛苦的男人神色急转,上次在路上,她直接把他噼晕了,这次却有些下不去手。 想了想,苏九将男人扶起来坐好,运气在他前胸和丹田处的几个穴道上灌入真气,半晌,直到苏九脸色发白,纪余弦脸上的痛色才缓了下来,她手一放下,他高大的身躯立刻向着她倒下来。 苏九伸臂抱着他,交颈相拥,只听男人呼吸由急促到平缓,已经渐渐睡熟。 身体放松下来,才觉得身上出了汗,寒意侵袭。 将男人放下,盖好被子,帐中水莲香浓郁,男人额前黑发湿漉漉的散在眉梢,俊颜沁了汗水,红唇淡抿,不似平日里妖异惑人,多了几分无害的安静。 苏九拿了床角的帕子一下下给他擦脸上的汗水,从额头,到眉梢眼尾、俊挺的鼻樑……似描绘一幅水墨画一般,入了心,也多了几分担忧。 次日苏九醒的时候,已经天亮了,男人醒了,背着光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夫人,早啊!」 苏九睡眼惺忪,往他怀里拱了拱,闷声含糊道,「你到是醒的早,昨晚要死要活的要小爷伺候你!」 纪余弦胸膛鼓动了一下,手掌一下下抚着苏九的长发,声音噙笑低沉,「吓到你了?」 苏九仰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遇到就三次了!」 算起来,好像每次都是月底的时候他发作一次,第一次就是城亲那日,直接被她踢飞,踹晕了过去。 纪余弦淡声道,「我小时候中了毒,开始半个月发作一次,顾神医来了以后,帮我压制毒性,便一个月发作一次,发作起来也不像之前那么难熬!」 苏九微微皱眉,「是不是很疼?」 「嗯,骨头里像是有无数的虫子啃噬。」纪余弦风轻云淡的道。 苏九胸口微微一缩,现在已经压制了还这样,那以前疼起来是什么样? 「谁下的毒?」苏九仰头问道。 纪余弦半垂的长睫下幽光如晦,却很快隐去,淡声笑道,「不知道。」 「那顾老头也不能解这毒吗?他不是说什么毒都能解?」 纪余弦嗤笑,「你听他吹牛!」 「这毒叫什么?」 「月半噬。」 每半月发作一次,中毒者疼到失去求生的欲望,只求一死。 苏九清眸微微一黯,随即抬头展颜一笑,「我一定会帮你找到解药的!」 虽然她知道并不容易,凭藉纪府的财力和势力,纪余弦都不能找到解药,可以知道这解药多难寻,但是,世间万物皆有克,她相信,她一定会找到。 「嗯!」纪余弦看着她低柔一笑,将她轻轻抱入怀中,幽幽道,「我相信夫人。」 苏九睁着大眼睛,里面一片清澈和坚定。 第105章 过年 今日已经是大年三十了,吃过早饭后,纪余弦和纪泽带着苏九、二夫人、谢氏等几人去祠堂祭祖。 纪泽穿着月白色的长袍,眉眼俊秀,一派书生气,跟在纪余弦身后,看上去对这个大哥极为恭敬。 二夫人上香后,跪地祈福,「求列为祖宗保佑纪家生意兴隆,余弦和少夫人福寿绵延,纪泽来年春闱高中!」 过了年,三月春闱,纪泽便要参加科考了。 苏九带着谢氏、任氏、陈氏三人分别上前敬香。 自祠堂出来,纪泽向纪余弦和苏九请安后回房继续读书,二夫人带着谢氏等人去看戏听曲。 苏九和纪余弦说了一声,带着长欢出门去了镖局。 今日已经是小年,百姓都在家里过年,但街上依然十分热闹,沿街的店铺挂着红灯,贴着对联,一派喜气洋洋。 街上有杂耍,和舞狮子的,穿街而过,引了众人围观欢呼。 苏九打开车帘往外瞧着,笑道,「好热闹啊!」 苏九似第一次过年似的,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前面赶车的长欢回过头来,「听说一直会热闹到上元节呢!」 苏九车上带着酒,一路叮咣乱响,穿过人群缓缓往镖局里去。 镖局里自然也在张罗着过年,门口贴着大大的福字,阿树正吩咐几个镖师摆放炮仗,见苏九来,高兴的迎上来。 进了后院,曹大头和胡大炮正和所有的镖师切磋武艺,厨房里传来肉香,勾的人食指大动。 如今清龙镖局已经有将近二百人,见到苏九,齐齐恭敬请安,「见过九爷!」 苏九穿着淡蓝色的长袍,外罩狐毛大裘,墨发高束,清颜俊卓,淡声笑道,「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说罢吩咐身后的人将酒罈全部搬进来,清声道,「兄弟们走镖辛苦了,今天过年,酒随便喝!」 二百个镖师站满了院子,高声欢呼。 曹大头上前一步,笑道,「九爷不陪咱们过年?」 苏九笑了笑,「我还有事,你们自己喝,酒有是,肉也有的是!」 「好咧!」曹大头咧嘴一笑。 走的时候,阿树和胡大炮跟上来,阿树道,「九爷,以前在玉壶山,咱们穷过不起年,却能在一块,今年过年不管怎么样,咱们得在一起吃顿年夜饭。等下我们去酒楼见安爷,在那里等着您!」 苏九点头,「好,你们告诉安爷,我一定去,等着我!」 「好!」胡大炮和阿树憨憨一笑,重重点头。 从镖局出来,苏九又去了训练船员的庄子,清风寨的人如今都已经归属伏龙帮,由之前帮里的薛影负责,苏九过去后,给众人发了赏银和酒,停了一会,才和长欢驾车回纪府。 回到纪府已经是傍晚了,红彤彤的云霞铺了半边天,照在纪府的阁楼飞檐上,琉璃溢彩,富丽堂皇。 出云阁书房内,纪余弦懒懒的靠在软塌上假寐,桌案上炉香裊裊,游丝静逐,外面的喧嚣穿进来,越发显得房中幽静。 突然门敲了三下,锦枫走进来,「公子,少夫人回来了!」 纪余弦睁眸,剎那间流光闪烁,顾盼生辉,缓缓起身,「在哪儿?」 「回了栖凤苑!」 纪余弦「嗯」了一声,抬步往外走。 天色已经暗下来,纪余弦刚刚进栖凤苑,突然眼前火光一亮,烟花冲上天空,砰然炸开,无数火花银树在院子里散落。 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加上范嬷嬷,奶娘,长欢等人正在放烟花,苏九站在梅花树下,仰头看着,满目星光闪烁。 纪余弦缓步走过去,和少女并肩而站,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仰头看烟花迸发。 苏九转头,精緻的脸上映着奼紫嫣红,清美绝艷。 突然间,漫天烟花绚烂,似都比不上她一个笑颜。 放完了烟花,纪余弦带着苏九去前厅吃饭,今天要吃阖家团圆饭。 进去的时候,二夫人和谢氏等人都已经在厅里等着,二夫人坐在主位上喝茶,谢氏和任氏在一旁说着什么吉祥话,逗的二夫人一阵阵发笑,陈氏则乖巧的在一旁给几人倒茶。 见纪余弦和苏九进来,众人顿时都起身,过来福身请安。 二夫人笑道,「今年咱们月玖进门,添人添福,来年再添一子,是咱们纪府莫大的福气。」 纪余弦浅浅一笑,「借二夫人吉言!」 谢氏和任氏跟在二夫人身后,目光闪烁,神色各异。 「来,都坐吧!」 二夫人面容慈祥的招呼苏九。 众人落座,十几个丫鬟一一上前,将各种菜餚摆放在硕大的雕刻着祥纹的楠木八仙桌上,摆好后侍立在一旁,伺候主子倒酒用水。 因为有女眷在,纪泽只露了一面,给纪余弦和苏九、二夫人敬酒后便退下去了。 大概是过年众人心里欢喜,饭桌上气氛也算和谐。 谢盈先端了酒,柔声道,「妾身敬公子,恭祝公子来年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咱们一起吧!」二夫人也举了杯,温和道,「咱们一起敬余弦和少夫人,新年大喜,事事如意!」 任氏和陈氏立刻也举了杯,「敬公子和少夫人!」 不管之前如何,此时当着纪余弦,面子都是要做足的。 纪余弦和苏九 一一笑应。 「以前是妾身不懂事,冲撞了少夫人,还望少夫人大人大量,过新年辞旧岁,不要同妾身一般见识!」谢氏走过去,亲自给苏九倒酒,柔声笑道,眼尾却扫着纪余弦。 苏九淡淡勾唇,「二少夫人客气!」 二夫人立刻笑道,「这样才对嘛,你们和气,就是余弦的福气!」 任氏和陈氏也分别给苏九敬了酒,一片和乐融融之景。一顿饭吃到将近亥时,苏九回房以后闹着醉了,洗澡后便躺在床上睡过去。 今日因为是团圆饭,大多都是女眷,喝的也是并不浓烈的果酒,喝了几杯就醉了? 纪余弦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替她盖好被子,将床帐放下,缓步出了卧房。 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苏九听着外面没有动静,悄然起身。 和纪余弦商量出门肯定是不行,她只能偷偷出去。 换了男子的锦炮,将长发竖起,穿上靴子,苏九身影似狸猫一般轻盈的闪了出去。 长欢已经备了车在后门等着她,苏九躲着府内巡视的护卫,纵身往后门奔去。 穿山游廊,苏九身若鬼魅,似一道风掠过夜色。 过一处园子时,突然一道疾风向着自己袭击而来,苏九反应极快,凌空后翻躲过,看着前面的假山,厉声道,「什么人?」 「我还没问你,哪里来的小毛贼,敢来纪府偷窃!」 随着一道清越的声音传过来,假山后走出来一身着白衣的男子,盈盈灯影下,身姿挺拔,淡雅清卓。 这人是谁?怎么会在纪府? 之前好似从未见过! 苏九纳闷的看着他,「你是何人?」 那人清淡一笑,「抓贼的人!」 苏九眉心一簇,纵身而起,曲指向着男人咽喉抓去,冷声喝道,「我看你才是小毛贼!」 白衣男子眉眼笑开,身若清风拂水,躲过苏九凶猛的攻势,笑道,「这么嚣张?上来就打人!」 「就打你!」苏九道了一声,旋风转身,一拳向着男人胸口击去。 她手臂堪堪擦着男人的肩膀而过,男子凌空后退,笑道,「好狠的功夫,我这小命差点就不保了,你随便偷,我不管了行不行?」 苏九迎风而上,一脚对着男人的下盘踢过去,「呸!小爷岂是你能管的!」 她动作迅猛,腿间携风,男子也不得不全心应对,腿上一疼,有些狼狈的逃过,笑道,「我错了,求少夫人放过在下一命!」 苏九攻势顿时一缓, 皱眉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那人笑了笑,「在下唐突,后会有期!」 说罢身影一闪,纵身而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苏九看着男子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皱,这人是谁? 知道她的身份,可是她从来没在纪府见过,而且这人的武功轻健飘逸,不在她之下。 长欢还在门外等着她,苏九不再多想,快步出府。 一见苏九出来,长欢立刻打开车门,「老大,你怎么才出来?」 「嗯,中间耽搁了,赶紧走吧!」苏九道了一声。 「是」长欢应了一声,一扬马鞭,驾着车穿过后门的胡同上了上街。 纪余弦正一人在书房里独自下棋,听到脚步声走近,头也不回,只端了桌案上的茶淡抿,勾唇笑道,「才回来?」 「嗯,忙完了就往回赶,能赶在初一前已经很好了!」白衣男子缓步上前,笑了一声,坐在纪余弦对面,懒意扬扬的靠在软枕上。 「对了,方才我来的时候碰到你那位少夫人了,她好像偷偷熘出去了!」男子扬眉笑道。 纪余弦淡淡点头,轻柔笑道,「让她出去玩一会儿吧,否则憋闷了又要和我耍脾气!」 听着男人宠溺的语气,白衣男子微微挑眉,随即弯唇道,「你这少夫人武功不错,人也似乎很有趣。」 纪余弦倏然抬头,「你招惹她了?」 「没有!你那么紧张做什么?」白衣男子温淡一笑,无辜道,「是她上来要打我,幸好我跑的快,否则就要你给我收尸了!」 纪余弦长眸冷魅,「招惹我夫人,还要我给你收尸,你觉得本公子那么好脾气?」 男子嘆了一声,「果然被我说中了,你这是喜欢上人家了?连朋友都不要了!」 纪余弦执棋的手一顿,继续下棋,垂眸不语。 「纪长公子,说说吧,你怎么打算的,真要她做纪府主母,你后院的女人?」男子轻笑问道。 纪余弦缓缓落棋,半晌才道,「她不是真的苏月玖,也不会是普通的后院女子。可我们夫妻关系是真的,我帮她,就是帮自己,也不妨碍我宠爱她。」 白衣人一怔,「她不是苏月玖?怎么回事?」 「真正的苏月玖在来京的路上已经被拦路山匪杀了,她也是山匪,假扮了苏月玖进京。」纪余弦声音没有波澜的淡淡道。 白衣男子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才突的一笑,「这么有意思的事竟然被你遇到了,我真是好生羡慕!」 纪余弦抬眸扫他一眼,勾唇笑道,「她还有个『丫鬟』,也是山匪,也有意思的很,要不要作为年终的犒劳奖赏给你!」 白衣男子耸肩,「算了,我更喜欢来去自由!」 两人说笑了一阵,锦枫端了酒菜来,两人边喝边说江南那边的生意。 苏九和长欢两人到了酒楼时,乔安阿树几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正焦急的往外张望,看到马车立刻一喜。 苏九进去,见曹大头,和李泰父女也在,纷纷见礼,「给公子请安,公子福寿安康!」 「公子新年万事如意!」李沁过了年就十二岁了,笑脸盈盈,福身请安,隐隐有了大姑娘的端庄。 「乖!」苏九抿嘴一乐,拿了个红包递给她,「给你长岁的!」 「公子不可!」李泰忙推拒回去。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苏九道了一声,将红包塞在李沁手里。 李沁笑的甜美,清脆道,「多谢公子!」 众人簇拥着苏九坐下,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各色涮锅的菜餚,还有叫花鸡,以及其他菜餚。 楼里今日已经停业了,满堂就他们一桌。 乔安对着上菜的小二道,「菜放下你们也不必伺候着了,去过年吧,明日不用早起,喝醉了也没关系!」 几个伙计兴奋应声,跟苏九请安后,转身去后厨了。 「来,咱们一起敬大当家的!」乔安举杯笑道。 「敬大当家!」 阿树、胡大炮、长欢、曹大头加上李泰,齐齐举杯,高声大喝。 苏九双手端酒,「以前你们跟着我受苦了,今年是咱们过的第一个有酒有肉的新年,希望咱们以后越来越好,将伏龙帮发扬光大,年年有酒,岁岁有肉!」 「对,年年有酒,岁岁有肉!」众人齐喝一声,仰头将碗里的酒大口饮尽。 曹大头倒满了碗,一擦嘴上的酒渍,对着苏九道,「九爷,以前的恩恩怨怨一概不提了,以后我曹大头定对九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好,我信你,干!」苏九清冽一笑。 曹大头喉中突然梗塞,也不多言,只仰头大口大口喝酒。 李沁在一旁瞧着,羡慕道,「等将来我长大了也要入伏龙帮,和公子一起做事!」 李泰笑道,「竟胡说,你一个妮子,怎么和公子一起做事!」 众人都笑,李沁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偎在李泰身边不说话。 皇宫里今夜亦是热闹非凡,宫宴一直到亥时房散,睿王府的马车出了公路,一路往府里去。 萧冽坐在马车里,抬手抚额,眉宇间带着应酬后厌烦的疲惫。 可是一想到清冷的王府,又有些不想回去。 萧冽抬手撩开车帘,远处隐隐出来炮竹声和孩子的嬉笑声,他黑眸幽寂,眸光微闪,吩咐道,「不回府,去永安街!」 赶车的侍卫应了一声,喝马在前面的街口转弯,向着永安街拐去。 百姓人家虽不如皇宫里锦衣玉食,却多了些烟火气,马车行在街上,萧冽神色也渐渐放松。 马车在酒楼前停下,窗子透着光,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笑声,那种笑是从心底发出的欢愉,和宫里的那些敷衍、谄媚、虚假的笑完全不同。 萧冽站在那,听着里面热闹的喧譁,看着温暖的灯火,一时竟不敢敲门进去,唯恐自己身上带着的凉薄之气冲散了里面的笑声。 站了一会儿,实在捨不得走开,萧冽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个伙计,道,「客官,今日咱们打烊了,改日再来吧!」 「我找苏九!」萧冽淡淡道了一声,抬头看向大堂中喝酒的众人。 似听到了这边的声音,苏九正好也望过来,四目相对,男人眸光深邃,温润一笑。 苏九立即起身,「大过年的,你怎么来了?」 乔安等人也跟着过来,有不认识萧冽的,见是苏九朋友,也起身相迎。 萧冽走上前,笑道,「知道你们这里热闹,所以过来凑个热闹,不欢迎吗?」 「欢迎,当然欢迎,人越多越热闹嘛!」苏九笑了一声,招呼伙计,「添一副碗筷!」 萧冽在苏九旁边坐下,苏九给其他人介绍道,「这位是萧公子,我的朋友!」 乔安和胡大炮几人都认识,曹大头和李泰第一次见萧冽,举杯道,「九爷的朋友就是咱们的朋友,敬萧公子一杯!」 他们喝酒也不用杯子,都是拿的碗,萧冽端着碗仍旧优雅矜贵,浅浅一笑,仰头饮尽。 「萧公子痛快,不愧和咱们九爷是朋友!」曹大头洪声大笑。 众人又满了酒,谈笑风生,毫不拘束,让人从内到外的舒坦。 李沁躲在李泰身后,偶尔抬眼看向萧冽,只觉他气度雍容尊贵,和一般男子不同,又长的清雅俊美,多看一眼都觉得面红耳赤。 众人聊天喝酒,自也没人注意到李沁的异常。 「新年吉祥,岁岁安康!」萧冽唇畔染着放松的笑意,和苏九碰了碰杯,低低的道。 「你也是!」苏九眸子一转,顾盼生辉。 萧冽眸色深了深,轻笑道,「很高兴认识你,苏九!」 苏九这一晚喝了不少酒,淡淡的酡红似上好的胭脂在脸上晕开,越发衬的她眸子清亮,「咱们是不打相识,我和他、他们都是这样认识的,打着打着,就成了兄弟!」 苏九在胡大炮和阿树几人身上一指。 胡大炮和阿树正划拳,听到苏九一说,转头看过来,喊道,「大当家,你又揭我们老底,告诉你,那时候我们都是让着你,瘦的跟个猴似的,偏偏一打架就拼命!」 「滚球!」苏九笑骂了一声,「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找什么藉口!」 萧冽在一旁轻笑,拿着筷子给苏九夹肉,慵懒低哑的道,「我和他们一样吗?有没有一点不同?」 苏九转头,和男人幽深的眸子相近咫尺,她脸上的笑还未褪,问道,「什么?」 萧冽勾唇轻笑,缓缓后退一些,「没有什么,只是很羡慕你有这么多出生入死的朋友。」 苏九目光真挚,「我们也是!」 萧冽笑意更深,抬手握住少女的手腕,悠悠道,「不要忘了你今天的话。」 「当然!」苏九挑眉。 乔安正同李泰聊天,目光扫过苏九和萧冽两人,眉心微微一蹙,随即笑开,举杯道,「上次我们九爷关进大牢,多谢萧公子从中周旋,乔某敬萧公子一杯。」 萧冽气质尊贵温淡,微一颔首,「乔掌柜客气,我同苏九之间不需言谢。」 乔安讪讪一笑,「是,我们只代表我们几个谢过萧公子!」 「好!」萧冽端酒浅抿了一口。 酒一直喝到亥时末才散,胡大炮和阿树几人自然喝醉了,乔安和李泰搀扶着他们上楼休息。 苏九吩咐长欢先把李泰父女送回斜阳街,自己送萧冽出门。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是新年了,很高兴最后的时刻和你在一起!」站在酒楼门前,萧冽突然回头道。 此时大街上已经安静下来了,却仍旧有炮竹声断断续续的传来,两人头顶上灯影绰绰,天上更是星辰璀璨。 苏九眸子炯澈,「我也是!」 萧冽目光深沉,缓声道,「我走了!」 苏九点头,「路上小心!」 看着萧冽上了马车,沿着清寂的长街离开,苏九刚要转身回酒楼,突然看着街对面的马车一怔。 苏九脸上闪过一抹心虚,缓步走过去。 锦枫自马车上跳下来,「少夫人!」 苏九咧嘴笑了笑,上了马车,推开车门,一眼便看到男人抬头看过来俊魅的凤眸。 「你怎么在这里?」苏九问道。 「半夜丢了夫人,只好出来寻找,然后带她回家!」男人声音低头,唇角却噙着抹哂笑,幽幽的看着她。 说罢,轻声一嘆,「半夜跑掉也就算了,还划拳酗酒,酗酒也罢了,还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恋恋不捨,为夫心好痛!」 苏九皱眉,「胡说什么呢?」 纪余弦对着她伸手,「可以和为夫回家了吗?」 苏九抬手想要将男人的手拍掉,却被他措不及防的一拽,顿时跌入他怀中。 男人一手握着她的腰身,一手扣住她下巴,微挑的凤眸邪邪的看着她,对锦枫吩咐道,「回府!」 「是!」锦枫应声,启动马车,冲破夜色,缓缓往纪府驶去。 「我很不高兴,怎么办?」男人眸光锁着少女,薄唇潋滟,幽幽道。 水莲香漂浮,苏九酒气上涌,双眸朦胧,脑子里一片迷濛,微微仰头吻在男人的唇上,闭上眼睛,有些安抚讨好的舔舐。 少女唇瓣柔软,酒香醉人,小舌更似滑腻的小鱼一般挑拨他的唇,男人却不为所动,半阖的墨眸不声不响的看着她。 苏九心生恼怒,双手一推,将男人按在厚密的绒毯上,随即重重亲下去。 也许是被她咬疼了,男人闷哼一声,翻身将少女压在身下,凶猛的吻她,似发泄,似惩罚。 苏九脑子里混沌,闭着眼睛和他撕咬、翻滚,像是是打架一样,分毫不让,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直到两人口里有了血腥味,纪余弦才停下,任她亲吻,温柔的回应。 「苏九、」 男人闭着眼睛低喃,手缓缓探入她衣衫内,握着她柔滑细腻的肌肤,呼吸粗重,低低哑哑的道,「我们作画吧?」 之前他不想勉强她,可是今天他突然想让她彻底属于他,一刻都不想再等。 第一次,他心里有了不确定,感受到了威胁。 作画? 苏九脸上一红,吻着男人的唇停下来,伏在他肩膀上低低喘息。 半晌,她缓缓摇头,「不,我还没想好。」 「什么时候想好?」男人抚着她的脸颊低笑,「差点都要把我强了,还没想好?」 马车轻晃,似两人交织在一起无法辨别的心跳,苏九脸上更红,讷讷不语。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听到车轮滚滚,将近子时,城中炮竹声接连不断,烟花在半空中炸开,光亮闪进马车里,一阵明暗闪烁。 片刻后,怀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纪余弦抚着少女的墨发勾唇低笑。 她在他怀里,所以,他不急,再等等好了。 次日,苏九宿醉醒来,只觉头疼的厉害,一睁眼就看到男人嘲笑的看着她,没出声都知道他嘴里含着「活该」两个字。 苏九翻了个身继续睡。 纪余弦拉着她起身,「夫人该起了,请安的人都已经等了你一个时辰了!」 苏九耍赖不肯起床,「什么请安,小爷要睡觉,谁也别打扰!」 纪余弦皱眉,伸臂将她抱起来,将提亲预备好的新衣给她穿上,见她仍旧睡醒惺忪,只得喝了一口冰水餵到她嘴里。 带着梅香的清凉顺着嗓子滑下去,苏九总算精神了些,头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乖!」纪余弦替她揉了揉额头,将她抱到妆檯前,转身吩咐道,「进来吧!」 奶娘和范嬷嬷立刻端着水拿着绢帕走进来,身后墨玉几个丫鬟端着团圆酥、芙蓉糕等吃食,皆穿着新衣,面上喜庆,齐齐福身请安,「奴婢见过少夫人,给少夫人请安,恭祝少夫人新年吉祥!」 苏九淡笑,「你们也新年好!」 几人回礼上前,帮着苏九洗漱后,奶娘和墨玉给苏九挽发上妆,茗拂几个丫鬟拿着糕点餵给苏九吃。 苏九实在是不习惯,道谢后拿过来放在嘴里。 今日给苏九梳的发鬓极其繁琐,鬓发左右插着红珊瑚双结如意簪,中间是凤尾玛瑙流苏,剔透晶莹的珠子正好垂在眉间,越发衬的她精緻的小脸白皙如玉。 淡扫峨眉,凃脂上粉,点朱唇……苏九看着铜镜中妆容精緻的自己,似有些不认识。 墨玉拿了嵌南珠绣五福连枝粉底的绣鞋过来,跪下身给苏九穿上。 「好了!」奶娘柔和看着苏九,和众人退后一步。 苏九转身过来,笑道,「穿成这样是去做什么?」 纪余弦坐在旁边喝茶,闻声抬头,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艷,他夫人素颜清卓,浓妆绝艷,他这做夫君的甚是骄傲。 上前两步,纪余弦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走吧,」 苏九身上的裙衫是月华锦所制,行走间,裙摆一动,若柔柔月光在碧湖上凝成水光霞影,衬着她高挑曼妙的身姿和清绝的容颜,美艷不可方物。 纪余弦握着苏九的手往前厅走去,一进去,苏九微微一惊! 好多人! 屋子里不只纪余弦的三房妾侍和二夫人,还有许多不认识的男人女人,男人在西阁,女人在东阁,满满堂堂一屋子人,正各自三五成群的聊天。 见纪余弦和苏九来,都静了声过来请安。 苏九挑眉看向纪余弦,这都是什么人啊? 二夫人上前一步,温和笑道,「月玖,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二叔家大公子、大少夫人。」 「这位是二公子、二少夫人!」 「这位是三堂叔家的大小姐,纪云。」 「这位是二小姐,纪瑶。」 …… 二夫人一位位介绍下去,都是纪府的本家亲戚,介绍到最后,苏九一个人都没记住。 那些女子或害羞,或惊艷、或羡慕的看着她,一一向她请安。 纪府是嫡系长门,所以今日过年,都要过来请安拜年。 都见过礼后,奶娘给小辈的亲戚将红包发下去。 苏九看了纪余弦一眼,知道都他之前吩咐好的。 热闹了一上午,众人才散去,奶娘信佛,昨晚守夜一晚上没睡,这个时候也精神不济,回去休息了。 谢盈和任芷儿两人围在纪余弦身边嘘寒问暖,不肯离开,最后被纪余弦打发了回去。 陈氏走之前,将一个荷包递给苏九,「这是玉蝉亲自绣的,给少夫人做新年贺礼,希望少夫人不要嫌弃。」 纪余弦的三房妾侍里面,唯有陈氏性格柔弱,对苏九一直很恭敬,上次梅园赏花宴上,苏九随口说了一句糕点好吃,之后每隔几日陈玉婵便做了亲自送到栖凤苑,也不刻意讨好,一直都温温淡淡,却让人看着很舒服。 苏九接了荷包,见上面绣的是一朵并蒂莲花,用银线裹边,红线打的络子,十分精緻。 「很好看,多谢!」苏九笑道。 「少夫人喜欢就好,妾身告退了!」 陈玉婵抿唇羞赧笑了笑,转身离开。 昨晚没睡好,午饭后苏九本打算小睡一会,结果睡的迷糊,再醒来时晚霞西落,天已经快黑了。 纪余弦让人热了酒,两人喝酒说笑,一直到深夜,出去又放了烟花,新年的第一天便这样过去了。 初二开始,各家开始设宴,邀请纪余弦和苏九一起,苏九去过一两次觉得无聊,接下来便推脱不肯去了。 初五那日,苏九刚刚起床,墨玉进来伺候她洗漱的时候道,「少夫人,兰姑娘来了!」 苏九淡淡的嗯了一声,「纪余弦在书房,让她直接过去就行!」 墨玉道,「兰姑娘是来给少夫人请安的。」 苏九微微一挑眉。 洗漱后过去,兰知绘正在旁边的小厅里喝茶,穿着一件烟罗紫月华锦衫,古纹双蝶千水裙,外罩织锦羽缎斗篷,亭亭玉立,气质清绝脱俗。 以前兰知绘衣着大多淡雅,若出水清莲,大概是因为过年,今日穿的娇艷了些,却更如春桃般秀美。 美人闻声抬头,见苏九身上的衣服正是那匹月华锦裁出来,精緻的刺绣,合体的裁剪,大方得体的颜色衬着苏九白皙的肌肤,清卓绝艷。 那匹月华锦共裁了三套衣裙,都是她亲自所做出来的,苏九今日穿的便是第三套。 兰知绘低下头去,半垂的眼眸下目光微微一黯,轻移莲步,飘飘上前,福身问安。 「知绘给少夫人请安!」 美人不需多言,一颦一笑皆让人赏心悦目。 苏九忙上前搀扶,「姑娘快起!」 兰知绘退后一步,抬眸端庄笑道,「今日坊中设芳姝宴,知绘特来请少夫人出席。」 芳姝宴是羽衣坊特办的宴会,每年一次,设在大年初五,邀请的都是盛京里的氏族小姐千金,在一起吟诗作对,赏花聊天,其实最终的目的是展示羽衣坊新一年的绸缎花样,颜色,和佩戴首饰。 因为羽衣坊的地位和兰知绘的名字,芳姝宴在盛京也非常有名气,很多大户人家的小姐,甚至是官家千金,都以收到兰知绘的请帖为傲。 「以前公子未娶妻,宴会一直都是知绘操办,今年少夫人在,知绘不敢簪越,特来请少夫人主持!」兰知绘柔柔道。 苏九摇头拒绝,「不必了,我对坊里的事一无所知,那些绣品和首饰的门道也无法向别人介绍解释,还是姑娘主持就好!」 「这、」兰知绘犹豫一瞬,大方笑道,「承蒙少夫人抬爱,那宴会还是由知绘主持,只是少夫人一定要去,否则知绘越礼,心中不安。」 苏九这几日确实也无事,既然美人儿都这样说话,苏九心中一软,答应下来,「好,我去就是!」 「多谢上夫人赏光!」兰知绘淡淡一笑,拉着苏九的手,「那些小姐千金大概也快到了,我们走吧!」 苏九点头,让墨玉只会了纪余弦,和兰知绘一同出门。 第106章 宴上生隙 羽衣坊前面是一座三层高的阁楼,一楼卖各种绣品绸缎,二楼卖特制的首饰,三楼是试衣的地方。 阁楼后是一座花园,亭台楼阁,古木参天,清幽雅致。 花园左侧是一座绣楼,是坊中绣娘平时刺绣休息的地方,再往后才是兰知绘独自居住的阁楼,掩映在梅花玉树之间,似琼楼玉宇,阁楼之间以抄手游廊相连,景致交错,各自成趣。 芳姝宴就设在花园里,园子里点了暗炉,暖如暮春,甚至园子里许多早春的花都已经开放,淡香盈鼻,流水潺潺, 山石玲珑,加上阳光明媚,似是跨越了寒冬,一下子进入了人间四月天。 苏九和兰知绘两人到的时候,那些小姐都已经到了,奼紫嫣红,莺莺燕燕,为园子又添了亮丽的颜色。 「兰姑娘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转头,笑着走过来。 「兰姑娘,我们可等候多时了!」 「兰姑娘,客已到,主子却不见,你这坊主实在失礼!」 …… 一群女子叽叽喳喳,莺声燕语,园子里一片喧闹。 这些女子或端庄,或秀美,或清丽,皆穿着华贵,满头珠翠,尤其是刚过了年,一片华丽的艷色,抬眼看去,只觉眼花缭乱。 「知绘有事耽搁,让各位小姐久等了,等下自罚三杯!」兰知绘盈盈福身。 众人跟着嬉笑了几句,其中一人脆声问道,「兰姑娘,你身边的这位女子是谁?」 苏九穿着和长相不俗,她一进来其实众人都已经看到,只是都不好意思开口先问。 兰知绘笑了笑,「给大家介绍,这位是纪府少夫人。」 她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目光或探寻,或鄙视,或羡慕……神色各异,关于这位之前的苏家小姐,如今的纪府少夫人,身在盛京城的这些小姐自是有所耳闻的。 传的最多的便是当年纪府落难时,苏家悔婚,之后纪府一跃为大梁首富,苏家又不承认毁亲一事,主动将女儿带着嫁妆送了来,幸好人家纪府不计前嫌,娶了苏家小姐,否则被赶出盛京城去,还不知道是多大的笑柄! 原来就是眼前的女子! 有几个家教好的官家小姐面上表情不变,浅笑上前,端庄道,「纪少夫人,幸会!」 苏九如何看不到这些女子眼中的不屑,也不在意,淡淡点头,「幸会!」 不管如何,苏九现在毕竟是纪府少夫人,这些人不忿也罢,看不起也罢,表面上也是要过的去的,有些女子还是城中纪府下商户掌柜的女儿,更要对苏九恭敬。 「知绘感激各位赏脸,园子里预备了自己酿的葡萄酒和一些小礼物,不成敬意,希望各位小姐喜欢,都来园子里坐吧!」兰知绘声音温婉,淡雅一笑,对着苏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带着大家往园子中间的凉亭里走去。 一进园子,香气扑鼻,不只亭子里,外面的花树下也放了桌椅,上面摆着各种女子喜欢的蜜饯糕点,另有用白玉瓶装的葡萄酒。 亭子里,沁香带着几个丫鬟将一些荷包手帕放在桌子上,笑道,「这些荷包和绢帕都是我们小姐亲手所绣,送给各位小姐做新年贺礼!」 说着将荷包等物发散下去。 国子监主簿家的小姐拿着绢帕,发现上面绣的正是她最喜欢的牡丹,城中胭脂铺家的小姐发现她的荷包上绣的也是她喜欢的竹叶……其他人手中的绣品也都是她们平时钟爱的花样,不禁对兰知绘的用心惊嘆。 兰知绘是羽衣坊的坊主,除了给皇室,很少亲自动手刺绣,而且对她们的喜好都记得这样清楚,这份心实在难得。 「多谢知绘姑娘!」 「能得知绘姑娘的绣品,胜过千万金银珠宝!」 「我每日绣这牡丹,今日见了兰姑娘绣的,才知道什么是云泥之差!」 …… 众人围着兰知绘,一阵恭维道谢,拿着手里的东西左看右看,喜不胜收。 苏九被冷落在一旁,也不上前,自己坐在美人靠上赏景。 这些女子的心理也不难理解,她们对纪余弦有倾慕之心,对于苏九这个少夫人自然多多少少的有些嫉妒,尤其苏家的做派,可以让她们有了一个名正言顺讨厌苏九的理由。 而兰知绘虽然盛京第一次才女,却也不能嫁入纪府,似乎应了红颜多薄命,这些女人更是对兰知绘同病相怜,心中怜惜,便也越发的亲近些,故意让苏九这个正牌少夫人难堪,好似这样就能为兰知绘抱不平出气。 「姑娘蕙质兰心,怪不得能让长公子喜欢,若不是公子自小订了亲,说不定一早便将姑娘娶进府里做少夫人了!」此时一身穿鹅黄裙衫的女子脆声道。 她声音一出,亭子里霎时一静,有人拿眼瞥着独自坐在一旁的苏九,却见她似没听到一般,都不曾回头看一眼。 兰知绘淡声道,「李姑娘说笑了,公子已娶妻,只把我当做知己罢了!」 那位李姑娘忙用帕子掩唇,自责道,「瞧我这张嘴胡说八道,忘了少夫人还在这里。」说着看向苏九那边,「芷微有口无心,少夫人莫怪!」 苏九却理她都不理。 李小姐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唇角勾着抹嘲讽,讪讪回过头来。 「好了,大家各自坐吧!」兰知绘浅笑一声,吩咐沁香道,「把长公子送来的雀舌拿来,给各位小姐泡茶!」 「是!」沁香应声而去。 众人又是一阵惊讶,有人问道, 「雀舌?可是每年只有两罐,进贡到宫里的茶?」 兰知绘温淡点头,「是!」 其他人羡慕不已,「听说长公子极爱这茶,每年只得一罐,竟给了姑娘,公子果然看重姑娘!」 「姑娘自小在这坊中,和公子可谓青梅竹马,自是别人不能比的!」 「是啊,羡慕也羡慕不来啊!」 一群女人围着兰知绘,又妒又羡,恨不得自己也是从小父母双亡被纪府收养。 很快沁香拿了茶来,吩咐下人用沸腾的泉水沏了,只闻满园茶香沁人心脾。 此时前院的绣娘也开始摆放绣架和绣品,和各种配套的首饰,众人来了兴致,欣喜的过去看,只还有几人围着兰知绘聊天恭维。 看缎子的女子有人回过头来,高声问道,「不知等下是兰姑娘还是少夫人主持今日的芳姝宴?」 往年都是兰知绘介绍这些绣品的工艺和精美之处,今年苏九来了,所以她特意问这样的话。 兰知绘看了看一旁的苏九,起身笑道,「少夫人不懂刺绣,稍后还是由我为大家主持。」 「什么?」有人惊叫了一声,语气带着不可置信,「身为纪府的少夫人,竟然会不懂刺绣,姑娘说笑了吧?」 兰知绘轻咳一声,「少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不善刺绣罢了!」 见兰知绘这样维护苏九,众人对兰知绘的大度体贴更加钦佩。 苏九看着女子,眼里含着几分凉凉笑意,眉梢微微一挑。 兰知绘起身端了茶放在苏九面前,恭谨道,「少夫人请主位上坐!」 「不用了,刺绣我的确不懂,等下便回去了!」苏九淡声笑道。 「今日人多,怠慢了少夫人,还请少夫人勿怪,多坐一会儿!」兰知绘温柔道。 「放心吧,回府以后,在纪余弦那里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苏九 眸光清澈。 兰知绘却是一怔,目中闪过一抹狼狈,勾唇浅笑,「少夫人什么意思,知绘不懂!」 「懂不懂都没关系,去照应客人吧,咱们都是自己人,无需客气!」苏九大方笑道。 「是!」兰知绘点了点头,转身的剎那,低垂的眸子的闪过一抹幽暗。 此时沁香正端着一个红色托盘上来,里面放着一个酒壶和一个青花瓷杯。 兰知绘问道,「这是什么?」 沁香意味深长的看着兰知绘,「上好的竹叶青,用梅花水烫的温热,特意给少夫人准备的!」 烫酒的时候放在严密的青瓷砂锅中,锅里里是提前酿好的梅花汤,水一沸,梅香沁入酒香中,香气扑鼻。 兰知绘微微一怔,轻轻咬着下唇,似有些犹豫。 这竹叶青没什么特别,却又和普通的酒不同,因为这种竹叶青来自西域,浓度极高,平常能喝两坛的人,喝这个一壶就会醉了。 沁香的意思她明白,是要苏月玖喝醉了以后当众耍酒疯丢人! 今日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小姐都在,苏月玖要是闹了笑话,很快整个盛京都会知道,丢的可是纪府的人!纪余弦颜面受损,迁怒苏月玖,说不定从此就会冷落厌弃她。 而且也不会有人怀疑她的用心,毕竟是苏月玖自己喝的酒,又不是她灌的,谁也不会埋怨到她身上。 「小姐去照应客人吧,奴婢来伺候少夫人!」沁香对着兰知绘眨了眨眼。 兰知绘微一点头,淡声道,「伺候好了少夫人!」 「奴婢遵命!」 沁香淡淡一笑,缓步向着苏九走过去。 「少夫人,这竹叶青是我们姑娘为了年节备下的,用梅花水煮后别有一番风味,特意烫了一壶给少夫人驱寒!」沁香笑的娇俏,将酒壶和酒杯放在苏九旁边的木几上。 在盛京,很多女子都是饮酒的,都是自家酿的果酒,不伤身,冬日还能用来驱寒,有的放了一些药材和香料,喝了以后暖身祛病,还会留下淡淡体香,是城中贵族小姐风靡的一件事。 所以这个时候沁香给苏九端酒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沁香长了一张圆脸,杏眸粉腮,笑的喜庆,观之可亲。 苏九闻着酒香,笑着点头,「多谢!」 沁香恭敬道,「少夫人客气了,您需要什么,尽管招呼奴婢就是!」 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一杯酒给苏九,「少夫人请用!」 酒越浓越醇香,苏九闻着这味便觉得醉了,接过来抿了一口,淡淡点头,「果然是好酒!」 沁香笑的欢喜,「少夫人喜欢就好,奴婢再给您拿些点心来!」 苏九点了点头,一个人自斟自饮,旁边美人如云,赏心悦目,觉得也挺有意思。 早晨纪余弦出门了一趟,过了巳时回来,一边往书房里走,一边问道,「少夫人呢?」 锦枫跟在他身后,嘴角微微一抽,您是一刻也离不开少夫人了! 于老忙回道,「上午兰姑娘来了,邀请少夫人去芳姝宴了。」 纪余弦脚步顿时一缓,浅浅蹙眉,「去了羽衣坊?」 「是!」 男人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抹暗色,转身又往府外走,淡淡道,「去羽衣坊!」 锦枫耸了耸肩,果然! 他们公子马上就要成了少夫人的跟屁虫了。 因为过节,街上百姓众多,拥拥挤挤,到了羽衣坊的时候已将近午时。 羽衣坊的下人见纪余弦亲临,自是意外,忙前面引路,带着他往后院走。 还未过垂花门,就听园子里叽叽喳喳,都是女子的声音,纪余弦眉头越皱越近,脚步也开始加快。 一进园子,满园红粉佳人,纪余弦却一眼落在亭子里,少女坐在美人靠上,闭着眼睛靠着身后廊柱。 苏九醉了! 旁边的竹叶青只喝了半壶。 见苏九醉酒后并未耍闹,只安静的在那里睡觉,沁香正暗暗着急,想着出个什么法子让苏九出丑。 一抬头,便看到纪余弦走了进来,顿时目光一闪,躲在了兰知绘身后。 兰知绘身边围着许多人,正拿着羽衣坊新做的首饰样子往头上比对,热闹喧譁,唯有苏九独自坐在那里,风冷清寂。 看到纪余弦进来,园子里渐渐安静下来,众女羞涩的低着头,不敢看纪余弦,却又唯恐他看不到自己。 兰知绘面带欣喜,熟络的道,「余弦,你怎么来了?」 纪余弦却似未听到一般,径直走到苏九面前,半蹲下身去,抬手抚了抚她微凉的脸颊,轻声道,「夫人、」 苏九闭着眼睛不语。 本白皙的脸颊被酒气烧的潮红。 纪余弦眼尾一瞥旁边的酒壶,妙目中凉意闪过,伸臂一挥,「砰」的一声,酒壶 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浓郁的酒香飘散出来。 众女都吓了一跳,惶惶后退。 沁香更是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兰知绘坐在那一动不动,身姿依旧端庄,只是一张脸煞白。 纪余弦脱下身上的大裘裹住苏九,拦腰将她抱在怀里,转身,长腿一迈,大步往外走。 「余弦!」兰知绘心中突然一慌,起身脱口喊了一声。 背影冷鸷的男人头也未回。 园子里一时间静的可怕,有的人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心思玲珑的,猜到兰知绘对纪府少夫人做了什么,惹的长公子不高兴。 然而,不管明白不明白的,众女都看清了一件事,纪长公子对这位纪少夫人极在意,方才俊颜上的温柔她们皆看的一清二楚。 如此看来,兰知绘在纪长公子的心里也不过如此,传言果然大多不实。 兰知绘绷直的站在那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良久才转身,表情依旧端庄,「今日的宴会便到这里吧,知绘身体不适,提前告退,请各位见谅!」 说罢,转身出了亭子往后阁走。 众女知趣,纷纷告辞离开,本要开到午后的芳姝宴便这样早早的散了! 沁香送走了客人,回到后阁,一上楼便听到有东西砸在地上的叮噹乱响,她脸色一变,急步跑上去,一撩珠帘,只见地上都是碎瓷片、字画、茶罐,满地狼藉。 仔细一看,都是之前纪余弦派人送给她家小姐的东西。 此时兰知绘正抱着那张焦尾琴欲往地上摔! 沁香一惊,扑过去抱住兰知绘的手,哭道,「小姐,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兰知绘脸色惨白,冷声道,「你让开!」 沁香死死抱着她的手不放,「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出的馊主意,和小姐无关,奴婢这就去和长公子解释!」 兰知绘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自嘲冷笑,「你要我自取其辱吗?」 「小姐!」沁香抱着琴大哭。 兰知绘缓步走到床前,本清傲的目中泪光闪烁,一片决绝,「既然已容不下我,我还呆在这里做何?」 马车回到纪府,纪余弦抱着苏九下了马车回主院,淡声吩咐道,「熬一碗醒酒汤来!」 「是!」锦枫应声而去。 回到卧房,将苏九放在床上,少女脸色潮红,皱着眉扯身上的衣服,「热、好热!」 纪余弦忙将她外衫脱了,烈酒烧着少女的丹田,苏九仍然觉得浑身燥热不舒服。 「等下就好了!」纪余弦湿了一个凉帕子,放在少女额头上,她才稍稍安静下来。 静了一会,苏九又抿着唇喊渴,纪余弦喝了水,餵到她嘴里给她湿润唇瓣。 苏九像是跋涉了千里沙漠一样,粉唇翕动,饥渴的吮吸。 男人抱着她,被她吮的身体有了反应,忙微微将她推开。 苏九却尝到了甜味,八爪鱼似的缠上来,准确的找到男人的唇。 男人喘息微急,半阖的眸子里有惑人的情动,眸底却微冷,他若去的晚了些,还不知道这丫头会做什么…… 很快,锦枫熬好了醒酒汤,让墨玉送进来。 纪余弦接过汤碗,让墨玉退下,小心餵给苏九。 苏九闭着眼睛抿了一口便转开头去,嫌弃的摇头。 「乖,喝了就好,不然醒了以后又头疼!」男人嗓音低沉,轻声哄她。 苏九嘴巴闭的紧,就是不肯喝。 男人无奈,只得自己喝了,一口口餵给她。 待一碗醒酒汤喝完,少女乖巧的躺着,呼吸匀称,已经沉睡。 男人拿帕子将她唇角的汤汁擦掉,仔细给她盖好被子,起身去放碗。 「纪余弦、」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喃,男人袖子被扯住,闻声转身。 苏九并没醒,仍旧闭着眼睛,水泽粉润的唇嘟着,手臂露出一截皓腕,紧紧的抓着他宽大的衣袖,嘴里小声嘟囔,「纪余弦、别走!」 男人凤眸一深,胸口顿时软的一塌糊涂,随手将手里碗一放,伸臂抱住她,低头在她额头上一吻,「好,不走,陪着你!」 苏九往他怀里拱,醉酒后的少女完全不同于白日里的冷冽或者狡猾,此时娇软的完全就是个小姑娘,不断的往他怀里拱,闷声道,「纪余弦,你身上好暖、好香,给小爷抱抱!」 听着少女的话,纪余弦哭笑不得,掀了被子躺下去,紧紧抱着她,语气宠溺,「好,给你抱,抱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少女似乎满意了,这才踏实的睡熟。 苏九睡了一天一夜,次日早晨才醒,奶娘进来服侍她洗漱,墨玉自后面端着热粥进来。 「公子吩咐了,少夫人昨晚没用饭肚子里空着,不能吃甜腻的,先喝点热粥,想吃什么,等过半个时辰再给您送来。」墨玉将托盘放在桌案上,柔声道。 奶娘给苏九梳着发,闻言低眉一笑,「公子是真心疼爱小姐,每一处都想到了。」 晨光霞,苏九眸光流转,问道,「纪余弦呢?」 墨玉忙回道,「公子刚刚离开,兰姑娘来了!」 苏九抿着唇,镜中少女目光渐渐冷下来,她酒量虽然不是千杯不倒,但还有些量,昨日在羽衣坊喝了半壶酒就醉的睡了一天一夜,她若还猜不到有人故意为之,那就真的蠢不可及了。 纪余弦说的对,后院里的女人,比明刀明枪更不易防备,昨日那个小丫鬟笑的那般亲和,她却没看出那笑里藏着刀子。 此时,兰知绘还在书房里,一身素衣,钗环尽去,反而越发衬的她气质纯净如莲。 女子手中抱着焦尾琴,微微福身,低着头缓缓道, 「知绘承蒙公子错爱,悉心照顾十年,知绘心中感激不尽!昨日,知绘虽无心,却让少夫人醉酒,心中有愧,辗转不安,今日特来辞去羽衣坊坊主之位,向公子和少夫人请罪!」 纪余弦坐在金丝楠木书桌后,手臂支额,一双俊美邪气的长眸淡淡的看着她,眸底幽暗,波澜不惊,半晌,淡淡启口,「你想好了?」 这一声出,兰知绘胸口顿时一沉,抱着琴的手指隐隐发白,眸子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随之转为寒心、失望、还有一丝慌张。 她自不是真心来请辞的,她在羽衣坊呆了十年,羽衣坊有如今的盛势,有她全部的心血,她怎么捨得离开。 说到底,今日她来不过是以退为进,想让纪余弦留她,想知道在纪余弦心中的地位,而她知道,羽衣坊也不能没有她。 不曾想,纪余弦会这样说,一句退路不给她! 十年,原来不过如此! 她有何留恋! 女子心里傲气难平,猛然抬头,清傲一笑,「是,想好了!」 「羽衣坊有你十年心血,要多少银子,在羽衣坊的帐里取就是!」纪余弦声音轻淡。 「不必了,该得的我要,不是我的,我一文不取!」女子扬着下巴。 这一句说完,到底意难平,又道,「长公子如今有了少夫人,已经不需要知绘了,羽衣坊的坊主让少夫人做好了,她若不懂刺绣,尽管来问我,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纪余弦妙目 缓缓一眯,渐渐渗了冷意,勾唇一笑,「知绘多虑了,我夫人是纪府的主子,怎么会去做一个坊主?」 兰知绘脸色霎时雪白! 她直直的看着纪余弦,似看着一个陌生人,目中满是冷傲和不屑,上前一步将焦尾琴放在桌案上,慢慢退步,转身往外走,背影挺直,高贵傲气,似她初见纪余弦的那一日向着他走来的那一幕。 这一次,却是离他越来越远。 开门出去,沁香正焦急的等待着,一见兰知绘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完了。 兰知绘紧紧抿着唇,快步往外走。 沁香想问什么,又不敢问,只得跟上去。 两人下了台阶,迎面苏九正走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停了下来。 不过一瞬,兰知绘对着苏九微一点头,转身欲走。 身后沁香却觉得不甘,冷冷的看着苏九,咬牙笑道,「少夫人将我们小姐赶出了纪家,再也没有人跟你抢长公子,这下该高兴了!」 苏九勾唇哂笑,并不看那丫鬟,挑眉看向兰知绘,「兰姑娘喜欢纪余弦?」 兰知绘转身,脸色虽白,面容却依旧端庄,淡淡一笑,「少夫人不必多想,公子是向我求过亲,求过三次,但我并没有答应,我心中另有良人,拒绝过的人也不会回头,所以少夫人不必对知绘有敌意,而从今天起,知绘已经离开纪府,离开羽衣坊,少夫人更应该放宽心了!」 苏九眸光澄澈,轻笑了一声,「我没有什么担心的,那是你和纪余弦之间的事!我想说的是昨日你们想耍弄我的事该如何清算,我这人一向心胸狭窄,有仇必报!」 苏九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转了转手腕,指节骨头咔咔作响,气息森然冷冽。 关于纪府少夫人的传言,兰知绘和沁香自然听说过,传言里苏九一巴掌将谢氏打飞了出去。 沁香浑身一颤,忙拦在自家小姐面前,警惕的看着苏九,颤声道,「你,你想做什么?」 「这张脸真好看,我看书里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若一拳打下去,这脸上的骨头要是碎了,你说还能不能好看?」苏九一身煞气,眯着眼缓步靠近。 兰知绘脸上一慌,再不见方才的傲气和淡定,双手抓着沁香后背的衣服,不由的后退,「这里可是纪府、你敢打人?」 「对啊!这里是纪府,我是这里的主子,我有什么怕的!」苏九痞气的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说罢,目光一寒,猛然挥拳。 兰知绘只觉猛烈的罡气铺面而来,刮在脸上,凌厉如刀,她惨叫一声,扑通跌在地上,爬起来就跑! 后面沁香哭喊着跟在后面,两人被狼撵一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端庄文雅。 苏九看着狼狈逃命的两人,抿唇一乐,转身去找纪余弦了。 一路跑出纪府,兰知绘停下来,忙整理了一下发鬓和裙子,摸了摸脸,没什么异样,才长长松了口气。 沁香跑过来,喊道,「小姐你没事儿吧!」 兰知绘脸色惨白,眸中沁着寒光,缓缓摇了摇头。 「小姐,咱们回坊里吗?」沁香问道。 从出来她还来得及问书房里公子说了什么,在她看来,长公子无论如何不可能放他们小姐走的。 兰知绘冷笑一声,「不回去了!」 「啊?」沁香惊愕的出声,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兰知绘,抹泪道,「长公子怎么这般狠心,竟把小姐赶出去了,他不是喜欢小姐吗?难道以前的情谊都没有了?」 兰知绘死死的瞪着她,寒声道,「闭嘴!是我自己要走,不是他赶我走!」 沁香脸上还带着泪,惶恐的看看着兰知绘,似从未见兰知绘这么冷厉过,忙问道,「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兰知绘脸色阴郁,低声道,「先找个客栈住下!」 「是!」 沁香扶着兰知绘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找客栈。 兰知绘回头看了一眼纪府的大门,眸光幽沉。 初五一过,到了初六、初八这几日,城中店铺渐渐都开了业,每日能听到开门的鞭炮声震耳欲聋。 镖局里开始接生意,酒楼里也每日爆满,苏九上午习字,偶尔下午闲了就去酒楼帮忙。 初十那日天气阴沉,快晌午时下了一会雪粒子,苏九呆着无聊,打算出门逛逛。 一出门正好遇到纪余弦从外面回来,身后还带着两个管事模样的男子。 「去哪儿?」纪余弦上了台阶,撩起眉梢看着苏九。 苏九道,「屋里闷,出去转转!」 「怎么穿的这么单薄?」纪余弦问了一句,转身便吩咐道,「把少夫人的披风拿来!」 「是!」墨玉应声而去。 纪余弦捂着苏九微凉的手,低低和她说话,身后两个管事目中闪过一抹讶异,低下头去。 很快墨玉回来,将一件苏绣暖绒领口镶嵌狐毛的披风递给纪余弦。 把披风给苏九系好,又将风帽仔细给她戴上,纪余弦才笑道,「天气不好,早点回来,晚上我等着你吃饭!」 苏九仰头一笑,「好!」 看着苏九出了院子,纪余弦才转身往书房里走,身后两个管事忙恭敬跟上。 长欢备了马车,带着苏九去酒楼。 雪已经停了,只是天依旧阴着,街上的人却不少,大概是快到上元节的缘故,过节气氛浓郁,到处都是耍狮子和舞龙的队伍自街上穿过。 马车过不去,只得停在路边等着杂耍的队伍过去。 苏九和长欢并肩坐在车辕上,看着舞狮子的人穿云梯,下高凳,做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周围百姓叫好声不断,好生热闹。 和舞狮队伍一起的小伙子走过来,拿着一个锣盘沿街要赏钱,走到苏九面前,苏九很大方的给了一锭银子,那小伙子一怔,忙作揖道谢。 苏九正拔脖子看的高兴,突然身后被人拍了一下,「苏九!」 人声喧譁,苏九也未听清楚,惊怔转身,顿时一乐,「萧睿!」 萧冽墨眸炯澈,微一点头,「我的马车也被堵在这里,没想到会遇到你!」 过了节以后,萧冽一直忙着参加宫宴和朝中大臣的宴请,今日方得空出门,也是自从除夕晚上以后第一次遇到苏九,这段时日总觉得空落落的胸口一下踏实下来。 抬头四望,见旁边有一楼,淡声道,「这里太闹,去茶楼里说话吧!」 「有事?」苏九自车辕上跳下来问道。 「没事就不能找你请你喝茶吗?」男人温润的笑。 「那到不是!」苏九扬了扬眉,往茶楼里走,「走吧!」 两人并肩往茶楼里走,人群中停着一辆马车,小丫鬟坐在外面车辕上,正看舞龙的,眼尾一扫,突然指着茶楼道,「小姐,那不是殿下吗?」 女子闻言立刻掀开车帘往外张望,露出玉色的绣连枝云纹的衣袖,素手白皙柔嫩,一张如莲的素颜清新雅致,待看到男子的背影,目中顿时闪过一抹欣喜。 这两人正是兰知绘和她的丫鬟沁香。 沁香回头道,「好容易碰到殿下,小姐进去和殿下说句话吧!」 兰知绘看到还有一少女和萧冽一起进了茶楼,犹豫道,「也许殿下有事,我们怎么好去打扰?」 「小姐,我们离开了羽衣坊,可不能一直住在客栈里,也许殿下会帮帮小姐!」沁香道。 兰知绘咬着唇,踌躇不定。 沁香有些着急,见萧冽已经进了茶楼,也顾不上其他,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到茶楼那去。 这边苏九进了茶楼才觉得这里有些熟悉,恍然想起是上次找纪余弦的地方。 只是里面的掌柜和伙计都换了人,所以也都不认识苏九,热情的带着两人往楼上走。 两人刚一上楼梯,兰知绘的马车也已经停在门外,晌午时下了雪,地上还有些湿滑,茶楼门前铺了一块草蓆,让人踩干净鞋底后进茶楼。 马车停下,兰知绘等着茶楼的伙计给出来铺绒毯。 等了一会子也不见有人出来,沁香冷声骂道,「果然都是一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如今见小姐不是坊主了,竟然这般怠慢!」 兰知绘脸色微微一白,起身下去。 其实两人还真冤枉了茶楼里的伙计,之前讨好他们的掌柜和伙计因为上次的事已经被辞退了,新来的哪里知道这位兰小姐是脚不踩地的。 第107章 上元节 进了茶楼,伙计迎上来,「您两位?」 兰知绘微一点头,提裙款步往楼上走。 沁香问道,「方才是不是进来两位公子?」 「是,是,你们认识?」小伙计问道。 「对!他们在哪儿?」 「在静竹轩,小的领两位上去。」伙计笑着带两人上楼。 几人上了二楼,一眼便看到萧冽正站在楼廊的窗子那往外看。 茶楼后面是一片梅林,此时开的正好,加上晌午时下的那些雪丝,落在六瓣梅花上化成细小的冰晶,璀然晶莹,波光粼粼,胜过万千美景。 萧冽和苏九走到这,被这梅林吸引,正站在此处说话赏景。 兰知绘理了一下发鬓,抿了一下红唇,飘飘走到两人身后,微微低头,露出淡雅的侧颜,柔声道,「好巧,竟遇殿下」 她话没说完,旁边一伙计正端着一盆热水上楼,一只脚踩在最后一阶木梯上,突然对面一男子走过来,身急声慌,「让开,让开,快点让开!」 他身后似有狼豺虎豹追赶一样,一推小伙计的肩膀,往楼下跑去。 那小伙计措不及防的被推了一下,身形一歪,还留在楼梯上的一只脚被绊倒,猛的前扑,手里的这盆滚烫的热水对着前方就泼了出去。 对面站着的就是苏九和兰知绘,苏九后面是萧冽。 萧冽闻声转身,看到身后的兰知绘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却没有丝毫犹豫的将苏九往怀里一拽,覆在身下。 苏九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倏然回头。 兰知绘看到萧冽发现了自己,也看到他护着旁边的少年,只在这剎那间,热水已经泼在身上,她身上穿着披风,倒没觉得热,只是水溅在脖颈上,顺着脖颈流下去,烫的浑身一抖,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小姐、小姐!」沁香扑过来,忙将兰知绘身上的水往下拂,「您烫到没有,烫了哪里?」 兰知绘愣愣的呆在那,神思恍惚,一时竟绝望之极。 萧冽看到她了,护的却只是旁边的少年,一个担忧的眼神都不曾给她…… 一片痴心相付,为何却不能换得一个回顾? 兰知绘心中凄凉,只觉世间一切都变的索然。 「兰姑娘?」萧冽淡淡开口。 兰知绘缓缓起身,抬头刚要回话,看着萧冽身边的少年,脸色顿时大变。 苏九看到兰知绘的那一剎那也是一惊,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 兰知绘愣怔的看着苏九,她虽然一身男子装扮,眉毛面色也做了些改动,变的更加英气,但她就是苏月玖! 女子脑子里乱成一团,和萧冽在一起的人怎么会是苏月玖,她怎么会认识萧冽? 重要的是看方才萧冽护着她的样子,关系亲昵,绝非普通朋友! 萧冽见兰知绘脸色不对,再次出口问道,「兰姑娘有没有烫到?」 他嘴里问了一句,却没有上前将女子搀起来,也只是一句客套的话罢了。 到是小伙计慌张过来扶兰知绘起身,「小的不是有意的,小姐烫伤没有?」 沁香将小伙计推开,嫌弃道,「别碰我们小姐!」 男女本就授受不亲,那小伙计也不过是上前虚扶一把,听到沁香叱喝,立刻后退一步,仍旧惶恐道,「小的该死,小姐只要没烫到,随便您打骂!」 沁香扶着兰知绘起身,剜了一眼那伙计,「你怎么走路的,我们小姐要是被烫到,打死你都是轻的!」 「是、是!」小伙计作揖道歉。 「沁香,不要难为他了,他也不故意的,何况我也没什么事!」兰知绘脸色苍白,却仍旧端庄温和的道了一句,对着萧冽微一点头,转身往楼下走。 苏九好奇的看着萧冽,「你认识兰知绘?」 萧冽淡淡点头,「以前她还是相府小姐时见过几面。」 说罢,转头道,「看来这里的确不是赏景的地方,我们进房里喝茶吧!」 苏九又扫了一眼楼梯,兰知绘正转头看过来,身子隐在楼道的暗影中,一双眸子幽暗晦涩,见到苏九看过来,立刻转目,缓缓往楼下去了。 萧冽见她没跟上来,拉了一下她手腕,低沉笑道,「愣什么神,走了!」 「哦!」苏九应了一声,抬脚跟上。 兰知绘在沁香的搀扶下出了茶楼,脸色虚白难看,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阴郁的天气下,目光越发深沉。 「小姐!」沁香担忧的扶着她肩膀。 兰知绘眸底阴郁,自语般的低低问道,「苏月玖为什么会和殿下在一起?」 而且还是扮成男装,纪余弦可知道? 萧冽呢?知道苏月玖的身份吗? 「明明嫁给了长公子,还勾引殿下,简直不知廉耻!」沁凉冷哼道。 兰知绘眸子里沁了雪色,清寒森冷,若是纪余弦知道他的夫人在外面和男人鬼混,还会不会像宝贝一样宠着她? 女子心底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兴奋,恨不得立刻便将纪余弦带来此处。 不! 现在还不能,她要找个恰当的机会,让他们自己遇到! 一定会很热闹! 女子眼中的寒光沉下去,又恢复了淡然和优雅,抬步款款上了马车,「沁香,我们回客栈!」 …… 过了初十,转眼便到了上元灯节。 过节这日,苏九没出门,上午和纪余弦学看了半日帐本,下午回栖凤苑睡了一会,醒来后喝了一碗奶娘熬的薏米红豆粥,范嬷嬷进来道,「四少夫人来了!」 苏九进了花厅,陈玉婵正在那等着,身后站着一个随身的丫鬟。 女子身着烟霞色细纹罗纱袄,素色百褶裙,墨发挽鬓,只戴了一根金玉孔雀纹步摇,素雅秀丽,面容文静 ,手旁的木几上放着一个红木雕花食盒。 看到苏九进来,立刻起身,低头恭敬的道,「妾身给少夫人请安!」 「坐吧!」苏九浅笑道。 陈玉婵回身将食盒打开,双手捧出一金边白瓷的碟子,里面放着颜色剔透的花形糕点,放在苏九身边的桌子上,温和笑道, 「以前在家里时,每逢过上元节,妾身的娘亲都会做这种梅花糕,糯米碾成粉,熬煮后将上面的一层油皮撇下来,所以颜色很清透,里面的馅是芝麻白糖,枣泥和桂花。娘亲说吃了这梅花糕,一年都顺顺利利,妾身今日特意做了给少夫人,希望少夫人一年也万事如意。」 女子说话温温淡淡,不急不缓,声音柔软,听着很让人舒服。 奶娘忙道,「四少夫人真是有心了!」 苏九拿了一个糯米糕放在嘴里,入口软糯爽滑,甜味适中。 「嗯,很好吃!」苏九笑了一声,真心道,「多谢!」 陈玉婵娇羞低下头去,「少夫人喜欢就好!」 下人倒了茶来,陈玉婵端过来抿了一口,抬头看向苏九,「今日街上很热闹,少夫人夜里可要去赏花灯?」 苏九问道,「有什么热闹?」 陈玉婵想了一下,笑道,「有灯会,有猜灯谜,还有杂耍舞狮的。猜灯谜的最有意思,猜中了还能得一些奖品。」 苏九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快黑了,眸子一转,起身笑道,「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陈玉婵愣了一下,「现在?」 「对!」苏九拉着陈玉婵往外走,「等下天黑路不好走,现在过去正好!」 她哪是怕路黑,分明是怕天黑了纪余弦不让她出门,趁这会纪余弦不知道,出去了他也找不到人。 她迈的步子大,陈玉婵平时都是迈小方步,哪里这样快的走过路,被她拽住,一路小跑。 「少夫人慢点,刚刚傍晚,咱们赶的及的!」 两人刚出了门,迎面纪余弦正好走过来,一声红色宽袍,姿态风流,墨发上映着霞光,俊颜魅人。 陈玉婵顿时停下,因为走的急,面上娇红,福身请安,「妾身见过公子!」 纪余弦凤眸在女子面上淡淡扫过,落在苏九身上,目光立刻变的柔和,「急匆匆的要去哪儿?」 苏九道,「出门,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公子,少夫人和妾身出门赏灯会!」陈玉婵跟着柔声解释了一句。 「没吃饭不许出门!」纪余弦狭长的凤眸浅浅一眯,唇角噙笑,语气却霸道,不待苏九瞪眼,转头对着陈玉婵淡声道,「少夫人不去了,你也回院吧!」 陈玉婵立刻低下头去,温顺道,「是,妾身告退!」 陈玉婵一走,苏九歪头冷眼看着男人,「我们合作的时候说过我要被你限制自由了吗?」 出门都要他应许? 她何时成了他的下人? 纪余弦似没看到少女恼怒的脸色,上前一步高大的身体将少女笼在身下,俊颜带着点笑,声音悦耳,「今日街上人多,酒楼甚至街上的小吃摊都挤满了人,你现在出去晚上去哪儿用饭?」 苏九睨他一眼,「我吃了梅花糕,不饿!」 「那也不能出去!」男人背着光,潋滟的霞光打在他侧颜上,五官俊魅立体,格外的好看。 「你!」苏九抬头,气恼的看着他,伸手要将他推开,他不让她出去,她偏要出去。 伸出去的手臂被男人握住,轻轻往怀里一带,将少女抱了个满怀,低头在她额上一吻,低低笑道,「你陪别人出去赏灯了,等下谁陪为夫?」 苏九一怔,仰头道,「你也出门?」 「只要夫人用饭,不生气了,我们就去赏灯,如何?」 苏九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早说不就好了!」 纪余弦低下头来,在她唇边轻吻,低喃道,「夫人哪里给我说话的机会,一生气都要吓死人了!」 温热的呼吸喷在眉眼上,连心头都是痒痒的,苏九挑眉,「活该!」 这似怒还嗔的一声,落在纪余弦耳中,只觉酥麻了半个身子,眸光一暗,挑着她的下巴吻下去。 两人站在栖凤苑门外,路上来来往往的纪府下人,纷纷避开,锦枫站在远处摇头,心里发牢骚,公子,您不动心则已,一动心简直随处发情。 吃了晚饭,两人出门去街上看灯会,马车刚走,谢盈任氏和陈玉婵也一同出了门。 上元节灯会,平日不怎么出门的闺阁女子,小姐夫人都可以上街赏灯。 谢盈本派人去请纪余弦一起出门,下人回来报公子和少夫人已经出去了。 谢盈脸色难看,对着下人发了一通脾气,正好任芷儿过来,劝了一会,两人本要结伴出府,出门时,任芷儿突然道,「把四少夫人也请来!」 「叫她做什么?闷葫芦一个,我看见她就烦!」谢盈冷着脸道。 「姐姐带着我们一起去赏灯才显的您有主母之风,哪像某些人,只顾自己,没有一点当家主母的风范。」任芷儿讨好的道了一声,又撇嘴笑道,「再说我们万一在路上遇到了公子,公子说不定还会夸赞您知礼大度呢!」 这话都不挨边,任芷儿信口胡诌,只不过想多带一个人,免得谢盈有气都发在自己身上。 而谢盈却被任芷儿讨好的话说的心中畅快,点头道,「那把她也叫过来吧!」 陈玉婵本就怕谢盈,不敢不去,所以才三人一起出了门。 到了街上,已经人山人海,各种小摊贩摆满了长街两侧,摊主洪亮的吆喝声中都带着喜气。 平时不出门的小姐都上了街,乘着轿子,坐着马车,自热闹的行人中穿过,一股股香风扑面,沁人心脾,引的路上男子望着马车遐想嚮往。 今日街上最多的便是花灯,普通的有纸做的、竹篾编的,贵的有琉璃的,绸布的,做成各种样子,一眼望去,若星辰撒地,满城琉璃。 远处烟花绽放,一树树火树银花,绚烂夺目,映红了行人喜庆的笑脸,一派盛世祥和之景。 苏九挤在一个猜灯谜的灯摊前,看着别人猜灯谜,渐渐看出了一点门道,也跟着雀雀欲试。 此时摊主拿出一个八面琉璃莲花灯,大声道,「诸位,承蒙捧场,今日一连猜对十个灯谜者,今年最金贵的这个莲花灯就归您了!」 灯有八面,绘着仙女、蝙蝠、花草等各种吉祥的图案,灯里蜡烛一亮,那八面图画便开始慢慢旋转,绚丽多彩,引人惊嘆! 众人一阵欢呼叫好。苏九看着灯,目光清亮, 已经准备擦掌上前。 「想要那灯?」纪余弦将少女护在怀里,低头问道。 「想要!」苏九点头,更想去试试,只是自己刚刚学字,读的书也不多,恐怕做不到猜出十个灯谜。 「想去就去,有我!」纪余弦勾唇一笑。 苏九点了点头,「好!」 这个时候已经有很多人上去猜灯谜,有爱热闹的人跟在一旁数着,若是中间错了一题,就算出局了。 苏九走到一个船灯下,抬手一指,「这个!」 小伙计立刻将灯下的纸条拿出来,递给苏九。 「话别之后弃前嫌。」打一字。 苏九眸子一转,立刻道,「谦!」 「恭喜您,答对了第一个,请选下个灯谜!」小伙计将纸条收好,热情笑道。 苏九又选了一个兔子灯。 「嘴下留着八字鬍」,仍旧是打一个字。 这次更简单,苏九几乎没有犹豫便道,「只」 「答对了,两道!请选下一个!」 纪余弦跟在苏九身后,看着少女面上得意的表情,眸光潋滟,笑意深深。 苏九正信心十足,看着选的第三个灯谜却皱了皱眉。 「有水不净」 纪余弦长眸扫过少女沉思的眉眼,揽在她腰上的手轻轻画了几笔。 苏九恍然,「军!」 「小姐聪慧!」小伙计嘆笑了一声,「三题已过,请这边选!」 意思就是难道要加大了! 有纪余弦,苏九更不惧,抬步过去。 两人过五关斩六将,一口气猜对了七个,小伙计高声唱喝道,「小姐这边请,选最后三题!」 他这一声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最后三题?说明已经猜到第八个了,好生厉害! 前三题比较简单,后面越来越难,有的人猜到五六个已经算不错的了。 上了一个台阶,上面吊着十盏灯,一个都没拆过,等着苏九选择。 苏九抬手选了一个四角平灯。 小伙计高声念道,「第八题。眉月一直上云端」 苏九沉目思忖。 此时因为到了最后,连掌柜和猜灯谜的人都看着他们,众人注视下,纪余弦不可能再帮她。 「丢!」苏九眸子一转,脱口而出。 众人纷纷叫好! 苏九下意识的回头看向纪余弦,见他长眸悠悠的看着自己,浅笑点头。 苏九抿唇一笑,转过身选第九题。 「第九题,泉水流,灯火暗,明月当空秋自寒」 「白丁香!」苏九立刻道。 周围一阵叫好声。 「请您选最后一题!」小伙计道。 此时摊主也转过身来,期待的看着苏九。 最后一盏,苏九选了一个鲤鱼灯。 「最后一题!」小伙计卖关子,故意拉了个长声,清了清嗓子念叨,「京中迎来南北客,打一字!」 苏九怔了一下,垂眸思索。 周围的人也跟着想,有的人似是已经想起来了,面露恍然,有的人则和苏九一样,眉头紧皱。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九仍旧没有想出来。 纪余弦神色淡淡,并不着急,女子跟着他习字过一两个月,能猜到这么多,几乎已经是「神童」了,最后一个能不能猜出来,他知道,苏九也不会太在意。 见苏九没猜出来,周围的人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暗暗着急,最后一题了,若是没猜出来,实在可惜。 然而不论周围如何喧譁,苏九始终低着头静心思索,眉目间也没有任何焦虑。 「这位小姐,可猜到了?时间快到了!」摊主和气的道。 小伙计也惋惜的看着苏九,正要念谜底,就听少女一声清喝,「宫!」 这一声出,周围顿时一静,站在少女身后,纪余弦唇角缓缓拉开一个海棠般的浅笑,目光灼灼的看着少女的侧颜。 「小姐果然聪慧!」不等小伙计说话,摊主先上前,亲自将那盏八面琉璃灯取下来,恭敬的递给苏九,「小姐,这是您的了!」 看苏九和纪余弦的气度穿着,摊主便知道这不是普通百姓,痛快而和气的将灯送了。 「多谢!」苏九笑了笑,举着灯回头对着纪余弦挑了挑眉。 等下美人如玉,巧笑嫣然。 纪余弦握着她的手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离开灯摊。 走了两步,苏九将手里的琉璃灯给纪余弦,「给!」 纪余弦凤眸一挑,「给我?」 「嗯!」苏九将灯杆塞在纪余弦手里,笑道,「这是我们两个人赢回来的,这灯归你!」 纪余弦握着灯轻笑,俯身覆在苏九耳边低低道,「灯给谁又有何关系,反正,你也是我的!」 苏九心头一跳,挑眉看着他。 纪余弦不顾还在街上,偏头在她额角一吻。 周围人声喧譁,苏九突然有些窘迫,别过头去假装看旁边卖的东西。 看着少女躲闪的样子,纪余弦轻笑,这块顽石,总算开了一点点窍了。 苏九一眼看到旁边有卖面具的,挑了一个恶煞的面具戴上,回头对着纪余弦恶狠狠的道,「怕不怕?」 纪余弦唇角勾着抹嘲讽,看着苏九的眸光却是宠溺的。 苏九瞪他一眼,随手又捡了个仙女的递给纪余弦,「这个给你!」 纪余弦皱眉退后,「不要!」 「不许不要!」少女霸道的道了一声,把纪余弦拉过来,踮起脚将面具给男人戴上。 看着男人风流华贵的身形,却带着一个貌美的女子面具,忍不住哈哈大笑。 纪余弦眉头一蹙,抬手要摘下来,苏九忙按住,「不许摘,我们都戴着!」 说罢,给了摊主几钱碎银子,拉着纪余弦继续往前走。 纪余弦只露出一双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陪着她胡闹! 不过幸好,戴着面具,没有人认得出来是他! 纪府的那些管事和掌柜兴许正在临街的茶馆酒楼喝茶,看到一向矜贵俊美的纪长公子戴着一仙女的面具在街上闲逛,一口茶能喷出十丈远去。行人中间,两人一个戴着恶煞的面具,一个戴着仙女的面具十分坦然的走在人群里。 走了将近半条街,前面有舞龙的队伍过来,人群一挤,顿时将两人到街道两边,苏九抬头看到河边似有什么热闹,围着一大群人,好奇的向着河边走去,她身姿轻盈灵活,很快便没了踪影,也忘了身后还有一人。 河边有两伙人,一伙是卖艺的,大冬天的光着膀子玩胸口碎大石,旁边那一伙是唱折子戏的,就在河边搭了戏台,围了很多百姓。 苏九先看了一会碎大石,觉得没啥意思,又去旁边听折子戏。 折子戏唱的女英雄花木兰,习武从军,上阵杀敌。 苏九爱听着这个,站了一会。 戏唱的好,周围人越来越多,挡着视线,苏九站着也累,眼尾一瞥旁边有颗两人抱的粗柳,纵身跃了上去,半倚在树杈上听曲看戏,甚是惬意。见树下有卖瓜子的,还买了一包瓜子边嗑边听,早已把纪余弦这个人忘到脑袋后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时辰后,打仗的戏渐渐进入了尾声,苏九伸了个懒腰,四顾一望,发现人都已经走的七七八八了。 夜深更寒,喧嚣已过,烛残灯消,街上的行人都已经回家,只还寥寥几人。 她也该回去了! 想着回家,苏九猛然一怔,此时才想起,她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啊。 纪余弦呢? 苏九忙从树上跳下来,刚要去街上上找人,突然脚步一顿,倏然转身。 灯火阑珊,男人就斜斜的倚在她看戏的那颗粗柳上,头上还戴着那个仙女的面具,手里拿着她赢回来的琉璃灯,灯已暗,男人不知道在这里已经等了多久? 她在树上看戏,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苏九胸口一窒,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来,占据了心头,微微的痒,涩涩的疼。 她轻步走过去,有些歉疚的问道,「你一直在这等我?」 男人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俊颜无双,缓缓低笑,「夫人在这里,为夫当然要等在这里。」 苏九摩挲着手中的面具,解释道,「对不起,我、」 纪余弦突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她,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苏九,在我看到你的地方,你忘了我没关系,我好怕有一日,我看不到你,你却把我忘了。」 苏九皱眉摇头,「不会的!」 纪余弦轻笑,「苏九爷说话要算数!」 「嗯!」苏九重重点头。 「若是有一天夫人把我忘了,一定会要回头看,我就在你身后!」 苏九觉得今天的纪余弦有些奇怪,虽然他平时也经常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一阵风过,纪余弦手里的灯扑的灭了,他起身揉了揉苏九的脸,「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苏九一把抓住他的手,展颜一笑,「回家!」 街上人已经很少了,寒风愈冷,苏九一手拿着两个面具,纪余弦一手拿着那盏琉璃灯,两手相握,缓步向着纪府走去。 上元节过后,年节便算真正的过去了,不管是宫中的贵胄朝臣,还是平民百姓,都开始步入新一年的忙碌。 而宫里也渐渐忙碌起来,正准备三年一次的春闱。 盛京城里也贴了告示,上面写明了会试具体的时间, 符合参加春闱条件的考生可以报名了,以及报名所需要的各种文件。 参加会试的人有喜有忧,喜的人大多都是国子监和白马书院的学生,学院里的老师就会帮着打理好一切,自己只需要专心攻读,等着会试来临便可。忧的是那些普通学院的学生,本来学问就不如上面两个书院的学子,会试的资格还要等人家国子监和白马书院都筛选完了才轮到他们,能不能被老师举荐报名进去会试名单还两说。 参加会试的举人不光是年轻人,甚至三十以下的年轻人凤毛麟角,通过了院试,乡试的人很多都已经四五旬了,甚至还有花甲的老人。 所以参加会试的资格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 关于会试的的话题沸沸扬扬传了两日,而各地方参见会试的学子也陆陆续续进京了。 盛京城中大小的客栈都开始红火起来。 兰知绘和丫鬟沁香住的客栈也变的拥挤,每天都有陌生人进进出出。 有的学子是一人进京参加会试,有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则带着奴僕,四五个家丁,或者跟着管家书童,这些人来了当然也要住店。 上元节的时候兰知绘也出门看灯了,结果回来后就染了风寒,断断续续病了半个月不见好,主要还是心病难愈。 早晨刚用了饭,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和喧譁声,似又有人来住店了,兰知绘躺在床上,眉目间闪过一抹厌恶,心中烦躁,微微转身头朝向里侧。 又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响,兰知绘立刻问道,「是沁香吗?」 「小姐,是我!」沁香应了一声,声音微哑,兰知绘脑袋晕沉,也未在意。 沁香端着药碗走到床边,低声道,「小姐,起来喝药了!」 兰知绘面色憔悴,唇色干裂,闭着眼睛虚弱的道,「吃了也没用,不想吃!」 「小姐!」沁香把药房在小几上,坐在床边去扶女子,劝道,「大夫说着药不能停,您还是吃了吧,快快好起来!」 兰知绘轻嘆了一声,撑着手臂起身,靠在身后的软枕上。 沁香把被子拉到女子腰间,弯身去端药。 药还有些热,她用勺子轻轻搅动,小心吹了吹。 兰知绘目光落在沁香发红的眼角,微微一愣,「沁香,你哭了?」 沁香忙低下头去,侧身朝外,低声道,「没有。」 「没哭你眼睛怎么是红的,告诉我,怎么回事?」兰知绘咳了两声,起身握住沁香的手腕。 「没有,小姐您别问了!」沁香低着头闷声道。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兰知绘惊声问道。 「没有!」沁香看着药碗摇头。 「你别让我着急行不行?咳咳咳咳……」兰知绘喘了一声,伏在床边剧烈的咳了起来。 沁香忙放下药碗给她拍背,「小姐您别着急,我说,我说!」 沁香将兰知绘扶起来,给她倒了杯水将咳嗽压下去,才低着头道,「咱们这些日子一直在厨房里熬药,厨房的管事嫌药味太沖,很多客人闻到后知道客栈里住着病人,怕过了病气,都退房了,管事的意思让咱们搬走,话说的也难听!」 说完又恨恨骂道,「都是些势力小人,开始可不是这么对咱们的,现在知道小姐不是羽衣坊的坊主了,就换了脸色,果真世态炎凉!」 兰知绘靠在软被上,脸色透白,讷讷不做声。 「小姐您别气,跟这群小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沁香见兰知绘脸色不对,忙给她抚胸。 兰知绘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在羽衣坊时,她自己住着一座阁楼,有卧房,有书房,有专门刺绣的绣房,所有的房间都是按她的喜好布置的清贵文雅,每一件摆设都价值连城 。 坊里上百个绣娘和下人,皆对她恭敬尊重,处处讨好,无不妥帖。 外人见了她,也都要尊称一声兰姑娘。 如今居无定所不说,还要被人嫌弃驱赶,她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心中愤懑,血气上涌,女子掩唇又咳了起来。 沁香忙将药碗端过来,「小姐,您还是先喝药吧!」 兰知绘用力一挥,药碗被打出去,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落得如此田地,我还活着做什么?」女子一边咳一边哑声喊道,转身扑在被子上嘤嘤哭泣。 「小姐,您别这样!」沁香抱着女子的手臂痛哭,「都怨苏月玖,都是因为她嫁进纪府后,公子才鬼迷心窍,不再重视小姐,小姐才会离开羽衣坊,罪魁祸首就是她!」 兰知绘倒在床上,闭眼不语,面上一片死灰之色。 「小姐,您不能放弃长公子,不能放弃羽衣坊,这些本来都是你的。」沁香替主子不甘,「奴婢这就去纪府找长公子,跟他说您病了,长公子一定会亲自来把小姐接回去的。」 「不要去,我就死,也不会去求他!」兰知绘冷冷道了一声。 「不、小姐您不能死,奴婢去找长公子,现在就去!」 「我说了,不许去找他!」兰知绘又道了一声,只是声音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决绝,似赌气一般。 「小姐您不用管了,奴婢去和长公子说上次的事冤枉了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沁香说着,站起来,将被子给兰知绘盖好,转身往外走。 兰知绘躺在锦被上,发丝凌乱,眸子里眼泪流出来,渗入锦被中,渐渐洇湿了一片。 沁香进了纪府,正好是晌午,于老将她带进出云阁,道,「姑娘稍等,公子正在和少夫人用午饭,老奴先去禀告!」 「不用了于老!」沁香俏脸带笑,比每一次来纪府都客气,「公子既然在吃饭,奴婢还是先不打扰了,等公子用完了饭,再说也不迟!」 于老点了点头,「也好,那劳烦姑娘和老奴去花厅里等候!」 「是,多谢于老!」沁香甜甜一笑。 沁香在花厅里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门一开,纪余弦走了进来。 沁香立刻跪下去,「奴婢有罪,特来请长公子责罚!」 纪余弦面色淡淡,邪魅的面孔不笑的时候显的高深莫测,缓步走向主位坐下,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淡声问道,「什么事?」 沁香不敢起身,跪着转了半个圈对着纪余弦,「公子,芳姝宴上少夫人醉酒的事,是奴婢做的,奴婢以为那是普通的黄酒,本拿来给少夫人暖身的,并不知道那就如此浓烈。而这一切,我们家小姐并不知情,后来见您生气,奴婢害怕,不敢说,我们小姐便替奴婢承担下来,都是奴婢的错,公子真的冤枉我们小姐了。」 男人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沁香一怔,听着男人敷衍的语气眉头微蹙,只得继续道,「公子,我们家小姐病了,病的很厉害,在客栈里住的不踏实,吃的也不好,奴婢看着心疼,所以瞒着我们小姐来,求公子网开一面,让我们小姐再回羽衣坊吧!」 纪余弦抬眸看过来,「病了?」 「是,病的很严重!」沁香立刻道。 「看大夫了吗?」 「看了,大夫说是风寒,但小姐喝了十多日的药总不见好,大夫说是郁结于心,气阻于胸才好不起来。」 纪余弦唇角勾了抹冷笑,「她气什么?不是我让她离开羽衣坊,是她自己要离开。」 沁香一慌,「不,我们小姐并没有气公子,是自责那日没有照顾好少夫人,又因一时糊涂,惹了公子生气。」 「她真的那么想?」纪余弦哂笑,女子的傲气他再清楚不过,恐怕就算杀了她,她也不会自责。 「长公子,我们小姐离开羽衣坊,什么都没带,如今流离失所,病卧在床,还被客栈掌柜嫌弃驱赶。她为了羽衣坊付出全部心血,如今落得这样,奴婢实在是心疼!何况,那日少夫人醉酒的确都是奴婢的错,和我们小姐并无关系,奴婢敢用性命起誓,我们小姐真的是冤枉的!长公子若还有气,就将奴婢赶出去,让小姐回坊里吧!」沁香凄声哭诉。 纪余弦眸色淡了但,半晌,缓声道,「羽衣坊坊主的位置还空着,你回去告诉你们小姐,她若想回去,现在就可以回去!」 沁香顿时喜极而泣,「是、多谢长公子开恩,奴婢这就去告诉小姐!」 「去吧!」纪余弦淡淡道了一声。 沁香跪在那里不动,小心问道,「公子不和奴婢一起去看看我们小姐吗?」 「我还有事,你照顾好她吧!」纪余弦声音轻浅。 「是!」沁香有些失望的起身。 「还有、」纪余弦抿了一口茶,淡淡启口,「你告诉她,我让她回羽衣坊,是因为羽衣坊有她十年的心血,也有我们十年相交的情谊,希望她珍惜,不要到最后将这一切都付之流水。」 沁香似懂不懂,点头道,「奴婢一定会转告小姐的!」 恭敬的告退出来,出了纪府,沁香急步回客栈。 ------题外话------ 谢谢昨天小伙伴的打赏,今天多更一些! 第108章 乔安身世 沁香回到客栈,听到开门的声音,兰知绘立刻坐了起来。 沁香快步走到床边,欢喜道,「小姐,恭喜你,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坊里了。」 兰知绘心头滑过一抹欣慰,面上却不漏,淡淡道,「他怎么说?」 「公子说,羽衣坊坊主的位置一直都给小姐留着,小姐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您要不回去,这坊主谁也做不了!」沁香故意用强调的语气道。 兰知绘面上这才露出一抹浅笑,「他真的这样说?」 「当然,奴婢怎么会骗您?」沁香坐在床边,眉目飞扬。 「那、他什么时候过来接我们?」兰知绘指尖抿着锦被上的花纹,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沁香面上笑容一僵,低头给兰知绘抻了抻被角,讪讪笑道,「公子有事要去忙,咱们自己回去,方才奴婢上楼时和车夫已经交代好了,现在就在楼下等着小姐呢!」 兰知绘眸光一闪,唇角的笑容也淡了几分,「你有没有和他说我病了?」 「说、了」沁香讷讷道,「可能是长公子实在是太忙了,等不忙了,一准去坊里看您!」 兰知绘面上的笑已经完全消失,方才还有些雀跃的心也彻底沉了下去,手指紧紧攥着锦被,指尖一直扎进棉花里去。 「小姐,奴婢这就收拾东西,您先歇一会,等下咱们就回去!」沁香起身道。 兰知绘淡淡点了点头,「嗯!」 当日下午,兰知绘便回了羽衣坊,坊里听说坊主回来了,高兴出来迎接,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些意味。 所有人都听说,因为少夫人的事,兰知绘将这坊主辞了,她们还道兰知绘果真清傲,没想到,这没多久,竟然自己又回来了。 当然也有平日里和兰知绘关系好的绣娘,高兴的前后张罗,簇拥着兰知绘进坊。 只是再一次踏入羽衣坊,兰知绘的心境和之前已经大不一样。 至少从前的心静、淡然和那股子与世无争的心情没有了。 …… 自从官府贴了关于科考的公示以后,苏九就觉得乔安有些不对劲,总是站在帐台头出神,神思恍惚,偶尔出门看到那些告示总会不由自主的停下来。 过了一日,苏九看到乔安将平日里看的那些书都烧了。 这日午后,店里不忙,苏九将乔安叫去了后房。 坐下后,苏九直接问道,「安爷,你怎么了?」 乔安一怔,淡淡笑道,「没事儿,最近店里太忙,大概有些累了!」 「不对!自打官府出了告示以后你就不对劲。」苏九直直的看着他,「安爷,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乔安握着茶盏,低着头涩然一笑,「真的没什么事儿,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我父亲是个教书先生,一直想考举人,进入仕途,齐家报国,可一直未如愿。我自幼读书,受他影响,也一心想要考状元做官。也许还算有几分天赋,二十二岁那年我参加乡试,考了徐州第三名,中了举人,全家欢喜,我也是自信十足,等着三年后进京参加赶考,一举夺魁,从此完成我父亲的心愿,也实现自己的抱负!」 想起前事,恍如隔世,如今科举做官这些事都再和他无缘了。 苏九问道,「后来呢?你为什么会来玉壶山?」 「后来、」乔安神情黯下去,低沉道,「我家里出了事,我身上背了两条人命,不得不逃命,一路上惊恐恍惚,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儿,看到大当家时,才知道自己竟然到了玉壶山,到盛京城下!」 大概他心底还是嚮往着进京赶考的,所以糊里糊涂便朝着盛京的方向来了。 这个苏九到是听乔安说过,说他杀了两个人,才逃命出来。 「安爷,你若真想参加科考,我可以想办法!」苏九沉思道。 乔安摇头,「参加科考是很严格的,祖籍、出身、品行,都要调查,外地的学子入京还要有地方官和学院的举荐信,我的名字一报上去,人家一查我身上背着人命,马上就把我抓起来去砍头,怎么会让我参加科考?」 「背着人命怕什么,我们哪个身上没有人命?」苏九不在意的道了一声。 「咱们后来杀的都是强盗恶人,没人追究,自然无事。可我杀的是普通百姓,而且肯定入了案的,自是不同。」乔安颓唐道。 苏九想了一下,问道,「安爷,你为何杀人,杀的什么人,能不能和我详细说一下?」 乔安低着头,微微闭着眼睛,神色痛苦,似极不愿想起那些事,良久,才缓缓点头,「和大当家说了也无妨。」 苏九给他倒了一杯茶,「你说!」 乔安握着茶盏,手微微颤抖,想了一下,才低低道,「我十四五岁的时候,父亲得了急病去世了,不过一年,母亲也随父亲去了。我祖上是做官的,留下还有一点薄产,家里有一个老管家每日照应我起居。二十一岁那年,媒人去我家里,给我说了一桩亲事,我当时一心读书,对于亲事并不上心,老管家却上心的很,看了那女子的画像后,将亲事应了下来,给了对方不少的聘礼。年底,我和那女子就成亲了。」 「成亲后,我二人也算相敬如宾,我每日读书,她照应家里家外,很是贤惠,我对她渐渐也有了些夫妻情谊,分外体贴爱护。转过年便是乡试,我和几个同窗好友一起去徐州参加考试,考试后又在那等着发榜,一留便是月余。我考了第三名,中了举,欣喜若狂,一路乘马车急奔回家,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乔安说到此处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我日夜兼程,到了家时正是半夜,一进屋便看到她同一个陌生的男子躺在床上,衣不蔽体,惊慌失措。我当时似被人捅了一刀,满腔的血都凉了下去。她哭着告诉我,她同那男子本是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只是男子家中穷苦,她家里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后来她爹看中了我家里那点财产,所以逼着她嫁给了我。她成亲后,那男子依旧对她痴心不忘,我赶考时,男子跑到我家里做工,两人一时情不自禁,夜里就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我当时心中狂喜全部化成了愤怒,又看到两人裸身噁心的样子,一时被怒气沖昏了头,拿起桌案上的刀就对着两人砍了下去。等到两人倒在血泊中,我才猛然惊醒自己杀了人!」 「家里的老管家听到声音过来,也吓傻了,匆忙给我收拾了行李,推着我往外走,要我躲起来,赶紧逃命去。」 「我在城门的墙角下躲了一夜,次日一开城门就跑了出去,一路慌不择路的逃命,最后到了玉壶山。」 说到最后,乔安声音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后来我也打听过那边的消息,老管家在我离开后的两年已经死了,我家已经荒废,而那两人的消息却没打听到。大概没找到凶手,案子便不了了之了。」 苏九却似想起了什么,眉头紧皱,眼珠咕噜乱转,突然抬头问道, 「安爷,你的字是什么?」 读书人一般都是有名,有字。 乔安不解苏九为什么问这个,却回道,「字玉修」 少女露出恍然的表情,突然起身,快步往外走。 到是乔安一愣,看着少女迅速消失的身影,微微皱眉,这是怎么了,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乔安不解,但心里的事全部说了出来,觉得轻松了不少。 苏九出了酒楼,招呼长欢道,「赶快上车,咱们出城。」 两人坐在车辕上,长欢问道,「老大,咱们去哪儿?」 「出城,去玉壶山!」 「好咧!」 长欢一扬马鞭,两人驾车向着城门而去。 出了城门,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两人马不停蹄,一夜未眠,次日一早,到了之前苏九和纪余弦去靖州时吃面的那个小面馆。 天刚亮, 面馆里的男人刚刚开门,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的刀疤,将他一张本俊秀的脸分开,显得格外狰狞。 「客官这么早!」男人打了一个哈欠,将苏九和长欢两人迎进去,笑道,「灶膛还没点火,您二位吃点什么,要多等一会儿!」 说罢向着后院招呼道,「孩儿她娘,来客了!」 「来了、来了!」女人抬手往后抿着额前的碎发,笑着小跑出来,温和笑道,「两位客官早!」 一边说着,拿起抹布将最前面的一张桌子板凳都擦干净! 苏九在这夫妇身上一扫,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们可认识一个叫乔安的人?」 她话音一落,两人脸色剧变,直愣愣的看着苏九。 此时后院突然传来一阵呵呵冷笑,之前苏九也见过的那个老妇人一撩后门的帘子蹒跚走了进来,苍老的脸上嘴唇微微颤抖,仰天道,「报应,报应!老天有眼,玉修他终于找人来报仇了!」 说罢,激动的看向苏九,一指那夫妇,颤声道,「就是他们,就是这对姦夫淫妇,你杀了他们为玉修报仇吧!八年了,他们该得到报应了!」 「娘!」女子喊了一声,眼泪霎时涌出。 苏九松了口气,这就对了! 长欢却看的迷糊,扯了扯苏九的袖子,低声问道,「老大,玉修是谁?」 苏九侧头,「就是安爷!」 长欢猛的瞪大了眼,似乎明白什么了。 妇人跌坐在椅子上,嘤嘤痛哭,女子跪伏在她腿上也跟着涕泪横流,旁边男人一脸铁青,沉声道,「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乔安,你们两位若是来替乔安报仇的,就尽管动手吧,只是我们的孩子是无辜的,求两位放她一条生路!」 此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揉着眼走出来,似被哭声惊醒,软声问道,「爹,娘,你们怎么了,哭什么?」 那老妇人擦了一把泪,看向苏九,「这位公子是玉修的朋友吗?这些年他去了哪里,他还活着吗,过的好不好?」 苏九点头,「我这次来,就是带你们去见他的!如果你们愿意亲自向他赔罪,就和我走吧!」 几人都是一愣,老妇人激动问道,「玉修真的还活着?他在哪儿?」 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他们一直都认为乔安已经死了。 「对,他还活着,就在盛京城内,你们可愿去见他?」苏九问道。 男人和女子惊讶的对视了一眼,沉思一瞬,缓缓点头,「好,劳烦公子带我们去见他,之后如何赔罪,我们都无怨言!」 老妇人缓缓起身,「这句话说的还算是人话,只要玉修原谅了你们,从这开始,我也原谅你们!」 女子目中一喜,「娘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收拾一下,关上门,我和你们一起去!」老妇人道了一声,看向苏九,「劳烦公子带着我们一家人走一趟。」 「好!」苏九重重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只带了一些吃食,因为那妇人年纪大了,怕路上颠簸身体受不了,所以在马车内铺了一层厚厚的褥子,夫妻两人将妇人搀上去,随后抱着女儿上车。 苏九和长欢依旧赶车,早饭也没吃,又奔着盛京城的方向返回。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盛京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城门刚要关闭,长欢用力的甩了一下鞭子,马车加速,直接进了城。 一路上马车里的一家人都很安静,偶尔小姑娘会好奇的问他们要去哪里,女人讷讷回一句,便不说话了。 此时进了城,几人低头坐着,更加紧张。 马车在酒楼门前停下,天已经彻底黑下来,苏九打开车门,让长欢扶着老妇人下车,带着一家人往酒楼里走。 女人拘谨的抬头看了看富贵气派的酒楼,面上越发的慌张,紧紧的握着自己女儿的手跟着苏九身后。 此时正是饭时,大堂里坐满了人,人声喧譁。 伙计见苏九进来,忙恭敬请安,「公子来了!」 「安爷呢?」苏九一扫帐台后空空的椅子问道。 伙计四目一扫,挠头道,「方才还在这,这一会儿大概去楼上了吧!」 「行,你忙去吧!」 大堂里喧闹,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苏九让长欢去找安爷,一人带着他们进了帐台后的房间。 老妇人、夫妻两人,加上一个孩子在椅子上坐下,不安的等待着。 老妇人到是比开始平静了不少,四下看了看,笑道,「玉修就在这里吗?他在这里做工?」 苏九让下人送了茶和点心进来,道,「安爷是这里的掌柜!」 几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乔安竟然在盛京城里开了这么大一个酒楼。 老妇人抹泪道,「好,真好!玉修就是有能耐,到哪儿都能出人头地,以前还中过举人,若不是出了事,兴许现在早已做官了!」 一边说着,又嘤嘤哭起来。 旁边女人挨着自己男人坐着,手指绞着粗布麻衣的衣角,低头默不作声。 很快门外传来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乔安穿着一身浅灰色的长袍走进来,面容周正儒雅 ,看到屋子里这么多人,微微一怔,目光落在苏九身上,「大当家的你终于回来了!」 他话音落地,所有人倏然抬头看过来,老妇人更是颤巍巍起身,激动道,「玉修,你还认得娘吗?」 当年两家结亲后,乔安自己没有父母,对岳丈岳母当自己的爹娘一样孝顺,老妇人被儿子打骂,都是乔安接回家里照应,老妇人也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所以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她最生气! 女人和她的男人也站了起来,目中含泪,愧疚、惊讶的看着乔安。 乔安一下子呆在那! 本以为对方都死了,八年后,终于相见! 八年了,女人早已不是当初如花似玉的模样,鬓角染霜,面色发黄,眼尾起了褶子,满是沧桑岁月的痕迹,她旁边的男人也不再是清秀俊俏的年轻公子,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像是一条长而深的沟壑,隔开了八年前和八年后。 女人和男人缓缓对着乔安跪下去,「玉修,是我们对不起你,今日终于能向你来请罪!」 一边说着,女人已经泣不成声。 当年两人是夫妻时,乔安对她的好,她都记得,是她糊涂,才做出这种违背天良的事,这些年,她没有一刻安心过,如今终于能亲自跪在他面前认罪。 乔安满目震惊,踉跄后退一步,哑声道,「你们、你们没有死?」 老妇人哭道,「他们该死,老天却让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受罪还债!」 女人摇头哽声道,「那一夜,我和云郎中刀昏迷,老管家也以为我们死了,在门外坐了一夜,次日一早叫了下人去买棺材,棺材买来,我就醒了,老管家见我没死,忙又找人去请大夫。就这样,我和云郎都活了下来!」 乔安毕竟是个书生,年轻没多少力气,当时又气又乱,拿了刀一人砍了一刀看到血就吓懵了 。 其实两人的伤口都不深,女人被扎的一刀在肩膀上,男人稍重一些,被砍在脸上。 「把我和云郎救醒后,老管家就派人出去找你,可是却再也没找到。」 女人说到这儿,后来的事便没再继续。 怎么说? 说她后来和她青梅竹马的云郎又成了夫妻,因为被乡里唾骂,便离开了家乡,四处流浪,最后到了玉壶山? 这些话,她如何说的出口。 而她不用说,乔安看着两人的状态,和那个吓的缩在老妇人怀里的小姑娘,也猜到后来发生了什么。 乔安一时万千心绪上涌,竟也不知开口说什么! 当年女人背叛了他,害的他背井离乡,四处逃命,后来落草为寇,做了八年的山匪。而这几年,他也一直以为他们被他杀了,恨意也渐渐的消了。 如今知道他们没死,也没了当初的恨和怨,那时候他们都太年轻,做事冲动,所以一起做下这样的后果。 长长吁了口气,乔安仰头,心潮翻涌,心绪难平,却又觉得自己平静了! 仿佛到了现在,所有的事终于有了一个结束。 「你们都起来吧!」乔安淡淡道。 「玉修你打他们几下吧,娘知道你受苦了!」老妇人掩面哭泣。 女人和男人也跪在地上不动。 「起来吧,我当初以为自己把你们杀了,所有的恩怨抹平,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恨了。」乔安淡声道。 夫妻两人这才缓缓起身,「是我们对不起你!」 乔安问道,「老管家走的时候可好?」 其实这些年来,他心中最不安的就是觉得对不起老管家,那时候他是个书呆子,年轻不懂事,又吓坏了,所以只顾逃命,却没想过老管家会不会受牵连。 「嗯,我伺候他去世的,没什么病痛,只躺了一天就走了,只是心里挂念你,临走前昏迷了还一直念着少爷。」女人垂头低低的道。 乔安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潸然泪下。 苏九走过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乔安微微点头,深吸了口气,明白人死不能复生,他能做的就是回去,在老管家坟前烧些纸,告诉他自己还活着,活的很好!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从此我们恩怨两断,再没有关系。」乔安淡声道。 他八年流离,从有大好前程的举人变成山匪是因为他们,家破人亡是因为他们,可当年他两刀下去,也算恩仇尽泯了,以后再见便是陌生人。 「是,多谢你能原谅我们,今日有你一句话,下半辈子,我们也能过的踏实些了!」男人低着头道。 乔安转过身来看向苏九,「明日我就启程回徐州,一是给我们老管家上坟,二是找到我当年的恩师,他应该还记得我,我需要他给我写举荐信,入京赶考!」 既然他当初杀的两人没死,那也就没有什么人命官司,他还可以做为举子入京。 这对他来说也算是意外的惊喜! 苏九点头,「明日我让阿树备两匹快马,再派一个镖师跟着你回去。」 徐州离盛京有十日的路程,若是快马加鞭,半个月可以来回,误不了赶考。 乔安点了点头,对苏九深深一揖,郑重道,「大当家再造之恩,乔安永生难忘!」 「不需如此!」苏九抚着乔安起身,眸光清澈,「你准备一下,我现在就去镖局找阿树!」 苏九说着要走,却被乔安拦住,「大当家,我看您还是先回一趟纪府吧,昨夜,纪府的人快把整个盛京翻遍了!」 苏九一怔,倒吸了口气,她怎么把纪余弦给忘了? 乔安轻笑了一声,「您一句话不说就走了,纪长公子来了酒楼两趟,我也不知道您去做什么了!」 「嗯!」苏九点头,「我先回家,让长欢去镖局里找镖师明日送你出城,还有这一家人,今日太晚了,给他们找个客栈先住下,明日一早让长欢送他们回去!」 「放心吧,我会安排的!」乔安颔首。 苏九一切安排妥当,才急忙回纪府。 天已经黑透了,纪府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将门前照的暗影重重。 苏九进了出云阁,于老先看到,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少夫人您回来了!」 苏九问道,「纪余弦呢?」 「公子在书房呢,少夫人过去吧,公子昨晚一夜没睡,若是发脾气,少夫人担待些!」于老道。 苏九抿唇笑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门口锦枫站着,看到苏九微皱的眉头顿时展开,喊了一声,「公子,少夫人回来了!」 苏九手放在木门上,转眸看向锦枫,心虚道,「他现在心情怎么样?」 锦枫讪讪一笑,「下午有三个管事挨了骂,晚饭没用,大概、不太好。」 纪长公子,是盛京城里有名的优雅贵公子,很少有人见过他发火,今天那三个管事有幸见识到了,出门的时候还哆嗦着。 苏九深吸了口气,「那我还是不进去了,回去睡觉,明天早晨再来!」 她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浑身都快颠散架了,又困又饿,要是进去后再被他训,还能不能活了? 反正纪余弦已经知道她回来了,不用再派人出去找了。 苏九说了一句,返身就要回栖凤苑。 「少夫人!」 锦枫忙将苏九拦住,「少夫人留步,您千万不能走,您回去睡觉了,咱们一夜都不用睡了,昨晚属下就没睡,求您体谅!」 看着锦枫可怜兮兮的脸,苏九嘆了口气,「辛苦了,你回去休息吧,我现在就进去,有什么事我自己担着!」 锦枫立刻一笑,「多谢少夫人!」 苏九挥了挥手,推门进了书房。 屋子里灯火安静,炉香裊裊,纪余弦一身暗红色长袍姿势轻懒的依靠在软塌上,手掌托着一卷古书,静谧如画。 窗外芭蕉剪影斜斜入内,映在他俊魅妖异的面孔上,平添几分朦胧高华。 听到有人走进来,男子头也未抬。 苏九故作淡定的走过去,倒了茶水转身坐在矮榻上递给男人,笑道,「长公子喝茶!」 男人面容无波,温淡如常,似未听到。 苏九讪讪收回手,自己把茶咕咚咕咚喝了,轻咳一声道,「听说长公子夜里没吃饭,我也一日没用饭,饿的很,不如我们作伴去吃个饭吧!」 男人依旧不理。 苏九把茶杯放下,微微靠近男人,歪头看着男人墨黑的长眸,「生气了?我昨天有急事出城,没来得及告诉你,况且我一个人来去惯了。」 说完主动将出城给乔安寻找他以前妻子的事说了。 「是不是太巧了,咱们吃饭的那家面馆,竟然就是乔安以前的妻子开的,乔安一直以为自己把他们杀了,他们也都以为安爷死了,整整八年才相见。」 苏九自顾说着,男人依旧不说话。 苏九咬了咬唇,探身过去,仰头亲在他的红唇上。 每次他一生气,她只要亲一亲,他肯定就不会气了。 男人唇瓣微凉柔软,带着浅浅水莲香,异常的可口,苏九闭上眼睛,轻轻吮咬。 大概是真饿了,苏九吻的渐渐急切,撑着矮榻的双臂也变成了抱着男人的腰身。 男人手中的书滑落,一双妙目漆黑如夜,目光浓稠的看着吻他的少女。 得不到男人的回应,苏九有些急了,张嘴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男人闷哼一声,揽着少女的腰身将她压在身下。 苏九睁开眼睛,盈盈水眸中映着男子漆黑的双眸,撩起眉梢英气一笑,「不气了?」 男人轻轻勾唇,眉眼如画,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点苏九胸口,「什么时候我才能落在你这里,被你时时刻刻的记着?」 苏九皱了皱眉,似懂又不懂。 男人嘆了一声,吻温柔的落下来,细嚼慢咽的吻着她的唇舌,低低问道,「饿了?」 苏九点头。 「想吃什么?」男人声音低哑,性感磁性。 你! 苏九嘴里含着这个字,差点吐出来,忙转口道,「什么都行!」 饿急了,什么都可以吃! 男人一手托着她的腰身,将苏九抱了起来,抬步往外走,淡声道,「先餵饱了你,晚上再罚你!」 苏九懒懒的趴在他肩膀上,愁苦道,「我一夜没睡,长公子饶了小的吧!等小的睡好了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纪余弦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暧昧道,「做牛可以耕地,做马可以骑,你能做什么?」 苏九自是不懂这些荤话,立刻道,「我能做的多了,杀人放火,拦路抢劫,占山为王、」 苏九骄傲的说了一大串。 纪余弦胸口鼓动,转头在少女耳侧亲了一口,低低道,「我只想夫人为纸,我为笔,做一副春深入宵画。」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边,苏九腹下突然升起一股燥热,她偏头躲开男人的靠近,看着廊外含苞欲放的桃花,抿唇无声轻笑,春天要来了吧! 她做山匪时,最盼望的就是冬天过去,春天到来。 惊蛰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纪余弦命人改造的出海上船已经快竣工,而船员的训练也已经转移到河边开始海盗实战训练。 乔安走了已有十日,算算也差不多快回京了。 自从乔安走后,苏九便把长欢派去了酒楼做掌柜。 长欢不能每日再跟着苏九,纪长公子最是高兴,终于去了一件心事。 让苏九没想到的是,长欢在经商方面似极有天赋,将酒楼打理的井井有条,生意越发红火。 夜里长欢回纪府,苏九开始教长欢认字,看帐本。 长欢小时候学过字,这些年没用也还记得,所以学起来飞快。 乔安回来也要专心准备科考,不可能再管酒楼的事了,酒楼的生意以后也许就全部交给长欢了。 另外,酒楼里太吵,不适合读书,苏九打算再找一处安静的院子,给乔安读书用。 这日纪余弦一早出去查帐,苏九也没去书房,去街上转了一圈给乔安找院子。 浣洗房里,秦嬷嬷拿着一件织锦披风交给管事的小丫头,「乔管事,这是少奶奶的披风,奴婢已经洗好了,听说少奶奶急着要,麻烦您跑一趟给送去吧!」 当初被苏九升为管事的小丫头叫乔雁,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活,点头道,「好!」 乔雁虽然如今是管事,但毕竟是刚进府的下丫鬟,为人单纯忠厚,做了管事也经常帮着浣洗院的下人干活。 秦嬷嬷余威仍在,乔雁不敢不听,忙将披风接过来,「好,奴婢马上就去!」 秦嬷嬷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有劳乔管事!」 乔雁自浣洗院出来,来到栖凤苑,站在门口向着里面张望。 她现在虽然是个管事,但从进了纪府就呆在浣洗院,对外面既陌生又敬畏,踌躇不敢进门。 正犹豫间,苏九正好自外面回来。 看到乔雁,出声问道,「什么人?」 乔雁吓了一跳,慌张转身,见是苏九立刻低下头去,「奴婢见过少夫人!」 苏九问道,「有事?」 乔雁忙将手里的披风捧着递上前,「这是少夫人的披风,下人洗好了,奴婢给送过来。」 苏九顺手接了过来,道了一声谢,笑着看着紧张的小丫鬟,笑道,「你是上次在浣洗院里挨打的那个小丫头吧?」 也许是苏九没有主子那种高高在上 的严厉,乔雁听到苏九一笑,也不在那么害怕,抬起头来甜甜一笑,「少夫人还记得奴婢?奴婢一直想来谢谢您,可是身份低微,又没什么能孝敬少夫人的,所以一直没敢来!」 「客气了,举手之劳!」苏九笑了笑。 「少夫人有事尽管吩咐,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好,我知道了!」 「奴婢退下了!」 小丫鬟走了以后,苏九才拿着那披风进了栖凤苑。 栖凤苑里极其安静,奶娘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几个小丫鬟无事坐在廊下打盹。 苏九进了寝房,随手将披风扔在矮榻上,见矮榻上有一本酒楼的帐本,大概是昨天长欢忘在这里的。 苏九盘膝坐在矮榻上,随手拿起来翻看。 正是午后,春阳明烈,阳光晒进来,苏九看着看着便开始犯困,闭上眼睛歪在软枕上便睡了过去。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丫鬟冬雪看了这边一眼,道,「少夫人大概再午睡,起风了,我去把窗子关上,免得少夫人着凉!」 说着往这边走,到了窗下见苏九正躺在软塌上,旁边放着一本帐本和一件叠好的披风。 冬雪扫了一眼,随即将窗子紧紧关上。 回到廊下,冬雪道,「奶娘说晚上要给少夫人做水晶羊肉汤,咱们去剥菱角吧。」 「天还早呢,着什么急?」秋葵懒洋洋的道。 「快走吧!让人看到你这副惫懒的样子,又以为咱们伺候少夫人不精心,公子可是要罚的!」冬雪拉着她们几人起身。 一听这个,秋葵几个丫鬟才起身往后面厨房里走。 院子里没了人声,越发的安静下来。 春风中,阳光柔和,唯有一道光线格外的炽烈,从苏九寝房外的一颗海棠树上射出来,直直的透过窗子射进屋子里,落在那披风上。 细看之下会发现树杈上放着一块琉璃灯片,放的位置和角度正好将光线折射进苏九的窗子里。 很快窗纸便被灼出一个口子,炽热的光线落在披风上,披风迅速的燃烧起来,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遮了烟火气,随即将软塌上的锦裘软枕以及旁边的帐本都烧起来。 长欢吃了午饭后总觉得心神不宁,酒楼里人多,几次都差点撞在客人身上。 小伙计开玩笑道,「欢爷,您今天这是怎么了,走了魂似的?」 长欢咧嘴一笑,回到帐台后,想着也许是不在苏九身边所以心里不踏实,正要拿出帐本来翻看一眼,找了几个地方没找到,才猛然想起昨晚把帐本落在纪府了。 正好有了理由回去见苏九,长欢叫了个伙计看着酒楼,一人出了门往纪府里去。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顶级盛婚:影后,宠入骨》素包子/着 牧宁,华国皇者家族的后裔,俊美的像个妖孽。 传闻:这位太子爷不仅沉默寡言还闭门不出,是个社交恐惧症? 什么鬼?! 这是一篇豪门贵公子的追妻文。 这是一篇行走在娱乐圈的甜宠文。 这也是一个重度颜控,一不小心就招惹上了一个看似无害的某妖孽的故事,当妖孽蜕变,某人想要拍拍身上的尘土潇洒离去? 呵呵,怎么可能! 【摄影棚内】 出了名的深度洁癖大总裁牧宁,看着刚刚拍完打戏的李檬,在众目睽睽之下拍了拍自己修长的双腿:「小檬,来,坐这里。」 众人闻言脸色遽变,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抬眸,笑了笑:「你说什么?」 他一脸认真:「椅子上有灰尘,坐我腿上。」 李檬「。…。」 这小子! 第109章 幕后凶手 此时,苏九房里的火已经烧起来了,苏九心里知道身边着了火,灼的她身上疼痛,可是她怎么也挣不了眼,身上甚至使不了半分力气。 火烧到手指,苏九用力的从软塌上滚了下来。 外面院子里一片寂静,窗子关的严,烟气跑不出去,没有人发现失了火。 屋子里已经是浓烟滚滚,火烧着软塌噼里啪啦作响,火苗极快的蔓延,很快烧到窗子上,雕花涂漆的木窗呼啦一声便着了起来,浓烟窜了几丈高。 终于有人发现失火了,看清了是栖凤苑院子里冒出来的烟,惊声大喊,「走水了,走水了,救火啊!」 这一声嘶喊,半个院子的人都听到了,急忙向着栖凤苑狂奔。 整个栖凤苑浓烟瀰漫,下人奔走,嘶声呼喊, 打水的打水,扑火的扑火,乱成一团。 混乱中,一只白嫩的手伸到海棠树上,拿走了琉璃片,随即转身没入杂乱的下人中。 奶娘从厨房出来,见是苏九的房间,脸色大变,急急忙忙往这边跑,「小姐、小姐在不在房里?」 冬雪道,「奶娘别慌,上午少夫人出门了,应该还没回来,要是在屋子里,一定会喊的。」 秋葵在旁边,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嘴唇嚅了嚅,却没说话。 冬雪瞥过去,道,「快去打水救火吧,愣着做什么?」 秋葵挑了挑眉去帮忙打水了。 奶娘依旧惊魂未定,在那来回的转圈,「我这心里怎么慌慌的,不行,我要进去看看!」 说着就要往门里沖,冬雪一把将奶娘拉住,「奶娘,您不能进去,万一您进去后被砸在里面,少夫人回来看到还要进去救您,不是白白受伤!」 奶娘脸色惶白,心神不定,恍惚道,「对,你说的对!」 于老闻声赶过来,看到着火的房间,一向镇定肃严的面上满是惶急,抓住一个提着水桶的小厮问道,「屋子里有没有人?」 小厮熏的满脸漆黑,慌张摇头,「没有,没听到人喊救命!」 于老放了那小厮,眉头紧皱,上前几步查看。 此时长欢突然自人群中闯了过来,看着火势沖天的房间,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随手抄过旁边一人的水桶,对着自己的头浇下去,随即纵身往寝房飞奔而去。 奶娘大惊,大声喊道,「长欢,长欢?」 长欢却似根本没听到,一脚踹开已经烧着的木门,没有任何犹豫的飞身而入。 满屋浓烟,烈火炙人,长欢脑子里一片空白,惶恐的喊道,「老大、老大你在哪儿?」 他身上衣服被烧着,却似没感觉一般,只胡乱而惶急的在屋子里寻找。 「老大、老大!」 床上没有人,榻上也没有人,只有满屋子的火,少年双目通红,嘶声大喊。 突然「咕噜」一声轻微的水声,有微弱的声音传过来,「长欢,小爷在这儿!」 长欢面露狂喜,急奔过去,伸手将正烧着的屏风推开,只见后面一浴桶,苏九从水里出来,露出一个脑袋来,被烟一呛,伏在桶边低咳。 长欢奔过去,一把将苏九抱在怀里,哭道,「老大,你吓死我了!」 苏九抬起头来,立即惊声喊道,「长欢,你身上着火了!」 一边说着,撩起沐桶里的水往长欢身上泼。 长欢半跪在木桶外,手捧着苏九的头,含泪看着她,「没事儿,只要老大没事儿就好!」 苏九无力的靠在他肩膀上,「行了,咱俩别在这叙旧了,再呆下去,房梁就要塌下来了,带我出去吧,小爷一点力气都没有!」 长欢伸手将苏九从水里抱出来,「老大你怎么了?」 「中了道了!」苏九冷道一声。 在冷水里泡了这一会,她脑子里已经清明了不少,不像开始那样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仍旧浑身没有力气。 「我带你出去!」长欢将苏九背在身上,向着门口冲出去。 这时,纪余弦刚刚进栖凤苑。 看到沖天的大火,男人脸色剧变,声音带着微微的颤音,「少夫人呢?」 于老眉头紧皱,他本来以为苏九不在房中,可方才长欢直接沖了进去,到这会儿没出来,似乎有些不对。 纪余弦脸色苍白,凤眸中透着几分慌张,纵身往火里急奔。 锦枫闪身拦在他面前,「公子,让属下去吧!」 「让开!」纪余弦随手一挥,周身寒气逼人,竟将锦枫推出一丈远,猛地向着烈火中扑去。 「长公子!」于老惊喊一声。 靠的近了,热气炙人,纪余弦还未进门,就看到一道黑影扑了出来,纵身一跃猛的扑在地上。 众人都是一惊。 「苏九!」纪余弦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本能的冲过去,欲将苏九抱起来。 长欢头发被火燎了,身上也着着火,却一把将滚落在地的苏九抱在怀中,像是野兽护着自己的孩子一般,警惕而阴狠的看着要靠近的纪余弦。 相对于长欢的狼狈,苏九反而好很多,浑身湿透,水淋淋的,靠在长欢怀里不断的打哆嗦,刚才炙热,这一会又冰冷。 刚刚初春,风还是很刺骨的。 看着苏九,纪余弦只觉浑身僵住的血又缓缓流动,半跪下去,皱眉看着少女,「苏九?」 锦枫和于老都围上来,撩了水将长欢衣服上的火星浇灭。 长欢惊魂未定,紧紧抱着苏九,哑声道,「谁也别碰我们老大!」 奶娘跑过来,哭道,「小姐、小姐你怎么在屋里,你怎么样?」 苏九牙齿打颤,「冻、冻死小爷了!」 奶娘拿出绢帕手忙脚乱的给苏九擦脸上的水,不知是后怕还是慌张,手抖的不成样子。 纪余弦看向长欢,沉声道,「把她给我吧,她似乎有些不对,你身上的烫伤也需要赶快上药处理,放心,我不会伤害她!」 长欢直直的看着男人,跳的剧烈的胸口渐渐平息下来,恢复了几分清醒,缓缓点头,将苏九交给纪余弦。 纪余弦立刻伸臂抱住,身上的披风将苏九一裹,大步往外走,边走边淡声吩咐道,「于老,带长欢去看大夫。」于老看着长欢微微皱眉,少夫人身边的丫鬟怎么变成了男子? 见纪余弦似是早就知道,于老也不多问,应了声,让人扶着长欢去找顾神医。 奶娘和锦枫立刻跟上纪余弦。 院子里,冬雪站在廊柱后,目光幽幽的看着纪余弦带着苏九离开,眉头紧皱,手心里紧握着一片琉璃,扎的手掌刺痛。 「纪余弦、」苏九窝在纪余弦怀里低声喊他的名字。 「嗯、」男人声音干哑,带着些梗塞。 「我中的是迷药!」苏九无力的道。 纪余弦点头,「怎么起的火?」 苏九微微摇头,「不知道,我睡着了,醒了的时候屋子里就已经起火了,我动不了,知道自己中了迷药。」 「我知道了,你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纪余弦低头头,亲了亲苏九的眉眼,声音低柔。 「长欢呢?」苏九半阖着眼睛问道。 「他伤的不重,只是一些皮外伤,已经去顾老头那里上药了!」 苏九这才安心下来,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进了主院,纪余弦让奶娘和锦枫在外面守着,一人抱着苏九进了寝房。 苏九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浑身冰凉,纪余弦将她衣服脱后,泡进澡房的热水中,抱着她泡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将她身上的寒气逼退,才起身用浴巾裹了她玲珑柔软的身子放在床上。 苏九睡的沉,纪余弦自书架上取了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丹药,在唇里抿开,餵到苏九嘴里。 男人在床边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出去。 「公子,小姐她怎么样?」奶娘正在门外焦急的等着,见纪余弦出来立刻上前问道。 「已经睡着了,身上我检查过,没有伤!」纪余弦淡声道。 「万幸,感激上苍保佑!」奶娘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 纪余弦深邃的长眸浅浅扫过面前这个妇人,道, 「从今天起夫人搬到主院里来住,奶娘也过来伺候吧!」 「是、是!奴婢一定精心侍奉!」奶娘忙低头道。 此时锦枫自外面回来,对着纪余弦微一点头。 纪余弦瞭然,转眸看向奶娘,「你进去吧,一刻不离的守着夫人。」 「是!」奶娘心中惦记苏九,迫不及待的推开门进了卧房。 纪余弦和锦枫转身往书房里去。 书房里于老也在,恭敬的侍立在一侧,回道,「长公子,栖凤苑的火已经灭了,少夫人的寝房,旁边花厅都已经烧毁。」 「查出了什么?」纪余弦未走到桌案后便急声问道。 锦枫先出口道,「属下方才带着几个轻功不错的侍卫已经悄悄搜查了府内从上到下的房间,在浣洗院秦嬷嬷的房间里搜出了这个。」 锦枫说着将两个纸包放到桌案上。 纪余弦先打开第一个,放到鼻子下闻了一下,是迷药。 第二个纸包要大一些,打开后里面是浅黄色的粉末,纪余弦眸子微微一眯,捏了一点放进热水中,只听嗤的一声,冒出一股白烟,随即汩汩冒了几个泡。 是白磷! 于老上前一步,道,「老奴查过了,今日少夫人回府时,浣洗院新升的管事来给少夫人送了一件披风,随后少夫人便带着这件披风进了房间。」 如果披风是被白磷水泡过,之后晒干后,白磷残存在披风上,可到了一定的温度才会燃烧。 「老奴也已经盘问过栖凤苑的下人,他们当时正在花园里除草,不过有人曾经看到少夫人卧房的窗子外有亮光闪烁。」 锦枫道,「属下在栖凤苑叫冬雪的丫鬟房间里找到一盏琉璃灯,只是那灯坏了,缺了一角。」 说到这里,起火的原因基本已经找到了。 那披风里有白磷和迷药,被窗外射进来的光烧着后,一点点燃烧,迷药先散发出来,苏九在睡梦中就中了毒。 好精巧的布局! 而且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苏九不在房内,如果不是长欢突然回来,不是苏九挣扎着躲进浴桶,恐怕苏九就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就被烧死了。 没有任何痕迹,毕竟披风也已经被烧完了,根本无从下手去查失火的原因。 秦嬷嬷,冬雪…… 这两人都因为苏九被惩罚过,但还不至于这么默契的做这样一个局,背后的人,昭然若揭。 纪余弦眸光一层层冷下去,寒若冰霜,淡淡道,「把谢盈叫来!」 锦枫正要应声,于老突然道,「公子,证据虽有,可是如果秦氏和冬雪咬紧牙关不承认是二少夫人所为该如何?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这件事和二少夫人有直接的关系!」 「那我直接要她死!」纪余弦眸子浅眯,透着弒杀的冷芒。 「公子,这件事秦氏会不会承认是二少夫人做的不能确定,退一步讲她真的承认了,如今少夫人没有大碍,就算报了官,官府也不可能判二少夫人死罪,最多休回娘家。可是谢氏身后是谢家,谢大人如今已经升为户部侍郎,若因此结下怨恨,对咱们纪府,对少夫人都不是好事!」于老缓缓道。 于老的意思很明显,把谢盈喊来,若她承认是她做的,最多将她休了,就此便和和谢府结下樑子。她若不承认,纪余弦如果杀了她,很容易引起谢家的怀疑。 所以,谢盈动不得! 纪余弦眸光微深,面色阴郁,转眸淡淡的看着窗外。 和谢家结仇他到不怕,谢士筠任户部郎中这几年做了什么,又如何升的侍郎,在他这里有的是把柄,可是于老说的对,他不能再把事情牵扯到苏九身上去,谢家动不了他,却会把矛头对向苏九,苏九之前的身份,不能暴露。 只是,他心头恨意难消,怎么会放过谢盈? 良久,他淡漠开口,「嗯,我知道了,不过秦氏和冬雪不能再留下!」 「是!」锦枫点头,「属下去办!」 刚刚灭了火,连二夫人也惊动了,于老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和锦枫两人退下。 纪余弦坐在窗子前,看着远处依旧未散的浓烟,波光闪动的凤眸中也似蒙着一层黑雾,吞天噬地。 片刻后,纪余弦突然开口吩咐道,「来人!」 下人应声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把三少夫人找来!」 「是!」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任氏心神不安的进了书房。 片刻后,任氏自书房里出来,面上已平静了许多,半垂的眸子里还有丝丝不易察觉的欣喜,疾步出了主院。 寝房里,奶娘坐在床边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苏九,心里后怕,又觉得庆幸。 纪余弦进来,淡声道,「夫人应该快醒了,她之前受了风寒,奶娘去熬点姜汤来等下给夫人喝。」 奶娘忙起身,「是,奴婢这就去!」 已经傍晚,屋子里幽暗,苏九躺在床上,精緻的脸蛋透着浅浅的粉红,睡的到是很安心。 纪余弦脱了外袍躺在床上,将少女紧紧抱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鬓角,闭上眼睛微微一嘆,声似低喃, 「苏九,做纪府的少夫人的确很危险,那么多的豺狼环伺左右,但我会将这些危险一点点拔出,你要留下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也许是听到了纪余弦的话,苏九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濛,看着咫尺的男人,「纪余弦、」 「嗯!」男人低沉笑了一声,抬手抚了抚苏九的眉眼,「醒了?」 苏九神智一点点恢复清醒,寒意缓缓在眸子里渗出来,她倏然起身。 有人要放火烧死她! 双拳紧握,少女身上煞气猛烈,冷声问道,「谁要杀我?」 在纪府中,无非是纪余弦的这几房侍妾。 纪余弦起身自身后抱住她,低声问道,「苏九,你信我吗?」 苏九犹豫了一下,才淡淡点头,「信!」 「那我告诉你,你现在只把它当成是一件意外的失火,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你信吗?」纪余弦按住苏九的双臂,缓缓将她转过身来,微挑的凤眸直直的看着她。 苏九挑眉,「你知道谁是凶手?」 纪余弦点头,「知道!」 「那我去杀了她!」苏九眸光冷厉。 「没有证据,你如何杀人?」纪余弦道,低头抵在苏九额上,轻声道,「还是那句话,我会为你报仇,你信我吗?」 苏九眼睛里倒影着男人炯澈深邃的 墨眸,斜光入内,那一抹幽深惑人,苏九缓缓点头,「我信!」 男人顿时勾唇一笑,笑容俊魅,伸臂抱她在怀,「以后就住在这里吧,让我时刻看着你,就没人敢动歪心思了!」 苏九嘆了口气,「我这帮主当的都要别人时刻保护了!」 纪余弦轻笑,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做夫人的贴身护卫,我甘之若饴!」 栖凤苑被烧毁了三间屋子,要重新休憩,范嬷嬷和奶娘搬到了主院,和墨玉,茗拂两个丫鬟一起侍奉苏九。 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则仍旧留在栖凤苑中。 吃了晚饭苏九感觉精神了许多,去顾老头那看长欢。 顾神医住在前院,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那日长欢中毒的时候苏九来过一次,只是来的匆忙,今日再次进来才发现这老头的院子里种的都是草药,院子里放着大大小小几十个罐子、大缸,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一进院子就听到长欢的大喊大叫, 「老头,你用针扎了我哪里,为什么我的腿动不了了?」 「什么老头,是神医!一点也不知道尊重老人!」顾老头嘀嘀咕咕的声音。 「赶快把我的腿治好,我要去看我们老大!」长欢嘶吼。 「那丫头没事,你比她伤的可重多了,你看这里、这里都快烤成乳猪了,幸亏我是神医,这种烫伤膏药是我特制的,祖传秘方,快速止痛,祛疤不留痕。」顾老头在宣传他的烫伤神药。 长欢声音突然变的惶恐,「喂,老头,你这又要给我餵什么?」 「这是我新研制的一种毒药,一直想找个人试试,正好你来了!」 「我不吃!唔、不吃!老大救我!」长欢挣扎着大叫。 「听话,一颗就行,我救过你两命,你替我试试这药就算你报答我了,来,张嘴!」 「不!」 …… 苏九站在门外轻笑,抬脚将门踢开,里面一躺着,一站着的两人同时回头。 长欢简直喜极而泣,「老大,你没事儿了!」 「你总算来救我了!」 「快带我离开这个神经病吧!」 苏九怀里抱着一个酒罈,斜斜的倚着门框,笑道,「他要是敢对你怎么样,我就把他这里所有的瓶瓶罐罐都砸个精光,再把他的鬍子拔个精光!」 顾老头的屋子里到处都是瓶子草药,隔得很远便能闻到一股药草味,并不难闻,闻的久了反而觉得心旷神怡。 顾老头吹鬍子瞪眼,指了指苏九和长欢,「你、你们两个都是忘恩负义的小傢伙!」 苏九抿唇一乐,「多谢你替长欢上药,听纪余弦说你是个酒鬼,所以特意拿这个来谢你,给!」 一边说着,苏九随手将怀里的酒罈抛了过去。 酒罈携风呼啸而去,去势惊人,顾老头却轻松的用手一托便接在怀里,打开盖子一闻,顿时两眼冒光,「是纪小子的梨花白!啧啧,不错,这酒肯给你,可见那小子真心疼你!」 说罢,手臂在长欢腿上一挥,提着酒罈转身往隔壁屋子里走,「记得走的时候把门给我关上!」 长欢腿上一松,立刻觉得能动了,下床扑过来一把抱住苏九,「老大!」 长欢身上多处烫伤,都已经上了药包扎好,头发被火燎了一截,剪短了在头发扎了个发尾,反而显的更加英气俊俏。 「我没事!你呢,还疼吗?」苏九小心摸了一下他手腕的烫伤。 长欢摇头,「这老头有几分本事,药擦上就不疼了。」 说罢他脸色一凛,问道,「老大,怎么会起火?」 苏九知道告诉长欢也是让他白白担心,说不定他一时控制不住还会打草惊蛇,既然纪余弦说会帮她报仇,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她自是信他! 「我看着帐本睡着了,大概是帐本落在了火盆里起的火。」苏九风轻云淡的道。 「哦!」长欢点了点头,「我还是回来吧,我不在老大身边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不用,我暂时搬到出云阁去了,有奶娘和别的下人在身边伺候,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长欢一听苏九搬进了纪余弦的院子,眉头微微一蹙,可也知道苏九在纪余弦身边会更安全,只好点了点头, 「如今安爷回了徐州,大炮和阿树在镖局里照应,我在酒楼,只留老大一人在这里,万事要小心!」 虽然苏九说是意外,但长欢总觉得不安心。 苏九无谓一笑,「放心吧!」 这一次后,她的确长了教训,终于明白纪余弦和她说的那些话,后院里的这些女人心思阴毒,比山匪的明刀明枪更容易伤人,所以以后她定不会再大意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从顾神医的院子里出来,长欢回酒楼,苏九也回主院去睡觉。 夜里,景岚苑,二夫人刚用了晚饭,在暖阁里喝茶,旁边鸢儿小心给她捶腿解乏。 二夫人卸了妆,头发散下来,随意的披着一件外衫,挑起细细的眉梢笑道,「这栖凤苑的火烧的好生蹊跷,火是灭了,却也没人追究怎么起的火。」 鸢儿道,「一看就是沖少夫人去的,否则怎么偏偏是她的寝房失了火。」 「那你说会是谁?」二夫人扫眼问道。 鸢儿摇头,「奴婢不敢胡乱猜测。」 「这里就你我两人,但说无妨!」二夫人道。 鸢儿想了一下道,「除了那几位小夫人还能有谁?」 二夫人唇角露出一抹看好戏的轻笑,「你都能想到,那纪余弦心里更明白,可出云阁怎么这么安静,也不派人调查此事?」 「奴婢觉得大概没办法查吧,失火这种事,有什么证据也被一把火烧光了,就算怀疑能怎么样?」鸢儿道。 「说的也是!」二夫人淡淡点头,随即有轻声嘆道,「说起来,这个少夫人命还挺大,上次石花散的事误打误撞让丫鬟喝了,这次烧了这么大的火竟然也毫发无伤。」 鸢儿一怔,脱口道,「少夫人不会真的是天神下凡吧?」 二夫人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横眉瞥了她一眼,「天神?哼!你要不要现在就去拜拜?」 鸢儿神色一慌,立刻低下头去,干笑道,「奴婢开玩笑的!」 二夫人冷哼了一声,淡声道,「让他们自己闹,我可没闲心管这些事,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我的泽儿科考的事,只要我家泽儿高中,我这压了二十年的一口气总算能舒出来了!」 「是,二少爷乃文曲星转世,定会一举夺魁的!」鸢儿忙讨好谄媚道。 二夫人脸色缓了些,微微侧过头去,闭目假寐。 鸢儿也不敢再多言,只更加用心的侍奉。 入夜以后,任芷儿只带着贴身丫鬟念绣去了莲波苑。 谢盈正在绣一个鸳鸯的荷包,脸色沉郁,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任芷儿撩帘进去,柔媚笑道,「给姐姐道喜!」 谢盈眼尾瞥了她一眼,冷笑道,「喜从何来啊?」 任芷儿见房内只有谢盈的心腹丫鬟芍药在,才低声笑道,「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姐姐难道不知吗?栖凤苑着火了!」 谢盈一听这个,脸色又沉了几分,「起火了又怎么样?苏月玖不是好好的,而且我听说公子让她以后就住在出云阁了,她这还是因祸得福了呢!」 任芷儿尴尬的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吓一吓苏月玖也是好的!」 谢盈垂头,将手里的银针狠狠的扎进绸布上,眸光幽狠,她买通冬雪,又等到这么一个合适的机会,怎么会没把苏月玖烧死? 万幸的是那件披风烧了,没人知道怎么起的火,也不会查到她身上。 任芷儿往谢盈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道,「姐姐,这苏月玖住进出云阁了,和公子朝夕相处,独享恩宠,这以后恐怕更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处了!」 谢盈挑眉看向任芷儿,扯着嘴角道,「怎么?你怕了?」 「当然不是!不过、」任芷儿眸光一闪,蹙眉道,「只是为姐姐担心罢了,只怕苏月玖得了宠更加嚣张,到时候第一个要对付可能就是姐姐!」 谢盈冷笑,「我倒要看看她能奈我何?」 「妹妹的意思是,与其等着苏月玖得势后对付我们,不如姐姐想个法子将公子的宠爱夺过来。」任芷儿幽幽道。 「我怎么夺?」谢盈哀怨道,「公子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来过我这里!」 之前苏月玖没嫁进来时,纪余弦闲了还会把她叫过去一起听曲饮酒或者出门游船散心,而自从苏月玖进门,她们便彻底被冷落了。 「姐姐糊涂!公子不来,姐姐难道不会主动去吗?」任芷儿眨着眼,眼中尽是算计。 「我怎么去?出云阁不是随便能进的。」 「是不可以随便进,但姐姐若说找公子有事,难道那些守卫还能拦着姐姐?见到了公子,一切不都好办了,姐姐长的这般美貌,公子怎么会不喜欢?」 谢盈忍不住心动,「这样可行吗?」 「当然可行!」任芷儿确定的道。 「那、那我明日就试试!」谢盈眸光闪烁,神色多了些期盼。 「还有一事,妹妹都打听清楚了,苏月玖上午一般都在府中,吃了午饭就会出门,那个时候公子也在府中午憩,姐姐可趁机去见公子!」 「多谢妹妹,日后我若心想事成,必不会忘记妹妹的好处!」谢盈激动道。 「是,妹妹恭祝姐姐重得公子宠爱!」任芷儿低下头去,语气恭敬,微微闪烁的眸子里却是一片幽暗。 次日苏九上午习字,中午又在纪余弦那顺了一坛酒,去顾老头那换了瓶他治烫伤的神药,之后带着药去酒楼。 顾老头的药的确好,只一晚上,长欢烫伤的地方已经不红不肿了,苏九又给了他上了一次药。 长欢穿好衣服,想了一下,突然道,「老大,你离开纪府吧!」 苏九一怔,「为何?」 「咱们当初进纪府是因为在玉壶山穷的没饭吃,现在咱们已经不用挨饿了,你也回来吧!纪府太危险,你别做这纪府少夫人了!」 苏九低头整理药膏,淡声道,「我说好了和纪余弦合作,现在纪余弦帮了咱们,我却还没帮他,再等等吧,总要还了这个人情!」 「老大、」 长欢还要再劝,却被苏九打断,「此事我自有思量,不用多说了,你先养好伤!」 长欢眸子微微一暗,随即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道,「那老大自己小心!」 「放心吧!」苏九飒然一笑,拍了拍长欢的肩膀。 长欢点了点头,叫了个小伙计进来,道,「我照顾酒楼这里,你没了车夫,就让这小孩跟着你吧,这孩子从咱们开业就在这,老实本分,能够信任。」 小伙计十四五岁,长的白白净净,看上去很机灵,听长欢一说,立刻恭敬道,「小的以后定尽心侍奉公子!」 苏九笑了笑,「行,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张小毛,公子叫小的二毛就行!」 「好,二毛!」 外面正忙,苏九让长欢出去招呼客人,抬步出了酒楼。 「公子,咱们去哪儿?」二毛牵了马车过来问道。 天气极好,春阳初盛,晒在人身上暖暖的舒服。 「去清龙镖局!」苏九两日没去镖局,心里惦记着,坐在车辕上给二毛指路。 此时街上突然一兵丁骑马快速的自人群中穿过,嘴里喊着,「都让开!」,路上的行人慌忙躲避,一人一骑迅速的消失。 苏九好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二毛道,「八百里加急,可能边疆又要打仗了!」 边疆打仗和他们这些百姓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众人谈论了一下便全部散开各自忙了。 二毛驾车带着苏九去城东镖局。 斜阳街,白家武馆 后院靠东的一个院子是白家三小姐住的地方,白家兄弟在斜阳街上为非作歹,飞扬跋扈,无人敢惹,其实整个白家最横行霸道的是白家三小姐。 白三金有一条黑金玄铁做的鞭子,上面满是倒刺,抽在人身上,不死也刮层皮,而这位三小姐脾气乖戾,喜怒无常,曾经把自己娘亲活活气死,白家人无人不怕。 刚刚过了午时,一丫鬟自外面匆匆进了卧房,刚要推门进去,就听到里面一阵阵女人欢悦的叫声,毫不避讳,似要叫的满院子人都听到。 小丫鬟习以为常,脸上没有半分窘迫,只敲了一下门,道,「三小姐,外面来了个女人,自称是陈林的老婆,哭哭啼啼的进来要找她丈夫。」 房间里的叫声顿时停了下来,屋子里一女人骑坐在一男人身上,满脸春情,壮硕赤裸的身体上往下滴着汗,俯身在床上的男人脸上摸了一把,粗哑道,「你老婆来找你了!」 男人长了一张白皙秀气的脸,迷乱的半眯着眼,淫声笑道,「让人把她赶回去就是了,别让她打扰了咱们的兴致!」 说着起身去亲女人的嘴。 白三金却抬腿自男人身上下来,拿了外袍裹在身上,方才的旖旎尽无,冷声道,「你去跟她说清楚,让她滚蛋,以后不要再来烦你!」 「好、好,我这就去和她说!」男人身形瘦弱,拿着蓝色的锦炮穿在身上,语气恭顺。 白三金也不梳发,直接打开门出去,对着门外的小丫鬟道,「去,把那女人带过来!」 「是!」小丫鬟应声而去。 第110章 又生事端 片刻后,小丫鬟带着一个女子回来,进了院子福身道,「三小姐,人带来了!」 院子里站着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裙角上还打了补丁,原本一张鹅蛋脸瘦的有些脱型,只是仍旧可以看出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子,走到跟前,顿时一愣。 廊下放着一张木椅,白三金坐在椅子上,头发散着,袒胸露腹,大红色的肚兜松松垮垮的繫着,一张凶恶的圆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而陈林就跪坐在脚下,衣衫不整,双手给女人捶腿,用力的取悦女人。 陈氏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又羞又恨,不可置信的指着两人,「光天化日,你们、你们竟、」 男人身子一颤,想要抬头,却被白三金一把按下去,咧嘴对着陈氏笑道,「你丈夫说你在床上像条死鱼一样,只有我能让他快活,像你这种女人还活着做什么!」 陈氏大哭,「陈林,我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这样对我?」 白三金抓着陈林的头强迫他抬起头来,用手拍了拍他的脸,「告诉你老婆,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男人仰着头,面露谄笑,「自然、是三小姐好看!」 白三金哈哈大笑,「真乖,本小姐等下好好疼你!」 说罢转头看向陈氏,「本小姐能给他锦衣玉食,能给他床上快活,你说他要你还是要我?识相的话,就赶紧滚出去吧,别打扰了我们的兴致!」 陈氏心中绝望,咬牙怒骂,「你这个勾人丈夫的淫贱荡妇,定不会有好下场!」 白三金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恶狠狠的瞪着陈氏,一把将陈林推开,怒吼道,「来人!」 立刻有两个身形高壮的打手走了进来,「三小姐!」 「这女人对本小姐不敬,掌嘴!」白三金狠声喝道。 「是!」打手应声,拿过丫鬟递过来的竹板往女人走去。 陈氏惶恐后退,「你们要做什么?我要去衙门告状,我要告你们欺压百姓!」 一打手走到陈氏身后,一手抓住女人的双臂,一手扯着她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拽,陈氏惨叫一声,头被迫扬起。 对面打手拿着一头宽一头窄的竹板,用力的挥下去。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陈氏脸被打歪,一口鲜血裹着两颗牙噗的一声吐在地上,随即,第二板子已到,女人再也叫不出来。 片刻间,院子里只听到板子打在脸上的啪啪声响,陈氏脸高高肿起,嘴里鲜血大口大口的漾出来,惨不忍睹。 白三金靠在木椅上,目光凶狠,饶有兴趣的看着,旁边陈林身子轻轻颤抖,不忍看自己妻子的惨像,微微转过头去。 白三金瞥了他一眼,手指抓着他的脸又扭过来,憨声笑道,「好好看着,再敢躲,我就让你亲自去打!」 陈林浑身颤抖,双腿间渐渐一片濡湿。 女人已经被打晕,白三金刚要吩咐人把她扔出去,就见一管事跑进来,「三小姐,城南吴记粮铺吴掌柜家里也把咱们武馆里的护卫送回来了!」 武馆除了收徒收费,还会培养一些会武功的打手,被城中大户人家雇去当看家护院的护卫。 尤其是平常银款进出数目比较大的商户,因为家里的伙计不会武功,就会来武馆雇一些打手做护卫,专门护院。 同样的,镖局也是这样,普通镖师走镖,还有一些不愿出远门的镖师愿意去做护卫。 白三金闻言蹭的起身,细眼一眯,问道,「怎么又被退回来了?」 最近已经有三家商户把他们派去的护卫退回来。 管事道,「奴才听说,他们都听说清龙镖局的镖师武功高强,所以都去清龙镖局僱人了!」 白三金一脚将旁边的木椅踢倒,怒道,「敢和我们白家武官抢生意,我看他是不想活了!我大哥和三哥呢?」 「大爷和三爷出门了,没在馆里!」 白三金冷哼一声,大步往外走,「带二十个人,和我去清龙镖局!」 管事知道白三金是要去清龙镖局砸场子了,立刻挑选了二十个武功不错的打手,跟在白三金后面。 陈林伏在地上,浑身哆嗦,看着白三金走了,也不敢管自己躺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妻子,爬起来进了屋,将门紧紧关上。 小丫鬟叫了两个下人来,将陈氏拖了出去,扔在门外。 半个时辰后,白三金带着二十个打手,手持长刀,气势汹汹的到了清龙镖局。 赶巧阿树和胡大炮都不在,曹大头和张麻子几人都出门押镖了,后院几个镖师正在练功,前面镖师正在捆马车马上就要出城。 白家武官的人一来,进了大堂,二话不说,挥刀便砸。 桌子、屏风,桌案上的香炉玉屏全部被砸在地上,连正上方的忠义二字也被撕扯下来扔到门外。 有镖师和下人进来阻拦,被白家打手围住,白三金挥鞭便上,几个镖师身上被打中,鲜血淋淋。 「你们是什么人?」一镖师恨声问道。 「我们是白家人,敢抢我们的生意,今天本小姐就要血洗你们镖局!」白三金武功高强,加上她的鞭子,无人敢靠近,带着二十个打手冲进后院,见人便砍。 镖局里今日人并不多,后院只有几个镖师,白家人进来后,举着刀拿着铁棍,冲上去偷袭,顿时打的那些镖师措手不及。 白家人多加上白三金的鞭子,清龙镖局的镖师很快落了下风,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 「全部给我砸了!」白三金喝了一声,那些打手冲到屋前,将门窗和屋内一切物什叮噹乱砸。 苏九来的时候,看到两个镖师躺在地上哀嚎,地上满是血迹,大堂里一片狼藉。 「出了什么事?」苏九抓起一个镖师眯眼问道。 那镖师一见到苏九,立刻便见到了救星似的,「九爷,您总算来了!有人上门闹事,您快去后院看看!」 苏九让二毛去找大夫,一人踏步往后院走。 一进后院,顿时一愣,白家人挥舞着长刀肆意横行,将后院砍的一片狼藉,有几个镖师被砍伤倒在血泊中,而身形彪悍的女人正拿着鞭子甩在那些镖师身上,每一鞭子下去,都带着一串血肉。 院子里满是清龙镖局镖师的惨叫声和白家打手得意的叫嚣声。 白家两个打手正围攻一个手无寸铁的镖师,白三金面孔凶恶,举着鞭子对着他的脸上抽下去,那镖师扭身一躲,被抽在肩膀上,整个人被甩出去。 白三金跨步而上,举鞭再次向着镖师的脸抽去,她心思歹毒,专向着脸打,一鞭子下去,眼珠被勾出来,这人便废了! 那镖师肩膀剧痛,眼看鞭子落下来,用力的在地上一滚,鞭子抽在地上,草皮顿飞。 白三金一撇嘴,再次扬鞭而下,呼啸着向着那镖师的双目抽去! 只在这剎那间,突然一道黑影在众人头上急速掠过,似一阵飓风,似一道惊电,披一身耀眼日光,倏忽而至。 一脚踢在白三金面上,将她壮硕的身子直直踢飞出去几丈,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满地尘土飞扬。 白家人吓了一跳,惊愣的看着突然煞气凌然的少年。 清龙镖局的镖师却全部精神一震,面露狂喜,「九爷!」 「九爷您终于来了!」 白三金整个人跌在地上,啃了满嘴的泥土,抬起头来,阴狠的看着「少年」,握着鞭子缓缓起身, 「你是何人?」 「镖局当家,苏九!」少年面容清绝,声音冷厉。 「来的正好!抢我们白家的生意,本小姐今天就要你死!」白三金怒喝一声,急奔而来,长鞭对着苏九的面门猛的甩过来,只听「嗡」的一声响,似乎空气都被震动,金褐色的长鞭灌注了十成的内力,带着惊雷般的杀气。 众镖师倒吸了口气,扑身上前欲为苏九挡鞭,却见少年身形一闪,腾空而起,脚尖一点白三金的头,自她都上越过,背对着白三金极快的抓住她的手臂,只听咔擦一声骨裂的声响,白三金惨叫一声,身子再次被扔出去! 白三金摔飞出去,左臂被苏九折断,浑身更似摔散了架一样的剧痛,她犹不服输,一咬牙,拍地而起,再次挥着鞭子向着苏九甩过来。 风声凌厉,苏九侧身闪过,耳侧被鞭尾甩到,微微一痛,她眸子狠狠眯起,身体飞旋,顺着鞭身滑向里侧,瞬间到了白三金面前,曲指成爪,一把握住白三金握鞭的右手,微一用力,只听女人仰头惨叫一声,手中鞭子顿时落地。 苏九探手抓住鞭子,回手便是一鞭! 两人过手两个回合,不过转瞬间的事,苏九出手极快,动作一气呵成,很多人甚至没看清她如何夺鞭伤人。 白三金被鞭子打中,从额头顺着鼻樑往下一直到脖颈,长长的一道血痕,鲜血顺着脸流下,满面狰狞。 她向来横行霸道惯了,何事受过这种委屈,拼了命的冲上来,似要和苏九同归于尽一般。 白家打手见自己小姐落了下风,举着长刀嘶吼着对苏九冲上来。 「保护九爷,把白家人赶出去!」 「杀!」 那些镖师有苏九坐镇,士气大振,护在苏九周围,顿时和白家人缠斗在一起。 白三金脸上剧疼,心中气恨,似疯了一般,也不用什么招数,只用内力和苏九硬拼。 苏九手持长鞭,舞的虎虎生风,打在人身上似闷雷一般,白家打手连接被打飞出去,白三金身上更是鞭痕交错,满身的血迹,她仍旧不退,张着大嘴,似恶鬼一样一次次往苏九身上扑。 局势已经完全被扭转,清龙镖局的镖师渐渐占了上风,白家的打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剩下的几人见打不过,四散溃逃。 正好阿树和胡大炮回来,见大堂里的情景就知道有人来砸场子,带着人疾步往后院走,正堵上逃跑的白家人,直接上去一顿暴打。 而此时,白三金被苏九一鞭子抽在眉心上,向后直直仰去,身体在地上不断的抽搐,彻底起不来了。 「大当家!」 阿树和胡大炮同时喊了一声快步走过来。 胡大炮看着满地哀嚎的人,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一镖师手臂被砍了一刀,正捂着止血,回道,「是白家武馆的人,因为被咱们抢了生意,所以上门闹事,开始的时候九爷没来,咱们又没防备,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胡大炮抬脚踩在一个白家打手腿上,咬牙喝骂,「他娘的!敢来老子地盘撒野,不想活了!」 那打手小腿被踩断,惨声大叫! 苏九对着地上的白家人道,「滚回去告诉你们当家,招子放亮点,别来招惹小爷,否则下次我直接打上门去,挑了你们武馆!」 白家人畏惧的看着苏九,互相搀扶起身,又把白三金抬了起来,惶恐退出去。 镖局里的镖师也有不少受伤的,二毛请了大夫来,将他们扶到屋里去包扎。 阿树恨道,「我和大炮离开一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幸好大当家来的及时!」 苏九道,「最近咱们树大招风,有不少人上门滋事,平时多留点人手在镖局里!」 「是!」阿树和大炮凛然应声。 苏九以为白家人没讨到便宜,暂时不会再来,却没想到更大的麻烦在后面等着她。 这边白家人一个个鼻青脸肿,抬着白三金回了武馆,在门外正好碰到出门回来的白老大和白老三。 白家三兄弟,当年老二因和人斗殴被打死,如今只剩两个,白三金是白家唯一的女儿,生下来时只有三斤,本叫白三斤,后来觉得不好听,又改成了三金。 白家兄弟平时对白三金极其宠爱,此时看到白三金浑身是血,两人都是一惊,慌忙上前,「三妹、三妹!这是怎么了?」 白三金脸上两道鞭伤,血肉模糊,这张脸几乎毁了,当然之前和毁了也没甚分别,只是现在看上去更加惨烈。 白家就这么一个女儿,白家兄弟心疼欲裂,白老三一把抓起一个打手的衣服,凶狠问道,「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谁把我妹妹打成这样?」 那打手惊慌的将白三金因为清龙镖局抢生意的事上门去砸场子,没想到镖局当家苏九回来,将白三金打成这样。 「苏九!又是他!」白老三狠狠一咬牙,「我现在就去找她给三妹报仇!」 「三弟!」白老大拦住他,皱眉道,「报仇不急在一时,先找大夫给三妹看伤要紧。再说咱们的人刚去过,清龙镖局已经有了防备,去了也讨不到好处,此事咱们商议后再说!」 白老三脸色铁青,微一点头,将白三金背在背上,快步往武馆里走。 众人呼啦一下全跟了上去。 白家院墙外的角落里躺着被扔出来的陈氏,陈氏脸颊高肿,牙齿全落,胸前衣服都已经被鲜血渗透。她躲在角落里看着白三金被打的模样,咧嘴呵呵直笑,笑声悽厉。 「上天有眼,决不恕恶人,你这淫妇也有今日!」女子眼泪直流,嘴唇蠕动,含糊道,「苏九、我若今生得见此人,定跪地三拜,谢她为我出了这口恶气!」 陈氏仇恨的看了一眼白家,手臂扶着墙起身,缓缓离开。 此时陈氏并不认识苏九,也没想过有一日,真的会遇到苏九,让她有机会报答今日之恩。 纪府,晌午苏九一出门,谢盈便打扮了一番,端着亲自炖的燕窝粥往出云阁而去。 门口守卫将其拦下,「二少夫人请回吧,公子正在午睡,谁也不见!」 「放肆!」谢盈怒喝一声,先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气势,「若不是公子让人传我,我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这是公子要的雪梨燕窝,若是凉了,你们担待的起吗?」 一侍卫皱眉道,「果真是公子让二少夫人来的?」 「那当然!」谢盈气定神闲的理了理头发上的珠花。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那、请二少夫人稍等,属下去禀告公子。」 「快去,我还要陪公子,没功夫在这跟你们耗着!」 那守卫进了院子,先去了书房,和守在门外的锦枫说了一下谢盈的话。 锦枫微一点头,敲门进了书房,很快出来,淡声道,「让二少夫人进来吧!」 「是!」 守卫回到院门那请谢盈进去,谢盈越发趾高气昂,得意的一瞥左右,踩着莲步,款款进去了。 锦枫打开书房的门,将谢盈让进去。 谢盈多日不见纪余弦,心里还有些激动和雀跃,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发丝,才抬步往书房里走。 纪余弦正半倚在矮榻上看书,一身红色宽袍,面孔俊美,浑身散发着一股散逸风流之气。 谢盈咬唇轻步上前,柔声笑道,「妾身多日不见公子,甚是想念,进来春燥,妾身亲自熬了莲子燕窝雪梨粥,给公子品尝!」 纪余弦斜眸看过来,莞尔一笑,「盈儿有心了!」 谢盈面上一红,娇羞道,「若公子喜欢,妾身天天熬有何妨?」 说罢缓步走到桌案前,将瓷盅放下,打开后还腾腾冒着热气,里面有一套的瓷碗和勺子,小心盛了半碗转身递给纪余弦,「这碗和勺子都是新的,公子请用!」 纪余弦淡淡点头,清俊的手掌将瓷碗接过来,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勾唇轻笑,「入口即化,炖的火候正好!」 听到纪余弦夸赞,谢盈越发喜不自胜,脱口道,「那以后妾身日日炖汤来书房伺候公子!」 纪余弦将汤碗放下,眉眼温柔,「伺候我是下人的事,我怎么捨得盈儿做这种粗活?」 谢盈欢喜的垂眸,羞涩道,「那、那夜里公子来妾身房中,让妾身、伺候您舒服,可好?」 女子娇羞不已,脸颊绯红,期待的等着纪余弦回话。 纪余弦眸光幽幽的看着她,抿唇轻笑,「好,今夜我去盈儿房中。只是还有很多帐本没看,可能去的要晚些、」 还不等他说完,女子立刻激动的抬头道,「不管多晚,盈儿一定等着公子!」 纪余弦妙目浅眯,「好,夜里盈儿等着我!」 「是!」谢盈咬唇娇柔应声。 纪余弦向后依靠在软枕上,半阖长眸,「我有些累了,盈儿回去吧!」 谢盈起身,「那妾身先退下了,夜里、公子一定要来啊!」 「嗯」纪余弦淡淡的应了一声。 谢盈福了福身,轻步自书房中退出去,一路步姿轻快的往回走,面上掩饰不去的兴奋。 进府两年,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一夜之后,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得纪余弦宠爱。 是夜,晚饭后,纪余弦在书房里看帐册,苏九则懒洋洋的靠在矮榻上看书。 纪余弦抬头时,见少女闭着眼睛,手里的册子滑落出来掉在矮榻上。 轻笑了一声,男人走过去,将薄被盖在她身上。 苏九惊醒,迷茫的看了看左右,含糊道,「我怎么睡着了?」 纪余弦顺势坐下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吻了一下她鬓角,「困了就回房睡吧,我还有点事,等下就过去陪你!」 苏九稍稍躲了一下,点头,「好。」 纪余弦却察觉了少女的异样,目光落在她耳朵上,顿时眉头一蹙,「怎么回事?」 少女白皙的耳朵上一道红痕,似是被什么东西抽的。 苏九摸了摸耳朵,不在意的道,「没事,就是碰了一下!」 「到底发生了何事?」纪余弦伸手挑起少女的下巴,俊眸深沉。 苏九知道他问不出答案定不会罢休,只得将今日白家武馆上门闹事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纪余弦微微低头下巴亲昵的蹭着她的额头,如画的眉眼间覆着一层幽沉,淡声道,「白三金在盛京城中确实出了名的彪悍,仗着一根玄金鞭天不怕地不怕。」 苏九冷笑,「那小爷就让她知道什么叫怕!」 纪余弦勾了勾唇,起身自书架后拿了一药瓶,打开后以手指为药刷,蘸了透明的药膏轻轻摸在苏九耳朵上。 「这几日伤口不要沾水!」 男人嗓音柔和,说完俯身在她耳朵上吹了吹。 药膏清凉,被他一吹却半个身子火热的酥麻。 苏九耳畔微红,撩起眉梢睨了他一眼,笑道,「又不是小孩子,没那么娇气!」 纪余弦薄唇弯起浅浅的弧度,目光安静且灼热的看着她,低低道,「我的夫人就是应该娇气一些!」 苏九不以为意的轻笑,「我困了,回房睡觉了!」 「嗯」纪余弦低头咬了一下她的唇,低低应声。 纪余弦送她出门,看着少女的背影进了卧房,长眸中沁了夜雾,幽凉晦暗,缓缓道,「去查给白三金看病的大夫,我要她再不能醒过来!」 「是!」锦枫应声,声若鬼魅,无声消失在黑夜中。 夜里,已经过了二更天,整个纪府都已经安静下来,春夜清寂,更声幽远。 莲波苑内,芍药每夜都睡在谢盈寝房的外室,唯独今晚被谢盈支了出去。 这人生中的第一夜,谢盈自是不想有旁人在,春宵暖帐,她只想有她和纪余弦两人。 夜里谢盈沐浴后特意用芙蓉膏擦了身子,又让芍药将寝衣里里外外的都用薰香熏过,甚至床帐内都熏了暖香。 蜡烛也只留了妆檯上的一盏,烛火幽暗,更添几分神秘的暧昧。 谢盈早早的上了床等着,哪想等来等去也不见纪余弦过来,一边心中期待,一边又担心他不会来,迷迷糊糊中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静夜中,更声敲了三下,房内的烛火渐渐熄灭,屋子里彻底黑下来。 突然门吱呀一响,一身材高挺的身影进了房间,直接往内室而去。 掀开床帐,男人开始解身上的衣衫,随即掀开被子滑了进去。 谢盈在睡梦中惊醒,身上压着一男子,正解她的衣服。 女子顿时浑身娇软,媚声道,「公子,您终于来了!」 淡淡酒气瀰漫,男人似喝了酒,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俯身对着女子的嫣唇吻下来。 少女衣服本就穿的薄,几下便解开扔在床下,黑暗中谢盈心跳飞快,动情道,「妾身初次,还请公子怜惜些!」 男人不语,只急切而火热的在她脖颈间亲吻,缓缓向下。 静寂的春夜顿时被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娇喘打破。 谢盈是第一次,自然不会太舒适,好在男人温柔,循序渐进,引她入境。 一夜缠绵,谢盈累极而眠,再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身边锦裘已冷,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谢盈身子酸麻慵懒,掀被看了看,明艷的脸顿时通红,轻咬下唇,满面春情。 次日一早,谢盈起的晚,任芷儿过来时,她刚刚坐在铜镜前梳妆,眉目间多了些初为人妇的妩媚,欲语还休的情动遮都遮不住。 任芷儿一扫她脖颈间的红痕,拿过芍药手上的木梳轻轻替谢盈梳发,暧昧笑道,「恭喜姐姐,终于得偿所愿了!」 谢盈眸光一闪,目中尽是得意,嘴上却道,「妹妹早晚也会的!说起来还要感谢妹妹,我才能和公子结良缘之好!」 「你我亲如姐妹,说什么谢不谢的,只要姐姐高兴,妹妹我就觉得舒心了!」任芷儿眉眼弯弯,笑的的确十分开心。 谢盈闻言越发的高兴,本明艷的五官因为情爱焕发出耀眼的光彩。 「公子昨晚可温柔?」任芷儿低笑问道。 谢盈娇羞垂眸,「还好!」 任芷儿点头,真诚道,「妹妹实在是替姐姐高兴!」 谢盈扫了一眼她含笑的杏眸,心中微动,以前她虽然和任芷儿走的近,不过是因为任芷儿每日捧着她,然而这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她觉得自己看的明明白白,而今日,任芷儿眉目间的笑意不像是假装的,似是真心替她高兴,谢盈反而有些迷惑了,难道任芷儿真心为自己好? 想到这,谢盈看向任芷儿的目光也柔和了些,握着她的手道,「等我得了公子宠爱,定也会劝公子恩赏你几分的!」 任芷儿低下头,眸光幽幽闪烁,语气却谦卑感激,「妹妹先谢过姐姐!」 谢盈转过身去,春风满面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上午,苏九写了几篇字,起身走到书房中间伸了伸懒腰,目光落在古琴上,走过去,手指放在上面,轻轻拨动,弹了一首纪余弦最近教她的曲子。 曲调简单,苏九弹的已经很熟练,本是平淡的调子,在苏九手下多了几分悠扬清越的感觉。 纪余弦歪头悠悠的看着她,眸子里倒影着晨光,潋滟多姿,启口笑道,「我定要让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琴和书已经差强人意,棋先不管,不如我们来研究研究作画的事吧!」 苏九走过去,双臂撑着纪余弦椅子的扶手,俯下身去,不怀好意的问道,「纪余弦,你睡过女人吗?」 纪余弦妙目一眯,双臂勾上女子的腰身,魅惑笑道,「怎么,夫人怕我没有经验?」 苏九故意用不屑的目光睨着他,「我猜对了?你是个雏吧!」 纪余弦笑意微微一僵,仰头咬在少女精巧的下颚上,低沉道,「这方面男人无师自通,夫人要不要试试?」 苏九眼中藏着坏水,俯身在纪余弦耳边低低的道了一句。 男人脸色一青,死死的掐住苏九的腰身,咬牙道,「死丫头,什么都敢说!」 苏九腰上又疼又痒,一扭身坐在他怀里,笑道,「好了,不闹了,看你的帐本吧!」 纪余弦将苏九困在怀里,不让她离开,伸手拿了帐册过来,往前翻了一页,道,「夫人看看,这一笔帐有没有问题?」 苏九正在学看帐册,简单的已经没问题,知道纪余弦在考她,敛了心神,认真看起来。 纪余弦拿了葡萄慢条斯理的剥了皮餵到她嘴里,苏九张嘴咬住,目光却依旧凝在帐册上,片刻后眼睛突然一亮,道,「我看出来了,这一笔去帐明明是抵扣的方式,在这里又算了一笔,等于多了两个去帐。」 纪余弦低头在她唇角一吻,「夫人聪慧!」 苏九轻吁了口气,「看来我要专门找个帐房先生,要让我每日看这个,我非得死了不可!」 说罢不由的对纪余弦又多了几分佩服,管理着整个纪家的产业,实在非常人所能。 「是要找个,乔安参加春闱,近两个月都不能再帮你。」纪余弦沉思一瞬道,「你若信的过我,我来帮你找个可靠的人管帐。」 「好啊!」苏九点头,「你举荐的人我自是信得过!」 纪余弦眸光清亮,「嗯,明日我便让他来府里,你先见见再说!」 两人正说着,锦枫敲门进来,垂头道,「少夫人,有人进府找您,说是清龙镖局的人!」 苏九眉心突的一跳,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起身往外走,「在哪儿?」 锦枫带着她过去,纪余弦眉梢挑了挑,也跟了上去。 来人是阿树手下的一个心腹,满脸慌色,看到苏九忙迎上来,急声道,「九爷,镖局里出事了!」 苏九心神一凛,「出了何事?」 纪余弦走过来,握住苏九的手,对着锦枫使了个眼色,才淡声道,「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几人站在一处假山前,锦枫退后几步,看着周围,不让人接近。 来送信的镖师深吸了口气,稍稍冷静一下才道,「九爷,胡爷把白家武馆的白老三打死了,现在被官府的人抓住了!」 苏九一惊,「你说什么?大炮怎么了?」 镖师忙道,「今日一早白家武馆就来了人,白老三说他妹妹受了欺负,要给白三金报仇,胡爷树爷都在镖局了,怎么会饶了他,上去就打了起来,白老三带了一把刀,往胡爷身上砍,胡爷一把抄过来,反手一刺,正扎在白老三心口上,白老三当场气绝身亡。见死了人,白家人都跑了,官府来了人,把胡爷带走了!」 镖师一口气将事情讲了个大概,苏九脸色越听越白。 在盛京和在玉壶山不一样,杀了人是要偿命的! 就算杀了白家所有人,也抵不过大炮一命! 纪余弦握着苏九的手,对着那镖师道,「你先回去,告诉阿树,九爷会想办法救胡大炮的,让他安稳好镖局,不要慌张!」 「是!属下这就回去回话!」那镖师道了一声,急忙回镖局。 待那人走后,纪余弦转身轻抚了抚苏九的脸颊,安抚道,「别怕,有我!我们先去大牢里看看胡大炮,听他怎么说?」 苏九心中稍安,「好,我们这就去大牢!」 锦枫驾车,带着两人一路赶往府衙大牢。 胡大炮杀了人,直接被关在死牢中,只等判刑后再压入刑部重刑死牢,等着秋后问斩。 死牢一般是不许人探监的,但有钱能使鬼推磨,纪余弦自然有办法让苏九进去,见到胡大炮。 这是苏九第二次进京兆府大牢了,死牢和别的牢狱不同,里面更加阴气沉沉,也听不到犯人的喊冤声,死寂的让人心生绝望。 胡大炮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里,离着几丈远,纪余弦停下,淡声道,「胡大炮是你的人,见到我也许会有防备,你过去见他,我在这里等着你!」 苏九点了点头,「好!」 阴暗的大牢里,胡大炮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身形颓唐。 苏九站在牢外,喊道,「大炮!」 胡大炮倏然抬头,沉寂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光亮,起身疾步走过来,「大当家!」 苏九微一点头,「怎么样,有没有受刑?」 「没有!」胡大炮脸上又长了一层胡茬,头发蓬乱,看上去狼狈不堪。 「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的和我说一遍!」苏九沉声道。 胡大炮咽了一口唾沫,将有些发懵的脑子理了一遍,和苏九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和送信的镖师说的没有什么出入,今天早上白家人找上门,来了二话不说就打人砸桌子,说要给他妹妹出气,叫嚣着要苏九出来。胡大炮和阿树本就憋着气,见白家送上门来,还有什么说的,立刻带着上去和白家人缠斗在一起。 昨日镖局人少,又被白家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才落了下风,今天自然一开打就完虐白家那些花拳绣腿的打手。 白老三见没占到便宜,拿着长刀乱砍,胡大炮也气疯了,一把将他的刀夺过来,用力的往前一挡,想吓唬吓唬白老三,没想真杀了他,胡大炮毕竟也不只是个鲁莽的蛮夫,知道在盛京城里杀了人是要偿命的。 谁知道当时情况混乱,一个白家人被踢了一脚撞在白老三后背上,白老三往前一扑,正撞在胡大炮的刀尖,当时就倒在地上死了。 随后白家人逃跑报案,胡大炮便被压了来。 阿树一开始还想带着镖局的人抵抗府衙的官兵,被胡大炮制止,他明白,民不可能和官斗,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人偿命,但不能连累整个镖局。 「大当家,我是不是要死了?」胡大炮瞪着大眼睛看着苏九。 苏九手伸进铁栏去,用力的握着他的双臂,「不会的!拼尽了性命,我也会救你出来,我们几人说过要同生共死,谁也不会丢下谁!」 胡大炮目光灼灼的看着苏九,随即有一点点黯淡下去,憨声道,「大当家,我知道这次和以前不同,我已经进了死牢,很难再出去了。你不必为我奔波求命,阿树他们还需要你照应,下辈子我若还生为人,还做你的兄弟!」 苏九喉中梗塞,一掌拍在胡大炮肩膀上,「不许说这样丧气的话,你要是相信我,就等着我把你救出来!」 胡大炮咧嘴一笑,「是,我相信大当家!」 苏九点了点头,「该吃吃,该睡睡,其他的事有我们!」 「是!」 第111章 解难 苏九又和胡大炮交代了几句,返身往回走,纪余弦斜斜的倚着铁栏,只垂眸想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抬头,握住苏九微凉的手,问道,「怎么样?」 苏九摇头,「的确是大炮杀了白老三!」 刀在大炮手里,不管是不是白老三自己撞上来的,的确是他杀的人,白家人都看着,人证物证俱在,杀人的罪名难逃! 大梁律中,无故行凶杀人者,按律当斩! 纪余弦眸光闪了闪,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我们出去说!」 出了地牢,纪余弦问道,「上次镖局出事,来救你的可是南宫恕?」 苏九点头,「是他!」 「你们如何认识的?交情如何?」纪余弦淡声问道。 苏九疑惑的看着他,难道要她去求南宫恕来救大炮? 南宫恕为人正直,军纪严明,上次他手下那陌长犯了错他都不肯通融,会帮她救大炮吗? 毕竟大炮真的杀了人! 苏九知道南宫恕不可能帮她,却依然把如何认识南宫恕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纪余弦淡淡点头,抚着她眉眼,安抚笑道,「我想过了,这件事并非死局,至少我可以让胡大炮免于死罪。」 「你有什么办法?」苏九急切问道。 「此时正好有一个契机,北漠燕云关外羌族率五万骑兵进犯幽州,战报昨日已进京。北漠是南宫家守护的边线,南宫恕多次和羌族交战,对地形和敌军都十分了解,这一次定然也会亲自领兵驱敌,你现在去找他,请他发兵时带着胡大炮。我现在去找林府尹,让他这今日便升堂问案,胡大炮杀了人,但毕竟是白家闹事在先,我会尽力让林府尹判胡大炮发配充军,和南宫恕一起去北漠护城抗敌。」 苏九思忖着纪余弦的话,眸子渐渐清亮,激动道,「你是要大炮从军?」 纪余弦点头,「这样一来可免大炮死罪,二来入了南宫恕麾下,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应该会照应一下大炮,至于在战场上胡大炮是死是活,是福是祸,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好、好!」苏九连连点头,心中霍然开朗,「我这就去南宫府求见南宫恕。」 这几乎是解开如今死局的最好的办法了! 「去吧,我也去见林府尹!」纪余弦俯身轻吻苏九额头,低声道,「不要慌,到了南宫府将事情慢慢的说详细,这个要求不过分,想必南宫恕会答应的!」 苏九心里已经踏实了许多,仰头目光灼灼的看着男人,水眸清澈,「纪余弦,真的多谢你!」 纪余弦轻笑,「为夫人解忧,是为夫之责。」 苏九含笑抿了抿唇,「那我先走了!」 说罢转身向着马车走去,二毛立刻扬鞭带着苏九离开。 纪余弦看着马车消失,才抬步往府衙里走。 苏九到了南宫府,求见南宫恕,门口的侍卫道南宫恕进宫去了,不在府内。 苏九心中焦急,打算在府门外一直等着南宫恕回来。 此时南宫碧正从外面回来,看到苏九惊喜的喊了一声,「苏九,你怎么在这儿?」 苏九闻声回头,立即笑道,「南宫姑娘!」 南宫碧欢喜道,「我去酒馆找了你两次你都不在,没想到你会在我们家门口,是不是我们两人心有灵犀,你知道我在找你?」 苏九挑眉,「找我有事?」 南宫碧摇头,娇俏道,「没有啊,找你玩的!对了,你不会真的是来找我的吧?」 「我来找你哥哥,南宫将军!」苏九如实道。 南宫碧失望的瘪嘴,「我还以为你来找我的呢,原来是找哥哥。既然是找哥哥,站在这做什么,进去啊!」 「侍卫说你哥哥进宫了,所以我在这里等着!」 南宫碧秀眉一竖,冷哼道,「是不是他们不让你进去?走,跟我走!」 她一边说着,拽着苏九的衣服往大门里走,到了门口,脚步一顿,对着左右的侍卫冷声道,「看清楚了,这是苏公子,我和哥哥的好朋友,以后再来谁也不许拦他!好吃好喝的招待,若有一丝怠慢,本小姐打断他的腿!」 两个侍卫立刻低下头去,「是,属下遵命!」 南宫碧这才挑眉一笑,带着苏九进了府。南宫世代公卿,府苑庄严大气,另外有一个练武场,南宫碧带着苏九四处游览,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苏九心中有事,哪有心思观赏,只翘首盼着南宫恕尽快回来。 将近一个时辰,才有侍卫来报,南宫恕回府了。 苏九忙迎出去。 南宫恕见到苏九,冷峻的脸上闪过一抹意外,「苏公子有事找我?」 苏九点头,「的确有事想求南宫将军。」 「我们花厅里说!」南宫恕带着苏九往前厅里走。 进去后,屏退下人,苏九将胡大炮杀人的事说了,希望南宫恕能带着大炮一同前往北漠抗敌。 南宫恕淡笑,「苏公子怎么知道我会亲自领兵?」 苏九一怔,总不能道是纪余弦告诉她的,眸子一转,立刻道,「南宫将军忠君爱国,骁勇善战,事必躬亲,自然会亲自领兵,难道我猜错了吗?」 南宫恕眉目深邃,淡笑道,「苏公子可比刚到盛京时能言巧辩多了!」 苏九脸上微微一窘,郑重道,「不瞒南宫将军,胡大炮是我的兄弟,比亲人更亲,这次杀人也是被人上门逼迫,冲动之下失了手,我不想让他死,所以才来求将军!」 南宫恕淡淡点头,「我见过胡大炮,他虽然粗鲁彪悍,却不是大凶大恶之人。」 南宫碧一直在一旁听着,此时方道,「哥哥,既然你也说他不是凶恶之徒,那就帮帮苏九吧,白家人如何横行霸道你也见过的,大炮还是为民除害了呢!」 南宫恕双眉如剑,抿唇一笑,「我也没说不帮啊!」 苏九眼睛顿时一亮,「你答应了?」 「嗯!」南宫恕缓缓点头,「今日我进宫,的确是请命带兵去北漠,下午集结兵马,明日一早便出发。不过胡大炮是充军的犯人,只能从小兵做起,我也不会格外的关照他,战场刀剑如眼,生死不过转瞬间,你想好真的要他跟我从军?」 「是!」苏九声音坚定,「大炮虽杀人有因,但毕竟杀了人,就算我力保他不死,他也会被流放或者永远关在死牢中,与其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中偷生,我想大炮更愿意去战场上痛快杀敌!」 「好!既然如此,我答应你带胡大炮去北漠,也尽量保他生命无虞!」南宫恕承诺。 苏九起身,对着南宫恕深深一揖,感激道,「南宫将军能带大炮从军,我已感激不尽,将军不必额外关照,大炮既然上了战场,就和所有士兵一样,生死有命!不管是生是死,我和大炮都无怨无悔!」 南宫恕起身,目光清卓,含笑点头。 苏九再次道谢,自将军府出来,直奔镖局。 长欢听到消息也正在镖局里等着。 乔安回乡没回来,苏九又不在,两人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正急的团团乱转,心急不已,还要稳住镖局里的镖师不能慌乱。 一见苏九来,两人顿时迎上来, 「大当家!」 「老大!」 苏九飞快的道,「很快府衙就要问案,昨天和今天被白家砍伤的镖师,能起来的都去府衙给大炮作证!」 证明是白家人上门挑衅,持刀伤人,胡大炮只是反抗自卫! 阿树脸色焦急,「是,我马上让他们准备一起去,这样就能洗脱大炮杀人的罪名了吗?」 苏九缓缓摇头,杀人就是杀了人,她现在只不过在争取让林府尹能判大炮充军的罪名。 「那大炮还得死?」阿树惊声问道。 「不,我们尽量让府尹大人判大炮流放充军,正好明日南宫恕带兵去北漠,大炮从军入他麾下,一起去北漠!」 听了苏九的话,阿树和长欢都是一惊。 发配充军? 这在平时,已经是很重的刑罚了,大部分人受不了长途跋涉和发配的苦寒之地都会死在半路上。 而这一次,对大炮来说却是活命的契机。 半晌,阿树点点头,「大炮一向崇敬南宫将军,他一定是高兴的,只是从今以后,咱们兄弟几人要分开了。大炮上了战场能不能回来、」 「别说丧气话!」长欢咬牙道,「大炮一定能回来的!」「现在只要大炮能活着就好!」苏九嘆了一声,道,「先不说这些了,带着人和我去府衙!」 「是!」 阿树和长欢应声去准备马车。 他们带着受伤的镖师到了府衙的时候,白家人也到了,互相仇恨的看着对方,都恨不得冲上去将对方咬死。 此时只听府衙大堂内官差「威武」呼和,林府尹要升堂问案了。 「带被告!」 「带杀人犯胡大炮!」 一道道传令传下去,很快白老大带着人进大堂,胡大炮也被打着枷锁押了上来,苏九几人也跟着进去。 衙差拦着苏九几人不许进,「无传不得进!」 苏九站在门口,大喊冤枉。 林府尹听到,问差人道,「什么人在门口喊冤?」 差人上前回话,「是犯人胡大炮的家人,叫苏九!」 「苏九?」林府尹眼睛一转,「快让她进来!」 「是!」差人下去传话。 苏九带着人一上堂,林府尹差点迎下来,好似见了故友一般高兴的道,「原来真的是苏公子,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满堂的衙役和主薄师爷都愣愣的看着他们大人。 苏九淡声道,「大人,今日我们是被告,大人审案吧!」 这是他们第二次上公堂了,还都是被告! 「哦、哦!」林府尹连连点头,在堂案后,正襟危坐,一拍惊堂木,「白老大,你说胡大炮杀了人,如何杀的,为何杀的,一一道来!」 白老大立刻上前,将昨日苏九怎么殴打白三金,今日胡大炮又如何杀害白老二的事痛心疾首的说了一遍,说完又哀悼了几滴眼泪,似真被欺负的可怜之极。 清龙镖局作为被告的一方自然也有辩解的权利,胡大炮先对自己杀人一事供认不讳,接着铿锵痛心的说了一下昨日白三金带人上门砍人,今日白老二又带人去找茬,自己被逼无奈才出手反抗,结果失手杀了白老二。 阿树和几个镖师纷纷为阿树作证,苏九还带来几个被白家砍伤的镖师,都可以作证胡大炮说的是真话。 这案子虽然有人命,却很简单,人证物证俱在,胡大炮对杀人的事交代的很清楚,所以也根本不需要调查,听完两方的陈词,林府尹直接便结案了。 胡大炮虽然杀了人,但是白家上门挑衅伤人在先,所以也要负一部分责任。最后胡大炮被判发配充军,清龙镖局赔偿白家白老三安葬的费用,白家赔偿清龙镖局镖师看伤的费用。 然后让两家各自画押。 白老大自是不服,双膝跪在地上,痛声道,「大人,我三弟被人残害致死,我三妹身受重伤至今未醒,我白家几乎家破人亡,胡大炮杀人只判充军,清龙镖局毫发无伤,公道何在?」 他话音一落,只听扑通一声,一个清龙镖局被砍伤上堂作证的镖师倒在地上,捂着伤口挣扎了几下,双腿一蹬,顿时不动了。 众人看傻了眼,满堂鸦雀无声。 苏九立刻道,「大人,这镖师被白三金砍伤,如今重伤不愈而亡,自然也算是白三金杀的,杀人偿命,大人是不是也要判白三金死罪?」 白老大猛然瞪大了眼,一口老血差点喷出。 林府尹一拍惊堂木,「苏公子说的对!但念在白三金如今昏迷不醒,暂且不压入死牢了,另外清龙镖局也死了人,就不用赔偿白家的安葬费了,清龙镖局将人带下去安葬。此案到此终结,无需再论,退堂!」 林府尹说着起身,对着苏九温和的笑了笑,带着师爷等人从侧门退出去了。 白老大还要喊冤,却根本没人再听,颓唐倒地。 苏九和阿树等人看也不看他一眼,抬着「突然身亡」的镖师从大堂里退出来。 本「重伤不愈」的镖师一上马车立刻坐了起来,笑道,「九爷,小的装的像不像?」 苏九笑道,「反应不错,叫什么名字?是镖师吗?」 「小的冯全!是镖局里的三等镖师!」那人正色回道。 「从今天起升为二等,好好干!」苏九 道。 「是,多谢九爷!」 派人送这些受伤的镖师回镖局,苏九带着阿树和长欢去牢里看望大炮。 最后宣判充军的时候,胡大炮着实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死了! 苏九他们来了以后,将南宫恕明日发兵漠北,让胡大炮跟随从军的事一说,胡大炮简直乐的跳起来,激动道, 「我可以跟着南宫大将军!」 阿树对着长欢道,「你看他杀人还杀出个惊喜来,哪说理去?」 胡大炮不理会阿树的调侃,一把抓住苏九的手腕,「大当家,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苏九点头,「是真的!否则怎么会判你充军。不过到漠北路途遥远,你跟在大军后带着枷锁,肯定要吃很多苦,另外到了漠北上了战场,刀剑无眼,你自己千万要小心!」 「我知道,我不怕苦!」胡大炮不在乎的道,随即又皱眉道,「只是要离开大当家,离开镖局,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也要保重!」 「放心吧!」阿树拍了拍胡大炮的胸膛,「我们都在盛京,备好了酒等着你回来!」 胡大炮眼睛发红,重重点头,「好,我一定回来!」 苏九三人出了大牢,天已经黑了,府衙外,纪府的马车静静的停在街对面。 「阿树回镖局,长欢回酒楼,明日一早,我们出城给大炮送行!」苏九交代道。 两人应声,虽然胡大炮不用死了,但一想到明天就要分开,心里又说不出的沉重。 似乎从进了盛京开始,他们之间的分离便越来越多! 事到如今,却也没别的法子了。 两人走后,苏九也向着纪府的马车走去。 一进马车,暖香袭人,苏九满身的疲惫去了一半。 纪余弦抱她入怀,倒了茶放在苏九干燥的唇上,轻声道,「事情已了,不必再忧心了!」 苏九闭上眼睛靠在纪余弦怀里,只觉无比放松和安心,外面发生多大的事,她都要去撑,去解决,唯有在这一方天地中,她可以肆无忌惮的躺在他怀里轻松畅快。 她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不想离开这个男人了! 她抗拒这种变化,又无比的享受这种感觉,沉溺其中,一再沉沦。 纪余弦自不知少女心中所想,只以为她累了,手指心疼的轻抚她眉眼,低头吻了吻她额头,紧紧的抱在怀里。 马车缓缓的行驶在长街上,马蹄踩着青石板哒哒作响,携着春夜清寂,向着前方渐行渐远。 是夜,莲波苑中,过了三更,男人准时走进谢盈的卧房。 有了昨夜,这一晚两人更是如鱼得水,淋漓畅快,天快亮时方休。 女子唇角含春入眠,男子起身穿衣离开。 一夜春梦无痕。 天还未亮,苏九已经起床,出了纪府去城门外送大炮随军前往北漠。 卯时,南宫恕在城门上点兵,城门下十万大军林立,意气风发,雄姿飒爽,如若一片黑潮在城门下铺开,旌旗飒飒,气势磅礴,壮阔巍峨。 南宫恕身着黑袍银甲,微弱的晨曦中五官轮廓深邃,铁骨铮铮。 「驱除蛮夷,护我大梁万里江山,一寸不容外敌践踏,来犯者,必诛之!」 城下万军齐喝,气吞山河, 「杀!」 「杀!」 黎明前的黑暗中,大军如一头雄壮的野兽伫立在城门之前,保卫着大梁的百姓和都城,一个个威武的士兵站在万军中央看上去那般渺小,似沧海一粟,然而又是他们站在一起,组成强大,不可侵犯的力量。 一个国家,兵马强壮是繁华盛世的重要特徵,兵马强,外敌不敢犯,百姓才能安,国才能长久! 苏九他们几人在城门下听着震慑人心的喊杀声,只觉热血沸腾,恨不得一起跟着去杀敌。 宫里派来的太监和大臣念圣旨,封南宫恕为主将,赐虎符,赏酒! 南宫恕谢恩后, 接圣旨和虎符,一手端起酒碗,仰头而尽,用力的将酒碗往地上一摔,随即向着城门下纵身一跃,坐下战马仰头嘶鸣,如一道雷电急奔出去。 十万大军分列两侧,等南宫恕骑奔过去,才纷纷上门,若海啸狂沙,跟随他身后,呼啸而去。 十万大军至少要一个时辰才能全部离开城门,胡大炮跟在最后,苏九几人正好上去送行。 长欢特意带了酒肉,让大炮吃饱上路! 几人围城一圈,席地而坐,就像之前在玉壶山坐在一起吃饭一样。 胡大炮大口咬着肉,笑道,「有酒有肉,怎么像是死刑犯临行送别似的?」 「你他娘的少胡说八道,吃饱了,到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阿树憨声笑道。 「嗯,老子一定将那群蛮哒杀个片甲不留!」 胡大炮喝了一口酒,沉色道,「上战场老子一点也不怕,就是不想和你们分开,安爷也不在,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 「你他娘的少装怂,你要是敢不回来、」阿树声音突然哽咽,用力的敲了一下大炮脖子上的枷锁,「老子一定跑到战场上去揍你!」 胡大炮嘿嘿一笑,「替我和安爷说一声,回来再喝酒,希望他能高中!另外,我走了以后,你们照顾好大当家,照顾好镖局和酒楼,别像我一样鲁莽给大当家的惹事!」 长欢将一张饼中间掏空直接套在他头上,「放心吧!」 苏九清冽一笑,「不怕惹事,大不了咱们都被充军,一起去战场上杀敌!」 众人都咧嘴哈哈一乐,冲散了淡淡离愁。 吃饱喝足,胡大炮转头见军队最后的人马也已经启程了,起身道,「众位保重,不必惦念,大炮一定活着回来!」 说罢也不等苏九几人说送别的话,转头便走,大步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那高大绷直的背影在晨雾中微微颤抖。 苏九阿树长欢三人起身,无人说话,只无声看着胡大炮带着枷锁的身影跟在军队最后,渐渐远去,最后化成一道模糊的影子融入大军之中,再也看不分明了! 太阳渐渐升起,晨光万里,大队行走在官道上已经变成了一条蜿蜒的黑线,进城的行人多起来,挑着担子推着木板车,官道上也逐渐热闹起来。 苏九几人转身回城。 胡大炮走的第二日,乔安便回了盛京。 夜里四人坐在一起吃饭,谈起此事,乔安一阵唏嘘轻嘆,眉目间隐着对大炮的担忧。 随即又自我安慰似的道,「大炮一直仰慕南宫将军,这次能追随将军从军杀敌,也算了了个心愿,咱们该为他高兴!」 「对!高兴!」阿树拿起酒盏喝了一大口。 说起白家,又忍不住愤恨,长欢道,「我打听过了,白三金到现在还没醒,白老大也气病了,现在白家武官乱成一团!」 「哪天老子气不顺就找上门去挑了他们武馆,让他们在盛京再没有立足之地!」阿树恨恨道。 谁能想到,从那一日他们进斜阳街的小酒馆吃饭起,就从此和白家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 很多事都是不起眼的开始,总要经历过一场轰轰烈烈才能结束。 说完白家,乔安道,「酒楼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事?」 苏九笑道,「没事,一直都是长欢在这看着,长欢现在已经可以看帐本了!」 「是吗?」乔安欣慰一笑,连连点头道好。 「还有五日就是科考,安爷不必再管酒楼里的事,我另外买了个院子,周围清净,专门给你读书用!」苏九道。 乔安心里暖意洋洋,知道和苏九也不必说感激的话,只重重点头,「好!」 次日一早,苏九带着乔安去看院子,两进的格局,后院有一鱼池,有假山凉亭,院子里有几颗梨树,正开的如火如荼,清风一扫,落英缤纷,淡香袭人,虽比不上府门大院的富丽堂皇,但别有一番清幽雅致之美,正适合乔安这个读书人。 「我打听过了,周围都是一些城中贵族的别苑,平时不怎么住人,所以很清净。」苏九站在亭子里,回头一笑。 乔安走上前和苏九并肩站在一起,看着簇簇梨白,淡声道,「九爷,若没有你,我也许早已不知死在了何处被野狼果腹,您的大恩,我只说一次感激的话,此生不忘!」 苏九转头,笑的明洌清澈,「祝安爷高中!」 乔安郑重点头,「定不负九爷所望!」 五日的时间转瞬即过,二月初九这日,从各地来的学子纷纷进入贡院,进行三场,为期九天的会试。 苏九和阿树长欢三人齐齐来送乔安进考场。 乔安背着粮食口袋,和三人挥手道别,经大门外的侍卫搜查后进入贡院。 这九日,每个参加科考的人吃喝拉撒都在那独自的一间房子中,日夜颠倒,黑白不分,出来时,死的,疯的,什么样的都有。 即便是乔安出来时,也是脸色青白,头发蓬乱,浑身狼狈不堪,不过精神很不错,看到苏九几人缓缓一笑。 苏九三人也不问他答卷写的如何,带乔安回家,先让他洗澡换了衣服,备了酒菜为他压惊。 的确是压惊,这封闭的九日,见过,经历过的恐怕和这一辈子经历的也差不多了。 放榜那一日,盛京城中人山人海,拥挤喧闹,街上大哭或者大笑的人比比皆是,人们都见怪不怪。 长欢和苏九挤在人群里,寻找乔安的名字。 几乎不用特意寻找,榜单第三名就写着,徐州乐陵乔安。 一甲第三名,苏九和长欢欣喜若狂,几乎是一路飞奔进乔安住的院子向他报喜。 乔安再如何淡定自若,此刻也不禁露出激动之色,三人正高兴,大树飞奔进来,大呼道,「安爷中了!中了!」 众人齐声大笑! 此时纪府也是一团喜庆,恭喜祝贺的人络绎不绝。 纪家二公子纪泽,会试第一名,高中会元! 二夫人高兴的又是拜佛又是拜祖宗,一会哭一会笑,几乎欢喜疯了! 纪泽却平静的很,迎接了几波家族中的长辈,便又回自己房里去看书了。 纪余弦应酬了一会儿,让于老留下,独自回了主院。 他知道乔安也在榜单上,而且是一甲前三名,苏九今日定会为乔安庆祝夜里不回来吃饭了,说不定还会喝的醉醺醺回来,纪余弦眉头皱了皱,吩咐奶娘煮了醒酒汤备着。 夜里苏九回府,的确带了满身的酒气,奶娘将醒酒汤给苏九端过来,低声道,「小姐,昨日夜里咱们栖凤苑的冬雪掉进了湖中淹死了,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于老带人查看了一下,说是冬雪夜里出去小解滑入荷花湖中,大概是一口呛了嗓子,所以连喊叫都没有!这冬雪家里没什么人,早年是签的死契,所以于老让人备了一副薄棺抬出城葬在乱坟岗了!」 苏九手里端着醒酒汤,眸子缓缓一眯,冬雪?半夜小解落水而亡? 奶娘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前两日浣洗院的秦嬷嬷家里的儿子突然发了财,她辞工不做了,谁知她贼心不改,临走之前偷了几件值钱的衣服藏在包袱里,半路上遇到大风,她脚下不稳绊倒在地上,晕过去包袱里的衣服散开刮在她脸上,竟将她活活闷死了,你说这事蹊跷不蹊跷?」 苏九却听的心生疑窦,冬雪、秦嬷嬷……一个是栖凤苑的,一个是浣洗院的,都和她有些过结,竟然接连都死了! 她突然想起栖凤苑着火那日,浣洗院的那丫鬟曾经拿了一件披风给她,隐隐说过是秦嬷嬷让她送来的。 难道栖凤苑失火和冬雪、秦嬷嬷有关系? 纪余弦说会为她报仇,如今已经行动? 冬雪和秦嬷嬷在府里两处,平时没什么来往,如何合计害她?幕后必还有人指使,幕后之人是谁? 纪余弦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幕后的人才不让她动手? 苏九胡乱猜测着,本想去问问纪余弦,想了一下还是忍住没去,既然纪余弦不让她插手,那她就继续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会试后便是殿试,乔安晨起进京面圣,日暮方出宫,出来后长长吁了口气,此生能上进殿得皇上亲口考问,做得天子门生,也不枉苦读几十载了。 出来后,长欢比乔安更兴奋,一直在那问皇宫什么样,皇上长什么样,凶不凶? 乔安笑着,一一给他解答。 乔安三日后发榜,乔安仍旧是第三名,中了探花! 状元郎是纪府二公子! 这一届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中除了榜眼已过四旬,纪泽和乔安都还年轻,皇上大悦,欣喜大梁国才子年轻有为,特赐三人一同游街,以励世人,也沖一冲最近因为战事朝中低迷的气息 游街时三人头戴金花双翅乌纱帽,身穿大红袍,骑金鞍红鬃马,锣鼓兵差在前面开路,前呼后拥,好不威风! 这一日盛京城中万人空巷,大街上人山人海,男女老幼都出来看热闹,自发的敲锣打鼓,为三人庆贺! 苏九长欢阿树挤在人群里,探头向着前面张望。 锣鼓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前面开路穿着红衣的官差,举着「肃静」的大牌子,后面纪泽是第一个,骑在高马上,丰神俊朗。 隔着三丈,他后面榜眼,是个四旬上下的男子,留着两撇鬍子,满脸春风得意。 榜眼后面才是乔安,乔安长相本就周正俊雅,今日越发的精神,浅笑中带着谦和,平易近人。 「快看,安爷!安爷!」阿树激动的跳起来大声喊叫。 映着阳光,苏九眼中也尽是兴奋的笑意,如同自己得偿所愿一般高兴。 「要是大炮在这里就好了!」长欢笑着笑着突然皱起了眉头。 如今大炮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苏九去南宫府打听过一次,只说南宫恕带领着兵马已经到了城了,只说还没有其他消息。 阿树脸上笑容一僵,抬手在长欢肩膀上拍了一下,「这大喜的日子高兴点儿,别惹大当家的心烦!」 长欢忙看了苏九一眼,立刻咧嘴笑道,「对,今天是安爷大喜的日子,也是咱们伏龙帮大喜的日子,应该高兴!」 说罢立刻又跳起来,对着乔安招手。 乔安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三人,回头浅笑,笑意深深。 三日后是登科宴,皇上在宫中设登科宴,专门宴请这些新科进士。 恰逢那一日也是皇太后的寿辰,因此前殿后宫一起设宴庆祝。 登科宴的前一日,宫中后妃去给皇太后请安,坐在一起闲聊。 皇后是大皇子豫王之母,下面分别坐了二皇子昭王之母娴贵妃,三皇子睿王之母容贵妃,以及其他宫中受宠的女子。 萧太后穿着紫棠色绣四喜扶手图,领口和袖口都用金线滚了祥云图案,头发半白,戴着金镶玉凤簪,眉目慈和,精神矍铄。 娴贵妃凤目明艷,保养姣好,丝毫看不出已经四十的年纪,开口便笑,「先给太后道喜了,今天臣妾要赶头一份,免得明日人多太后早就把臣妾忘到一边去了!」 旁边皇后端着茶暗暗瞥了娴贵妃一眼,对于娴贵妃的八面玲珑露出不屑,低眉喝茶。 萧太后温和一笑,「你这么闹,哀家忘了谁也不可能把你忘了!」 底下坐着的几个嫔妃纷纷附和跟着低笑。 「昨日皇上还告诉臣妾来您这里请安少说话,免得吵着太后休息,臣妾还说太后喜欢热闹,没想到果真被嫌弃了,臣妾好伤心啊!」娴贵妃娇嗔了一声,瘪着嘴做伤心状。 其他嫔妃都跟着笑,唯有皇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白,昨日皇上在她宫里用的饭,饭后说要去御书房批奏摺,原来是去了娴贵妃的华林宫! 「你们瞧!哀家都没说什么,怎么就成了嫌弃她了?」萧太后摇头失笑。 「贵妃娘娘分明是和太后您撒娇呢!」妤昭仪柔柔笑道。 此时容贵妃端了茶来,双手递给萧太后,柔声道,「太后,最近下雨潮气重,昨夜您没睡好,臣妾今日特意在茶里加了一些丹参,您试试看!」 容贵妃面容清美,气质温柔宁静,一开口,似整个浮躁的福宁宫都静了下来。 「好!昨夜哀家没睡好,你也陪了哀家半宿,今天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回去也睡不着,不如来伺候太后。」容贵妃端庄笑道。 「好孩子!」萧太后看着容贵妃目光越发的柔和,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淡淡点头,问道,「冽儿呢?这两日怎么不见他?」 「昨日冽儿进宫请安,本要来福宁宫,谁知道半路又被皇上叫去御书房了,大概是有事交代。」容贵妃淡淡道。 萧太后欣慰一笑,「冽儿他性资敏慧,他父皇喜欢他,多让他做事历练也是好事!」 容贵妃点头,「是,臣妾也是这样想的!」 第112章 入宫拜寿 座位上皇后和娴贵妃眉头轻皱,娴贵妃眸子一转,笑道,「太后,这一届的科举状元和探花都是年轻人,皇上可高兴呢!恰好又逢太后寿辰,皇上说着是太后给咱们大梁带来的福气,昨晚激动的拉着臣妾说了半夜的话。」 这话又哄太后高兴,又炫耀了自己得皇上宠幸,其他嫔妃听着,或妒忌,或羡慕,或不屑,神色各异。 萧太后听了自然高兴,问道,「听说状元郎是盛京纪家的公子,是吗?」 娴贵妃欢颜轻笑,「是,是妤昭仪的弟弟。」 这一说,众人都看向妤昭仪。 妤昭仪起身,垂首道,「回太后,是臣妾的弟弟纪泽,泽儿自幼用功读书,一心想着考取功名,报效朝廷,如今终于如愿了!」 萧太后开心贊道,「好,真好,少年有为,国之幸也!明日哀家也要见见这位状元郎!」 妤昭仪忙道,「太后折煞他了!」 「你们纪家男子向来优秀,哀家若没记错,纪家还有一位长公子,也是一位俊才!他和冽儿年纪相仿,哀家记得他四五岁的时候入宫,哀家还见过他,十分俊秀灵慧的一个孩子!」萧太后面上带着一丝回忆道。 妤昭仪谦卑道,「是,纪家长公子,劳太后还记得!」 「如今他是纪家家主了吧,听说也已经娶妻了,哀家真有些想见见他!」 皇后道,「母后想见一个平民还不容易,明日正好宫中办宴,招进宫来便是了!」 皇后母家姓刘,是前太傅的女儿,为人迂腐又自负,对待宫中后妃向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此时说起纪家亦是一副气势凌然的语气。 萧太后并未看她,只看向妤昭仪,「去告诉皇上,明日招纪家长公子入宫,对了,他的夫人也一起请来赴宴!」 妤昭仪福身谢恩,「谢太后恩典!」 此时有宫人将明日萧太后寿辰上穿的礼服呈了上来,让萧太后过目。 众人纷纷上前观瞧。 礼服打开,只见绯红色的蜀锦绣了百鸟朝凤图,袖口 裙摆都用金线绣了云纹蝠寿图,上面镶嵌圆润的东珠和打磨精巧的一品红珊瑚,绣工精湛,图样精美,既端庄大气又不是雅致。 众人手摸着绣样,皆赞不绝口。 萧太后看着喜欢,笑道「这是宫里哪个绣师做的,做的很好,哀家要重重赏她!」 一旁伺候的姑姑笑道,「回太后,这不是宫里的宫师绣的,是羽衣坊的坊主兰知绘不假人手,一人独自绣成的。」 「兰知绘?」萧太后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应姑姑,「可是之前兰相家的孩子?」 应姑姑低头,「正是!」 萧太后嘆了一声,「兰相被奸人所害,也是我们皇家不查才让忠臣枉死。知绘儿时随她父亲进宫,哀家也是见过的,标緻的小姑娘,不知道如今又是什么模样了?这些年真是苦了她!」 娴贵妃立刻心领神会,笑道,「太后若是想她,趁这次寿宴将她招进宫来陪陪太后也好!」 萧太后点头,「也好,派个人去吧!」 「是!」娴贵妃忙道,「臣妾马上派人去知会兰姑娘,听说太后要见她,这丫头定会欢喜坏了。」 「那也未必,当年的事害的她家破人亡,她未必不会恨咱们皇家凉薄。」萧太后端着茶浅抿。 「太后多虑了!那丫头是个知书达理的,明白当年的前因后果,怎么敢怪皇上?若是怪,那就真是她不懂事了!」 「明日先招她进宫再说,这些年也是皇上疏忽了,应该给她些补偿才是!」萧太后沉思道。 「能让太后惦记就是对她最大的恩赏了!」娴贵妃谄媚笑道。 萧太后噗嗤笑了一声,「也许是年纪大了,总爱想起以前的事、以前的那些孩子,幸好,冽儿和敬儿他们还在哀家身边。」 不知是萧太后忘了还是一时疏忽,此时只提起二皇子和三皇子,偏偏把大皇子萧嵘给忘了,皇后抓了抓手里的锦帕,面上闪过一抹不快。 「太后万岁,如今正年轻呢?怎么会老?」娴贵妃剥了个桔子,仔细摘干净了递给萧太后,晏晏笑道。 其他嫔妃也纷纷跟着附和, 「是,太后这气色看上去比我们还好!」 「太后您照照镜子,可不是像双十年华的!」 …… 唯有皇后坐在一旁,听着众人恭维,默不作声。 萧太后听的高兴,却道,「行了,你们就别打趣哀家了,哀家也该吃药去了,你们各自散了吧!」 萧太后一说,皇后立即起身,带着众嫔妃告退,唯有容贵妃留下,陪着萧太后去寝殿里用药。 萧太后扫了皇后挺直的背影一眼,目露沉色。 傍晚时苏九回府,进了书房,纪余弦正懒懒倚在矮榻上看书,斜光入内,照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妖媚入骨。 苏九过去,坐在榻上,身体后仰,头直接枕在男人腿上,拿了旁边矮几上的葡萄扔进嘴里。 纪余弦轻笑,俯身吻在她唇上,和她唇齿交缠,一同揉碎果肉。 半晌,男人微微起身,抚着她如画的眉眼,声音性感悦耳,「一下午不见人,又去了哪里?」 苏九清眸含波,抿了抿粉唇,「去了一趟将军府,想打听一下大炮的消息。」 如今正是交战的特殊时期,和幽城是不能通信的,所以苏九只能去将军府打探大炮的消息,只是大炮如今只是一个小兵,哪里有他具体的消息。 将军府甚至都没有南宫恕最近的情况。 纪余弦看她抿唇,喉咙滚动了一下,低头轻含着她下唇,低低道,「别担心,胡大炮他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 苏九眯着眼,轻轻点头。 「今日宫里来了圣旨,明日的登科宴,我们和二弟一起进宫!」纪余弦突然启口道。 苏九倏然 睁大了眼,微微偏头躲开男人的吻,惊愕道,「进宫?」 纪余弦点头,顺势吻在她耳垂上,低哑道,「宫里只是规矩多了一些,没什么可怕的,到时候你可能会被领去给太后祝寿,到了那里按宫人的说的行礼即可。」 苏九被他吻的耳朵酥麻战慄,脑子里混沌,只含糊点头,道,「明日安爷是不是也会进宫?」 「嗯!」纪余弦应了一声,突然笑道,「到了那里假装不认识,你是以纪府少夫人的身份入宫。」 而且朝廷对登科进士的身世经历查的很严,若被人知道乔安做过山匪,对他绝对没有益处。 他真的担心他这丫头直接过去和乔安喝酒,一句小爷,一句大当家,那就真的热闹了。 苏九翻了个身趴在榻上,手里把玩着纪余弦袍子上的裹边,闻言含怒瞥他一眼,「小爷有那么智障吗?」 纪余弦低头看着她宠溺的笑,妙目潋滟。 次日清晨,苏九早早起床,洗漱后和纪余弦一起进宫。 因为是去宫里见太后,奶娘给苏九的装扮也格外的庄重,选了一套浅绿色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宽袖束腰的款式,看上去正式端庄,而颜色浅淡,也正合如今三月初春的天气。 及腰的墨发全部挽起,堆云的发鬓上戴的是成套的镶翠玉花簪,同款嵌蓝宝石的耳环,简单却大气,衬着苏九精緻如画的面孔,清艷绝伦。 饶是见过苏九太多面容的纪余弦也不禁目中惊艷,揽着她的腰身,俯身低声道,「这么美的夫人真想藏在家里,谁也不让看!」 奶娘用帕子掩唇暧昧的笑了一声,垂头退下,将房门关好。 苏九抬手捏了捏男人的下巴,调戏道,「这么美的夫君也只有小爷一个人可以看!」 纪余弦浅浅勾唇,低头在她手上轻轻一吻,「嗯,我是你一个人的,只给你看!」 被男人幽深的目光看着,苏九呼吸微乱,仰头在男人唇上亲了亲,语气霸道,「也只给我一个人亲!」 话音一落,苏九心头先扑通跳了一下,有些慌乱扭头看向窗外。 纪余弦心头酥软,俯身吻在她耳垂上,急切的吻着她,声音暗哑性感,「自然只给你亲!」 苏九双手攀上他脖颈,微微向后仰头,热烈回应男人的吻。 唇齿交缠,从温柔到炽热的拥吻。 直到房门被敲响,锦枫有些窘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少夫人,时辰不早了,二公子在门外已经等了许久了!」 胶着在一起唇瓣微微分离,苏九推了推男人的胸膛,「该走了!」 少女水眸含波,荡漾若春水初融,纪余弦微微皱眉,拿了一件织锦的披风穿在她身上,将风帽将她眉眼遮住,才握着她的手缓步往外走。 大门外停着两辆纪府的马车,最前面一辆是纪余弦平时坐的,后面的马车上坐着纪泽。 纪泽虽然高中,但毕竟还未分配官职,在纪府仍旧是二少爷,要在纪余弦之后。 二夫人正和纪泽在门口说话,对他百般叮嘱,目中掩饰不去的喜悦。 看道纪余弦和苏九二人出来,纪泽忙上前一步,恭敬问安,「大哥、嫂嫂!」 苏九对这个清秀少年印象不错,将风帽脱掉,真诚贊道,「纪泽,恭喜你!」 「多谢大嫂!」少年温润轻笑。 二夫人笑道,「泽儿,虽然你现在是状元了,但入了宫后一切都要听你大哥的,事事以你大哥为先!」 「是,泽儿谨记!」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上车进宫吧!」二夫人看着三人,目光温和。 纪余弦微一点头,握着苏九的手向着第一辆马车走去,纪泽也上了后面的马车。 前呼后拥,赶车两辆马车缓缓向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等马车转了弯快要不见了,二夫人依旧在门口站着,嵴背渐渐挺直,面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淡去。 鸢儿在后面低声笑道,「二公子不负所望,高中状元,夫人的心愿终于要达成了!」 二夫人意味深长的一笑,「还早,纪府毕竟还是纪余弦当家,哪一日都成了我们泽儿的,我才真的是高枕无忧了!」 鸢儿体贴道,「二公子做了官,夫人身份尊贵,这一日也不远了!」 「但愿如此!」二夫人嘆了一声,转身进了府门。 今日进宫的进士都要走西宫门,入宫后登科宴设在中和殿,太后的寿宴设在玉明殿,两殿相隔不远,中间以一座花园隔开。 纪府到了西宫门的时候已将近午时,宫门外停着各府的马车,入宫的进士,和来给萧太后祝寿的夫人小姐,三三两两的向着宫门内走去。 马车停下,旁边正是羽衣坊的马车,兰知绘在沁香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看到纪余弦的马车一怔,随即便看到车门打开,纪余弦和苏九并肩走了出来。 女子本娇艷的面容微微一白,沁香目中更是渗着冷意,却很快掩去,微微低头。 兰知绘上前一步,「知绘见过长公子、少夫人,公子和夫人今日也是入宫的吗?」 女子今日穿着宫缎素雪绢裙,梳着垂鬟髻,墨发两侧戴水头极好的雕清荷翠玉簪,正中一枚嵌玛瑙镂空缠金步摇,额间垂下一粒水滴状的透粉玛瑙,若含露的桃瓣落在她秀眉中间,垂眸瑧首,美若天仙,引的不少进宫的进士往这边侧目。 纪余弦淡笑,「知绘也是来参加太后寿宴的?」 「是!」兰知绘温婉一笑,看向苏九,柔声道,「少夫人也是去玉明殿的吧,不如我们一同前往!」 她眉目温柔,端庄大气,似之前的种种都不曾发生过。 苏九见过谢盈任芷儿之流,不由的对兰知绘生了些钦佩,亦是爽朗一笑,「好啊!」 几人一同入了宫门,宫人上前,带领苏九和兰知绘去玉明殿。 分别前,纪余弦抚了抚苏九脸颊,凤眸妖冶含笑,低低道,「坐一会若是觉得闷就找个藉口出来,让宫人去中和殿寻我,我带着你回家!」 苏九抿唇一笑,「放心吧,那些规矩我也懂了不少,不会有事的!」 纪余弦轻轻点头,「好,有事让人来找我!」 苏九知道他不放心自己,胸口涨暖,仰头目光深深的看着他,见左右花树遮挡无人,踮脚在他红唇上亲了一下,在他怀里离开,转身向着前面等着她的宫人和兰知绘走去。 纪余弦目光缱绻的看着少女的背影,唇角不自觉的抿开一抹笑,似阳春白雪般绚丽。 兰知绘一直看着前方,眼尾不经意的扫过身后亲昵的两人,淡雅的目中闪过一抹晦涩,随即消逝,依旧站的笔直,清傲如贵女。 此时苏九走过来,兰知绘微微低头退后半步,跟在苏九身后向着玉明殿走。 今日宫中双宴,布置的张灯结彩,富贵喜庆,玉明殿的富丽堂皇自是不必说,此时殿中坐满了贵妇千金,一眼看去,宫装华丽,金钗耀眼,满殿富贵之气。 萧太后还没到,众人嬉戏谈笑,热闹喧譁。 宫人将苏九和兰知绘带到偏殿内,立刻有宫女上前奉茶和点心。 周围坐着不少年轻的女子,皆打扮的华丽贵气。 苏九好奇的四处打量,见正殿内坐的人略少些,都是雍容华贵的妇人,似是亲王和朝中重臣的家眷。 不同于苏九,兰知绘坐的端庄,目不斜视,端茶浅抿,比旁边那些官家小姐看上去更知礼文雅。 此时旁边座位上一圆脸绿衣女子过来,笑道,「两位小姐好面生,似不曾见过,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我叫郭瑷,家父是御史中丞。」 苏九淡淡道,「苏九!」 那圆脸女子一怔,苏九? 怎的不曾听说过?而且哪家的小姐会叫这样粗陋的名字。 兰知绘嘴角不着痕迹的一撇,转头温和道,「见过郭小姐,小女子姓兰。」 圆脸女子微微一怔,随即欣喜道,「你是兰知绘,兰姑娘?」 兰知绘之前家世显赫,父亲为朝中一品相爷,虽然后来家道中落,但兰知绘才气和美貌在盛京皆有名气,在纪府十年,掌管羽衣坊,对这些身在闺阁中的女子来说既神秘又好奇,这一声,引了不少女子过来同兰知绘攀谈。 自然有家世显赫,心高气傲看不上兰知绘的,目光扫过来,带着淡淡的不屑。 不管如何,兰知绘现在也只是个平民女子。 苏九离这些哌噪的女人稍远些,自顾吃点心和水果。 不过片刻,只听殿门外太监一声尖喝,「太后驾到!」 殿中顿时一静,众人纷纷起身跪拜。 苏九也跟着跪下去,稍稍抬头,殿门一群穿着华丽的女人簇拥着面容慈祥的妇人走了缓缓走了进来。 「参见太后,恭祝太后凤体安康,万寿无疆!」 「参见皇后娘娘,娴贵妃、容贵妃,各位公主!」 众人齐声请安,苏九只微微抬眸看着,见那妇人由两名面容俊雅贵气的少女搀扶着,两少女皆是一身娇艷的宫装,看上去应该似公主,妇人身后跟着一着绯红色凤袍的女子,再往后大概是两名贵妃,最后面还有几个貌美的女子,都是皇上后宫的嫔妃。 萧太后走到最上方坐落,温和笑道,「难得今日都来给哀家祝寿,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太后!」 众人起身,款款落座。 殿内丝竹声缓缓响起,无数宫女端着菜餚美酒进来,摆放在桌案上。 寿宴正式开始,无非是众人上前为太后贺寿敬酒,将准备好的贺礼奉上,寿礼中玉寿星、双龙拱寿瓶,蟠桃尊、还有一些贵妇亲手抄的妙法莲华经……皆是贵重之物,应有尽有,看的人眼花缭乱。 轮到兰知绘和苏九上前贺寿了,沁香将一用锦带缠好的绣品递到兰知绘手中。 苏九突然想起来的时候纪余弦也给她准备了寿礼,忙从袖袋中拿出来,见是一个红木雕漆的盒子,巴掌大小,十分精緻,打开后里面似是一玉章,苏九也没在意,拿着贺礼和兰知绘上前拜寿。 「民女苏九」 「民女兰知绘」 「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萧太后正同她左侧的晗悦公主说笑,闻声回过头来,看着兰知绘眉目一展,笑道,「你是知绘?」 兰知绘清雅回道,「是,知绘给太后请安!」 「过来,让哀家看看!」 兰知绘起身,上前两步,双手将自己绣的松鹤延寿图奉上,「知绘用两个月绣的这副寿图,希望太后喜欢。」 宫人接过来,将延寿图展开,只见背景上山峦大气磅礴,云雾缭绕,朝阳如万道金光穿云而过,崖上百年老松苍劲挺拔,云崖下数只白鹤盘旋飞翔,看着绣图,似已听到白鹤高声清喝。 「好!真好!」萧太后看的大悦,伸手握住兰知绘的手,目光慈和的在她身上打量,「丫头,你和小时候一样俊惠灵巧,这些年,委屈你了!」 兰知绘眼圈一红,摇头道,「不委屈,得太后这一句话,民女所有的苦都没有了!」 萧太后安抚的拍着她的手,「你想要什么,哀家都补偿你!」 兰知绘半跪在萧太后坐下,弯眼轻笑,仰头看着萧太后,「太后什么也不用补偿民女,当年陷害家父的人已经遭到惩处了,民女感激皇上和太后,没有半分委屈!」 萧太后心中大动,扶着她起身,怜惜的点头,「好孩子,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娴贵妃面露感动,动情道,「这丫头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长的也标緻,又心灵手巧多才多艺,太后若是疼惜她就为她指门好亲事吧!」 兰知绘低着头表情一滞,默然不语。 下面的众夫人都抬头看着。 萧太后慈爱笑道,「这到是个法子,只是突然提起来,哀家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娴贵妃瞟了一旁的容贵妃一样,笑道,「臣妾到是想起个人来!咱们三皇子到现在连侧妃都还没有了吧,不如太后做媒就把兰姑娘指给三皇子做侧妃吧!」 兰知绘再好如今也是个平民女子,能给睿王做侧妃的确是高攀了。 然而此言一出,所有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兰知绘 身体僵硬的站在那里,心里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期待,胸口砰砰乱跳。 其她人都静了下来,听容贵妃怎么说。 如今太子未定,一个皇子娶妻纳妾都是至关重要的事,和以后夺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兰知绘没有根基,对于睿王将来也没有任何助益,娴贵妃这一指,分明是别有深意啊! 只听容贵妃清雅一笑,温淡道,「冽儿的婚事,连我这个做母妃的都替他拿不了主意,恐怕要辜负娴妃妹妹一片好意了!」 萧太后也点头,「冽儿那孩子太倔强,否则也不会到现在也没个妾侍,就别让兰丫头去受他那个倔脾气了,哀家可捨不得兰丫头再受委屈!」 娴贵妃讪讪一笑,「是,是臣妾考虑不周!」 兰知绘胸口涌上淡淡失望,眸光暗下去,然而心底似乎又隐隐松了口气。 「你们以后也要上心,有合适的人选就告诉哀家,替兰丫头寻门好亲事!」萧太后又握着兰知绘的手笑道。 「有太后您做媒,加上兰丫头这般蕙质兰心,才貌双全,求亲的人可要挤破头了!」娴贵妃笑着附和。 众人也都跟着笑,气氛越发的和谐热闹起来。 唯有苏九仍旧站在大殿中央,似乎被忘记了,见那边说的高兴,苏九将手里的盒子放在宫人手上,转身往回走。 宫人将锦盒打开,让萧太后过了一眼,恭敬道,「太后,这是纪少夫人给您的贺礼!」 说罢便阖上,打算交给旁边的宫女放起来。 萧太后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僵住,急声道,「把那盒子拿过来!」 宫人不敢懈怠,忙又将苏九奉上的锦盒拿过来,巴掌大小,捧在手心里,递给萧太后。 萧太后脸色微变,将盒子里的玉章拿出来,猛然抬头看向殿里正往回走的女子,出口喊道,「站住!」 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苏九。 苏九背对着萧太后,闻声一愣,喊的是她? 停步转身,苏九抬头看向萧太后,问道,「太后喊的是民女吗?」 萧太后点头,面色有些激动,目光却柔和,笑道,「你过来!」 苏九眸子转了转,抬步走过去。 萧太后直直的看着她,在她面上打量,温柔问道,「你是靖柔的女儿?」 说罢不等苏九回答自顾点头道,「是,是她的女儿,和她很像!」 一旁容贵妃温婉笑道,「是,这位纪府少夫人是阜阳苏家大小姐,的确是靖柔的女儿!」 萧太后眼圈微红,「丫头,你母亲好不好?」 苏九心生疑惑,苏月玖的母亲母家虽然在盛京,却只是普通商户,怎么会和萧太后又扯上关系? 萧太后还等着她回话,苏九淡淡点头,「还好!」 「你来!」萧太后对着苏九招手。 苏九缓步走过去,方才围在萧太后身边的娴贵妃和兰知绘等人起身让开。 萧太后握着苏九的手,深深的看着她,看着她的脸,目光似看着另外一个人,半晌,才嘆道,「你大概不知道,你母亲曾经在哀家身边呆了五年,她不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因为哀家喜欢印章,特意学了雕刻,雕工比宫里的雕刻师都好,她为哀家做的那些玉章,每一枚哀家都珍藏着。」 苏九大眼睛咕噜一转,知道此时保持沉默最好! 容贵妃亦跟着怀念道,「自从靖柔出宫嫁人之后便去了阜阳,想来,臣妾已经二十多年不曾见过她了!」 「你成亲时,你母亲可来了盛京?」萧太后问道,目中的慈爱真挚。 苏九点头,「是,来了!」 这一说萧太后面露伤心,「她定是将哀家忘了,来了盛京都不见哀家!」 容贵妃忙劝道,「靖柔只是个平民妇人,就算想念太后也进不了宫,太后不要伤怀了!」 萧太后嘆了一声,「哀家是真想她!」 「您看这丫头和靖柔长的这样像,看到她,就当看到靖柔了!」容贵妃宽慰的道。 萧太后点头,握着苏九的手,「来,孩子,到哀家身边坐,和哀家说说你母亲的事!」 宫人忙拿了雕花的方凳来,摆放在萧太后身侧。 苏九坐下,暗暗咬牙,什么白靖柔,她根本不认识,今日非穿帮了不可! 下面众人不曾想中间还有这样的变故,一个平民女子竟得了太后喜欢,不过关于白靖柔的事其中有些朝中大臣家眷还是知道一些的。 当年白靖柔是秀女入宫,和上面的容贵妃是同一批秀女。 听说当时入宫以后众秀女都住在储秀宫里,等着面见皇上,这期间有人陷害容贵妃将她推进湖里,是白靖柔跳下去将容贵妃救了上来,而自己却呛了水,染了风寒,数日不愈,连选秀都没参加。 最后容贵妃被选中,白靖柔落选。 白靖柔要出宫回家的时候,太后听说了此事,喜欢白靖柔善良果敢的性子,特招为女官在身边侍奉。 这一呆就是五年,两人感情深厚,太后更是待白靖柔如女儿一般,不愿让她在宫中孤老,在她二十岁那年放她出宫。 白靖柔出宫后就被家里人许配给了苏家,不曾想嫁过去不久,苏家出事,迁徙回阜阳,白靖柔也一同去了阜阳,此后再无音讯。 萧太后拉着苏九的手不断的问她母亲的事,苏九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就打岔过去,或者胡诌两句,她神色坦然,目光澄澈,面对大梁朝最尊贵的人没有半分怯懦和谦卑,让萧太后由衷的欢喜。 「好、好,不愧是靖柔的女儿,性情和她当年简直一样!」 萧太后身边围绕的都是谄媚的宫人,其他人见了她,要么惶恐害怕,要么谦卑讨好,难得看到这样能和她坦荡聊天的,越看苏九越喜欢。 众人见苏九受宠,娴贵妃和宫人拿了点心,端了茶,百般和苏九亲热。 兰知绘被冷落在一旁,面孔微白,宽袖下手掌紧握,指尖死死扎进掌心里。 娴贵妃取了那玉章,放在手心里端详,笑道,「之前就听说过白靖柔做印章的手艺是一绝,这可是她做的?兰丫头是特意为太后挑选的吧?」 这话一出反而到似苏九刻意用母亲之物讨好萧太后了。 苏九面色不变,眼睛咕噜一转,淡声笑道,「母亲曾经侍奉太后的经历并不曾告诉民女,这玉章是母亲给民女的陪嫁之物,今日入宫给太后拜寿,民女见这玉章精巧,上面刻着山河大川,正是福如东海之意,才想着给太后做贺礼!」 她吐字清晰,语气清澈,眉宇带着坦荡的英气,让殿中众人纷纷侧目,目露赞赏。 坐在两侧的两位公主皆好奇的看着苏九。 萧太后更是激动的握着她的手,「哀家相信,这绝对不是巧合,是靖柔想念哀家了,才让你将这玉章送给哀家!」 一边说着,萧太后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容贵妃忙站在她身后,轻轻给她抚背,柔声道,「太后莫要伤怀了,靖柔一直都惦念着您,您该高兴才是!」 「是!」萧太后欣慰轻笑,「人老了就是容易激动,让你们看笑了!」 众人忙软声宽慰。 此时开始有世家子弟进殿来给萧太后拜寿,苏九坐在萧太后身边被人围观,又让宫人侍奉着,渐渐被拘的难受,寻了个如厕的理由出了殿。 出了殿门,沿着抄手游廊往外走,过了一座白玉石桥,前面是一花园。 三月的天气,繁华尽开,绿柳成荫,掩着假山亭台,格外赏心悦目。 苏九深吸了口气,将吸的脂粉气一呼而出,只觉心旷神怡。 假山后有一座凉亭,苏九进了亭子,斜斜的坐在美人靠上,自白玉桌上拿了个雪梨咬了一口,打算坐一会就直接去找纪余弦回家。 殿里那么多人,萧太后应该也不会注意到她走了。 想起来今日这事还真让她意外,原来苏月玖的母亲在宫里呆过,和萧太后的感情还挺好,那女子年轻时,定然也是个性情清冽的人。 只是很遗憾,上次和纪府大婚时,她竟没见到这女子。 当然,她也不能见! 否则真就露馅了! 不过她真的和苏月玖的母亲长的很像吗? 纪府二夫人这样说过,她以为只是客套话,现在萧太后竟然也这样说! 苏九纳闷蹙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听到惊讶低沉的一声,「苏九?」 苏九下意识的回头,顿时一乐,「萧睿!」 萧冽今日穿着一身深蓝色云纹锦服,衬着他高挺的身姿,越发多了几分尊贵矜冷之气。 他本是和二皇子昭王一起去玉明殿给萧太后拜寿的,自花园中路过,远远看到亭子里少女的身影觉得熟悉,便让昭王先行,一人过来查看,没想到真的是苏九。 看着苏九一身宫装打扮,萧冽剑眉微皱,「你怎么在这里?」 苏九神色坦荡,「来给太后拜寿啊,你不是也一样!」 今日进宫的,除了高中的进士,其他自然都是来拜寿的。 萧冽最近帮他父皇忙科考的事,已经几日没见过苏九,此时看着她目光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勾唇笑道,「是和乔安一起来的吗?皇上很看好他的文章,日后定会重用!」 苏九目露欣喜,「真的?」 萧冽眸光温润,「我怎会骗你!不过乔安能及第的确出乎我的衣料,你们伏龙帮还真是藏龙卧虎呢!」 苏九嘿嘿一笑,清眸中带着傲娇,「那当然,我们伏龙帮个个都是奇才!」 萧冽看着她得意的样子轻笑,拉着她的手坐下,淡声道,「几日不见你,陪我坐一会儿吧!」 第113章 谢盈有孕 玉明殿里,苏九出去不久,兰知绘见找了个藉口出了大殿。 沁香在殿外,低声道,「小姐,奴婢看到少夫人往花园里去了!」 兰知绘点头,抬步过去。 刚过了玉桥,女子脚步顿时一缓,看着远处亭子里的两个身影,一双明眸缓缓眯起,渗着初春的森森冷意。 「沁香!」 「奴婢在!」 「你去中和殿找锦枫,让他告诉长公子,就说少夫人这里出了事,让他速速过来!」女子返身往桥下走,淡淡吩咐道。 沁香眸子一转,顿时瞭然,垂头道,「是,奴婢马上就去!」 她绕过花园,沿着宫中甬道快步往中和殿走。 此时纪余弦正带着锦枫要去玉明殿给萧太后拜寿,顺便看看他的夫人,刚一出殿门就见沁香快步走过来,妙目顿时一闪。 沁香上前,慌声道,「长公子,少夫人那里出了点事,您过去看看吧!」 「发生了何事?」纪余弦俊脸深沉,大步自石阶上走下来。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是小姐让奴婢来的!」沁香低着头道。 纪余弦薄唇紧抿,快步往玉明殿走。 还未到花园,就看到兰知绘正在那等着,见几人过来,立刻上前几步,「见过公子,方才少夫人说出去走走,可是许久不回,这深宫内苑规矩颇多,我怕少夫人走错了路,只好将公子请来!」 纪余弦俊脸温淡,「知道少夫人去了哪儿吗?」 兰知绘抬头四望,猜测道,「大概去了花园里吧!」 纪余弦长腿一迈,大步往花园里走。 此时宫人都在两个殿里伺候,园子里花香袭人,清幽静谧。 走了不远,几人便看到了远处水上亭子里的人,纪余弦脚步一顿,脸上淡的仿佛没有表情。 兰知绘却似是松了口气,「原来少夫人在这里,是我心中担忧,大惊小怪了!」 纪余弦目光凉凉落在女子脸上,波澜不惊,兰知绘心底却生了一抹寒意,面容一白,缓缓低下头去。 身侧男人抬步往亭子里走。 兰知绘攥了攥手中的丝帕,在后面跟上去。 走近了亭子,萧冽先看到有人过来,起身淡声道,「纪公子、兰姑娘。」 苏九转身,撩起眉梢,笑道,「你来找我?」 纪余弦深眸落在苏九身上,里面寒意褪去,浅浅一笑,「是!」 兰知绘眼尾余光在身侧男人身上一扫,上前一步,款款福身,吐字清晰的道,「知绘见过睿王殿下,见过少夫人!」 她话音一落,亭子里的两人都有片刻的愣怔,随即转头看向对方。 苏九皱眉,目中满是惊愕,「睿王殿下?你、」 萧冽更是眼神晦暗,「少夫人?」 纪余弦扫了兰知绘一眼,进了亭子,将一脸震惊的少女揽在身后,恭敬道,「草民不知是睿王殿下,之前种种多有冒犯,代夫人向殿下赔罪!」 萧冽眸底一震,直直看着苏九,墨眸中黑潮翻涌,似狂啸中惊涛起伏,带着不可置信,带着一抹痛苦,阴沉似海。 苏九亦抬眸看着他,许多事情在脑子里闪过,只落下一句,原来如此! 怪不得南宫恕和梁小王爷都对他那般恭敬,怪不得他可以带着她去睿王府的藏宝阁偷参,怪不得林府尹那般听他的吩咐…… 原来他就是三皇子,睿王本尊! 他为何要骗她? 看着她像是傻子一样被耍弄,是不是很有趣? 还是他身份尊贵,根本不屑和她这种平民匪蔻交往? 呵!她还一直把他当做朋友! 原来,两人身份悬殊,她根本就不配! 苏九低下头去,正午的阳光晒在她精緻如画的眉眼上,带了微微清冷之意,长睫微颤。 萧冽眸光沁凉,俊脸渐渐冷漠,缓缓后退一步,和少女分开距离,似乎彻底的远离才好,淡淡启口, 「原来是纪少夫人!」 这一声凉薄,划开了两人的关系。 纪余弦察觉到身侧少女的黯然,妙目中闪过一抹晦涩,握着苏九的手越发紧了紧,勾唇笑道,「是,之前身份所碍,不曾向殿下坦白,草民代夫人向殿下道歉。」 「不必了!」 萧冽漆黑的眸子在苏九身上滑过,转身,大步往亭子外走,背影清傲,矜贵如常。 纪余弦握住苏九的手,低声道,「夫人,我们回去吧!」 苏九转身看着萧冽疏离冷淡的背影,胸口有些滞闷,点了点头,和纪余弦往外走。 片刻间,亭子里便只剩兰知绘一人,看着三人背道而去,她唇角抿着笑,眸光闪烁,伸手将探过来的桃花摘下来,一点点碾碎,最后扔在青石路上,踏残花而过,淡雅出声, 「沁香,宴席未散,咱们回殿吧!」 沁香盈盈福身,「是!」 两人回到玉明殿的时候,萧冽正拜完寿自殿里出来,俊颜深沉如水。 兰知绘福身请安,擦肩而过的剎那,男人长眸斜过来,凉声道,「兰姑娘是故意将纪余弦带过去的吧?」 上一次在茶馆里,三人碰过面,那个时候兰知绘就已经知道苏九是纪府少夫人,却故意不点破,等着今日三人遇到,终于将身份戳穿。 这般意外,又让人难堪! 兰知绘脚步一顿,回身,一张如莲的清颜坦然,「知绘和殿下自幼相识,虽不是青梅竹马,却也有几分儿时情谊。上次知绘见少夫人乔装和殿下在一起便觉不妥,所以今日特点破少夫人的身份,以免殿下被蒙蔽!知绘做错了吗?」 萧冽淡淡看着她,唇角勾出一抹凉笑,「没错,若不是知绘,本王现在还不知真相,那本王还要多谢知绘了!」 兰知绘脸色微白,低下头去,「知绘不懂圆滑世故,性格直爽,殿下不怪知绘多管闲事才好!」 「怎会?」萧冽寒眸在她身上扫过,转身而去。 兰知绘站在那里,看着男子的背影深吸了口气,等着面色恢复如常,才款步向着殿内走去。 萧太后见兰知绘一人回来,问道,「玖丫头呢,怎么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 兰知绘清雅一笑,「纪少夫人方才说身体不适,先出宫去了!」 「她走了?」萧太后眉头一皱。 娴贵妃似漫不经心的道,「这丫头忒不懂事了些,太后对她这般好,怎么出宫也不来向太后告退?」 兰知绘垂眸站在一侧,默然不语。 容贵妃笑道,「大概是真的身体不舒服,怕太后惦记影响了过寿的心情才不敢来告辞,太后若是喜欢她,日后多招她进宫陪伴就是了!」 萧太后释然,「说的也对!」 众人也不再提此事,丝竹悦耳,舞女轻歌曼舞,殿内又恢复了热闹喜庆的气氛。 回纪府的马车上苏九看着窗外,神色冷淡。 纪余弦伸臂把她抱过来,莞尔轻笑,「怎么了?被萧冽知道了身份很不高兴?」 苏九抬头看着他,「纪余弦,你故意带着兰知绘过去的?」 纪余弦唇角笑容淡去,墨眸不声不响的瞧着她,良久,才启口道,「我若说不是,你信我吗?」 「那你很早就知道他是睿王萧冽对吗?为何不告诉我?」苏九目光冷澈。 那一日他说他们彼此隐瞒了身份,定是已经知道萧睿其实是萧冽,为何不告诉她? 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戏弄! 对,她是山匪,没有他们这些公子哥王公贵族心思深沉,所以活该被骗? 苏九越想越气,只觉一口气被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告诉你他是睿王,是皇子,让你离他远一点?你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了吗?你二人互相隐瞒,要我去打破你们两人的默契?」纪余弦深眸睨着她,连声逼问。 苏九一愣,咬唇不语。 她不告诉萧冽自己的身份,只是因为一开始她便是以苏九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苏九是真的,苏月玖是假的,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只是苏九,所以对于萧冽也并不认为有何隐瞒! 而他,却真正的骗了自己! 在萧冽看来,自己也骗了他,所有走的时候,那陌生冰冷的目光告诉她,两人再不是朋友了! 苏九转头看向窗外,突然觉得,人心这样复杂! 看着少女清冷萧瑟的背影,男人眸光微沉。 回到纪府天色已经晚了,纪余弦抚了抚苏九的脸颊,低柔道,「在宫里一定没吃好,晚上想吃什么,我让于老去厨房里吩咐!」 暗沉的暮色下,苏九懒懒摇头,「现在还不饿,只是早晨起的早有点困了,想先回房睡一觉!」 纪余弦背光而立,微挑的凤眸中微微一涩,随即宠溺笑道,「好,那我送你回房,让下人做了吃的温着,你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吃!」 苏九轻轻点头,转身往卧房里走。 窗外 海棠花开的正好,幽香沁人,苏九便躺在靠窗的矮榻上,抱着软枕翻身闭上眼睛。 天色暗沉,房间里没点灯,纪余弦将薄被拿过来盖在少女身上,坐在旁边看了一会,才起身离开。 待男人走后,听到关门声,苏九睁开眼睛,透过半开的窗子看着窗外的海棠花,清亮的目光中满是茫然。 她因为失去一个朋友心情消沉,她无法怪纪余弦,自己也不知道该怨谁? 翻了几个身,等到天彻底黑下来才昏昏沉沉睡着。 醒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了,房间里亮着宫灯,桌案上点着烛火,纪余弦坐在她身侧,正翻看书卷,红袍墨发,美人如画。 苏九撑臂坐起身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纪余弦倏然转眸,璀然一笑,「夫人再睡下去就明日早晨了!」 说着倒了一杯热茶,俯身过来餵到她唇下,柔声道,「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苏九摇头,捧着热茶喝了一口,突然抬头,目光炯澈的道,「纪余弦,我想过了!」 纪余弦一怔,「什么?」 「我不怪萧冽对我隐瞒身份了,不管如何,他帮过我很多,依然是我的朋友,我隐瞒身份的事也去向他解释清楚,告诉他,我就是苏九,没有骗他!」少女郑重的说道。 纪余弦凤眸缓缓眯起,淡声道,「你一直在想这件事?」 苏九郑重点头,「嗯,所以想通了!」 「失去萧冽,对你很重要?」昏黄的灯火下,纪余弦一瞬不瞬的看着少女,轻声开口。 「是,他是我的朋友!」苏九认真道。 纪余弦目光晦暗,深沉似这浓墨般的夜色,就这么淡淡的瞧着她,半晌,突然起身,一言不发,抬步往外走。 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子里的灯火一闪,似瞬间暗了几分。 苏九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缓缓皱眉。 他就这么走了? 奶娘知道苏九夜里没吃饭,端了粥和几碟清口的菜来。 苏九晌午没吃饭,这个时候的确饿了,吃的狼吞虎咽。 奶娘在一旁看着,皱眉笑道,「慢点,吃那么急做什么?」 说罢,又试探道,「公子晚上也没吃饭,让厨房把饭菜温着,方才吩咐奴婢把饭菜端进来给小姐,却一个人回书房了,你们没吵架吧?」 苏九回头,眸子清澈,「没有啊!」 开始的时候她是气他为什么瞒着萧冽的身份不告诉她,但后来已经不气了。 而且想通了将事情和萧冽坦白后,她心里也已经豁然开朗,她相信,萧冽也不会真心想骗她!既然都有过隐瞒,就算扯平了! 「那就好!」奶娘点头,「那吃饭吧,快凉了!」 吃了饭,苏九洗澡后躺在床上等着纪余弦回来,然而一直等到睡着,男人也未进房。 次日,苏九睁开眼,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床榻,心里也似空空的,仿佛春日的天空,本以为有云会遮挡了天色,然而什么都没有才让人觉得空落惶恐。 洗漱用了早饭后,苏九照例去书房读书习字。 男人一身淡紫色银线裹边的长袍,坐在桌案后,面容俊美如玉,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苏九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一边打开文房四宝,一边侧首问道,「你昨晚没回房睡觉?」 「嗯」纪余弦淡淡点头,「昨晚看帐册看的太晚了,就在书房里睡了!」 「哦!」苏九轻轻点头,铺开宣纸开始写字。 纪余弦见苏九似真的信了根本没再继续问下去,长眸晦暗,脸色越发的沉淡。 一上午,两人默然不语,各自做各自的事,苏九觉得纪余弦似和平日里不同,想要问他,转头看着他淡漠的脸色,脱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午饭后,苏九出门去酒楼找长欢。 酒楼里乔安也在,正等着苏九,一来便告诉苏九,圣旨已经下来了,他被安排在翰林院做编修。 官职虽小,只是一个七品,但是在翰林院可以继续读书学习,又能参与政治等待朝廷重用,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苏九和长欢为乔安高兴,几人将阿树也叫了来为乔安庆贺。 纪府中,纪泽也接到了圣旨,赐官侍读,正六品。 侍读其实就是皇上身边的近侍,陪伴皇上读书写字,若日后成了皇上信任之人还能帮皇上在国家政事上提提意见,官职虽小,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纪泽刚入宫,自不可能现在就陪伴皇上左右,但日后定前途无量。 对于刚刚入仕,又如此年轻的纪泽来说,这已是莫大的荣耀了! 二夫人自然欢喜的疯了,府上宴请宾客,这一次她也不再推脱躲清静,事事亲力亲为,前前后后的忙碌。 纪府中,一个女儿做了宫中娘娘,如今又有一位公子做了官,阖府欢庆,喜气洋洋。 府里上上下下都很热闹,唯有莲波苑里一片安静。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谢盈懒懒的躺在矮榻上不愿意动。 窗外春色满园,清风拂柳,曼妙似女子妖娆的身段轻轻款摆。 谢盈侧身支额看着,想起昨晚和纪余弦床上百般温存,心神一荡,目中顿时多了几分朦胧媚色。 男人夜夜入帐,恣意放纵,谢盈渐渐得了其中趣味,每日只盼着天黑。 想到此,谢盈面上一羞,红云晕开。 突然珠帘一响,芍药进来,道,「三少夫人来了!」 「让她进来!」谢盈慵懒的道了一声。 任芷儿手里提着一食盒,轻步走进来,只见谢盈斜卧在榻上,外衫滑落,露出的肌肤白皙盈润,丰胸细腰,眼波妩媚,越发多了几分初经情事的妖娆。 看来最近实在是被滋润的舒心。 任芷儿眸光闪烁,将食盒放自小几上,笑道,「外面春光正好,姐姐怎的还在房里发懒,一起出去赏花吧!」 谢盈半眯着眼睛,懒声道,「我最近犯春困,又嫌下人哌噪,到喜欢房里清净。」 「是,最近府里要宴客,下人们忙里忙外,的确闹了些,不出去也罢!」任芷儿体贴的道了一句,将食盒打开,道,「我熬了燕窝桂圆粥,春日里最是滋补。」 一边说着,任芷儿将热气腾腾的燕窝盛在青瓷碗里,小心递给谢盈。 谢盈微微起身,淡笑道,「正好我这口里没什么滋味。」 她接过来,用勺子放进嘴里,只吃了一口,突然胃里泛起一阵噁心,俯身到榻边呕了起来。 任芷儿和侍立在旁的芍药都是一惊,忙起身过来给她拍背。 任芷儿面色慌张,「怎么了,是不是妹妹熬的不合胃口?」 谢盈深吸了口气,起身靠在锦被上,无力的摇头道,「不是,我最近可能吃坏了东西,经常干呕。」 任芷儿眸子一转,低声笑道,「姐姐不会是有了身孕吧?」 谢盈一怔,随即娇羞道,「没那么快吧。」 「公子从第一次进姐姐房中已经一个月了,也差不多了,妹妹这就去请府医来给姐姐瞧瞧!」任芷儿欢喜的道了一声,抬步往外走。 谢盈面上掩饰不去的欢喜,却伸手将任芷儿拽住,「别找府里的,你去府外给我找个大夫来!」 「这是为何?」任芷儿疑惑问道。 「听我的就是,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头风犯了,请大夫抓几副汤药。」谢盈交代道。 「好,妹妹这就去!」 任芷儿出了莲波苑,直接出了府。 房间里,谢盈目光闪烁,抚了抚平坦的小腹,满怀期待。 若她真的怀了,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纪府长子! 只要她生下纪府长子,纪府少夫人的位置也指日可待了! 很快任芷儿回来,身后跟着一穿灰色长袍的大夫。 老大夫年过半百,鬍子花白,慈眉善目,坐在榻前,隔着薄薄的巾帕给谢盈诊脉,很快便抬头笑道,「恭喜夫人,您的确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谢盈激动的立刻坐了起来,「真的?」 老大夫捋须笑道,「是!」 谢盈目中绽放出惊喜,急忙又问道,「可能看出是儿子还是女儿?」 「这个,月份太小,暂时还无法看的出!」大夫摇头。 「是、是,还小!快拿赏银,芍药,拿赏银给大夫!」谢盈激动的几乎有些语无伦次,招呼芍药给老大夫包赏银。 芍药自是也跟着高兴,塞了一锭银子给大夫,送出门去。 任芷儿欢喜道,「咱们纪府真是喜事连连,我这就去告诉公子!」 「回来!」谢盈喊住任芷儿,高兴的脸色绯红,娇嗔道,「用你去告诉?」 任芷儿一怔,忙作势打脸,「你瞧我,一高兴就忘形了,这么大的喜事,自然要姐姐亲自去告诉公子!」 谢盈咬着唇,目中波光盈盈,笑道,「过两日便是我生辰了,到时候我要送给公子一个惊喜!」 任芷儿半垂着头,眸光幽沉,面上依旧挂着喜悦的笑,意味深长的道, 「是,妹妹等着姐姐给公子惊喜!」 …… 苏九下午回府,路过花园的时候,迎面谢盈正走过来,身侧芍药搀扶着,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端着汤,拿着披风,像是伺候太后一样。 谢盈一手扶着腰,走的缓慢,走两步还停下歇一歇,身后的人立刻将汤送上来。 苏九看着她那样子好笑,不知道这女人老实了两天又要作什么妖。谢盈扶腰走过来,明艷笑道,「妾身见过少夫人,妾身身子不便,就不请安了,少夫人莫怪!」 苏九扫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谢盈见苏九不搭她这茬,退后一步将苏九拦住,故意将腰往前挺着,挑眉道,「少夫人没觉得妾身今日有什么不同吗?」 苏九皱眉上下打量她,「又欠揍了吗?」 谢盈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自己都这么明显了,身为女人,苏月玖竟看不出来吗? 对,她平时就不像个女子! 谢盈因为有了身孕,对苏九的态度释然,仿佛苏九已经威胁不到她,笑道, 「少夫人还要打妾身吗?妾身现在可是两条命!」 苏九一怔,「什么意思?」 谢盈把肚子往前一挺,凑近苏九耳边,低低笑道,「方才大夫给妾身诊的脉,妾身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呢!」 苏九倏然转头,「身孕?你、怀了纪余弦的孩子?」 谢盈得意勾唇,「是呢!也的确太快了些,赶在少夫人前面了,谁叫公子去妾身那里太频繁呢!实在对不住少夫人了,这纪府长子如今已经在妾身肚子里了!」 苏九皱眉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挺起的肚子上,胸口似有什么东西惶惶沉下去。 她抿了抿唇,和谢盈错身想要回出云阁。 「对了、」谢盈转身看着苏九挺直的后背,潋滟笑道,「公子还不知道他要有儿子了,妾身打算亲自告诉公子,希望少夫人替妾身保守秘密哦!」 苏九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快步离开。 看着苏九的背影,谢盈抚着肚子,笑的越发得意。 芍药上前一步,小心道,「二少夫人将身孕的事告诉了少夫人,不怕她告诉长公子吗?」 「应该不会吧!」谢盈不确定的道了一声,她也没有把握,可是看到苏月玖又实在忍不住想打击她,一时控制不住便说了。 芍药宽慰笑道,「长公子知道了也没关系,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谢盈抿唇一笑,转身往回走,「我走累了,回去吧!」 「是!」 众人又簇拥着她往莲波苑走。 回到出云阁,苏九坐在矮榻上,神思一阵恍惚,只觉心里空的发慌,就像早晨醒来,纪余弦并不在她身边一样,仿佛又装满了东西,堵的难受,要全吐出来才好。 什么时候开始,她多了这么多以前不曾经历过的感觉?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苏九坐在那一动不动,似入定了一般。 奶娘进房来点灯,看到苏九坐在房里吓了一跳,忙将灯火点亮,笑道,「小姐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点灯?」 灯火下,苏九眸光清澈,抬头问道,「奶娘,男人和女人是不是在一起睡了才会怀孕生孩子?」 奶娘一怔,随即笑道,「当然,男女同房才会有孩子!」 说罢走到苏九身侧,有些期待的问道,「小姐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怀疑自己有了身孕?」 苏九转头看向窗外,淡淡道,「不是我!」 「那是谁?」奶娘好奇问道。 苏九嫣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又咽了下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凉茶,从口到心,又苦又凉。 前几日纪余弦夜里回来的晚,原来是去谢盈房中了。 他们睡了,不止一次,还有了孩子…… 那他也亲了她? 苏九突然想起画中男女赤身相拥的情形,胸口突然一慌,端起茶盏,仰头咕咚咕咚全部喝了下去。 只觉整个人都变的冰凉。 夜里吃饭时,苏九少见的只吃了一碗饭,放下筷子,淡声道,「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说完转身便往外走。 纪余弦俊脸一下子暗下去,抬头看着少女渐渐消失的背影,放下筷子,缓缓阖上长眸,气息阴沉。 那人对她果真这般重要? 夜里三更,纪余弦才回卧房,沐浴后上床,少女面朝里侧,似乎已经睡着了。 床帐放下,帐内顿时变的幽暗,纪余弦躺在床上,和少女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缓缓闭上眼睛。 烛火一点点暗下去,皎月升上正空,月华凄迷,透窗倾泻而入,洒下满地清辉。 春夜安静如斯。 隔着很远,更鼓声敲了四下,穿过静寂的夜色隐隐传进来。 床上男人翻了个身,靠近少女,伸臂自背后抱住她,紧紧拥在怀里,低低唤她名字,「苏九」 背对着纪余弦,苏九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清眸似染了春夜的迷雾,幽幽看着黑暗。 她很想问他,为什么亲谢盈? 不是说只亲她一人, 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可是不知为何,她问不出口,所以只好装作仍旧沉睡。 暖意自男人胸口传过来,苏九攥着被子,不捨得自这温暖中离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晨光万里,窗外海棠轻轻摇曳,一片春色明媚之景。 苏九拥着被子淡淡的看着,她告诉自己,纪余弦没有错,她不是真的纪府少夫人,纪余弦终究要娶妻生子,和谢盈睡也没有什么错。 可是她为什么不喜欢纪余弦睡了谢盈? 因为他说话不算数? 苏九有些困扰的挠了挠头,坐起来深吸了口气,打算不再纠结此事! 苏九觉得自己想通了,但上午书房里的气氛仍旧有些安静的诡异。 苏九写着字,微微转头,见男人脸色寡淡,目光一直凝在手里的文案上,神情似认真,又似淡漠。 写完了整篇的宣纸,苏九喝多了水,起身去茅房,刚一起身,手腕突然被男人握住, 「去哪儿?」 男人深不见底的凤眸看过来,声音似带着一抹紧张。 「去茅房!」苏九道。 纪余弦缓缓放开她,淡淡点头,「去吧!」 苏九抿了抿唇,抬步出了书房。 已经快正午了,阳光明烈,苏九沿着抄手游廊缓步往前走,院子里奶娘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回来,看到苏九喊道,「小姐?」 「小姐!」 奶娘一连喊了几声也不见苏九应声,快步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小姐!」 苏九恍然回神,见是奶娘,愣怔问道,「怎么了?」 「小姐这是去哪儿?」 「去茅房」 奶娘噗嗤一笑,指着她身后道,「茅房在那边,小姐走过了!」 「哦!」苏九忙转身又往回走。 奶娘跟上来,疑惑看着她,「小姐怎么了,神思恍惚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似乎从昨天晚上苏九就有些不对,今日早晨吃饭时,也是拿着筷子发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九随意的笑了笑,笑容清澈,「没事儿!」 说罢安抚的拍了拍奶娘的肩膀,大步往茅房去了。 奶娘站在那,皱眉摇头。 苏九小解回去,净了手继续习字,一直到晌午,于老进来问要不要摆饭? 苏九抬头道,「等下我要出去,不用准备我的饭了!」 于老微一点头,「是!」 随即躬身退下。 苏九收拾好了书册和文房四宝,伸了个懒腰,起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纪余弦低着头淡声问道。 「出去随便走走!」苏九道。 她觉得呆在这里发闷,出去想找阿树和长欢他们喝酒,纪余弦不喜欢她喝酒,所以她干脆不说。 纪余弦走过来,离的极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邪魅的凤眸里隐者冷芒,「去找他吗?这般迫不及待的想和他解释?」 苏九抬头,皱眉道,「你说什么?」 纪余弦胸口浪潮翻涌,看着少女无辜的模样更觉怒气难抑,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俯身重重吻下去,「不许去解释!我们拜过堂,喝过交杯酒,不管你是苏九还是苏月玖,都是我娶的夫人,休想离开!」 男人声音低哑,粗暴的吻着苏九的唇瓣,凶猛而热烈的宣告,她是属于他的! 苏九唇上火辣辣的痛,因为谢盈,心里更是抗拒纪余弦的亲热,用力的推拒,「纪余弦,你放开我!」 「不放!」纪余弦霸道的将她困在怀里,薄唇掀起凉笑,「因为他,连亲吻都不愿意了吗?怎么,真的喜欢上他了?」 苏九气血上涌,根本不明白纪余弦说的什么,此刻只觉得憎恶男人的亲热,挣脱不开,抬腿向着男人腿上踢去。 她愠怒之下用了五成力气,男人向后一躲,抱着她旋身落在旁边的矮榻上,身体紧紧压着她,凤眸邪肆妖媚,透着隐隐寒意,「苏九,你想杀了我?」 苏九神色清冽,冷然道,「放开!」 男人墨眸锁着她,良久,里面黑潮一片片平复沉寂,闭了闭眼睛,敛下所有情绪,低头抵着苏九额头,有些沙哑的道,「真的喜欢他吗?」 苏九皱眉,冷静下来,终于知道他说的是萧冽,淡声道,「什么喜欢?我们是朋友!就像、」 苏九本想说就像和你一样,心底隐隐又觉得似乎不一样,声音一顿,改口道,「就像和阿树胡大炮他们一样!」 纪余弦睁开凤眸,幽幽的看着她,「真的?」 苏九眨了眨眼睛,「是!」 纪余弦唇角微勾,美目顾盼,捏着少女精巧的下巴作势要亲下去。 苏九眉心一皱,猛然扭过头去。 男人眸色变暗,「既然不喜欢别人,为何不让我亲?」 苏九半垂着眼睛,精緻的面孔透着倔强,淡声道,「你亲了别人,就不能再亲我!」 「我亲了谁?」纪余弦挑眉。 「你和谢盈都睡过了,难道没亲过她?」苏九冷笑看着他。 纪余弦凤眸中波光流转,里面有浅浅的亮光闪烁,灿若星辰,连声音都变的低柔,「你这两日生气,是因为我睡了她?」 苏九有些窘迫的扭过头去,「你亲她,说话不算数,我为何不能生气?」 纪余弦抿唇低笑,笑意深深,由内而外的愉悦,薄唇轻咬苏九的耳朵,声音性感惑人,低低道,「谁告诉你我睡了她?」 苏九瞥他一眼,「她都怀了你的孩子,你们难道没睡?」 男人含着她的耳垂轻吮,哑声含糊道,「没有,她怀的不是我的。」 苏九猛然瞪大了眼。 纪余弦已经吻过来,亲昵的低喃,「为何不早点问我,害我、」 害他一夜辗转难眠。 苏九躲开他的唇,惊讶的看着他,「谢盈怀的不是你的孩子?那是谁的?」 「管她是谁的!」纪余弦不在意的道了一句,只执着的捏着苏九的下巴亲她。 男人唇舌密密实实的吻着她,用力的纠缠,苏九瞪着大眼睛,叽里咕噜乱转,不对啊!如果谢盈怀的不是纪余弦的孩子,怎么还敢那么嚣张,到她面前嘚瑟? 「专心点!」男人不满的轻咬她唇瓣。 苏九双臂撑着他肩膀将他推开,不解的问道,「谢盈还打算亲自告诉你,怎么可能不是你的?」 纪余弦低头吻了吻她粉嫩的唇,勾唇浅浅一笑,妙目中却沁着薄薄的寒意,低声道, 「很快你便知道了!」 压在心头的阴云似突然间散开,雨过天晴一般的明朗,苏九躺在榻上,水眸清亮,仰头在男人唇上一咬,恨声道,「卖关子,吊人胃口,我咬死你!」 纪余弦狭长的眸子浅眯着,似染了火光,炙热深邃,低头吻在少女如画的眉目间,细碎的吻缓缓向下,吻过她挺巧的鼻尖,温柔的落在她唇上,闭目深吻。 苏九心头一片柔软,不由的闭上眼睛,启唇回应。 春阳正盛,满室旖旎。 第114章 谢盈之死 次日府中宴客,纪余弦和苏九作为当家和主母自然要应酬。 来的客人有城中商户掌柜,有朝中官员,看好纪泽的前程提前来结交,来客都是奉承讨好,世故虚伪的面孔让人心生厌恶。 这其中属二夫人最是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前前后后的张罗,笑容不断。 朱家当家朱和城亲自带贺礼来为自己的外甥庆祝,一直拉着纪泽的手不放,那骄傲和亲热的神色,仿佛是自己亲儿子中了状元一般。 「老夫一早看泽儿便是个有出息的,果然,少年有成,是咱们朱家的荣耀!」 二夫人在旁边看着,嘱咐纪泽,「泽儿,从小到大最疼你的就是你舅舅,将来你做了官,一定不能忘了舅舅。」 纪泽点头,「是,泽儿谨记!」 朱和城愈发的高兴,「好!不愧是老夫的外甥,将来一定比你表哥有成就!」 朱和城的儿子朱质是个纨绔,二夫人虽以自己的儿子为傲,但又一直因为纪泽是庶出比不上朱质心里憋着口气,今日听朱和城夸赞纪泽,只觉二十年的气都畅快了。 心里虽高兴,口上仍谦逊道,「质儿自也是个出类拔萃的好孩子,只是哥哥太偏爱了,多让他历练以后定也是栋樑之才!」 朱和城点头,「若有泽儿一半懂事,我也就满足了!」 三人又谈笑一阵,朱和城同相熟的掌柜去喝酒,二夫人继续带着纪泽四处敬酒。 苏九在内堂应付女眷,听着耳边一阵阵哌噪,只觉厌倦,纪余弦进来,带着她去几个长辈房里敬酒,路过大堂时一眼看到人群里两颗大金牙闪闪发光。 苏九想起之前梁世子带着大金牙求会长的事,问纪余弦,「大金牙如今是商会会长?」 纪余弦摇头,「不是!」 苏九挑眉,戏虐道,「你没去替他说话?还是你说话不管用?」 纪余弦端着酒盏,唇含三分笑,低声道,「你夫君说话自然顶用,只是我不单替他去商会里递了话,还分别帮刘掌柜、张掌柜、陈掌柜都递了话,商会里选谁,我就不管了!」 苏九一怔,随即噗嗤一笑! 梁世子求情,纪余弦自然不能不帮,但帮了他,也自然会帮别人,这都递了话,岂不是和没递话一样。 苏九斜睨男人一眼,果然是奸猾的妖精! 应付了几个来敬酒的,纪余弦见苏九兴致缺缺,寻了个藉口让她回后院歇息。 反正今日他们都是陪衬,二夫人更愿意处处显着纪泽。 苏九回了卧房,盘膝坐在矮榻上,拿了帐册翻看,奶娘进来,手里端着红木托盘,上面放着苏九平日爱吃的菜。 「公子说方才宴席上小姐吃的少,特意让厨房又做了菜端过来!」奶娘一边将盘子放在小几上,一边拿眼瞟着苏九,笑道,「公子疼爱小姐真是疼到骨子里去了,我也伺候过不少主子,还有哪个男人这般体贴自己的妻子!」 苏九唇角一弯,放下帐册拿了筷子吃饭,夹了一个虾丸放进嘴里,鲜香软糯,她慢慢嚼了咽下,抬头道,「奶娘,别人不知,你却是最清楚的,我不是真的苏月玖,总有一天要离开纪府。」 她总觉得这样的安逸似是偷来的,总有一日要还回去。 或者玉壶山中打打杀杀的日子更她觉得踏实! 奶娘一怔,她几乎忘了苏九是如何嫁进来的,这一段时日,苏九和纪余弦共进共出,感情看上去比真正的夫妻还好,她也把苏九当成了苏家大小姐,当成了纪家少夫人。 「小姐,不管你是谁,都和长公子拜了堂的,为何不能真的留下?」 苏九听了奶娘的话,撩起眉梢一笑,「也许吧!」 也许她和纪余弦就这样过下去了,就像在纪府的这几个月,一晃而过,相安无事,她也不曾想过离开。 从心底,她也是愿意和纪余弦相处的,和他在一起很安心轻松,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 而且也知道他们都回不去了,至少安爷做了官,他们在盛京里有了酒楼,镖局,还有纪府的牵绊,都不可能再回玉壶山去。 奶娘欣慰点头,「小姐定会和长公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的!」 苏九饭吃的真香,没有再回话,眉眼却轻轻弯了弯。 待苏九吃完了饭,奶娘收拾了碗筷出去,轻声将门关上让苏九午休。 苏九又翻了一会帐本,阳光斜斜照进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苏九犯了困,随手将帐册放在一边,倚着软枕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感觉有人在吻她,软舌探进她口中,挑拨的四处点火,浓浓的酒气萦绕。 苏九不情愿的睁开眼睛,见男人撑臂俯身斜倚在她身侧,见了她醒了,吻的的越发用力。 男人凤眸薄醉,流光闪烁,如同含了一汪春水,映着桃花初绽,凝着风情万种,妖娆醉人,一眼便将人吸进去。 苏九神智还有些模糊,睡眼惺忪,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喃喃喊他的名字,「纪余弦」 「嗯!」 男人鼻音浓重,听着少女软糯的声音,心里起了一阵酥软的荡漾,炽热的吻在她下颔和脖颈间徘徊。 春衫轻薄,男人手掌探入,缓缓沿着她柔滑的嵴背往上…… 苏九微微仰头,被男人触到的肌肤起了串串战慄,她闭上眼睛,明确的感觉到自己心里是欢喜的。 …… 次日便是谢盈的生辰。 谢盈借纪泽高中的喜事,要大办自己的生辰。 提前一日便给上官玉、和本家的几个小姐少夫人发了请帖,又分别派了人去请苏九、二夫人和陈玉婵等人! 莲波苑里布置的张灯结彩,花厅里更是将贵重的玉器、香炉屏风都摆了出来,到处都是富丽堂皇。 任芷儿和陈玉婵早早的便到了,将祝寿的贺礼都送上。 陈玉婵送了一对累丝凤鸟纹金簪,任芷儿则花了大价钱买了一樽送子玉观音,看的谢盈眉开眼笑。 陆续的上官玉和其他小姐少夫人都进了莲波苑,将贺礼送上,围着谢盈说笑恭贺,一片喜气盈盈。 快晌午时二夫人过来,送了一对青玊方花插,谢盈道了谢让人小心放好。 招呼二夫人坐下,下人立刻奉了茶上来。 二夫人最近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勾勒宝相花纹服,油光水滑的发鬓上带着嵌玉如意金钗,面上笑意盈盈,比之前更加年轻了几岁。 「余弦和月玖怎么还没过来?」二夫人端着茶笑问道 谢盈今日打扮的格外明艷亮丽,墨发高挽,两侧各待四支金镶珠翠凤纹宝簪,妆容精緻,身穿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裙,柔软嵌金丝的云纹锦束腰,腰间垂着金银镂空云纹香囊,整个人花枝招展,娇媚艷丽。 闻言谢盈轻轻一笑,「公子大概太忙,妾身这就再派人去请公子!」 对于苏九,谢盈自动的忽略,她自信过了今日,用不了多久,她就是这府里的少夫人了! 谢盈唇角抿着得意的笑,方要招呼人去请纪余弦,就见下人来报,「长公子来了!」 谢盈面上一喜,忙亲自迎出去。 出了厅门,见纪余弦和苏九并肩而来,谢盈目中闪过一抹晦暗和嫉恨,随即又堆笑迎上去。 「公子怎么这么晚才来,让盈儿好等!」谢盈娇嗔道。 纪余弦一身红色宽袍,俊美如玉,气质慵懒,莞尔道,「有事耽搁了,让盈儿委屈了!」 「来了就好!」谢盈转嗔为笑,上前挽住纪余弦的手臂,仰头娇媚道,「今日盈儿生辰,公子可要好好陪陪盈儿!」 对于旁边的苏九谢盈只作没看到,招呼都不打,似根本没看到。 一旁的苏九挑了挑眉,大步往花厅里走。 纪余弦眼尾一扫苏九淡定的侧脸,唇角微勾,不动声色的和谢盈分开一些距离,笑道,「不要让客人久等,进去吧!」 「是!」谢盈欢喜的跟着纪余弦进了花厅。 花厅了摆了五张八仙桌,纪余弦一来,众人纷纷落座,下人端着酒菜进来,宴席开始。 纪余弦坐在主位上,左右两侧各坐着苏九和谢盈,任芷儿陈玉婵和上官玉等人在旁边陪着,二夫人则坐在另一桌上招待本家的一些小姐夫人。 「今日盈儿生辰,公子送了什么给盈儿?」谢盈往纪余弦身边靠,仰头看着男人,目中满是 爱意。 纪余弦勾唇浅笑,「等下再给你!」 谢盈娇羞低下头去,语气暧昧,「是,等下回房,只有你我时,公子再给盈儿!」 任芷儿看着谢盈春风满面的样子,淡淡垂眸,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上官玉目中含着妒火,忘了之前和苏九之间的不快,只冷眼瞧着谢盈。 此时有本家的一位夫人带着女儿过来给谢盈敬酒,谢盈晏晏一笑,意味深长的道,「多谢夫人和芸儿妹妹好意,只恐怕今日妾身不能饮酒!」 说罢,她眸子一转,看了一眼苏九,淡声道,「但是夫人今日是客,妾身不能拂了夫人好意,不如就让少夫人代妾身饮了这杯酒吧!」 来敬酒的妇人和少女看向苏九,面上顿时有些尴尬,笑道,「既然二少夫人不能饮酒,那我们便自己饮了便是!」 当年纪家出事,本家的兄弟怕引火烧身,纷纷和纪家撇清关系,躲的远远的,甚至当时还没分家的一些商铺都马上分的清清楚楚。 后来纪余弦将纪家重新振兴,甚至一跃成了大梁首富,这些本家有赶着上来巴结讨好。 所以虽然谢盈只是一个妾侍,这些本家的正夫人和嫡小姐却不敢不敬,而对于苏九,她们自然更不敢去得罪了! 那妇人说完端了酒盏要喝,却被谢盈拦下,「嗳!纪府最重规矩,怎么能失礼,少夫人、」她转头看向苏九,嚣张的肆无忌惮,「劳烦少夫人替妾身陪个酒吧!」 苏九冷冷瞥她一眼,这女人现在蠢的已经不值得她动手了! 桌案下,纪余弦伸手握住苏九的手,端起酒盏,「夫人她身体不适,由我来饮这杯酒,不算失礼吧!」 那妇人忙笑道,「公子客气!」 说罢 喝了酒,忙带着女儿退下。 谢盈见纪余弦护着苏九,目中闪过一丝不悦,只不敢当着纪余弦表露,倾身为纪余弦倒酒,娇羞道,「公子可知盈儿今日为何不能饮酒?」 纪余弦笑意浅浅,「难道盈儿风寒还未好?」 「当然不是!」谢盈娇笑一声,咬着唇,羞涩道,「今日盈儿生辰,有一份惊喜想送给公子!」 苏九端着茶转眸看着谢盈害羞喜悦的脸,眉梢微微一挑。 「哦?什么惊喜?」纪余弦凤眸流转。 此时众人全部都转头看了过来,二夫人见谢盈这般扭捏欣喜,心中咯噔一下,身体微僵,难不成谢盈怀了身孕? 被众人看着,谢盈越发羞涩,垂眸含怯,低低道,「妾身怀了身孕,已经一个月了!」 二夫人手掌猛的攥紧,眉头似要皱起,又极力的忍着,眉眼一阵微微颤动。 周围来贺寿的人立即含笑欲上前道喜。 然而,道喜的话还未说出来,就见主位上纪余弦唇角的笑容隐去,眉目冷淡,「一个月?」 谢盈低着头,尚未发觉男人的异样,依旧娇怯道,「是,大夫人刚刚诊过脉,已经一个月了!」 纪余弦目光凉凉扫过她的脸,淡漠道,「可是我这个月根本没进你房中,你怎么怀的身孕?」 谢盈一愣,倏然抬头,震惊的看着纪余弦,「公子、」 纪余弦霍然起身,凤眸冷厉,「背着我同别的男人私会,怀下虐种,竟然还想瞒天过海,向我邀功,你好大的胆子!」 谢盈脸色顿时变的煞白,惶恐摇头,「不、不,这孩子就是公子的!」 突生这样的变故,众人都愣在那,稍稍退后一步,贺喜的话和惊愕一同咽在喉咙里,方才热闹喜庆的气氛全无,空气似突然凝结了一般。 二夫人却缓缓松了口气,面色冷淡,起身威严喝道,「盈儿,余弦对你一直宠爱有加,你怎么能做下这种糊涂事?」 谢盈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摇头,「没有,我没有!」 纪余弦瞥了谢盈一眼,冷声喝道,「来人,马上查姦夫是谁!」 「是!」锦枫带着几个护卫在门外回话。 谢盈惶惶不知所措,一把抓住纪余弦的袖子,「公子,您这一个月频频到妾身房中,这孩子怎么会不是你的?妾身决没有背叛公子!」 「我日日歇在主院里,何时去过你房中?」纪余弦抽出袖子,语气凉薄。 谢盈看着纪余弦冷厉的目光真的傻了,怎么回事? 纪余弦说他没有去过她房中,那日日同她交欢的男子是谁? 突然一股绝望和惊恐的寒意自脚底涌上来,谢盈踉跄后退,看着众人探寻鄙夷的目光,似被人当众狠狠抽了一巴掌,羞耻难当。 突然看到任芷儿,谢盈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好妹妹,你可以给我作证,去我房中的是公子,我的孩子也是公子的对不对?你快告诉大家!」 任芷儿皱眉看着她,「姐姐,你说公子日日宠幸你,怀了身孕,我还替你高兴,原来,你竟背着公子同别人私通,你怎么做这种对不起公子的事!」 谢盈猛的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身体变的冰凉。 此时锦枫回来,手里抓着一男子,看穿着应该是府里的侍卫,扑通一声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锦枫上前,将一女子的贴身亵衣递上,淡声道,「回公子,属下在此人房中翻出此物,他已经将和二少夫人私通之事供认不讳,请公子定夺!」 谢盈看着自己的东西,眼泪夺眶而出,死死的盯着地上跪着的男人,惶恐摇头,「不、不可能!」 纪余弦瞟了一眼那水红色的亵衣,看着地上的人,冷声道,「你说!」 「是!小人全部都交代,求公子饶命!」男人高大的身体伏在地上,慌张开口,「那日小人喝醉了酒,误入二少夫人房中,二少夫人没有推拒,于是、于是」 他语气一顿,继续道,「那一晚以后,小人鬼迷心窍,夜夜偷入二少夫人房里。」 众人倒吸了口气,目光闪烁,在男人和谢盈身上打量。 谢盈则完全听傻了,呆呆的愣在那。 任芷儿道,「你夜夜去莲波苑,二少夫人是把你当成了公子不成?」 男子讷讷道,「开始时的确不知道小人是谁,后来知道后,小人向二少夫人求饶,二少夫人让小人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还让小人夜里继续过去,直到、直到二少夫人怀了身孕。她说、」 「她说什么?」二少夫人戾喝一声。 男人立刻伏下身去,瑟瑟道,「二少夫人说只要她怀了身孕就是纪府的长子,母凭子贵,她就可以做纪府的主母!」 他话音未落,谢盈猛的扑过去,双目圆瞪,疯了一样往他身上扑打,「你骗人!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去我房中的明明是公子!是谁指使你,是谁指使你害我!」 说罢她惶然转头,指着任芷儿,「是她指使你的!」 「还是苏月玖!」 女人歇斯底里,形同癫狂。 二夫人上前一步,扬手,「啪」 重重的一巴掌甩在谢盈脸上,谢盈被直接打翻在地。 「同人苟且,还妄想鱼龙混珠做纪府的主母,谢盈你好歹毒的心,好大的胆子!」二夫人厉声叱喝。 谢盈捂着脸,泪流满面,痛声大哭,爬到纪余弦脚下,「公子,妾身是冤枉的,妾身真的是冤枉的!那男人妾身根本不认识,他故意要害妾身,公子您一定为妾身做主啊!」 任芷儿悠悠一嘆,「姐姐真是好糊涂,公子那般宠爱你,有身孕还不是早晚的事,何必如此?」 谢盈猛然转头,通红的眼睛瞪着任芷儿,「是你、就是你!是你要害我!」 说着张牙舞爪的向着任芷儿扑去。 任芷儿向苏九身后一躲,「少夫人救我,二少夫人她疯了!」 谢盈确实是疯了,从怀有身孕要给纪余弦惊喜,做着即将成为纪府主母的美梦,突然便被扣上了私通的罪名,一下子坠入地狱,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转变。 而且最令她绝望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确不是纪余弦的,夜夜同她欢好的男子也不是纪余弦,这样的认知更让她悲痛欲绝。 此时她认定了是任芷儿害她,拼了命的想和任芷儿同归于尽。 见谢盈神智癫狂,纪余弦眉心微微一蹙,一把将苏九扯到自己身后,谢盈便直直扑在任芷儿身上,张口便对着她脖颈咬下去。 任芷儿嘶声惨叫,用力的扑打谢盈。 谢盈发鬓散乱,面容癫狂,如同恶鬼,紧紧咬着任芷儿不放,血喷溅出来,溅了她满脸。 众人惶恐后退,惊惧的看着谢盈。 纪余弦握着苏九的手,冷眼在一旁瞧着。 二夫人见势不妙,怕出了人命,忙对着锦枫道,「快,快去抓住谢盈!」 锦枫看向纪余弦,见他微一点头,才招呼两个守卫上去,控制住谢盈。 任芷儿脖颈间血肉模糊,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谢盈满嘴的鲜血,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摇头奋力挣扎。 「快把三少夫人带回去,让府医去诊治!」二夫人吩咐任芷儿的丫鬟。 小丫鬟也吓傻了,此时闻言方回身,忙搀扶的任芷儿回去。 纪余弦面色寡淡,波澜不惊,狭长的凤眸里满是冷漠和凉薄,淡声道,「谢氏同人私通,人证物证确凿,暂时关在莲波苑中,通知谢家后再做定夺!」 谢盈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不、我没有!我没有私通,我是冤枉的!」 谢盈私通的事几乎已经成定局了,在旁人看来,谢盈平时心高气傲,对少夫人不敬,一直妄想取而代之,所以做的这一切也在情理之中。 「姦夫姦淫谢氏,罪不可恕,马上拖出去打死!」二夫人指着地上的男人。 锦枫恭敬回道,「谢家人没来,他还需要作证,请二夫人暂且留他一命!」 二夫人气的脸色发白,点了点头,「说的也对,那先关进柴房里!」 「是!」锦枫让人将那男子拖下去。 其他宾客本来参加谢盈寿宴的,没想到竟遇到这样的丑事,惊心未定,不敢再留,此时纷纷告退。 二夫人貌似气的不轻,也由人搀扶着回自己院子。 陈玉婵看着地上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谢盈只觉满身寒意,悄悄出了门。 转瞬间,屋子里只剩谢盈和纪余弦苏九三人。 谢盈抓住纪余弦的袍角,精緻的妆容早已变的狼狈不堪,涕泪横流,哭声大喊,「公子,妾身真的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 纪余弦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唇角勾笑,淡声道,「你不冤枉,想害我夫人,你有何冤枉?」 说罢,纪余弦握着苏九的手缓步向着门外走去,背影决绝,没有丝毫怜惜。 谢盈愣在那,一时竟没明白纪余弦说的什么。 苏九转头看了一眼女人,目光深沉。 待门关上,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谢盈一个人,她似乎终于明白了纪余弦的意思,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落的如此田地! 她痴心妄想着做纪府少夫人的时候,原来纪余弦已经对她动了杀心! 那个曾经对她那样温柔的男人,竟然用这样的方式逼她走上绝路! 谢盈躺在地上,眼泪涌出,嘶声大笑,整个花厅里都是她的笑声回荡,毛骨悚然。 回主院的路上,苏九脸色沉淡,胸口并没有因为谢盈的惨状而有半分快意。 她见过打打杀杀血流成河,也见过人性的凶恶,可是她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那样绝望,骨子里透出来的被心爱之人背叛的绝望。 情爱这种事,原来这样可怕! 她知道谢盈是冤枉的! 今日的事,也让她更清楚了纪余弦的狠! 「怎么了?」纪余弦察觉到身边女子有些不对,停下来抚了抚她发顶。 苏九抬头看着男人目光里的温柔缱绻,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他也曾这样看过谢盈吧? 而他又亲手把那个女人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用这种对女子来说最耻辱的方式! 「没事儿!」苏九低下头去,抿唇淡声道,「喝了点酒有些头晕,想回去睡觉!」 「好,去吧,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等下去陪你!」男人声音低柔,俯身在苏九眉心轻轻一吻。 苏九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后退一步,「我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向着卧房大步走去! 纪余弦站在那,斑驳的树影落在身上,明灭闪烁,他眸中滑过一抹晦涩的光影,慢慢消失于沉寂。 苏九缓步往卧房里走,穿过游廊,院子里桃花已谢,落花如雨,漫天漫地的飞舞。 苏九只觉得心乱,停下看了片刻,继续往前走。 迎面锦枫正过来,看到苏九侧身让到一旁恭敬请安,「见过少夫人!」 苏九脸色淡淡,微一点头,自锦枫身边走过,擦肩的剎那,苏九突然停下,问道,「上次栖凤苑里着火,是谢盈做的对吗?」 锦枫一怔,随即回道,「是!」 苏九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刚走了两步,身后锦枫突然开口,「少夫人!」 「还有事?」苏九停步转身。 锦枫身姿挺拔,静静的立在飞花之中,淡声道,「少夫人可知、公子要杀谢氏为少夫人报仇,为了不将谢家的怨气引到少夫人身上,才甘愿顶上妾侍与人通姦的丑名!」 那般骄傲的人,当着所有人面揭露自己的侍妾和侍卫私通,对于他来说,何尝不也是一种耻辱! 苏九心头狠狠一震, 锦枫垂眸而立,面色淡淡,说完转身离开。 苏九站在那,胸口情绪翻涌,愣怔不知所措,直到凉风裹着花瓣扑在身上,她似猛然惊醒,快步往书房里走。 脚步急切,甚至用了内力。 远远的,蜿蜒的长廊对面红袍翻飞,男人向着这边走来,神色不安,待看到她,脚步才缓下来,隔着落英缤纷,与她遥遥相望。 苏九看着男人如玉的俊颜,眸光如泉水洗过一般的清亮,纵身向他奔去。 少女入怀,纪余弦张臂紧紧抱住, 如墨的眸子里染了水雾,唇角勾起一抹笑,若娇花照月般惑人。 「苏九」他在她耳边低低唤她名字。 「嗯!」少女声音轻软,闭着眼睛应声,耳边清风徐徐而过,胸口情潮涌动,要将她淹没。 纪余弦轻轻吻着她的脸,低声道,「苏九,我想让你知道,和我拜堂成亲的人只有你一个,只有你是我的夫人,同我一体,荣辱共存!其她的人以各种方式进的府,并非我所愿,我可以衣食无忧的养着她们,但谁若伤你,我必要她死!」 苏九胸口胀满,一时说不出话来,似一开口,便会泄露她此刻激狂的心跳。 半晌,只有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风里回荡,一下下冲击她的心口。 待气息稍稍平复,苏九在他怀里抬头,调笑道,「娶我,也非你所愿!」 纪余弦凤眸流光,深深的看着她,「如今,你已是我心头之魔!」 入魔不自知,知时已无退路! 苏九心头微颤,似被蚂蚁蛰了一下,痒麻难忍,仰头吻在他下巴上,「纪余弦,你对我这么好,我突然不想离开了!」 纪余弦凝着她嗤笑,「敢离开,上天入地,我定将你追回来!」 苏九额头抵在他胸口,低着头唇角缓缓笑开。 当日府里就派了人去谢家将事情说了明白。 谢侍郎一听,直接气晕过去,嘴里直喊丢人! 大夫人坐在木椅上,身形都未动,只撇了撇嘴,阴阳怪气的嘟囔道,「贱人生的也是贱人!」 谢侍郎闻言眉头一皱,厌烦的扫了大夫人一眼。 谢盈是庶出,她母亲是谢侍郎的通房丫鬟,后来生下谢盈得了名分,一直备受宠爱,因此谢盈虽是庶女,在府里却也一向骄纵跋扈。 只是出了这样的事,谢侍郎恨不得亲自将谢盈打死! 「是本官教女无方,改日一定登门亲自向长公子赔罪!」谢侍郎对着纪府的人沉声道。 来人是二夫人院子里的刘嬷嬷,问道,「那贵府上什么时候把谢氏接回来?」 与守卫通姦,纪府自然不可能再留着谢盈做小夫人了! 谢侍郎眉头紧皱,「本官的脸面都让她丢尽了,她要是还敢回来,就自己回来吧!」 刘嬷嬷垂下头去,「是,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嬷嬷慢走!」 刘嬷嬷从谢府出来,回了纪家,先去莲波苑将谢侍郎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谢盈。 谢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刘嬷嬷不屑的哼了一声,扭身走了。 夜里任芷儿醒了过来,看着自己脖子上包着厚厚的一层药布,脸色阴冷。 谢盈真是临死都不肯放过自己! 次日一早,任芷儿穿了一件高领的妆花裙,打扮的花枝招展去莲波苑。 进了莲波苑,下人都被调走了,芍药被打发去了浣洗院,整个院子残花枯叶,一片死寂。 走到卧房前,还未进门,任芷儿便高声道,「姐姐,听说你今日就要走,好歹姐妹一场,妹妹来送你一程!」 她一边说着,伸手推门,门打开似撞在什么东西上又被弹了回来,任芷儿下意识的抬头,随即脸色大变,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看着门后吊在房樑上谢盈惨白死气的脸,双眼一黑,顿时吓晕了过去。 她身后丫鬟婆子忙跑过来,一边搀扶任芷儿,一边大声喊道, 「谢氏自尽了!」 「来人啊!」 莲波苑里着实又热闹了一回。 苏九听到谢盈自尽的消息,微微嘆了口气。 纪余弦转眸过来,笑道,「怎么,可怜她?」 苏九歪着脑袋写字,缓缓摇头,「没有!」 只是没想到谢盈那样张扬的性格竟然会自尽! 「她是庶女,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谢家必然会被人耻笑排挤,恐怕会更不好过,此时死了,反而干净!」纪余弦漫不经心的道。 苏九睨了男人一眼,轻轻点头。 听说谢盈死了,谢家只来了两个下人,将谢盈带走,听说都没进府,直接装进一口薄棺里送出城,埋在了荒山里。 纪家二少夫人,谢氏,彻底消失了。 府中下人甚至不敢议论此事,似乎谢盈这个人从来都没出现过。 只是她的丫鬟芍药要惨了些,都知道她是谢盈的人,和秦嬷嬷以前一起欺负浣洗院的下人,遭人怨恨。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芍药会被贬为地等下人,进了浣洗院,所受的苦可想而知。 有时候越是做苦力的人,心中苦怨越深,磋磨起人来更加心狠手辣。 任芷儿被吓晕了以后,夜里发了高烧,加上脖子上的伤,突然就病倒了。 一连两日夜里醒来嘶声大喊谢盈来向她索命,闹了的院子里的下人人心惶惶。 二夫人怕事情闹大,让人请了道爷来做了法,又多派了几个年长的嬷嬷去任芷儿身边侍奉,夜里才消停了些。 只是任芷儿病情却一日比一日重,缠绵床榻,后来连起床都费力了。 第115章 巧遇萧冽 三月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百花齐放,万物复甦。 乔安每日进宫,渐渐熟悉了翰林院的事务,和同僚的相处也十分融洽。 苏九和纪余弦出海的航船全部都已经改造完毕,训练好的船员已经上船熟悉了几日,出海贸易的货物也在加快准备之中,苏九闲来无事便和纪余弦研究航行的线路。 第一个要去的国家叫星罗国,据说盛产琉璃,在这里靠岸停留五日,往东南方向行船到达第二个目的地,南世国的占城,停留三日,之后是掌部一带,最后饶尼罗海湾回到大梁,即便是出行顺利,这一趟航行来回也至少需要三个月,但收益必然也是可观的。 这是苏九第一次派人去航海,觉得新鲜而期待。 镖局的生意越来越兴隆,阿树已经在崇州准备开分局,再过一个月差不多就能开业。 长欢管理酒楼,闲了就去乔安那里习字,学看帐本,仅仅一个月,进步神速。 所有的事情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只有大炮那里没有一点消息。 苏九经常去南宫府询问有没有幽州的消息,连南宫府门口的守卫都认识了苏九,可是每次去都失望而回。 纪余弦让她安心,胡大炮武功高强,虽然不是军队里训练过的士兵,但是在玉壶山做山匪也有许多作战打斗的经验,定然不会有事。 苏九知道纪余弦是在安慰她,做山匪和攻城打仗怎么能一样,却也只能以此慰籍自己。 天气渐暖,玉壶山又变的树木葱荣,山里的百姓可以上山打猎和採摘草药还钱,日子也过好多。 到了春耕时节,没有田的人家便去员外大户家里帮着耕地插秧,也能挣钱银子贴补家用。 山下篱笆院里,几只被圈在圈里母鸡咯咯叫着,穿着粗布麻裙的妇人端着簸箩给母鸡餵食,欢喜道,「多下点蛋,留着给我孙子吃,要不我就把你们杀了吃肉!」 土屋里一女子扶着肚子走出来,身穿浅蓝色绣花棉布裙,头发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鬓插着一支银钗,面容清秀,只是满目阴沉,脸色寡淡,似仍旧是冬日青白荒凉的天气,没有丝毫春日的生机。 女子肚子微微撑起,看上去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只除了肚子鼓起,女人身形依旧清瘦。 见女子出来,妇人立刻放下手里簸箩,搬了一木凳放在院子中央,小心搀扶着她笑道,「你身子不便就不要出来了,在屋子里歇着就行,你要是嫌闷,我就把窗子打开,这山里风冷!」 女子面色冷淡,伸臂将妇人的手拂开,问道,「赵升呢?」 妇人似也习惯了女子的样子,不以为意,道,「升儿他去刘员外家做点闲工,天黑就回来了!」 「嗯!」女人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回房的意思。 「你找升儿有事?回屋里等吧,天一黑就冷了!」妇人怕她着凉,好声劝道。 「不,我就在这里坐着!」女人脸色倔强。 妇人无奈,只好拿了件衣服出来披在女子身上。 女子看了看天色,手心里紧紧握着一个尖锐的铁棍,就在院子里等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中日短,太阳一偏西,天似就要黑了,远远的听到脚步声踢踏踢踏的走过来。 那脚步似因为太疲惫抬不起来似的,一下下蹭着土地,听着便让人觉得心生烦躁。 木门吱呀一响,男人先喊了一声,「娘,俺回来了!」 暮色下男人穿着一身深灰色打着补丁的汗布褂子,上面忙是尘土,男人也同样灰头土脸的,看来是去干了重活。 一进门,赵升看到院子里的女子,嘿嘿一笑,「你等着俺呢?」 女子点头,「你过来!」 赵升走过去,蹲在地上,看了看她肚子,才仰头看着女子的脸,咧嘴笑道,「什么事?」 妇人正在厨房里烧火做饭,听到声音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眼睛一转,并未出去,只竖耳听着动静。 「你什么时候去我家里送信?」女子冷着脸直接问道。 赵升目光微微一暗,挠了挠头发,讪讪道,「最近春耕,好多大户人家用人,俺正好可以多挣点钱,等攒够了盘缠俺就去阜阳!」 女子的脸沉了下来,「当初你答应我成亲就去找我父母,后来又说怀了身孕你才去,等怀了身孕你又要等开春天暖,如今天暖了,你还要骗我?」 男人窘迫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讷讷不语。 女子目中闪过一抹狠色, 猛然将那带尖的铁棍拿出来抵在自己的肚子上,「我问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今天就带着这个贱种死在这里!」 男人一惊,霍然起身,伸手要去夺她手里的铁棍,慌声道,「你、你这是做啥?」 「别过来!」女子伸手猛的将赵升往后一推,又将铁棍往前一送,尖锐的铁头堪堪碰到肚子上,语气狠决,「我问你去不去?」 「去、俺去,你把东西放心!」赵升惶恐的盯着那铁棍的尖,只怕她一激动便扎了进去。 厨房里的妇人闻声跑出来,捶腿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升儿哪里对你不好,做什么整天要死要活的?」 「谁让你们骗我!」女子瞪着发红的眼睛喊道。 妇人劝道,「你若死了,真就回不了家了!升儿他不是骗你,只是放心不下,你看你现在怀着身孕,我又是一妇人,若没了男人,我们不得饿死!等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你们一起回阜阳行不行?」 女子斜了妇人一眼,咬唇不语,明显不再相信她的话。 妇人又语气悲悯的道,「你肚子里好歹也是你的骨血,是一条生命,昨日你不还说他在你肚子里动了,你怎么捨得伤了他?」 女子闻言,低头看了看凸起的肚子,面上一阵恍惚。 妇人趁机对赵升使了个眼色,赵升会意,立即上前将女子手里的铁棍抢了过来。 女子吓了一跳,恨恨的瞪了男人一眼,起身往屋里走。 妇人长吁了口气,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道,「这要闹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儿啊?」 「要不、俺去一趟阜阳!」赵升皱着眉踌躇道。 他到底还是对女子有了感情,不愿她每日这样闷闷不乐! 「不行!」妇人一口拒绝,「怎么也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赵升蹲在地上,愁苦的抱着头。 妇人宽慰道,「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对她好,她总有一天会真心跟你过日子。」 「嗯!」赵升重重点了点头,起身道,「俺去屋里看看她!」 「去吧,马上就能吃饭了!」妇人道了一声,长长一嘆,返身进厨房了。 赵升也进了屋子,打算再给女子说几句好话。 刚进了四月,连下了两天的雨,苏九没出门,每日只读书习字。 这日上午,纪余弦有事出门了,苏九正在书房里练字,下人突然来报,宫里来人了! 苏九出去接旨,来人是萧太后身边的太监,传太后懿旨,招纪府少夫人进宫。 那太监身着五品宫内太监总管服饰,头戴三山帽,手执拂尘,白面堆笑, 「纪少夫人,太后招您进宫,马车已经停在纪府门外了!」 苏九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绣花长裙,样式简洁,却更显得少女气质清卓纯净,她淡声问道,「太后招民女何事?」 「纪少夫人不必多虑,太后就是想少夫人了,招您去陪着说说话,请吧!」徐公公做了个虚让的姿势,语气恭敬。 苏九自是不愿进宫的,太后那日对她好只是因为认为她是苏月玖,以为她是白靖柔的女儿,可是她根本不是! 这样的恩惠她丝毫不想接受! 而且万一问起什么露了馅,麻烦就大了! 在纪府里被人拆穿,顶多纪府的人知道,在宫里被拆穿,那可是天下人都知道了! 她无所谓,最多跑路了回去做山匪,可是纪余弦娶了个山匪头子,传扬出去岂不是被天下人笑话! 奶娘上前,将一件织锦披风披在苏九身上,低声笑道,「下了雨,天气凉,小姐注意身体。夫人在宫里时,小姐还没出生呢,太后见小姐是想念夫人了,小姐就去陪陪太后吧!」 苏九转眸看向奶娘,立刻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是的,白靖柔在宫里的时候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苏月玖没出生,对于当时的事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而在阜阳的事,太后也不知道,她随便编两句也没人知道是假的。 苏九瞭然点头,「好,那我进宫了,等纪余弦回来告诉他午饭不必等我!」 「是,小姐慢走!」奶娘笑容温和。 苏九出了府,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一路向着宫门而去。 徐公公领着苏九进了福寿宫冬暖阁,一进去,淡淡檀香漂浮,琴声悦耳。 萧太后依靠在雕凤嵌东珠的紫檀木矮榻上,一身华贵的宫装便服,头戴凤钗,雍容贵气,手里捻着佛珠。 旁边宫女跪在榻下,正拿着玉石的滚子轻轻在她腿上滚动疏理经脉。 容贵妃也在,坐在一旁的琴架后,正弹一首柔和舒心的曲子。 曲声悠扬,带着清雅春意,让人闻之心悦。 徐公公进去,单膝跪地请安,「奴才给太后请安,纪府少夫人来了!」 萧太后半阖的眸子睁开,看向门口,立刻慈和笑道,「玖丫头,到哀家这来!」 宫人搬了一张雕花木椅放在矮榻旁。 苏九上前两步,清冽一笑,「民女见过太后,贵妃娘娘!」 容贵妃起身走过来,拉着苏九坐在椅子上,接过宫人端来的参茶,亲手放在红木几上,温和笑道,「自打寿宴以后,太后经常念叨你,昨日梦到了你母亲,非要让人把你接来,希望没给少夫人带来什么不便。」 容贵妃已近四旬,看上去却很年轻,淡妆清美,眼眸温柔,没有高高在上凌人的气势,也没有虚伪的客套,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苏九目光澄澈,淡笑道,「贵妃娘娘太客气了,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太后已经坐起身,上下看着苏九,只觉投了眼缘,越看越喜欢,吩咐道,「把昨日南疆进贡的荔枝拿进来给玖丫头吃,还有御膳房新做的点心捡几样可口的,都拿来!」 几个宫女应声而去,很快端着荔枝和各色水果点心进来,将小几摆的满满的。 「多谢太后!」苏九笑了一声,拿了荔枝剥了刚要放进嘴里,眼珠一转,又递给了太后,「您先请!」 萧太后呵呵一乐,接了荔枝放进嘴里,笑道,「你母亲在宫里时最爱这果子,皇帝还以为哀家爱吃,每年荔枝进贡来,先挑了最新鲜的送到哀家这里来,岂不知全部进了你母亲口里!」 一旁荣妃低眉垂眸,目中露出恍惚的深意。 皇上真的不知道那荔枝是给谁的吗? 她 微微弯了弯唇角,并不做声,只剥了荔枝,将晶莹的骨肉放在太后面前的碟子里。 苏九嘴里塞着荔枝,咬了一口,汁水甜腻,附和道,「是,母亲现在也爱吃!」 萧太后似深有所感,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有些习惯,是一辈子也改不掉的!」 苏九又拿了一块榛子酥放进嘴里,眼睛一亮,立刻也拿一块给萧太后,「这荔枝和榛子酥在一起嚼特别的香,您尝尝!」 「是吗?」太后本不喜欢榛子酥,听苏九一说也来了兴趣,接过来咬了一小口,连连点头,「果然不错!以前竟从未发现!」 「好吃吧!」苏九抿唇一乐,把榛子酥也递给容贵妃,大方笑道,「贵妃娘娘也吃!」 「好!」容贵妃伸手接过去,笑意柔软。 萧太后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平时是不怎么吃水果和甜腻的食物,今日见苏九吃的香甜,丝毫不扭捏作态的吃相让人胃口大开,也忍不住跟着馋了起来,一连吃了五六颗荔枝三块榛子酥。 容贵妃见她高兴,也忍住没拦着。 几人正说笑,突然宫人进来禀告,睿王殿下来了。 苏九一怔,嘴里的荔枝核差点呛到嗓子里去,忙咳了一声吐出来。 萧太后很高兴,「让冽儿进来!」 很快,萧冽缓步进了暖阁,穿着玄色锦衣,眸如寒星,身姿欣长矜贵,惹的一旁的小宫女纷纷娇羞低头。 看到苏九,男人深不见底的墨眸中闪过一抹错愕,随即滑开,恭敬请安,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给母妃请安。」 苏九挑眉,原来容贵妃是萧冽的亲生母亲,怪不得看着容贵妃眉眼似曾相识,觉得亲切。 「今日早晨,哀家还和你母妃说几日不见你了,不想今日你就来看哀家了,来哀家身边坐!」萧太后看着萧冽满目慈爱,笑着招手。 萧冽走过去,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和苏九隔桌相望,目光凉凉落在她身上。 「冽儿,给你介绍,这位是纪府的少夫人!」容贵妃看着自己的儿子,目中满是柔和的光芒。 萧冽眸光幽深,淡淡的看着苏九,微一勾唇,声音不冷不热,「幸会,纪少夫人!」 苏九听他的语气便知道他还气自己隐瞒身份的事,忙将碟子里的荔枝往他面前一推,「殿下吃荔枝!」 萧冽看着荔枝,默然不语。 「去见过你父皇了吗?」萧太后温声问道。 「是,孙儿刚从御书房出来,幽州那里来了战报,首战大捷,南宫恕率兵已经收回幽州外的两座小城,父皇很高兴!」萧冽淡淡的道了一声,眼尾扫过对面少女。 果然,苏九猛然抬头看过来,目光晶亮。 听闻边关大捷,萧太后异常的高兴,「好,真好,天佑我大梁!等南宫家那小子回来,哀家一定让皇帝重重赏他!」 容贵妃笑道, 「南宫家世代良将,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的确该赏!」 「对,要赏!」萧太后满眼的欢喜。 苏九很想问萧冽有没有胡大炮的消息,抬头看向萧冽,可对面男子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苏九也知道此时不和适宜,只得安耐下等着。 说起南宫家,萧太后突然道,「他们家是不是还有个女儿,总是不进宫,哀家都快忘了!」 「是,叫南宫碧!因为性子洒脱,不喜宫中规矩多,很少进宫,不怪太后不记得!」容贵妃道。 「那丫头多大了,可许配了人家?」萧太后关切问道。 「刚刚及笄,还没有许配人家,南宫老将军还捨不得这唯一的女儿出嫁!」 「南宫掣那老傢伙挑剔的很,恐怕选遍了天下男子也没有能让他中意的!」萧太后调侃笑道。 「当父亲的都疼爱女儿罢了。」 …… 萧太后和容贵妃两人说着话,萧冽坐在一旁,端着茶盏慢饮,神色寡淡。 半晌,萧太后笑道,「冽儿今日到坐的住,平日里请安后就走,哪里有时间陪哀家坐着。」 萧冽下意识的睨了一眼对面的苏九,转头淡声笑道,「皇祖母若是不喜欢孙儿在这陪着,孙儿告退就是!」 「哀家哪里是嫌你,你每日陪着哀家才好!」萧太后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苏九,「哀家老了,总想让人在身边陪着,心里才觉得舒服,玖丫头也要常来陪陪哀家!」 苏九点头,笑容清澈,「好!」 对面萧冽似看着她,苏九转头,却见男人立刻移开目光,神色说不出的疏离淡漠。 苏九咬了咬唇,觉得自己真的需要找个机会和他解释一下。 可是他也骗了自己啊! 她都不生气了,他还抓着不放! 以前也不知他是这样小气的人! 已快晌午了,宫人进来问萧太后是否现在摆饭? 苏九刚要起身告辞,手腕被萧太后一把拽住,「玖丫头陪哀家一起去吃饭吧!」 说罢转头看向萧冽,「冽儿若有空也留下吃了饭再出宫。」 萧冽淡淡点头,「是!」 这一次连容贵妃都疑惑的侧目看向自己的儿子,每次进宫他都匆匆忙忙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陪着太后坐了这么久,还留下吃午膳,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饭厅里已经摆了午膳,众人簇拥着萧太后过去。 硕大的八仙桌上摆放着几十道菜,玉盘珍馐,芳香四溢,看的人垂涎三尺。 桌子上的碟子汤碗皆是描彩凤如意的金边粉彩瓷器,银筷玉枕,奢华富贵之极。 十多个穿着宫装的宫女侍立在萧太后身侧,宫人端了薰香了的热水上前让几人净手,洗了手,立刻又有宫人奉上绣着金线祥云的柔软巾帕。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杂乱和声响,有条不紊。 果然是天家的排场! 终于可以吃饭了,苏九早就了饿,先夹了个四喜丸子直接咬了一大口,吃着吃着发觉有些不对,抬头便见萧太后、容贵妃还有萧冽都看着自己。 苏九嘴里鼓鼓囊囊的嚼着,大眼睛咕噜一转,将肉咽下去,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萧冽唇角勾着一抹浅笑,脸色略缓和了些。 容贵妃忙道,「没事,喜欢就多吃点!」 旁边宫人立刻会意,又夹了一个丸子放在苏九的碟子里。 苏九左右一看,这才注意到,萧太后和容贵妃身后都站着宫人,夹了她们喜欢的菜在碟子里,分成极小的小块,让萧太后和贵妃优雅的放进嘴里。 就连萧冽也是由宫人夹了自己才吃,唯有她,直接自己下筷子了! 其实她刚到纪府的时候,纪余弦似乎也是这样吃饭的,后来迁就她不喜欢人伺候,才将人都撤了。 苏九不知道这样让人伺候着吃还有什么滋味? 「玖丫头在家里怎样,在哀家这里就怎样,不必拘着!」萧太后体贴的道了一声,吩咐身后宫人道,「你们也都下去,今日哀家自己用饭!」 「遵旨!」宫人后退一步,侍立在一旁。 萧冽用筷子自己夹了一片鸭肉放进嘴里,转头看向萧太后,淡声笑道,「皇祖母试试,自己夹的菜似乎更有味道!」 「是吗?」 萧太后一笑,挡开容贵妃要给她夹的菜,自己拿起筷子夹了竹笋放进嘴里,含笑点头,「以后哀家也不用她们了,自己想吃什么就夹什么,果然更有滋味!」 容贵妃附和着轻笑。 苏九对萧冽挑了挑眉,表示感激,男人却似没看到,目光淡淡,专心吃饭。 饭后萧太后要午睡,苏九正好告辞出宫。 萧太后命人取了一对赤金菱花嵌翡翠手镯送给苏九,和蔼笑道,「哀家今日很开心,玖丫头得空了就来陪陪哀家!」 「是!」苏九点头明媚一笑,「太后休息吧,民女告退了!」 容贵妃派了一个宫里嬷嬷送苏九出宫。 出了福寿宫,萧冽正站在那里似同宫人在说什么,见苏九出来,才让那宫人退下,俊颜轻淡,「本王正好也要出宫,让本王给纪少夫人领路吧!」 「是!」嬷嬷躬身退下。 萧冽墨眸扫了苏九一眼,先一步往外走去。 苏九忙在后面跟上。 刚刚过了午后,暖阳透过花树在青石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周围假山嶙峋,修竹森郁,别有一番暮春清幽之景。 清风微凉,柳絮纷飞,拂在脸上微微的痒。 男人走在前面,背影高挺,高华贵气,带着凛然不容人侵犯的气场。 苏九快走两步,歪头看着男人冷峻的脸,皱眉道,「你还生气呢?你不是也骗了我?我都不生气了,你干嘛那么小气?」 男人脚步猛然一顿,转眸幽沉的看着她。 苏九挑眉,「我说错了吗?」 看着少女无辜的模样,萧冽一时竟不知这几日自己的沉闷是为了什么? 他长眸深沉,淡淡的看着她,「我问你话,要全部如实的告诉我!」 苏九点头,「只要能说的,我保证不再骗你!」 「既然对我有不能说的,我还问何?」男人冷笑一声,大步往前走。 「好、好!我都告诉你,你问吧!」苏九追上去。 萧冽这才脚步缓下来,墨眸睨着她,问道, 「你不是玉壶山伏龙帮的帮主,为何成了纪府的少夫人?」 他若没记错,纪府的少夫人是阜阳苏家的大小姐苏月玖,明明不相干的两个人怎么会成了一个人? 苏九耸了耸肩,「这个说来话长!」 男人顿时长眉一蹙,冷声道,「你要说就全部告诉我,不想说也不必遮遮掩掩、吞吞吐吐!」 「我说!」苏九知道自己理亏,不敢再惹这位大爷,瞪了他一眼,将他们伏龙帮劫苏家小姐嫁妆,后来却假扮成苏家人进城成亲的事说了一遍。 萧冽似没想到中间竟有这样的缘故,勾唇凉凉一笑,「你胆子还真够大!」 「当时脑袋一热就进城了,再后来事情没办法控制,我们只得一直假装下去!」苏九道。 「那你根本不是苏家小姐?」萧冽 清眸深邃,淡淡道了一声,脸色却缓和了很多。 「对,我就是苏九,不算骗你!」 「那纪长公子知道你是假的吗?」萧冽问道。 「知道啊!」苏九点头。 「既然已经知道,你为何还留在纪府?」萧冽俊眉轻皱。 「我和纪余弦达成了协议,他帮我做生意,我继续做他的夫人。」 「做到什么时候?」萧冽沉声问道。 「不知道!」苏九摇了摇头,眸子轻闪,「也许就一直做下去了!」 「一直做下去?」萧冽唇角抿了抹冷笑,直直的看着她,「你喜欢上纪余弦了?」 苏九微微一怔,讷讷道,「不知道,但是觉得现在也没什么不好!」 萧冽皱眉看着她,低沉道,「难道你没想过,以后再遇到你喜欢、真正想嫁的人怎么办?」 苏九眸子茫然的看着他。 萧冽有些无奈的深吸了口气,之前莫名的怒火再发不出来,见有宫人向这边走来,带着她继续往宫门走,「那苏家人呢?能一直瞒下去吗?总有知道的那一天!」 苏家人不可能一辈子不进京,只要进京去纪府看望女儿,一定会发现纪府的少夫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女儿,到时候还如何瞒? 苏九满不在乎的道,「大不了再装病!」 「一直装病?」男人薄唇勾起一抹嘲讽,「一次两次也许他们不会怀疑,再有一次我保证苏家人会起疑。」 苏九微微仰头看着远处的宫殿,嘆声道,「只能水来土掩,见招拆招了!」 她嘆着气,面色却带着无谓,眸子清亮如洗,转头看向萧冽,「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现在不生气了吧!」 萧冽浅浅睨她一眼,淡声道,「等你什么时候离开纪府,我才不会再生气!」 说完大步往外走。 苏九皱了皱眉,这男人真别扭! 「对了,你刚才在太后那里说前线打胜仗了?还有没有别的消息?」苏九追上去问道。 「没有了,但南宫恕还南宫府写了家书,你可以去南宫府问问!」萧冽淡声道。 苏九眼睛一亮,「好,我这就去!」 「我正好也有事找南宫老将军,我带你去!」男人见少女面上露出欢喜的笑,纯净明洌如春阳,声音也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嗯!」苏九面容清澈,笑着点头。 然而两人一出宫门便见宫墙下停着纪府的马车,锦枫站在一侧正等着苏九。 萧冽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神色冷隽难测,淡声道,「纪府来接你了,看来不用我送你了!」 「嗯,我自己去南宫府,那我先走了!」苏九转身和萧冽道别。 萧冽看着纪府的马车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目光浓稠,似藏着他自己也无法理清的情绪。 苏九不是真的纪少夫人,这让他心里隐隐有些欢喜,可是苏九似乎并不打算离开纪府。 纪余弦……他给了苏九什么? 看着苏九上了马车离去,男人站在那里,刚刚有了一丝暖色的眸子又一层层凉下去,突然觉得苏九是不是苏月玖,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呢? 对于苏九又是什么样的感情? 就算她不是真的纪府少夫人,他能娶她吗? 也许这本是天意,将他刚刚萌动的情意彻底扼杀! 男人不再看那马车的背影,似剎那间又恢复了他孤冷清绝的气息,转身沿着宫墙缓步离开。 回纪府的马车上,男人将苏九困在怀里,挑眸问道,「和他说了什么?」 苏九轻松的道,「都告诉他了!」 纪余弦凤眸邪魅,清俊的长指捏着苏九的下巴,声音低沉,「你到是信任他?」 苏九认真道,「我进城以后,就遇到了他和南宫恕,他们都帮我过,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纪余弦唇角溢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嘆息,无奈的看着少女,语气却依旧宠溺,「真是个傻瓜!」 苏九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问道,「你认识苏月玖的母亲吗?我是说真的苏月玖!」 纪余弦垂眸想了想,手指捏着她的墨发把玩,沉思道,「见过吧,很小的时候,没有什么记忆了!怎么了?」 「今天在宫里太后跟我说了很多苏月玖母亲在宫里的事,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很想见见她!」苏九低声道。 纪余弦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你若见到她,岂不是就被拆穿了?」 苏九闻言心里微微一缩,想起萧冽的话,胸口突然有些滞闷,难道她真的要一辈子顶着苏月玖的名字? 还要总想着防备苏家人? 这不是她一开始嫁到纪府的初衷。 若想做回苏九,唯有离开纪府。 似是发觉了苏九的异样,纪余弦俯身安抚的吻在她眉眼上,低声道,「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 即便发现了又如何,苏月玖已死,他娶的人就是苏九! 苏九深吸了口气,将胸口杂乱的心思全部一呼而出,躺在男人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水莲香,有些上瘾的安心。 怀里的木盒突然硌了一下,纪余弦伸手向她怀里探去,拿出来一个雕花木盒,问道,「什么东西?」 苏九立刻忘了之前的烦恼,将木盒打开,高兴道,「太后赏的,你看看是不是很值钱?」 赤金镶翡翠的镯子,雕工精湛,富丽堂皇,一看便知是宫里之物。 纪余弦双臂环着她,低低轻笑,「很值钱、」 不待苏九笑开,又道,「也不值钱。」 苏九脸上的笑僵住,皱眉道,「什么意思?」 什么叫值钱又不值钱。 「这镯子赤金精工所做,翡翠水头极好,也是上好的翡翠,做工更是无可挑剔,所以价值连城!」纪余弦悠悠道。 苏九仰头等着他下半句话。 「可是宫里之物,不能变卖,不能当,只能当个玩意看着,卖不出去,所以它又不值钱!」 苏九恍然,有些失望的道,「那我要它有什么用?」 不能当不能吃的,只能锁在箱子里等着变成古董。 「怎么没用!」纪余弦拿出一只戴在苏九手腕上,她骨腕纤细,皮肤白皙,衬着翡翠,越发的凝滑如脂。 「留着吧,将来可以送给我们的女儿做嫁妆!」纪余弦勾唇笑了一声,低头轻吻她嫣唇。 苏九一怔,「我们的女儿、」 纪余弦长眸半阖,透着幽幽魅光,微微启唇,声音低哑,「是,我们两人生的女儿。」 苏九抿了抿被他吻过的唇,似有些紧张,问道,「怎么生?」 纪余弦胸膛鼓动了一下,唇角含着宠溺的笑,「到时候,夫人便知道了!」 苏九眸子转了转,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又放回了盒子里。 第117章 苏家来人 苏九先回纪府换了衣服,直接去了南宫府打听胡大炮的消息。 南宫府的守卫已经认识苏九,忙恭敬道,「苏公子,我们小姐出门了,您若有事可去前厅里等小姐回来!」 苏九眸子一转,道谢道,「多谢,不用了!」 南宫碧说不定现在也正在找她,苏九忙又转身去酒楼。 果然,一进去就听到南宫碧和长欢斗嘴的声音,长欢懒懒的坐在柜檯上,和对面站着的南宫碧叫板。 「不告诉我什么事,我就不去给你找我们老大!」长欢俊秀的脸上此时带着欠揍的嚣张。 南宫碧掐腰瞪着他,「你不找等下误了事,看苏九怎么收拾你!」 「切!」长欢不屑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他偏不相信这丫头能有什么正经事找苏九。 每次来了不都是屁大点的事,缠着他老大不放! 他就不去找,惯她大小姐的脾气! 此时正是下午,过了饭时,大堂里人不多,乔安也在,手里拿着本书,看的认真,偶尔抬头看过来,摇头轻笑。 苏九一进门,长欢噌的从柜檯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苏九跟前,满目欢喜,「老大,你来了!」 南宫碧也跑过来,拉着苏九的手臂告状,「苏九,你的人欺负我!」 「大当家!」乔安也笑着起身。 乔安平时下朝下的早便来酒楼里,帮着照看一下生意,或者教长欢看帐本。 「老大你别听她胡说,她来了也不说什么事,就让我去把你叫来,我看她分明是闲了!」长欢看着南宫碧道。 「我闲?」南宫碧瞪大了眼,轻哼一声,「我一看到哥哥的家书马上来找你们,竟然说本小姐闲!好,那我走就是!」 果然是大炮的消息! 苏九一把将南宫碧拽住,急声问道,「南宫将军在信里是不是提到了大炮?」 南宫碧故意这个时候卖关子,仰着下巴道,「有人说本小姐闲,本小姐不高兴说话!」 苏九对长欢挤了挤眼,「长欢,赶紧给南宫小姐道歉!」 长欢心里这个恨,平时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唯一这次自己拦了她,竟然就是关于大炮的,实在可气,这大小姐得了理,还不知道怎么不饶人。 不情愿的低下头去,「小的有口无心,南宫大小姐肚大能撑船,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南宫碧顿时回头白了他一眼,「你肚子才大!」 长欢点头,「好、好,我肚子大,不单能撑船,还能撒网打鱼!」 南宫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乔安过来道,「长欢他随意惯了,南宫姑娘不要往心里去,我们当家一直惦记着大炮,南宫小姐还是告诉我们吧!」 「本小姐才没那么小气!」南宫碧笑了一声,看向苏九,「哥哥的确来信了,刚刚打了胜仗,收复了两座小城。最后提到胡大炮在攻城的时候冲锋在前,立了头功,哥哥已经向皇上请求给他脱罪藉,提拔为陌长。」 「真的?太好了!」苏九双手握在一起,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 「真是太好了!」乔安也忍不住有些激动,和长欢两人面上尽是惊喜之色。 大炮没死,还立了战功,真是好样儿的! 「我这就去告诉阿树!」长欢一刻也等不了,和苏九道了一声赶往镖局把这个消息告诉阿树。 苏九双目炯澈的看着南宫碧,「大恩不言谢,将来南宫将军只要需要,我苏九赴汤蹈海,在所不辞!」 南宫碧也跟着高兴,娇俏道,「苏九你就别见外了!再说我哥哥那人向来军纪严明,不会特别关照谁,胡大炮能立功完全是他自己做的好,所有的军功是他自己用命换来的!」 「嗯!」苏九点了点头,心里却明白,南宫恕能为胡大炮请功脱罪,对他们来说已是最大的恩德了。 几人高兴,恨不得再多得点胡大炮的消息,可是南宫恕的家书本就难得,能提到大炮一两句,知道他平安无事,他们已经很知足了! 只盼着边疆的战事尽快结束,大炮平安回京! 四月十六日,苏九和纪余弦派出的第一支船队前往北洋的船在东海岸出海。 苏九和纪余弦一同去观看出海仪式。 天气极好,万里无云,大海一望无垠,与天相接。 船队共三艘船,每一艘都长二十丈,宽九丈,上下三层,高达十丈,每一艘可容二百人,此时已经装满了将要去其他国家贸易的货物。 商船经过改装,更具有防攻击的性能,另外加了专门对付海盗的远程弩箭和火炮,其威力堪比战船,每艘船上都有微小的战船,遇到紧急情况,可上战船与敌人打斗,也可用来逃生。 此时船上站满了那些经过杀手驯化的船员,还有纪余弦另外雇来的一些以前出过海经验丰富的船员。 那些杀手如今换上了短袖束腰的船员装扮,一个个身形矫健,英姿飒爽,面上尽是对第一次出海的期待和好奇。 第一次出航由曹大头和纪余弦的手下辰风带来几个纪府的管事率队。 三艘大船停在碧海上,旗帜迎风猎猎飞舞,映着蓝天海浪,异常的壮观巍峨。 苏九站在高台上,看的心潮澎湃,回头笑道,「哪一日你我也能站在船头,迎风一去出海?」 纪余弦看着她轻笑,眸光宠溺,「会有那一日的!」 祭祀后,曹大头和辰风上前, 「大当家,长公子,一切准备就绪,可以起航了!」 苏九亲自倒了酒递给二人,双手捧着酒碗,海风下,少女面容清绝,郑重道,「两位保重,你们归来之日,我二人定在此等候!」 说罢,仰头将酒一口饮尽。 酒水清冽,少女目光亦清澈如碧水云天。 曹大头和辰风举碗,齐齐铿声道,「定不负所望!」 酒饮下,两人转身上船。 嘹亮的号角声响起, 大船缓缓启动,船帆高扬,缓缓驶离海岸。 船渐渐行远了,苏九依然凛然的立在那,眺目远望,海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拂在白净精緻的五官上,遮不住她一双清眸中的光芒。 纪余弦握住她的手腕,浅浅勾唇,「很羡慕啊?」 苏九点头,只有经历过不同的人生,才不枉这一世,才叫做完整。 纪余弦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吻在她发顶上,凤眸流光,温柔笑道,「终有一日,我会陪着你走遍这世上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苏九仰头,明眸剪水,「一言为定!」 纪余弦低头吻在她眉心上, 「一言为定!」 四月二十日,清龙镖局在崇州的第一家分局开张。 清龙镖局如今在盛京名声响亮,尤其是收了正远镖局的镖师后,隐隐已是盛京第一镖局,因此在崇州刚一开张就生意非常好。 阿树要留在清龙镖局坐镇,自然要另选一人去崇州管事。 阿树向苏九推拒了张麻子。 张麻子入伏龙帮时并不服气,后来被苏九收拾了一通才真心诚服,阿树观察此人心思活络,善于笼络属下,对待曹大头极其忠心,只要曹大头不反,他必然不会背叛。 所以想将崇州的分局交给他管理。 还有一人也可重用,就是那日和白家堂上对证装死的冯全,只是此人尚年轻,还需再历练两年才能独当一面。 苏九听了阿树的话点头,「镖局里的事都是你负责,你说张麻子可以,我就信他!」 阿树嘿嘿一笑,此时算定了下来! 六日后,之前乔安提过的在朱雀大街另外一家酒楼也正式开张,取名,清心楼。 店面比清源酒楼的大了一倍,装饰也更贵气奢华,仍旧以牛肉锅和叫花鸡为招牌菜,第一日前三十名顾客免费试吃,引得酒楼前人山人海,堵了半条街。 纪余弦本要去给苏九捧场,结果马车被堵在半路上,只能眼巴巴的和苏九隔着人海相望。 长欢照料新开的清心楼,便将李泰调去了清源酒楼做掌柜。 李泰为人踏实,做事也严谨,呆在那一个小酒馆里实在是屈才,酒馆里让李泰在手下的人里挑了一个有能力的坐掌柜。 酒楼开张,生意红火,自然也会惹人眼红,经常有人过去闹事,乔安偶尔能过去照看,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长欢一人,历练中,长欢迅速的成长,掌柜当的游刃有余。 连纪余弦都调侃苏九,没想到伏龙帮里一群乌合之众竟然个个都不是池中之物。 听到纪余弦都夸奖了,苏九异常得意,眉毛简直挑到天上去。 「我伏龙帮的意思就是卧虎藏龙!」 纪余弦看着她傲娇的模样,心中柔软,伸臂把她抱了过来放在腿上,眼波流媚,盈盈看着她,笑道,「可是藏龙卧虎的伏龙帮帮主在我怀里,我是不是更厉害?」 苏九坐在他腿上,挺直了后背,高高在上的睨着他,「纪长公子不过是本帮主的坐骑而已,有何炫耀?」 纪余弦低下头来,眸子霎时变的幽深,声音低哑的性感,「嗯,我白天给你坐,晚上给你骑,好不好?」 苏九如今已经能听到这样的荤话,耳根一红,瞪了他一眼要跳下去。 纪余弦伸臂困住她的腰身,俯身吻下来。 窗外,春阳骄盛,已近初夏。 天气渐渐炎热,府里任芷儿的病也稍稍好了些,偶尔觉得有力气,便和陈玉婵一起来主院给苏九请安。 乍一看到任芷儿,苏九着实吓了一跳。 曾经妩媚娇艷的美人儿如今似换了个人,脸瘦的脱了形,眼窝扣进去,面色蜡黄像涂了一层土,似一阵风都能吹跑。 苏九忙让人把她搀扶回去,许她好好养身子就好,不用行这些虚礼了。 「多谢少夫人!」任芷儿有气无力的被人搀着下拜。 没了谢盈,任芷儿对苏九也越发的恭敬起来。 陈玉婵和往常一样,又带了自己做的糕点来给苏九,也不邀功,也不客套,知趣的不打扰苏九,静声退下。 纪泽如今在朝中做官,平时会有同僚经常上门,走内院不方便,便将纪泽的院子朝东街另开了一个门,以便宾客往来。 二夫人以自己儿子为傲,脸上越发的神采飞扬。 五月初的时候,南宫碧再次给苏九带来了好消息。 南宫恕的家书上说道,大梁军已将羌族赶出关,正向着羌族追击扫平,大概用不了几个月就会凯旋回京了。 其中特别提到,胡大炮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已经升为前锋校尉。 苏九自是激动异常,恨不得去街上大喊,让全大梁的人都知道胡大炮的功勋伟绩。 「哥哥两次家书都提到胡大炮,分明是让我来告诉你,让你安心的!」南宫碧挑眉笑道。 苏九抱拳,「真的谢谢南宫将军!」 「好了,就不要跟我客套了,等哥哥回来,你摆好了酒请他就是了!」 苏九展颜一笑,「自然!」 南宫碧一走,苏九立刻去镖局将这个消息告诉阿树。 到了镖局,阿树出去办事了,苏九在前堂坐了一会,一个人往后院里熘达。 正是午后,太阳光烈,正有两趟镖赶回来,刚刚回来的两波镖师坐在阴凉处一起聊路上的见闻,一个个说的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苏九双手环胸,斜斜的倚着门框听他们胡吹。 坐在台阶左面的镖师旁边有一个箩筐,上面盖着些绿叶子,一镖师伸手从箩筐里拿了个红彤彤的果子出来给对方,憨声笑道,「我们这次去甘州,看到这果子那里卖的贼便宜,又甜又脆,特意带回来几箱给兄弟们尝尝。还留了一筐给九爷。」 对面镖师接过来,咬了一口,笑道,「是够甜!我们这次去邑封,也带来点新鲜玩意儿!」 说罢抬腿踢了踢旁边一个年轻镖师,「虎子,去把咱们带来的也拿来!」 「好咧!」叫虎子的镖师抬屁股飞奔而去。 很快也搬了个箩筐回来,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门框那的苏九,一惊之下,怀里的箩筐「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吩咐他去的那镖师,皱眉喝了一声,「毛手毛脚的混小子,别给老子摔坏了!」 那小镖师看着苏九呆呆喊道,「九爷!」 众人闻声一愣,回头看去,噌的全部站了起来,恭敬喊道,「九爷!」 在镖局里,阿树是掌柜,手下还有胡疤子等几个管事,但所有人都清楚,真正的当家人是苏九。 他们刚走镖时,有些人做山匪做惯了,恶性不改,行镖一镖师途中欲姦淫女子,幸好当时跟镖的是曹大头,才救了那女子一命。 回来后此事被苏九知晓,二话不说,直接挑了那人手脚筋,废了武功扔出盛京城外。 众人看着那人的惨状,也见识了苏九根本不讲情面的狠辣,一下子都老实了! 对于苏九,众人又敬又怕。 苏九站直了身子,轻淡一笑,「各位远路而回,辛苦了!」 「不辛苦!」众人齐齐应声。 苏九对着远处的虎子招手,「把筐抱过来!」 「是、是!」虎子忙将箩筐又抱起来,憨笑着走过来。 「里面是什么?」苏九问道。 方才聊天的那镖师立刻打开盖子自里面拿了一个黄绿的梨子递给苏九,「回九爷,邑封那里把这个叫南国梨。」 苏九接在手里,见这梨和盛京这边长的的确不一样,没有这边的梨黄,也不那么好看,有点长,但透着一股清香气。 苏九拿着梨随便在衣服上噌了一下,直接咬了一口,满口汁水,清甜软糯,异常的美味。 「的确很不错!」苏九笑着点了点头。 另外一镖师忙将身边箩筐里红彤彤的果子也拿了一个给苏九,「九爷,您再尝尝这个!」 苏九接了过来,咬了一口,脆甜脆甜的! 「都不错,等下给兄弟们分了,都尝尝!」 「是,九爷!」 正说着,就听身后传来响亮的一声,「大当家!」 苏九转身,见是阿树带着几个镖师从外面回来了,满脸的笑意,开口便道,「刚刚又接了个大生意,去啄阳的,虽然远了点,但镖银给的高!」 苏九咬着梨笑道,「好!」 「怎么这么热闹?」阿树大步走到跟前,看到不少镖师围着,笑问了一句。 「咱们带了点特产回来给九爷吃呢!」一镖师道,「还留了两筐成色好的,给九爷和树爷!」 「不错、不错!」阿树弯腰捡了个果子咬在嘴里,笑道,「每次都带回来点好玩意,亏你们还想着我和大当家!」 几个镖师忙笑道,「应该的!」 苏九听着阿树的话,一口梨含在嘴里,若有所思。 吃了果子,回到大堂,苏九将南宫府的来信说了,阿树自然十分激动,「大炮牛啊!都当将军了!」 一边说着,一边摩拳擦掌,似乎亲眼看到了胡大炮攻城略地,冲锋杀敌,胸口热血沸腾,恨不得也一起去并肩作战。 「那他们打了胜仗,把蛮鞑子赶出咱们大梁,是不是就快回来了?」阿树急切问道。 「应该是吧!」苏九点了点头。 「安爷和长欢怎么样?」阿树最近忙,没去酒楼那边,心里惦念着。 「放心吧,一切都好!」 「镖局这边生意越来越多,镖师不够用了,我打算再招些镖师,大当家觉得如何?」阿树问道。 「镖局的事你看着办就行,不必什么事都经过我同意!」苏九浅笑了一声。 阿树嘿嘿一乐,「那我就撸开袖子干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苏九见天色不早了,起身回纪府。 临走时,阿树招呼镖师将两筐果子搬到马车上,憨笑道,「给长欢和安爷他们吃,还有纪长公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尝个鲜吧!」 阿树这是也把纪余弦当成伏龙帮的自己人了,苏九心口无端漾起一抹欢喜,和阿树摆了摆手,跳上马车。 回去的时候,特意路过朱雀大街,将两筐果子各留下一半给长欢。 再次上马车回纪府,离开清心楼不远,见街道左面正修一座三层高的楼,占地极大,似占了三四个店面的地方。 苏九转头看着,问道,「二毛,这是哪家的?」 二毛是土生土长的盛京人,忙回道,「原来是纪府的钱庄,很多年了,现在不知道要盖成什么?」 苏九暗暗点头。 已经是掌灯时分,外面廊下的灯笼一盏盏亮起,纪余弦看了一下午的帐册,向后倚在靠背上,抬手疲惫的揉着额角,听到锦枫进来,淡声问道,「夫人还没回来?」 锦枫端着茶,刚要回话,就见苏九进了书房,站在他身侧,眼睛里藏着狡黠的光,对着他挑了挑眉。 锦枫眼睛含笑,恭敬回道,「少夫人说她、已经回来了!」 纪余弦睁眸,猛然抬头,看到苏九的剎那,唇角立刻扯开一个笑容,声音缱绻,「夫人!」 这两口子又要秀恩爱了! 尚单身的锦枫忙放下茶退下,免得一会又要遭遇身心上的强烈打击! 纪余弦起身过去,抱起苏九走到矮榻上坐下,低头抵着她额头,声音低柔,「好累,想要夫人安抚!」 苏九手里拿着一红一绿两个果子,笑道,「给你两个好东西!」 纪余弦皱眉,「这是什么?」 「你见过吗?」苏九问道。 「这个红色的见过,城里有卖,绿色的是梨?没见过。」 「尝尝好不好吃?」苏九把那个南国梨放在纪余弦唇下。 纪余弦就着她的手低头咬了一口,缓缓点头,「味道还不错!」 说罢,俯身将嘴里的甜汁哺餵到苏九嘴里,眸光潋滟,「夫人何意?」 他不觉得苏九只是想问他这梨好不好吃。 苏九自己也咬了一口梨,却转移了话题,问道,「朱雀街上新盖的三层楼是你的?」 纪余弦不知道苏九为何又说到了这里,点头道,「是!」 「做什么用?」 「还没想好,之前是纪府的一个老钱庄,年代久了,楼顶多处坍塌,我让人把钱庄迁去了对面的街上。原来的钱庄扒了,又买了旁边两个店面,一起盖了起来。怎么了?」 苏九大眼睛转着,笑道,「卖给我吧,不管多少银子都行!」 纪余弦挑眉,「夫人要来何用?还要开酒楼?」 不是刚开了一家,就算生意好,也不可能在同一条街上开两家。 苏九摇头,清眸中亮光闪烁,道,「不开酒楼,我要开一家商行。」 「商行?」纪余弦微微皱眉,转眸看向她手里的两个果子,「卖什么?果子?」 「不,什么都卖!」苏九激动的回道。 几乎是转瞬间,纪余弦便明白了苏九在想什么,长眸微闪,缓缓点头。 苏九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的镖局每天都会去大梁的各地,回来的时候有时候有镖,但大多时候都是空车而回,我可以让镖师带回来当地的特产。就像这果子,在盛京里很贵,甘州当地却贱如草芥。我们运回来,就可以卖啊!」 果子只是很小的一方面,她要把商行做大,卖大梁各地的东西。 比如江南的丝绸,幽州的皮裘,甘州的果子…… 如今她镖局做大,这些东西都可以很便宜的价钱在当地收购,而且不需要运费便能运回来,之间的利润是非常可观的。 「夫人想的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买几个果子简单,但是其他的东西在当地都有自己的商市规矩,并不是你去几个镖师便能买到的!」纪余弦道。 苏九点头,「这些我也想过,所以,纪长公子,咱们再合作一次吧!」 纪家生意遍布全国,在各大州县都有自己的势力,只要纪府的人在当地採购,就万无一失了! 纪余弦俯身倒在榻上,半侧身将苏九覆在身下,绯红的袍子束带松散,美人妖娆,漫不经心的吻她,亲昵的问道,「怎么合作?」 苏九咬了咬唇,仰头看着他,「你朱雀街的店铺卖给我,你的人负责採购,我的人负责押运,所得利润你我依旧四六分成,我四,你六!」 她做了很大的让步了,因为商行能做起来,纪余弦的确是关键! 纪余弦眸光迷离,贪婪的吻着身下的人,幽幽道,「店铺你不必买,随便给你用,按你说的我的人採购,你的人押运,其他的事都有你做主,你我五五分成!」 一个商行他并不看在眼里,只是她的事他都想搀进去,好似他们之间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繫,他才更踏实一些。 苏九自然欢喜,清眸炯澈,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道,「多谢公子!」 纪余弦细密的吻下来,魅惑道,「叫夫君!」 苏九抿了抿水光潋滟的唇,低低喊道,「夫君!」 声音虽轻,却带着一抹似有还无的娇羞。 纪余弦胸口似有春水荡漾,波澜泛起,柔情四溢,喉咙一滚,捏着少女下巴重重吻下去。 说干就开始干,苏九和纪余弦用了两个晚上画了商行里的简略草图,随即找到正帮纪府盖楼的木工师傅,让他照着图纸装修楼里的摆设。 老师傅看着图纸有些不明白苏九要做什么,这一个格子一个房间的,不像是酒楼,也不像是客栈的布局。 木匠师傅也不多问,只道,「麻烦一些,大概要一个月左右!」 苏九点头,「没问题,不用赶工,做好了就行!」 「是,一定让您满意!」 进了五月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苏九下午懒的出门,便窝在纪余弦的书房里,和他商量採购货物的事。 而且还要给商行起个名字。 苏九之前的店铺都延用了清字,但这一次,她要问问纪余弦的意见。 「纪余弦,你说这商行是你纪府的还是我伏龙帮的,该叫什么名字?」苏九只穿了一件薄衫,歪倒在矮榻上,懒懒问道。 纪余弦坐在楠木桌案后,挑眸看过来,「你伏龙帮的,名字按照你们的规矩起就可以,本公子只做甩手掌柜。」 苏九斜他一眼,「你到轻松!」 纪余弦低笑,「夫人若想轻松,就只做纪府少夫人,为夫养着你,保证每日都赛神仙!」 苏九耸了耸肩,「那多没意思!」 「你准备让谁掌管商行?」纪余弦问道。 苏九想了想,坐起身来,认真道,「我想让长欢做商行的掌柜!」 如今她手里确实也无人可用了,乔安做了官,大炮去打仗了,镖局的生意越做越大,阿树忙的不可开交,曹大头又出海了,唯有长欢能用! 清心楼被长欢打理的井井有条,长欢甚至有空还能陪着她乱逛,苏九觉得,长欢的能力远远不止做一个酒楼的掌柜。 纪余弦淡淡道,「可以,长欢的确可堪大用!另外我再派两个可靠的管事给你,协助长欢,商行中货物品种多,开始肯定会很杂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还有、」他语气一顿,继续道,「如今你生意越做越大,该培养一些可用之人了!」 苏九郑重点头,「是,李泰其实不错,以后可用做个大管事,另外还有几个人,历练一下也可以独当一面。」 苏九正说着,就到敲门声,锦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 纪余弦长眸瞄过榻上的苏九,扬手将身后的一件薄锦披风罩在她身上,才淡声道,「进来!」 苏九不知忌讳,热了便只穿了一件薄衫,还被她将袖子挽上去一块,露出白嫩的一段皓腕,他自是不能他人看到。 锦枫进来,低着头,恭敬道,「四少夫人来了,说要见少夫人!」 苏九道,「让她进来!」 「是!」锦枫应声退下。 不过片刻的功夫,陈玉婵提着一食盒走进来,她第一次进纪余弦书房,不免有些有些紧张和拘谨,尤其看到纪余弦也在,越发谨慎,款款上前两步,「妾身见过公子、少夫人!」 纪余弦目光凝在手里的帐册上,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又给我做了好吃的?」苏九笑声问道。 陈玉婵和苏九接触多次,知道苏九性子直爽不拘小节,只要不惹她,性子还是很温和让人亲近的。 在矮榻旁的圆凳上落座,陈玉婵将食盒放在小几上轻柔打开,端出一叠绿豆凉糕放在桌案上,柔声道,「五月端午热毒最盛,妾身做了绿豆凉糕给少夫人解暑,绿豆里起身掺了米酒,性温平和,吃到肚子里也不会太凉!」 闻言,纪余弦缓缓抬头看过来,扫了女子一眼。 陈玉婵眼尾察觉道纪余弦看着自己,白皙的面孔一红,忙低下头去。 女子长相不如谢盈和任芷儿,但十分清秀耐看, 和她温顺的性子一样,并不引人注目,但会温柔体贴的在你身旁,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想要的。 如小河流水,不急不缓,却流的最远最久。 苏九咬在嘴里,豆糕中带着米酒的香气,凉爽可口, 忍不住贊道,「好吃!」 陈玉婵微微侧身对着纪余弦,垂眸柔声问道,「公子也来一块吗?」 纪余弦见苏九吃的香甜,目中染了笑意,听女子问,眸子转过来,那情意顿时变淡,「不用了!」 这细微的变化陈玉婵看在眼里,胸口微涩,起身道,「公子和少夫人忙,妾身就不打扰了,先行退下!」 苏九吃了一块糕点,抬头真诚道,「多谢你总想着我,但天挺热的,你也不用老为我做吃的。」 陈玉婵淡然轻笑,「闲着也无事,只要少夫人喜欢吃,妾身便觉得欢喜!」 说罢盈盈福身,提着食盒退下了。 苏九转头看着窗外,女子纤腰裊裊,眉目俊秀,温柔的小家碧玉模样。 「纪余弦,你娶的三房妾侍里,就这个还不错!」苏九随口道了一句。 纪余弦长眸浅浅扫过来,低沉笑道,「小心吃人嘴短,哪一日被别人抢了夫君都不知道。」 苏九挑眉,「这位玉蝉姑娘文文弱弱的,和谢盈大不一样!」 纪余弦低着头,眸光幽幽,并未回话。 苏九脱了披风,刚倚着软枕躺下去,又听到敲门声,仍旧是锦枫。 纪余弦挑眉瞟着榻上的披风,苏九皱了皱眉,只得又穿上。 锦枫进来禀道,「府门外来了两个妇人,自称是苏家人,要见少夫人!」 苏九噌的坐了起来,今天怎么了,怎么都是来找她的! 而且这一次来的还是苏家人? 苏家人怎么突然来了盛京,何时来的? 她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纪余弦凤眸波澜不惊,淡声问道,「哪里来的苏家人?」 锦枫想了一下道,「似是盛京城的,应该是少夫人在盛京的本家人!」 纪余弦点头,「带她们先去花厅等着,让奶娘招待,少夫人等下便过去!」 「是!」锦枫应了声,下去安排。 「你知道是什么人?」苏九转头问道。 「苏家当年在盛京也是大户,后来苏家出了事,苏文谦被迫离开盛京回到阜阳,但是本家里还有他叔叔家的两个堂弟留了,今日来的大概就是他们房里的人!」纪余弦解释道。 说罢目光抚慰的看着苏九,「让奶娘先去招待,到底是谁什么人等下就来告诉你。你尽管去见,她们都没见过真正的苏月玖!」 苏九放下心来,「好!」 第117章 商行开张 等了片刻,奶娘果然进来寻苏九。 请过安后,奶娘道,「是本家的两位夫人,来看望小姐!」 苏九来了盛京这么久,甚至刚来盛京无依无靠的时候也没见过什么本家的夫人上门看望,这定是见苏九果然坐稳了纪府少夫人的位置才上门巴结。 苏九见还是要见的,也看看这两位今日来有什么目的。 纪余弦走过来,将一淡青色的妆花刺绣外袍仔细的给她穿好,笑道,「去吧,若是不耐烦,见一面就让人打发出去。」 奶娘道,「公子放心吧,这两位苏夫人都没见过小姐,有奴婢在,不会有差错的!」 苏九穿好了外袍,和奶娘出了书房往花厅里走。 远远的就听到两个夫人谈笑声,那声音尖锐,带着些羡慕嫉妒,听起来让人下意识的便不舒服。 其中一妇人不知对着谁说道,「瞧瞧你月玖堂妹,嫁的怎么这么好,在瞧瞧你,比月玖还大一岁,到现在没个能看中眼的!」 另一妇人道,「大嫂,你说灵儿做什么,有几个有月玖这样的好运气!咱们灵儿长的这么水灵,将来也一定给大嫂招个金龟婿!」 「谁说不是呢?怎么这样好的运气就让人家给赶上了呢!」最后一句说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妒意。 似听到了脚步声,两妇人都不在说话,起身站了起来。 奶娘推开花厅的门,苏九见屋子里坐着三人,一胖一瘦两个妇人,还有一年轻女子。 看到苏九进来胖妇人立刻满脸堆笑,「这就是月玖小姐吧,长的真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瘦妇人也忙道,「是,方才我们还在这里说咱们月玖有福气,才能嫁到纪府来。」 苏九淡淡的看着两人。 胖妇人见苏九淡漠的样子,忙道,「不怪你不认识咱们,你们家搬去阜阳的时候还没你呢?这一晃都十七八年了!」 瘦妇人一脸亲切的道,「听说月玖小姐来了京城,我和嫂子一早就想过来看看,只是家里生意太忙了,一直抽不出空来,成婚的时候你叔叔来了,咱们妇人不好出头露面,月玖可别怪咱们!」 奶娘忙道,「不怪,不怪,亲事办的仓促,也没来得及去拜访两位婶娘!」 说完,奶娘给苏九介绍,指着胖妇人道,「这是你成叔叔家的成婶娘!」 胖妇人忙将身后的女子拉过来,笑道,「月玖,这是你堂姐,苏绡灵。」 女子看着苏九羞敏的点了点头,「月玖妹妹好!」 「不能这样叫,要叫少夫人!」胖妇人斥了自己女儿一声,讨好笑道,「奶娘是该这样叫吧!」 奶娘笑道,「都是自家人,怎么叫都行!」 又给苏九介绍那瘦妇人道,「这是你兴叔叔家的兴婶娘!」 瘦妇人想要拉苏九的手,笑道,「以前你们家住在阜阳,离的太远,疏于联络,以后月玖在盛京了,咱们可要常常走动才好!」 苏九不动声色的躲开瘦妇人的手,坐在雕花木椅上,淡声道,「两位今日有事?」 之前不上门,大概以为苏月玖是主动找纪府的,肯定不会受重视,说不定三天就会被休回阜阳了,不值得来看望。如今见苏月玖真的当了纪府少夫人,城里还有传言纪长公子和少夫人多么恩爱,两人才觉得这个苏月玖是可以利用来攀附纪府的,这才上赶着来看望。 在需要的时候不出现,等富贵了再来巴结,别说她不是苏月玖,就是真的苏月玖和这两位能有什么亲情可言? 瘦妇人尴尬的收回手,讪讪笑道,「瞧月玖说的,没事还不能来看看你啊!」 「就是!咱们可是最近的亲人,以后在盛京要互相照顾才是!」胖妇人笑着附和了一句,将藏在她身后的苏灵儿拽出来,道,「月玖,你独自来京,身边也没什么亲人。你灵儿姐和你年纪相仿,以后就让她常来找你聊聊天解解闷!」 苏九脸色淡然,作势要起身,「我忙的很,两位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忙去了!」 「嗳!少夫人!」胖妇人突然便改了口,忙拦在苏九面前,讨好笑道,「您先别忙,我们都来了,这还没说两句话呢!」 瘦妇人也道,「少夫人,今天咱们来,的确是有求少夫人的!」 苏九一听这话到坐下了,「什么事?」 「少夫人知道,咱们家里是开绸缎铺的,如今生意不好做,维持生计都难,少夫人是纪府的主母,要是能递个话,让羽衣坊匀给咱们绸缎铺一些零活干,不用太多,随便匀点,就够我们吃不了的吃了!」 瘦妇人带着些卑微的面色看着苏九。 羽衣坊有自己的桑田和织布工人,从绸缎到刺绣到成衣,全套式制作工线,皇宫各苑娘娘和宫人的衣服绸缎皆是在羽衣坊里採买,若是到了年节或者宫人发新衣的时候,宫里的造衣局忙不过来,也是要羽衣坊帮着做。甚至有些宫妃就喜欢羽衣坊里绣娘的手艺,宫装也是在羽衣坊里订做。 城中大户人家夫人小姐的衣服几乎都是羽衣坊的常客。 城中新娘子出嫁也都以能有一套羽衣坊上等绣娘绣的一套嫁衣为荣。 羽衣坊这样抢手,接的活有时候做不完就分给其他绸缎铺,出绣娘监督,付手工费,因此城中很多绸缎铺都抢破了头的去羽衣坊接活干。 听瘦妇人开口了,胖妇人也不甘落后,忙道,「少夫人,咱们家里是开茶铺的,每年都是在纪府茶庄进茶,这两年年景不好,好茶越来越少,价格也越来越贵,以后咱们和纪府是亲家了,这价格肯定不能和以前一样了是吧!」 当初分家的时候,苏成和苏兴两家还是有些家产的,只是这些年都差不多败光了,只一人剩下一个铺子,勉强度日。 没等苏九开口,奶娘先笑道,「本来自己的生意的确都该照顾,但两位夫人真的是难为我们小姐了,我们小姐只是个后院妇人,怎么能掺和男人生意上的事?」 「咱们月玖可不一样,和长公子恩爱着呢,说话长公子一定会听!是吧?」胖妇人腻笑的看着苏九。 「好,我知道了,两位回吧!」苏九听的差不多了,起身往外走。 「月玖!」瘦妇人脸上的笑淡了几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次咱们来的确是带着私心,但也是真诚实意的想来看看你,毕竟咱们是亲人。就算月玖不帮我们,咱们也还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婶娘,婶娘只要能帮的到的,一定帮!」 这几句话到是说的多了几分诚恳。 胖妇人忙道,「咱们也是这个意思,少夫人别嫌弃!」 苏九方才还没觉得怎样,现在听两人一说到是上了几分心,她不是苏月玖,对这两个所谓的亲人没什么亲情,但如果是苏月玖在这里,也会如此薄情吗? 她占了苏月玖的身份,也许也该帮苏家人做点什么。 「此事我记着了!只要有机会一定通知两位!」苏九声音缓和了几分。 两人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有月玖这句话,咱们就知足了!」 「那我们回家里去等信儿了!」 两人高兴的和苏九告辞,在下人的带领下往院外走去。 苏九在门外站了一会,才缓步回书房。 纪余弦看着她回来轻笑,「我以为夫人去了就会把她们赶出去,没想到竟呆了这么久!」 苏九俯身趴在纪余弦的书桌上,仰头看着他,「纪余弦,你说如果是真的苏月玖,她会帮忙吗?」 她从山上下来,识字明理,学了夫妻之间的事,学着做生意,学着做纪府少夫人,这些人情世故,她是不是也要学会? 纪余弦抿唇勾笑,「真正的苏月玖是什么样子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觉得呢?」苏九问道。 「应该会吧,一般女子都耳根软,听了别人两句好话就心软了!」纪余弦点了点她的鼻子,宠溺的笑。 「我可不是耳根软!」苏九眨了眨眼睛,起身背对着纪余弦靠在桌案上,淡声道,「我只是觉得我占了苏月玖的身份,应该为他们苏家人做些什么,这样能安心些!」 纪余弦走过来,和她并肩倚着桌案,凤眸微挑,「这两户苏家,一户是做绸缎生意的,一户是做茶的,让为夫猜猜,应该是一个求羽衣坊给他们些零活干,一个是求纪府将茶价压低!」 苏九惊讶的看着她,凑过身去,下巴垫在他肩膀上,微微仰头看着他,「纪长公子,你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这个都能猜到!」 更可怕的是苏家这两兄弟在盛京算不上什么人物,纪余弦竟然知道他们每家都是做的什么生意。 纪余弦捏了捏她脸蛋,莞尔道,「说说你想怎么帮他们?求为夫?」 苏九斜睨了他一眼,「求你,为什么不求我自己?」 纪余弦挑眉,「嗯?」 「我想过了,等商行开业,会有很多货柜的余位,我本来想将余位租出去,现在既然他们两家上门了,我就免费给他们一人一个,这算是帮忙了吧!」 若是商行生意火爆,货柜可是千金难求的! 「不过到时候要以你的名义给他们!」苏九又补充了一句。 纪余弦点头,「这到是个法子!不过他们两家的货物质量一定要过关,不要影响了商行的信誉!」 「嗯,放心吧!我会让人看着的!」 「那便好!」 两人说定,便不再议论此事,转开了话题。 过了几日,纪余弦派了个管事去苏成和苏兴两家,愿意将商行的两个货柜免费给两家使用一年。 苏家两兄弟还有些不乐意,他们也根本不明白这个什么都卖的商行是做什么的,以为纪家只是碍于情面所以才敷衍的说给两个货柜。 他们两个店铺生意都不景气,勉强能够支撑家用,两个货柜能做什么? 只是不好意思驳纪府人的面子,勉强应了下来,送那管事出门。 苏九和乔安商量后,将商行的名字起做清誉商行。 商行经过苏九画的那张草纸的改装,渐渐有了样子,一楼都是一个个的货柜,卖一些特产,水果,吃食都零碎物件。 二楼卖绸缎、茶叶、瓷器、字画、文房四宝等略文雅和贵重一些的物品。 三楼则都是女子所用之物,衣裙、胭脂、金银首饰等。 有了最初的打算,用的伙计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好在纪余弦商户多,随便就可以匀出一些人来,又招不少的新伙计,由原来有经验的老伙计带着,先在纪家商户中做培训。 苏九交代镖师走镖带回来的货物渐渐的到了盛京,全部放在商行楼阁后院的仓库中,交代人按种类分出来,分别归仓。 另外苏九让人在后院又挖了一个地窖,专门储藏容易腐烂的水果等物。 商行中所卖的物品种类繁多,苏九的镖局负责採买一部分,其他的由纪余弦来补充。 最后余出两个闲位给苏家两兄弟。 苏九的商行将开创一种新的经营模式,推动了各地物产和货币的流通,带动了镖运和其他相关联的行业,促进了大梁朝的经济繁荣,在盛京甚至大梁朝都影响巨大。 这是后话,此时苏九的商行刚刚是个雏形,然而,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来创立这种经营模式了。 清龙镖局收纳了原来致远镖局的镖师,不断的壮大,不过一年就已经是成为盛京最大的镖局。 手下镖师几百人,每日都会有镖押往大梁各处,这几乎是最好的採买团队。 另外,苏九背靠纪余弦,提供了更多的货物来源,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苏九也对商行付出了非常多的精力,和长欢两人到处跑,谈採购货物的价格,比对货物的价格、质量,把关自己的货物品质,甚至什么货物和什么货物放在一起更能引起人们的购买慾也做了调查。 纪余弦每天看不到苏九人,渐渐不虞,派了个管事和长欢做调查,晚上直接将调查结果递给苏九。 苏九是轻松了不少,但每一样不是自己亲眼看到总觉得不放心,于是每次纪余弦一出门,赶紧在后面也熘出去。 城中百姓见楼里每日许多人进进出出也都非常好奇,好奇这么大的一座楼阁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种好奇心不断的在传染,所以清誉商行还没开张,几乎半个盛京城都已经在等着它了! 临近开张了,苏九更忙,忙着指挥人铺货,布置货柜,整理数额,有纪府的几个管事帮衬着,苏九和长欢仍旧忙的不可开交。 这日夜里,纪余弦等到亥时苏九还没回府,坐上马车出来寻找。 商行楼阁高阔,每隔一丈便挂着一盏硕大的琉璃宫灯,上面放着夜明珠,到了夜里楼阁似是透进来了月色,清亮如洗。 这个时候伙计和忙碌的工人都已经回家了,阁楼里一片安静,纪余弦皱眉往楼上走,一直走到三楼,仍不见人。 纪余弦眉头越皱越紧,锦枫问道,「要不要去酒楼里寻找?」 纪余弦轻轻摇头,向着里面一货案走去,转过货案果然见苏九窝在里面,已经睡着了。 长欢也躺在地上,枕着苏九的腿,两人呼呼大睡。 纪余弦看着两人亲密的姿势眉宇间染着一层不悦,眸底却无奈,走过去将苏九抱起来,对着身后锦枫吩咐道,「把长欢叫醒,让他回酒楼。」 「是!」 锦枫恭敬应声,等纪余弦下了楼,才上前去唤长欢,「长欢,醒醒!」 「喂!醒醒!」 「老大!」长欢喊了一声,猛然坐起,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锦枫?」 锦枫轻笑,「是我!」 长欢四处张望,「我们老大呢?」 「少夫人已经回府了,你也回去清心楼吧!」锦枫道。 「哦!」长欢含糊应了声,起身往外走。 「长欢!」锦枫自后面突然喊了一声,淡声道,「少夫人是我们公子的夫人,虽然长欢和少夫人自幼一起长大,但毕竟男女有别,还请以后多多注意一些。」 长欢脚步猛然一顿,欣长的身影在昏暗的烛火下显的有些单薄,却挺直如竹。 他淡淡一笑,「老大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胜过父母兄弟,犹如自身性命一般重要。锦护卫会和自己的亲人保持距离吗?」 他缓缓转身,一双丹凤眸阴郁如暗夜,微微挑眉,「再说,我们老大最后要不要做你们纪府的少夫人还不一定呢?」 锦枫眸子一眯,幽沉看着他。 长欢唇角勾了抹意味深长的笑,转身缓步往楼下去了。 锦枫看着男子的背影,突然觉得,以前那个穿着女装扮成丫鬟跟在苏九身后的人和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一人,气质竟如此迥异。 此人日后定非普通人! 锦枫眉宇间藏着一抹隐忧,抬步跟上去。 纪余弦抱着苏九出了门,夜风轻凉,苏九稍稍清醒些,闭着眼睛往男人怀里拱了拱,嘴里喃声道,「纪余弦」 「嗯!」男人应了一声,快步往马车上走,低柔道,「睡吧,我带你回家!」 苏九含糊的点了点头,安心的又睡了过去。 等货物全部铺好,选了个黄道吉日,清誉商行便正式开张了。 开张那日,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苏九请了一帮杂耍在清誉商行前的平台上表演,引了将近半个城的人围观。 清誉楼高三层,碧瓦朱甍,飞檐重楼,阁面阔八间,相当于四个普通店铺的面积,如今中间开了一个大门,其余全部改成木窗。 阁楼上白玉石栏,雕龙画凤,远远望着便觉宏伟阔气。 百姓早已经对商行好奇不已,今日见终于开张了,纷纷涌进去观看里面到底是做什么的。 一进去,顿时都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且不说里面的琉璃宫灯,红木雕栏如何的清雅别致,里面卖的东西更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接暇。 几乎街上能买到的东西这里都有,在货柜里码放的整齐、干净,看着便赏心悦目。 货台后站着统一穿着的伙计,对进来的百姓笑脸相迎。 一楼卖的多是杂物,有人问了一下油米的价钱,竟比外面还要便宜。 书生文雅一些的男子被引向二楼,女子则被引向三楼,看着满目的绸缎和首饰,一个个出声惊呼,眼睛发亮。 毕竟在店铺里,不管是首饰还是衣服样子都有限,而在这里,样子更多,更精美,还可以同时试衣裙和佩戴的首饰。 进楼的人越来越多,将阁楼前挤的熙熙攘攘。 今日阿树和乔安也都来了,和长欢一起站在楼前迎客,长欢是清誉商行的大掌柜,站在中间,身材欣长,气质安稳,已丝毫不见曾经的青涩。 这段时间的历练,少年快速的成长了起来。 一些女子看着英挺俊秀的长欢,面露羞涩,不停的指指点点,很快清誉商行有个俊气的掌柜的消息在人群中传开。 不少商贾上前贺喜,对于商行这种经营模式更是觉得新鲜稀奇。 苏九站在最顶层的阁楼上,看着下面人山人海,心情澎湃。 她在纪府露过面,很多人见过她,知道她是纪府少夫人,所以以后她只是背后的苏九爷。 对面楼阁上,纪余弦站在木栏前,淡淡看着一身锦衣的少女,看着她清卓的面孔上露出笑容,自己便也由内而外觉得欢喜。 锦枫站在他身后,替苏九高兴,「这商行一开张便如此火爆,少夫人真的成功了!」 纪余弦狭长的凤眸微眯,看着楼下男女往楼里走,笑容一点点变的浅淡,自语般的道,「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苏九站在对面,一样在看着楼阁上的纪余弦。 隔着一条街和人山人海,苏九却感觉,他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从前的她,独立独行,行事果决不考虑后果,如今她多了思虑,多了稳重,但因为有他在,依旧可以无所顾忌,勇往直前。 他对她来说,亦师亦友,已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人! 只望,此刻相望,能长久。 人群后停着一辆马车,靠在路边上,只有一个车夫拔着脖子往人群里张望。 很快,一普通打扮的男子走过来,悄声上了马车。 车内装饰华贵,穿着灰色银纹锦袍的朱和城正坐在里面喝茶。 进来的人坐在边上,恭敬道,「老爷,小的回来了!」 「怎么样?」朱和城声音虽淡,拔高的音调仍旧透漏出说话人的急切。 「小的进去看过了,三层楼都逛了一遍,就是卖东西的!」那人道。 「卖东西?卖什么东西?」朱和城问道。 那人忙将进了清誉商行后所见的情形全部都说了一遍。 朱和城眉头微皱,将手里的茶盏放下,突的一笑,「这种做生意的方式到是稀奇,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一起卖?」 「是挺新鲜的,所以才引了这么多人来瞧!」他进去的时候也惊奇的不行。 「这地方原来不是纪家的,楼前站的人是谁?」朱和城问道。 「楼前的人叫长欢,这清誉商行便是他开的,听说是从纪家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这楼。但小的也听说,这商行背后真正的东家是苏九爷!」 「苏九爷?这名字听着似乎有些熟悉。」朱和城目露思忖。 「是,永安街上的清源酒楼是他的,还有这条街上的清心楼也是他的,对了、还有清龙镖局,听说也是他的当家!」 这样一说,朱和城终于想起来了。 万福楼的掌柜还来跟他诉过苦,说酒楼里的生意被新开的清源酒楼抢去了不少,他派人上门想探一下底,去的人还被酒楼的苏九爷带着伙计给打了出来。 而之前正远镖局似乎也是和这位苏九爷起的冲突。 他收了冯云天的一万两银子,又代他给林府尹送了一万两,没想到公堂之上林府尹当场变脸,将银子的事抖了出来,还将正远镖局给封了! 到现在,冯家的人偶尔还去他府上闹事。 看来他朱家和这位苏九爷还是有些旧恩怨呢! 「这个苏九爷到底什么来历?」之前没听说过,一出现竟然就这样雷厉风行,不到一年的时间,连接开了酒楼镖局,如今连商行都要做了。 好大的野心! 旁边的男子摇了摇头,「小的不知,还需要查查!」 朱和城闭目沉思,清龙镖局开张的时候听说纪余弦也到了,而且立刻就把纪家的商铺的货物都交代清龙镖局押运,难道这苏九爷背后是纪府? 但是纪府生意做的大,绸缎、茶、钱庄、河运等都是赚钱大生意,还开个商行做什么? 朱和城有些不解,片刻后,嘴角撇出一抹讽笑,「不管这个苏九爷是什么人,开了个酒楼红火了就想开商行,还太嫩了些!」 「是、依小的看这商行也不会开太久,东西多,银子压的也多,如果银子无法回笼,说不定不到一个月就关门了,不值得老爷放在心上!」男子一脸的谄媚道。 朱和城淡淡一笑,沉声道,「行了,热闹咱们也看了,回府吧!」 「是!」 男子应了声,吩咐车夫离开。 清誉商行热闹了一日,到了夜里盘点,清算,一直忙到深夜。 还好,纪余弦知道第一日会杂乱,特意派了几个帐房来帮苏九打理,才不至于太过混乱。 一天下来,粗略的算了一下,收益还是很可观的! 苏九高兴,给管事和帐房每人赏了一个大红包! 乔安也一直跟着忙到深夜,明日还要起早入宫点卯,苏九让阿树送乔安回去,顺便也让阿树回镖局不用回来了! 长欢留在楼里,苏九也回纪府。 出了楼阁,已经是半夜了,夜风清爽,星辰辽阔。 苏九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虽然疲惫,却也激动非常,正要找自己的马车,一抬头便看那辆漆黑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苏九走过去,锦枫倚着车辕快睡着了,听到脚步声猛然惊醒,跳下车恭敬的喊道,「少夫人!」 「辛苦了!」苏九笑了笑。 「不辛苦,公子还在车里等着,少夫人上车吧!」锦枫退到一边。 苏九微一点头,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纪余弦斜斜的靠在一个蜀绣的纹银软枕上看书,烛火下,墨发生艷,长眸清俊,薄唇殷红,带着他特有邪魅却清雅的气质,让人一眼便觉得安心下来。 苏九靠上前去,疲惫的躺在他手臂上,闭着眼睛懒懒道,「我若回去的晚了,不必来接我,我有马车送我回去。」 纪余弦放下书,将她往怀里抱了抱,长指轻轻的给她揉捏额角,低沉笑道,「左右也是睡不着,来这里等着你更心安些。」 「纪余弦,谢谢你!」苏九突然道。 已经不知道谢他什么,因为他帮过她太多,她心里清楚,没有纪余弦,就没有今日的伏龙帮和苏九爷。 纪余弦垂眸看着她,眸子里波光闪烁,笑声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谢什么?」 苏九扬了扬眉梢,没再说话,只觉倚在他怀中,闻着熟悉的水莲香,一日的疲惫都涌了上来,困顿的只想睡个天昏地暗。 马车穿过黑夜的长街向着纪府驶去,车轮滚滚,马车轻轻摇晃,苏九半睡半醒间只觉这是她一生中最惬意的一刻,只愿此生都如今夜。 是夜,羽衣坊后阁内,沁香进来剪了三次烛芯,见兰知绘还在画画,忍不住上前道,「小姐,夜深了,还是睡吧!」 「你睡吧,不必管我!」兰知绘低着头,灯火在她脸上投下一层暗影。 「小姐不睡,奴婢也陪着您!」沁香开口笑道。 兰知绘专注的画着竹子,脸色沉郁。 沁香感觉自从兰知绘重新回到坊里,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少了,整个人都变的沉闷,极少出门,除了刺绣便是整日的在房里画画。 以前去纪府汇帐都是她亲自去,如今也换成了坊里的管事。 沁香想着今日里的新鲜事想哄她开心,语气轻松的道,「小姐知道吗?今日朱雀街上开了一家商行,听说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只要街上店铺里能买到的,那商行里都有。」 兰知绘面色不变,只兴致缺缺的问道,「是吗?」 「咱们坊里有红娘去了,回来说,里面还有绸缎和首饰,花色样子都很多。」沁香道了一声,突然又担忧道,「那家商行会不会抢咱们坊里的生意啊?」 兰知绘微微抬头,笔尖蘸了墨在纸上描绘,淡声道,「不会的。」 「小姐有把握?」沁香问道。 「咱们是皇商,宫里的生意别人抢不去。其他小姐夫人都是咱们这里的常客,她们有着贵人的清高自傲,怎么会和平民一样去那里买首饰?」兰知绘漫不经心的道。 她经营羽衣坊十年,这些还是有把握的! 沁香钦佩的点头,「小姐说的是!」 一个新兴的模式必然有它的弊端,尤其是苏九缺乏做生意的经验,很快,商行生意就冷落了下去。 除了第一日人们觉得新鲜纷纷进楼里,也买回家不少东西,但到了第二日人就少了一半。 接下来一日不一日人少,长欢暗中着急,向纪府的几个管事请教经验,做了一些改变,但生意依旧没有起色。 苏九自然也跟着着急上火,和乔安几人商量对策,只是不得其法。 瓷器字画,文房四宝这些东西可以放的久一点,但从外地押运回来的那些果子却不能久放,眼看再卖不出去就要烂了。 苏九去清誉商行,看着里面寥寥几人在那里挑选贱卖的水果,看着无精打采的伙计,只觉满腔热血都被从天而降的一盆水泼的透心凉。 上了二楼,货台前都是冷冷清清的,其中两个正在收拾东西,将绸子缎匹都取了下来,搬着往外走。 苏九眉头一皱,冷声道,「这是做什么?」 长欢赶过来,扫了两个柜檯的伙计一眼,道,「老大,这是租给苏家的两个货台,他们方才来人说不在咱们这里卖了!」 苏九瞭然,定是苏月玖的两个堂叔见商行里生意不好,又要打发人在这看着,所以干脆将货物都撤走了。 一伙计上前道,「欢爷,对不住了!掌柜的吩咐,咱们下人只能按吩咐办事!」 苏兴家的伙计也上前道,「欢爷,我们这茶放久了容易受潮,所以就先搬回去了!」 长欢冷淡一笑,「不必废话,搬走就是,以后千万不要来求我再回来!」 「不能、不能!」小伙计干笑了一声,招呼人搬着货物往楼下走。 看着空了的两个柜檯,长欢恨声道,「一群目光短浅的小人!」 苏九眉目沉重,淡声道,「不怪他们,毕竟他们也是生意人,有利则图,无利自然便退了!」 「老大,我们怎么办?」长欢问道。 这段时日商行里生意不好,很多管事和伙计都有埋怨,怕以后商行关门了,赔光了银子发不了他们的工钱。也幸好长欢从中周转,恩威并济,才将众人安抚下。 苏九摇头,她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 也许是以前开酒楼和镖局都太顺利了,把她沖昏了头脑,没有经验就急匆匆闯进来,造成如今的局面! 现在盛京城中,不光是朱和城朱家的商户,其他观望的的商户都在等着看清誉商行将要关门的笑话。 难道开商行真的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题外话------ 推荐新文:《首席独宠:军少的神秘权妻》作者/南燚 【1v1,双c宠文,异能军婚,甜爽温馨。】 异能帝国,演绎别样铁血柔情。 一段看似可笑的婚约,充满了巧合。一段本应该不存在的感情,却成了命中注定。 魂穿孤女,打极品灭敌人,在军中步步前行,却意外惹到了杀神…… 这是一部女杀神重回巅峰史,也是男杀神的另类护妻史。 异能、军婚、学院、想看不一样的故事的妹子就来吧…… 第118章 大炮封将 夜里苏九在书房里陪着纪余弦看帐册,盘膝坐在矮榻上,翻着帐本,眉头紧皱。 纪余弦起身过来,将少女抱在怀里,勾唇一笑,凑近她唇瓣,宠溺的问道,「怎么了?」 苏九嘆气,「商行里生意不好,再这样下去,就要关门了!是我太异想天开了?」 纪余弦眸光温柔,「这么聪明的夫君在你身边,你怎么不问问他该如何办?」 苏九转眸看向他,目中有了一丝光亮,「你有办法?」 「夫人觉得为何没有客人上门?」纪余弦下巴抵在她额头上,姿势亲昵,轻声问道。 苏九咬唇思索,如今大梁正值盛世,四方来朝,虽边疆偶有战事,但大梁兵强马壮,不容外敌侵犯,不会影响国内的繁荣昌盛。 盛世下百姓富足,而盛京又是大梁城人口最多,最繁华的都城,不存在购买力不足的问题。 这几日她也观察过,别的店铺,不管是米铺,还是绸缎庄,依旧生意兴隆,唯独她的清誉商行没有客人。 好多人在门前过时向着里面张望,看样子也是好奇的,却偏偏不进去。 苏九仰头看着男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为何?」 纪余弦缓声解释道,「你开商行,先清楚所面向的人群是哪几种。三楼是绸缎和胭脂水粉,买的都是女子。盛京城中贵族和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很少出门,去的话也都是去羽衣坊,你若要和羽衣坊争生意,还需要有更大的名气,其他普通女子出门看到商行里有男子进出,为了避讳,也不会主动进楼里。」 大梁民风并不陈腐,对女子没有太多规矩束缚,不会到男人碰女子一下就非娶不可的变态地步,但是女子还是不会轻易去男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大家女子,更懂得矜持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显示自己的修养。 「二楼是字画和文房四宝,这类物品面对的人群是书生和好附庸文雅的一类人,他们自傲清高,喜欢去那种清雅幽静的店铺里欣赏,以彰显自己的品味和身份,不愿和普通百姓同进同出,所以你要拉拢这些人成为你的顾客,要有足够吸引他们的东西!」 「一楼是平常百姓买的东西,可是清誉商行装饰太过富丽堂皇,比城中一些上等店铺还要阔气,让他们望而却步,不敢入内。」 苏九听了纪余弦的话,心头豁然开朗,如醍醐灌顶,是啊,她一直在想为什么商行里的东西便宜又好,为什么没有客人,却没想过那些人为什么不来? 果然,她还是太稚嫩了些! 苏九胸口沉云散开,心头雀跃,好多想法一下子涌了出来,仰头在男人精緻的下颔上用力一咬,「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 纪余弦无辜的看着她,「夫人问为夫了吗?」 苏九瞪着眼睛,恨不得咬死他! 纪余弦吻着她如画的眉眼轻笑,「夫人知道如何做了吗?」 苏九清眸晶亮,连连点头,展颜笑道,「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忙!」 「帮忙可以,怎么谢我?」纪余弦轻吮少女的唇,一双上挑的凤眸春水潋滟,深如幽渊,闪烁着妖娆而又危险的流光。 苏九被他吻的心头发痒,声音也开始发虚,「你要怎么谢?」 「等下回房任我随便处置!」男人薄唇沾了水泽,色淡如樱,呼吸微微急促。 苏九撩他一眼,「你若又难忍痛苦怎么办?」 几次他把自己撩拨的难受,难道还不长教训? 「那我们作画吧!」男人声音诱哄。 苏九免力维持清醒,不被这妖精诱惑,摇头,「不好!」 她的伏龙帮刚刚有起色,谁知道以后真做了这纪府少夫人会怎样? 「夫人好绝情,我帮你出谋划策,你忍心看我难受?」纪妖精手开始不老实,咬着她的耳朵埋怨。 苏九浑身酥麻,起身要从他身上下去,「栖凤苑已经修好了,我看我还是回去住吧,免得你、难忍!」 少女说的语气真挚,纪余弦听在耳里却杀人的心都有了,紧紧的抱着她不让她离开,有些狂乱的吻在她脖颈上,低哑道, 「那夫人用别的法子为我纾解可好?」 苏九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法子?」 纪余弦拿起她的手按上去,「我教你!」 苏九瞪大了眼睛懵懂的看着男人染了情潮的凤眸,好奇的抓了一下。 然而她无辜带着狡黠的模样将男人的火噌的撩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抱着她往卧房里走。 …… 次日,苏九让长欢找了改装商行,在侧面另开了一个木梯直通三楼,以红木为廊,琉璃封闭,中间镶嵌珍珠和玛瑙等宝石,看上去五光十色,光华夺目。 不到七日木梯做成,果然开始吸引了女子沿着木梯去三楼,进去后买了首饰水粉比别的店铺更好,一传十,十传百,来商行里试胭脂水粉的女子渐渐多了起来。 甚至有富家小姐也被那花梯吸引,停下马车上楼闲逛。 过了两日,苏九又在二楼中间放了木椅桌案,办了一个诗会,以乔安为首,邀请盛京城内的学子,还有科考后未离京的举子参加。 乔安为官两个月,在盛京认识不了不少饱学之士,那些举子羡慕乔安被安排了官职经常讨教,真心讨论学问也好,有意讨好也罢,乔安来而不拒,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帖子发下去以后,这些人纷纷前来。 苏九又让纪余弦帮忙请了纪泽前去,状元都来了,这诗会越发的壮阔起来,在盛京甚至有了名气,吸引了更多书生前来观赏。 苏九免费提供茶水纸墨,纸和墨皆是上等的,那些书生见了称好,纷纷抢买。 纪泽、乔安,还有一些人写的诗和画的都非常好,苏九特意又做了一个展台,将那些字画裱好挂上,供人欣赏,也做拍卖,卖的银子,长欢当众让人买了粮米去门外给穷人施粥。 不过几日,清誉商行的名声一下便传了开来。 有了名气,就有了人气,长欢做了牌子在一楼门口,每日放一些特价的东西写在上面,百姓看了,纷纷涌进,商行一日比一日人多,积压的货物几日间便卖空。 苏九忙又开单子让镖局那边安排进货。 然而让苏九没想到的是,二楼的诗会还起了另一个作用。 来参加诗会的多是青年才俊,这些人每日在二楼吟诗作对、高声阔论,声音传到三楼,引了女子下来观瞧,这一瞧便回不去了。 盛京民风本就开放,对于男女之间的来往没有那么死规矩,所以一些有才华的女子也不甘示弱,自告奋勇上前吟诗和那些男子较量。 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了女子加入,这些学子越发的兴奋起来,一个个文思泉涌,出口成章,比科考时还积极。 盛京城中也办过这样的诗会,男女都可以参加,又是大庭广众,所以也并没有什么忌讳。 这种默契的交流,让更多的年轻女子走进商行里,心情雀跃和期盼,在三楼闲逛一圈,买了首饰,便迫不及待的要往二楼去观看诗会。 每日清誉商行门前都停满了轿子马车,一片热闹喧嚣之景。 清誉商行起死回生,甚至越来越欣欣向荣,让之前等着看笑话的一些商户惊愕的瞪大了眼,渐渐开始眼红。 朱和城尤其的气急败坏,听说纪泽也经常去诗会,忙写了信给二夫人,阻止纪泽再进清誉商行。 这日纪泽刚从外面回来,二夫人让芍药带着参汤便进了院子。 纪泽刚刚过了二十岁,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参加诗会后,让之前有些沉闷的少年越发的光彩焕发起来。 此时正想着诗会上的妙句在心里琢磨,想到精妙之处,忍不住眉目飞扬。 二夫人进来站了一会,纪泽才发现来了人,忙迎上去请安,「母亲!」 看着自己玉树临风的儿子,二夫人满目的骄傲,坐在椅子上笑道,「近日在宫中可好?和其他官员相处的如何?」 纪泽点头,「是,一切都好!」 「可能见到皇上?」二夫人问道。 「偶尔!」纪泽恭敬的回道。 他虽是侍读,但毕竟刚刚入宫,还轮不到他亲身侍奉在皇上身边,但偶尔皇上需要人查找书籍的时候便会将他们都叫去。 「好、好,普通人恐怕一辈子都难见到圣颜呢!」二夫人高兴的笑道,「今日宫里你长姐托人带了话出来,说皇上很欣赏你,才华横溢,处事稳重!」 纪泽缓缓一笑,「承蒙皇上错爱!」 站在一旁的芍药款步上前,将参汤放在桌案上,低头娇羞道,「这是夫人亲自熬的参汤,少爷请用!」 说罢,端庄的退下。 「多谢母亲!」纪泽声音温润。 二夫人抿着茶,问道,「这几日沐休经常不见你在家里,出去做什么了?」 纪泽如实回道,「几个同窗好友办了个诗会,邀请儿子前去捧场,儿子下了朝无事便过去做几首诗。」 二夫人眉头一皱,「这些人都是无用之辈,和他们在一起做什么,你将来是要做朝臣的,多结交一些朝中官员才是正经,这种诗会不参加也罢!」 纪泽一怔,默然不语,明显是不情愿的,只是他从来不曾忤逆过自己的母亲。 二夫人神色缓了缓,道,「你去诗会,这两日有朝中同僚来找你都扑了空,让人家怪了礼就不好了!而且,你舅舅也是不想让你去的!」 纪泽不解的问道,「为何?」 他去参加诗会,关舅舅什么事? 「生意上的事你不必问,你只要知道你舅舅是为你好就是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专心读好书,做好宫里的差事等着升官就是了,你长姐在宫里,你将来定是有无量前途的,切莫辜负了!」二夫人语重心长的道。 纪泽点了点头,「是,谨遵母亲教诲!」 二夫人欣慰点头,目中满是慈爱,「你读书吧,我不打扰你了,记得把参汤喝了!」 「是,儿子送母亲!」 纪泽一直将二夫人送道垂花门外,才返身往回走,天已经暗了,少年眼中的光彩也一点点暗下去,又恢复了从前沉寂安稳的样子。 虽然纪泽不再去诗会,但是诗会办了几日已经成熟,人越来越多,甚至引了一些大家学师也前来观看。 朱和城眼看着清誉商行越来越红火,无计可施,只暗暗妒忌。 城中这些商户也嫉妒,唯有两人最后悔,就是苏家两兄弟。 他们一开始本不看好商行,后来见商行开张后生意惨澹,幸灾乐祸之余,忙让人将铺过去的货物又撤了回来,如今见商行里生意兴隆,人山人海,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多等一些时日。 两人亲自送了拜帖去纪府,于老打发人出来说纪余弦不在府内,让他们改日再来。 一连去了两次都被告知纪余弦不在,两人便明白长公子这是不想见他们。 无奈之下,只好又让胖瘦两夫人拿着重礼来拜访苏九。 两人来了后,故意不进门,怕管家告诉她们少夫人也不在,所以一直等到午后苏九出门才上前拦住。 苏九一见两人便知来意,懒的应对,只道被撤走货物的两个货柜如今已经被占了,没有空余的了。 两人如何肯放过苏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 「少夫人,您帮忙再去给长公子说些好话吧,都是咱们糊涂!」 「其实都是铺子里的管事自作主张,你二叔叔知道的时候还把他们骂了一顿!」 「少夫人,你兴叔叔这几日都愁的吃不下饭去,你说我们当妇人的如何看的下去?」 「你行行好,要不让你成叔叔当门来赔罪,或者写封信给你父亲,让大伯帮着向长公子说说情!」 「对啊,大伯毕竟是亲岳丈,说的话长公子一定会给几分薄面的!」 …… 苏九听的头疼不已,忙道,「打住!小爷怕了你们了,行了,别哭了,你们要想去,就去商行给掌柜长欢打个招呼,把货物铺进去吧!」 两妇人顿时破涕为笑,惊喜的连连作揖,「还是月玖向着咱们苏家!」 「月玖的大恩大德我和你成叔一辈子记得!」苏九不愿听她们再唠叨下去,忙让二毛赶车离开。 夜里,纪余弦听了此事, 摇头轻笑,「你心还是太软了些!」 苏九耸了耸肩,「我只是嫌那两娘们儿太哌噪了,懒得再听下去,反正就是两个货柜,给他们就是!」 还有也真怕他们写信给阜阳苏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纪余弦薄唇轻抿,淡声道,「这种反覆小人还是远离为好,否则有一日会更让你头疼!」 苏九不屑,「在小爷手上,他们还能翻出花去!」 纪余弦浅浅睨她一眼,但笑不语。 到了五月底,诗会才结束,但是城中的雅士和书生对清誉商行已经认可,每日仍旧客源不断。 长欢一人掌管商行,渐渐得心应手,俨然成了商行的大掌柜。 苏九便也轻松了下来。 五月二十六日,南宫恕率军抵抗羌族凯旋而归,大军停在城外,只带五百将士进京。 南宫恕率领镇北军不但夺回被羌族所占的城池,将羌族赶出燕云关,还追击出去三百里,杀的羌族毫无还手之力,忙上递国书就和。 南宫恕将求和书千里加急送回盛京,皇上自然准了。 回城这日,百姓自发的涌上街头迎接镇北将军,人群挤满了朱雀大街,吶喊欢呼。 苏九和南宫碧站在清心楼上,凭栏仰望。 长街上的人一眼望不到边际,拥拥挤挤,热闹喧譁。 突然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南宫碧兴奋的抓着苏九的手臂,喊道,「来了!我哥哥来了!」 苏九也忍不住有些激动,踮脚想远处张望。 近了,更近了,甚至已经看到骏马喷出的气息,百姓热烈的喊着镇北将军,声音嘹亮,直冲云霄。 大梁百姓对南宫家的拥护是真实而心诚的! 很快队伍便到了楼下,南宫恕一马当先,后面跟着副将,再后面是步伐整齐,身姿矫健的士兵。 南宫恕一身黑袍银甲高居马上,身姿挺拔如松,五官深邃,气质威严肃杀,带着满身厉杀之气,烈日当头,铁骨峥嵘。 「不愧是南宫家的后代,这气势无人能比!」 「是啊,南宫家世代为将,东征西战,为咱们大梁立下了汗马功劳,就算封爵赏地也是应该的!」 「咱们有这样的大将,何愁大梁不强?」 …… 围在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激动的出口称赞。 南宫碧双目发亮,凝着自己的哥哥,满目骄傲。 苏九在南宫恕身上掠过,急忙寻找胡大炮的身影。 胡大炮只是个校尉,也许并没有跟着一起入京。 苏九一边想着,目光急转,猛然清眸一亮,落在士兵最前方一道高大的身影上。 大炮比以前瘦了很多,一张白面也晒成了古铜色,嵴背挺直,一身战袍,越发的英武俊伟! 南宫碧突然喊道,「胡大炮!苏九,你看那是不是大炮?」 苏九唇角忍不住溢出笑容,「是,是大炮!」 此时乔安、长欢和阿树三人赶来也挤了过来,急忙问道,「大炮在哪儿,在哪儿?」 南宫碧忙指给他们看,「左面这一列士兵最前面那个,看到没有?」 长欢眼最尖,最先找到,招手喊道,「大炮!大炮!」 阿树和乔安也看到了,跟着高声大喊! 胡大炮似听到了他们的呼喊声,微微仰头,待看到他们,面上顿时有些激动,咧嘴露出白牙憨憨一笑。 大概怕前面的南宫恕发现,忙又转过头去。 乔安道,「随南宫将军进京的都是要受封赏的,大炮肯定又立功了!」 遗憾的是他官阶小,不能够站在迎军的官员队伍里亲自看到胡大炮受封赏。 听乔安一说,众人顿时兴奋异常,苏九道,「摆酒,晚上咱们给大炮接风!」 「还有我!」南宫碧忙插了一句。 阿树和长欢更是乐不可支。 皇上和朝中百官、王侯都在宫门外等着,亲迎南宫恕回朝,等队伍渐渐进了内城,看不到了,百姓才渐渐散去。 苏九他们得不到宫里的消息,只翘首期盼着大炮回来。 到了傍晚,南宫碧来酒楼告诉苏九,皇上在宫里设赏功宴,胡大炮和南宫恕一起留下参加宫宴,可能不回来了! 苏九等人不免有些失望,见大炮的心情也越发的急切,仍旧摆了酒,一直在酒楼里等着。 南宫碧不能回府太晚,在酒楼里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告诉苏九,一有宫里的消息,立刻让人来告诉她。 一直到亥时半,酒楼里的食客都散了,大堂里渐渐冷情下来,苏九他们都没吃饭,仍旧等着,菜热了几次,酒也凉了,几人谁都不愿离开。 夜静下来,楼里的伙计坐在墙角下打盹,乔安拿着本书靠着灯火在那看。 长欢靠在苏九肩膀上,打着哈欠问道,「大炮是不是喝多了直接睡觉去了?」 阿树耍了一套拳到是很精神,憨声道,「不可能,他知道咱们等着他!」 长欢点了点头,看向苏九,「老大,要不我去宫门外探探消息,看宫宴散了没有?」 「不用,等着就是!」苏九半眯着眼睛道了一声。 她话音刚落,酒楼的大门突然被撞开,胡大炮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大声喊道,「大当家!」 「安爷!」 「大树!长欢!」 四个人噌的同时站了起来望向门外。 胡大炮大步向前,看着几人眼睛发红,双臂一张,将苏九和长欢都抱在怀里,「大当家,我回来了!」 阿树和乔安都急步过去,五人紧紧抱在一起。 苏九双目盈泪,良久,深吸了口气,拍了拍大炮的肩膀, 「好、好样的!」 「是,我说了,一定活着回来见你!」 阿树笑的眼泪蹦出来,「你小子行啊!因祸得福,都当了将军了!」 胡大炮身上还穿着军袍,比以前更精壮挺拔,嘿嘿一笑,「你也不错,我听说镖局都开到崇州去了!」 阿树嗤笑一声,「崇州算什么,我还要将咱们清龙镖局开到大梁每一个地方!让天下人都知道咱们清龙镖局!」 「不够你嘚瑟的!」大炮捶了他肩膀一拳。 阿树捂着肩膀后退,瞪大眼睛,「不愧上过战场,力气比以前大多了!」 「那是!」大炮一脸的自豪。 众人笑了一阵,围着桌子坐下,伙计忙将菜又热了,把酒也重新烫过。 胡大炮一坐下,在众人面上一扫,问道,「你们大家都好不好?我在幽州每天都想着大家!」 「好、都好!」苏九举起酒杯,「咱们一起举杯庆祝大炮荣封将军,凯旋而归!」 众人喝了酒,心情皆有些激动。 胡大炮道,「知道你们等着我,在宫里我早就坐不住了,偏偏那些酸儒的文臣念叨起来没完,老子听的都要杀人了!」 阿树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皇上都让你见了,还不满足!」 「离的远,我都没看清皇上长什么样!就看到皇上穿着龙袍,坐在那,比谁都威风!」 长欢忙问道,「皇上又给了你什么奖赏?」 「振威校尉!」胡大炮嘿嘿一笑。 乔安道,「正六品的将军,不错!算是格外的恩赏了!」 众人听了都十分高兴。 阿树道,「大炮,咱们安爷也做官了,咱们伏龙帮一个文官,一个将军,这下齐了!」 「安爷做官了?」胡大炮激动的看着乔安,「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阿树和长欢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乔安参加科举,殿试,中了探花,威风游街的事都说了一遍。 胡大炮又高兴又遗憾,「我怎么没看到?」 接下来,几人又将这几个月,开清心楼,办商行的事都一一告诉胡大炮。 胡大炮越听越高兴,喝的面红耳赤,因为镇北军回京,皇上高兴,朝中文武百官皆放了一天假,从幽州回来的武官也放了三天探亲假,三天后才去城外军营了报导,所以众人都不急着回去,大有不醉不休的架势。 几人说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这一别将近半年,似乎所有人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大炮,给咱们说说你在战场上杀敌的事!」苏九喝着酒笑道。 「好!」大炮精神十足,「说起这战场上的事,那可就多了!」 胡大炮离开盛京不久,南宫恕就让人摘了他身上的夹板。镇北军行军速度非常快,一日百里,无人倦怠,幸好胡大炮之前有功夫,又上山下水的惯了,才能跟上大军,若是换了普通人被充军,在路上就得丢半条命。 胡大炮从刚到幽州说起,南宫恕率军如何布阵,如何攻城杀敌,如何围剿敌军,说的眉飞色舞,慷慨激昂。 几人更是听的一愣一愣的,仿佛亲临战场,看到了举着长刀的羌军兵临城下烽烟四起,战鼓雷鸣,看到了两军交战,血流成河,看到了大梁士兵攻城陷阵,九死一生。 「攻打涿郡的时候,老子第一个冲上城墙,将那些羌军杀的片甲不留,带人打开城门,那些孙子屁滚尿流的跑了!」 「攻打平阳,将军说里面有粮仓,不能硬拼,只能智取。将军亲自带着兵绕哈拉山和哈川冰河绕到了平阳后方,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直接将平阳内的羌军杀了一半,其他全部俘虏。」 「过哈拉山的时候,为了怕羌军发觉,我带了兵去引开羌军的注意,结果他娘的,我们一百人被羌军几千人围攻,老子当时中了一箭,差点死掉。当时我想,我不能死,大当家把我从地牢里救出来,我不能让她失望,我要回去见她!见等着我的兄弟们!老子这样一想,又有了力气,一下子砍掉了三个羌军的脑袋。后来将军他们得胜,回来营救我们,我们才算又活了!」 苏九几人听的心惊肉跳,很多危险的地方胡大炮都一带而过,可是他们仍旧能想像的到,当时被敌军包围,枪林箭雨下,胡大炮和其他士兵如何负伤杀敌,死里求生。 南宫碧说的对,胡大炮的恩赏都是他自己用命换回来的! 几人一边说一边喝,喝到深夜。 纪余弦进来的时候,闻着满堂浓烈的酒气,微微皱眉。 上了二楼,一眼就看到几人围着桌子都已经喝倒了。 苏九歪歪斜斜的躺在椅子上,长欢直接坐在了地上,背靠着苏九,怀里还抱着酒罈。 乔安趴在桌子上,阿树和胡大炮两人也早已滚到地上,嘴里还嚷着倒酒,杀敌! 纪余弦无奈的嘆了一声,过去将苏九抱起来,斥道,「一高兴就忘形!」 虽然斥责,语气却带着宠溺和无奈,抱着苏九往外走。 楼里的伙计被惊醒,跑过来想唤醒其他人。 锦枫道,「看这样子是叫不醒了,多来几个人,把他们抬回房去,别在这里着凉了!」 「是、是,小的们马上将几位爷扶回去!」几个伙计点头应声。 锦枫转身跟上纪余弦。 苏九路上睡的沉,还算老实,只闹了一次渴,纪余弦餵了水给她。 喝了水,苏九闭着眼睛又嘀咕了什么,纪余弦俯身听了听,也未听清她嘟囔什么。 半夜街上无人,马车赶的飞快,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纪府。 纪余弦一路抱着她回房,闻着她身上的酒气实在难忍,伸手将她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抱着往澡房走。 脱到只剩肚兜,苏九死死的按住不肯放手,抿唇含糊道,「夫君说不给别人看!」 纪余弦一怔,看着醉酒的少女,胸口柔情万千,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亲,性感道,「我是夫君!」 苏九似听到了,手无力的垂下去。 月白色的云纹锦肚兜落在澡房的地板上,上面绣着的莲花在雾气氤氲下,似凝了春露秋雨,即将含苞绽放。 男人将苏九放在手中,随手脱去外袍,转眸便看到苏九身子一歪,脑袋向着水中栽下去。 纪余弦忙进了玉池扶住她,将少女抱在怀来,给她清洗。 苏九在水里渐渐不安,睡梦中不断的扭动挣扎,有些慌张的呓语, 「秦嬷嬷,你别走!」 「我要找我娘亲!」 「水、好多的水!」 少女说的含糊不清,纪余弦听不清楚,只听到似是喊了秦嬷嬷,不由的皱眉,直觉苏九口里的秦嬷嬷不是之前纪府浣洗院中死的那个。 「别怕,夫君在这里!」纪余弦只得不断的安抚她,一下下吻在她脸上。 苏九仍旧不停的扭动,似落水的人无助的在水中沉浮,抱着什么便拼命的不肯放手。 少女皮肤白皙,滑如凝脂,柔弱无骨,此刻染了酒色,粉红如桃蕊,似花瓣中最娇嫩的那一片,在晨露中妖娆绽放,带着致命的诱惑。 纪余弦软玉在怀,加上苏九挣扎之间的磨蹭,只觉自己快要疯了,一遍遍吻在她身上,带着凶猛的力道,要将她吞噬入腹。 苏九面色潮红,难耐的扭动,低喃他的名字, 纪余弦 纪余弦…… 那种无辜和稚气的妩媚,让纪余弦渐渐丧失理智,将她半抱在池边上,脱了身上中衣。 他等不了了,全身血液沸腾,每一处都在叫嚣着想要她。 就是今夜吗? 她醉酒,不省人事,却也是最勾人的时候,没有人能安奈的住! 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脱了中衣,男人墨发散下,狭长的凤眸朦胧如丝,唇淡如水,白皙的肌肤紧緻精壮,宽肩窄腰,水没在精瘦的腰身间,修长的双腿在水中隐隐若现。 墨发散在苏九身上,男人一双黑眸幽深如渊,妖冶如火,火势不断的蔓延焚烧,掠过他每一寸神经,那般空虚胀痛,想要汲取她的甜美安抚。 这一刻男人邪魅如妖,凤眸流露出妖媚和危险的光芒,带着说不尽的风情万种,想要把自己的温柔全部给身下少女。 苏九离开了水,反而安静了许多,大概感受到了男人身上雄性的危险,微微皱眉,起身抱住他的肩膀,低低的道,「纪余弦,不要!」 她声音让柔软清澈,似山涧清凉的泉水,向着男人满身的炽热浇下去。 纪余弦紧紧的抱着她,剧烈的喘息,似自己也明白,不能在这个时候要了她,他要她清醒的时候,心甘情愿的给,她的第一次,才不会有任何遗憾。 闭上眼睛,将胸口涌动的情潮压下去,抱着少女平复喘息。 良久,直到身上感觉到了凉意,纪余弦才拿起浴袍将少女裹了,大步离开澡房。 洗了澡,少女似感觉舒服了,在床上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沉沉睡去。 纪余弦怕她明日起来脖颈疼,伸手捞在怀里,给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等静下来,已经四更天了。 月上正空,皎洁的清辉幽幽入房,静谧如水。 纪余弦低头看着怀中少女精緻的睡颜,无声轻嘆,真是个折磨人的小妖精。 偏偏又让人慾罢不能! 哪怕无法得到,那哪怕每日都要受折磨,也让人饮鸩止渴,心甘情愿。 第119章 任瑜进府 次日醒来,苏九自然头疼欲裂,半闭着眼睛,还以为自己的酒楼里,道,「欢儿,给爷倒杯水!」 纪余弦倒了水给她,对于她的那些人嫉妒又无可奈何。 他心里清楚,那些人和她一起长大,同生共死,有着别人无法取代的位置。 他只想,有一日自己也能融入她的生命,同样被这般珍视! 苏九喝了水,脑子略清醒些,惊愕的看着纪余弦,又看了看身后的床,问道,「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记得自己一直和大炮他们在一起喝酒。 「当然是为夫把夫人找回来的,喝的忘了回家,夫人真是没有一点为人妇的觉悟!」纪余弦睨她一眼。 苏九嘿嘿一笑,揉着脑袋,闷声道,「大炮回来,一高兴就喝多了!」 纪余弦放下瓷杯,坐在她身后,轻柔的给她揉着头,声音温淡低柔,「等下起来用冷水洗洗脸,喝了醒酒汤就不会疼了!」 苏九点了点头,突然转头兴奋的道,「大炮被封了六品将军!」 「嗯,我知道!」 纪余弦手上力度不轻不重,揉的苏九疼痛去了一半,舒服的又要昏昏欲睡。 「大炮能有今日,幸亏你当初指点,这两日我做东,让胡大炮当面谢谢你!」苏九笑道,笑容清澈,连眼中都是开心。 「不用了,夫人感激为夫,让我多省心,为夫就很知足了!」纪余弦调侃的笑道。 苏九挑了挑眉,转头道,「以后我若不回来,就直接睡在商行或者酒楼里了,你不必担心,也不必寻找,我自己能回来!」 纪余弦眉头皱起,「怎么,还要夜不归宿?」 说罢,按住她的肩膀往身后一带,勾唇威胁的道,「若敢不回来,一定重罚!」 苏九笑的有恃无恐,「纪长公子打算怎么重罚?」 纪余弦想了一下,突然唇角抿出一抹无奈的笑,低头吻在她唇上,「不知道,重了捨不得,轻了、也捨不得!」 苏九微微仰头在他薄唇上一亲,「小爷吃软不吃硬,所以,纪长公子要好好考虑一下。」 纪余弦不急不缓的吻着她,语气轻薄暧昧,「其实还是硬的比较好吃!」 苏九眸子一转,立刻明白男人话里的意思,皱眉嫌弃的看着他,「你吃过?」 纪余弦脸色一青,狠狠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今天晚上就让你吃!」 苏九 翻了个身自他怀里出来,伸臂一挥,将外衫穿在身上,随意的把头发往后一拢,就要出去。 纪余弦忙揽住她的腰身,「平时不装扮也就算了,头发都不梳,夫人忘了自己是女子?」 说罢将苏九按在妆檯前的黄花梨雕牡丹圆木凳上,手一拂,紫色的锦带落在地上,如瀑的墨发散开。 纪余弦拿了梳子,轻轻为她梳发。 苏九看着铜镜里认真专注的男人,笑问道,「纪余弦你帮别人也梳过发吗?」 纪余弦摇头,「小时候经常看我母亲梳发。为别人梳,夫人是第一个,是不是很感动?」 苏九哂笑点头,「感动!」 「那就作画相许吧!」男人顺势诱惑。 苏九对着铜镜里瞥了一眼,「纪余弦,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 将少女柔顺的长发用紫色缎带系好,男人俯身抱住苏九,下巴抵在她发顶上,看着铜镜,幽幽一嘆,「怎么办,如今为夫脑子里除了夫人,还是夫人!」 铜镜中四目相对,苏九眉眼如画,长睫突然垂下去,弯唇缓缓一笑。 带着少女动情的一抹羞涩,似语凝噎,懵懂初醒,最惹人心动。 纪余弦眸色一深,捏着少女的下巴重重吻下去。 三日后,胡大炮离京去城外大营,以后每半月可回京一次。 众人自是不舍,好在离的不远,一个月可以见两次。 转眼便到了六月中旬,苏九和纪余弦派出去的航船回到盛京,两人亲自去码头迎接,远远的看到船靠岸,甲板搭上码头,曹大头第一个先走了下来。 两个月不见,曹大头精神矍铄,越发沉稳老练,长了见识,人自然也变的不一样。 辰风和其他管事等人都下来,一一向苏九和纪余弦见礼。 「大当家,不负所望!」曹大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激动,似有太多的话想要对苏九说。 辰风恭敬的道,「长公子,属下平安将人送回!」 「嗯!」纪余弦点了点头,看向苏九,「夫人,咱们也去船上看看吧!」 「好!」苏九正有此意。 几人返回船上,进了船舱,只见码放的都是从其他国家运回来的货物。 「咱们每次一靠岸,货物都被抢售一空,尤其是丝绸,非常受欢迎!」一管事说道,打开一个箱子,一股扑鼻的香味传过来,「公子请看,这是我们在一个叫汨罗的岛国买的香料,在咱们大梁这种香料稀有而珍贵,但在他们那里到处都是!」 「还有这些珍珠!」那管事又打开一个箱子,突然间光芒绽放,耀眼夺目,里面一颗颗饱满圆润的珍珠,一看便知是上品,「在星罗国这些珍珠很普通,也很便宜,我们三匹缎子就可以换一箱珍珠!」 苏九听的惊愕不已,拿起一颗珍珠,光泽莹亮,完美无瑕,若是制成耳环,一对便要十两银子,用三匹缎子就换了一箱,这简直是暴利。 纪余弦之前说的果然没错。 「还有这些琉璃制作的手工品!」那些管事将船舱里带回来的货物简略的说了一下。 苏九似看到满船舱的金银闪闪发光,真的是发财了! 纪余弦看着少女两眼冒光的样子忍不住轻笑,转头对着几个管事道,「几位辛苦了,上岸休息吧,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商量!」 「是!」几个管事恭敬应声。 纪余弦和苏九也往外走,海风铺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腥味和湿气,却让人心中热血沸腾。 船员的水手见了苏九纷纷停下手里的活,齐声喊道,「九爷!」 苏九点头,「辛苦了,欢迎回家!」 众人嘿嘿一乐,各自去忙了。 站才船头,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苏九心旷神怡,转头看向曹大头和辰风,问道,「一路可还顺利,有没有遇到海盗?」 曹大头道,「遇到了,海盗,还有到了一些国家的地头蛇,咱们都遇到了,但都被咱们打的屁滚尿流!」 他说着,看了一眼辰风,两人默契一笑。 朝夕相处三个月,这其中并肩作战,同生共死,曹大头和辰风也结下了深厚的兄弟情谊。 「那些海盗常年在海上劫船,阴险狡诈,凿船底、撞船、用火攻,简直无不用其极,幸好有辰风兄弟,每次都能识破他们的伎俩,提前做好防备,咱们才没有损失!」曹大头憨声笑道。 辰风谦逊笑了笑,「曹兄也很厉害,若没有曹兄,属下一人也应付不来!」 「还是辰风兄弟武功好,脑子也好,上次三角洲那里的海盗偷偷上了咱们船偷袭,若不是你发现及时出手救了我一命,兴许我就死在那了!」 「曹兄客气,你也救过我,那次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两人互相吹捧,你一言我一句,看样子马上就要跪下拜兄弟了。 苏九噗嗤笑了一声,和纪余弦对视一眼,彻底放下心来。 之前曹大头和辰风两人互不相识,突然间就把两人放在一起出海航行,苏九还担心两人之间会有什么不和或者矛盾。 船在海上航行不比在家里,若是两人有什么嫌隙,被人乘隙而入,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致命的! 还好,两人都是习武之人,洒脱,重义气,不拘小节,能这样投缘,实在让苏九感到意外和高兴。 天色将晚,纪余弦吩咐辰风明日在让人卸船,今日都好好休息一下。 自船上下来,关于运回来的货物如何处置苏九两人又商议了半宿,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既然利润可观,又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两人准备两个月后,再继续第二次航海。 毕竟水手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而他们也要根据几个出海的管事反馈的货物销售信息,进行第二批的货物採购。 这些都需要时间! 第一次已经成功了,而且带回来这么大的利益财富,第二次将更有把握。 出海还带回来一些别的国家的土特产,放在商行里卖,非常受欢迎,很快就被抢完,供不应求。 苏九捡了最好的珍珠做了一套首饰,又把香料做了提神醒脑的香,分别送给南宫碧和南宫恕。 南宫碧自然非常高兴,南宫恕从来不收礼,这一次,因为是苏九送的,也没有推辞的收下了。 …… 这日,商行刚刚开门,下人来报,盛京城中做瓷器生意的赵掌柜来了。 长欢平日住在商行顶楼,一间卧房,连着一间书房,外面是花厅,平时用来见客用的。 另外还有两个小厮平时照顾长欢的起居。 长欢刚在楼下巡视了一圈回来,闻声眸子一转,去了花厅。 花厅里坐着一穿青蓝色锦府,清瘦白面的一中年男子,见了长欢忙放下茶盏起身,「想必这位就是欢爷了!」 长欢淡淡一笑,「不敢当,赵掌柜请坐!」 「是、是!」赵掌柜细眼眯笑,返身坐下。 「赵掌柜一大早过来有事?」长欢歪倚在木椅上,淡声问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商行,确实有事要求欢爷!」赵掌柜语气客气。 长欢俊眉一撩,笑道,「做生意彼此照应,混口饭吃,说不上求,赵掌柜有事尽管说就是!」 「是,欢爷是爽快之人,老朽便也直说了!」赵掌柜笑了一声,继续道,「听闻贵商行的瓷器卖的很好,不知自哪里进货,我们悦雅瓷器店的瓷器精美绝伦,样式繁多,价钱也给贵商行最低,不知欢爷有没有兴趣?」 长欢笑道,「只要东西好就行,如果再加上样式新颖,我们自然愿意在商行里卖!」 「当然、当然!」赵掌柜眉开眼笑,「那我回去准备一下,最快下午,就将几个样品和价目表给您送来看看!」 「可以!」长欢俊秀的面孔温和。 赵掌柜起身,将一张银票放在长欢旁边的木几上,「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给欢爷喝茶!」 长欢瞥了一眼那银票,面上笑容微淡,「赵掌柜是对自家的瓷器没有信心吗?还需要靠此来买通我?」 赵掌柜脸色微微一变,忙道,「没有,绝对不是!只是感激欢爷给咱们一次合作的机会!」 「既然不是,就拿回去吧,货的质量靠的住比什么都重要,货如果不好,就算给我一万两银子,也进不了清誉商行!」 见长欢语气坚决,赵掌柜讪讪一笑,只得又将银票揣了起来,这一次,目光更多了几分恭敬,「欢爷年少有为,行事让人钦服,老朽汗颜!」 「赵掌柜过奖了!」长欢淡淡一笑。 「那老朽不打扰欢爷了,先行告退,等准备好了再来见欢爷!」 「赵掌柜慢走!」 「不送!」 长欢起身将赵掌柜送到门口,返身回来,勾唇一笑,一双丹凤眼中流光闪烁。 这家悦雅瓷器铺他和苏九一起去过,店面很大,听说有自己的烧制坊,请的都是瓷器方面的大师傅,今日这位赵掌柜能来此,说明他们的商行,在盛京的确已经有了响亮的名气了! 长欢刚要回书房,下人又来报,城中桂源斋糕点铺的李掌柜拜访。 长欢一怔,让人请进来。 桂源斋是盛京有名的老字号,已传了三代,在盛京有三家分铺,每个店面都生意红火。 李掌柜一进来,先高声一笑,「欢爷!」 那亲热的劲头好似两人是相交十年的故友一般。 长欢打理过酒楼,又掌管商行,见的多了,也不再是曾经那个稚嫩少年,闻言亦是大方的笑脸相迎,「李掌柜,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欢爷客气!」李掌柜满脸堆笑,大概是点心吃多了,身体微微发福,一张圆脸上,豆眼宽鼻,目露精光。 「李掌柜贵足踏贱地,有事?」长欢让下人奉了茶,招呼李掌柜入座。 「的确有事来求欢爷!」李掌柜挺着肚子坐在红木雕花木椅上,笑声开口。 「做生意,共赢生财,李掌柜尽管说就是!」 「是这样,我听茶铺的苏掌柜说,他在贵商行租了个货柜,生意非常好,您看,我们桂源斋的点心在盛京也是很有名气的,能不能也在咱们商行里租个柜面。」李掌柜客气道。 长欢闻言顿时心中瞭然。 桂源斋有一家分铺挨着苏月玖堂叔苏成的茶铺。苏成在商行里的货柜生意还不错,虽然只有一个货架,但比他们在斜阳街上的一个店铺卖的茶还要多。 苏成心里高兴,忍不住便得意,经常去隔壁点心铺里和李掌柜炫耀。 一来二去,李掌柜便动了心思,商行生意的火爆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今日来找长欢,也想租一个货柜卖他们桂源斋的点心。 租用一个货柜估计用不了多少银子,总比一间店铺的费用要小,卖的点心若是能抵一个店铺的,这生意实在是核算。 「欢爷有什么话尽管说,租银多少咱们都可以商量!」李掌柜见长欢面色踌躇,忙道了一声。 长欢抿唇一笑,「不瞒李掌柜,苏家茶铺在我们商行里买茶是有些缘故的,其他的货柜还从未往外租用过。我们商行东家是苏九爷,容我和九爷商量后再给李掌柜回话!」 「是、是,应该的!」李掌柜起身,「那我回去等话!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李掌柜客气,慢走!」 「欢爷留步!」 送走了李掌柜也快晌午了,长欢吃了午饭,等着苏九过来。 一般苏九上午在纪府,下午会来商行一趟。 果然,刚过了午时,苏九进了商行。 二楼的诗会已经散了,中间的桌椅却没撤,偶尔还有几个文人坐在那里谈诗论画,或者诗兴大发,便写上一首。 那个装裱的展台还在,上面收录的尽是极好的诗词和字画,每日都引了数人围观品鑑。 苏九上了二楼,此时刚过晌午,楼里人不多,书桌那正有两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对着一副诗词讨论。 苏九靠近看了看,见他们谈论的正是乔安的一首七言律诗。 其中有一句是「古月今明照清州」 是一首赞颂当今盛世的诗! 一书生道,「照字不妙,应换成拂清州。」 「非也!换成落清州更妙!」 「拂字更好,显月色轻盈之意。」 「落字岂不是更缥缈!」 「拂字好!」 「落字好!」 两人谁也不服谁,争的面红耳赤。 苏九坐在他们两人身后,一手托腮,突然启口道,「要不换成睡字!」 古月今明睡清州。 多好,晚上的月亮睡在这一片祥和的大地上,很贴切啊。 她声音清脆,吐字清晰,一下子让两个争论的人停了下来。 回头问道,「公子方才说什么?」 「我说换成睡字,是不是更好?」 「切,有辱斯文!」两个书生鄙视的看了苏九一眼,也不争论了,转身去看别的了。 苏九轻笑一声,眼中尽是狡黠的坏水。 突然一伙计看到了苏九,忙过来道,「九爷,欢爷等了你半天了,让小的看到您马上请您上去!」 「有事啊?」苏九起身问道。 「好像是有事,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小伙计道。 苏九点了点头,大步往楼上阁楼走。 她身后两个书生没走远,听到伙计的话都愣了一下,其中一人讷讷道,「方才那人是苏九爷?好年轻啊!」 另外一人目中也露出惊嘆,突然道,「发现没有,睡字的确更妙!」 「对、对!九爷好才华!」 「简直是一鸣惊人的惊世绝才!」 苏九走远了,没听到身后两人的嘀咕,否则定会乐的前仰后合。 上了阁楼,长欢正在楼梯那等着,见到苏九,本淡然沉稳的脸顿时傻傻一笑,又变成了苏九的小跟班,「老大!」 「嗯!」苏九应了一声往书房里走,「找我有事?」 「是,我们去书房里说!」 长欢让人准备了点心,时令水果,拿了个苹果削了皮递给苏九,才将瓷器铺的赵掌柜和桂源斋的李掌柜来意都说了。 如今长欢不能随时都在苏九身边,闲着时便剥了瓜子仁放在密封的瓷罐中,等苏九来了给她。 苏九一边吃瓜子仁,一边啃苹果,吃的不亦乐乎。 等吃的差多不了,才把瓷罐一推,道,「瓷器铺的事你看过他们的货和价钱后,自己决定就好,桂源斋要租货柜的事,咱们要好好考虑考虑!」 「是,只怕把货柜租给了桂源斋,其他的人也会上门要租用,到时咱们不好推辞!」长欢思忖道。 苏九点了点头,「如今你照料商行,对商行里的情况更熟悉,有什么法子?」 长欢坐在矮榻上,摘了个葡萄仰头扔进嘴里,眼珠一转,突然道,「老大,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一楼的地方大,可以另闢出一块地方来,设几个货柜,专门用来给这些老字号,有名气的铺子铺货,一来咱们可以从中赚取分成利钱,二来也可以用他们的名气开扩大咱们商行的名气!」 苏九眼睛一亮,抬手在长欢肩膀上一拍,笑道,「行啊,你小子,不白当这掌柜!」 长欢腼腆一笑,「跟了老大这么久,就是傻子也变聪明了!」 苏九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先把一楼腾出地方来,随后发出帖子去,招这些老字号的货物入商行。对了,咱们不光招盛京的这些有名气的店铺,还可以将别的州县有响亮名气的一些特色货物一起招进来!」 「对、对!」长欢贊同道,「我也正要此意!」 「行,你看着办吧!」 两人商定,苏九在商行里呆到快天黑才回纪府。 天色将晚,晚霞铺了半边天,照在纪府的重楼亭阁之间,琉璃溢彩。 苏九自前院和后院中间的花园中穿过,晚风一过,顿时一阵香风飘来,不是花香,是少女身上的脂粉香,但又非常清新,不会浓郁的呛人。 转过花树,果然见前面小径上停着两名女子,一丫鬟打扮的少女站在青石路上,怀里抱着一只白毛红眼的猫,看着花丛里笑道,「小姐,小心点,别被花刺扎到了!」 花丛里一穿浅绿色撒花烟罗衫的少女正用手绢在扑芍药花上的蝴蝶,身体纤细灵动,嘴里发出咯咯清脆的笑声,身体一纵一跃,衣裙翻飞,朝气蓬勃,映着渐落的夕阳,反衬出一种别样的青涩稚嫩,似三月的豆蔻,一下子让人眼前活跃起来。 苏九目光有些朦胧,好像她自己从来没有经过这样一个年纪一样,于是一时停在那看呆了。 半晌,先是那小丫鬟发现了苏九,回过头来上下打量她,好奇问道,「你是谁?」 她怀里的猫抬起头来,耳朵竖起,警惕的看着苏九,「瞄!」 长欢不在苏九身边以后,她身边除了一个给她做车夫的二毛就没了旁人。 纪余弦说过几次让墨玉跟在她身边随身侍奉,可是她一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了,有个人在身边跟着反而累赘,所以一直没听他的。 今日苏九自外面回来,身上只穿了一件宫缎素雪绢裙,这宫缎名贵,但因样式简洁,一般人看不出如何华贵,只觉普通。她也未挽发,只用紫色缎带将长发高高束在发顶,脂粉未施,乍一看,谁也不会相信这是纪府的少夫人。 苏九清冽一笑,「你们又是何人?」 小丫鬟顿时眉头一皱,眉目间闪过一抹不悦,似怪苏九无礼。 「桃子,怎么了?」绿衣女子听到声音,提着衣裙一蹦三跳的自花园里出来,俏声笑道。 一转头,便看到了苏九,歪着头好奇的看着她。 苏九也看着她,十四五岁的年纪,秀眉樱唇,鹅蛋脸,长相俏美,尤其一双懵懂单纯的水眸,十分让人喜欢。 「你是谁?」少女声音娇俏,眨了眨眼睛,歪头笑道。 她一过来,本在丫鬟怀里的猫立刻跳到她肩膀上,浑身的白毛乍起,护着自己的主人! 苏九弯了弯唇,「是谁都没关系,你们继续玩吧!」 说完,苏九自两人身边走过,大步离开。 身后少女转身看着苏九的背影,咬了咬唇,突然倒吸了口气,小声问道,「这不会是纪府的少夫人吧?」 叫桃子的丫鬟瘪了瘪嘴,「看这装扮不像,还不如纪府的丫鬟打扮的富贵,但是长的真好看!」 少女立即仰起下巴,哼了一声,嗔道,「有本小姐好看吗?」 桃子忙讨好笑道,「当然没有,谁也没有我家小姐好看!」 「依本小姐看,刚才那女子一定是纪家少夫人,只是不知道纪家长公子,本小姐的姐夫又长什么样子?可如外人传的那般俊美?」少女转着眼珠遐想。 「传言多是不可信,再说,长公子长什么样和咱们也没什么关系!」桃子道。 少女噗嗤一笑,看了看夕阳,道,「说的也是,长什么样子等见到就知道了!姐姐该喝药了,咱们回去吧!」 说罢,伸手将肩膀上的白猫捞在怀里,脚步欢快的往院子里走。 苏九回到出云阁,奶娘先递了一碗冰糖莲子绿豆粥来,笑道,「公子吩咐了,小姐自外面回来,定然口渴,让我们预备解暑的汤备着,让小姐回来先喝一碗!」 苏九接了碗喝了两口,满嘴的甜糯,问道,「纪余弦呢?」 「公子刚刚回来,应该在书房吧!」奶娘语气一顿,打趣道,「公子回来先问小姐,小姐回来第一句话也是先问公子,你们两人到默契!」 苏九呛了一口汤,想说什么,一下子给呛了回去。 奶娘忙给她抚背,「慢点喝!」 苏九顺了一下气,突然想起在花园里看到的那个少女,问道,「我今日回来的时候看到府里有个漂亮姑娘,是府里的吗?以前怎的没见过。」 漂亮姑娘? 奶娘想了一下,立刻恍然,「瞧我,小姐回来我一忙活就把正事忘了。三少夫人一直病着,夜里又长长梦魇,想念家里人,任家就把家里的三小姐送进了府里来陪着三少夫人。今日下午三少夫人院子里的人来禀告小姐,小姐出门了,便又去二夫人那里禀告,二夫人一向心善,自然是准了,也告诉奴婢,等您回来跟您回禀一声。」 苏九点了点头,原来是任家的小姐,任芷儿的妹妹! 细想来,的确和任芷儿长的有几分相似,只是性格大不相同。 苏九不再多想,喝了粥,去书房找纪余弦吃饭。 次日,苏九晌午出门后,纪余弦午睡了一会,将近申时带着锦枫出门。 一出府门,便看到自己的马车旁坐着一穿桃粉色穿蝶纱绣群的女子,抱膝坐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海棠树的枝叶落下斑驳的光影,少女头上的金玉蝶钗一闪一闪的发出斑斓五彩的光芒。 听到脚步声,少女回头,一张俏脸仰望着纪余弦,目中闪过一抹光亮,神情似呆了呆。 锦枫问道,「姑娘等在这里有事?」 少女噌的起身,高兴的道,「这马车是你们的?我终于等到你们了!」 她一站起来,纪余弦和锦枫才注意到她怀里还抱着一只雪白的猫。 锦枫淡声问道,「姑娘是在等我们?」 「对!」少女眯眼一笑,指着旁边的马车滴下,脆声道,「我家雪球的毛球滚到你们车下去了,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了!」 锦枫愕然,看着姑娘穿着打扮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为了一个毛球竟然大热天的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 「大哥哥!麻烦你把马车赶开,让我把毛球取出来好不好?」少女明眸善睐,脸上表情烂漫天真。 纪余弦淡淡点头,「锦枫把马车让开!」 「是!」锦枫上了马车,将马车赶过去,马车下果然露出一个粉紫色的毛织的线球,巴掌大小,十分可爱。 少女双脚一下子蹦过去,将毛球捡起来,嘟着嘴吹了吹上面的尘土,拿着逗怀里的猫,「那,找回来了,这下不准给我发脾气了!」 锦枫看着少女和猫认真的模样,忍俊不禁。 少女站起身来,眸子清亮,莞尔笑道,「多谢两位大哥哥!」 纪余弦妖艷的薄唇轻轻一抿,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离去,少女手指缠着两鬓垂下来的墨发,眼珠一转,突然长长吸了口气,忙用手捂着嘴,对着她怀里的猫道,「他不会就是长公子,本小姐的姐夫吧?」 「瞄!」白毛抱着毛球,叫了一声。 少女鼓了鼓脸颊,转眸一笑,一步三跳的往府苑里去了。 醉欢阁里,苏成和苏兴两兄弟一人搂着一个娇艷的姑娘往楼上走,老鸨过来,雪白的脸颊两侧涂着胭脂,似一张发面饼上嵌了两颗红枣,笑的嘴角都扯到了耳根下,拉着长声的嗔道,「呦,两位苏老爷可有日子没来了,这是颳了那阵香风把两位大老爷吹来了!」 苏成和苏兴都穿着时下流行的织锦缎袍,腰系镶金的玉带,腰上垂着香包、佩玉等物,头上金冠束发,一脸的春风得意,和以前穷酸却硬装阔气的样子大不相同,一看便知是最近发财了! 苏成随手掏了个银锭子扔给老鸨,笑道,「好酒好菜上来,本老爷今日要和春香一同欢饮!」 老鸨双手接了银子,眉开眼笑,「快请雅房里坐,酒菜马上就来!春香,伺候好了苏老爷!」 苏成怀里的女子妩媚一笑,「是!」 两兄弟正往楼上走,迎面朱和城和两个管事模样的人也正走过来,见面打招呼,「两位苏掌柜!」 苏成和苏兴即便如今阔绰了一些,但依旧和朱家根本没法相比,此刻见了朱和城忙站直了身体,正了神色,恭敬道,「见过朱爷!」 朱和城温和一笑,「今日有幸碰到两位苏掌柜,不如一起喝一杯?」 苏家两兄弟以前在朱和城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见了面根本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今日突然邀请,让苏家两兄弟简直受宠若惊,忙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朱爷相请!」 朱和城淡淡一笑,带着两人向自己专门的雅房走去。 城内一些有钱的商贾在醉欢阁都有自己的单独的雅房,用来消遣或者谈生意。 朱和城的雅房自是更奢华阔气,地上铺着波斯绒毯,金丝楠木的家具摆设,官窑瓷器茶碗,每一样都精緻讲究。 苏家两兄弟惊嘆的看着,言行之间不禁多了几分拘谨。 众人落座,小二端上菜来,又上了最好的女儿红,酒香浓郁,还未饮便醉了人! 「今日难得遇到,鄙人先敬两位苏掌柜一杯!」朱和城客气的端起酒盏。 苏家兄弟忙端杯,「朱爷客气,承蒙宴请,我兄弟二人应先敬朱爷!」 「同饮!同饮!」朱和城端酒浅抿,旁边作陪的管事也都端了酒盏一起喝下。 放下酒盏,朱和城和蔼笑道,「苏家两位掌柜一个做茶,一个是绸缎,都是大买卖,在盛京城里也是有响亮名号的,以后还要多多来往才是!」 朱家兄弟被捧的晕晕乎乎,脸上的笑更是谦卑,「朱爷过奖,和您一比,我们简直不值一提!」 「嗳!话可不是这样说!鄙人可是一直都仰慕两位掌柜,想结交又没有缘分,今日实在是天意让我们遇到,以后就是朋友了!」 「朱爷太客气了,您说的正是我们想说的,来,我们再敬朱爷一杯,以后请多关照!」 「互相关照!」 几人又饮了几杯,苏家兄弟渐渐有了醉意,说的话也开始着三不着两,跟朱和城称兄道弟,好不亲热,似认识了几十年一般。 酒过半巡,朱和城亲自给两人倒了酒,笑道,「两位最近红光满面,一定是发了财了,不如说给为兄听听,也让为兄开开眼界!」 苏成咧嘴一笑,「咱们也是沾了纪府的光罢了!」 「哦?此话怎讲?」朱和城浅笑问道。 「盛京城里新开了个清誉商行朱爷肯定知道吧!那就是纪府的,我们苏家的侄女是纪府的少夫人,纪家自然照顾,将商行里的两个货柜给我们铺货,如今银子如流水的进来,咱们自家的商铺开不开都没什么了!」苏成带着炫耀,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朱和城暗暗点头,这商行背后的人果然是纪余弦。 他脸上笑意更深,继续为苏家两兄弟倒酒,「原来如此,竟还有这样的好事,两位掌柜真是好运气啊!」 两兄弟嘿嘿一笑,面上尽是得意。 朱和城和旁边两个管事对视一眼,一双精目里透着老谋深算。 第120章 幼女无邪 三人一直喝到过了晌午,苏家兄弟喝的醉意熏熏,口中大话连出,朱和城让两个楼里的姑娘扶着两人去房间里休息,自己带着管事出了醉欢阁。 自此以后,朱和城经常宴请苏家两兄弟,一来二去,越发的熟络,仿如故友。 苏家二人也以为自己如今有了银子,身份不同,所以被朱和城看重,走路都开始挺胸昂着脖子。 在醉欢阁也各自包养了两个姑娘,流连忘返,经常不回家,银子如流水一般的送进醉欢阁里来。 两人的媳妇撒了几次泼,总是看不住,私下里又开始抱怨当初不要要纪府的货柜。 这日午后,纪余弦用了午饭后,缠着苏九不让她出门,陪他一起午睡。 两人躺在榻上,如何还能安然入睡,苏九被纪余弦闹了一会,真有了几分困意,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纪余弦却闹的自己动了情难忍,涨疼的难受,紧紧将少女抱在怀里填补空虚,呼吸粗重的吻着她,又怕把她闹醒了发脾气,只敢似有似无的轻吻,抚慰身体里的骚动。 突然,外面院子里似有人说话走动,惊醒了夏日午后的安静。 纪余弦眉头皱了皱,看着怀里的苏九没有被吵醒,才缓了脸色。 然而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隐隐似乎还有女子的声音。 男人眉宇间覆上一层不悦,轻轻将苏九放在榻上,给她盖好薄被,才起身出去。 出了卧房,锦枫立刻过来想要禀告什么,纪余弦长眸一扫身后,锦枫顿时瞭然的闭了嘴,带着纪余弦往院子里走。 待离卧房远了些,确定不会吵到苏九睡觉,锦枫才开口禀道,「那日掉了毛球在咱们车下的女子说她的猫进了出云阁,闹着要进来寻找。门口的护卫没有公子的应允不放她进来,她缠着不肯走,闹的不成样子,我只好派了几个人给她找猫。」 纪余弦微微蹙额,问道,「她的猫怎么会跑到纪府来?她在府里住着?」 「是!这女子是三少夫人娘家的妹妹,名唤任瑜,是进府来陪三少夫人的!昨日刚进府,二夫人答应的!」锦枫回道。 纪余弦淡淡点头,「给她找到猫,让她赶紧离开!」 「是!」 锦枫应了声,刚要吩咐下去,就见一道白影突然自眼前蹿过,蹭的上了旁边一颗海棠树不见了。 两三个护卫跑过来,手里拿着抓猫的网子,见了纪余弦忙请安。 「去吧!」纪余弦道了一声。 几个护卫跑到树下,只听猫一声声惨叫,原来是撞进了捕蝉的粘网里出不来了。 夏日蝉声闹人,院子里的高树上都挂着捕蝉的粘网,那猫胡乱的撞进去,出不来了,一声高一声的叫着。 锦枫见纪余弦脸色不悦,立刻道,「赶紧把那猫弄下来!」 「是!」一护卫拿着长杆,想要将猫捅下来。 「不要!」突然传来一声急喝,穿着粉衣的女子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有些慌张的喝道,「不要打它,它会害怕的!」 纪余弦凤眸扫过去,果然是昨日等在他马车旁的那个少女。 少女等的不耐,又担心别人伤了她的猫,不顾护卫阻拦,钻空跑了进来,身后看门的两个护卫也跟着进来,见到纪余弦忙惶恐道,「属下失职!」 纪余弦挥了挥手,让两人下去。 任瑜走到纪余弦面前,大眼睛提熘一转,有些羞涩的道,「你是纪哥哥对不对?」 听到她的称呼,纪余弦眼中闪过一抹淡色,唇角抿开,「住在府里不要乱闯,也不要让你的猫乱闯!」 任瑜乖巧点头, 无辜一笑,咬着唇道,「那纪哥哥别让人伤了雪球好吗?它其实很乖的,只是刚到了这里不习惯,方才被吓了一下才慌不择路跑了进来!」 少女语态娇憨可爱,让人不忍苛责。 纪余弦淡淡点头,吩咐锦枫道,「帮她把猫捉下来!」 锦枫应声,纵身一跃上了海棠树,把粘网和猫一起抓了下来。 少女惊嘆的看着,鼓着脸颊,俏声道,「这位哥哥好厉害,像神仙一样,一下子就飞了起来!」 锦枫听她说的夸张,噗嗤一笑,把猫给她,「抱好了,不要再丢了!」 任瑜弯眼一笑,重重点头,温柔的抚着白毛的后背,脸蛋贴上去在猫的脑袋上蹭了蹭,哄孩子的语气道,「雪球,听到哥哥说的话了吗?以后可不要乱跑了,再乱跑就没有鱼吃!」 那猫窝在她怀里安静下来,细细的叫了一声。 任瑜对着纪余弦和锦枫两人摆了摆手,笑道,「多谢两个哥哥帮忙,我走了!」 说完,旋身往外走,裙摆飞扬,灿烂如花。 纪余弦也转身回去,淡声问道,「任芷儿的病怎么样了?」 锦枫低声道,「没您的吩咐,她仍旧是那样!」 纪余弦唇角勾了抹凉笑,「她帮了我的忙,所以留她一命,但若身体好了,心思就会活泛,所以就这样病着吧!」 锦枫点头,「是!」 任瑜回了任芷儿的棠风院,丫鬟桃子正要出门找她,见到任瑜顿时松了口气,「小姐去了哪儿,这么久才回来!」 任瑜挑了挑眉,抱着雪球脚步轻快的往院子里走,撒娇道,「不告诉你!」 桃子笑着看着自家小姐,跟在后面。 「姐姐喝药了吗?」任瑜问道。 「药刚熬好,还在晾着!」桃子回道。 「那我去看看!姐姐不喜欢雪球,你帮我抱着去给它洗个澡,方才跑到树上,身上一定蹭脏了!」任瑜将怀里的猫交给桃子。 「是,小姐!」桃子抱着白猫往自己房里走,任瑜理了理衣衫进了任芷儿的卧房。 「姐姐!」还没进门,任瑜先脆声喊了一句。 任芷儿正半倚在榻上假寐,闻言眉头一皱,睁眼看着任瑜跳进来,斥道,「你已经及笄是大姑娘了,就不能稳重一些!」 任瑜满不在意,坐在矮榻边上晃着两条腿,嘟着嘴道,「知道了!」 任芷儿缠绵床榻许久,眼底发青,进了夏日咳喘略好了些,只是看上去仍旧虚弱无力。 任瑜端了药碗吹了吹,小心餵给任芷儿,「大夫说这药要趁热喝!」 任芷儿闻着酸苦味,下意识的先皱了皱眉,勉强张嘴喝了一口,忙拿了个蜜饯放在嘴里。 任瑜一边给她餵药,一边好奇的问道,「姐姐,我来府里两天了,怎么一直没看到你们这里的少夫人?」 任芷儿用帕子抿了一下唇角,道,「少夫人平时都在出云阁里,那里不许人随便进,你自然看不到!」 「哦!」任瑜眼珠一转,又问道,「那少夫人长什么样?你们长公子喜欢她吗?」 任芷儿抬眸看着她,笑道,「你一个姑娘家,问这个做什么?」 「人家好奇嘛!姐姐快给瑜儿说说!」任瑜牵着任芷儿的袖子撒娇。 任芷儿放下药碗,道,「我看是你太闲了,若是没事,你就回家去吧,免得陪着我过了病气!」 两人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任瑜性子活泼伶俐,在家里又是最小的,任芷儿一直很疼这个妹妹。 任瑜撅了嘴坐在榻沿上,嘀咕道,「我才不要回去!爹娘让我来陪着姐姐,我要等姐姐病好了再回!」 任芷儿有些累了,闭上眼睛养神,随口道,「那你就消停些,不要闹我!」 「知道了!」任瑜拉过旁边的薄被给任芷儿盖上,侧身看着窗外开的如火如荼的合欢花,抿唇一笑。 出云阁里,苏九睡到卯时醒了,睁开眼看到纪余弦就坐在自己身边,手里正拿着本书看。 午后的阳光晒进来,照在男人暗红色的袍子上,似一团红云展开,上面绣色的银线如流光穿梭,衬着男人如玉的侧颜,氤氲出一种静谧高华的俊美。 男人狭长的眸子转过来,宠溺一笑,「醒了?」 苏九点了点头,歪了歪脑袋枕在他腿上,刚睡醒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听在耳朵里却别有一番慵懒的娇媚, 「你没出门?」 纪余弦清俊的长指抚着她的眉眼,「没有,难得你也在家,就不想出去了!」 苏九心里暖洋洋的犯懒,问道,「什么时辰了?」 纪余弦道,「申时了。」 苏九伸了个懒腰起身,欲穿上鞋下去。 纪余弦自后面抱住她的腰身,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贴近的声音性感悦耳,「去哪儿?」 「商行里有些事要和长欢商量。」苏九道。 「这么晚了还去?什么时候能回来?」纪余弦有些不高兴。 「不知道,商量完就回来!」 「那我等着你吃晚饭!」男人微微侧头吻了一下她耳垂。 苏九后退看着他,凑过去在他唇上一吻,笑道,「好!」 男人又生了贪心,把她困在怀里着实又吻了一顿。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苏九才出了门,抿了抿微肿的唇瓣,大步往外走。 刚一到院门,就见一女子正站在那和守门的护卫求情,「护卫大哥,你就让我进去吧,我一个女子,不会武功,又没带什么武器,还怕我伤了你家公子不成?」 「这是规矩,姑娘还是请回吧!」护卫被一个娇俏的小姑娘哀求,脸色涨红,却仍旧拦着不让她进。 苏九走过来,几个护卫忙请安,「少夫人!」 任瑜瞪大了眼睛看着苏九,呆呆道,「原来你是、你是、」 苏九轻笑,「任姑娘!」 任瑜立刻展颜一笑,「少夫人好!」 苏九笑意清淡,看着她手上挎着食盒,问道,「有事吗?」 「嗯!」任瑜乖巧点头,笑的纯真无邪,「晌午时锦哥哥帮我抓到了雪球,我亲自做了糕点给锦哥哥送来,谢谢他!」 原来是找锦枫的,苏九挑起眉梢,淡笑道,「正好今日锦枫没出门,你进去吧!」 两个护卫见苏九说了话,立刻退到两边。 任瑜眼睛亮光闪烁,咧嘴笑道,「少夫人真好!」 苏九抿了抿唇,往院外走了。 任瑜站在那,一直看着苏九走远,才回头对着护卫做了个鬼脸进了院子。 院子里很静,古树成荫,亭台相映,一步一景,任瑜上次进来急匆匆的,这次四处观瞧,越看越喜欢这院子里的景色,也不着急找锦枫,在池塘里摘了一朵荷叶,又逗了一会儿池塘里的锦鲤,才起身继续往里面走。 上了台阶,沿着抄手游廊走到院子深处,见前面一房间窗子开着,俏声走过去,藏着窗子后面探头往里面看。 窗下的矮榻上,男人正背着深看书,墨发如缎,身上的红袍松散,透着一股风流贵气。 少女微微红了红脸,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轻步走到窗子后,伸过手臂去捂男人的眼睛。 在家里时她便时常和哥哥们这样玩笑,他们每次都会被逗笑。 手腕突然被抓住,男人未回头,只低沉笑道,「怎么还没走?」 纪余弦看书看的入神,听到身后的动静,只以为苏九逗他玩,况且这院子里也没有别的女子敢这样和他玩笑。 任瑜愣在那,男人温柔悦耳的声音和前两次见到完全不同,带着一抹淡淡的宠溺,让人心头重重一跳。 只一愣间,纪余弦已察觉不对,倏然转身。 任瑜吓了一跳,慌忙抽手蹲下身去,另一只手将碧绿的荷叶挡在脸上。 纪余弦走出来,看着藏在窗子下的少女,脸色沉淡,「又是你!」 任瑜吐了吐舌,站起来,手里拿着荷叶,俏脸有些窘迫,「我、我是来找锦枫哥哥的!」 「找他做什么?」纪余弦问道。 「他帮我救了雪球,我是来感激他的。」少女说着将地上的食盒拿起来,给纪余弦看,「我亲手做的糕点!」 纪余弦微微蹙额,「那你停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少女脸色微红,忙道,「我看错了人!以为、以为你是锦枫哥哥!」 纪余弦知道她在撒谎,脸色更淡了几分,「出去!」 少女咬着唇,眼睛里有泪光打转,软声道,「抱歉,我真不是有意打扰你的,不要这么凶嘛!我其实真的是来找锦哥哥的。」 纪余弦深吸了口气,淡声道,「把食盒放在那吧,我让人转交给锦枫!」 少女立刻展颜一笑,「谢谢纪哥哥!」 将食盒放在地上,任瑜抿着唇对纪余弦娇俏的眨了下眼睛,拿着她的荷叶,蹦蹦跳跳的下了石阶往外走了。 纪余弦目光落在那食盒上,眸底微深,唤了墨玉来,让她把食盒去给锦枫。 锦枫看到食盒有些意外,却也没多想,和几个护卫将里面的点心分着吃了。 苏九到了商行,在楼下看见木匠正在改装货柜,给那些将来商行里舖货的老字号。 站在那看了一会,按照货物的品种指点了一下货柜的样子,苏九才往楼上去。 一上楼就听到南宫碧叽叽喳喳的声音,似又在和长欢斗嘴。 苏九进去,见乔安也在,坐在一旁喝茶。长欢被南宫碧吵的心烦,堵了耳朵半躺在木椅上,假装睡觉。 「苏九!」南宫碧先看到苏九,立刻迎上来,「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了半天了!」 长欢似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道,「老大,你总算来了,我都快被这丫头折磨死了!」 「呸!」南宫碧啐了他一口,「谁让你说我是什么都不会的大小姐!」 乔安走过来,给苏九倒了一杯茶,「大当家!我去帮长欢理理帐本,你陪南宫小姐在这坐着吧!」 「好!」苏九应了声。 长欢和乔安赶紧的撤了。 「苏九,我心里闷的慌,不知道找谁说,只能找你!」南宫碧一改方才张扬的气焰,突然一手托腮,嘆了口气。 「怎么了?」苏九问道。 南宫碧咬了咬唇,似不好意思说,半晌才道,「我昨晚在书房外偷听到我爹说、说昭王在早朝上请求皇上将我赐婚给他做皇妃!」 昭王?二皇子? 苏九看着南宫碧的样子,问道,「你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昭王府里虽然没有正妃,但已经有两个侧妃,一个侍妾了,我可不想嫁过去每日和那些女人争男人!」南宫碧冷哼道。 苏九眨了眨眼睛,想起纪余弦之前也有三房侍妾,似乎也没什么啊! 「你不愿意和你爹说一下不就是了!」苏九抿着茶随口道。 「哎!苏九,你不明白,如果皇上赐了婚,就算是我爹爹也没有权利说不同意的!」南宫碧小脸沮丧。 「昭王不好吗?」苏九不觉得有侍妾算什么大事,不喜欢打出去就是了。 南宫碧五官皱在一起,低声道,「昭王我只见过几次,长的还算一表人才,为人也挺和气的。可是我知道,他根本不是真心想娶我,不过是看中了我父亲和哥哥手里的兵权,好为了他将来做太子铺路。既然他不是真心想娶我,我嫁过去,一定也不会对我好,所以我指定不能嫁!」 苏九眸子闪烁,原来里面还有这些缘故,她想了想道,「那你去和你爹说,皇上知道你不愿意,也不会勉强你的!」 南宫碧摇了摇头,「皇上若真想让我嫁给他的儿子,怎么会顾及我的感受?他是皇上嗳,说一不二,我爹爹只是臣子,不可能左右他的决定、」 苏九「哦」了一声,像南宫家这样有权势的世代公卿也会有这么多不得已。 「那你打算怎么办?」 南宫碧眉头越皱越紧,完全没了平时欢快的模样,咬着手指苦苦思索,突然,她抬头一笑,「不然,你去娶我吧!」 「噗!」苏九一口茶喷了出去。 「苏九,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喜欢我?我长的有那么难看吗?」南宫碧不乐意了。 「没、没!」苏九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忙摇头。 「既然你喜欢我,那你就去我家提亲吧。我哥哥很欣赏你,会劝我父亲同意的,只要我定了亲,皇上就不可能给我赐婚了!」南宫碧想到这个「好主意」,觉得找到了办法,越说越开心。 「不行,我不能娶你!」苏九打断南宫碧的美梦,坚决道。 「为什么不行,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南宫碧皱眉问道。 苏九摇头,「不是,那个、」 「什么这么那个的?苏九你做事可一向洒脱利落,说喜欢我怎么就变的这么婆婆妈妈?」南宫碧说话像是连珠炮似的,又快又着急。 苏九想着要不要告诉她自己也是个女子,踌躇了一下,却道,「我已经娶了人了!」 「啊?」南宫碧愣怔的看着她。 「对!」苏九连连点头,「我已经娶了夫人了!」 「在哪儿?我怎么没见过?」南宫碧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在、在乡下!」苏九随口胡编。 「原来你已经娶了娘子了,那怎么把她一个人扔在乡下?」南宫碧眨着眼睛问道。 「他习惯了在家里,不喜欢到城里来。」 「哦!」南宫碧有些失望,嘆了口气,自语般的嘀咕道,「你竟然已经成亲了。你比我哥哥还小,我哥哥都还没成亲呢!那我怎么办?」 「我觉得你也不用太担心,昭王虽然求亲,但是早朝上皇上没答应,说明并不同意,如果同意当时就答应了!」苏九劝道。 「说的也是!」南宫碧点了点头,随即释然,「对啊,皇上又没同意,我担心什么?」 南宫碧放了心,笑颜展开,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模样。 坐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了,南宫碧告辞离开。 等她走了,乔安和长欢才进了花厅,长长吁了口气。 乔安问道,「南宫小姐有事?」 苏九点了点头,将昭王向南宫府求亲的事说了一遍。 乔安眉头微皱,垂眸思索片刻,淡声道,「昭王是看中了南宫府的兵权!」 苏九点头,「南宫碧方才也这样说!」 乔安清淡一笑,「连南宫小姐都看出来了,皇上心里更应该明白。听说这几日皇上经常招睿王殿下入御书房议事,看来昭王是着急了。不过这样急进,反而会让皇上心生芥蒂,昭王这一步棋实在是落了下风!」 「那皇上会把南宫碧赐婚给昭王吗?」苏九关心的还是南宫碧的亲事。 乔安摇头,「应该不会!」 苏九放下心来,又想起萧冽,「皇上看中萧冽,是要把太子之位传给他?」 「睿王做事稳重,深得皇上喜欢,可是皇后和娴贵妃的母族也都不是吃素的,这太子之位最后花落谁家,不到最后,谁也不能确定。」 苏九点了点头,心里隐隐还是希望萧冽能当太子的。 她似乎明白他,虽然凡事看上去淡泊不争,但定不愿落于人后。 说完南宫碧的事,几人又商议了一下商行招商的情况。 盛京城历史悠久,城中一些老字号也非常多,长欢亲自去谈,如今除了桂源斋,还有一家酒铺和做染料的商铺都已经谈妥。 如今商行的生意蒸蒸日上,盛京城里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长欢过去谈合作很顺利,那些商铺的掌柜非常痛快的便答应了。 此事传开,长欢上午没出门就有两家商铺找上门来,愿意将自己的店铺入驻到商行里。 一楼暂时只设了八组货柜,长欢自然不能都应下,只等最后筛选合适的货物招进来。 几人商议了一番,见天色不早了,苏九和乔安一起下楼离开。 到了傍晚天气突然阴沉,电闪雷鸣,不过片刻的功夫,大雨倾盆而下。 狂风呼啸,雨势湍急,望眼看去似瀑布从天而落。 六月的暑气被一扫而空,呼吸都畅快起来,苏九站在廊下,裙摆被打湿了都不知。 纪余弦自书房过来,看到廊下的少女眉头轻轻一皱,快步过去,将苏九往怀里一带,见她身上溅了雨水,低声斥道,「站在这里淋雨,傻了不成?墨玉她们呢?」 说罢转头欲唤人。 苏九见他脸色不虞,忙道,「你别喊,跟她们无关,我就是嫌屋里闷的慌!」 纪余弦俊颜带了些无奈,揽着她往屋里走。 「一时看不到就让人不省心!」 苏九耸了耸肩,也不和他拌嘴,听话的进了房。 到了半夜,风小了些,雨却依旧未停,好像越下越大,打的窗外芭蕉啪啪作响,扰人清梦。 雨断断续续下了三日,苏九出不了门,每日和纪余弦读书、写字、弹琴,如今她已经能熟练的弹出一首曲子。 这日午后,雨小了,淅淅沥沥的落在屋檐上,水珠子似的滴落下来,在草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天气阴沉,屋子里昏暗,早早的便点了灯。 灯火昏黄,越发衬的雨夜清寂。 棠风院里,任芷儿大概是受了雨天的潮气,只觉这几日胸口越发闷的难受,喝了药睡的昏昏沉沉。 桌案上点着一盏烛灯,火苗细小,闪烁不明,似一阵风进来就能吹灭。 隐隐约约中,任芷儿似听到外室有人说话,略清醒了些,只觉浑身发冷,想叫人,一时嗓子里竟出不了声。 刚要试着坐起身,就听外面任瑜的丫鬟桃子压低声音喊道, 「小姐,下着雨你又去哪儿?」 任瑜开心道,「下过雨池塘都满了,公子带着我们一起去赏荷捉鱼,捉了好大的鱼呢!」 任芷儿闻言一怔,眸子里滑过一抹黯然,公子? 她都已经多久没见过公子了? 似乎自从谢盈死了以后,她一直病着,就再没见过纪余弦。 她病卧在床,公子竟和妹妹一起去赏荷了,是啊,任瑜本活泼好动,惹人喜欢,自比她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好看。 在家里时,母亲和父亲便疼爱任瑜多一点。 任芷儿胡思乱想,只觉胸口堵着一块大石,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一阵急喘,猛的咳了几声。 外室任瑜听到,忙走进来,坐在床边给她抚背,「姐姐,你醒了?」 任芷儿抬头看着自己妹妹如花一般的容颜,又看了看铜镜中自己憔悴苍白的脸色,心里一阵绞痛,缓缓闭上眼睛。 「桃子,快去给姐姐端药来!」任瑜喊道。 「是!」桃子应了声转身出去。 「瑜儿,我这病一时半会看来好不了,你还是回家去吧!」任芷儿靠在软枕上,无力的道。 「我不走!母亲让我来陪着姐姐,我怎么能回去?」任瑜将被子给任芷儿往上拉了拉,轻轻靠在她肩膀上,怀念的道,「姐姐你还记得吗?你没出嫁时,我们经常睡在一个床上,你给我讲戏摺子上的那些故事,瑜儿最喜欢和姐姐在一起了!」 任芷儿闻言,想起曾经在家中的时候,神思一阵恍惚,那时候她最爱看戏摺子上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希望将来也嫁一位良人,似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少女的心事早已经忘干净了。 任芷儿抬手抚了抚任瑜的脸,淡淡笑道,「瑜儿,将个你一定要嫁个喜欢你的人,最好你也能喜欢他,相夫教子,平安喜乐过一生。」 床帐的暗影下,任瑜脸上一红,「我喜欢他就好了,以后他定也会喜欢我的!」 任芷儿一怔,低头看她,「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任瑜水眸一转,忙道,「没有!我整日不出门,连个男子都见不到,怎么会有喜欢的人?」 任芷儿狐疑的看着她,刚要再问,桃子一挑珠帘走了进来,道,「三少夫人,药凉了,正好喝!」 任瑜立刻起身,接过来,「我来餵姐姐喝药吧!」端着药坐在床边,任瑜小心将勺子放在任芷儿唇下,慢慢餵给她。 见任瑜如此细心妥帖,任芷儿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她妹妹也就是贪玩了一点,心思又单纯,不会对纪余弦有什么想法? 也许是夜里经常睡不好,人也变的疑神疑鬼起来。 药喝了半碗,任瑜突然开口问道,「姐姐,昨日夜里你做梦了,一直喊谢盈,不要过来!谢盈是谁啊?」 任芷儿脸色微变,颤声问道,「我喊了谢盈吗?」 任瑜茫然的点头,「是啊,前日夜里也喊了!」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任芷儿突然咳嗽起来,将刚才喝下去的药都咳了出来,脸色苍白的可怕。 任瑜忙给她拍背,「姐姐,你怎么了?」 任芷儿摇了摇头,眼睛有些惶恐,紧紧的抓着被子,谢盈上吊时恐怖的模样又在脑子里闪现,她大叫一声,将被子蒙在头上,身体瑟瑟发抖。 「姐姐!」 「姐姐?」 任瑜放下药碗,慌忙去掀她的被子,「你怎么了?」 「别碰我!都被碰我!」任芷儿慌乱的大叫。 「姐姐,我是瑜儿啊!」任瑜上床抱住她。 半晌,任芷儿才安静下来,抱着任瑜道,惶恐道,「瑜儿,今夜你陪着我睡吧!」 任瑜眸光闪烁,点头,「好啊!」 入了夜,任芷儿精神不济,早早的便脱衣入睡了,任瑜睡在床榻外侧,睡觉前放了一杯水在小几上,以防任芷儿半夜口渴。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片幽寂,桌案上的烛灯也渐渐变暗。 过了三更,任瑜猛然惊醒,仔细听了听,似有什么东西在撞窗子。 她撩开床帐小心往外看了看,那声音越发的清晰起来,果然是有人一下下撞击着木窗,声音不大,却让人嵴背生寒。 任瑜变了变脸色,忙去摇醒任芷儿,「姐姐,姐姐!你快醒醒!」 「你看窗外是什么?」 任芷儿迷迷糊糊睁开眼,问道,「怎么了?」 「姐姐,你快看窗外?」任瑜慌声道。 任芷儿微微起身,借着幽暗的光线看向窗子,只听「咣」的一声响,似有什么东西撞过来,隐隐约约还有婴儿的哭泣声。 任芷儿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抱着任瑜浑身颤抖,「是、是什么?」 任瑜也十分害怕,「我也不知道,不会是鬼的吧?」 这一问更是将任芷儿吓的魂飞魄散,拿起枕头向着窗子扔去,嘶声喊道,「走开、走开!」 慌乱之下,任瑜将小几上的水泼过去,窗纸被泼湿,突然一个惨白的脸从湿透的窗纸上映过来,眼珠漆黑突瞪,舌头一直伸到脖子下,灯影一闪,诡异阴森,和谢盈上吊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任芷儿脑子里嗡的一响,双眼一番,直接吓死了过去。 「姐姐,姐姐!」任瑜慌声大喊。 窗户上的白脸蹭的一下便不见了,只留下一个被拱破的洞,风呼呼吹进来。 任芷儿的贴身丫鬟念绣睡在外室,此时被惊醒,跑进来,见到这种情况,一下慌了神。 任瑜喊了几声,见任芷儿不醒,回头道,「别愣着了,快去请大夫!」 「是!奴婢这就去!」念绣连忙往外跑。 其他守夜的下人也全进了屋,任瑜道,「快去请长公子来,就说姐姐晕死过去了,情况危急!」 下人听了也吓了一跳,几个人忙去主院请纪余弦。 听说任芷儿出事了,纪余弦和苏九一同来了棠风院。 进去后,顾老头已经到了,正在给任芷儿施针。 任瑜看到纪余弦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双目含泪,委屈道,「纪哥哥,吓死瑜儿了,方才一直都东西撞窗子,瑜儿和姐姐都吓坏了!」 少女穿着中衣,外面披着一个单薄的外衫,墨发散在两侧,稚嫩的脸上满是惶恐,让人怜惜。 第121章 姐妹之情 纪余弦手臂抽出来,靠近床榻一步,低声问道,「她怎么样?」 顾老头打了个哈欠,「受了惊吓!」 苏九看了一眼抹泪低泣的任瑜,走到窗子前,俯身在被打湿拱破的那一块窗纸前查看。 床榻上任芷儿幽幽转醒,睁眼看到纪余弦,双眸猛然大睁,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慌声道,「公子,谢盈来了!她来找我了!」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她!」 「我是冤枉的!你知道,我是冤枉的!」 任芷儿口不择言,胡乱的喊叫,死死的抓着纪余弦的手臂。 纪余弦长眸一转,看向顾老头,顾老头手中的针对着任芷儿一处穴道扎下去,任芷儿顿时向后仰去,缓缓闭上眼睛。 任瑜走到苏九身边,怯懦的小声道,「少夫人?」 苏九似看到窗纸上沾了什么东西,用手指捻了下来刚要仔细看清楚,闻声回头,「什么事?」 「姐姐被吓坏了,我也很害怕,能不能让公子陪姐姐一夜?」任瑜咬着唇,单纯的脸上满是忧色。 苏九看向纪余弦,点了点头,「好!」 「多谢少夫人!」任瑜甜甜的感激一笑。 苏九走到纪余弦身后,低声道,「你留在这里吧,不要真出了什么事!」 再有一个时辰天也快亮了,纪余弦凤眸一转,淡淡点头,将苏九身上的衣服拢了拢,「你回去睡吧,等下我便回房!」 顾老头伸个懒腰起身,「我也回去睡觉了,丫头,咱们一块走!」 苏九和顾神医一起出了棠风院,回到主院里,苏九手里还捻着从窗纸上择下来的东西,进了房间,才借着灯火细看,眼中闪过一抹幽冷,打开窗子,轻轻一吹,便将手上的东西吹了出去。 任芷儿房里,苏九一走,纪余弦也去了外室,坐在椅子上支臂假寐。 任瑜端着茶过来,双手递给他,「纪哥哥,你喝茶!」 纪余弦长眸睁了睁,声音低沉淡漠,「不用了!」 「这是荷露泡的茶,你尝尝,还带着荷叶香呢!」任瑜执着的端着茶站在那。 「我说不用了!」纪余弦不耐烦的用手一挡,茶盏被碰翻,哗的撒下来,浇在他手臂上。 「啊!」任瑜惊叫了一声,退后一步,不知所措的站在那。 纪余弦脸色俊颜微冷,拿了绢帕慢条斯理的擦拭袖子上的茶渍。 任瑜忙过去,夺过纪余弦手里的绢帕小心的给他擦拭,咬着唇,一脸的自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照顾好你姐姐吧!」纪余弦淡淡撂下一句,起身往外走。 任瑜站在那,手里紧紧攥着纪余弦的帕子,看着男人欣长的身影渐渐远去,一双水眸渐渐幽深。 这一场惊吓后,任芷儿病的更加重了,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昏睡着,夜里还咳了两次血。 二夫人来看了一次,见情况不妙,让人准备了后事,也派人通知了任家。 任家夫人来看了一次,哭了半晌,只道自己女儿没有福气,好好嘱咐了任瑜几句,便回去了。 转日,过了晌午,天气放晴,苏九刚一出府,任瑜便来了出云阁,怀里抱着她的猫。 今日守门的是张全蛋,笔直的站在院门那。 任瑜走过来,歪头笑道,「小哥哥,你站在这热吗?」 张全蛋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和自己说话一下子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不、不,热!」 任瑜娇俏一笑,「到底是热还是不热啊?」 张全蛋窘的脸色通红,「不热!」 「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会不热?」任瑜伸出白嫩的手指指着他的额头,「你看,你都出汗了!」 张全蛋全身紧绷,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身子。 任瑜瞪着大眼睛,「你躲什么?我能吃了你!还是我长的难看吓着了你?」 「没、没有!」张全蛋脸色涨紫,呆呆的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任瑜。 任瑜拿着帕子扇风,嘆道,「好无聊啊!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张全蛋憨憨的道。 「看到那颗树了吗?」任瑜指着前面一颗古槐,「我刚才过的时候听到上面有蝉叫,我们来打赌树上有几个蝉好不好?」 张全蛋被美色迷了心,只管点头。 「我猜有三个,你猜呢?」任瑜歪头俏声笑道。 「我、我猜、一个!」张全蛋道。 「谁输了要学小狗叫哦!」任瑜嬉笑了一声,「那你去看看树上到底有几个蝉?」 「哦!」张全蛋讷讷应了声,抬步往古槐下走,到了树下,仰头仔细的找蝉。 任瑜捂嘴一笑,四周看了看,闪身进了院子。 一个、两个…… 那边张全蛋还在专心致志的数蝉。 任瑜进了院子,沿着花径小路,脚步轻快的向着内院走去。 刚刚过了晌午,纪余弦正在午睡,院子里的下人不敢随意走动怕惊醒了主子,所以此时院子里极静。 书房外锦枫不知道去哪了了,任瑜走过去,轻轻一推门便被无声的推开,她看了看身后,闪身走进去。 纪余弦正斜卧在矮榻上小憩,睡觉前和苏九闹了一会,红袍束带松散,精緻的锁骨下露出微微一抹白皙的肌肤,墨发半遮半掩,风流邪魅。 任瑜面上一红,轻步走进去,坐在矮榻旁的圆凳上呆呆的看着榻上的男子。 男人微挑的凤眸紧闭,鼻樑高挺,薄唇殷红带着潋滟的水色,生的比女人更精緻妖艷,任瑜抱着猫,眼睛凝在男人英俊的脸上,一时无法移开。 突然,男人缓缓睁开眸子,看着眼前的少女,妙目朦胧,露出一丝迷茫之色。 任瑜顿时红了脸,咬唇,娇怯一笑,笑颜如花。 然而不过转瞬间,男人美目清醒,眸底渗上浅浅寒意,淡漠道,「谁让你进来的?」 被男人迫人的气势一逼,任瑜顿时有些慌张,忙拿出今天早晨那块帕子递上去,无辜的看着纪余弦,「我、我是来给你送帕子的,我都洗干净了!」 纪余弦随手抄过来扔在矮榻上,长身而起,「你可以走了!」 那帕子落在榻上,任瑜怀中的雪球蹭的蹿了过去要将帕子叼回来,任瑜赶紧过去将猫抱了回来,对着纪余弦福身,「瑜儿退下了!」 纪余弦背对着她,冷声道,「这里是纪府,在这里就要守纪府的规矩,若再胡乱闯进来,就马上离开!」 任瑜身体微微一颤,「是,瑜儿知错了!」 说罢转身往外走。 出了书房,任瑜嘟唇对着身后的书房娇哼了一声,神色恹恹的沿着游廊往外走。 对面锦枫正过来,看到任瑜眉头微微一皱。 任瑜却马上换了一副天真的笑脸迎上去,「锦哥哥,我来找你玩儿的,你去哪儿了?」 锦枫脸色微淡,「这院子是不许随便进的,你出去吧!」 任瑜委屈道,「人家只是无聊了随便走走,又没怎么样?」 「快点走吧,免得等下守卫因为你挨罚!」锦枫声音愈冷。 「哦!」任瑜讷讷应了一声,抱着猫往外走。 等走的远了,任瑜回头看着锦枫的背影,冷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等我做了纪府的夫人,看你们谁还敢对我这样?」 少女自己嘀咕了一句,走到院门那,见刚才那个小守卫正低着头想什么。 「嗨,小哥哥!」任瑜蹦过去,吓了张全蛋一跳。 张全蛋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半天。」 「找我做什么?」任瑜歪着头笑道。 张全蛋顿时脸上又红了红,憨声道,「我刚才数过了,数了三遍,那树上就是有三个蝉,你赢了,我想找你,学小狗叫!」 任瑜噗嗤一笑,「改日再学吧!」 说罢睨了他一眼,一蹦一跳的走了。 张全蛋愣在那,看着少女的背影纳闷的皱眉,明明他输了,怎么不让他学呢? 「汪汪汪!」 他自己叫了几声,大声喊道,「我学了啊!」 认赌服输,他可不愿沾一个小姑娘的便宜。 任瑜回到棠风院,桃子正端了药碗要送进去侍奉任芷儿喝药,任瑜忙道,「我来吧!」 「是、小姐!」桃子将药碗递给任瑜。 任瑜走进卧房,将床帐掀开,唤道,「姐姐,醒醒,该喝药了!」 任芷儿微微睁开眼,眼前一阵模糊,神智也有些不清楚。 任瑜低头吹了吹,将勺子递到任芷儿的嘴边。 任芷儿刚喝了一口,嗓子一口痰涌上来,顿时伏在床边咳起来,任瑜放下药碗,一手给她拍背,一手掏出帕子给她捂嘴。 半晌,任芷儿才好些,起身无力的靠在软枕上喘息。 任瑜看了一眼那帕子,惊声道,「姐姐,你咳血了!」 任芷儿扫了那帕子一眼,暗光下果然见上面一团红,随即目中涌上悲恸和绝望,凄声道,「姐姐怕是不行了!」 「不会的,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任瑜眼泪流出来,伏在任芷儿身上痛哭。 任芷儿听着她的哭声,越发觉得悲戚,抚着任瑜的发顶,虚弱的道,「瑜儿,我要是走了,你要好生侍奉父母亲,替姐姐尽孝,你知道吗?」 「不,姐姐不会死,不会死的!」任瑜只来回念叨这一句。 任芷儿失了生的希望,只觉满心疲惫和索然,低低道,「你出去吧,让我自己静一会儿!」 「哦!」任瑜起身抽泣了几声,哽声道,「姐姐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等下药凉了,妹妹再来服侍您吃药!」 任芷儿唯一点头,闭上眼睛侧过身去,脸上一片死气。 任瑜将床帐放下,起身往外走。 此时任芷儿之前的贴身丫鬟念绣正走进来,看到任瑜请安,悲苦道,「三小姐,我们小姐怎么样了?」 念绣从小跟着任芷儿,后来又作为陪嫁丫鬟跟到了纪府,和任芷儿主僕感情深厚,也最担心任芷儿的病情。 任瑜嘆了一声,「不太好!」 念绣皱眉道,「怎么会这样呢?之前明明已经好多了,为什么又加重了?」 任瑜眉眼一动,道,「是不是夜里你忘了关窗子让姐姐受了风?」 念绣慌忙摇头,「没、没有,奴婢一直警惕着呢!」 「别怕,我又没说什么!」任瑜立刻弯眼一笑,「你进去吧,等下药凉了餵给姐姐!」 「是,奴婢知道了!」念绣拭了拭眼角的泪往屋子里走。 任瑜出了屋子,喊道,「桃子!」 桃子自院子里跑过来,脸上沁着汗,「小姐,我正给雪球洗澡呢!」 任瑜将手里沾血的帕子递给桃子,「快点洗了!」 「是!」 桃子接过帕子,又回院子里重新打了水,把帕子展开,见上面一团干涸的血迹,桃子微微一怔,这不是前几日三少夫人咳血的帕子,当时她就要洗,小姐没让,怎么今日又拿出来了? 桃子疑惑的将帕子泡在水里,心里嘀咕,这么多天了,上面的血迹已干,恐怕洗不掉了。 傍晚时纪余弦有事出门,告诉奶娘让苏九不必等他吃晚饭。 苏九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吃了饭后去书房看书。 桌案上还放着她昨晚没看完的折子戏,苏九随手拿了坐在矮榻上翻看。 小几上放着她平时喜欢吃的糕点,苏九拿了放在嘴里,突然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低头便见自己身下坐着一块帕子,苏九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顿时打了个喷嚏。 云纹锦的帕子,是纪余弦用的,她看到过,但这香味…… 苏九微微皱眉,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恍惚想起,府里新来的那位任家三小姐身上似乎就是用的这种香粉。 帕子一抖,上面几根白色的毛落在暗红色的小几上,苏九捻起来,目光微深。 …… 纪余弦回来的时候,苏九倚在榻上,脸上盖着书本,已经睡着了。 男人轻轻一笑,抱起她往回卧房。 苏九趴在他肩膀上,含糊道,「纪余弦」 「嗯、」男人声音性感低柔,「困了就回去睡,不必等我。」 苏九哼了一声,含糊的嘀咕道,「谁等你了?」 男人低低的笑,不置可否,拿了件薄锦的披风罩在她身上,大步往外走。 苏九眼睛一瞥床榻,淡声道,「你的帕子落在榻上了!」 纪余弦回眸扫了一眼,「丢了吧,不要了!」 苏九随口道,「那么香的帕子丢了多可惜!」 纪余弦一怔,随即唇角笑开,侧头在她白净的脸蛋上轻轻一吻,「吃醋了?」 「什么?」苏九挑了挑眉。 「为夫是无辜的,夫人要相信为夫!」纪余弦双手托着苏九的腰身,俯身抵在她额上,亲了亲她粉红的唇瓣,一双妙目流光闪烁。 苏九双腿勾着他的腰,上身往后躲,笑道,「什么无辜,我听不懂!」 纪余弦凑过去咬她下巴,「小丫头要成精了,还说不懂,那为夫好好教你!」 两人走在廊下,纪余弦等不及回房,旋身将她抵在廊柱上,咬着唇瓣吻进去,熟练的勾着她回应,纠缠。 夜色寂静,一轮弯月挂在树梢,凄迷的月色撒下来,在两人亲密的身影上洒下一片晨光霞影,随风而动。 旁边海棠花开的正艷,香气袭人,不知名的小虫低低的叫着,叫的苏九心中一片燥热,蠢蠢欲动。 良久,苏九被吻的气喘吁吁,吐气如兰,闭上眼睛靠在石柱上喘息。 纪余弦从她唇里退出来,捨不得离开,一下下吻着她唇角,低哑问道,「现在懂了吗?」 苏九脑子里成了浆糊,早已忘了两人之前说了什么,俯身过去趴在男人肩膀上,整个人都懒懒的。 夜风袭来,月华掠过楼台飞檐,掠过花廊轩窗,掠过两人身侧的海棠花,无声流泻,将一切静谧和美好随着呼吸镌刻进两人心底,如浪淘细沙般,轻轻沉淀。 任芷儿的病一日比一日重,渐渐已经吃不下东西,连药都喝不下去了。 二夫人每日都过去看望一下,看着昏睡中瘦的脱了形的任芷儿不断抹泪,低声道,「咱们纪府是招了什么灾,盈儿那般走了,如今芷儿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念绣在一旁听着,上了心,哭的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暗。 不过两日,府里下人便开始传言,少夫人和纪府相剋,来了还不到一年,就要剋死两位小夫人,再联想之前苏九飞到半空踢飞谢盈的事,直接就把苏九说成了妖孽。 谣言在府内传开,渐渐闹的人心惶惶。 苏九每日上午在书房习字,下午出府,自然没听到这些传言,只觉府里的人见了她似乎目光躲闪,都有些不对,却也并未放在心上。 于老先听到有府内两个小厮私下议论,当场便将两人斥责了一顿,并下了命令,再有胡言乱语的人,直接杖责后赶出府去。 下人不敢再议论,对苏九却更加忌讳。 这日下午苏九出门,迎面正碰上任瑜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她的贴身丫鬟桃子,还有棠风院的几个丫鬟婆子。 任瑜先上前一步请安,「瑜儿见过少夫人。姐姐病重,瑜儿特去城外连云寺请了平安符来。」 一边说着,将手里一个黄色绣了符样的荷包给苏九看。 苏九还未说话,就见任瑜怀中的白猫突然浑身白毛乍起,往前一蹿叼过任瑜手中的平安符对着苏九扑来。 尖牙呲着,尖利的爪子对着苏九的脸挠过来。 事出突然,众人都未反应过来,苏九凭空后退,旋身一脚将那猫踢飞出去。 白猫撞在树上,惨叫了一声便一动不动了,鲜红的血自猫嘴里流出来,爪子上还抓着任瑜求来的那个平安符,死相十分诡异! 有个婆子尖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其他人才回过神来。 「雪球!」任瑜大喊一声,冲过去,将猫的尸体抱在怀中大哭,「雪球,你不要死!雪球!」 众人惊悚的看着苏九,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苏九本能反应,也没想到竟然一脚将那猫踢死了,上前一步歉然道,「抱歉!」 任瑜抱着那猫,只一味伤心的哭,「雪球跟着我已经五年,没想到就这样死了!」 桃子忙上前劝道,「小姐别哭了,雪球已经死了,你别哭坏了身子!」 几个丫鬟婆子里,有人小声嘀咕道,「那猫方才有些不对劲啊!」 「是啊!三小姐进府这么多天了,那猫一只听温顺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听说猫可以通灵,能看到咱们看不到的东西,定是看到什么邪祟了。」 「方才那猫还是抓着灵符扑过去的。」 …… 众人越说越多,斜着眼睛,偷偷的看向苏九,那目光又畏惧又戒备。 苏九微微皱眉,冷目扫过去,几人顿时住了口,去哄劝任瑜。 任瑜哭了一会儿,抱着猫回棠风院了。 自此,关于苏九的传言越传越烈,终于传到了纪余弦的耳朵中,当时便大怒,让于老彻查谣言的来源。 然而谣言过嘴之语,早已不知道是从哪里先传出来的,最后只拿了几个爱说闲话的人杀鸡儆猴,打了五十大板! 总算将谣言压了下去。 是夜,刚刚过了二更天,府里已经安静下来,尤其是棠风院,一片死寂。 任芷儿昏迷中似听到有嘤嘤的哭泣声,睁开眼睛,见是任瑜伏在她床边哭泣。 灯火幽暗,任瑜哭的悽厉,让人心中一阵阵寒意涌上来。 任芷儿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两声嘶哑的声音。 任瑜抬头,哭的满脸是泪,将怀里抱的东西放到任芷儿眼前,哭道,「姐姐,我的猫死了!」 那猫已经死了一日,双目圆瞪,两颗牙龇着,嘴角的血早已干涸,分外可怖! 任芷儿惊恐的睁大了双眼,似乎想大叫,然而一声都未发出来,直直的挺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任芷儿猛的坐了起来,慌声大喊,「瑜儿、瑜儿!」 任瑜走进来,手里端着药碗,欢喜道,「姐姐,你好些了?」 任芷儿本苍白的脸色有了一点红润,精神也比白日里好些,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喝药吧,姐姐!」任瑜将药碗递到任芷儿眼前,「喝了药你就会好了!」 任芷儿神智恍惚,虚弱道,「我方才梦到你说雪球死了!」 任瑜眸光一暗,却没说什么,只坐在床边上给任芷儿一勺一勺餵药。 深更半夜,灯火如豆,两人无声相对。 等到药碗见了底,任瑜给任芷儿擦了擦嘴,笑声道,「二姐,喝完了这次,你以后再也不用喝药了!」 任芷儿只觉胸口闷的难受,问道,「瑜儿什么意思?」 「姐姐没发现自己今夜是回光返照吗?我听人说,病重的人一旦回光返照,就是要死了!」任瑜娇俏的笑道。 任芷儿猛的瞪大了眼,「你、你说什么?」 「姐姐,你真是没用,嫁到纪府这么久,连个男人都没勾住,妹妹一定不会像你一样的!」任瑜将碗放在小几上,埋怨的嘆了一声。 任芷儿震惊的看着她,似是想说什么,胸口闷痛难忍,一句话说不出来。 「姐姐别怪我,来纪府的那日,我偷听到爹爹和娘亲说话,说你若是死了,就把我代替你嫁到纪府!你看,他们也是嫌你没用,盼着你死的!所以,我就来了!」任瑜声音软糯,带着她特有的那分天真。 任芷儿痛苦的张着嘴喘息,一双绝望的眼睛里迸发出恨意,这一刻,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自然她这个妹妹来了以后,她的病就越来越重。 半夜里经常听到婴儿的哭泣,她以为是谢盈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来索命,此时明白,是任瑜的那只猫。 还有那晚,透窗而过的那张脸,也是她这个妹妹在捣鬼! 是她不断的在暗示自己要死了,然后,她就真的没有了生的欲望。 原来都是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 现在她都明白了,可是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那张从小便用天真骗别人的脸,越来越模糊。 突的,她脸上有露出一抹诡异的笑,这几日府里的事念绣也跟她说起过,她心中还疑惑,在纪府中,怎由的任瑜耍心机,现在方明白,她这个妹妹在府中兴风作浪,纪余弦却一再纵容,分明是已经知道任瑜的心思,要借她的手除掉自己。 就像当初她帮他除了谢盈。 她这妹妹自以为聪明,却不知早已被人利用!她活不了,从谢盈死的那一日开始,她就活不了了,她只恨没有看到任瑜的下场,不过,她知道,她会比自己更惨的! 「姐姐放心去吧,你没得到的,妹妹会替你得到的!」任瑜眯眼笑了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在任芷儿的头上,随即用手压住。 被子下,任芷儿快速的急喘,挣扎了一下,很快便一动不动了。 任瑜等了一会,把被子拉下来,将任芷儿圆瞪的双眼阖上,低低嘆道,「姐姐,我的雪球死了,你去陪它吧!」 帮任芷儿将被子盖好,放下床帐,少女缓步出了卧房。 天上阴云遮月,四下一片漆黑,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少女关上房门,面上带着轻快的笑,一蹦一跳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念绣来给任芷儿擦脸洗漱,发现她已经死了,吓的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随即便大哭起来。 任瑜听到哭声跑进来,伏在任芷儿身上,一声声「姐姐」伤心的喊着,哭的涕泪横流。 棠风院的人都知道了,赶紧去报给出云阁和二夫人那里。 于老也派了人去通知任家。 任芷儿病了这么久,一切都都准备,所以也不算慌张,按班就绪的安排人来给任芷儿穿衣入殓。 任家父母都来了,另外还有几个姨娘及兄妹,都在屋子里哭。 二夫人抹着泪伤心道,「是我们纪府没照顾好芷儿,这样年轻就去了!」 任夫人哭道,「是芷儿她没福气,也没为公子生下个一儿半女。」 念绣跪在一旁,哭的眼睛红肿,哽声道,「小姐之前明明好了的,可是后来药越喝越厉害,这最后,也是死的不明不白。」 二夫人听了这话立刻质问道,「念绣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咱们府里还有人要害三少夫人不成?」 念绣低着头嘀咕道,「有没有人害小姐奴婢不知道,但是之前二少夫人和我们小姐都得罪过少夫人,这之后二少夫人死了,如今我们小姐也死了!」 此话一出,周围哭声都静了静。 这话很明显是说苏九将任芷儿害死的了。 任瑜跪在一旁,默然不语,只哭的更加伤心,抽泣道,「姐姐,听说你死的时候还睁着眼不瞑目,你是不是有什么冤屈?」 任夫人看向念绣,冷声道,「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咱们任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大户,但是任家的女儿也决不会让人平白欺负的!」 念绣忙伏在地上,瑟瑟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也是胡乱猜疑的!」 「不知道就敢乱说,你这丫头好大的胆!」二夫人怒喝一声,吩咐道,「来人,把这丫头压下去掌嘴!」 念绣一慌,忙道,「二夫人饶命,奴婢也不是乱说,前日,我们三小姐的猫还被少夫人一脚给踢死了,她若对我们小姐没有怨恨,怎么会对一只猫也下毒手!」 为了脱罪,念绣越发的胡言乱语。 任夫人脸色沉下来,看向二夫人,「二夫人,看来我们家芷儿的死真的是有人故意为之了,请贵府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如花似玉的女儿嫁进来,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任家和纪府联姻,虽然任芷儿嫁进来只是个妾侍,但这几年商场上都知道两家的关系,明里暗里看纪府的面子都对任家照顾些,所以任家也没少沾纪府的便宜。 自然任芷儿病重后,任家便开始担心万一任芷儿死了,又没有儿女,以后和纪府的关系断了,还如何纪府攀关系,所以一早便有打算将任瑜再嫁进来。 但是这种事任家又不好开口,此时听到念绣的话,任夫人心思一转,便想以此为把柄,让任瑜再嫁进来做纪府的小夫人。 二夫人踌躇了一下,淡声道,「既然任夫人怀疑,那咱们纪府自然就要给任夫人一个交代,只是芷儿毕竟是余弦的妾侍,又关系到少夫人,所以还是将余弦和月玖请来吧!」 说罢吩咐人去主院请纪余弦过来。 等待的功夫,众人在房中静坐,心思各异,只听到任瑜时不时的低泣声。 很快,纪余弦和苏九一起进了棠风院,后面还跟着顾神医。 任芷儿的父亲和几个兄弟都在院子里站着,见到纪余弦忙上前有礼道,「见过长公子!」 「任叔不必多礼!」纪余弦脸色轻淡,「芷儿过世,我心里也很难过,本想让她早早入土为安,但棠风院的下人说芷儿死的不明不白,甚至还将事情牵扯到了我夫人身上,为了将此事查清楚,本公子特地带了大夫来,让大夫看一下,芷儿到底为何而死?任叔若还是觉得芷儿冤枉,那就去报官,让官府来查个清楚!」 任芷儿的父亲任长明知道他夫人为何这样闹,自然不可能让纪府报官把事情闹大,那样恐怕适得其反,和纪府结了怨。 女儿已经死了,他们看的是更长远的利益。 所以听到纪余弦一说,任长明忙惶恐道,「长公子言重了,内人定是因为小女过世伤心糊涂了,才会胡乱的猜疑,我绝对没有怀疑长公子和少夫人之意。」 「不管如何,既然贵府有疑问,我府上都该给个交代!」纪余弦眸色幽深,轻淡的道了一声,握住苏九的手,「夫人,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吧!」 苏九点头,「清者自清,我自没有什么怕的!而且天道轮回,是谁害了三少夫人,我想三少夫人在天有灵,也会将那人揪出来的!」 此时二夫人、任夫人和任瑜等人正从卧房里出来,听到苏九的话,任瑜脸上闪过一抹阴郁,忙低下头去,做伤心状拭泪。 「余弦、月玖,正好你们来了!芷儿的丫鬟怀疑芷儿死的蹊跷,你们都进来看看吧!」二夫人道。 纪余弦握着苏九的手,抬步往任芷儿的房间里走。 一进房,苏九先转头看向那日任芷儿半夜见鬼的那扇窗子。 那日夜里窗纸被任瑜用水泼湿,有个鬼脸拱进来,后来窗纸被重新换过,已经看不出痕迹。 屋子里瀰漫着浓浓的汤药味,顾神医走向床边,伸手去扒任芷儿的眼睛。 任瑜面色微微一变,闪身拦在任芷儿身前,红着眼睛道,「不许你碰我姐姐,我姐姐虽然已经死了,但也是女子,不容人践踏尸身。」 顾老头双眼一眯,闪着意味深长的幽光, 悠悠道,「老夫是大夫,没有忌讳。况且你们不是想知道她如何死的,即便不让老夫查看,报了官,仵作也是要亲自查看的!」 任瑜嘟着嘴,一副倔强孩子气的模样,「我偏不让你碰我姐姐!」 苏九清眸寒澈,淡声道,「既然怀疑是我害了你姐姐,我都不怕大夫查看,你怕什么?」 任瑜一怔,转头看向苏九,委屈道,「我姐姐已经死了,少夫人何必还让人折辱她?」 这话听着好像已经确认是是苏九害死任芷儿一般。 纪余弦眸色冷了冷,淡声道,「让开,你姐姐生前嫁入纪府,是纪府的人,在这里,本公子说了算!」 男人声音不大,却带着摄人的气势,不容人忽视,任瑜微微一颤,手指紧紧抓着盖着任芷儿身上的锦被。 任夫人走过来扶着任瑜起身,「瑜儿,就让大夫看吧,你姐姐到底是为何而死的,我们总要弄个明白!」 任瑜眉头微微一皱,转眸看了一眼任芷儿紧闭的双眼,不情愿的起身。 第122章 男人太美也会害人 顾老头过去,翻开任芷儿的眼睛看了看,用银针扎进她肚子里观察了一会,又将她舌头翻出来。 众人看的心中异样,忙回过头去。 半晌,顾老头突然开口道,「把三少夫人平时喝的药拿过来!」 以前都是念绣给任芷儿熬药,任瑜来了以后,便和桃子轮流熬药,闻言,念绣先应了一声,忙去取药罐了。 今日早上念绣不知道任芷儿已经死了,还早早起来熬了药,如今一口未喝,都在罐子里。药罐拿来,顾老头闻了闻药汁,心里已经知晓,为了确定,又把药汁倒掉,将药渣取出来,一一查看。 此时满屋子的人瞪眼看着,鸦雀无声,唯有任瑜慢慢退到任夫人身后,浑身紧绷着,脸色渐渐苍白。 她一开始没想到念绣会怀疑有人害任芷儿,她顺着话说下去,本想将事情引到苏九身上,以为纪府为了息事宁人,会任她们家提要求,到时候她父母一定会让她嫁进纪府来。 一切本是水到渠成,怎么突然又冒出个大夫来,而且看上去,还颇有几分本事。 任瑜在后面偷眼瞧着,宽袖下手掌缓缓握紧。 「顾老,药有问题?」纪余弦见顾老头查的仔细,淡声问道。 众人自然也很想知道,听到他问,都等着顾老头回话。 顾老摇了摇头,「药渣里什么都没有!」 任瑜不动声色的吁了口气,就听顾老又道,「但是药有问题。」 纪余弦蹙眉问道,「顾老何意?」 既然药渣没有问题,药怎么会有问题? 顾老又端起那晚已经凉透了的药汁闻了闻,不急不缓的道,「这药里下了风茄子,为了怕人查出,是将风茄子风干后碾成粉末搀在药里的。三少夫人本就是受了寒邪入肺,风茄子不但会加重病情,还会产生轻微的致幻作用,所以三少夫人才经常梦魇,难眠。而长久的梦魇,更是直接摧毁了三少夫人的身体和心智,导致她病重而亡!」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愣。 任夫人眼泪涌出,手中帕子一挥,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女儿,原来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芷儿,娘对不起你!」 「到底是谁害了你啊!娘亲虽然无能,但就算拼了命也会为你报仇的!」 任瑜忙扶着她母亲,哭泣劝道,「娘,您别伤心,害死姐姐的人一定会查出来的!」 说罢,目光幽怨的看向苏九。 任夫人倒在任瑜肩膀上,哭天抢地的痛哭。 苏九面色不变,只瞪着顾老头,知道他话没说完,偏偏吊人胃口,让人胡乱的猜! 这老头定是嫉恨之前她威胁他的事,故意这般。 纪余弦握着她的手挠了挠她手心,让她稍安勿躁。 二夫人扫了苏九一眼,皱眉问道,「顾大夫,三少夫人真的是被毒死的?」 顾老头摇了摇头,「不,这药下的不重,不会一下子让人死掉,三少夫人的死是因为、」 他话音一顿,正大哭的任夫人果然停了下来,转头看过来。 顾老头这才嘆了一声道,「三少夫人死在昨晚半夜,真正的死因是,被人捂了口鼻,窒息而死!」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全部都愣了愣。 苏九转头看向一脸惊愕的念绣,「三少夫人是半夜死的,你可曾看到我半夜来你们棠风院?」 念绣一怔,倏然抬头看向苏九,脸色虚白。 任瑜扫了念绣一眼,低着头小声道,「我听说少夫人武功高强,能飞檐走壁,想必若要瞒着人进了棠风院也是没人知道的。」 她声音虽小,但却能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楚,众人目光落在苏九身上,又变的狐疑闪烁。 纪余弦轻笑一声,「夫人昨晚和我在一起,她半夜若出去,我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我可以为夫人作证,她昨晚从未离开过。」 纪余弦说话了,其他人自是不敢有异议。 苏九开口道,「既然三少夫人是窒息而死,说明是他杀,并不是是单纯病死的,那就报官吧,让官府来查,给三少夫人伸冤,也还我清白!」 任瑜一下子握紧了任夫人的衣袖,低声道,「娘亲,若是报官,仵作来了,是不是要将姐姐剖尸,好可怕!姐姐生前爱干净,定不愿死后落个如此下场。」 任夫人也不想将事情闹大,讪讪道,「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们自家的事,报官做什么?我们相信不是少夫人做的,这样吧,既然芷儿已经死了,就让瑜儿进府侍奉长公子,为公子生个一男半女,也算是完成了芷儿的心愿,芷儿的事我们也不追究了!」 苏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任夫人你心可真大!女儿刚刚不明不白的死了,马上就放心的把另一个女儿嫁进来,你就不怕她也这么死了!」 任夫人顿时一怔,面上窘的通红,讷讷说不出话来。 苏九看向纪余弦,「三少夫人毕竟是夫君的妾侍,夫君觉得该如何?」 纪余弦邪肆的凤眸透着冷厉,「自然是要查清楚的!」 说罢冷喝一声,「来人!」 锦枫立刻带着几个侍卫进门,「公子!」 「马上搜查棠风院!」 「是!」 锦枫带着下去。 众人中,任瑜不动神色的转头看向桃子,桃子唇角微微一弯,轻轻摇头。 任瑜放下心来,又装作伤心的模样低声啜泣。 很快,锦枫带着人回来,回禀道,「属下带人已经将棠风院都搜过,没有任何可疑之物。」 站在院子里的任家人见搜院子,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惶恐的进了屋子。 顾老头验完了尸体,没他的事了,正在那看热闹,苏九走过去,挑眉道,「顾老,出个主意吧!」 顾老头哼了一声,「又没我的事,我出什么主意!」 苏九手指握的咔咔作响,淡声笑道,「最近手痒的很,眼神也不太好,若是走错了院子,打碎了什么瓶瓶罐罐,顾老记得去和我夫君算钱。」 威胁他? 顾老头吹鬍子瞪眼的看着苏九,半晌,气哼哼的道,「风茄子稀有,只有城南济世药堂和城东的回春记药堂有卖,而且谁买的,买了多少都有记录,去查吧!」 纪余弦微微一弯唇角,「听清楚了吗?」 锦枫立刻应声,「是,属下马上去查!」 苏九拍了拍顾老的肩膀,「多谢了!」 顾老头瞥她一眼,往外走,「行了,这次真没我的事了,我走了!」 「顾老慢走!」纪余弦淡淡道了一声。 顾老头哼了一声,自他身边走过时,低声道,「那丫头砸我一个瓶子,之前你帮我的忙就抵一个。」 纪余弦无声轻笑,「本公子一共帮顾老解决了十一桩桃花,所以,我夫人随便砸!」 顾老头一下子瞪大了眼,一甩袖子走了。 这一次桃子也不能像之前那般镇定了,脸色惶白,藏身在任瑜后面,紧张的等着。 这药她已经买了半个月,药铺里每天人来人往,那伙计不可能还记得她。 众人焦急的等着,转眼天色将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锦枫大步而入, 「回公子,少夫人,济世药堂的伙计说半月之前,的确有人去他们店里买过风茄子,还特意让伙计磨成了粉状。」 纪余弦淡淡点头,「那伙计可还记得买药之人长什么样子。」 锦枫道,「属下怕他描述不清,所以直接将人带来了!」 闻言,桃子顿时惶恐的抬头,紧紧抓着任瑜的衣角。 任瑜也不免有些心慌,侧了侧身,将桃子挡在身后。 药铺的伙计被带进来,先对着纪余弦行了个礼,「小的见过长公子,见过各位夫人小姐!」 「半月前,有人向你买过车茄子,你可还记得?」纪余弦问道。 伙计点头,「记得、记得。这种药有些大夫买了去治病用,平常人很少有人买,所以小的记得清楚。」 纪余弦长眸在屋子里一扫,淡声道,「那你看看,这屋子里的人,可有那日去你铺子里买药的?」 「是!」小伙计身上带着一股药香,闻声抬头,一一在众人面上扫过,突然目光一顿,偏头看了看藏在任瑜身后的桃子,立刻抬手一指,「就是她!是她跟小的买的药!」 众人都是一怔,谁也没想到指出来的人竟是任家的丫鬟。 桃子一慌,忙向任瑜身后躲,「不、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纪余弦声音微冷,「你可看清楚了?」 小伙计立刻道,「小的绝没有看错,当时等着磨药的功夫,小的还特意看了她几眼。」 「你乱说!我是冤枉的!小姐,奴婢是冤枉的!」桃子使劲的摇着任瑜的手臂。 任瑜脸色惊慌的看着她,不断的往任夫人身后躲。 任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桃子,惊声道,「怎么、怎么会是你?」 害任芷儿的人竟然是任家的人,这可有意思了。 二夫人眸光闪烁,一言不发,只在几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一脸慌色的任瑜身上,目光一深,似是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唇角勾了抹冷笑。 「带她下去,打到招为止!」纪余弦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人嵴背生寒。 锦枫应声,吩咐两个护卫拖着桃子往外走。 桃子拼命的撒泼反抗,抓着任瑜的手臂不放,只喊冤摇头,「我没有,不是我,我是冤枉的!」 锦枫对护卫使了个眼色,两护卫立刻将桃子的双臂往后一剪,不由分的带了下去。 很快院子里就传来桃子嘶声裂肺的惨叫声。 任瑜脸色惨白,身体轻颤,低声道,「桃子怎么会害姐姐,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二夫人淡淡一笑,「说的也是,一个奴婢,和芷儿又无冤雠,为何害她?」 任夫人闻言目光一震,低头看向任瑜,眸色幽冷。 任瑜下唇被咬的发白,紧紧低着头。 此时众人都已经转移到花厅,下人上了茶,任家人陪着纪余弦坐着,听着门外的惨叫,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惨叫声越来越小,桃子被打晕过去又被泼醒,仍旧不肯承认那药是她买的。 天色已经黑了,苏九不动声色的起身,悄声出了门。 院子里桃子趴在长凳上,臀部往下被打的血肉模糊,头上被泼了水,此刻神智已经有些模糊,却咬牙不肯将任瑜供出来。 苏九过去,淡声道,「不必打了!」 锦枫走过来,「少夫人!」 苏九点了点头,吩咐道,「任三小姐已经承认了,是这丫鬟挑唆她买药毒害三少夫人,而且那日夜里撞鬼吓唬三少夫人的事也是这丫鬟出主意,如此恶奴,直接挑了手脚筋,卖到妓院里去就是了!」 苏九声音不大,却足够桃子能听清楚。 桃子浑身一颤,用力抬头,听到苏九的话,真的以为任瑜将事情都推到了她身上,否则苏九怎么可能知道那日装鬼吓唬任芷儿的事。 她拼死都没有出卖任瑜,可是任瑜却为了自保把她推出去了。 桃子心生寒意,又见护卫果真拿了刀来,顿时乱了方寸,从木凳上滚下来,用力的往苏九脚下爬去,「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买药下毒,都是小姐吩咐的,奴婢只是听命办事,还有那日让雪球撞窗户,吓唬三少夫人也是小姐吩咐奴婢做的,奴婢知错了,求少夫人饶命!」 苏九蹲下身去,淡淡一笑,「可是你家小姐说都是你做的,我到底听谁的?」 「奴婢真是冤枉的,奴婢可以和小姐对峙,只求少夫人救奴婢一命!」桃子惶恐大喊。 苏九点了点头,起身吩咐道,「把她带进来!」 锦枫立刻让人把桃子抬进了屋子。 门打开,屋子里的人齐齐转头看过来,桃子被扔在地上,疼的浑身一颤,头连连磕在地上,「老爷,夫人,长公子,奴婢真的是按三小姐的吩咐去做的,一切都是三小姐的主意,奴婢只是奉命做事。」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任家人震惊转头看向任瑜,「瑜儿,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任瑜惶恐后退一步,「不、是这丫头冤枉女儿!」 纪余弦道,「你们三小姐吩咐你做了什么,一件件都说出来,只要是实话,本公子保你不死!」 「是、是!」桃子忙将进府后任瑜听了任家父母的话,进了纪府后不久便动了心思,让她去买风茄子,每日混在汤药中餵给任芷儿。之后还让雪球撞窗子撞鬼,吓唬任芷儿,让雪球夜里嘶叫,猫的叫声本就像婴儿,所以任芷儿越发的疑神疑鬼,每日梦魇,怀疑是谢盈来向她索命。 不仅如此,任瑜还故意提前预备好染了血的帕子,等任芷儿咳嗽后给她看,让任芷儿以为自己咳血,就要死了。 府里关于苏九是妖孽,剋死谢盈和任芷儿的事,也是任瑜故意误导念绣传出去的。 桃子一边哭一边将任瑜做的事全部说出来。 任家人一脸的震惊,实在不相信自己天真活泼的小女儿会有这样歹毒的心思,而且,以前在家里时,她们姐妹明明感情很好。 屋子里有片刻的安静,只听到桃子低低啜泣声。 二夫人嘆了口气,「原来如此,闹了半天,是你们自家人!」 任长明脸色铁青,怒道,「真是家门不幸!」 说罢愤愤一甩袖,扭身往门外走。 任夫人回身,扬手,「啪」的一巴掌甩在任瑜脸上,直直将她甩在地上,气的直打哆嗦,「她是你姐姐,你竟这般歹毒!」 任瑜扑在地上,无脸见人,只用手捂着脸大哭。 任夫人身体颤了颤,对着纪余弦微微躬身,哽声道,「是我们教女无方,害死了芷儿,还搅的府上人心不宁。芷儿毕竟是纪府的人,任瑜她害死了芷儿,纪府若是报官抓她,我们绝无一句怨言。」 任瑜一听,立刻扑过来,抱着任夫人的腿大哭,「娘亲,女儿糊涂,女儿知错了,不要报官,女儿不想坐牢!」 纪余弦有些疲惫的起身,道,「既然事情已经查清楚,任夫人便将女儿带回去吧,如何处置,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罢看向苏九伸手,「夫人,我们也回去吧!」 苏九抬手放在他手心上,起身跟着往外走。 二夫人扫了地上的任瑜一眼,摇头轻嘆,也带着人离开。 转眼间,屋子里只剩任家的人和棠风院里的一些下人。 然而,这样的场面,似让任家人更加难堪。 「娘亲,女儿知错了,您原谅女儿一次!」任瑜仍旧在哭声哀求。 任夫人站在那,恨不得一巴掌也打在自己脸上,既怪任瑜狠毒,也怪他们自己算计太过,想着把任瑜嫁进纪府,才闹出这样的大祸! 如今害死了任芷儿,而今日事传出去,任瑜就算不被抓起来,落下毒害亲姐姐的名声,恐怕这一辈子也毁了。 天已经黑透了,回主院的路上,纪余弦紧紧的握着苏九的手,柔声道,「饿了吗?」 从早上到现在几乎闹了整整一天。 苏九摇了摇头,精緻的面孔上双眸茫然,仍旧不能理解任瑜为何要杀了自己的亲姐姐? 就为了嫁进纪府? 「怎么了?」纪余弦见苏九脸色有些不对,停下脚步转头问道。 苏九淡声道,「任芷儿不该死!其实任芷儿房里闹鬼那日我就知道是任瑜干的,可是我没说,如果我说了,也许任瑜就不能得手了!」 当时她发现窗纸上沾着白色的毛,就猜到是任瑜捣鬼吓唬任芷儿。 她当时很惊讶任瑜会这样做,又觉得这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事,所以便没有多嘴。 而且她也没想到,任瑜会真的下狠手杀了任芷儿。 纪余弦抬手抚了抚苏九的脸颊,月影下,眸光温柔,低低道,「人心之恶远远超出你的想像,你若说了,任芷儿不但不会相信,还会以为你从中挑唆。毕竟在你和任瑜之间,她更愿意相信任瑜。」 苏九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当时也想到了这点,才没管。 「所以,不要想了,和你无关!」 苏九嗯了一声,突然又问道,「任芷儿是你的妾侍,她死了,你一点也不难过吗?」 纪余弦唇角抿着一抹笑,淡而凉薄,牵了苏九的手继续往前走,「我只难过因为她的死,让夫人会自责!」 「自责的人应该是你,如果不是你,任瑜怎会想嫁到纪府?」苏九冷哼一声。 她微微仰头看向纪余弦,看着男人俊美如妖孽般的侧颜,微微摇头,书上说美色害人,原来男人长的太美,也会害人! 纪余弦轻笑,无辜的道,「夫人不必如此看着为夫。为夫长了教训,以后不纳妾便是了!」 苏九耸了耸肩,小声嘀咕道,「你纳不纳妾和我有什么关系?」 纪余弦睨她一眼,笑道,「没良心的小丫头!」 苏九不悦,「不许叫我小丫头!」 「那叫什么?」纪余弦一把将苏九抱了起来,妙目中波光闪烁,藏着狡猾的暗影,「叫你九儿,小九儿!」 「不许叫,都不许叫!」 「小九儿!」 「纪余弦,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好,不叫,到床上再叫!」 …… 二夫人在棠风院待了一日,也有些疲惫,回院子里草草吃了点东西,便倚在矮榻上闭目养神。 芍药在旁边给她揉腿,低声道,「二夫人若是乏了就上床休息吧!」 二夫人半闭着眼睛摇头,「睡不着,任芷儿死的样子总在本夫人眼前晃。」 芍药皱了皱眉,「任芷儿是被她妹妹害死的,和夫人无关。」 「我知道,可还是觉得任芷儿死的惨了些。」二夫人幽幽道。 「没想到二少夫人和三少夫人都相继的死了。」芍药嘆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二夫人声音一顿,睁开眼睛看向窗外,淡声道,「咱们的少夫人真是厉害!」 芍药一怔,「和少夫人有什么关系?」 谢盈是和人通姦,自己上吊死的,任芷儿是被她的妹妹害死的,和少夫人都没有关系啊! 二夫人阴郁一笑,「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说咱们这位少夫人厉害。府中一连死了两位小夫人,难道真的这样巧吗?谢盈肚子里的孩子本就怀的蹊跷,死的更是突然。自她死了以后,任芷儿便一病不起,还总是梦到谢盈向她索命,她若心中无愧,为何要怕谢盈?」 芍药恍然,「难道她们的死都另有原因?」 二夫人却不再说话了,阖上眼睛,微微嘆了口气。 芍药也知趣的不再问,只是越想越觉得心惊。 …… 任家的人走了,将任瑜和桃子一起带了回去,纪府不追究,他们自然也不会报官,不管怎样,任瑜毕竟是他们的女儿。 念绣是陪嫁的丫头,不可能再回任家,等任芷儿入葬后,二夫人以妖言惑众,欲害主母的罪名将其打了五十大板,扔出府去。 出了这样的事,府里下人议论了几日,慢慢的,也就淡忘了。 六月最后几天连接下了几日的大雨,城外护城河暴涨,淹了不少附近的农田,为防灾荒粮价上涨,城外百姓纷纷进城购粮。 长欢提早有预备,提前储备了一些粮食卖给进城的百姓。 城中,朱府 朱和城去自家粮铺回来,狠狠的发了一通脾气,几个粮铺的掌柜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城外百姓都进城买粮,为何我们粮铺的粮食卖出去那么少?甚至还不如平时!」朱和城用力的将帐册摔在桌案上。 几个掌柜低着头,一人讷声道,「咱们的粮食最近几日涨了三分的价格,而清誉商行却降了一分,百姓都去商行里买粮了。」 「又是清誉商行!」朱和城脸色难看,冷声道,「这么好的机会不涨价,还降价,他们是傻子不成?」 「听说清誉商行提前一个月就在南阳那边调了粮来,就是为了预防六月汛期之后梁田被淹,百姓着急。」 「说的好听!他们是商人还是救世主?」朱和城冷哼一声。 众人都不敢回话了。 「你们有什么好主意?」朱和城深吸了几口气,端着茶慢饮。 其中一家粮铺的掌柜低声道,「不然咱们也把价格降下去吧!」 「是啊,如今阴雨连天,那么多粮食堆在一起卖不出去,恐怕要受潮了!」另一个掌柜接口道。 「除了降价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朱和城眉头紧皱,不悦的道。 本来可以藉此机会大赚一笔,如今到嘴的肥肉飞了,他自然不甘心。 几个掌柜皱眉摇头。 朱和城见此心中愈发烦闷,挥手道,「都下去,下去!」 几个掌柜忙告退,自书房里鱼贯而出。 朱和城仰头靠在宽大的雕花木椅上,闭目沉思。 都是清誉商行,什么都要插一脚,实在是可恶! 此时书房门一响,一穿金蓝袍子的男子走了进来,也不说话,直接坐在椅子上,翘着腿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朱和城睁开眼,看到自己的儿子不成器的样子,眉头越皱越紧,不快的道,「又去哪鬼混了,一身的香粉气!」 「爹!」男子粗眉细眼,头发梳的顺滑,哼声道,「我想纳个小妾,你给我来两千两银子!」 朱和城听到这话差点气晕过去,心中本就烦闷,此时更是口不择言的骂道,「每日只知道沉迷女色,你能不能长点出息,看你姑母家的纪泽,人家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再瞧瞧你,简直废物一个!」 朱质脸色下一子拉了下来,恼羞成怒,「把我和那个书呆子比什么,他再好也是个庶子!」 「庶子如何?庶子你尚且比不了,再和纪余弦比,你更是连人家一根毫毛都不如!」朱和城喊道。 朱质蹭的站了起来,「我就是废物,也是你生的!」 「你、你!」朱和城气的脸色发青,颤声道,「你给我滚出去!滚!」 「滚就滚!如果不是要银子,你以为我愿意回来看你的脸色!」朱质瞥了自己爹一眼,一摔门,大步走了出去。 朱和城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气的眼睛翻白,直喊逆子! 朱质自书房里出来,径直出了朱府,吩咐车夫道,「去春花楼!」 正是晌午,春花楼里人少,几个姑娘和熟客正在一楼大堂里打情骂俏。 春花楼和醉欢阁一样,是盛京城里有名的花楼,朱质痴迷楼里的头牌玉娇凤,在楼里流连一个多月,花了几千两银子在这里,今日找朱和城要银子也是想给玉娇凤赎身,娶回家里做妾。 一见朱质来,老鸨向是见了活财神一样迎上来,笑的脸上褶子能夹住苍蝇, 「哎呦,朱爷,您可来了,咱们玉姑娘方才还找您来着,一会儿见不到您就害了相思病了!」朱质一张白面笑开,「我回了趟家,这就去见娇凤。」 老鸨吩咐下人给玉娇凤房里准备酒菜点心,跟着朱质后面上楼,讪讪笑道,「朱爷,您前两日吩咐小的给玉姑娘打的那套首饰,人家金铺今日上门要钱了,一共一千六百两,朱爷,您看、」 朱质 摸了摸鼻子,「本公子这几日手头不宽裕,过几日、过几日。」 「朱爷,您就别唬我了,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您朱爷是朱家大公子,谁没银子,您也不能没有啊!」老鸨笑嘻嘻道。 朱质沉下脸来,「我又不能黄了你的,等几日又如何?啰嗦什么?」 「是、是!」老鸨干笑了一声,精明世故的细眼中闪过一抹不屑,看着朱质走院,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朱质一边往玉凤娇的房间走,一边恨恨啐了一声,「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正骂着,花楼拐角一白衣男子走了过来,手中拿着摺扇,风流雅致。 朱质换了副脸色,笑迎上去,「呦,这不是上官公子?许久不见啊!」 男子淡淡一笑,「朱公子!」 「上官公子不是一直在为纪府照看江南的生意,何时回京了啊?」朱质一双小眼眯着笑,嘴角裂开,语气故意扬着,公鸭的嗓子让人听着十分难受。 「昨日回京,这两日便走!听闻朱公子入了凤娇姑娘的闺房,恭喜朱公子!」上官云坤摇着纸扇,笑容淡雅,一身书卷气,不似商人,反倒像个风流才子。 朱质知道上官云坤听了方才楼下的话,面上讪讪一笑,「上官公子得金铭姑娘倾心,奉为知己,才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上官云坤勾唇一笑,对着楼下淡声喊道,「妈妈上来一下!」 「嗳!来了!」老鸨见上官喊她,忙应了一声,眉开眼笑的跑上来,「上官公子有何吩咐?」 上官云坤将一张银票递过去,淡声道,「这上面有两千两银子,凤娇姑娘的首饰就算本公子替朱公子送的!」 老鸨两眼一亮,却没敢接,下意识的看向朱质。 朱质咧嘴一乐,「上官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朱公子是纪府的亲侄,一点银子,不必见外!」上官云坤清雅一笑。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朱质搓了搓手掌,脸上的表情也比方才更亲热了些,「那今日我摆酒,宴请上官公子!」 老鸨见此,忙上前将银票接了,揣在怀里,堆笑附和道,「我马上张罗酒菜!」 「不必了!」上官云坤阖上摺扇,淡笑道,「上官还有事,改日再和朱公子共饮!」 「好、好!改日我做东,上官公子一定赏脸!」朱质笑的满面春花。 上官云坤微一点头,和朱质告辞,转身往楼下去了。 等他一走,朱质看向老鸨,又变成了之前神气活现的模样,冷哼道,「本公子还欠不欠你银子?」 「不欠,不欠了!」老鸨一脸的腻笑。 「是不是还多四百两,给我们凤娇做两身好衣服!」朱质吩咐道。 「是、是,朱爷放心,我这就去给凤娇选缎子!」 朱质得意的笑了一声,趾高气昂的去找玉凤娇了。 这边上官云坤出了春花楼,坐上马车去了纪府。 于老带着他进去,上官云坤四下张望,问道,「你们少夫人呢?」 于老半垂着头,淡声道,「少夫人一般下午都不在府里!」 上官云坤挑了挑眉,没说话,径直往纪余弦书房里走。 此时纪余弦正个午憩,见上官云坤过来,锦枫请了安,回身禀道,「公子,上官管事来了!」 静了一瞬,房间里才传来纪余弦低哑的一声,「让他进来!」 上官云坤笑了一声,推门而入。 书房里,纪余弦慵懒的靠在矮榻上,刚醒,神色还有些倦懒,抬手轻轻揉着额角,低声道,「回来先去见你的红颜知己,此时才想起我来?」 于老端了茶上来,躬身退下。 云坤抿了一口茶,眉目温润,带着一抹担忧,「她病了。」 纪余弦揉额的手放下,扫眼过来,「严重吗?」 「已经无碍了!」云坤道。 纪余弦点了点头,「你若放心不下,不如将她带在身边。」 「她若肯和我走,我何需如此忧心?」云坤无奈的哂笑一声。 此事似是他心中一件心病,不愿再提,转移了话题道,「方才在春花楼,我遇到了朱家大公子,因为没有银子给老鸨正难堪,我给了他两千两银子,算在你的帐上!」 纪余弦妖媚的凤眸一挑,淡笑道,「你大方施财,为何算本公子头上?」 「第一,他是你纪府的亲戚;第二,这两千两银子,定不会让你白花的。」云坤意味深长的笑。 纪余弦瞥了他一眼,黑眸一转,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第123章 内贼 万福楼里,苏成带着一个小厮进了楼。 酒楼里的小二过来招呼,「爷,您几位?」 苏成穿着蓝色的锦缎袍子,负手站在那,鼻孔沖天,「是你们朱爷派了人邀请爷来赴宴的。」 小二忙堆笑道,「原来是咱们朱爷的客人,您楼上请!」 苏成得意的哼了一声,挺着胸脯往楼上楼。 小二将他引至雅房,恭敬道,「朱爷,苏掌柜来了!」 朱和城亲自起身迎出来,面上带着热情的笑,「苏掌柜,快请上座!」 说罢对着小二吩咐道,「将酒窖里最好的女儿红拿上来给苏掌柜品用!」 「是、是!」小二应了声退下。 朱和城将苏成让在座位上,亲手给面前的酒杯倒满了酒。 苏成忙起身扶着酒盏,笑道,「朱爷太客气了,小的受不起啊!」 「哪里,你我志同道合,亲如兄弟,何必说这种见外的话,我只恨没早日和苏兄结交,这几十年少了一位挚友,实在是遗憾!」朱和城温和笑道。 苏成听了心里越发的受用,立刻道,「朱爷此话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从今天起,朱爷就是我的亲兄长,朱爷有事,我苏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贤弟言重了!平时贤弟陪我喝酒聊天解解闷,为兄就觉得心里畅快了!」朱和城眯眼一笑,给苏成倒酒。 「是、是,只要兄长一声招呼,我随时随到!」 三杯酒下肚,苏成忘了两人身份的差距,真的开始和朱和城称兄道弟。 小二进来,将陈年的女儿红放在桌子上,酒香浓郁,两人聊的投机,酒也越喝越多。 酒喝到一半,朱和城突然将酒盏放在桌子上,轻声一嘆。 「兄长为何嘆气啊?」苏成喝的脸色通红,两眼熏醉,拿了酒罈起身给朱和城倒酒。 朱和城拿起酒盏仰头喝尽,皱眉道,「不瞒兄弟,今日为兄我的确是有心事,借酒消愁啊!」 「兄长有何忧愁,不妨与我说,只要我能办的,拼了性命也为兄长解忧!」苏成拍着胸脯,吐着酒气道。 「你我如亲兄弟,为兄也没有什么隐瞒的。贤弟知道我有几家粮铺,存了几粮仓的粮食等着卖,不曾想百姓都去清誉商行里买粮了,为兄的粮食都堆在仓里,这连日阴雨的,恐怕就要发潮生霉了。你说为兄如何不愁?」朱和城皱眉道。 「这、这……」苏成大着舌头为难道,「这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帮兄长,就算我全家都去兄长的粮铺里买粮,恐怕也无济于事啊!」 朱和城摆手,「贤弟若是吃粮直接去取就是,什么买不买的,实在是跟为兄见外了!」 「是!」苏成听的心里越发欢喜,面上却担忧道,「那我能为兄长做些什么?」 朱和城为苏成倒了酒,想了想,沉思道,「如果清誉商行的粮食卖不出去,那百姓就会去我们朱家的粮铺买粮了?」 苏成眼珠一转,思忖着朱和城的话。 「对了!」朱和城似恍然想起什么,急声道,「苏兄在清誉商行里有一个货柜是不是?」 苏成忙点头,「是、是,纪家长公子专门为我们兄弟两人留的,还特意派了管事去说好话,让我们兄弟去商行里给捧个场,您也知道,纪少夫人是我们本家的姑娘,我们兄弟不好驳纪府的面子,才在商行里舖货,给商行凑个人气。」 「哦!」朱和城点了点头,一把握住苏成的手,激动道,「此事看来还真需要贤弟帮忙!」 「什么?」苏成惊讶问道。 朱和城凑过去,在苏成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成慢慢睁大了眼,为难的咧了咧嘴,「这、这不好太好吧!万一被发现,我实在、是没办法向纪府解释啊!」 「怎么会被发现?贤弟只要找个机灵点的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定不会被人知晓!贤弟怎么也算纪府少夫人的娘家人,就算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到贤弟身上啊!」朱和城笑声劝道。 「这、」苏成依旧锁着眉犹豫。 见此,朱和城脸色淡了几分,声音也没了方才的亲热,「既然贤弟如此为难,那就算了,为兄再找旁人想想办法!」 「别!」苏成慌张道,「兄长,咱们再商量商量,商量个万全之策,不被发现才好!」 一听这话,朱和城脸色又缓了几分,「是、为兄也是此意,即便做了,也不能把事情牵扯到贤弟身上!来,喝酒!」 朱和城又为苏成倒了酒,两人谋算着,一直到天黑,苏成方醉醺醺的离开万福酒楼。 次日,苏成醒了酒,隐隐觉得此事不妥,但一来答应了朱和城,二来也真怕朱和城从此和他生了嫌隙,不在如之前亲热,咬了咬牙,只得找了伙计来,仔细交代一番。 此时苏成夫人张氏走出来,道,「听说清誉商行的粮食便宜,拿几吊钱来,我让下人多买点粮食存着,免得以后都涨了钱。」 苏成斜眼笑道,「买什么粮食,去朱家粮铺里取,多派两个下人去,多搬两袋回来。」 张氏瞪大了眼,「你傻了不成,朱家粮铺的粮食比别人家都贵,为什么去他家买?」 「不是买,是取!不用给银子,直接拿,随便拿多少。」苏成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手中摺扇轻摇。 张氏越发惊讶,「我看你真是傻了,那朱家粮铺的粮能让你随便拿?」 苏成得意的挑着眉,「那是,现在朱家的大掌柜是我兄长,吃个粮食还用银子?昨天朱和城亲自请我去喝的酒,跟我说了,以后咱们家吃粮都不用花钱了!」 张氏狐疑的看着他,心里觉得蹊跷,又不想丢了这个占便宜的好机会,忙差了两个下人去朱家粮铺里取粮。 一个时辰后,下人果然搬了五大袋粮食回来。 苏成笑道,「我说的没错吧!」 张氏看着白花花的米粮笑的合不拢嘴,挤眼道,「既然不要钱,那咱们让下人拉个车去,拉它一车回来。」 苏成皱眉,斥道,「你这妇人是真见识短,朱家的粮铺在那摆着又不能没了,你着什么急,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取就是了!」 「是、是!」张氏给苏成捶腿捏肩,侍奉的越发殷勤。 次日下午,苏九一到商行便知道出了事,门口围着许多百姓,口里叫嚷着什么听不清楚,但一个个情绪很激愤,地上还躺着一两个人。 商行门前都是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向着门里张望。 苏九眉头微皱,吩咐二毛将马车赶到后院。 从后门进去,有伙计看到苏九,忙道,「九爷,您总算来了!」 「出了什么事?」苏九一边快步往里面走,一边问道。 长欢闻声赶过来,忙带着苏九进了一楼休息的房间,里面还有几个商行的管事,看到苏九纷纷站起来, 「九爷!」 苏九淡淡点头,「到底怎么回事?」 长欢道,「我今日上午出门和桂源斋的掌柜谈了点事,回来刚进门,就有人闯进商行里,说他们家人买了咱们商行的粮食后腹泻不止,要咱们商行给一个说法!很快有更多的人涌进来,在门口哭闹喊叫,都说吃了咱们的粮食以后生了病,人越拥越多,而且背后似还有人鼓动这些百姓闹事!」 苏九眉头皱起,问道,「粮食真有问题?」 「这粮食已经卖了将近一个月,都没出过问题,而且方才我已经和几位管事查过,也没有受潮发霉!」长欢道。 虽然事出突然,但长欢反应极快,听到消息,立刻命人将商行封锁起来,把商行里的客人安全疏通出去,又派人安抚闹事的百姓,同时把卖粮的货柜都封了起来,查找问题所在。 苏九蹙额,淡声道,「给我取一些米来!把卖米的伙计也叫过来!」 「是!」管理粮柜的管事应声下去。 很快,负责卖粮的两个小伙计被带了来,另外还带来了两袋米,一袋是正在卖的,一袋是从仓里取出来还没拆袋子的。 出了事,两个伙计也吓的不轻,见到苏九先慌张解释道,「九爷,欢爷,不关我们的事,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九问,「这两日粮柜上有什么异常吗?」 两个伙计对视了一眼,思索片刻,摇头,「没有,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 苏九点了点头,在卖了一半的米袋里抓了一把米在手里轻捻、细看,片刻后,苏九眉头一皱,放下米,见自己手上覆着一层细粉。 她很快将另一整袋拆开,用另一只手抓了一把,同样的捻了捻,并没有什么异常。 「老大,有问题?」长欢忙问道。 「还不确定!」苏九吩咐道,「把正在卖的米都看好了,不许任何人碰,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另外安排人把得病的百姓带去看大夫,给些银子安抚,不要再把事情闹大!」 他们商行好容易有点声誉,不能一下子就毁了! 「好,我马上安排!」长欢急声道。 苏九带了些好似有问题的米从后门离开,坐上马车,飞快的回纪府。 一进门,苏九直奔顾老头的院子。 顾老头正鼓捣他的药材,见苏九风风火火的进来,翘着鬍子冷哼道,「纪余弦到底从哪找来的媳妇,怎么跟个山匪似的?」 苏九懒得和他拌嘴,一把将顾老头拎进了屋子放在椅子上,急声道,「快帮我看看,这米有什么问题?」 「粗鲁!」顾老头拂了拂被苏九抓皱的衣袖,瞥了一眼那米,不紧不慢的道,「我凭什么帮你看?纪余弦留我在府里是帮人看病的,其他一律不管!」 苏九眯眼,煞气凌然,「你到底看不看?」 顾老头身子向后一仰,戒备的看着苏九,「你想怎么样?敢对本神医不敬,我让纪余弦休了你!」 「在他休我之前,我先打断你全身的骨头,看你能不能给自己接好爬着去见他?」 苏九拳头握的咔咔作响。 「你敢!」顾老头瞪着苏九。 「我是山匪,我怕啥!」苏九阴森森一笑。 「你、你!」顾老头眼中一转,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丫头实非善类,说不定真敢打他,立刻换了口气,「看也行,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你骨头不用断!」 面对苏九这样野蛮的人,顾老头终于没了脾气,气哼哼的抓了一把米在手里,只瞧了一眼,便瞥嘴笑道,「谁吃这米了?」 「这米有什么问题?」苏九急忙问道。 顾老头将米放下,拍了拍手,笑道,「米没问题,就是让人掺了些巴豆粉。」 苏九恍然吸了口气,眸子一眯,转身便往外走。 「丫头,记着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顾老头对着苏九一阵风似的背影喊道,随即哼哼道,「早晚我把帐都算在纪余弦头上!」 苏九回了商行,见阿树和乔安听到消息都赶来了,正焦急的等着她。 见她回来,几人都起身迎了上来,「大当家,怎么样?」 管事都被长欢支出去,屋子里只有他们几人,苏九直接将米里有巴豆粉的事说了一下。 阿树一掌拍在桌子上,「想算计咱们商行,老子看他是不想活了!」 乔安眉头紧皱,「会是什么人?又如何将巴豆粉掺在米里的?」 说罢转头看向长欢,「是不是粮柜的伙计?」 长欢摇头,「监守自盗,他们应该没那么傻,但一定是商行里的人干的!」 白日里人多不可能下手,最大的可能就是夜里有人动了手脚,只有商行里的人才有机会。 想到可能是自己人坑害商行,众人都一阵气恨。 「把这两日夜里值守的下人叫进来!」苏九道。 长欢应了声,亲自去唤人。 每日天黑商行关门后,楼里都会留三个值守的人,等着所有人离开后巡视一遍,然后将所有门关闭,睡在商行后院里看夜。 看守的三人进来,对着几人请了安,垂头站在一旁等着问话,似是怕苏九怀疑他们,又见阿树身高马大,一脸煞气,不由胆寒,紧张的瑟瑟发抖。 苏九在三人身上扫了一眼,淡声道,「不用害怕,我相信不是你们!」 几人忙道,「多谢九爷信任,咱们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做事一向勤恳,对东家忠心,绝对没有做对不起商行的事!」 「嗯!」苏九微一点头,「我叫你们来,只是让你们想想,这两日夜里有没有什么异常?任何不寻常的事都要说。」 三人互相看了看,皱着眉努力思索,半晌,突然一人道,「小的想起一事,不知道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你说!」 苏九几人全部看着那伙计。 小伙计忙道,「前日夜里,大概亥时左右,天已经黑透了,我们三人正想在巡一遍夜就回去睡觉,我走到一楼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人影正往大门那走。我喊了一声,那人回过头来,是三楼苏记绸缎柜的伙计,说是下午在柜檯下睡着了,现在才醒,正要回家。之前也有伙计晚回去,所以小的就开了门放他出去。」 苏九闻言一怔,问道,「真的是苏记的伙计,你看清楚了吗?」 「是,有一次小的上三楼,那伙计和客人为了一块缎子吵起来了,还是小的上去给劝解,所以认得!」小伙计忙道。 乔安几人暗暗点头,心中瞭然。 让三人下去,阿树一掌拍在桌子上,大步往外走,「老子现在就把苏家绸缎庄的人打出去,咱们给他生财的路,他们却断咱们的路!」 乔安伸臂将阿树拦住,「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听听大当家怎么说。」 长欢也看向苏九,「老大,事情有些不对!」 苏九点头,苏家人为什么要在米里下巴豆粉?商行名誉受损,客人减少,对他们也没有半分好处。 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暂时我们先按兵不动,不要打草惊蛇,贴出告示去,将这两日卖出去的粮食都收回来,另外给得病的百姓补偿,其他的,稍后再说!」苏九道、 长欢几人点头,「是!」 苏九离开商行的时候,门口还围着不少人,有人带头叫嚣商行卖假粮害人,让百姓不要再进商行。 回到纪府,纪余弦正要出门,身后跟着上官云坤。 纪余弦看到苏九面孔顿时变的柔和,「我正要去找你,听说商行里出了事?」 苏九点头,「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进府说!」 「好!」纪余弦淡淡点头。 上官云坤抬头看过来,温润一笑,「见过少夫人?」 苏九微微挑眉,「是你?」 「少夫人还记得我?」云坤扬了扬眉。 「打过一架,我怎么会把你忘了?」苏九笑了一声,见他跟在纪余弦身侧,不由的暗暗揣测他的身份。 「我还以为是本公子长的俊俏,少夫人一见难忘呢!」上官云坤澄澈的眸子中带着调侃的笑意。 纪余弦微微皱眉,握着苏九的手腕往府里走,淡声道,「别理他!」 苏九耸了耸肩,跟在纪余弦身后。 云坤抿唇一笑,对某人的占有欲表示鄙视。 进了书房,苏九将商行如今的情况和值守下人夜里看到的事说了一遍。 纪余弦将苏九按在椅子上,倒了茶给她,凤眸波澜不惊,潋滟笑道,「别急,既然有了眉目,很快能抓到狐狸的尾巴!」 苏九捧着茶道,「我只是不明白,苏成为何要这样做?」 或者这不是苏成的本意? 还是他手下的伙计私自为之。 纪余弦招了锦枫来,吩咐道,「去查,苏家兄弟最近有什么异常,或者,和谁走的近?」 锦枫领命而去。 上官云坤坐在椅子上,思忖片刻,淡声笑道,「昨日让你出的那两千两银子也许很快就用上了!」 纪余弦凤眸流转,低声道,「你怀疑、是他?」 「我听说他们粮铺可是存了几仓的粮食等着发霉呢!」上官云坤眉目淡雅,慢条斯理的道。 纪余弦眸色深了深,「大概是沖纪府来的!」 上官云坤唇角勾着一抹冷笑。 苏九探身过来,问道,「你们说的什么意思?难道已经知道幕后指使的人?是谁?」 纪余弦双臂握着椅子的扶手,俯身下来在苏九眉心轻轻一吻,笑道,「不管是谁,他都要付出代价!」 苏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噜一转,似是明白了,「难道苏成是被人利用了?」 少女眉目如画,吐气如兰,纪余弦半日不见她,此时一亲近便觉得有些把持不住,细密的吻落在她眼睛和鼻子上,浅浅道,「夫人聪慧!」 上官云坤坐在两人身后,兴致昂扬的看着两人亲热。 苏九眸子瞥了一眼上官云坤看好戏的模样,伸手微微用力将纪余弦一推。 纪余弦回首,带着情动的长眸扫过去,声音冷漠,「你可以走了!」 上官云坤懒散一笑,「你们亲热你们的,我看我的,我们互不耽误,我还能学点经验!」 苏九自纪余弦身下探身看过来,认真笑道,「我也刚学会,要不我教你啊?」 「真的可以?」上官云坤双眸一亮。 纪余弦脸色霎时铁青,薄唇里挤出几个字,「再不走,本公子就让人拆了春花楼!」 「少夫人说要亲自教我!」上官云坤死到临头犹不知。 「滚!」男人妖媚的凤眸带了杀气,气势摄人。 上官云坤身上一寒,起身往外走,边走边嘟囔道,「动了情的男人真可怕!」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苏九看着上官云坤狼狈的声音嗤嗤发笑。 周身气息忽冷,苏九一抬头便看到男人邪魅的眸子幽幽的看着她,长指捏着她的下巴,薄唇似笑未笑,「夫人要教他什么?」 苏九清澈的眸子转了转,「你教我的那些啊!」 「我教了你什么?」男人朱唇轻抿,勾魂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声音听上去却似咬牙切齿。 苏九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个!」 纪余弦眸子一暗,挑着她的下颔重重吻下来,气息不稳,带着隐忍的怒气,「你敢!」 他吻的凶猛,半阖的墨眸中蕴着浓浓的醋气,伸臂掐着少女的腰身将她抱起来,旋身落座,顺势将她放在腿上,惩罚似的用力吮吻。 「除了为夫,不许你和任何其他男人亲近!」男人呼吸微急,声音霸道。 「疼!」苏九挣扎后退,抿着红肿的唇瓣,清眸漾水,藏着狡黠,和一抹稚气的春情。 纪余弦顿时瞭然,眸底晦暗散去,化成点点星辰雨露漂浮上来,安抚的吻了吻苏九的唇,低沉轻嗤,「死丫头!」 苏九头抵在他胸口上,嗤嗤的笑。 淡淡的呼吸喷在心头,似柔软的羽毛将男人浮躁不安的心安抚下来,温柔似水。 次日上午,锦枫来报,已经查到苏成兄弟两人最近的行踪,的确和朱和城来往亲密,甚至已经称兄道弟。 「朱和城?」苏九微微蹙眉。 联想昨日纪余弦和上官云坤的话,苏九心中渐渐瞭然,原来是想用卑劣的手段搞垮商行。 听锦枫的话,苏成兄弟和朱和城来往已经不是一两日,看来朱家早就盯上他们的商行了。 否则凭朱和城的地位,怎么可能看的上苏家兄弟? 只是苏家兄弟实在是蠢的让人没脾气! 如今虽然已经确定是苏成派人在米里下的巴豆粉,但是他们没抓到人,就算去质问想必苏记的伙计也不会承认。 苏九想了想,和纪余弦低语了几句。 纪余弦莞尔,点头,「好!」 之后两日,卖出去的粮食都已经回收,得病的人也已经给了补偿的银子,可是仍旧有人抓着此事不放,在商行门口鼓动百姓不要进商行里买东西。 商行里出来人驱赶,闹事的人便一闹而散,或者赖在地上装病,让商行里的管事都恨的咬牙切齿。 又过两日,商行快关门时,长欢带着几个管事自放出话,最近商行里事多,但是大家都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九爷感激大家,给每人发一吊赏银。 这些伙计每月的工钱才四钱,一吊银子相当于他们一个月的工钱了,众人一听,都十分高兴,连日的颓唐之气一扫而空。 赏银一个人一个人的发下去,唯独略过了苏家两兄弟的伙计。 几个伙计一起去找管事理论,为何没有他们的赏银? 管事道,「赏银只发给商行里的伙计,你们是苏家的人,不归我们商行,自然没有你们的!」 几人不服,闹了一通,被管事招了下人赶出来。 几个伙计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看着旁人拿了赏银眼红。 其中苏成绸缎庄的一伙计,冷笑一声,眼里透着阴毒的算计。 天色快黑了,商行里的伙计一个个离开,苏家绸缎柜的伙计清点了一下货物后,其中一人问道,「潘小呢,怎么这半晌不见他?」 另一人道,「他方才说不舒服,大概提前回家去了吧!」 这人平时就好吃懒做,经常偷奸耍滑,其他人不以为意,只道, 「那行,咱们也走吧!」 两人和楼里的伙计一起往外走,看着别人得了赏银兴高采烈的,忍不住嘆气。 商行里渐渐安静下来,天色也彻底黑透了。 值夜的下人上来巡视一圈后,吃了饭也准备睡觉。 将近 亥时,三楼苏记绸缎柜后面放布匹的货箱后,一人影慢慢钻了出来,看了看四周,漆黑一片,静寂无人,猫腰起身往楼下走。 摸黑一直走到一楼,他轻手轻脚走到米柜前,探头见后院的灯已经熄了,才进了米柜,自怀里取出一个白色布包,抓了里面的药粉往米里撒。 这是上次苏成给他的,没用完,他一直偷偷藏着。 上次已经得逞,本不用再下第二次了,只是今日发赏银的事让他心中生怨,所以干脆将剩下的巴豆粉再撒进去,报复商行。 「不给我发赏银,老子就让你损失更大!」 他冷哼一声,抓着巴豆粉抖在米中,刚要去抓第二把,突然周围大亮,无数人手持火把涌过来,将米柜团团包围。 一楼被照的灯火通明,潘小眼前刺目的光线一闪,双腿哆嗦,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苏九和长欢站在众人前面,后面跟着几个商行里的管事,周围都是商行的伙计,愤恨的盯着潘小。 「老大,你说的对,下毒的人定是宵小之辈,心胸狭窄阴毒,得不到赏银就还会对商行使坏,果然!」长欢冷笑一声,上前将潘小手里的布袋子拿了过来,看了一眼递给苏九,「的确是巴豆粉!」 「吃里扒外的东西!现在就抓你去见官!」一管事怒声骂道。 「九爷、欢爷!」潘小浑身哆嗦着爬过来,砰砰磕头,「小的一时糊涂,小的知错,求九爷饶命!」 一边说着,啪啪给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 苏九半蹲下身去,清颜冷澈,拿着那布包问道,「谁让你做的?」 被众人冷眼看着,加上夜里冷森森的火光,潘小浑身生寒,忙跪伏在地上道,「没人指使小人,是小人恨行里管事没给小的发赏银,心生怨恨,才一时糊涂、啊!」 他话音为落,手臂上突然一阵剧痛,抱臂倒在地上。 苏九一把将他拎了起来,眉宇间染着煞气,「下午发的赏银,短短一两个时辰你从哪弄的巴豆粉?再不说实话,我直接废了你!」 潘小心胆俱裂,痛声大叫,「我说!我说!是我们苏大掌柜叫小人干的!」 惶恐之下,潘小顾不上许多,一下子喊了出来。 苏九早已经知晓,今夜只是为了抓个现行罢了,此时听到他说出苏成自然也不意外,冷笑一声,吩咐道,「来人,把他关到后院去!」 「是!」几个伙计上前,用绳子把潘小捆了,压着往后院走。 「九爷饶命!」 「欢爷!」 潘小一路哀嚎求饶,之后惨叫了一声,似被行里气愤的伙计打了。 …… 次日,刚到巳时,苏成苏兴两兄弟都被请进了商行。 两人被引到三楼的小厅里坐下,左右却不见人。 苏兴皱眉问道,「大哥,你可知今日找我们来何事?」 苏成目光闪烁,讪讪一笑,「我怎么会知道,大概有什么事要通知咱们吧!或者年中要发分红?」 「大哥说笑了,这商行有没咱们的份,怎么可能给咱们发分红?」苏兴端着茶盏咧嘴一笑。 苏成瞧着四周,默然不语,心思急转。 商行出事已经多日,纪府没报官,似乎也没追查,只花了银子将事情压下去了,不可能是因为此事。 这样想着,苏成心里稍稍安稳下来。 两人正胡乱猜测,长欢一身淡蓝色锦袍,缓步走进来。 苏家两兄弟忙起身,恭敬道,「欢爷!」 苏家在商行里舖货也已经有几个月,经常和长欢打交道,自然已经熟悉。 长欢少年初成,身材修长,面如美玉,俊颜带着点笑,俊逸风流,在主位上坐了,淡声道,「两位可知今日为何招两位掌柜过来?」 苏成两兄弟对视一眼,笑道,「实在是不知,还请欢爷明示!」 「不知?」长欢脸色突然冷下来,吩咐道,「把人带进来!」 苏成两人一怔,倏然转头,见两个伙计压着一人走进来,砰的一声扔在地上,被带进来的人正是潘小。 苏成脸色顿时一变。 压人进来的伙计手里拿拿着装巴豆粉的布包,一同扔在地上。 「苏掌柜可认识此人,此物?」长欢淡声问道。 苏兴愣怔的看着,问道,「这是什么?」 转头看向他大哥苏成。 苏成干干一笑,「这人我到是认识,是我铺子里的伙计潘小,只是这布袋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潘小昨日将袋子里的东西撒在商行的米袋里,被行里的管事和伙计抓个正着,他说是苏掌柜让他这样干的。苏掌柜有何话说?」长欢俊眸阴郁,和苏成两兄弟比起来尚还年幼,但是浑身散发的气势,不容人忽视。 苏成脸色一僵,狠狠的瞪了潘小一眼,忙解释道,「欢爷休要听他胡言乱语,我绝对没有让他做过这种事!」 长欢看向跪在地上的潘小,「你来说!」 潘小不敢看苏成的脸色,瑟瑟道,「是、是苏掌柜让小人做的!」 「放屁!」情急之下苏成爆了一句粗口,抬腿一脚踹在潘小身上,「你这混帐,敢冤枉主家,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长欢也不阻止,气定神闲的看着苏成恶狠狠踹打潘小。 潘小往前爬了两步,砰砰磕头,「欢爷,小人说的是实话,欢爷救命!」 长欢抿着茶,唇角笑意微冷,「苏掌柜不必激动,昨晚潘小在米袋里下毒是所有人看着的,你们若不承认,我只好报官了!」 「欢爷明鑑,本掌柜起誓,昨晚绝没有指使潘小去商行里的米袋里下巴豆粉,我是冤枉的!」苏成忙辩解道。 长欢眸子一眯,「苏掌柜如何知道这布袋里是巴豆粉?」 从潘小进来,布袋被扔在地上,任何人没说过布袋里是什么。 苏成一怔,面上带了慌色,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我、我、」 第124章 宫中密事 苏成在那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苏兴看了这半晌几乎明白了,前几日商行里米出了问题原来是他大哥所为。 只是他却不明白,苏成为何要这样做? 苏家绸缎柜和他家的茶柜一样都很挣钱,他这样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说不定还会牵连到他们茶柜上,想到这不由的暗暗发恨! 「苏掌柜!」长欢自主位上走下来,一步步逼近,眸子冷鸷,「为何指使潘小在米袋里下巴豆粉,坑害商行?」 苏成面露慌色,在长欢森冷的气息下,不由的后退一步,「没、我没有!」 「苏掌柜还不承认,那我现在就报官,让官府来查,到时候可能不是打一顿板子的事儿了!」长欢冷冷道了一声,转身欲叫人。 潘小爬过来,跪在长欢脚下磕头,哭求道,「欢爷千万别报官,小的能说的都说的,您要小的做什么小的就做什么,求您千万别报官!」 苏成也忙拦住长欢,讨好道,「欢爷,别!有事咱好商量,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纪府少夫人的叔父,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咱别把事情闹大!」 长欢冷笑一声,「若不是看少夫人的面子,凭苏掌柜做这种陷害商行的事,你以为我还会和你在这里谈判?」 「是,是!」苏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将长欢让在座位上,尴尬道,「此事,的确是、是我交代的,是我糊涂,鬼迷心窍!」 长欢直直的看着他,「苏掌柜和咱们商行无冤无仇,为何要下巴豆陷害商行?难道到了现在还不肯说幕后指使之人?」 「没有人指使!」苏成一口否定,转着眼珠道,「是我嫉妒咱们商行生意红火挣的银子多,才一时糊涂!」 「苏掌柜若不肯交代幕后之人,那我只有报官了!」长欢冷冷道了一句。 「欢爷,就算您报了官,到府尹大人那,我也是这样说,没有人指使我,就是我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做了糊涂事!」苏成抬手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我欠打,您要不解气也亲自动手打我几巴掌。」 苏成本已经年过四旬,算是长者,如今却全然不要脸面了! 长欢淡淡的看着他,「既然苏掌柜已经承认事情你做的,那便没什么说的了!麻烦和苏二掌柜,将货物撤出商行吧!」 「啊?」苏成一下子呆在那,惊慌道,「这怎么可以!事情已经过去了,欢爷就不要追究了!」 说着,忙掏出一张银票往长欢怀里塞,「欢爷饶了咱们这次,以后我保证不会再这样!」 长欢抬臂将他的手挥开,坐在主位上,没有半分回旋之地,「今日晌午商行关门之前,两位掌柜自己将货物清走,否则,我只能派人把东西都扔出去!」 「别!咱们再商量商量!」苏成此时才真正害怕起来,毕竟商行里的货柜是他现在的摇钱树,怎么肯轻易放弃。 一直没说话的苏兴见果然把他们家也牵扯进去了,狠狠瞪了苏成一眼,起身过来,堆笑道,「欢爷,您看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大哥做的错事,对不起商行,可是我没有啊,您不能把我也一起赶出去啊!」 长欢脸色冷淡,「未免再有这样的事发生,纪府已经传下话来,不许再将货柜租给外人,所以两位尽快收拾吧!」 说罢,长欢起身往外走。 「欢爷,这不公平啊!」 「欢爷,咱们商量一下!」 「欢爷!」 两人忙追上去,却被长欢身边的随从拦下来,态度冷淡,「两位掌柜不必纠缠了,按欢爷说的办吧!」 两人一脸颓丧之气,重重一嘆。 苏兴满目恨色,埋怨道,「大哥,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现在惹恼了纪府把财路断了,都怨你!」 苏成脸色青红,紧紧皱眉不语。 长欢回了书房,苏九正坐在椅子上嗑瓜子。 长欢过去给她剥瓜子,道,「苏成不肯交代是朱和城指使他做的,不如我们报官吧!」 苏九吐了一片瓜子皮,冷声笑道,「就知道他不会说!」 如今苏成好容易靠上朱家这颗大树,就算是丢了在商行里的货柜,他也不可能把朱和城供出来。 一来怕失去朱家庇护,二来,得罪了朱和城,那就不仅仅是没银子赚的事了。 所以苏成不招,也在苏九意料之中。 「报官也没用,他不会说的!」苏九大眼睛转着,挑眉笑道,「就算报官,也不是现在!」 次日,苏九便听说苏成和苏兴两家打起来了,在大街上打的甚是热闹。 昨日撤货柜的事,苏兴是弟弟,心里虽然有怨,但也不好说的太过,回去和自己夫人一说,苏兴的媳妇曹氏顿时便不乐意了。 好容易在商行里赚了点钱日子好过了一些,如今因为苏成偷偷使坏,被连累的又把这赚钱的买卖丢了,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曹氏次日一早便找到苏成的绸缎铺,嚷着要苏成家赔偿他们的损失。 她大嫂张氏也不是善茬,两人越说越多,越吵越急,当街便扭打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听出来点门道,知道清誉商行粮食出问题的事是这两家陷害的,看着两家打架,只觉得解气。 苏成也觉得这件事最后有些憋屈,摆酒请了朱和城,将自己如何被伙计出卖,如何被商行管事威胁,却咬紧牙关没将朱和城供出来。 紧接着又道连累了苏兴,弟媳上门闹事,打了一仗的事说了一遍。 说完连连嘆气。 朱和城瞭然,拿了两张银票,「这是四千两银票,贤弟和苏兴兄弟一人一半,算是为兄对你二人的一点补偿!」 见了银子,苏成立刻眉心一展,眉开眼笑,嘴里却谦让道,「怎么好意思让兄长破费?」 「贤弟收着便是,为兄的一点意思罢了!」 「那,那我就厚脸收下了!」苏成忙将银票揣起来,起身给朱和城敬酒。 清誉商行的米一出问题,最近朱家粮铺的生意的确好了不好,朱和城心里高兴,和苏成也喝了几杯。 银子他有的是,搞垮清誉商行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苏成回去以后,找到苏兴,把银子给他一分,两人高兴的又结伴去逛花楼了。 听说春花楼来了新姑娘,不到天黑就去了。 一进门,两人出手大方,挥金如土,老鸨见了银子高兴,立刻招了楼里两个新来的姑娘伺候两人饮酒作乐。 一直喝到亥时末,两人喝的大醉,带着姑娘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天已经大亮,春花楼却消寂下来,楼里冷酒残烛,恩客已走,姑娘们刚刚入睡。 门打开,朱质一脸黑气的走进来,径直往楼上走。 「呦,朱公子您怎么才来!咱们凤娇姑娘直直等了您一个晚上!」老鸨打着哈欠迎上来,脸上胭脂白粉揉在一块,像是做了一个假面具糊上去的,一笑便似要掉下来。 朱质哼了一声,往玉凤娇房里走。 他在春花楼里呆了几日,身上的银子花净了,昨晚本想回府取点银子,没想到遇到朱和城,银子没拿到,又被骂了一顿。 此时他心情烦闷,又怕老鸨又要追讨银子,只加快脚步往房里走。 老鸨看着他逃似的背影,不屑的瞥了一眼,准备回去再补个觉。 这边朱质进了房,见床帐还放着便知玉凤娇还没醒,正要过去唤她亲热一番,目光落在床下猛然一惊。 床下放着一双男人的靴子! 盛京的人皆知玉凤娇是他朱大公子的人,竟然还有男人进玉凤娇的房,朱质顿时暴怒,大步上前,一把将床帐掀开。 只见床上玉凤娇衣衫暴露的躺在床上还睡着,外侧趴着一赤身裸体的男人,面朝里,两人都正呼呼大睡着。 朱质气的浑身发抖,一脚踹在男人身上,「敢上我的女人,我打死你,打死你!」 床上男人猛然惊醒,一下子从床上滚下来,睁眼看着发怒的朱质还茫然的不知发生了何事,被踹的身上疼痛,只不断的往床帐下躲,「这、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床上的女人也醒了,看到躲在床帐后赤身的男人,猛然尖叫,扯了被子盖在身上,问朱质道,「他是谁?怎么会在我房里?」 「贱人,我不过一晚上没来,你又接别的男人,果真婊子翻脸无情!」朱质痛骂了一声,转身又去打床上的女子。 女子被打的痛声惨叫,地上的男人忙趁机找了衣服穿上。 玉凤娇又冤又恨,被男人打了 几下,猛的往床柱上撞去,大哭道,「我何时背着你接客,你若不信我,我便只好一头撞死!」 朱质听着这话另有隐情,一把抓住她头发,厉声喝道,「你就是死,也要给我解释明白!」 女子掩面痛哭,「我都不明白,又怎么向你解释明白?」 此时地上的人胡乱穿好衣服,忙往门外遛, 被朱质怒声喝住,「站住!」 朱质上前,一把抄住男人的肩膀往后一拽,顿时一怔,「苏成?」 苏成两兄弟这几个月和朱和城走的近,朱质见过一两次,自然认识。 苏成尴尬一笑,忙解释道,「朱公子,误会,都是误会!我昨日喝醉了酒,可能走错了房,但我绝对没对玉姑娘如何!」 两人脱的精光,又在一个床上睡了一晚,说没发生什么鬼也不相信啊! 朱质怒从心起,挥拳打在苏成脸上! 苏成重重挨了一拳,一下子撞在门上,惶恐之下,夺门而逃。 朱质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怎么肯放过他,追上去,抓住后领,用力的往地上一摔,骑上去便开始暴打。 两人在走廊上厮打起来,春花楼里的下人纷纷涌过来看热闹,刚要睡觉的老鸨跑过来,惊声喊道,「哎呦,这是怎么说了?怎么好端端的打起来了?」 朱质年轻,力气也大,很快便将苏成打的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只哀声惨叫。 楼里越发越热闹,苏兴被吵醒,过来跟着看热闹,见被打的人是自己哥哥,也不没看清打人的是谁,上去也加入战斗。 三个人从二楼一直扭打到一楼,打的血肉模糊,鞋子和衣服齐飞,全然不顾了脸面,连女人打架用的抓、挠、扯头发全部都用上了。 拉架的人上不去手,只得围在一旁看热闹,睡觉的姑娘也不睡了,站在二楼栏杆前往下看。 老鸨则不停的指挥喊叫, 「哎呦,我的官窑青花瓷,可值好几十两银子呢!」 「快、快把我的翠玉屏风拿走!」 「茶碗,花瓶都赶快拿的远远的!」 …… 此时春花楼的门一开,进来一胖一瘦两个妇人,正是苏成和苏兴的媳妇。 苏成两人晚上都没回家,张氏和曹氏听说他们来了春花楼忙气势汹汹的来找,一进门看到这样的场景,顿时都愣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氏愣怔问道。 旁边一人忙道,「看不出来吗,这三人为了争姑娘,打起来了!」 「苏成,你个挨千刀的,嫖妓就算了,还为了贱人和人争风吃醋,我跟你拼了!」张氏喊了一声,冲上去,对着苏成噼头盖脸的就打。 曹氏也气疯了,冲上去也跟着打。 苏成一把将张氏甩开,头发散下来,衣服被扯掉,脸上更是挠的一道道血痕,狼狈不堪,急怒道,「你疯了是吧,别人打我,你不帮忙,还要打我!」 张氏一看苏成被打的鼻青脸肿,又生了心疼,转身一看打人的是朱质,气急攻心下,口不择言, 「朱质你个没良心的,我们家老爷帮着你老子往商行里下巴豆粉,害的我们家丢了商行里的货柜,你还敢打人,有没有天理?」 苏成一听,吓了一跳,忙去捂张氏的嘴,「闭嘴!」 曹氏听了,立刻喝骂道,「原来你们家给商行的米下巴豆粉是大哥和朱家串通好的,害的我们一起跟着遭殃!朱家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必须分给我们一半!」 朱质气喘吁吁的在一旁听愣了,其他看热闹的人更是听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 苏成大急,喊道,「苏兴,还不拦着弟媳,胡说什么!」 苏兴哦了一声,忙去拉曹氏。 曹氏哪肯依,撒了泼的喊叫,要苏成家把朱和城给的好处拿出来补偿他们的损失。 苏兴拉不动她,忙道,「别说了,银子给了,给了两千两银子!」 他话音一落,人群里突然挤出来几个衙役捕快,还有清誉商行的管事。 正吵闹的一群人顿时静了下来。 捕快道,「清誉商行告苏成在商行的米袋里下巴豆粉,陷害商行,方才你们的话本捕快都听到了,跟我们去府衙走一趟吧!」 苏成本就被打的头晕脑胀,此时听了捕快的话,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进了府衙,林府尹升堂,捕快和商行的管事将在春花楼里听到的一说,不必用刑逼问,苏成便全招了。 林府尹立即派人去把朱和城叫来,当堂对质。 朱和城知道出了事,装病不去公堂,等衙役一走,立刻让人备马车走另一条路去了府衙,直接进后门,在花厅里等着林府尹。 片刻后林府尹从前面回来,朱和城立刻起身迎上去,谄媚笑道,「林大人!」 林府尹嘆了一声,「朱兄,你好糊涂!」 「是、是,此事是我疏忽。还请大人从中帮忙周旋!」朱和城尴尬笑道。 「只怕本官也帮不了你啊,苏成和那个下巴豆粉的伙计都已经招供了,现在被押在班房里,人证物证俱在,商行里的人又咬的紧,你要本官如何帮你?」林府尹嘆了一声。 朱和城将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面上带着谦卑的笑,「大人只判苏成胡乱攀咬就是了,反正他也没有证据说是我指使他干的。」 林府尹瞥了一眼那银票,面露难色,「苏成招了是你,本官若硬要维护恐怕也说不过去啊!」 朱和城又拿出一张银票和方才那张叠在一起,往林府尹面前一推,「只要大人肯通融,此事定有回旋之地。」 林府尹淡淡笑了笑,思忖一瞬,道,「这样吧,你继续装病不来公堂,出点银子给商行里做个补偿,然后我出个公告,还清誉商行青白,想必商行的人讨到了说法也不会追究了!」 苏成定罪,朱和城出银子,两人也算都受了惩处,也算给清誉商行一个交代。 朱和城想了想,「是,就依大人之意。」 两日后,苏成和潘小一人挨了五十大板被放回去,林府尹将朱和城补偿的五千两银子给商行,另外在城中贴了公告,写明清誉商行米出问题的事是苏成故意陷害,打五十大板以做惩处,还商行青白。 百姓看了,愤怒不已,尤其是那些被坑的百姓,纷纷涌进苏成的绸缎铺,将店铺给砸个精光。 张氏阻拦不了,只会坐地大哭。 苏成受了五十大板,本就疼痛难忍,如今替朱和城顶了罪,还被砸了店,声名尽毁,苦闷难言,着实大病了一场。 而之前和他称兄道弟的朱和城也同他断了来往,甚至派人来将之前取的五袋粮钱都要了回去。 苏成上门拜访,几次都吃了闭门羹,心中渐渐明白,自己是被朱和城利用了,越发的愤懑。 那是后话,且不提,告示贴出来,苏九便知,林府尹被朱和城收买了。 是夜,苏九和纪余弦在书房里聊起此事,苏九心恨难平,「便宜了姓朱的,这次饶了他,再敢惹小爷,半夜我直接闯他家去,剁了他的手!」 纪余弦把她抱在怀里,捏着少女气鼓鼓的脸,薄唇噙笑道,「别气,朱家在盛京城里根深蒂固,不是那么容易能扳倒的,我们慢慢来!」 苏九点了点头,虽然没把朱和城揪出来,但是还了商行青白,又得了银子补偿,他们也不算太亏。 躺在纪余弦胸口上,苏九嘆了口气,「之前你不让我招苏家兄弟入商行,果然是对的,是我大意了!」 纪余弦低头亲了亲少女的眉心,目光温润,「没关系,总要你自己走过的路,才会记忆深刻。这样也好,苏家的人总不会再厚着脸皮来烦你了!」 「再敢来,我一脚踢出去,这一次绝不心软!」苏九气道。 纪余弦笑了一声,细密的吻落在她眉梢眼角,轻笑道,「夫人只需对为夫一人心软就好,其他的人,都不需要!」 暧昧亲昵的呼吸喷在脸上,苏九身子渐渐软麻,清眸含波,凝着男人妖娆俊美的面孔,低声道,「这次你又帮了我!」 似乎每一次出事,纪余弦都会不着痕迹的帮她解决,她现在甚至怀疑,自己若离开了他,就变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是夫人自己厉害!为夫只帮了一点小忙而已!」 男人炽热的吻在她耳边徘徊,苏九微微仰头,双手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呼吸微急。 苏九身上只穿了薄衫,男人手探进去,四处撩拨点火。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竹影婆娑,急乱的打在窗棂上,苏九觉得自己也似陷入了旋风中,身体变成了风里的落叶,渐渐不受自己控制。 她在这狂乱中勉强保持几分清醒,抓住男人往下的手,随口问道,「这两日经常来府里的上官呢,怎么没见他?」 纪余弦凤眸流媚,微微一眯,张口咬在她粉唇上,「问他做什么?」 苏九抿了抿唇,「随便问问,他和春花楼的金铭姑娘是什么关系?」 因为苏成和朱质的事都发生在春花楼,苏九知道是纪余弦和上官云坤有意安排的,便对春花楼也略略了解了一下,发现上官云坤和里面一个叫金铭的女子关系似非同寻常。 上官云坤是纪府负责江南生意的大管事,偶尔回京,都是为了此女子。 可苏九又不解,他若喜欢那个女子,为何不替她赎身? 怎么会让她流落在青楼中? 纪余弦唇角勾了抹幸灾乐祸的浅笑,低低道,「之前上官浪荡,伤了金铭的心,人家不要他了!」 苏九恍然,原来如此! 「所以他见不得人家恩爱,下次他再来,我们亲热给你解气,好不好?」纪余弦宠溺的吻着她下巴。 苏九知道纪余弦说的是上官云坤上次说她是毛贼的事,要给她报仇。 抿唇一乐,苏九睨着男人,「我发现纪长公子比我还要爱记仇!」 纪余弦轻笑,不置可否,抱着她起身,「夜深了,夫人,咱们去睡觉吧!」 「只睡觉,不许闹我!」苏九趴在他肩膀上严肃抗议。 「你睡你的,我闹我的!」 「我怎么睡?」 「那我们都不睡了!」 「纪余弦!」苏九怒喊。 「叫夫君!」男人伸手拍在她屁股上。 出了书房,夜风拂来,吹走了一天的燥热,清凉舒爽。 苏九也没了反抗的力气,在他耳边低声商量道,「那只亲一下,别让我给你、」 苏九脸上一红,没再说下去,只更低的声音道,「手酸!」 「那亲哪里?」男人性感的声音沁在夜色里,微微的哑,努力克制什么。 苏九脸更红,似醉酒后,酒气从眼睛里一直蔓延到耳根上,她身子软了软,没出声。 纪余弦脚步愈急,披着满身月色,大步进了卧房。 …… 又下了几场雨,进了七月,早晚的时候,天气已经有了凉意。 过了中元节第二日,夜里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玉壶山被大雨浇灌,水若洪流一般从山上滚滚而下。 山脚下除了白花花的雨色,到处一片漆黑,唯有赵家的院子里还亮着灯,在大雨中似海上漂浮的纸灯,随时都会被浪头扑灭。 哗哗雨声中,隐隐听到女子痛苦的呻吟声,一声比一声 悽厉,随后又被大雨淹没。 男人在堂屋里急的团团转,嘴里不断的嘟囔,「怎么办,怎么办?」 妇人从里屋出来,满脸惶急,「看来今夜就要生了,可是下这么大的雨,怎么去找产婆?」 男人听着女人的叫声,紧张的脸色发白,惶恐道,「俺去找产婆!」 说着就要找蓑衣穿在身上。 妇人一把拦住,摇头道,「不,升儿,你不能去!这么大的雨,天又黑,山路被水都淹没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就活不了了!就算你找到产婆家里,下这样的雨,人家也不能来啊!」 男人一下子蹲在地上,急的双手抱头,「那怎么办?」 妇人回头看了一眼西屋,皱眉摇头,「这是命!能不能生下来,是她的命,也是咱们家的命!」 「娘!」男人站起来抓住妇人的手臂,「她不能有事,俺媳妇和孩子要是没了,俺也活不了了!」 妇人紧紧皱着眉,听到屋里女人喊的都快没了力气,一咬牙,吩咐道,「你赶紧再去烧点热水,我给她接生!」 「好、好!」男人点头如捣蒜,应了声,冲进厨房里。 妇人掀帘子进了西屋,床上女人发丝凌乱,满身的汗,痛苦的扭着身体,见到妇人,一把抓着她的手,大声喊道,「救我,求你救救我!」 「放心,娘和升儿都在,你不会有事的!」妇人用布巾给女子擦了擦身上的汗,撩开被子看了一眼,顿时一惊,喊道,「快了、快生出来了!」 「用力,再用点力!」妇人慌张的给女子抚胸打气。 「啊!」 女子咬牙使劲,额上青筋暴出,痛声惨叫。 足足半个时辰,只听「哇」的一声盈儿啼哭,在大雨中远远传开。 堂屋里的男人猛然冲进来,嗓子因为紧绷有些哑,「娘,生了吗?」 妇人高兴的用被褥将刚刚出生的孩子裹起来,喜极而泣,「生了,生了,是个男娃,你当爹了,咱们家也有后了!」 男人高兴的几乎跳起来,看了看妇人皱巴巴的孩子,走到床边,握着女子的手兴奋的语无伦次,「生了,媳妇、受苦了!」 灯火昏暗,窗外风雨呼啸,女子脸色惨白,虚弱的睁了睁眼,解脱似的吁了口气,双眼呆滞的看着妇人怀里的婴孩。 妇人将孩子抱过来,凑到女子床边,笑道,「看看,多好看!」 男人高兴的嘿嘿傻笑。 女子看了一眼,心中复杂难言,这是她的孩子? 她真的和一个村野山夫生了孩子? 恍惚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正从阜阳准备入京,嫁入纪府,从此荣华富贵,一生享用不尽。 母亲告诉她,她就是苏月玖,属于苏月玖的一切,从那天起,都是她的! 她那样高兴,拥有所有怀春少女的一切幻想。 听说纪家富可敌国,金银珠宝无数。 听说纪长公子俊美,天下无双,盛京无数女子为之倾倒。 …… 而不久的将来,这些都属于她,就像苏月秋不见了以后,她的首饰和衣服,父母的宠爱全部都属于她一个人。 她以为,她会一直这样幸运。 可是短短一年,她为什么会到了这里,躺在冰冷破旧的床上,为一个穷人生了孩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无比的绝望! 厌恶的看了一眼正高兴的母子,女子虚弱的闭上眼睛。 唯一的希望就是,生了孩子以后,男人真的能履行承诺,帮她给阜阳送信。 也许她还能做她的大小姐,还能得到本应该属于她的一切! …… 上次的粮食事件之后,商行里恢复之前的红火,苏九又像之前一样在纪府和商行中间来回奔波。 乔安每到沐休便去商行里帮忙,每逢十五和月底大炮回来,阿树也从镖局里过来,几人放下所有的事聚在一起喝酒,喝多了互相扯皮,似乎还是在伏龙帮里。 第二日,又各自忙各自的事,日子过的充实而忙碌。 苏九一直都没再见过萧冽,时间久了,好像这个人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偶尔苏九去清源酒楼那边,站在楼顶上,想起从前和萧冽在这里吃火锅喝酒,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两人互相隐瞒了身世,本以为说开之后还能和之前一样的做朋友,没想到还是生了嫌隙。 苏九掏出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玉佩,看到上面的字,不由的嗤笑一声。 上面明明写了一个冽字,如果之前她认字的话,大概一早便知道他叫萧冽,是睿王了。 他是三皇子,地位尊贵的睿王,若不刻意,和她自然没有没有交集。 他不在来酒楼,这玉佩也不要了吗? 苏九深吸了口气,将玉佩重新放好。 他帮了她很多,她总想着以后有机会能报答他,看来也没有机会了! 然而苏九刚刚嘆息一番,上天似是知道她所想,第二日宫里便来了人,接她入宫去见萧太后。 想着也许能见到萧冽,苏九这次很高兴的上了马车去了。 路上人多,耽误了一些功夫,进了福寿宫后,掌事姑姑将苏九带到偏殿,恭敬道,「太后等少夫人等的久了些,方才喝了药睡着了,还劳烦纪少夫人在此等候片刻!」 苏九点头,「没关系,我等一会儿就是!」 掌事姑姑淡淡点头,吩咐宫人端了茶点来给苏九。 众人退下后,苏九在偏殿里等了一会无聊,出了殿往外走。 一宫女上前,「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喝多了水肚子胀,熘达熘达顺便找个茅厕,你不必管我!」苏九清声道。 「是,少夫人请自便!」小宫女退到一旁。 苏九沿着蜿蜒的游廊渐渐走远,穿过一个月亮门,见前面是一处花园,古槐沖天,凉阴撒地,太阳正烈,苏九看着园中凉爽,抬步走过去。 一进园子,果然觉得清爽不少,四周尽是奇花异草,假山嶙峋,青石小径穿自林荫中穿过,曲径通幽。 一直走到园子中间,有一个荷花湖,周围铺着各种颜色的石头,甚是好看。 苏九见有乌龟趴在石头上晒抬头,觉得有趣,跑到旁边的假山下去瞧。 那乌龟怕人,苏九一过去,立刻将脑袋缩进龟壳里不出来了。 苏九正要找个树枝逗它,突然听到假山后似有人过来,开始以为是宫人,苏九没在意,直到听到喁喁情话,才微微一愣,透过假山的缝隙往对面看。 对面果然是一男一女,男子穿着湛蓝色绣蝠纹锦袍,面容英俊,只是略长的眸子带着轻浮之气,正搂着怀里的女子亲热。 苏九目光落在女子身上,觉得有些眼熟,待仔细想了想,顿时一怔。 这女子她在萧太后那里见过,正是宫里的妤昭仪,纪府的小姐,纪妤。 女子穿着浅蓝色金线勾花宫装,堆云的墨发上戴着紫玉连枝钗,一双眸子寐含春水,肤若凝脂,和男人四唇相贴,吻的如痴如醉,忘乎所以。 这男人难道是皇上? 不对啊,皇上已经有萧冽那么大的儿子,怎么可能看上去才二十多岁? 那纪妤在背着皇上偷情? 苏九倒吸了口气,眼睛里满是趣味,再次向着对面男人看去。 能随意进出皇宫,还敢在宫里和宫妃偷情,会是谁? 宫里除了太监只有皇上一个男人,大臣不可能进内宫,能进来的只有、皇子! 那这位是大皇子豫王还是二皇子昭王? 儿子同自己老子的老婆偷情! 苏九越想越觉得心惊。 ------题外话------ 新的一个月了,十二尽力继续万更……要抱抱,要举高高!(要是哪一天没万更,就是十二去浪了) 第125章 撞破姦情 苏九在这边正胡乱猜想,只听假山对面传来男女的对话。 「听宫人说,昨晚父皇歇在你宫里?」男人手探进女子衣服内,轻挑的声音带着醋意。 女子半眯着眼睛,「嗯咛」娇喘一声,妩媚笑道,「怪不得一来便猴急的把人家带到这来,原来是醋了!」 男人一把将女子的上衫退下去,在她胸前雪白的肌肤上落下串串印记,「是,本王恨不得将你藏起来,不让任何男人看!」 女子扶着男人的肩膀仰头娇笑一声,「只会醋我,你在府里同那些姬妾欢好,怎还来怪我?」 「本王心里只有你一人,就算上她们的床,心里想的人也是你!」男人粗喘道。 女子听了心里高兴,嗔道,「放心吧,皇上昨晚心情不好,并没做什么,让我给他揉了一会肩膀,便直接睡了!」 「那你呢?想没想本王?」男子轻笑问道。 「还用问,我恨不得日日和你在一起!」女子娇羞道。 「在一起做什么?」男人声音淫邪。 女子捶了他胸口一下,「又贫嘴!」 两人又抱在一起亲了一会,男子问道,「我父皇为何心情不好?」 「听说徐州那边受了灾,百姓在闹饥荒,甚至有人趁乱起义,听说那边还写了万民请愿书,被徐州太守压了下去!」女子压低了声音道。 「徐州太守的事是谁透漏给父皇的消息?」男子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现在皇上最发愁的是派谁去赈灾?」 男子眼睛一转,思忖一瞬,问道,「父皇可有了去赈灾的人选?」 「没有,所以皇上才烦心,听说之前派了一位钦差去,赈灾的粮食发下去了,可饥荒并未缓解,到有越赈越乱的趋势,皇上怀疑是有人从中贪污了赈灾的粮食。」 「父皇还说了什么,有没有怀疑我?」男子急忙问道。 「怀疑你什么?难道派去的那位钦差是你的人?」女子挑着声音试探的问道。 男子讪讪一笑,「是同本王关系不错,但他去赈灾的事和本王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怕什么?」女子嗔笑道。 「本王不是怕父皇听了小人谗言胡乱猜疑吗?」男人亲着女子的娇唇,低低道,「父皇那里有什么动静,一定要立刻告诉本王。」 「知道了!」女子道了一声,偎进男人怀里,低喘出声。 这边苏九听的正起劲,突然手臂被人一拽,她吓了一跳,方要转身,嘴猛然被捂住,身体也被人圈住后退一步。 抬头,见是萧冽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体将她笼在身下,一双长眸清俊如旧,对着她轻轻摇头。 苏九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萧冽的手凑到那个假山缝前,手指了指对面。 萧冽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正看到对面抱在一起拥吻纠缠的两人,眉头一皱,墨眸中闪过一抹冷冽,拉着苏九的手离开假山。 两人远离假山,一直走到林子里,萧冽才放开苏九的手,淡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苏九道,「太后招我进宫,我来了后太后又睡着了,我等的无聊,出来找茅厕!」 又是找茅厕,这丫头就没有别的藉口了吗? 萧冽冷眸缓了些,沉声道,「今日看到的,不要对任何人说,即便是纪余弦也不可以,知道吗?」 见萧冽的神情似并不太意外,似乎一早就知道,苏九问道,「那男人是谁?」 萧冽顿了一下,才道,「我兄长,昭王。」 果然! 苏九眼珠一转,试探的问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他们两人、」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总之记住我的话,不要对任何人讲,等一下出了这园子,甚至不要告诉别人你来过这里,知道吗?」萧冽郑重道。 苏九见他神色严肃,点头道,「好,我不说!」 她突然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萧冽也比她了解的复杂的多,他明知道自己父亲的妃子同他兄长有苟且,却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定力,也非常人所能。 萧冽长眸深邃,凝着少女精緻清卓的面孔,有些被努力压制下的东西在心底最深处又开始蠢蠢欲动,忙将目光微微滑开,淡声道,「听说前几天你商行里出了事,解决了吗?」 「嗯,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萧冽轻轻点头。 「朱和城在盛京有他稳固的势力,比你想像的更复杂,最好不和和他有过多交往。」男人俊颜寡淡,声音却不自觉的带了关心。 苏九挑眉,「你怎么知道幕后的人是朱和城?」 林府尹的公告上写的明明只有苏成一人。 萧冽一怔,长眸中闪过一抹狼狈,不愿承认自己在暗中关注关于苏九的事,转过头去淡声道,「盛京就这样大,有什么事能瞒的住!」 「是!」苏九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朱和城、 萧冽眉头一皱,似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苏九,忍不住道,「还有、小心纪余弦!不管你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要过分的相信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什么意思?」苏九皱眉,不明白萧冽为什么会从朱和城突然说道纪余弦,和纪余弦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任何人都不要完全相信!」萧冽淡声道。 苏九不解的看着他,想要问清楚,萧冽却似不愿再多说,只道,「我皇祖母应该已经醒了,你过去吧!」 「哦!」苏九点了点头,沿着小路往园子外走。 萧冽从后面跟上来,似也要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花园,苏九走了两步,回头见萧冽又跟了上来,疑惑的看着他。 萧冽俊颜上滑过一抹窘迫,轻咳一声,「我想起今天还没给皇祖母请安,和你一起去福寿宫。」 苏九抿唇笑了笑,边走边道,「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以后都不理我了呢!」 萧冽眸子一暗,垂眸不语。 一进福寿宫,掌事姑姑看到苏九,立刻走过来,道,「纪少夫人,您回来了,太后已经醒了,正找您呢!」 说着突然看到她身后的萧冽,忙请安,「奴婢参见睿王殿下!」 「本王来给皇祖母请安,正好看到苏姑娘迷路了,便带她一起过来,以后苏姑娘在宫里,记得派宫人跟着她。」萧冽气质矜贵,淡淡开口。 「是、是奴婢疏忽,慢待了少夫人,奴婢知错!」掌事姑姑忙惶恐道。 苏九挑了挑眉,睨了萧冽一眼,转瞬便明白,萧冽是她怕再乱走撞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或者被昭王发现对她不利,所以让宫人陪着她。 萧冽看她一眼,「苏姑娘,请吧!」 「嗯!」苏九颔首,跟着他往冬暖阁里去见萧太后。 萧太后刚醒,正坐在美人靠上喝参茶,看到苏九和萧冽前后进来,顿时笑道,「你二人怎的到一块了!」 萧冽将对掌事姑姑说的话又说了一边,温和笑道,「皇祖母头风可已经大好了?」 「好,你送来的药果然好,哀家只吃了两日便好了!」说罢看向苏九,「丫头,到哀家跟前坐。」 萧冽转头对着苏九挑了挑眉,让她过去。 苏九会意,坐在萧太后身边的雕花圆凳上,看着慈祥的老人,浅笑道,「太后好!」 「嗯嗯!哀家昨晚梦到你了,所以今日让人接你进宫来陪陪哀家!」萧太后慈和笑道。 「您梦到我什么了?」苏九扬眉问道。 「哀家梦到,你坐在那里弹琴,弹了一首哀家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非常动听,你还说桂花要开了,摘了桂花给哀家泡茶去燥!」萧太后想着梦里的情景,唇角噙着一抹笑。 苏九噗嗤笑了一声,这哪里是梦到她,分明是梦到苏月玖的母亲白靖柔了。 「丫头,你笑什么?」萧太后问道。 「太后你是梦到的我吗?你是梦见的白靖柔。」苏九直接道。 萧太后看向萧冽,摇头笑道,「你看这丫头,直呼她母亲的名讳,真是该打!」 苏九倒吸了口气,忙用手捂住嘴,心虚的转了转眼珠。 萧冽看着她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柔和,垂眸低低的笑。 掌事姑姑上前笑道,「白姑姑琴弹的好,纪少夫人得其真传定也琴技精湛,正好这里有琴,就让少夫人为太后弹奏一曲吧!」 萧太后含笑点头,「这个主意好,丫头,你就为哀家弹个曲子吧!」 萧冽轻轻蹙眉,他知道苏九根本不是白靖柔的女儿,自小从山匪窝里长大,怎么可能会弹琴,刚要想个别的理由为苏九挡过去,就见苏九已经起身,道了一声好,往琴架后走去。 他眉梢轻挑,好奇的看着她。 苏九跟着纪余弦学了几个月的琴,虽然谈不上精湛,但弹一首完整的曲子还是可以的。 她今日穿了一套苏绣月华锦衫,用墨绿色的丝线绣了一些荷叶的纹路,袖子做的略宽大,腰身却收紧,将她本纤细清瘦的身体衬的越发高挑轻盈,此时坐在那,如画的眉眼透着一股认真,宽袖拂琴,素手盈盈,美的若入夜后初升的月华,清透,明澈。 苏九轻轻挑弦,悦耳的音调自她手下散出来,悠扬轻快,如她本人一样清澈。 不是一般女子谈的伤春悲秋的曲子,曲调欢快,似淙淙小溪流淌过山林,一路奔流,携着风,淌过花草,映着白云蓝天,让人心情舒畅。 她竟真的会弹琴,萧冽眸子微深,目光凝在她精緻的侧颜上,越发浓稠。 萧太后听着,神色渐渐恍惚,低低喊道,「靖柔。」 萧冽闻声,微微一怔,眸底有一抹晦涩无声晕开。 一曲罢,苏九抬头一笑,「弹的不好,太后多担待!」 萧太后仰头轻笑,「你这丫头,说话真有意思!」 「是啊,少夫人性情洒脱,总让太后高兴,怪不得太后喜欢她!」掌事姑姑在一旁附和道。 苏九耸了耸肩,对着萧冽微一挑眉,模样俏皮。 萧冽垂眸掩唇一笑,那笑容却又多了抹自嘲,突然发现,自己之前想要远离苏九的努力,都白费了! 如今的他仿佛被人装在竹篓里的鱼,想要挣扎,头尾都在用力的摆动,却根本无法起身。 陪着萧太后吃了午饭,午后萧太后要午睡,苏九告退离开。 萧冽和苏九一起来的,为了避讳,不能再一起离开,只送她到福寿宫门处,想起今日撞到昭王的事,特意又嘱咐了她一番。 「我记住了!」苏九嫌他啰嗦,挥手道,「你去陪太后吧,我走了!」 「苏九!」萧冽忍不住又追上去一步。 「怎么了?」苏九停步转身,疑惑的看着他。 萧冽默了一瞬,淡淡摇头,「没事,路上小心!」 苏九弯唇笑了笑,「改日去酒楼里喝酒!」 「好!」萧冽幽眸深沉。 宫里的马车已经在等着她,苏九上了车,一路回纪府。 到了纪府门口,苏九下来,正好看到纪余弦正从外面回来,看到宫里的马车,转头看过来,眉头微微一皱。 苏九走上前,笑道,「好巧啊,你也刚回来!」 纪余弦拉过苏九的手,问道,「又进宫了?」 「嗯!」苏九随意的点了点头。 「见了谁?」男人凤眸微挑,淡声问道。 「自然是去见太后了,还有萧冽。」苏九突然想起撞到昭王和纪妤偷情的事,又想到萧冽吩咐的话,忍住没说。只是不知道万一有一日纪妤和昭王被皇上抓到,会不会迁怒到纪府? 想到这,苏九眼中多了一抹担忧。 实在不明白,昭王身为皇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他老子的女人? 还是真如萧冽所说,里面还有更多的隐情。 纪余弦面上波澜不惊,眸子里却染了一抹暗色,握着苏九的手紧了紧,噙笑道,「以后宫里再来人能推则推,不许再去了!」 苏九也隐隐觉得自己不该再进宫,一来因为昭王和纪妤的事,让她觉得似窥到了一个大秘密,而且很危险,二来,萧太后一直把她当做白靖柔,让她十分心虚。 苏九应下,纪余弦脸色才缓和了些,紧紧握着她的手往府里走。 次日乔安沐休,来商行里帮长欢整理帐册,休息时,将苏九叫到书房,称有事要商量。 苏九跟着进去,乔安倒了茶放在她面前,道,「大当家,我想去一趟徐州。」 「去徐州作何?」苏九问了一声,猛然想起昨日在宫里听到昭王和纪妤的谈话,徐州似乎在闹灾。 「徐州今年夏天泛了大水,庄稼颗粒无收,百姓房屋被沖走,流离失所,加上瘟疫,已经死了很多人。朝廷拨了两批赈灾粮下去,但是灾情仍旧在蔓延,甚至有人趁乱起事,煽动百姓造反。」 乔安将徐州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继续道,「听闻这几日早朝上皇上欲选钦差去徐州赈灾,但没有大臣愿意前往。」 赈灾本就是受累不讨好的差事,现在徐州又大乱,更没有人愿意去,万一到了那不能安抚百姓,皇上大怒,定会受到惩处,更重要的是,徐州现在正闹瘟疫和起义,没人知道去了以后会是什么情况,或者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值得担心的事。 「徐州是我的家乡,我虽八年不曾回去,但毕竟那是我的祖籍,我父母和老管家的坟都在那里,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安,所以想自荐去徐州赈灾!」 苏九坐在椅子上,紧紧皱眉,担忧道,「可是你一个人去,如果有危险,相隔千里,我们如何帮你?」 徐州的情况一听就十分复杂,如果真有百姓造反,可不会管乔安是不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实在是危险之极。 「我带人和你一起去!」想来想去,苏九觉得跟着去才能放心。 「不,你不能去!」乔安直接拒绝,「我去了徐州以后,那边有什么情况,会写信给你,你还能帮我从中周旋,如果我们两人都去,陷在徐州,真是后备无援了。」 「可是、」苏九仍旧无法放心。 「大当家,我从决定去徐州赈灾开始,就已经将性命置之度外,是生是死,全看天命!而且,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跟了大当家这么多年,还是有一点点自保能力的,如果出了事,定会尽力自保!」乔安郑重道。 苏九思忖不语,半晌,才道,「你既已决定,我自不能拦你,但我让阿树派两个镖师随身保护你,不管如何,万万要保重!」 乔安淡笑点头,「好,我一定听大当家的!今夜我便将自荐的奏摺写好,明日让翰林院递上去。」 苏九见他去意已决,也不再多说,只得应了下来。 是夜,苏九吃饭时想着乔安的事没有胃口,只吃了一碗饭便说饱了。 纪余弦抬头看过,笑道,「怎么了,不合胃口?」 苏九摇头,将乔安要去徐州赈灾的事说了。 纪余弦放下筷子,思忖片刻,突然勾唇一笑,「不必担心,乔安此举没错!他刚刚入仕,在翰林院中并不容易出头,这件事到是一个晋升的好机会!」 前几届科举的状元探花有的人在翰林院呆了三四年甚至更久,还是个从六品的编修,在那里若没有功勋,实在很难被皇上注意到。 「我并不担心这个,我只怕乔安到了徐州以后会有危险,你知道现在徐州的情况很乱。」苏九道。 纪余弦盛了一碗参鸡汤放在苏九面前,莞尔道,「喝了汤,我告诉你乔安不会有事!」 「你怎么知道?」苏九挑眉看着他。 「喝了我就告诉你!」 苏九撇了一下唇,嗤笑了一声,端起碗仰头几口喝了干净, 「说吧!」 纪余弦拿了帕子慢条斯理的将她唇角的汤汁擦干净,才浅笑道,「徐州不只在闹灾荒,还有人煽动百姓起义,皇上最忧心的是这个!乔安自荐去赈灾,皇上定会答应,但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可能镇压起义,定还会派兵马一同前往,你们伏龙帮除了乔安在朝,别忘了还有一位将军掌兵,有胡大炮一路护送乔安,你还担心什么?」 苏九听的一怔,忙又问道,「你怎么知道皇上一定会派大炮去镇压起义?」 纪余弦将她抱在怀里,一双凤眸映着潋滟火光,低低笑道,「南宫恕会帮这个忙的!」 苏九瞭然,弯着一双月牙似的眼睛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乔安就安全了!」 胡大炮率兵跟着,没有比这个更让她放心的了。 纪余弦看她高兴,本要说的下半句话又咽了下去,先让她开心吧,等事情来了,再想办法解决也不迟。 果然如纪余弦所料,第二日早朝上,翰林院将乔安的自荐赈灾的奏摺递上去,皇上大悦,立刻封乔安为赈灾钦差,即日前往徐州。 只是如今徐州百姓闹事,只让乔安一人去恐怕困难重重,又另派一万兵马护送。 南宫恕立刻上前启奏,愿意派手下振威校尉胡大炮率兵前去。 皇上应允! 苏九得到消息,只嘆纪余弦料事如神,更感激南宫恕再次帮忙,亲自去了一趟南宫府答谢。 时间紧迫,次日便要启程去徐州,夜里苏九阿树长欢等人聚在一起,对乔安好生交代嘱咐了一番。 「放心吧,有大炮跟着,还有一万兵马,我定会安全无虞的回来的!」乔安笑道。 苏九点了点头,「到了徐州,有什么情况立即写信给我!」 「好!」 第二日早晨,苏九几人将乔安一起送出城门去,胡大炮已经带着兵在城外十里亭等着。 见到苏九,胡大炮高兴的大步迎上来,穿着一身骑装,俊挺英伟,憨憨笑道,「大当家的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安爷的!」 「你自己也要小心,等你二人回来,咱们备酒给你们接风!」苏九笑道。 「好,那我们走了!」 长欢和阿树上前,和胡大炮紧紧拥抱了一下。 乔安也对着苏九轻轻一笑,转身上了马车。 大炮翻身上马,和苏九几人道别,带着兵马,护着乔安一路沿着官道而去。 看着兵马渐渐远去,在官道上变成了一道蜿蜒的黑线,渐渐模糊,看不到了,苏九几人才回城。 一晃半月过去,苏九担心乔安那边的情况,这日终于收到了乔安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急信。 信送到了商行里,苏九快速的将信看完,眉头越皱越紧。 长欢见苏九脸色不对,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安爷和大炮是不是出事了?」 苏九将信给长欢,沉声道,「安爷在徐州的情况很不妙!」 信里写到,乔安进了徐州地界以后,到处都是流民,有瘟疫的地方,尸体堆积,根本没有管。 他们进了徐州府衙,大炮带兵抓了几个闹事的百姓,将起义镇压下去,但是百姓怨声载道,急需安抚,得病的百姓也急需救治。 而徐州府衙,竟然没粮也没银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乔安面对这样一个局面也一筹莫展。 若是没有粮食救济,百姓怨气无法控制,恐怕将真的发生大的动乱。 如今徐州城中粮食和草药都价格飞涨,乔安无奈,只得让胡大炮带兵对着药铺威逼利诱,让他们设草堂,为染了瘟疫的百姓救治。 然而粮食仍旧是最大的难题。 在给苏九写信之前,乔安乔装去民间探访,得知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也发给了他们,只是粮食里搀了一半的沙子,所以百姓得到的赈灾粮只有一半,甚至到不了一半。 乔安怀疑,赈灾粮款被人剋扣,甚至动了手脚。 在信中,乔安特意提到,徐州最大的粮铺都是朱家的,如今抬高粮价,趁灾荒谋取暴利。 长欢看完信,冷声道,「百姓都快饿死了,这些奸商和贪官竟然还只顾自己!实在太可恶了!」 苏九问道,「咱们粮仓里还有多少粮食?」 长欢查了一下帐,道,「前段时间咱们存粮卖出去不少,现在只还有一百多担!」 一百担粮太少了,简直是杯水车薪。 苏九点了点头,「我再想办法,一定要帮安爷度过难关!」 「安爷为何不向朝廷要粮食?」长欢问道。 苏九咬着手指,思忖道,「朝廷已经拨了两批赈灾粮过去,定是不肯轻易再拨粮。而且我之前听乔安说过,地方受灾,所拨粮款都是有限的,也就是说,朝廷不可能把国库里的粮食去填一个无底洞。」 「那怎么办?」长欢皱眉。 乔安自荐去徐州赈灾,等于是签了生死状,若是无功而返,或者徐州的情况变的更恶劣,皇上一定会迁怒乔安,他生命甚至都有危险。 「别急,总会有办法!」苏九眼睛转着,拿着信道,「我回纪府,有什么事一早来通知你!」 长欢点了点头,「老大你也别太上火,我们一起想办法!」 苏九点了点头,离开商行。 回到纪府,纪余弦恰好没出门,正在书房里。 苏九进去的时候,见一个管事正在和纪余弦汇禀什么。 看到苏九,那管事忙躬身请安,「见过少夫人!」 纪余弦见苏九脸色沉淡,似是有事,抬眸对着那管事道,「你先回去吧,其他的我们明日再说!」 「是!小的告退!」 管事向着纪余弦和苏九分别点了点头,躬身退下。 「有事?」纪余弦走过来,伸臂勾住苏九的腰身,唇角勾笑。 苏九微微仰头看着他,淡声道,「纪余弦,你们粮铺里有多少存粮,我想跟你买粮食,越多越好!」 纪余弦眸子一转,看到苏九手中的信纸,淡声笑道,「是乔安来信了,徐州无粮?」 苏九点头,「是!」 「徐州,你知道有多少难民?你有多少银子买粮,可以填补这样大的一个洞?夫人,不要意气用事!」纪余弦轻抚着她脸颊,轻轻笑道。 苏九皱眉,「可是乔安在徐州情况危急!」 「朝廷拨给徐州的粮食不少,为何却越救越糟糕,你想过没有?而且皇上明知道徐州无粮,还要乔安去赈灾,为何?」 「是,乔安在信里说了,怀疑徐州官员贪污了赈灾粮款!」苏九明白纪余弦的意思,皇上也怀疑中间有人贪污粮款,让乔安去赈灾,实际上也是让乔安去查此事,可是乔安在徐州势单力薄,若是徐州官员串通一气欺上瞒下,乔安如何查的出来? 难道就只有等死不成? 「远远不仅如此!」 纪余弦唇角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 「徐州的情况我不了解,而且我们只是平民百姓,没办法查出贪污的官员上奏给皇上,我现在只想让乔安无事!」 纪余弦嘆了一声,将苏九拥进怀里,醋意道,「什么时候夫人也能把为夫看的这般重要?」 「纪余弦!」苏九皱眉!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开玩笑! 「不用你买粮,为夫来想办法!」纪余弦吻了吻她鬓角,安抚道。 「你能有什么办法?」苏九疑惑的看着他。 乔安远在徐州,纪余弦的手还能伸到那里去。 而且她知道中间夹杂着官场上的事,纪余弦再厉害也只是个商人,他如何帮她? 可是她却不知道,纪家作为大梁首富,远远不只拥有财富那么简单。 「就算要用粮,也不需要夫人买!」纪余弦凤目流光,悠悠的看着她,「夫人是纪府的主母,用自家的粮食,哪里还需要用银子买?」 苏九抬头看着他,「你打算用粮铺的粮食给乔安救急?」 「是,国家有难,作为皇商自然也应该出力,只是为夫一个人出力有限,总要再拉上一个人!」纪余弦意味深长的笑。 苏九似明白了,又似不明白,瞪眼看着他。 「总之夫人不必再忧心,一切有我!」纪余弦哄慰的捧着她的脸,目光宠溺,「别皱着眉了,为夫会心疼的!」 苏九撇了一下唇,双眸清澈,「纪余弦,你不要为了帮我付出很多,只要我自己能做的地方,我自己去做!」 「嗯,自然需要你我夫妻同心合力!」纪余弦挑眉一笑。 当晚夜里,纪余弦在景沁楼宴请户部侍郎谢士筠和朱和城。 因为谢盈的事,谢士筠一直觉得对不起纪家,所以收到纪余弦的帖子,很痛快便答应,天刚一黑,早早的到了景沁楼等候。 朱和城不知纪余弦为何突然请他,从收到请帖便开始揣测,在他看来纪余弦心机深沉,没事绝不可能请他去做客,不管如何,面对纪余弦,他都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到了景沁楼,小二上前带着朱和城上了雅房,一进门见谢士筠也在,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朱掌柜坐!」谢士筠起身温和笑道。 「大人客气!」朱和城在旁边落座,笑道,「谢大人可知纪长公子约你我来赴宴有什么事?」 谢士筠摇了摇头,「不知!」 朱和城目光一闪,给谢士筠倒了茶,「谢大人本是纪长公子的岳丈,只是可惜,听说前段时间出了事!」 谢士筠尴尬一笑,「是,一些旧事,不提也罢!不管小女在不在,和纪府仍旧是亲戚关系!」 「是、是!」朱和城并不知其中内情,只知道谢士筠的女儿死在了纪府,本想通过此事挑拨两府的关系,没想到谢士筠到是一副心虚不想提起的模样,只好转移了话题道, 「咱们这是来早了吗?纪长公子为何还没到?」 转身正要差人去问,就见门一开,一身红袍的男子缓步走进来。 长发如墨,面容俊美到 几乎妖娆,身姿风流贵气,满室灯火照在那人身上,似乎都自惭形秽到黯然失色。 「纪长公子!」 谢士筠和朱和城同时起身,面上堆笑的开口。 纪余弦走到主位上坐下,薄唇噙笑道,「谢大人,朱掌柜,请坐!」 几人落座,小二端了酒菜上来,摆在桌子上,为三人满了酒。 「两位赏脸,纪某敬大人,和朱掌柜,先干为敬!」纪余弦浅笑道了一声,端起酒盏仰头而尽。 「纪长公子太客气了!」 谢士筠和朱和城笑了一声,也陪着一饮而尽。 身后侍立的小二立刻上前为三人倒酒。 「不知纪长公子叫我和谢大人来有何要事?」朱和城心里不安,先按耐不住问道。 纪余弦长眸一眨,面上带了几分忧国忧民的淡愁,低声道,「徐州受灾,万千百姓流离失落,饥寒交迫,我虽远在盛京,但想到国家受难,一日不得安寝!」 谢士筠笑道,「纪长公子一片仁厚,明德惟馨,心繫天下,让本官好生惭愧!」 朱和城亦跟着附和道,「我们同为大梁子民,国忧则民忧,朱某敬佩长公仁义之心,敬长公子一杯!」 「来,我们一起敬长公子!」谢士筠亦跟着举杯。 纪余弦被两人一通夸赞,风轻云淡的笑了笑,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嘆声道,「有心虽好,但出力才是重要的。解国难,为圣上分忧,鄙人身为皇商,义不容辞,只是一人力量实在太弱小,所以今日请了朱掌柜来,和您商量,咱们每家出一万担粮食,送往徐州救济百姓,朱掌柜觉得如何?」 朱和城顿时一愣,捏着酒盏的手都抖了一下,讪讪一笑,一时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一万担粮食啊! 纪余弦说的如此轻巧! ------题外话------ 推荐好友潇湘美娜的文:【王牌军痞:傲娇老公限时宠】【宠文双洁,强强联手,热血军旅,欢迎跳坑。】 她是有着鬼医圣手之称的王牌特工,一根鱼刺,一命呜呼。 再度重生,成为嚣张跋扈的新刺头,从此在军营混的风生水起。 新兵比赛,一不小心拿了个第一! 特种选拔,打破记录,创造传奇! 兵王挑战赛,用拳头告诉大家,女人不比男人差! 她用青春,热血,努力,汗水······谱写了一段段传奇。 【互坑篇】 他,姿容无双,傲娇腹黑,喜怒无常,手段骇人的神秘队长。 初次见面:揍他! 二次见面:坑他! 三次见面:刺激他! 四次见面:撩他! 次次被耍,是个男人就忍不了…… 第126章 官商勾结 谢士筠听到纪余弦要捐粮的话却很是激动,立即道,「纪长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怎敢妄言欺骗谢大人!」纪余弦淡淡一笑。 「长公子果然心慈仁厚,明日早朝本官便此事上奏给皇上,好生给长公子嘉奖一番!」谢士筠大声笑道,好似这里面也有他的功德一般。 纪余弦转眸看向朱和城,「朱掌柜还没回话,可同意纪某的提议。朱掌柜若是有难处,纪某也决不勉强!」 话都说到这了,又当着谢士筠,甚至扯到了皇上,朱和城如何推脱,只勉强挤笑道,「老夫自然同意,能为大梁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为皇上分忧,是咱们的荣幸,我怎么会不同意?」 朱和城面上笑着,胸口却心疼的要缩成一团,好似将他的心挖出来放在火上煎烤,明明疼的已经浑身抽搐,还要强颜欢笑,不让别人看出来。 心里更是恨毒了纪余弦,自己想做善事也就罢了,拉上他做什么? 还在这般情况下,让他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果然纪余弦的酒没有白喝的! 只是喝一顿酒就丢了一万担粮食,实在是亏的太多! 这哪里是一万担粮食,分明是剜了他的心头肉! 「朱掌柜真是心善之人,纪某佩服,再敬朱掌柜一杯!」纪余弦听到朱和城同意,举杯敬酒,语气真挚。 「咱们身为皇商,理应为国效力!」朱和城干干一笑。 「应该是本官敬二位才是!」谢士筠满脸堆笑,想像着明日将纪朱两家捐粮的事告诉皇上,皇上大悦,说不定还会奖赏自己,心情大好,红光满面, 「两位为朝廷解决了难题,又救了徐州万千百姓,简直功德无量,这杯酒,本官一定敬两位!」 纪余弦和朱和城附和了一句,和谢士筠同饮。 放下酒杯,纪余弦淡声道,「两万担粮食不少,应该尽快运到徐州解百姓之困才是,今日下午,我已经联络了清龙镖局押运粮食。清龙镖局知道这粮是救命的,镖银分文不取,派了最好、脚程最快的的镖师押运。」 「好!」谢士筠激动的拍了一下桌子,「国难之时,能如此这般通情达理,清龙镖局的掌柜定也是仁义之士,实在令本官佩服!明日定也如实想皇上禀奏!」 朱和城想着他那一万担粮食正心疼的恍惚,也未注意到纪余弦找的什么人押运。 「朱掌柜!」纪余弦长眸扫过来,淡淡启口。 「啊?」朱和城愣怔回神,听到纪余弦叫他,下意识的浑身一颤,忙笑道,「公子何事?」 「徐州百姓正等着粮食救命,不知道朱掌柜的一万担粮食何时能出仓?」纪余弦笑声问道。 纪余弦不问他有没有一万担粮食,只问他何事出仓,似是断定他粮仓内有粮,连他想拖延的几日的话都给堵回去了。 朱和城咬了咬牙,倒垂的厚唇里挤出一丝笑,「明日我便让人准备,后日想必就差不多了!」 「极好!那纪某通知镖局的人,后日里去朱掌柜的粮铺里拉粮,尽快装车后上路。早到一日,百姓便少受一日飢饿。」 「是,是!长公子想的周全。」朱和城强笑附和。 粮食的事谈妥,雅房里气氛越发的和谐,尤其是谢士筠,情绪高涨,开始高谈阔论。 三人一直喝到过了亥时,酒宴才散。 谢士筠在下人搀扶下醉醺醺的往外走。 纪余弦送谢士筠上了马车,才和朱和城在酒楼门前道别,各自归家。 朱和城心中焦灼,一晚上喝的酒都似火油一般在胸口烤着,此时哪有心思回家,命车夫在路口拐弯,一路追着谢士筠而去。 谢士筠的马车到了谢府门口时,朱和城也到了,下了车,忙喊道,「谢大人留步!」 谢士筠回头,顿时一怔,醉的两眼通红,磕巴道,「朱、朱掌柜,你、你怎么跟到本官、家里来了?难道是醉酒忘了回家的路?」 朱和城哪有心思和他玩笑,小心看了看周围,忙道,「谢大人借一步说话!」 谢士筠点了点头,带着朱和城进了府,在前院小厅里坐下,让人端了茶上来。 「什么事?」谢士筠醉酒后睏倦,有些不耐的问道。 朱和城皱了皱眉,低声道,「谢大人,今日的事,您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思来想去,朱和城还是捨不得这一万担粮食。 谢士筠半倒在宽大的木椅上,闻言脸色微微一沉,「朱掌柜不想出这一万担粮食?」 朱和城讪讪道,「一万担粮,朱某实在是头疼啊!」 谢士筠抬手摸了摸唇上的八字鬍,笑道,「这就没办法了,今日纪余弦的话你也听到了,朱掌柜当着本官的面应允,还如何收回去?再说在徐州,你朱家粮铺得了可不只一万担粮,该拿出来了!」 朱和城脸上的笑愈发恭敬,「朱某在徐州是得了些利,但将大部分都孝敬了,谢大人是最清楚不过的!」 谢士筠脸色顿时一冷,眼中多了几分阴沉,「朱掌柜是在威胁本官?朱掌柜和尚书大人关系亲近,本官若是出事,必然牵扯到尚书大人,朱掌柜可想好如何向尚书大人解释?」 朱和城慌忙道,「谢大人误会了,朱某绝无此意!朱某就算再愚笨,也不会做出卖朋友,断自家后路的事!」 谢士筠这才脸色一缓,「朱掌柜将朱家家业做的这样大,定然是聪明之人!这一万担粮食,朱掌柜便权当失财消灾吧!」 朱和城愤然,凭什么是他要失财? 「谢大人、」 「不必再说了,说出去的话,怎能反悔!」谢士筠打断朱和城的话。 朱和城见实在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得道,「是,朱某明白了!」 谢士筠笑了笑,又道,「朱掌柜也不必心疼,到了徐州,是朱掌柜的地方,这粮食也是到了朱掌柜的地盘,大不了还用老办法就是!」 朱和城眉目一动,顿时双眼一亮,感激道,「多谢谢大人提点!」 谢士筠打了个哈欠,起身送客,「本官明日还要早朝,就不多留朱掌柜了!」 「谢大人早点歇息,朱某告退!」 朱和城站起来,恭敬的道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出了谢府的大门,幽暗的夜色下,朱和城眼珠一转,唇角露出一抹阴沉的笑,冷哼一声上了马车。 是夜,纪府 苏九还在书房里等着,见纪余弦回来,立刻迎上去,急声问道,「如何?」 纪余弦低笑一声,拉着苏九的手往里走,「为夫做事,夫人还有何不放心?」 苏九面露喜色,「成了?朱和城同意往外捐粮?」 「是,当着谢士筠的面,他怎么敢推辞?」纪余弦淡淡挑眉,潋滟的凤眸中带着风华筹谋。 苏九心中雀跃,忙道,「那我明日便让阿树准备好镖师,尽快启程!」 「嗯,事关重大,选的镖师定要是可靠的!」纪余弦道。 「放心,阿树心里有数!」苏九道了一声,心中感激,主动抱着纪余弦精瘦的腰身,笑道,「这一万担粮食我不让你白白损失,银子我让人送到你粮铺的帐上!」 纪余弦嗔怒的睨她一眼,「夫人一定要和我分的这般清楚吗?」 「不、」 苏九刚一开口,男人突然俯身下来,泛着酒色的唇瓣堵在她唇上,亲昵的吮了一口,低声道,「我的便是夫人的,这一万担粮食是纪府出的,也是夫人出的。何况我出这一万担粮,也不仅仅是为了解乔安之愁,作为大梁百姓,在此时做一些事也是应该的!」 苏九眸子清亮,有浓浓的笑意溢出来,踮脚在纪余弦唇上一吻,「好,听你的!」 纪余弦唇角顿时笑开,打横将苏九抱起,温柔道,「为夫今日醉酒,夫人若真心感激,今夜便服侍为夫吧!」 苏九双臂揽着他的脖颈,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次日,苏九便让阿树派了马车去朱家粮铺里拉粮食。 本以为朱和城心不甘情不愿,会故意找茬拖延,没想到去了以后,十分痛快的往人将粮食装在马车上,只是提出一个条件,要朱家的管事一同跟着镖车去徐州送粮。 这要求不过分,毕竟人家出了这么多的粮,派人跟去看着也在清理之中,所以阿树一口应承下来! 有了之前的教训,阿树让人每一袋粮食都打开细看,察觉无误,才装在车上。 早朝上听到谢士筠的上奏,皇上果然大悦,对纪、朱两家大加赞赏,亲自提了两副字让人送到两府。 给纪府的字是,「仁商典范」,给朱家的字是「上善之商」 朱和城接到圣旨,心中狂喜,特命人将皇上飘逸古朴的行书大字裱了起来,挂在朱家大门上。 纪余弦则低调的多,接到后看了一遍,便让于老封好收了起来。 苏九笑道,「朱和城这便宜占的到是轻巧。」 纪余弦轻笑,「恐怕最辗转难眠的就是他!」 毕竟不是心甘情愿将粮食捐出来,想到自己一万担粮食换了一副匾,估计心疼的觉都没睡好。 苏九伏在桌案上,下意识的咬着手指,低声道,「可是,今天镖局的人去朱家拉粮的时候,朱和城不但没拖延阻止,还非常痛快,这是为何?」 纪余弦看着她的动作皱眉,无奈的她拉过的手抱在怀里,轻斥道,「说过多次,不许咬手指!」 苏九抿唇一乐,「习惯了!你说朱和城为何突然就想开了?」 纪余弦沉思一瞬,突然凤眸流转,缓缓一笑,「往外送银子的事他怎么可能想的开,若是高兴,自然有缘由。」 「什么缘由?」苏九问道。 「很快便知!」 …… 皇宫里皇上高兴,因纪府捐粮的事对妤昭仪也多了几分眷顾,连接几日都宿在她宫里。 妤昭仪面上高兴,却应付的心不在焉,特意戴着皇上赏的玉镯去给皇后请安,见娴贵妃过来,故意将镯子漏出来,和其他妃嫔炫耀是皇上赏的。 娴贵妃瞥了一眼,眸色不快,果然当日夜里,皇上便去了娴贵妃的宫中。 妤昭仪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次日一早,命人取了一套翡翠嵌宝石的首饰给娴贵妃送去。 娴贵妃见妤昭仪还算知趣,便也不再计较。 萧太后听了此事,心中却不大痛快。 皇上早朝后去福寿宫请安,萧太后特意提起此事,淡声道,「妤昭仪母家识大体,为国分忧,你作为皇帝宠幸她一些也是应该的,更能笼络人心,以不至于心寒。但被娴贵妃一闹皇帝便心软迁就,实在不该!」 皇帝忙低头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受教。」 「娴贵妃已经身为贵妃,还同比她位份低的妃子争锋吃醋,简直不成体统!」萧太后又道。 听了萧太后的话,皇上也觉得娴贵妃的确有些恃宠而骄了,暗暗决定冷落几日。 「还有,容贵妃每日在哀家身边侍奉,替你尽孝。你也不要疏忽了她!」 「是,儿臣谨记!」 此时容贵妃正从偏殿走过来,向皇上请了安,将一个带着药香的香囊双手呈上去,温和道,「听闻皇上为了徐州赈灾的事连日睡眠不佳,臣妾做了这个助眠的香包,皇上夜里入睡时带在身上,想必会有些效果!」 皇上眉目微动,拿过那香囊,笑道,「贵妃有心了!」 容贵妃淡淡抿了抿唇,退到一旁为萧太后倒茶。 萧太后看着那香囊笑道,「这两日哀家都看她又是刺绣,又是晒草药的,亲力亲为挑的甚是仔细,本以为是给哀家,原来还是更心疼皇帝!」 容贵妃瞄了皇上一眼,耳根微红,柔和如莲的面孔带了几分娇嗔,「臣妾为太后做的还少吗,偏要此时打趣臣妾。况且太后因为皇上近几日睡不好,也跟着着急上火,臣妾为了皇上,自然也是为了太后。」 萧太后欢喜笑道,「你瞧,哀家说了一句,她就那么多话狡辩,这哪里是狡辩,分明是心虚了。」 这话说的容贵妃脸上更红,她和皇上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连儿子都成年了,现在却被说的好似刚刚情窦初开的姑娘一般,面上越发的窘迫,忙低头继续沏茶,只做没听到。 皇上坐在一旁看着,看着容贵妃纤细的背影,仿似刚刚认识她的时候一般,仍旧这样温柔、淡雅,似七月的桂花香,不如何的浓郁扑鼻,却沁人心脾。 他见过太多女人进了宫后便换了一副模样,或变得尖酸刻薄,或哀怨自怜,或飞扬跋扈……唯有她,似乎二十年从未变过。 此时看着萧太后高兴,和容贵妃亲络,仿佛平常百姓一般,真有了几分家的感觉。 对于他来说,这种感觉实在是弥足珍贵。 多日胸口的烦躁都不翼而飞,似被流淌的清泉一下子安抚平息下来。 当日夜里,皇上在容贵妃宫中吃了晚饭住下,一夜恩爱,竟似容贵妃刚入宫时那般契合让人心动,只是动情之时,眼前突然浮现出来另一张淡雅清颜,他一时恍惚,竟喊了出来, 「柔儿」 声音极低,刚出了口声音便已经消散。 容贵妃却听的清楚,胸口柔情尽去,漫上来浓浓苦涩,她伸臂揽住男人脖颈,嫣唇覆上去,更加温柔以待。 一早,昭王萧敬去华林宫中给娴贵妃请安,见娴贵妃面色不虞,随口问了一句。 娴贵妃正心中烦闷,无人诉说,这将这几日的事说了一遍。 母子两人一向感情好,并没什么忌讳。 「倒不是本宫小气,拈酸吃醋,只怕皇上宠爱容贵妃,将她母子放在心上,这宫里、这大梁都没了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地了!」娴贵妃拿着粉彩金边的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茶水,明显心不在焉。 妤昭仪她要防,如今宫里只有三位皇子,万一妤昭仪生了儿子,那这太子的竞争就又多了一人。毕竟皇上还年轻,幼儿也是个威胁。 而容贵妃和睿王她更要防,皇上本就有些偏爱睿王,若是容贵妃再得宠,那这太子之位真的就危险了。 萧敬听了娴贵妃的话却是眉头微皱,想着另外的事,若有所思。 娴贵妃转移了话题道,「你也年纪不小了,府里只有侧妃不成体统,应该娶正妃了。上次你求娶南宫家小姐的事,皇上可给了你回复?」 说到此事萧敬脸色越发阴郁,沉声道,「没有,自那以后父皇再也没提过,不知道是何心思?」 「这可不妙啊!」娴贵妃思忖道。 南宫家手握兵权,南宫老将军在朝中更是威望甚重,娶了南宫家的小姐,对于萧敬争夺太子就更多了一层保障,可是皇上如果不同意,分明是不想让萧敬和南宫家联姻。 娴贵妃了解皇上,知道原因可能是怕南宫家和皇子联姻,势力更大,无法控制;也可能是因为他根本不想将太子之位传给萧敬,所以对他有所防备。 更怕皇上因为此事对萧敬生了芥蒂,怀疑他用心不纯。 当初萧敬向皇上提起求娶南宫碧的时候,她便觉得不妥,却有想试探一下皇上的心思,才没有阻止,如今看来,这实在是一招臭棋。 没娶到南宫碧,又在皇上那落了一身骚。 见萧脸脸色阴沉,娴贵妃忙又安抚道,「皇儿不必多想,想必近日皇上因为徐州赈灾的事心中烦乱,才把此事忘了!」 萧敬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正是多事之秋,让你的人做事都小心些,不要触犯了皇上,落下把柄对你不利!」娴贵妃嘱咐道。 「是,儿臣谨记!」 母子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萧敬告退出了华林宫。 在华林宫外站了一会,萧敬看了看天色,转身向着内宫深处走去,吩咐自己身边跟随的心腹道,「去找妤昭仪,就说本王有事找她!」 「是!」小太监应了声,快步而去。 依旧是那个花园里,树木参天,遮天蔽日,周围又有花丛假山遮挡,是最适合幽会的地方。 萧敬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等的要不耐烦了才见纪妤缓步走过来。 女子明显打扮过,穿着萧敬最喜欢的藕荷色宫装,头挽飞天鬓,戴着简单大气的嵌宝石珠花,峨眉淡扫,两颊涂脂,看上去温婉年轻。 「几日不见你,怎么今日想起来找人家?」纪妤娇笑一声,目光灼灼的看着萧敬。 眼眸含情,一见便知女子对萧敬真的动了真情。 萧敬唇角勾了抹似有似无的笑,问道,「父皇这几夜都宿在你宫里?」 纪妤眉眼一勾,瞥他一眼,心中却欢喜道,「原来是吃醋了,若不是吃醋定还想不起来我吧!」 萧敬却没心思和她打情骂俏,只道,「你为何将父皇推出去?你这样,他万一察觉,冷落了你怎么办?」 所谓旁观者清,今日娴贵妃一说,他便知道纪妤是有意将皇上推给娴贵妃。 纪妤对他情根深种本是好事,就怕她真的爱到什么都不顾了,反而就成了坏事。 纪妤闻言一怔,眸中光华沉淀,淡声道,「你什么意思?我把皇上推走,难道你不高兴?你喜欢我,其实就是为了让我帮你笼络皇上,探听消息?」 萧敬心虚的一笑,忙将纪妤搂在怀中,安抚道,「你想多了,本王怎么会这样想!你在宫中,本王的心也在宫中,想到父皇可以随意进你宫里,本王每时每刻都如刀割!本王对你的心,日月可鑑,难道你不懂?」 纪妤这才弯唇嗔笑一声,伸手捶了一下男人的胸膛,娇羞道,「那你方才还说、」 「妤儿,本王是为了你好,也为了我们的将来有更长远的打算。本王怎么可能一直让你做父皇的妃子,只有本王当上太子,将来继承了皇位,才能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为帝,你为后,岂不快哉!」萧敬继续说服道,「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要帮本王得到太子之位。做一切对我们有利的事才是上策,万万不可感情用事!」 纪妤听了后,心中舒畅了些,却又皱眉道,「你分明是诳我,我是你父皇的妃子,将来如何做的皇后?」 萧敬淡淡一笑,「将来把你送出宫,再换个身份进宫就是了,本王当了皇上,谁还敢忤逆本王!」 纪妤听的越发欢喜,「你对我果真这般深情?」 萧敬俯身,轻挑的吻着女子的唇,笑道,「自然,本王心中唯有你一人,爱之入骨。」 纪妤胸口娇软,点头道,「日后我听你的,再不会任性了!」 「果然是我的好妤儿!」萧敬狂烈的吻着女子,打横抱起向着假山里走去,很快便有暧昧的低吟和粗喘声顺着假山缝隙传出来。 …… 转眼间镖局里押粮的人已经走了七八日,苏九第一日便写了信给乔安,想必现在乔安已经看到信了。 苏九等着徐州那边的消息,焦急中带着几分期待。 只望一切进行顺利。 这两万担粮是救命的粮食,救徐州百姓的命,救乔安的命,镖局的镖师知晓其中利害,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用了仅仅十日,在这日傍晚粮车进了徐州城。 进了城天已经黑了,朱家的管事要镖师先将粮食放在朱家粮铺的后院里。 一来天黑了,府衙的人都已经回家,没人接收粮食,二来,如今徐州正乱,百姓飢饿,看到这么多粮食万一上前疯抢,就乱套了,所以放在朱家粮仓里,最是安全。 负责此次押运的是镖局里一个老镖师,名叫瞿武。 瞿武听那管事说的有道理,吩咐人押着粮车往朱家粮铺的走。 朱家的粮铺是徐州城最大的,后院粮仓数十间房屋,比官仓还要大。 马车进了院子,管事找到瞿武,笑道,「这位爷,粮食放下,麻烦您将镖师全部撤离,明日一早再来拉粮食。」 瞿武皱眉,「这是为何?」 管事道,「朱家粮仓有专门的人看管,是不许外人留夜的,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好分责任!」 瞿武道,「那如果粮食少了,缺了,我找谁?你们不信任我,我又如何信你们?况且这粮食本是交给我们镖局押运的,没交到徐州府衙之前,我们是主要的看护人,若出了事,第一个承担责任的也是我们。」 管事笑道,「瞿爷您多虑了,粮食放在这里,我担保绝不会有事。」 瞿武想了想,道,「放在这里要我们的人离开也可以,但请贵府管事给我们签个字据,证明我们押了两万担粮食放在朱家粮仓中,出了什么事,和我们镖局没有任何干系。否则,我们的镖局的人肯定不能离开!」 「这、」管事微一犹豫,道,「也好,那我便和瞿爷签个字据就是。」 两人说定,吩咐下人拿了笔墨来,将事情写明后,管事签字,又找了徐州朱家粮铺的大管事来签了字。 管事将上面的墨痕吹了吹,递给瞿武,笑道,「瞿爷这次总可以放心了吧?」 瞿武将字据小心收起来揣在怀里,道,「我找个客栈带兄弟们住下,明日一早来押粮。」 「好,赶了十日的路,一路辛苦,瞿爷好好歇息一下,这粮食自有我们粮铺的人看管,放一百个心!」管事说罢又取了五十两银子给瞿武,「瞿爷初到徐州,鄙人有事不便招待,这些银子瞿爷拿去和弟兄们喝酒吧!」 瞿武看了看银子,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嗳,你我同行十日,一路也多靠瞿爷照顾,这些银子就算鄙人孝敬瞿爷的!」管事将银子塞到瞿武怀里,满脸堆笑。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瞿武收了银子,和管事道别,带着镖局的镖师去寻找客栈。 管事看着瞿武等人离开,阴阴一笑,转头问道,「朱爷在信里说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粮铺的管家忙笑道,「您放心吧,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保证万无一失,这些粮,咱们一夜不睡,第二日早晨保证原样交到那些镖师手中!」 「很好,时间紧迫,赶紧吩咐人开始动手吧!」 「是、是!」 粮铺管家招呼人进了后院,将近上百人,卸粮的卸粮,拆袋子的拆袋子,动作熟练的开始分工干活。 把其中一个仓门打开,见里面是整屋的细沙,细看之下,这些沙粒和普通沙子不同,是沙子搀了其他东西特制而成,又经筛子筛选过,沙粒和米粮一般大小,整袋的沙粒和整袋的粮重量也没有太大差异。 粮铺里的伙计将从盛京运过来的粮分出一半来,搀上相等重量的沙粒,然后重新装袋。 这样一来,一万担的粮食,搀了一万担的沙粒,就变成了两万担的粮。 而没动过手脚的那一万担粮则进了朱家粮仓,成了朱家的,再加高了价格卖给百姓。 朱和城到底捨不得这一万担粮食,所以用此法,自己的一万担粮又回到他仓里了。 粮食运到徐州,纪府的人不知道,朝廷也不知道,镖局将粮交差,返回盛京,所有的事都神不知鬼不觉,朱和城没费一粒粮便得了仁商救灾的好名声,算盘可谓打的精明。 而且一万担粮食押运到徐州,变成他们朱家的再卖出去,中间押运的费用都省了。 从失财到占了便宜,朱和城睡梦中都笑醒了! 过了二更天,朱家粮仓内灯火通明,伙计更是干的热火朝天。 从盛京来的管事和徐州的粮铺管家在一旁监工指挥,喝着茶闲聊。 「朱爷一向可好?盛京的生意怎么样?」 「朱爷身体还好,生意也马马虎虎,最近盛京里开了一个商行,里面卖各种东西,简直比的上一条街,周围的铺子都被争了生意,朱爷前段时间还为此上火。」 「关于这个商行,我在徐州也有所耳闻,这经营的掌柜也算是个奇才!」 管事冷哼一声,「一点微末伎俩,不足挂齿!」 「是、自是不如陈管事胸怀沟壑!」 「魏兄过奖了,您在徐州,掌管这么多商铺也让兄弟敬佩的很,朱爷也常在我们面前对您赞赏有加!」 「是朱爷抬爱!」 …… 两人正聊着,突然粮仓的大门被撞开,一行人呼啦闯了进来。 最前面的赫然是盛京里被皇上指派下来的钦差乔安,后面跟胡大炮率领的一大队兵马,两侧竟是清龙镖局押运粮食的镖师。 正聊天的管事和粮铺管家两人脸色一变,噌的站起身来。 乔安走上前,也不看两人,直接吩咐后面的侍卫道,「把这些人都抓起来,搀沙的粮食不要动,这些全部都是证据!」 两管事慌忙上前阻拦,道,「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进来的,都不许动!」 乔安拿出文书往两人眼前一亮,冷声道,「本官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正调查赈粮里搀沙的事,正好今日将你们抓个正着,不必多说,你们两人也和本官走一趟吧!」 「原来是钦差大人,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是怕粮食里有沙子,正在往外挑选!」两人吓破了胆,惊恐解释。 胡大炮带着人将前门后门全部都封死,不让院子里的人趁黑逃跑。 乔安走过去,看着满屋的沙子,和正将搀了沙石装袋的人,抬手抓起一把粮食,冷笑道,「你们这是往外挑选?」 两个管事双膝一软,扑通扑通跪下去,瑟瑟发抖 「官爷饶命!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乔安冷声问道,说罢对着一起来的文书使了个眼色。 那文书忙那笔记录。 「小的们、是、奉朱爷的交代!」 剋扣赈粮在大梁朝是重罪,是要杀头抄家的,两人不敢隐瞒,忙将朱和城供了出来。 乔安点了点头,「好,只要你们如实交代,本官自会向皇上说明,对你们从宽处理!」 「是、是,小的们全部都交代,只求大人饶命!」 乔安不经徐州知府,和胡大炮连夜审问朱家粮铺的人。 这些人被抓个现行,知道必死无疑,只是死前想挣扎一下,要将功折罪,所以不需用刑,知道的就全部都说了。 按照粮铺管事交代,徐州知府和朱和城勾结,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全部被朱和城用那种特制的沙粒搀了一半进去,甚至是多半。 多余出来的粮食放在朱家粮铺里高价贩卖,所得利润,和徐州知府四六分成。 朱家得四成,徐州知府得六成。 朝廷来的粮食本就不够,又搀了一多半的沙粒,百姓根本吃不饱,只得去朱家买粮。 而徐州知府从中得了暴利,对朱家做的事充耳不闻,有意庇护,才会造成徐州越来越糟糕的情况。 乔安知道参与此事的官员定不仅仅只有徐州太守一人,单凭一个太守,不会有这样大的胆子,然而这些朱家的管事知道的都说了,再逼问也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 如今乔安私密行事,拷问徐州太守是刑部的事,他也没有那个权力。 等朱家的人全部交代完,乔安让他们分别画押,加上干活的伙计,和两个管事,画押的人足足有几十份。 乔安连夜写了奏摺,没有通知徐州知府,直接将奏摺和一部分画押的证据让侍卫快马加鞭送去京城,送到皇上手中。 ------题外话------ 推荐新文:《首席独宠:军少的神秘权妻》作者/南燚 【1v1,双c宠文,异能军婚,甜爽温馨。】 异能帝国,演绎别样铁血柔情。 一段看似可笑的婚约,充满了巧合。一段本应该不存在的感情,却成了命中注定。 魂穿孤女,打极品灭敌人,在军中步步前行,却意外惹到了杀神…… 这是一部女杀神重回巅峰史,也是男杀神的另类护妻史。 异能、军婚、学院、想看不一样的故事的妹子就来吧…… 第127章 朱和城入狱 七日后,乔安的奏摺直接到了皇上面前,皇上看后大怒,立即革去徐州知府的官位,命其即日进京。 徐州知府坐囚车被押到京城,直接关在了刑部大牢中,面对朱家管事和下人画押的证词,也不狡辩,对自己做的事供认不讳。 狡辩也无用,乔安呈上来来不只有朱家管事的证词,更有和徐州太守平时往来的收据,人证物证俱在,狡辩也只是多吃些苦头罢了! 自皇上接到奏摺那日起,便让人封了朱家,命朱和城不得离京。 待徐州知府一到,立刻也将朱和城押入大牢,一同审讯。 突生变故,朱家大乱,四处奔走,为朱和城保命。 朱和城反倒冷静的多,不亏是朱家家主,经历过大风大浪,被关入大牢也面不改色,神色镇定,似乎根本不担心自己的性命。 最高兴的人自然是苏九,朱和城罪有应得,更重要的是,徐州那边,朱家所有财产全部被抄,粮铺里的粮食充做赈灾粮,一下子为乔安解决了粮食的问题,而且充足有余。 有了粮食其他一切都好办了,百姓吃饱了肚子除非疯了才会去和朝廷对抗,尤其是胡大炮率兵抓了之前几个闹着起义的头领,杀鸡儆猴,再没人敢闹事。 乔安组织城中大夫为染病的百姓救治,如今瘟疫也已经得到控制,徐州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转。 苏九拿着乔安的信,乐不可支,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了,恨不得马上将这些好消息去告诉阿树和长欢两人。 纪余弦缓步进来,自身后抱住苏九,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低沉笑道,「夫人在笑什么,这么高兴?」 苏九在他怀里转身,把乔安的信给纪余弦看,「徐州那边总算雨过天晴了!」 纪余弦将信上的内容大致扫了一眼,似也十分开心,抱着苏九亲了一口,「恭喜夫人!」 苏九问道,「朱和城这次是不是完了?」 连赈灾的粮食都敢剋扣,发国难财,这种人死不足惜,死了也会被百姓唾骂,遗臭万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朱家在盛京世代经商,关系深厚,没那么容易就会死!」纪余弦凤眸中闪着一抹幽光,淡淡说道。 「我听说皇上大怒,连户部的一些官员都受了牵连,责罚他们监察不利,难道朱和城一个商人,还能无法无天?」苏九不解的皱眉。 纪余弦轻笑,「他背后的涉及的不只是一个小小的徐州知府,总会有人为了自己的性命,所以不得不去保朱和城的性命!」 苏九目露思忖,沉思不语。 纪余弦低头在她眉心见吻了吻,「不必忧心,虽然不能彻底扳倒朱家,但经此一事,朱家必然会元气大伤,朱和城也离死更近了一步!」 苏九点了点头,「最重要的是乔安那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是!」纪余弦唇角缓缓笑开,勾着苏九的腰,轻轻拥进怀里,薄唇似触未触的接近她耳廓,暧昧吐气,「这几日夫人为乔安他们忧心,实在是冷落了为夫,如今事情解决了,总该好好补偿夫君吧!」 苏九耳根发麻,眨着水眸道,「如何、补偿?」 「夫人、」男人魅眼半眯,红唇轻含着她耳珠,声音性感诱惑。 苏九软倒在矮榻上,如画的眉眼带着淡淡羞涩,双手抵着他胸膛,低声道,「我在外面回来,身上脏的很,先去洗澡!」 「一起去!」男人声音低哑,俊颜妖娆,说着却不肯起身,在她脖颈间辗转深吻。 苏九喘了一身,翻身躲过,按着他的肩膀将他转过身去,「别闹,你先走!」 纪余弦低笑了一声,抓着苏九的双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微一用力便将她背了起来,「我背着夫人!」 苏九往上蹿了一下,双腿勾着他腰身,眉眼含笑,「纪长公子自愿当牛做马,我便不客气了!」 「是,为了夫人,我甘之如饴!」纪余弦转头撩了她一眼,步伐稳重的往外走。 夏夜清凉,星辰辽阔,淡淡杜若香瀰漫在夜风中,熏的人浑身发软。 苏九头枕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白净的脸上映着头上红色的灯影,眸光炯澈,带着满足的欢喜。 纪余弦走的很慢,双臂稳稳的托着少女的双腿,声音似夜风般柔和,「我愿永远这样背着夫人,夫人可愿一直在为夫背上?」 苏九抬起头,下巴垫着他肩膀,目中藏着调皮,在他耳边吹气,「你若是累了呢?」 纪余弦呼吸一顿,哑声道,「不会。」 「纪余弦、」苏九轻声唤着他名字。 「嗯?」男人低沉应声,狭长的凤眸中闪烁着皎洁的月光,乌黑如墨的碎发落下来,散在额角,多了几分轻懒邪魅之气,微微转头看着她。 苏九埋头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道,「认识你真好!」 「怎么好?」男人轻笑。 「除了我们伏龙帮,你是对我最好的人!」苏九真诚的道。 「说到底伏龙帮在前,夫君还要排在后面!」男人状似失落的道。 苏九抿了抿唇,凑近他耳畔,极低的道,「夫君!」 不需更多的解释,两个字已经代表了一切。 纪余弦勾唇轻笑,眸底有亮光漾上来,脚步停了一下,随即加快往卧房里走,抱着苏九的手臂也紧了紧,恨不得立刻将少女抱在怀里,将自己的温柔全部给她。 …… 是夜,一顶不起眼的轿子停在刑部大牢外,一男子下了轿,左右看了看,大步往大牢里走。 看牢门的衙役看到来人,忙躬身请安,「小的参见谢大人!」 深夜来探牢的人正是户部侍郎谢士筠。 「朱和城关在哪里?带本官过去,本官有事要问!」谢士筠只穿着普通的锦衣,装扮低调。 「是。小人马上带大人过去!」 牢头点头哈腰,带着谢士筠往牢房里走。 不管是府衙大牢,还是刑部大牢,一样的阴森潮湿,尤其是入了夜,灯火昏暗,越发阴冷可怖。 朱和城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此时正躺在床上睡觉。 牢房里布置简陋,只有一张床,床上铺着干草,朱和城睡惯了锦被裘褥,到了这里竟然也睡的很踏实! 「朱和城,侍郎大人来了,赶快起来!」牢头对着牢里喝了一声。 转头立刻换了副笑脸,对着谢士筠道,「可要将朱和城提到班房里去审讯?」 谢士筠摇头,「把牢门打开,本官就在这里审!」 「是!」 牢头应声,将牢门打开,伸手请谢士筠进去。 朱和城听到声音睁开眼,嘴角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浅笑,起身,笑道,「谢大人!」 他头发散乱,浑身狼狈,又在这样的地方,但朱和城面色无恙,坐在板凳上,如平时一样镇定雍容。 让牢头退下去,谢士筠坐在朱和城对面,立刻皱眉道,「为何这般不小心?」 朱和城脸色微沉,关在牢中这两日,他仔细想过,这一次大概是中了纪余弦的计了。 他无缘无故的来找自己捐粮,偏巧到了徐州以后正掺沙的时候被钦差抓个正着,哪里就这样巧?定然是那些镖师透漏的风声,只是他十分不解纪余弦为何同钦差乔安认识? 两人之间什么关系,竟默契的做了这么一个局给他钻。 而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纪余弦将自己撇的干净,根本牵扯不到他,他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所为。 那日纪余弦请客时他就知道,要小心纪余弦,心里做了防备,却仍旧钻了他的套! 本以为是被他套点粮食出去,谁想更大的阴谋正等着他。 「事情的经过已经无需追究,现在谢大人应该考虑怎么将朱某救出去才是!」朱和城道。 谢士筠冷冷一笑,「皇上震怒,今日早朝上连我们都受了训斥,本官自身难保,恐怕是保不了朱掌柜了!」 朱和城并不见慌张,拿起粗茶碗喝了一口茶,眼睛里透着老谋深算,笑道,「谢大人不保,尚书大人也会保朱某的。朱某若是死了,对尚书大人和谢大人并无好处!」 谢士筠冷眼一眯,幽暗的光火下透着阴冷,「朱掌柜是在威胁我们?」 「威胁算不上,只是朱某若是死了,定然心中不甘,想拉个人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也是好的!」朱和城不急不缓的笑道。 谢士筠脸色铁青,冷冷的看着他。 「谢大人也不必盼着朱某死,朱某在进牢之前都已经安排下去了,比如那些书信、字据都交代的一清二楚,只要朱某有事,自然有人将这些东西呈到皇上面前。到时候至于有多少人受牵连,朱某都看不到,也管不了了!」 谢士筠脸色越发的难堪,半晌,才低低道,「这些话,本官会如实禀告给尚书大人的!」 「有劳谢大人!」朱和城镇定一笑。 谢士筠拂袖而起,转身往牢外走。 朱和城淡淡一笑,将半碗茶喝完,继续躺到那张木板床上睡觉。 谢士筠出了刑部大牢,没有回家,吩咐轿夫直奔尚书府。 朱和城在牢里镇定如常,朱府却乱了套了。 朱夫人担心朱和城在牢里受罪,更担心朱家受牵连,如是判个抄家的罪名,她们这些妇人哪里还有活路。 朱质这连日也没了心情去找玉凤娇,只是被朱夫人哭的心中烦闷,整日躺在床上装死。 这日将近晌午,朱夫人进了朱质的卧房,见他还躺在床上睡着,顿时生起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气,怒道,「如今你父亲被关在牢中,朱家马上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你怎么还有心情睡觉?」 朱质不耐烦的瞥了朱夫人一眼,翻了个身朝向里侧,「我不睡觉就能把父亲救出来?他自己做的事,我有什么办法!」 朱夫人气的浑身发抖,「你这说的什么混帐话,你父亲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咱们朱家,为了你,到了现在,你不想办法救你父亲出来,还说这种事不关己的风凉话,你、你简直枉为人子!」 朱质噌的坐了起来,「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总不能带着人去劫狱吧!」 「谁要你去劫狱?你出去找找关系,找找你父亲的那些在朝中的旧友,看能不能帮忙说说情。就算不能救人,至少我们能知道你父亲在牢中好不好,受没受苦?这天一天比一天冷了,大牢里潮湿,你父亲如何受的住,要是再受了刑,现在还不知道惨成什么样子?」 朱夫人越说越担心,用帕子捂着嘴呜呜的啼哭。 朱质听的越发不耐,站起身来,厌烦的道,「行了,别哭了,你们这些妇人就知道哭。我出去找人就是!」 说着快步往外走,似怕朱夫人又要唠叨。 朱质出了门,一时也想不起来能去找谁,干脆吩咐车夫去春花楼。 春花楼里好多显贵富人,到了那,也许就能遇到能救他父亲的人。 这样想着,朱质去春花楼的信念越发的心安理得了! 到了春花楼,老鸨一如从前的客气热情,这让朱质心里稍稍安慰些。 上了楼,正要去找玉凤娇,朱质一抬头,猛然看到一人甚是眼熟,好像是朝中的侍御史,姓姜,以前到家中和朱和城下棋,他看到过两次。 到春花楼来果然是对的,朱质心中雀跃,忙上前道,「小侄见过姜大人!」 这位姜大人四旬上下的年纪,细眼塌笔,一副刻薄像,正搂着一个姑娘往雅房里去,此时被人认出,不免有些尴尬,讪讪笑道,「原来是朱家大公子,好巧啊!」 朱质看到姜大人,像是一下子发现了救星,也不管此处是不是说话的地方,直接开口道,「姜大人,小侄正有事要求您。您知道家父被关进了大牢里,姜大人您和家父交好,能不能救他出来?」 姜大人看着眼前这个二愣子,简直想一脚踢过去。 且不说他和朱和城有没有那个交情,就算有,在这种地方,他没有丝毫避讳的说这种话,简直是想害死他! 这件事他一个小小六品官员,根本连插话的资格都没有。 「朱公子误会了,本官和朱掌柜不过点头之交,实在算不上亲厚,朱掌柜的事,本官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姜大人脸色淡了几分,带着怀里的姑娘就要走。 朱质却不识趣,忙道,「姜大人只要肯帮忙,我们朱家出多少银子都可以!」 哎呦,我去! 姜大人简直杀人的心都有了,忙四下看了看,见没有熟人才稍稍放心,立刻冷了脸道,「朱公子把本官当什么了?别说本官和朱掌柜本没什么交情,就算有交情,也不会姑息剋扣赈粮,陷害百姓的人。朱公子找错人了,自便吧!」 说罢一拂袖,快步离开。 朱质呆呆的站在那,半晌,对着姜大人的背影恨恨啐了一口,骂道,「趋炎附势的狗东西!装什么清高大义,呸!」 朱质心恨难平,转身去找玉娇凤了。 他刚一走,墙角后出来一人,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容还算端正,只是微微下垂的三角眼中带着一股邪气,不似正经百姓。 他嘴角一咧,兴奋自语道,「这下发财了!」 男子跟在朱质身后,一直到了玉娇凤门外,见他要进门,忙上前拦住,「这位可是朱大公子?」 朱质回头瞥了他一眼,不快的道,「你是谁?」 「朱公子不必问小人是谁,但小人能解朱公子分忧解难!」男子笑道。 朱质好奇的重新打量了他一眼,道,「你知道我为何事忧愁?」 男子道,「朱公子难道不是为了令父的事忧心?」 朱质微微一惊,却疑惑道,「看你也不像什么达官贵人,怎么为我解忧?」 「小人虽然不是达官贵人,但小人却认识达官贵人,而且能直接和皇上说上话!」男子得意道。 「此话当真?」朱质立刻问道。 「自然,没有金刚钻,小人也不敢揽瓷器活!」 「快快屋里请,我愿和兄台详谈!」朱质语气顿时客气起来。 男子笑了一下,挺起胸脯,大摇大摆的进了雅房。 见朱质带了客人进房,玉凤娇给两人上了茶后,退到内室。 「请问公子贵姓?」朱质将茶放在男子面前,急声问道。 「免贵赵,名文栓,朱公子叫我栓子就好!」赵文栓说着话,目光不住的在雅房里四处打量,斜眼往内室里瞄,满副轻浮之气。 朱质本就是不务正业的浪荡公子,此时和赵文栓坐在一起,偏偏让他衬托出几分稳重来。 「赵兄方才说有路子可帮我,可是真的?」朱质忍不住直接问道。 赵文栓眼珠一转,咧嘴笑道,「我乃一介草民,平常百姓,自是不能救令尊。但是我认识一个人却能!」 「哦?何人?在哪?」朱质忙凑过来,连声问道。 赵文栓端着茶喝了一口,咂摸咂摸嘴,故意的不说话拿捏。 朱质瞭然,忙掏出一个银锭子放在赵文栓面前,「只要真能帮到家父,本公子另有重谢!」 赵文栓忙将银子揣在怀里,嘿嘿一笑,「实不相瞒,我家隔壁住了位贵人,是在宫里当差的公公,可是随身侍奉皇上的,他说话,比那些大臣还管用!」 朱质恍然,忙又追问道,「既然是公公,定是在宫里,我怎么才能见到他?」 「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大太监,在外养着家,自然就会回来!他每月都会回来两三趟,我算着日子,他明天就应该回来了,我去他家门口守着,等他一回来,我就给朱公子带来。朱公子将令尊的冤屈跟他一说,他直接告诉皇上,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朱质听了,顿时眉头舒展,以为自己不但解决了他父亲的事还结交了宫里的大公公,心中兴奋,「本公子今日真是遇到贵人了,劳烦赵兄一定多帮帮忙!」 说罢起身吩咐门外的小厮,赶紧备酒菜,又喊了一个姑娘来陪着赵文栓。 赵文栓笑道,「酒不急着喝,等令尊出了狱咱们再喝也不迟,只是有件事要和朱大公子交代清楚。」 「你说!」朱质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此时哪有条件不应。 「我方才说的这位公公,虽然咱们是邻居,但是知道他是宫里办差的,找他的人很多啊,经常有大官都到家里来求情,所以,这个」赵文栓干干一笑,手做了个数银子的手势。 朱质立刻瞭然,忙道,「我们朱家别的没有,银子有的是,你说要多少?」 赵文栓眼底立刻一喜,算计的闪了闪,伸出一个手指头,「至少也要这些!」 「一万两银子?好说,只要这位公公能帮忙,一万两银子没问题!」朱质立刻应下来。 赵文栓一口茶差点喷出去,他比出一个手指本是要的一千两,突然涨了十倍,此时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忙道,「好,好,有银子就好办,明日我就把那公公带来见朱公子!」 酒菜上来,两人商量好,都非常高兴,一直喝到天快黑才散。 约定了明日午时在春花楼里相见。 朱质满脸春风,甚是得意,以前朱和城经常骂他是废物,如今还不是指望着自己救他。 等把他父亲救出来,看看以后谁还敢小瞧他! 朱质 只觉自己今日来春花楼实在是个明智的选择,也不留夜,赶紧回去取银子去了。 回了朱府,花厅里,朱夫人晚饭只吃了一点,此时正唉声嘆气。 朱质脚步踉跄的进了屋,往椅子上一瘫,含糊道,「娘,我回来了!」 朱夫人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和脂粉气,气的脸色发白,骂道,「你父亲还在大牢里受苦,咱们朱家马上就要遭难,你怎么还有心情去喝花酒?」 「妇人之见!」朱质满脸通红,两眼熏醉,拍着椅子把手大喝了一声,「男人,都是在酒桌上才能办事,你懂什么?」 朱夫人脸色铁青,「你去办什么事了?你能办什么事?」 「这话我可不爱听!我怎么不能办事?以前是爹他从来不给我机会,现在爹被关起来,整个朱家不还是得靠我顶着。另外,我已经找着人救爹了!」 朱夫人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顿时一愣,用帕子抹了一下泪,狐疑的看着他,「你找的什么人?」 「什么人你别管,保证可靠,你拿一万两银子而我,很快我就能把爹救出来!」朱质胸有成竹的道。 朱夫人听他说的确定,但仍旧有些不放心,「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不能说,你去拿银子就是了!」 「你别让人给骗了!」朱夫人对这个儿子真没什么信心。 朱质立刻脸色沉下来,道,「凭什么我就得被骗?我就有那么笨,如果不可靠,能要那么多银子!」 说罢起身往外走,「你和爹都看不起我,要是不相信我,我不管了就是!」 「质儿!」朱夫人喊了一声追上去,「这么生气做什么,娘不过就是多问两句,只要能把你爹救出来,别说一万两银子,就是十万两,娘也给你拿!」 朱质顿时笑开,「这就对了嘛!放心,不出几日,爹就会被放回来了!」 次日早朝上,刑部将徐州太守画押的供状呈上去,皇上再次发怒,要求严查,所有涉及贪污赈粮案的人,一律严惩,决不姑息。 朝中大臣屏息而立,大气不敢出,眼尾撇撇左右,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心中慌张,神色各异。 下了朝,户部尚书于宪跟在昭王萧敬身后,待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忙道,「昭王殿下留步!」 萧敬转身,「于尚书!」 于宪看了看四周,沉声道,「殿下,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萧敬忙不在意的一笑,「怕什么,徐州知府不是没将你我牵扯进去!」 「是,徐州知府到不用担心,可是殿下别忘了还有一个朱和城!」于宪低声说道。 赈灾粮款的事,徐州知府不过是个定罪的羔羊,所得的银子自然要向上孝敬,最大的得利者是萧敬。 然而徐州知府也晓得其中利害,就算是死,也不可以把于宪和昭王供出来,否则要死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 萧敬眼中滑过一抹狠色,缓步往前走,冷声道,「大不了,本王找个人去大牢里『关照』一下朱和城,让他再说不了话!」 「不可!」于宪跟在萧敬身后,忙道,「昨日谢士筠找过下官,朱和城告诉他,自己家里留了证据,若是逼个鱼死网破,恐怕我们也得不到好处。况且,咱们和朱和城合作多年,他可是个摇钱树,将来殿下夺嫡,笼络朝臣,还少不了朱家的银子。」 「本王怎么保他?只怕本王一掺和,父皇便会怀疑到本王身上!」萧敬皱眉道。 「不需殿下亲自出马!咱们还得从徐州知府那里下手才是!」于宪老谋深算的眼睛了冒着精光,意味深长的看着萧敬。 萧敬淡淡颔首,「也只好如此了!」 于宪点了点头,「下官亲自去办!」 「嗯,别留下痕迹!」 「是!」 晌午,朱质怀里揣着一万两银票,准时来了春花楼。 刚一坐下,就听到敲门声,朱质忙起身迎出去。 赵文栓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锦衣,身材微胖,白面圆脸的男子,四十左右的年纪,胸脯挺的低头似乎都看不到自己脚尖,眼尾扫了朱质一眼,负手进了雅房。 「这位是便宫里的人吧!」朱质忙客气笑道。 赵文栓忙介绍道,「这位是皇上的贴身大总管,刘公公!这位是朱家大公子!」 「刘总管,久仰!」朱质面色谦卑。 赵文栓拉开椅子,让刘公公坐下,又端茶又递水,很是恭敬殷勤。 「是你要找杂家?」刘公公坐在椅子上,端了茶自饮。 「是我!」朱质客气的给两人倒了茶笑道,「有一点事想麻烦刘公公,请刘公公在皇上面前替家父美言几句!」 「嗯!」刘公公摸了摸嘴,淡淡应了一声,道,「栓子把你家的事都和杂家说了,杂家昨天在御书房陪着皇上的时候,还听到皇上念叨此事。好说!这么一点小事,只要杂家在皇上面前一求情,皇上肯定就把你父亲放了!」 朱质面上立刻漏出激动的表情,连忙道谢,「刘公公果然厉害,那就全都拜託刘公公了!」 「好说!只是,别的栓子和你说了没有?」刘公公歪眼笑道。 赵文栓忙恭敬的道,「说了、说了!」 说罢对着朱质挤了挤眼。 朱质会意,立刻将那一万两银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劳烦刘公公,事后另有重谢!」 刘公公看着那一万两银票,眼睛直了直,忙将银票揣起来,笑道,「你等着吧,只要有机会,杂家一定和皇上求情,把你父亲从大牢里放出来,你就回家安心等着!」 「是,还劳烦刘公公快一点和皇上说,家父身体不好,牢中阴湿,恐怕呆久了染病、」 「急什么?」赵文栓将朱质的话打断,道,「总要找个皇上高兴的时候,刘公公才能去说,你没在皇上身边办过差,不懂就别乱说!」 「是、是!」朱质忙堆笑点头。 三人说定,赵文栓和刘公公告辞,下楼出了春花楼。 以为自己救了父亲,朱质心里很是高兴,抱着玉凤娇又亲又笑,只等着朱和城回来以后对他大加赞赏一番。 这边赵文栓和刘公公出了门,拐进一幽静胡同,赵文栓立刻换了副脸色,「还不赶紧银票拿出来!」 方才高傲不可一世的刘公公此时完全没了当着朱质的气焰,将银票掏出来,十分不情愿的递到赵文栓手上,讨好道,「咱们可说好了,这里面有我的三成!」 「放心,忘不了你的好处,刚才装的还挺像,朱质那小子是真信了!」赵文栓拿着银票反覆的看着,得意笑道。 「那是,杂家怎么说也在宫里呆过!」 「还杂家,真把自己当皇上面前的大总管了!行,我去兑换银子,等下咱们就去喝酒!」赵文栓无端发了一笔横财,心里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 而这位「刘公公」以前的确是净了身在宫里呆过,只是品行不端,爱偷窃金银戏弄宫女,后来被打了一顿扔出宫去。 就住在赵文栓家隔壁,因为净了身,也没娶过老婆,一个人守着三间屋子混吃等死。 赵文栓昨日在春花楼里听到朱质正病急乱投医的找路子救他父亲,计上心来,打算让这位邻居假冒宫里的太监总管,骗朱质的银子。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朱质竟然这么好骗,甚至都没去调查就信了他的话,今日就把银子拿来了! 拿着银票去钱庄怼了四千两银子,给了刘公公三千两,自己留了一千两,先带着刘公公去景沁楼要了好酒好菜,大吃大喝起来。 两人喝的醉意熏熏,天晚了才回家,赵文栓又让酒楼里打包了几个菜,一路摇摇晃晃的往家里走。 两人都住在东城老胡同里,周围住的都是穷人,入了夜,到处一片漆黑。 到了家门口,赵文栓和刘公公告别,推门进去,先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院子里三间土房,门窗破旧,薄薄的窗纸透出一点光线来。 此时屋子里出来一女子,看到醉酒的赵文栓顿时眉头一皱,斥道,「哥哥,你怎么又喝醉了?」 「高兴,哥哥我今天高兴!」赵文栓嘿嘿直笑,踉跄往屋子里走。 将手里的菜递给女子,粗声道,「给,这是给你和娘买的,拿去吃!」 女子看着手中的肉,猜到赵文栓大概是又赌博赢了点小钱,所以喝酒去了。 两人进了屋,一股发霉的潮气扑面而来,东屋里挂着个半旧的门帘,里面有微弱的光亮透过来。 「是栓子回来了吗?」一声苍老虚弱的声音自门帘后面传过来。 赵文栓一撩帘子进去,嘿嘿笑道,「娘,是我回来了!」 东屋靠北是一张土炕,对着门放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柜子,上面摆着几个茶碗,靠窗子下面放着两张落了漆的木椅。 整间屋子就这些东西,可谓是家徒四壁。 此时一妇人躺在炕上,头发花白,苍黄的面上满是褶皱,听到儿子进门,眼睛无力的睁了睁,问道,「你又去喝酒了?」 赵文栓懒散的靠在椅子上,脑袋昏沉,含糊的应了一声。 「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该找个正经事做。你大姐二姐她们嫁的远,顾不上家里,只有六儿养家,以前还好,在纪府当个丫鬟,如今不在纪府了,只能做点零碎的活,勉强够吃,你一个男人,怎么还不如六儿?」 妇人说了一通话,气不够用,忙停下喘了几口。 此时女子进了屋,手里端着赵文栓带会来的肉和菜,放在炕上的桌子上道,「娘,这是哥哥买回来的,你晚上就喝了一碗稀粥,现在再吃一点吧!」 女子正是当初在纪府里,因为被查到给苏九下石花散的赵六儿。 家里姐妹众多,嫁出去后,只和一个老娘、一个未娶妻的哥哥住在一起。 赵文栓平常游手好闲,耍钱逛窑子,挣不来钱,全家都靠六儿做点刺绣的零活挣饭吃。 妇人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肉菜,忍不住心疼,「这些钱要是换成米,够咱们家吃十天了!」 赵文栓被念叨的心烦,喝了一口凉茶,稍稍清醒些,不耐烦的道,「你们都是受穷的命,有好吃的都不敢吃!从今天起,咱们家和以前不一样了,咱们有银子了,明天我就找个大宅子,再给娘请个大夫,让你们吃香喝辣!」 妇人在床上咳嗽,六儿瞥了赵文栓一眼,道,「喝醉了就开始说胡话!」 「我说胡话?」赵文栓冷笑一声,手伸进怀里,拿出一个银锭子拍在炕上,紧接着又拿出个金锭子拍在炕上,将那一千两银子喝酒后剩下的全部掏了出来,得意道,「让你们看看!」 六儿看着炕上闪着耀眼光芒的金银,一下子愣了,忙问道,「你从哪弄来这么多银子?」 赵文栓 满目快意,「这都是你哥哥我凭本事挣回来的,怎么样?」 六儿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的本事,不觉得欢喜,反而更加担忧,「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说什么呢?」赵文栓沉下脸来,「以前我挣不来银子你们瞧不起我,现在挣来了又怀疑我!」 赵文栓冷哼一声,将银子又收了起来,只留下一个银锭,扔给六儿,「拿去花,花完了就跟哥哥要,银子以后咱们有的是,反正再不用过苦日子了!」 妇人拿过拿银子,在嘴里咬了咬,本浑浊的双目又透出光来,兴奋笑道,「我儿子长本事了!」 赵文栓嘿嘿一乐,「我睡觉去了!」 说着一撩门帘往西屋去了。 六儿看着银子总觉得不安,见床上妇人高兴,也不便说什么,只是心中忧虑。 128章 朱质死 此时为朱和城忧心的不只朱家人,还有纪府的二夫人。 听到自己大哥被抓起来了,二夫人心中焦灼,一连几日寝食不安,每日派人去朱家打探消息。 这日纪泽从朝中回来,二夫人已经在房里等着,见到纪泽忙问道,「泽儿,宫里可有你舅舅的消息?」 纪泽皱眉,缓缓摇了摇头。 他虽然是侍读,但真正能见到皇上的机会很少,只听朝中同僚说皇上发怒要严查,至于现在查出来什么都晦涩莫深,谁也不敢议论此事。 「这可怎么是好?」二夫人焦虑的连连嘆气,「你舅舅若是真有个好歹,朱家就算完了!」 「谁让舅舅和徐州知府勾结,贪污赈灾粮款,这样的事本来就不该做!」纪泽小声道。 「闭嘴,他是你舅舅,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他的不是!」二夫人沉脸斥了一声。 纪泽坐在一旁,讷讷不语。 「你也该争气,在皇上面前多露脸,皇上若是器重你,你舅舅出了这样的事总能帮着说几句话。他是你舅舅,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你舅舅,你要帮着他,只有朱家强大,咱们才有稳固的靠山,你懂吗?」二夫人循循诱导。 纪泽微一点头,「是!」 「纪府家业虽大,但你是庶子,最后咱们什么都没有,但是你舅舅是咱们的亲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咱们不管。娘盼着你高中,做官,光耀门楣,也是让你将来有立足之地,否则靠着纪府,咱们只能永远看着人家脸色过日子,然而咱们要想长远富贵,是离不开朱家的。」 「娘,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向对我很好!」纪泽低声辩驳了一句。 「那些都是假象!娘说的话什么时候错过,你现在做了官就觉得娘说的话不对了是吧?」二夫人气道。 「儿子不敢!」 「以前我不跟你说这些,是怕你心事重,耽误了读书,如今你已经入仕进宫,这些事都要懂!总之你要记得,朱家才是咱们的亲人,是咱们的靠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 「你记得就好,娘知道你一向最听话!」二夫人脸色缓了缓,起身道,「你刚回来,休息吧。在宫里多多打听点你舅舅的消息。」 「儿子省的!」 二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鸢儿出了纪泽的院子。 离的远了,鸢儿方小心劝道,「二少爷最是聪慧,也最孝顺,一定会听夫人的话的!」 二夫人面上不由的带了几分自豪,「泽儿什么样,我自是最清楚!只是这孩子终究太单纯了,还要好好教导历练。」 「有二夫人教诲,二少爷怎么会不优秀?」鸢儿谄媚的笑。 二夫人点了点头,想起朱和城,脸上又漫上一层忧色,「只是大哥那里,实在让人担心!」 「二夫人放宽心就是,舅老爷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这一次想必也会化险为夷!」 二夫人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隔了两日,朱质没有朱和城被放出来的消息,忍不住开始着急,加上朱夫人总在说他被骗了,更加烦心。 去了春花楼,本想问问赵文栓,然而此时才想起,他根本连赵文栓住在哪里都不清楚。 正当他焦急的找赵文栓时,赵文栓自己找上门来了。 「我父亲的事办的如何了?」朱质一看到他,先拽着他的手臂问道。 两人不见,赵文栓完全换了个样子,一身上好的绣福纹锦缎长袍,腰系玉带,脚登镶翡翠靴子,满面红光。 「别急啊!这不才两天,事情正办着呢!不过、」赵文栓似为难的砸了一下嘴。 「不过什么?」朱质忙问道。 「刘公公托人从宫里给我带了话出来,说有人要买你父亲的命,出的银子比你多,所以,那一万两恐怕不够了!」赵文栓道。 「什么人要我父亲的命?」朱质惊声问道。 赵文栓眼睛一转,心虚的转过身去,讪讪笑道,「我哪里知道,你们家那么有钱,肯定得罪的人也不少吧!」 朱质信以为真,恨声道,「敢和我们朱家砸银子,简直胆大包天!告诉我,还需要多少银子?」 赵文栓背对着朱质,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勉强不让内心的喜悦表现在脸上,皱眉道,「大概,还要两万两!」 「行,你等着,我这就回家去取银子!」 「是、是!我在这里等着朱大公子,取了银子我马上派人送进宫里去,刘公公正等着呢!」赵文栓笑道。 朱质点了点头,一熘烟的往家赶。 赵文栓噌的跳了起来,脸上兴奋若狂,直呼自己运气来了,找了这么一颗摇钱树,银子简直取之不尽,后半生都吃喝不愁了! 就这样,赵文栓隔个一两日便来找朱质要银子,最后要了将近十万两。 朱夫人怀疑朱质被人骗了,但银子花出去,只好盼着真能将朱和城救回来。 而刑部,审问徐州知府和朱家在徐州的管事也有了结果,忙呈递给皇上。 众人画押的供纸上承认剋扣和替换赈灾的粮食,但是朱家的管事和徐州知府勾结,朱和城远在盛京并不知情。 皇上看了几份画押,皱眉问道,「徐州知府就没再交代别的?就凭他自己果真这般大胆?」 于宪上前道,「连接审讯了几日,大刑都用了,想必真的没有旁人了!」 御史大夫和刑部尚书对视一眼,皆未出声。 皇上冷哼一声,怒道,「一个知府,竟敢如此猖狂,置国家法纲不顾,置百姓生死不顾,实在可恶!」 「微臣惶恐!」 御书房里站着的几个朝中大臣,纷纷请罪。 刑部尚书问道,「皇上,朱和城该如何处置?」 「他真的对徐州的事毫不知情?」皇上问道。 「徐州知府的口供里称,他一直和徐州管事联络,徐州管事也承认是自己见钱眼开,瞒着朱和城,但是、」 「皇上!」于宪突然开口,打断刑部尚书的话,恭敬道,「微臣认为这个朱和城应该是不知情的,否则怎么会主动捐一万担粮食给徐州百姓,而且朱和城在盛京这么多年,做生意一向本分守已,微臣认为,他定是被手下人蒙蔽坑害了!」 御史大夫轻笑一声,「于大人看来平时和朱和城来往密切,否则怎么会确定他本分?」 于宪脸色一变,干笑道,「姚大人说笑了,微臣怎么会和一个商人来往密切?」 皇上坐在龙椅上思忖片刻,道,「朱和城即便没有参与此事,但也有监察失力之则,免去其皇商的资格。至于徐州知府梁赋和朱家的管事,狼狈为奸,祸国殃民,择日抄家,秋后问斩!」 「是!」 几个大臣躬身应声。 出了御书房,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一同往宫外走。 「张大人觉得朱和城的确是无辜的吗?」御史大夫姚禀正开口问道。 「说实话,本人也不相信,如果没有他的允许,一个管事怎么敢有这么大胆子?」刑部尚书张元冷哼一声,「可是梁赋和那个管事咬死了不肯将朱和城供出来,本官给两人用了刑都无济于事,皇上又追的急,只好这样!」 「朱和城若是真的无辜也就罢了,如果他是同谋,梁赋却宁死也不肯将他招出来,那就可怕了!」姚禀正淡淡道了一声。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皱了皱眉。 朱和城只是个商人,而梁赋却是个知府,不可能有什么把柄落在朱和城手里,所以他维护朱和城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人不让他说,而且这个人的官职远远在梁赋之上,所以他不敢说,不能说! 朱和城牵连着太多人的利益,反而是他最后不能死。 两人明白其中要害,不必说出来,已经会意,目光皆冷了冷,似已经猜到这背后之人是谁。 「这一次实在太便宜了他们!」姚禀正肃严的面孔微冷。 「只要狐狸已经露出尾巴,何愁抓不到?来日方长,姚大人不必生气!」 「是!」 两人出了宫门,告辞后上了各自的马车,缓缓离开皇宫。 而刑部大牢里,朱和城也已经被放出去。 只是丢了皇商的资格,徐州那边的粮铺也损失重大,朱家经此一事,元气大伤。 知道朱和城回来,朱夫人带着朱质和后院的两房妾侍一同在府门外迎接。 朱质满脸得意,撇嘴笑道,「我说爹会回来吧!我怎么可能被骗?」 朱夫人欢喜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等到去接的马车到了府门外,朱和城下来,朱夫人先一步迎上去,「老爷,您总算回来了!」 说罢让人准备了火盆艾叶等物,给朱和城去去晦气。 朱和城在大牢中呆了多日,即便他胸有成竹也不免备受煎熬,鬓角头发白了不少,尘土满面,衣服也都是褶皱,看上去苍老了五岁。 朱质高兴的喊了一声爹。 朱夫人看着心疼,「老爷受苦了!」 朱和城轻咳了一声,沉声道,「回家说!」 「是、是!」 众人簇拥着朱和城进了府门。 朱夫人亲自侍奉朱和城洗澡沐浴,换了一套新衣,众人都在花厅里等着。 再出来时,朱和城已经精神了不少,一侍妾忙将参汤递上去,「老爷赶紧喝了暖暖身子!」 朱夫人笑道,「老爷总算平安无事了,这阵子真是吓死妾身了,一想到老爷在大牢里受苦,妾身寝食难安,恨不得一同被关进牢里,能随时伺候老爷!」 说着掩面啼哭起来。 朱和城听着,心里升起一丝暖意,拍着朱夫人的手道,「好了,别伤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朱夫人点头,抹了抹泪道,「幸亏咱们质儿有法子,以前老爷还是瞧不起咱儿子,这次还不是他把你救了出来!」 坐在椅子上的朱质一听,立刻挺直了嵴背,面上带了几分谦逊,「做儿子为父亲奔波本是应该的!」 朱和城却是听的一愣,问道,「你说是质儿救了我?」 「是啊!」朱夫人点头,「您还不知道吗?是质儿通过一个朋友找的宫里的太监总管,在皇上那求情将老爷放回来的!为了这个还花了不少银子呢!不过银子总算是身外之物,老爷只要没事,花再多咱们也值得!」 朱和城却没听到朱夫人后面的絮叨,只看向朱质,「什么太监总管,你的什么朋友?」 不等朱质开口,朱夫人忙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朱和城听的脸色发白,「那个太监总管叫什么?」 朱质一愣,道,「姓刘,都喊他刘公公,具体叫什么儿子没问,父亲是想当面谢他吗?」 朱和城早已变了脸色,「宫里哪有什么姓刘的太监总管,你花了多少银子?」 朱质心里也不禁扑腾一跳,想到朱和城出来了,应该是真的,讷讷道,「十、十万两!」 朱和城一口老血差点喷出,脸色变的铁青,站起身来指着朱质骂道,「真是混帐,蠢不可及!你被人骗了知不知道?」 「不、不可能!」朱质瑟瑟道,「他若骗我,爹你怎么会被放出来?」 「我放出来是因为、」朱和城差点脱口而出,勉强忍住,只抚着胸口道,「赶紧去找你那个朋友,他骗了你!宫里根本没有姓刘的太监总管,我放出来和这个一点关系都没有!」 「啊?」朱质傻了眼。 朱夫人也听傻了,唯有朱和城的两房侍妾在一旁听明白了,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看着这对愚蠢的母子。 「还不赶紧去要回来!」朱和城气的额头青筋直爆,狠狠跺脚喊道。 十万两银子啊,朱和城心疼的要背过气去。 「是、是,儿子这就去!」朱质慌忙往外跑。 「怎么会这样?」朱夫人一脸茫然。 「你干的好事!」朱和城气的浑身哆嗦,手指着朱夫人,「你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银子?」 「妾身还不是救老爷心切,又不知道找谁,才听信了质儿的话,质儿也是为了老爷好啊!」朱夫人委屈的哭诉道。 「慈母多败儿,咱们这个家就要被你们母子败光了!」朱和城愤恨的道了一声,拂袖而去。 十万两银子! 就这么没了,而且朱家皇商的资格被收回,再加上徐州那边的损失,朱和城只觉浑身都被掏光了! 听到朱和城被放回去的事,苏九十分愤慨,「就这样放了这个老狐狸,实在是让人气愤!」 纪余弦斜卧在软塌上,墨发披着,束腰松散,一袭红色水纹宽袍似妖艷的石榴花铺了满榻。 男人手里拿着本书,俊魅的面容波澜不惊,对着苏九招手,「来夫君这里!」 苏九跪坐在榻边上,「我实在想不通,明摆着是朱和城做的,皇上为何不罚他?」 纪余弦放下书,勾着苏九的腰将她揽在怀里,给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声音轻懒,「为夫说过,朱和城不会那么容易死!」 「他背后的人是谁?」苏九问道。 「背后不只一人,比你想像的还有厉害!」纪余弦半开玩笑的道。 「那就这样算了?」苏九皱着好看的眉头。 「自然、不会!」纪余弦抬手把玩着苏九的墨发,性感磁性的声音里带了一抹冷意,如夏末最先吹进来的一抹凉风,初时不觉,却渗骨入髓,「朱和城此次元气大伤,而且,利益关系暴露太多,朱家如将要入冬的虫,不死也僵了!」 「况且、」纪余弦挑着苏九的下巴吻了吻,低声笑道,「我们最初的目的是帮乔安,如今乔安之危已解,徐州百姓得到了粮食,还顺便拉下来一个贪官,朱和城就算意外收穫了!」 苏九想了想,面色转笑,「说的也是!对了,乔安来信,徐州那边灾情和瘟疫都已经得到控制,只等新的知府上任,他和大炮就能回来了!」 「嗯!」纪余弦应的漫不经心,炙热的吻不断在少女下巴和脖颈间流连。 夏末的阳光照进来,窗外蝉声低鸣,似叫了一夏天没了力气,声音懒洋洋的,让人听了心生倦怠。 房间里静下来,只听到热吻的喁喁水声,配合着那蝉鸣,慵懒的不想睁眼。 不知谁的呼吸渐渐急促,静谧中生了更多的暧昧,氤氲在浮光中,撒了满室,似一张网将两人困住,谁也挣脱不开,似乎也不愿意挣脱。 便这样一直沉沦下去,顺着心意,恣意快活。 人生短暂,何不顺心而为? 不管胸口剧烈的跳动是为了什么,也不管越来越依赖彼此是为何,只知道,此刻,心中是欢喜的,欢喜的情绪似泡沫一样从心底漾出来,一直漾在脸上,若春水波动,涟漪朦胧。 纪余弦修长的手指顺着少女薄衫探进去,满意的听到一声似有似无的娇吟,只为他而发,心中越发的酥软,纠缠着少女的唇舌不捨得离开,吻到她心里去,从此镌刻在那里,时刻被她记着。 苏九浑身轻软,闭着眼睛回应,只觉呼吸之间都是男人的气息,熟悉而贪恋,似乎一辈子如此,也不错。 两人吻技已经娴熟,真如纪余弦所说,熟到生了巧,彼此一个动作,便知道如何回应。 可是这些又早已不重要,只是本能的想亲吻对方,本能的纠缠,越来越深入,和其他,都没什么关系了。 …… 朱质四处打听赵文栓的下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认识赵文栓的人,找到他家中,却被人告知赵家几日之前全家都搬走了。 那人神秘的道,「赵家听说发了一笔横财,在城南买了一处大院子,现在变成贵人了!」 朱质越听越气,到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被姓赵的骗了。 心中又恼恨又后悔! 沿着胡同刚要回去,就看到胡同口来了个人,白面圆脸,手里搂着个女子,可不是那「刘公公」! 朱质上前一把抓住刘公公的衣服领子,咬牙道,「你不是在宫里做太监,怎么还在这里?」 刘公公吓了一跳,忙笑道,「朱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说,这都是赵栓子的主意,不关我的事!」 听他这样一说,被骗的事更是板上钉钉了,朱质气从心来,对着刘公公打下去,身后带着的两个随从忙上前帮忙。 几人狠狠的将刘公公揍了一顿,然后带着他去找赵文栓。 赵文栓一下子有了那么多钱,第一件事就是置了个大宅子,这几日将盛京里以前没去过,没玩过,没吃过的都试了一遍,挥金如土,仿佛明日便要死了一般的拼命挥霍。 说来也巧,这日赵文栓正从外面回来。 坐着马车,跟着几个随从,果真成了贵公子。 朱质一上去,冷声质问道,「赵文栓,你骗了本公子!」 赵文栓一看后面被抓住的「刘公公」,就知道事情暴露了,也不害怕,只笑道,「你爹不是已经放出来了吗?」 「放出来也跟你没关系!赶快把银子还我!」朱质气势汹汹。 「银子啊?呦,当初只说救你爹出来就行,如今你爹真的出来了,怎么还来找后帐,再说这银子我都花了,还不了了!」赵文栓颤着腿,一副十足的无赖样。 「敢不还,本公子打死你!」朱质恼羞成怒,带着身后的随从,抄起带来的刀棍对着赵文栓打去。 赵文栓往后退了一步,冷笑道,「银子没有,要命一条,自己来拿!」 两家的随从扑上去,立刻打成一团。 朱质心中生恨,拿起一把砍刀便对着赵文栓砍去。 被赵文栓抬手架住。 朱质毕竟从小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哪有算是半个地痞的赵文栓力气大,两人纠缠了一会,刀就被赵文栓夺了去,反手一刀,中正胸口。 朱质愣怔的看着捅进胸口的刀,血溅出来,他眼前一片血红,砰的向后仰去,睁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 赵文栓也傻了眼,方才不过是本能反应,没想到真的杀了朱质。 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惧。 本厮打在一起的那些随从见死了人,还是朱家大公子,顿时吓破了胆,扯着嗓子的喊叫,「死人了!死人了!」 朱家的人抬着朱质的身体上了马车,慌忙去报官和报给朱家的人。 赵文栓的随从怕惹官司,一闹而散。 最后只剩赵文栓躺在那里,半晌才回身,一张脸惨白,仓皇起身飞奔进家来,哆嗦着把门锁上。 看到朱质还插着刀的尸体,朱夫人直接晕了过去,朱和城脸色煞白,踉跄后退,双目痴呆。 不管他多看不上朱质,但朱质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而且是唯一的儿子! 一口鲜血喷出,朱和城直直向后仰去! 朱家顿时大乱,忙将夫妇两人抬进屋子里去,招呼大夫来救治,呼喊声,哭声乱成一片。 衙役接了报案,直接去了赵文栓家里,将躲在柜子里的赵文栓押去了府衙。 赵六儿听到哥哥犯了人命案,和妇人抱头痛哭。 这事很快在盛京传开,二夫人听说自己的亲侄子死了,一口气没喘上来,跌坐在椅子上,两眼直泛白。 鸢儿忙拿了参汤给二夫人吊气,哭道,「二夫人,二夫人!」 二夫人半晌才悠悠转醒,问道,「是谁,是谁杀了质儿?」 鸢儿道,「听说是一个叫赵文栓的地痞流氓!」 二夫人大哭,「质儿死的好冤!他才二十多岁,还没娶妻生子,怎么能死了呢?」 鸢儿在一盘劝,「二夫人节哀顺变,还是去看看舅老爷吧,这个时候,舅老爷还不知道多伤心呢!」 「对,我要去看看哥哥!快备马车!」 二夫人急匆匆出府往朱府而去,苏九正从外面回来,见到二夫人的马车背影,心中瞭然。 朱质死了,二夫人作为姑母,这是去安慰自己哥哥了。 朱质的死,苏九也很意外,听了一些传闻也差不多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不由的有些唏嘘。 这算是朱和城为自己做的恶事付出的代价! 朱质无辜吗? 有这样一个爹,算不上无辜! 因为整件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他爹贪污赈灾粮款而生,徐州死了那么多百姓,饿死的冤魂来讨债了! 苏九耸了耸肩,大步进了纪府。 二夫人一路焦急的去了朱府,此时朱府已经全部挂了白,一进去就听到满院的哭声。 二夫人悲从中来,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院子里已经做好了灵堂,朱夫人哭的双眼红肿,晕死过去几次,现在已经哭不出来了,只瞪眼看着棺木发呆,神色恍惚。 二夫人过去,跪坐在一旁,哽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嫂嫂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要紧!」 一边说着一边落下泪来,拭泪不止。 朱夫人目光呆滞的看着二夫人,突然抱着她大哭,「可怜我的质儿,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就死了?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去替他?」 「我的质儿!」 「要我怎么活?」 …… 朱夫人嚎哭了一场,二夫人陪着,哭的眼睛发肿,忙劝住了,去书房里找朱和城。 院子里下人忙进忙出的办事,书房外却极安静,连个侍奉的下人都没有。 二夫人推门进去,朱和城也正坐在书桌后发呆,一双精目没了往日神采,微微的向里扣进去,脸色青白,整个人似萎靡了下去。 身为一家之主,他不可能想二夫人一样痛哭流涕,但是越是无法诉说的悲伤,越是能压垮一个人的精神。 「二妹来了,坐吧!」见二夫人进来,朱和城勉强坐直了身体,哑声道了一声。 二夫人抿着泪,「哥哥节哀顺变!」 朱和城没做声,只长长一嘆! 从朱质出事到现在,他有时候脑子很清楚,有时候脑子又有些迷糊,似不相信朱质被人杀了,又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报应。 「杀了质儿的人是何人,有何深仇大恨?」二夫人哭声问道。 朱和城阴狠道,「老夫定要他千刀万剐!」说罢眉头紧皱,「此事也怪我。我这几日在牢里,质儿四处奔波为我找关系,结果找上了这么一个骗子,说是宫里有公公能说的上话,前后被骗去十万两银子。质儿本是一片孝心,我却骂他被人骗,要他去把银子要回来,结果就、」 朱和城说着忍不住低头抹泪,悔恨不已,不过是十万两银子,他为什么要逼着朱质去要? 如果不要,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恨人死不能复生,世间无后悔的良药! 「无人可料前后事,哥哥不要太过自责!」二夫人劝道。 「我们朱家就这样一个儿子,就算愚笨些也是朱家的香火,如今就这样断了!」 「哥哥还年轻,大不了再娶两房侍妾,总能还有儿子,不要太过忧心!」 「质儿刚走,我哪有心思想这些!」朱和城只摇头沉嘆,「都是我害了他!」 二夫人好容易忍下去的泪又涌出来,「咱们朱家这是造了什么孽,最近连接出事,先是哥哥你,现在又是质儿、」 朱和城想着整个事情的经过,目光渐渐冷厉,一掌拍在桌子上,「都是纪余弦!」 若不是纪余弦,他不会运粮去徐州,不去徐州,那边的事也不会暴露,他更不会被关进大牢里。 他不被关进大牢,朱质怎么会病急乱投医的去相信那个骗子! 所有的事都是因为纪余弦! 他现在甚至怀疑,那个骗子是不是纪余弦给朱质下的套? 他分明是要他们朱家家破人亡! 二夫人闻言却是一怔,睁着泪眼问道,「和纪余弦有什么关系?」 朱和城立刻从捐粮开始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将朱质的死和撤去粮商的事全部归于纪余弦的阴谋。 二夫人脸色冷下去,咬牙道,「竟是纪余弦害死了咱们质儿!」 「可恨老夫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无可奈何?」朱和城恨声道。 赵文栓可以抓起来,千刀万剐也无妨,可是纪余弦呢?谁又帮他出这口恶气! 「谁说无可奈何?」二夫人冷笑一声,「我留他这么多年,不过是因为泽儿年纪小,不能独挡一面,如今看来,纪余弦的确不该留了!」 「二妹有何办法?」朱和城问了一句,忙急声道,「二妹若能让纪余弦为质儿偿命,我愿认纪泽为继子,以后朱家的家产都是纪泽的!」 「哥哥此话当真?」二夫人目光露出一丝激动,迫不及待的问道,话一出口才知道自己此时的高兴太不合适宜,忙讪讪道,「那个以后再说,质儿刚死,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为质儿报仇!」 「对,为质儿报仇!」朱和城咬牙,重重道了一声。 「哥哥且放心就是,纪余弦再厉害,也是被我栓在绳子上的蚂蚱,只要我让他今日死,他决活不过明晨五更!」二夫人目中藏着阴毒,冷冷道。 「二妹有什么法子?」朱和城忍不住问道。 「哥哥不必问,只等我的消息便可!」二夫人算了算日子,「只是还要再多等几日!」 「只要能让纪余弦死,等多少天我都等的,二妹需要什么尽管和哥哥开口!」 「是!」 在朱府呆了半日,傍晚时二夫人回府,刚一下马车,就听到有人怯怯的喊,「二夫人!、二夫人!」 二夫人闻声回头,顿时一惊,目光闪烁,左右看了看无人,忙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在纪家门外等了半日的正是赵文栓的妹妹赵六儿。 赵六儿忙道,「二夫人,奴婢有事求您!」 二夫人皱眉低声道,「跟我到马车上来吧!」 赵六儿点了点头,忙低头跟着二夫人上了马车。 「谁让你来找我,当初我给了你银子,不是告诉过你再也不要出现!」二夫人在朱家哭了一通,脸色本就不好看,此时沉着脸,看上更加冷厉。 「奴婢也不想来麻烦二夫人,只是实在没办法!」赵六儿讷讷道。 「说吧,什么事?」二夫人问道。 赵六儿脸色青白,踌躇开不了口,她的确不想来,只是被她娘骂的没办法,才死马当活马医,来找二夫人。 赵氏告诉她,她帮过二夫人,手里捏着二夫人做坏事的把柄,不管是威胁还是哀求,都要让她想办法救她哥哥。 「到底什么事,快说!」二夫人见赵六儿半晌不言,不耐的催促一声。 赵六儿浑身一颤,忙道,「是,这件事的确为难,奴婢才不得不来求二夫人帮忙。不瞒二夫人,我哥哥杀了人,被关进了死牢里,求二夫人帮奴婢通通路子,救我哥哥一命!」 赵六儿说着,对着二夫人跪下去。 二夫人一怔,问道,「你哥哥叫什么名字?杀了什么人?」 赵六儿惶恐道,「奴婢的哥哥叫赵文栓,杀了什么人奴婢不清楚,但是那人先挑衅上门,奴婢的哥哥才不得不出手防备的!」 赵六儿确实不知道他哥哥杀的人是谁,否则再也不敢来找二夫人帮忙。 之前赵文栓突然有了钱,换了宅子,请了下人,她几次问他这银子哪里来的,赵文栓都闭口不告诉她。 自从赵文栓杀了人被关进死牢后,赵氏昏过去,她忙着照顾赵氏,又被逼着来找二夫人,哪里知道杀的是什么人? 她一个女子又不敢去府衙,这来纪府的路上都像做贼似的,唯恐别人知道她哥哥杀了人,将她也抓了去。 大概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你哥哥是赵文栓?」二夫人咬着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 第129章 豺狼虎豹 赵六儿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浑身发抖,根本没听出二夫人语气的异样,忙磕头道,「是,求二夫人救救奴婢的哥哥,只要二夫人答应,奴婢做牛做马一辈子侍奉二夫人,石花散的事也绝不会说出去!」 二夫人脸色惨白,本就因为赵六儿是赵文栓的妹妹气的发狂,听到最后一句话,更是脸色铁青,扬手重重打在赵六儿的脸上,「你还敢跟本夫人提石花散?」 赵六儿突然被打,吓的缩在地上,慌张道,「不敢,奴婢不敢!」 「赵文栓他杀人偿命,必死无疑,我不但要他死,还要他千刀万剐!你也给我滚,马上在本夫人面前消失,不要让本夫人再看到你!」二夫人嘶声怒喝。 赵六儿不知道二夫人为何生了这么大的气,忙磕头谢罪,惶恐从马车上爬下去,摔了个跟头,头也不敢回的跑了! 二夫人坐在马车里,喘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稳下心来。 她实在也没想到,赵六儿竟然是赵文栓的妹妹! 是这盛京太小,还是这赵家是天生来和她作对的! 竟然敢用石花散的事要挟她,这个蠢货! 夜里,苏九和纪余弦说起朱质的死,都有些唏嘘,没想到竟死的这样意外。 苏九只道是朱和城做恶事的报应,死的为何不是他,反而让他的儿子丧命! 纪余弦也没想到朱质会死,而且是死在一个地痞手上,说起来实在是屈死。 不过朱质仗着朱和城,长到这么大也没干过什么好事,即便不像他爹那样见钱眼开、罔顾人命,但也决算不上好人,平时欺男霸女的事在盛京城里没少干。 「朱和城作恶多端,罪有应得,这次该好好反省一下了!」苏九冷哼一声。 纪余弦唇角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低低道,「恐怕未必!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反省,只会将过错推在别人身上,兴许他现在就想着要怎么报复我呢?」 苏九皱眉,「他儿子是被他骗银子的那小子杀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平常人也许不会觉得有关系,但朱和城算盘打出花的人,自然会认为是因为我,他才会被关进大牢,因为他关进了大牢,他儿子才会被一个地痞骗银子,才会死,他会将这一切的过错都怨在我身上!」 苏九听的一愣,嗤声笑道,「这样也可以?」 「在朱和城眼里就可以!」纪余弦挑着长眉,清冷笑了笑。 「你的意思,朱和城已经知道是我们给他下的圈套?」苏九靠在纪余弦身边,眨着长睫问道。 纪余弦点头,「想必已经明白!」 「那他会怎么报复你?」 「暂时还不清楚!」纪余弦唇角扬了扬,笑意慵懒,勾着苏九腰揽在怀里,妙目灼灼,「可能会派杀手来暗杀为夫,所以,以后夫人要时刻不离的保护为夫了!」 苏九挑眉,「锦枫比我武功好!」 「可是夜里锦枫不能陪着为夫。」纪余弦慵懒的笑,放在苏九身上的手也开始不老实。 苏九偏身躲过,戏嚯的道,「纪长公子夜里若是锦枫随身保护,他一定不会拒绝!」 「可是我夜里必须要抱着夫人才能入睡!」纪余弦又将少女捞过来,触手柔滑盈润,呼吸不由的急促,含着她耳垂低低道,「夫人,何时才能作画?为夫好难忍!」 苏九咬牙抗拒男人唇舌传过来的战慄,闷声道,「再等等!」 「等到何时?难道你不想试试书里描述的那般如鱼得水的欢愉,为夫定让夫人满意的,要不要?」纪余弦一下下咬着苏九的耳朵,媚眼如丝,声音暗哑诱惑的撩拨。 苏九心底蠢蠢欲动,咬着唇不肯开口应他。 「苏九,你是我的,给我吧!」男人继续诱哄。 苏九被他吻的七荤八素,脑子里一片混沌,身体更是起了异样的燥热,方要点头应他,突然就听到门外「啪」的一声,似是水杯落在地上,随即是女子的尖叫声。 苏九朦胧的水眸立刻恢复清醒,问道,「什么事?」 纪余弦眸中闪过一抹被扰了好事的恼怒,抵着苏九的额头道,「不要管,我们继续!」 门外却传来女子的哭声,隐隐还有奶娘的声音,苏九挑了挑眉,自纪余弦身上跳下去,大步往外走。 纪余弦深吸了口气,才将涌上来的怒气压下去,一撩衣袍跟上去。 打开书房的门,见是锦宓倒在地上,旁边倒着被撞翻的水杯,瓷片碎了一地,浅蓝色的衣裙上隐隐有血迹。 大概是被奶娘撞到的,奶娘正低声道歉,扶她起身。 「锦姑娘伤在哪里,让奴婢瞧瞧,奴婢不是有意的!」 「发生了什么事?」苏九问道。 奶娘忙道,「小姐,我从那边过来,天色暗没看到锦姑娘,将锦姑娘撞倒了!」 锦宓一瞥苏九和纪余弦出来了,立刻捂住腿,哭声道,「不愿奶娘,是奴婢端着茶没看路!」 苏九见锦宓腿上有血迹,似是倒在地上被碎瓷片划破的,忙道,「奶娘,你把锦宓扶屋里去,我让人找大夫来!」 「不用了!」锦宓道了一声,神色谦卑,「多谢少夫人好意,奴婢回去自己包扎一下就好了,不用劳烦大夫!」 奶娘过去搀扶她,锦宓颤巍巍站起来,扫了纪余弦一眼,杏眸中闪着委屈,「这几日不能照顾公子了,还请公子见谅!」 纪余弦微一点头,「好好休息!」 「是!」锦宓恭顺的低着头,提着裙子小心往自己房里走去。 长廊下灯影幽暗,纪余弦长眸微挑,看着少女一瘸一拐的背影,若有所思。 次日一早,长欢收到乔安从徐州来的书信,不等苏九过去,一大早来纪府找苏九。 长欢自马车上下来,眼尾瞥到一女子站在纪府的墙角下,探头向着府门这边张望。 纪府的守卫也看到了,过去似是想询问,那女子见了立即远远躲开。 长欢方要抬步往府门走,突然脚步一顿,似是想起什么,转身又往回走。 躲在墙角后的女子见长欢过来,忙背过身去避开。 长欢在她身后站定,笑声问道,「姑娘是来纪府找人的吗?」 听到这清润的一声,赵六儿回头,看着长欢俊俏的脸一红,侷促问道,「你是何人?」 长欢气质干净,眉眼俊逸,温和笑道,「我是纪府的管事,你若找人的话,我可以帮你!」 赵六儿红了脸,立刻低下头去,「没、没事,我不找人!」 她一早是来这等二夫人的,昨晚回去,赵氏哭了一夜,又逼迫她来,说她当初因为帮了二夫人才被驱赶出去,如今二夫人翻脸不认人,若是不帮忙,就让她威胁二夫人把之前的事说出去。 赵六儿被赵氏哭的没办法,才一早想来这等着二夫人出门。 她以前没见过长欢,况且纪府的的管事众多,她也不全部都认识。 「纪府这里看守森严,姑娘一个人在这里,容易惹人误会,若需要我帮忙,一定不要客气!」长话站在那,耐心的笑道。 赵六儿本六神无主,见长欢这般温和,立刻便没了防备,低声道,「我、我是找二夫人的!」 长欢眸子微微一缩,继续笑着问道,「你找二夫人什么事?」 赵六儿道,「我有事想请二夫人帮忙!」 长欢皱了皱眉,为难道,「二夫人一心念佛,向来不管俗事,连府中的事也很少管,你怎么知道她会帮你?」 赵六儿忙道,「我以前帮过二夫人,所以二夫人一定也会帮我的!」 「那你继续在这里等等吧,也许二夫人很快就出来了!」长欢抿唇笑了笑,一双温润的俊眸里却染了初秋的冷意,转身往回走。 赵六儿一怔,不明白方才还那般温柔的人怎么突然便换了态度。 她不敢上前,只继续在那站着等着。 长欢进了纪府,不想进主院,依旧去了栖凤苑。 如今苏九不住在栖凤苑里,只还有原来的几个丫鬟平时做些洒扫,冬雪掉进湖里已经死了,所以只有春夏秋三个丫鬟,因为栖凤苑没有主子,于老也没再派人过来。 长欢沿着长廊过去,刚要唤人来去喊苏九,就听廊外的树丛中有人低低私语。 隐隐听到「少夫人」几个字,长欢不动声色的转身靠在廊柱上。 「锦宓真是可怜,以前怎么说也是长公子身边的贴身侍女,在府里算的上半个主子,如今竟被一个陪嫁来的奶娘欺负,啧啧!」听着像是秋葵的声音。 「这叫一人得到鸡犬升天,少夫人受宠,她的奶娘自然也可以在府里横着走!」 「是呢,都敢把锦宓欺负的受伤流血了,怎么咱们以前没看出来奶娘这般厉害!」 「进了主院就是不一样了呗!」 「锦宓以前多威风,现在被人打,竟然一声不敢吭,哎!」 「你嘆气做什么,你以前不是也不喜欢锦宓?」 「我是唇亡齿寒,替咱们自己担心!」 …… 三个丫鬟躲在树丛下嚼舌根,嚼的甚是悠闲惬意,时不时还发一两声感嘆,仿佛悟到了人生的大道理一般。 长欢皱了皱眉,脸上滑过一抹阴郁,刚要抬手给几个丫鬟教训,手臂抬起,又顿住,眸子转了转,抬步往外走。 出了栖凤苑,正见于老过来。 「长欢公子?可是找少夫人的?」于老客气问道。 长欢点头,「劳烦于老领我进主院见少夫人!」 「好,好,长欢公子跟老奴来!」 于老将长欢领进主院,安置在花厅内,然后亲自去书房内禀告。 苏九正在书房内读书,听说长欢来了,起身往外走。 纪余弦眉头一皱,伸臂将她拉住,眉目间染着不悦,勾唇道,「来了就来了,急什么?」 对于那个长欢,他总是有些莫名的牴触。 「长欢到纪府来找我定是有事!」苏九解释道。 纪余弦仍旧不快,「那夫人快去快回,说不定朱和城派来的刺客就在周围,等着夫人离开后趁机而入!」 苏九唇角往上一翘,好笑的看着他,「纪长公子,你以前得罪的人也不少吧,你能平安活到现在说明简直是稀奇!」 纪余弦一勾少女的腰身抱在怀里,亲了她脸颊一口,「以前没有夫人担惊受怕也就算了,现在夫人怎忍心让为夫再置身危险!」 苏九睨他一眼,「油嘴滑舌!」 少女身体温软,纪余弦抱在怀里不愿意放开,有些宣誓主权似的捏着她的下巴吻,含糊道,「油滑还是甜腻,夫人每日都吃几遍,自然最清楚!」 苏九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耳根顿时一红,狠狠瞪他一眼,「越说越离谱!」 少女似气似羞,带着一抹无法言说的娇媚,让纪余弦越发欲罢不能,手探进她上衫内,握着她紧紧搂在怀里,炽热的吻着她的脖颈。 苏九靠在他怀里,不由自主的后仰,挣扎道,「纪余弦,别闹!长欢还等着我!」 「让他等!」纪余弦暗哑的道了一声,伸手将苏九的外衫解开,滑落到臂弯上,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和后背玲珑肩骨,妩媚诱人。 男人呼吸一重,急切的吻上去。 苏九咬唇忍耐,几乎有些哀求的道,「纪余弦,大白日的你又发什么情,等下难忍不要找我!」 「不、唯有夫人可纾解!」纪余弦反手将苏九翻了个身,正面对着他,埋头下去,声音性感魅惑。 苏九向后仰身,正把自己送进男人口中,想要躲开,偏偏他钳制在她腰上的双臂那样的紧,不容她再后退半分。 微微低头,眼前旖旎的景象让她几乎血脉偾张,全身娇软难抵,本钳制她的双臂也成了托着她,不让她滑落。 苏九仰头,看着顶上红木廊柱雕刻着七彩云纹,她似也坐在那云端,身心飘荡不定,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不由的哽咽出声。 良久,直到男人满足了,才把她抱在怀里,靠在她肩膀上低低喘息,「果肉细软香甜,实在太美味!」 苏九呼吸微喘,眸含春水,粉唇如樱,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索要的越来越多,自己一步步后退,也许真有一日,她成了纪少夫人! 做了纪少夫人还能做苏九爷吗? 她不确定,所以一直不敢真的冲破最后一步。 仿佛那一步迈出去,她真的就无路可退了! 男人稍稍平复了一下气息,将苏九的亵衣和外衫一件件穿好,遮住玲珑曼妙的曲线,仔细看了看,见无遗漏,才吻了吻她眉心,「好了,夫人去吧,快去快回!」 苏九气恼的看着他,眼波一转,似嗔似怒,反倒惹的男人又有了反应。 苏九一惊,忙自他身上退下去,嫌弃的瞥了他下身一眼,非常怀疑他真的没碰过女人! 每日都这个样子,以前怎么忍得住? 纪余弦妙目一眨,笑道,「夫人不捨得走,再安抚夫君一会如何?」 苏九惶恐的耸了耸肩,转身便逃。 还未出书房,便听到房内男人低低哑哑的笑声。 出了门,苏九下意识的用袖子擦了一下唇,仿佛偷吃了什么东西怕被人发现似的。 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整理了一下衣衫,装作若无其事的往花厅里走。 「老大!」长欢见到苏九,立刻起身迎过来,笑道,「安爷又来信了!」 「快给我看!」苏九将信一手抄过去,双眸清亮,神色激动。 长欢目光却落在她脖颈的红痕上,那痕迹暧昧,似三月初开的桃花,一路向着衣衫内蔓延下去,一眼便知道春色无边。 再看苏九波光闪动的眸子,长欢顿时便明白了。 眸底滑过一抹晦涩,长欢微微低头,乔安来信的喜悦顿时如夏末的暑气一般,被秋风一扫而光,只剩淡却深的怅然和冷意在胸口徘徊。 苏九看完了信,高兴道,「安爷说他和大炮马上就要启程回来了!」 信从徐州到盛京需要五六日,如果乔安寄信后次日便出发的话,再有十日左右便也到盛京了。 长欢淡淡一笑,「是,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两人了!」 「阿树定然还不知道,等下我们去找他,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苏九犹自沉浸在乔安和胡大炮胜利归来的喜悦中。 长欢将胸口的晦涩咽下,跟着她一起高兴,又想起赵六儿的事,笑容一淡,过去将花厅的门关好,正色道, 「老大,今天我来纪府的时候碰到赵六儿了!」 赵六儿? 苏九几乎已经忘了这个名字! 微一思索,才想起是以前莲波苑中,伺候谢盈的下人,后来因为在她的鸡汤中下石花散被打了板子赶出纪府去。 奶娘当时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所以她便暗中派人监视她。 后来时间久了,并没有发现这个赵六儿有什么异常,苏九便让长欢把人撤回来,没再继续往下探查。 没想到今日会突然听到这个名字。 苏九淡声道,「她来纪府做什么?」 谢盈已经死了,不可能是回来找谢盈的。 「她似是不敢进门,躲在墙角那。我过去问她找谁,她说找二夫人帮忙!」长欢沉色道。 「二夫人?」苏九微微一惊,难道当初下石花散要害她的人是二夫人? 二夫人为何要害她? 「应该是二夫人!」长欢几乎确定的道,「赵六儿说她曾经帮过二夫人,所以现在有事要求二夫人帮忙!」 苏九返身坐在椅子上,越发的不解,如果是二夫人,那这件事似乎就比谢盈害她要复杂了。 苏九突然想到石花散并不会要人性命,只会让女子不孕,那二夫人的目的也是为了让她生不了孩子。 二夫人是沖纪余弦来的! 苏九眼睛微微一眯,二夫人分明是要纪余弦绝后! 再想到二夫人的儿子纪泽,和她是朱和城妹妹的身份,苏九几乎有些不寒而慄! 二夫人虽然是纪府的人,可她分明是要毁了纪府,或者将纪府完全归于她! 这个每日吃斋念佛隐在后院的女人藏的好深! 只是不知道纪余弦知不知道? 苏九恍然发现,围绕在纪余弦身边的,都是想要他性命的狼豺虎豹! 「我们该如何处置这个赵六儿?」长欢问道。 苏九咬指思忖一瞬,淡声道,「先别动她,查查她是为了什么事情求二夫人?」 何况赵六儿不过是个替罪羊,杀了她又如何,她现在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 「是!我马上派人去查!」长欢应了一声,又道,「老大,我今日进府的时候在栖凤苑里听到下人议论说奶娘欺负锦宓。」 奶娘欺负锦宓? 大概是昨晚的事传出去,耳传耳,便走了样子。 苏九也未在意,「一点小事,不用在意!」 长欢想再劝苏九离开纪府,这里的人实在是复杂,可是眼尾扫过苏九脖颈上的红痕,又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只低低应声。 大概就算他开口,她也不会离开。 纪家,已经让苏九陷进去了! 苏九让长欢给阿树去送信,一切照计划行事! 回到书房,纪余弦抬眸看过来,莞尔笑道,「什么事?」 苏九看着纪余弦,心底突然升起一抹淡淡的心疼,他自小掌管纪府,周围那么多人想他死,他要经历过多少背叛,经历过多少人心叵测,经历过多少阴谋诡计,才有今日的纪长公子。 也许在外人看来,纪余弦要比纪泽身份尊贵的多,是纪府嫡子,纪家的掌权人,可纪泽有二夫人相护,不问世事,锦衣玉食,一心读书,反而是活的最惬意的。 纪余弦给了他们母子安稳富足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却原来是仇人! 二夫人从来没有把他当过亲人,所以,在这纪府,甚至在这世上,他和她一样,都是孤身一人。 不,她至少还有长欢乔安他们,而纪余弦,什么都没有! 纪余弦见苏九脸色异样,起身过去,抚着她的眉眼,轻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苏九摇了摇头,伸臂抱住男人精瘦的腰身,头埋在他胸口上。 纪余弦何曾见苏九这般过,顿时有些慌,低声安抚道,「到底什么事?告诉我,一切有夫君!」 苏九听了这话,越发喉咙堵塞,似染了风寒的病人,鼻子酸涩,不敢说话,唯恐对方听到她发哑的嗓音。 「苏九、」纪余弦轻声唤她名字。 苏九紧紧的抱着他,再次摇头,深吸了口气,道,「没事儿,就是想抱抱你!」 纪余弦微微一怔,胸口似有被太阳晒化的蜜糖流出来,连血液里都是粘稠的糖粉,甜的发腻。 他微微低头,轻吻少女的发顶,微挑的凤眸中流光闪烁,似午后的阳光一般潋滟温暖,声音亦低柔的似沁了暖色,「苏九,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苏九微一犹豫,随即轻轻点头。 纪余弦长眸如画,「那留在纪府,留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苏九抬起头,弯眼看着他,「好,我陪着你!」 他没有亲人,她就是他的亲人,她陪着他,保护他,不管是豺狼虎豹,还是魑魅魍魉,她都帮他轻扫干净! 得到少女的承诺,男人目光灼灼,低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书房里极静,墨香缥缈,两人谁也不想开口说话,拥抱着彼此,仿佛拥有了全部。 良久,苏九才想起来长欢送信的事,高兴笑道,「乔安和大炮要回来了!」 纪余弦点头,思忖道,「乔安此次立了大功,皇上没将他留在徐州,仍旧让他回京述职,说明要对乔安重用。」 「真的?」苏九听着纪余弦话,忍不住高兴。 「别高兴太早!如今太子未定,乔安多得皇上器重未必是好事,说不定会被皇上利用来试探那几位皇子。」 苏九对朝政的事不懂,好奇问道,「怎么讲?」 纪余弦揽着苏九的腰坐在榻上,淡声道,「你若是皇子,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如今突然有一个被皇上重用的人,要不要拉拢?」 苏九点头,「自然!」 「所以,宫里的三位皇子当然也会,可是你若生在皇家定不会这样做,惹皇上猜忌。」 苏九更加不解,「皇上早晚也要将皇位传给太子,他为何要猜忌自己的儿子?」 「因为皇上不仅仅是父亲,他更是一位王者,是天下之主,坐在那个位置上,註定他对任何人不会全部的信任,而且如果不是人的寿命有限,没有哪个帝王是愿意将皇位让给别人的,自己的儿子也不行!古往今来,有太多父子兄弟为了皇位反目成仇,血流成河,这些都会成为警钟,每日都在皇上的脑子里敲响!所以,一个皇帝在在位期间,不但防备外人夺权篡位,也会忌惮自己的儿子势力太多强大,超过自己!」 苏九恍然,目中露出沉思,担忧道,「那安爷该怎么办?对任何一位皇子的示好都视而不见?」 纪余弦勾着苏九的下巴,意味深长的笑,「任何皇子吗?难道你不是已经想好了要乔安投靠谁?」 苏九似被拆穿了心事,脸上微微一窘,随即,哼声笑道,「万一萧冽是你口中聪明的皇子呢?」 男人长眸浅眯,带了几分危险,「这么看好他?」 苏九点头,「我觉得他会成为一个好君王!」 纪余弦看着她坦然的面色,一口气憋在胸口又无法发出,好似会武的人一拳挥在棉花上,根本无力可回,只的低低一嘆,将一股酸气自己吞咽下去。 苏九揪着他胸前的衣服,问道,「为了避嫌,乔安以后只忠心皇上是不是?」 纪余弦点头又摇头,「暂时可以,但长久不可!」 「那又为何?」苏九瞪大了眼睛。 皇上不是忌讳臣子和皇子之间结党营私。 「暂时不要,是为了做给皇上看,将来定要选明主而栖。明哲保身,也许可以在夺嫡中苟延残喘,但将来新的君王即位,必然会遭到清除。没有人会信任和喜欢圆滑世故的墙头草。」 苏九淡淡点头,似是懂了,也突然发现乔安的仕途也许并不只只是风光。 纪余弦轻笑一声,「不必担心,乔安很聪明,自会知道怎么做!」「是,乔安一向沉稳!」 而且萧冽不笨,乔安也不是急进的人,两人都不用太过忧心。 只是苏九想到纪余弦话,有些担忧豫王和昭王若是拉拢乔安不成,会不会恼羞成怒,做对乔安不利的事。 将心中疑虑讲了,纪余弦摇头安抚,「不会!」 两人坐在书房的矮榻上,背靠阳光,一个上午,分析如今朝政,分析乔安胡大炮的官场前途,分析他们伏龙帮的以后,低低笑语,喁喁轻谈,不觉时间晃过,再回首,日头已穿过花枝,将斑驳破碎的光影落在身上。 长欢和苏九提起府中有下人议论奶娘欺负锦宓的事,她本不在意,然而隔了一日,府内传言越来越厉害。 有人道是奶娘仗着少夫人受宠,有是少夫人带进府的人,所以报复锦宓以前的不敬,故意撞在她身上,甚至有人道,奶娘掌诳了锦宓,还将茶杯摔在锦宓腿上,砸的锦宓鲜血直流。 说的惟妙惟肖,神灵活现,好似一个个都亲眼所见了一般。 苏九听了一两次,对府中人不分是非真相气愤,奶娘只劝她清者自清,不必介怀。 直到传言传到纪余弦耳中,发了怒,让于老整治府中下人。 然而越是整治,传言反而越似成了真的,都在说纪余弦护着少夫人,不念和锦宓的主僕旧情。 这些话自然是不敢当着主子说,只下人之人暗传。 大概是谢盈和任芷儿死了以后纪府里太过平静了,这些下人闲暇中反而生了寂寞,一点点风吹草动也恨不得变成倾盆大雨,电闪雷鸣,让他们再感受一下雷雨的刺激和热闹。 奇怪的是,锦宓休息了一日,腿上的伤没癒合,反而开始溃烂,已经下了床了。 因为是女子,又在腿上这种隐秘的地方,锦宓不让顾神医瞧,只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哭道,就算是死也不让男人看她的身子,又道纪余弦已经不在重用她,干脆死了一了百了。 这种话听在下人口中,更成了苏九和奶娘欺负她的证据。 别人不管,锦枫却不能不管,干脆想要将锦宓接回家里去。 有了上次被遣送回家的经历,锦宓哭闹着不肯回,躺在床上,甚至连锦枫也不见,只不断的哭,背着身问锦枫她的腿是不是要废了? 苏九觉得稀奇,本来只是被碎瓷片割伤了腿,当时虽然看到流了血,但也并不严重,怎么现在倒像是病入膏肓了一样? 奶娘心里不安,亲自侍奉锦宓吃药喝水,每日愧疚的愁眉不展。 苏九见奶娘这样 ,只得去找顾老头。 去的时候刚刚过了晌午,顾老头正拿着药杵在凿什么,听了苏九的来意,半白的眉毛挑了挑,故作高深的捋着鬍子,「以前是有过这样一个病人,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却溃烂不愈,最后据了整条腿的!」 苏九一惊,「那该如何?」 锦宓以前虽然嚣张了一点,但最近还算本分,又是个姑娘,苏九不想她失去腿变成瘸子。 怨不至此! 「着什么急,听我说啊!」顾老头瞥了他一眼,扫向桌案上的茶盏,「帮本神医把水拿来润润口!」 苏九懒得和他啰嗦,忙回身取了水杯递给他。 顾老头不急不缓的啜了一口,还品了品茶水的滋味才在苏九即将不耐烦的面色下,眯眼笑道,「一般得了重病的人才会这样,锦宓那丫头还年轻,定然不会!」 苏九吁了口气,问道,「那她这是怎么回事?」 顾老头理直气壮道,「她又不让本神医看,本神医怎么知道?再厉害的神医也要望闻问切,我看不到伤口,自然也不能隔着被子给她断病。」 苏九不免焦急,「这怎么是好?不然我把她打晕了,让你过去瞧病!」 这次换顾老头瞪着她,「你这丫头怎么老是打打杀杀的,简直粗鲁!再说,偷偷摸摸的瞧病算怎么回事?本神医什么时候这样龌龊过。她万一醒了要死要死的闹着要本神医负责娶了她,本神医岂不是摆不脱了,本神医可是发过誓,以后再不沾女色了!」 苏九听他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通,恨不得一拳挥上去,天下大静! 见苏九脸色越来越难看,顾老头咳了一声,起身走到里屋里,拿了一个白色的瓷瓶给苏九,「给,拿这个,一日擦三日,断臂的伤也能癒合了!」 苏九大喜,拿着瓶子在手里看,「这么厉害?」 「那当然,本神医的药,哪个样都是神药!」顾老头沾沾得意。 苏九将瓷瓶揣进怀里,「多谢了!」 说罢,转身往外走。 「丫头!」顾老头突然又开口唤她。 苏九停步转身,眉目清澈似有阳光跳跃,「怎么了?」 「锦宓那丫头心思深,你这丫头就是看着厉害,心思却太纯,自己小心点!」顾老头捣着药,漫不经心的道。 顾老头这是在关心她,提醒她锦宓是在耍诡计。 苏九挑眉一笑,「我知道了,多谢!」 第130章 多事之秋 苏九拿了药回去,交给奶娘,让奶娘帮着锦宓上药。 「都是奴婢不小心,害的小姐也跟着费心!」奶娘语气自责。 「不过是件小事,不必放在心上!顾老头说这药灵的很,早晚三次,几日便能痊癒了!苏九交代道。 「那好,我马上给锦姑娘去上药!」 奶娘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让锦宓受了几日的苦,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听这药管用,忙去给锦宓送去。 天色阴沉,锦宓房里紧闭着门窗更是昏暗不堪,女子侧身朝向里侧躺在床上,似是睡着了。 奶娘进去,唤道,「锦姑娘,姑娘?你醒着吗?」 「谁啊?」床上传来有气无力的一声。 奶娘忙走过去,温和笑道,「是我,少夫人帮姑娘在府医那拿了药来,我来给姑娘上药!」 锦宓稍稍起身,一张略显苍白的俏脸隐在暗影中,如夏末半阴不晴的天色,恍惚青白。 女子看了一眼奶娘手中的瓷瓶,淡声道,「让少夫人费心了,我这会不想动,奶娘把瓷瓶放那吧,等一下我缓缓力气自己上药就好!」 奶娘知道锦宓在纪余弦身边呆的久,也沾染了喜洁的性子,不喜外人触碰,忙将药瓶放在她触手可拿的地方,仔细交代道,「一日上三次,姑娘自己慢些。」 奶娘面色歉疚,「都怪我那日走路慌张,才害姑娘受了这么多苦,希望上了这药姑娘能快些好起来。」 锦宓勉强挤出抹笑,「不怪奶娘,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奶娘不必放在心上!」 「多谢姑娘宽宏大量!姑娘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里做!」 暗色中,锦宓眸色微微一闪,笑道,「想吃桂花的汤圆,劳烦奶娘去厨房被我煮一碗!」 「汤圆?好,好,我这就去!」奶娘应了声,急忙往外走。 怕进了风让锦宓着凉,临走时将门紧紧关上。 锦宓探手拿过桌子上的瓷瓶,紧紧握在手里,伸手自枕下又取出蓝色的瓷瓶,一手握着一个,幽暗的杏眸闪烁。 半晌,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将两个瓷瓶的的盖子都打开,自蓝色瓷瓶中倒出两滴鲜红的液体在白瓷瓶中。 晃了晃瓶子,待里面的药液均匀,锦宓将蓝色瓷瓶再次塞到枕头下去,把白瓷瓶也重新放在桌案上。 昨晚这一切,女子听着外面的动静,静静的等待着。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门外隐隐传来脚步声,锦宓忙将锦被撩开,中衣挽上去,把桌案上的药瓶打开,滴了药液在伤口上。 剎那间撕裂的疼痛自还未癒合的伤口上传过来,似刀刃割断了浑身每一根神经,少女痛呼一身,身体蜷缩在一起,顿时从床上滚落下来。 几乎是同时,奶娘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给锦宓刚刚煮好的桂花汤圆,她后面还跟着茗拂,捧着水盆想给锦宓擦擦脸。 两人听到房里的动静,顿时一惊,急步走过来,待看到在地上抽搐惨叫的锦宓更是大惊失色,忙将手里的东西全部都放下,伸手去搀扶锦宓。 锦宓痛的浑身发抖,抱着腿大喊,「我的腿,我的腿!」 奶娘慌张道,「你的腿怎么了?」 锦宓一把抓住奶娘的衣袖,骨节泛白,似在极力忍耐,嘶声道,「你的药,你给我的药是什么,为什么我上了药,腿上被刀剜一样疼?」 奶娘一怔,慌张摇头道,「不、不可能,那是府医给的药!」 「奴婢如今对少夫人唯命是从,恭敬有加,奶娘为何还不放过奴婢,还是少夫人一定要奴婢死了才高兴吗?」锦宓抓着奶娘的袖子摇头大哭。 「不,不是的,少夫人是一片好意,绝不可能害姑娘!」奶娘下意识的替苏九辩解。 锦宓抱着腿在地上打滚,门外经过的下人听到声音进来看,也都吓了一跳,忙过来搀扶。 锦宓却不让碰,只啼哭不停,抱着腿惨叫。 奶娘见事情越闹越大,忙去喊苏九。 苏九听奶娘说了事情的大概,匆匆往锦宓的房间走。 进去时,屋子里已经围满了人,锦宓仍旧躺在地上,被茗拂抱在怀里,疼的没了力气,只闭着眼睛呻吟。 一见苏九来,围在周围的人顿时散开,恭敬请安,「少夫人!」 苏九走近两步,问道,「怎么回事?」 锦宓勉强睁开眼,虚弱道,「少夫人,奴婢用奶娘送来的药,腿疼的受不了,没办法给少夫人请安了!」 苏九蹲下身去,想撩开锦宓的衣服看看她的伤口,谁知刚一碰,锦宓顿时痛呼一声,腿立刻缩开。 「疼,奴婢的腿好疼!」 苏九抬头见她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不像是装的,可是顾老头的药怎么会这样? 苏九起身,刚要让人再去请大夫,就听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是二夫人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有下人见出了事,纪余弦不在府内,便将二夫人请了来。 苏九看着走进来的女人,眼中闪过一抹暗色,随即垂眸,「二夫人!」 「月玖也在这儿啊!」二夫人亲热的拉着苏九的手,温和笑道,「下人急慌慌的来找我,说主院里出事了,我以为你和余弦都不在,才匆匆赶过来。」 这话似是在解释自己一向不管事,为何突然管到了主院里来。 苏九不动神色的将手抽回,尽量让自己不表现出厌恶来,道,「二夫人既然来了,就过去看看吧!」 二夫人转头,看到地上的锦宓,惊讶问道,「这是怎么了?」 二夫人身后的鸢儿和徐嬷嬷等人过去将锦宓搀扶到床上,替她掖好被子,道,「主子们都在这,锦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锦宓看着二夫人,眼泪突然涌出来,微微福身,委屈道,「奴婢惊动二夫人,实在惶恐!」 二夫人轻轻一笑,「别说这样见外的话了!你这丫头自小在府里,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娘亲还是咱长公子的恩人,说起来都是自家人,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就是,你娘亲不在府里,我、还有少夫人都能照顾你!」 「多谢二夫人!」锦宓用锦帕拭了拭面上的泪痕,抽泣了一声,低头道,「并没什么要紧的事,奴婢前几日被碰伤了腿,伤口恶化下不了床,奴婢因为无法侍奉长公子和少夫人感到惭愧,今日少夫人一片好意託付奶娘给奴婢送伤药来,奴婢上了药,腿疼的厉害,从床上滚下去,惊动了少夫人,还打扰了二夫人清净,实在是该死!」 锦宓的话都是责怪自己的意思,然而众人听了,却不由的看向奶娘和苏九。 这几日府里都在传奶娘仗势欺人,故意撞伤锦宓,如今听起来似是还有要毒害锦宓的意思。 奶娘忙道,「二夫人,我们少夫人关心锦宓姑娘,特意去府医那里拿的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锦宓也跟着附和道,「是,奴婢也相信,少夫人绝不是有意害奴婢!」 不是有意害? 所以还是害了! 苏九脸色渐渐冷下去,只恨自己还是太心软了,甚至怀疑,锦宓之前伤口恶化是不是也是她自己所为? 是锦宓这段时间侍奉周到,态度恭顺,所以让她放松了警惕。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愚蠢,怎么会相信,一只狐狸会变成兔子? 只是她现在很好奇,锦宓费这么大周摺使苦肉计是为了什么? 让纪余弦心疼,责怪她做事鲁莽,还是让府里下人都觉得自己是个无法容人的恶毒夫人? 看着床上少女露出无辜柔弱的表情,苏九问道,「伤药呢?我立刻让人再找个大夫来,看看是不是真的这伤药有问题,若是的话,我现在立刻去打断顾老头的腿!」 锦宓愣怔抬头,忙去找药瓶。 她上完药以后,药瓶就放在枕头旁边,她慌张下,袖子碰到药瓶,一下子给带到地上,只听砰的一声,药瓶碎裂,带着淡淡苦参的药气立刻散发出来。 围在周围的几个丫鬟顿时惊呼了一声后退。 锦宓懊恼不已,「怎么摔了?」 苏九看着女子做戏,越发确定自己想的是对的。 到了此时,奶娘站在苏九身侧似是也明白一些了,看了苏九一眼,眸光幽沉。 「摔了就摔了,不要伤到才好!」二夫人坐在床边,软声宽慰,转头让鸢儿将碎掉的瓷瓶收拾起来扔掉。 锦宓点了点头,「是,奴婢从没怀疑过这药有问题,所以也不必找人看了!」 「还是锦宓明事理,月玖进了咱们纪府以后知书达理,端庄贤惠,对待下人一向宽容,绝不可能会为难你一个奴婢!」二夫人笑道,似是替苏九说话,完全一副慈爱长辈的样子。。 锦宓忙道,「是,少夫人对奴婢一向都很好,奴婢只恨自己腿伤不愈,不能尽快侍奉少夫人!」 二夫人皱眉道,「你这腿一直不好也不是办法,下人各司其事,伺候上总不能尽力。你哥哥虽在府里,却总跟着余弦出门,没办法照顾你,我看这样吧,我这就派马车把你娘亲请来,照顾你几天,也陪着你解解闷,也许心情一放松,这伤口就不药而愈了!」 锦宓开口似是想拒绝,话在嘴里一转,又道,「是,多谢二夫人为奴婢想的周到,那劳烦二夫人了!」 二夫人点头,转身对着徐嬷嬷吩咐道,「去别苑将长公子的奶娘请来!」 「是!」徐嬷嬷应声而去。 「好了,你好生养着,等你母亲来了,我再过来叙旧!」二夫人安抚的拍了拍锦宓的手,态度慈和,起身道,「大伙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是!」 众下人跟在苏九和二夫人身后鱼贯而出,只留下茗拂一人照顾锦宓。 出了锦宓的房间,二夫人对着苏九笑道,「府里人多,事也多,月玖不必太放在心上,下人们都爱大惊小怪罢了!」 苏九若不是听到长欢亲口所说,看着面前女人温柔慈和的脸,真的会以为 二夫人是个深居简出的妇人。 在这纪府中,是不是比的就是谁演戏更真? 苏九淡淡一笑,「是,做事问心无愧,自然什么都不用放在心上!」 二夫人似是一怔,立即笑道,「月玖这般想便好!我自作主张将余弦的奶娘接了来,等余弦回来后,还请月玖在余弦面前知会一声。」 「嗯,我会告诉他的!」 二夫人笑了笑,带着下人离开。 两个时辰后,奶娘锦氏进了府,按规矩先给苏九请了安,才去看自己的女儿。 纪余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刚一进府,于老便将今日下午发生的事简略的和他说了一遍。 纪余弦微微皱眉,大步往主院里走。 苏九今日没出去,此时还在书房里习字,脸上并没有异样,干净白皙的面孔氤氲在霞色中,眉眼如画,鼻樑挺巧,精緻的似是善长画人面的画师经过无数雕琢出来一副完美的画。 她坐在桌案手,神色认真,眸光纯净,让人一眼便没了转开目光的力气。 纪余弦缓步走过去,一直走到苏九身后,看着她写的字,双臂支在桌案上,恰恰将她困在怀里,俊颜含笑,低沉道,「夫人的字,越发的好了!」 苏九微一转头,唇瓣便碰在了男人的脸上,四目相对,胸口砰然一跳。 苏九转开眸子,继续蘸墨书写字,挑眉道,「我听说,有些教书的先生,为了鼓励学生,故意将不好的说成好,好让学生继续努力!」 纪余弦吻了吻她润白的脸颊,笑道,「夫人难道不觉得这样才是好先生吗?」 苏九转了转眼珠,认同道,「说的也是!」 总比那些辱骂学生的先生要聪明、善良的多。 纪余弦吻着她的脸颊往下,薄唇印在她唇瓣上,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密密的吻她。 男人今日的亲热似乎有些不同,极其温柔,极尽体贴,照顾她的感受,唇舌缠绵,几乎有些小心翼翼,安抚的吮着她唇瓣,一下下,稍一离开,马上又缠上来,怕她会躲开似的。 苏九闭上眼睛感受男人的温柔妥帖,整个人舒服的偎在他怀里,像是一只慵懒的猫,此刻全心依赖的躲在他怀抱,什么都不想。 他的气息对她来说似蜜糖,一旦接近就无法抗拒。 她小时候没有蜜糖吃,现在纪余弦全部都补给了她。 包括从小到大,无人给的关怀,无人给的宠爱,无人给的依靠,一点点,都慢慢灌注进她的身体内,弥补了那些空白,填满她整个身心。 她似乎变了,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苏九,甚至忘了以前的苏九是什么样子,可是她更喜欢现在的感觉。 良久,直到苏九舌头被吻的麻痛,才微微躲开,额头抵在纪余弦的肩膀上,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纪余弦呼吸有些急,抱着她的手也不自觉的用力,又怕弄疼了她,所以极力的控制。 手指抚着苏九顺滑的墨发,低哑道,「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苏九抿了抿唇,不在意的笑道,「没人伤的了我!」 一点微末伎俩,她根本不放在眼中! 她反倒为锦宓不值,看她疼的那样子不像是装的,可是这拙劣的苦肉计,未必能引得纪余弦同情。 锦宓跟在纪余弦身边十几年,只学了骄纵和一些自以为高贵的习惯,脑子一分都没学去。 实在是让人惊讶! 「之前是我对她太放纵了!」纪余弦的声音低哑,带着丝丝凉意。 「像对我一样?」苏九微微起身,眉眼之间带了一丝调皮。 纪余弦微一低头啄了一下她有些肿起的粉唇,勾唇邪笑道,「是不是一样夫人难道不知?」 苏九梗着脖子道,「以前我又不在纪府,你对她如何我怎么会知道?」 「夫人好没良心!」纪余弦咬着她的下唇微微用力,惩罚似的吮着。 对这丫头的宠爱,分明只对她一人有过,每日在手心里捧着、在嘴里暖着,偏偏有人不领情。 罢了,他本也不需要她领情,只是自己心甘情愿,成为他趋之若鹜的一种欢喜。 苏九稍稍后退,抿了抿微微发痛的唇,道,「你的奶娘被接来了,你知道吗?」 纪余弦点头,「方才于老已经告诉我了!」 苏九皱眉,不解的道,「锦宓到底为什么这样做,是为了离间你我,还是让人同情?」 纪余弦墨色的眸子里染了一层幽幽雾气,勾唇道,「你觉得锦宓蠢吗?」 苏九嗤笑,「蠢不可及!」 「愚蠢的人容易被人利用!」纪余弦意味深长的道。 苏九大眼睛一转,「你的意思是锦宓背后有人指使?」 是谁? 纪余弦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俊颜上带着点笑,那笑却带着丝丝透骨的凉薄。 于老过来请两人去饭厅用饭,纪余弦握着苏九的手出了书房门,正见锦奶娘从对面走来。 见到纪余弦眼中顿时泛着柔光,快走两步,福身道,「奴婢见过长公子,少夫人!」 「奶娘不必多礼!」纪余弦轻笑一声。 奶娘笑道,「今日午后进府,没看到公子,奴婢给少夫人请了安,方才去了二夫人院里请安,回来晚了。」 「无妨!」纪余弦道,「锦宓病了,奶娘便在府中多住几日,不需亲自照顾,照料之事都有下人,你只陪着她把病养好就是!」 奶娘脸上带了抹愧疚,「是,奴婢本就身体不好,劳公子照顾,现在锦宓还要让公子和少夫人费心,老奴心中实在不安!」 「奶娘如同我的家人,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 「是!」奶娘笑了笑,看向苏九,「少夫人比上次老奴进府看到时更加明艷动人,和我们公子站在一起,真是一对让人羡慕的璧人!」 苏九下意识的看向纪余弦,见他也正看着自己,顿时耳根微微一热,淡笑道,「多谢奶娘夸奖!」 纪余弦握了握她的手,对着奶娘道,「我和夫人正要去用饭,奶娘便一起吧!」 「不了,老奴还要去看宓儿,等下再去给公子请安!」奶娘忙道。 「也好,奶娘住在纪府,和从前一样,需要什么尽管和于老说!」 「是、是!」 寒暄一阵,纪余弦带着苏九往饭厅里走去,奶娘在身后瞧着,等了一会才去看锦宓。 奶娘来了照顾锦宓,虽然府中有下人,但奶娘总说自己的本就是下人,再让下人伺候她和锦宓,实在不合规矩,经常进厨房亲手给锦宓炖汤熬药。 偶尔见纪余弦在书房中,便熬些鸡汤给他送去,侍奉周到,真如从前在府中一般。 谈话时,奶娘总想起纪府大夫人,感念大夫人的仁德善良,每每说起都拭泪不止。 苏九反而不适应奶娘的殷勤周到,所以得了空便往府外跑。 这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苏九先去了镖局。 镖局外停着 几两马车,上面装的满满的货物,已经捆绑好,似马上就要出门。 镖师正进进出出的忙碌,看到苏九全部都停了下来,齐声喊道,「九爷!」 苏九道了一声辛苦,抬步往大堂里走。 进门却微微一怔,大堂里站了个姑娘。 穿着束袖窄腰的淡蓝色衣裙,身形纤细利落,墨发只用玉钗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鬓,其余的散在身后,再无其他修饰。 看到苏九进来,女子好奇的转身看过来,面容说不上花颜月貌,五官也不甚出色,但拼凑在一起,让人看着十分舒服,尤其一道英眉,更添了几分飒爽之气。 「你是谁?」女子脆声问道。 苏九挑了挑眉,「你又是何人,来此做什么?」 女子眉眼一闪,随即理直气壮的道,「我是来找阿树的!」 「阿树?」苏九眼睛一转,坐在椅子上,笑道,「姑娘请坐,找阿树何事?」 女子好奇的看着苏九,「你是镖局的当家?」 苏九点头,「是!」 「很好!」女子道了一句,站的越发笔直,凛然正色道,「阿树他看了本小姐的身子,本小姐是来找他负责的,你既然是当家,就做主让他娶了我吧!」 「噗!」 苏九一口茶喷了出去。 那女子顿时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镖局想耍赖不成?」 苏九咳了一声,忙用袖子擦了一嘴道,「没有,镖局不会,阿树也不会,不过,姑娘能不能告诉我,阿树怎么看了你的身子?」 苏九面上一本正经,心中却直乐,阿树什么时候惹了桃花运? 女子耳根微微一红,却并无扭捏之态,看了看左右,正色道,「前两日,他带着人去我们商铺里装货,别人都在前院,偏偏他跑到后院,本小姐正在沐浴,正被他瞧见!」 苏九知道阿树比较好色,偶尔得闲就爱拽着她和长欢去醉欢阁,但每次去了也就找姑娘陪着喝酒,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这次难道是故意的? 那这件事就有些恶劣了! 苏九问道,「姑娘贵姓?」 「我叫赵珊!」 「好的,这位赵姑娘,如果阿树真的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你想要他怎么负责,真的要他娶你?你父母可同意?」苏九问道。 「我的身子被他看了,他自然要娶我,我父母会同意的!」赵珊理所当然的道。 苏九目瞪口呆,这位姑娘是有多恨嫁,对一个偷看她洗澡的登徒子不但不恨,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竟然就要嫁过来? 两人正说着话,阿树听说苏九来了,正大步往大堂里走,大声喊道,「大当家,你、」 他话没说完,一眼看到了大堂里的赵珊,脸色一变,转身便走! 「阿树!你给我站住!」女子横眉一竖,抬步追上去。 两人追进了后院,一个跑一个追,围着练武场跑了几圈,引的镖师围观嬉笑。 苏九在大堂里淡定的喝茶。 半晌,女子追不上阿树,大概是觉得太委屈,蹲在地上嘤嘤哭起来。 阿树气喘吁吁的隔着半个练武场和她喊话,「追不上就哭,丢不丢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女子听了这话,哭的越发厉害,捡了个兵器向着阿树扔去。 阿树噌的蹿到练武的竹槓上,一脸无赖,「没打着!」 赵珊简直气疯过去,哭的越发委屈。 苏九看不得女人哭,忙放下茶盏进了后院,伸手去扶赵珊,「姑娘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赵珊气愤之下,猛的一抽手臂,愤声道,「别碰我,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吗?」 苏九「……」 阿树脸上带了怒色,从竹槓上跳下来,沉声道,「怎么和我们大当家说话?」 赵珊这两日追着阿树,他无赖,无耻,却从未对自己这般厉色过,顿时怔在那,咬了咬牙,用袖子用力的擦了一下眼,点头道,「好,你欺负人!我现在就去衙门告你偷窥本姑娘洗澡!」 说着转身便往外走! 苏九一惊,忙将她拦下,「赵姑娘,这么一点小事何必对簿公堂,那样对你和阿树都没什么好处!我去和阿树谈,定让他给你一个交代,如何?」 虽然这件事听上去荒唐,但阿树真若被判猥琐女子的罪名,那就麻烦了! 赵珊不信任的看着苏九,「他能听你的话?」 「能,你忘了,我是当家啊!」苏九笑道。 赵珊深吸了口气,「那行,你去和他谈,我就在这里等着!」 苏九带着阿树进了侧厅,一进去阿树便嚷嚷道,「大当家,你要给我做主,我是冤枉的!」 苏九笑道,「那你跟我说说,你怎么冤枉了?」 阿树忙将那日去赵家商铺装货的事说了一遍。 赵家是做瓷器的,在盛京也算是个大户,前几日商铺的管事上门,说有一批瓷器想送到赣州,劳镖局里押运。 当时镖局里人手不够,阿树便亲自带着人去装货。 瓷器要轻拿轻放,装车比较慢,阿树等着的功夫喝了几杯茶,所以去后院找茅厕。 茅厕没找到,只听到一间屋子里有水声。 阿树一时脑子发懵,走过去看,偏偏这个时候颳了一阵邪风,将窗子给刮开了,他和里面洗澡后正起身的赵小姐四目相对,震惊的看着对方。 赵小姐扑通一声跌坐在水里,把阿树吓了一大跳,讷讷道,「我、我来给你关窗子的!」 说罢,砰的一声把窗子关上,逃也似的跑了。 甚至连货都没管,直接回了镖局,呆呆坐了半晌,仍旧惊魂未定。 谁知,那赵小姐直接和镖师一起回来了,他躲着不敢见,总觉有事要发生。 这赵家小姐他到是听说过,是赵家唯一的女儿,性子却像个男子,帮着父亲打理生意,巾帼不让鬚眉。 按道理,这样一个性情洒脱的女子,即便被看了,也不应该缠着阿树要娶她。 阿树想不通,只觉赵家小姐撞邪了! 苏九听了经过,忍住笑道,「你果真看了人家身子,有什么冤枉?」 「我也不是自愿看的啊!明明是风把窗子吹开的!」阿树觉得自己委屈。 「人家怎么说也是个姑娘,被你看了,你就娶了她吧!」 苏九半开玩笑的道。 「姑娘怎么了?姑娘就有理了?大当家你也是女人,以前在玉壶山的时候,我们洗澡你不也是看过,我们也没嚷着让你负责啊!」阿树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苏九皱眉,「怎么,人家堂堂一个小姐,让你娶还委屈你了?」 阿树梗了梗脖子,讪讪笑道,「我、我才不喜欢她那样的,我喜欢温柔贤惠的女子。」 「就像醉欢阁里的姑娘?」苏九打趣。 阿树哼了一声,「醉欢阁的姑娘也比她强!」 他话音一落,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赵珊就站在门外,冷冷的盯着他。 「你竟把本小姐和醉欢阁的姑娘相比?」 阿树满脸涨红,噌的站起身,结巴道,「我、我、」 赵珊冷笑一声,「是我自甘下贱,以后再不会缠着你!」 说罢,转身大步往外走。 苏九忙追上去,「赵姑娘?」 出了门,却就赵珊上了马,急奔而去。 苏九皱了皱眉,瞪了同样追出来的阿树一眼,「都是你干的好事,好好的姑娘,哪里配不上你!」 阿树挠了挠头,道,「大不了,我去登门谢罪!」 苏九见那女子带着恨意而去,恐怕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善了。 从镖局出来去了去了商行,长欢正等着她,道,赵六儿那里有消息了。 苏九微一点头,和长欢去书房里细说。 「我派人打探过了,赵六儿的哥哥杀了人,被关在死牢中等着秋后问斩,赵六儿找二夫人,是想让二夫人帮忙救她哥哥的!」长欢一边给苏九倒茶,一边道。 「原来是这样!」苏九点头。 不过这姑娘把二夫人想的太能耐了些,杀人的罪名,二夫人怎么帮? 「老大,你猜猜赵六儿的哥哥是谁?」长欢勾着唇,意味深长的问道。 苏九听他话里有因,忙问道,「是谁?」 「是杀了朱质的人,叫赵文栓。」 苏九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来,又觉得不对,「是她哥哥杀了朱质,她怎么还敢去求二夫人帮忙?岂不是去找死!」 「我想赵六儿并不知道她哥哥杀的是二夫人的侄子,否则就算再笨也不敢去求二夫人,若是知道的话还让二夫人放了她哥哥,这女人也太蠢了点!」长欢猜测道。 苏九听说朱质的死是因为朱和城被关在牢里的时候,朱质四处找关系救他爹,被人骗了十万两银子,后来朱和城出狱,他知道自己上当,去要银子的时候,斗殴被刺死。 原来是赵六儿的哥哥! 天下竟有如此巧事! 不知道二夫人听到赵六儿让她帮忙去救赵文栓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没当时打死赵六儿想来已经极力控制了! 「朱和城悲怒交加,赵文栓必死无疑了!」长欢淡淡笑道。 苏九点头,「是,谁也救不了赵文栓!」 「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跟踪赵六儿?」长欢问道。 「不必了,既然通过她咱们已经知道了二夫人,再跟踪也没什么必要了!」 「我们可以让她指认二夫人害你的事!」长欢想起此事,仍旧心中恨意难平。 「一个已经被赶出纪府的丫鬟,你觉得别人会信?二夫人定会推的干净,说赵六儿找她帮忙,她没帮,赵六儿才恼羞神怒,要冤枉她!」苏九端着茶盏,淡声道。 「难道就让二夫人逍遥法外,没办法惩治她?」 「作恶多了,早晚有一日露出马脚,我们不急!」 长欢眉目间染着担忧,「我只是怕她在会害你!」 「以前是咱们没有防备,如今已经知道二夫人的真面目,怎么还会上当?」苏九说完,突然想起最近锦宓的事,眸子微微一眯。 纪余弦说锦宓背后的人难道是二夫人? 「二夫人有把柄在赵六儿手中,又恨她哥哥杀了自己侄儿,也许会对她下毒手,派出去的人不要撤回来,看着赵六儿!」苏九交代道。 也许这个赵六儿对她还有用。 只要赵六儿不死,二夫人就会如鲠在喉,让她难受一下也是应该的! 长欢立即点头,「是!」 第131章 恩怨两清 本以为赵文栓会到秋后才被问斩,然而过了两日,赵文栓便被押到法场行刑,人头落地,死无全尸。 赵文栓杀人的罪名坐实,早晚要死,家里只有寡母幼妹,自没有人替他说冤。 赵六儿找了二夫人几趟,没有见到二夫人,反而让二夫人对她起了杀心。 如今她哥哥已经被砍头了,也不再来纪府找二夫人,只守着几次哭死过去的母亲。 长欢告诉苏九,赵文栓这般急着被行刑应该是朱和城买通了林府尹所为,因为赵文栓的人头被朱和城拿去,做了朱质的头祭。 苏九点头,朱和城只有这一个儿子,中年丧子,对赵文栓的恨意可想而知。 而且就算赵文栓死了,恐怕也无法平息他的恨意,从拿人头祭祀他的儿子就可见一斑! 若真如纪余弦所说,他会将此事迁怒到纪府,不知道以后会怎样疯狂的报复? 长欢又道,「这两日有人在赵六儿家徘徊,来者不善!」 「看好了赵六儿,别让她有事!」二夫人定是要除掉赵六儿这个眼中钉了。 「赵家母女因为赵文栓的死正伤心,很少出门,所以对她下手也不容易,我会派人看好的!」 苏九颔首,眸子一转, 多了几分思忖。 奶娘在府里照顾了两日,锦宓的伤果然渐渐好转,伤口结了痂,不再恶化。 到了七月末,天气渐冷,夜里一场风过,晨起遍地黄花。 早晨刚用了早饭,府里宋管事进了景岚苑,将一封信交给鸢儿,谄媚道,「是朱府托人送来的,让给二夫人!」 「多谢宋管事了!」 鸢儿甜甜一笑,接了信,又拿了一锭银子赏了宋管事,才回暖阁里把信交给二夫人。 二夫人听说是朱府来的口信,忙正色拆开,见上面只有一个「快」字。 整夜的白纸,只中间一个墨黑的字,更加醒目。 二夫人知道朱和城是等不及了,所以才派信才催她尽快除掉纪余弦,她也着急,可总要寻到良机才能事半功倍。 将信纸攥在手里,二夫人眼中一片狠毒的阴寒。 鸢儿上前道,「昨日锦奶娘送了一包黄芪来,说是她在别苑里自己晒的,给二夫人炖汤补身体用!」 二夫人眸子转了转,笑道,「奶娘来了以后,我还没去过主院,不知道锦宓那丫头怎么样了,等下拿点补品,随我去主院瞧瞧!」 鸢儿福身应声,「是!」 见日头升高,二夫人和鸢儿一起去主院。 于老听下人禀告迎过来,恭敬道,「参见二夫人!」 二夫人温和笑道,「我是来看看锦宓和奶娘的,余弦正忙,不必知会他了!」 「是,老奴带二夫人过去!」 于老领着二夫人往锦宓的房间,隔着几丈远便停下,躬身退后。 鸢儿敲了敲门,奶娘过来,见是二夫人,忙道,「老奴见过二夫人!」 二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打奶娘进府,我还没过来,今日正好也来瞧瞧锦宓好了没有?」 奶娘低头跟在二夫人身后,「劳二夫人惦记,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闻声,锦宓也在床上坐了起来「奴婢参见二夫人!」 「坐好了,不必多礼!」二夫人笑着看向站在对面的奶娘,「这日子差不多了吧!」 奶娘一怔,立刻低下头去,「是!」 锦宓忙道,「奴婢躺了的确有些日子了,伤口已经不疼了,这两日就能下地干活。」 「嗳!多养几日也无妨,女子就是应该保养好身体,尤其这伤还是落在腿上,若是落了伤疤怎么行?」二夫人慈和笑道,抚着锦宓的手,笑意盈盈的看向奶娘,「还得是你亲自来!你瞧,你一来,这丫头的腿就好了!」 奶娘轻笑,「宓儿这丫头就是让奴婢惯坏了,没有下人该有的样子!」 「奶娘这话见外了,我可是一直把锦宓当成自己女儿一样看待的!锦宓自小在这府里,伺候余弦这么多年,原本我是让余弦给锦宓一个名分的。」二夫人话音一顿。 锦宓低下头去,脸色通红,「二夫人折煞奴婢了,奴婢身份低微,怎么配得上长公子!」 话音里带着一抹黯然。 奶娘站在一旁,低着头倒茶,默不作声。 「我原来是这样的打算,可是后来少夫人进了府,公子眼中只有她一个人,别的女子竟全部都装不下了,再瞧谢盈和任芷儿的下场,我越发不敢动这心思了,唯恐锦宓也、」二夫人讪讪一笑,停口不言。 锦宓垂着头,紧紧咬着下唇,脸色青白。 锦奶娘将茶端过来,笑道,「是咱们锦宓没这个福分。」 「虽说是没福分,却也未尝不是福分!」二夫人接了茶抿了一口,「余弦专宠少夫人,其她女子嫁进来,若像谢盈和任芷儿那般,岂不是更惨!」 锦宓嗓音带了哭声,「求二夫人不要说了!」 二夫人重重一嘆,「哎,你这孩子就是痴傻,未必懂得什么情爱,不过是跟在余弦身边久了,以为离不开罢了!等你腿伤好了,我亲自做媒,给你寻个家世好的青年才俊,过去就做正夫人,一辈子享福不用看人眼色,岂不是更好!」 锦宓脸色越发的白,只咬唇不语。 奶娘忙道,「是,还得二夫人操心,锦宓的亲事便拜託二夫人了!」 「好说,都是自家的孩子,都是应该的!」 二夫人浅抿着茶,和奶娘又闲聊一阵,见快晌午了,才起身离去。 等二夫人以走,锦宓立刻皱眉撅着嘴道,「娘,你方才说的什么话,做什么让她说亲?」 奶娘坐在床边,劝慰道,「二夫人说的对,你年纪不小了,的确该找门亲事了,再耽搁下去怎么成?」 「哥哥不是还没娶妻,我着什么急?总要等哥哥娶了嫂嫂再说。」锦宓不快的道。 「你哥哥跟在长公子身边,不愁娶妻,到是你,太执拗反而不是好事!」 锦宓撇过头去,「我不嫁,我一辈子呆在纪府中!」 「二夫人说的话你没听明白?长公子有了少夫人必不会再善待其她女子,你何苦犯傻?娘来纪府里两趟,看的清楚,长公子对少夫人极其宠爱,你不必再想了!」 锦宓眸子里眼泪打转,哽声道,「娘,我真心爱慕公子,一刻也不想离开,就算是做奴婢,也侍奉他一辈子!」 「你这是入了什么魔障?」奶娘嘆声道,「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留在纪府。」 「娘,你也是愿意让我跟着公子的是吗?虽然你没说,但我能察觉到你的心思,为何你现在不支持女儿了?」锦宓眼泪滑下来,满面凄色。 「我、」奶娘目光微微闪躲,沉声道,「娘以前是看你痴心,只盼着你高兴,可是如今长公子有了心爱之人,根本容不得你了!」 「不,这些年,公子也喜欢过谢氏,任氏,可是最后不都是宠爱一阵便过了。苏月玖现在虽然受宠,可等公子的新鲜劲过了,也许就不喜欢她了。」锦宓试着说服自己娘亲,也在说服自己。 奶娘摇了摇头,「这次不一样,少夫人和那些侍妾也不一样。之前长公子宠爱那些侍妾,可哪一个进了主院,哪一个让长公子这般护着疼着。宓儿,你别肖想了,放弃吧。」 锦宓只一味的哭,抽泣不止,她一直跟在纪余弦身边,跟着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放弃谈何容易,有了纪余弦这样的人在心里,别人还怎么入眼? 若是嫁给那些庸夫俗子,她宁愿一辈子不嫁人! 奶娘见锦宓伤心的样子,一双本慈和的双目渐渐黯然,眉头紧蹙。 傍晚时,纪余弦在外面回府。 苏九出门了,此时还未回来,纪余弦坐在书房里等苏九回府一起用晚饭,看着暮色下幽静的书房觉得空落落的,恨不得立刻出门寻他夫人回来,强自忍住,拿了本书在手里翻开。 他说了给她自由,便尽力不扰她。 书翻了两页,却愈发的烦躁,刚要喊锦枫进来送茶,门敲了敲,却是奶娘端着参汤进来。 「瞧公子刚回来,正好老奴炖了参汤,趁热喝一碗!」奶娘将参汤放在桌案上,盛了一碗递过来。 纪余弦笑道,「都说了,奶娘不必事必亲为,让下人做便好。天要冷了,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奶娘笑了笑,低下头去,「一把老骨头了,还总让公子惦记,实在无用!」 纪余弦薄唇轻抿,端了参汤慢慢喝。 奶娘想起什么,眉头一皱,看了看窗外无人,才低声道,「老奴算着日子,公子这几日似又要发作了,可还疼的那样厉害?」 她自小照顾纪余弦,对于纪余弦中毒的事自然是最清楚的。 纪余弦眉目温淡,「已经好多了!」 奶娘面带愁苦,心疼道,「这何时才是个头啊?」 「无妨,我也已经习惯了!」纪余弦风轻云淡的道了一声。 「这个月是年中,想必发作起来会疼的更难忍,公子今日还是和少夫人分房睡,免得伤了少夫人!」奶娘疼惜道。 纪余弦眸子微微一暗,自从苏九知道他中了这毒以后,每个月发作时,都用内力帮他忍着,晨起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他如何不心疼? 微一点头,纪余弦淡声道,「是,我知道!」 「总有找到解药的那一日,公子不要放弃才是!」奶娘安抚道。 「是!」纪余弦垂眸清淡一笑。 天色暗下来,外面传来脚步声,听到锦枫叫「少夫人」,纪余弦眉目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奶娘看着纪余弦目中的温柔轻笑,起身道,「少夫人回来了,老奴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奶娘慢走!」 奶娘走到门口,正好和苏九碰了个对面,忙福身请安,「老奴见过少夫人!」 锦奶娘来府中已有几日,只是每日在偏院中侍奉锦宓,苏九并不常见,知道她对纪余弦有恩,如同亲人,所以态度也多了一些尊敬,「奶娘不必多礼!」 「少夫人进去吧,公子正等着少夫人呢!」奶娘温和道。 苏九瞥眼看了书房内一眼,低眉浅笑。 等着奶娘出了书房,苏九才往里走。 纪余弦坐在矮榻上,红袍墨发,俊颜邪魅,面上映着窗外最后一抹降落的霞光,皎皎如月。 他长眸亦闪着流光,对着苏九伸手,「到夫君这来!」 苏九过去,立刻被他拦腰抱起放在腿上,吻了吻她的红唇,语气溺人,「去哪儿了?」 「在商行里呆了半日。」苏九随口答了一句,问道,「奶娘有事?」 纪余弦摇头,抵着她的额头,半阖的双眸里似有些幽深的沉重,缓缓摇头,「没事!」 苏九却直觉男人有些不对,双手捧着他的脸问道,「怎么了?」 纪余弦勾唇缓缓一笑,笑意又恢复了平时的轻懒,低低道,「想夫人了!」 苏九一双眸子晶亮,轻笑一声,「不过半日、」 「一时一刻若看不到便开始想你!」纪余弦揽着少女的腰身,一下下在她眉梢眼角轻吻,啄着她的唇,动作温柔。 苏九被他吻的发痒,撑着他肩膀后退,「别闹!」 「嗯?」纪余弦嗓音性感低沉。 苏九趴在他肩膀上,问道,「乔安和大炮信来了快十日了,为何还没到盛京?」 「前几日大雨,也许路上耽搁了!」纪余弦劝慰道。 苏九点了点头,也许是吧! 乔安和胡大炮走了那么久,一日不到盛京,她便觉得不安心,路上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饿了吗?我们去吃饭!」纪余弦抱着苏九起身往外走。 「放我下去!」苏九挣扎着下地,锦枫就在门外,被看到成什么样子。 纪余弦抱着不放,笑道,「锦枫已经习惯了,夫人安心便好。」 苏九无语。 吃了晚饭,两人依旧回书房,看书闲聊。 外面似起了风,不过半刻,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天浓墨似的黑下来,山雨欲来。 风携着落叶刮进来,吹的书桌上的书本飒飒翻飞,苏九起身关窗子,道,「要下雨了。」 纪余弦过来,将苏九身上的衣服拢好,淡声道,「夫人早些回去休息吧,等下不要淋了雨。」 「你呢?」苏九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什么时候回去睡觉?」 纪余弦眸子一闪,立刻春情盎然,低笑道,「今夜良辰美景,咱们要不要把洞房睡完整?」 苏九嗤笑,瞥了一眼窗外的电闪雷鸣,道,「今夜是良辰美景?」 纪余弦幽幽一嘆,「夫人什么时候才肯,顾神医说了,男人总是忍着,会生病的!」 「他的话你也信?这分明是他年轻时好色的藉口,你千万不要跟他学!」苏九正色道。 纪余弦,「……」 苏九摸了摸男人精緻的脸,「年轻人,不要总想着睡女人,多做点正经事!」 纪余弦很委屈,「为纪家留后也是正经事!古人云,食色性也!我们要多听听古人的教导!」 苏九皱眉,「你是不是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了?」 纪余弦立刻否定,「为夫没有!」 「乖!」苏九眯眼一笑,「多喝点茶败败火!」 纪余弦,「……」 他这夫人如今似乎被他教歪了。 纪余弦抱了抱苏九,将胸口旖旎的心思压下去,道,「夫人回去睡吧,我今日有帐册需要连夜看完,若是晚了,就睡在书房了。」 苏九皱眉,「这么急吗?」 「捨不得为夫?」纪余弦声音又带了几分轻挑。 苏九只道,「不是特别急的话明日再看,注意身体!」 纪余弦点了点头,「好!」 苏九走后,书房里灯火似也暗了几分,纪余弦站在那,眸光幽深,听着外面惊雷一声响似一声,似天上的雷神忘了行雨的时辰,所以赶着将雷和风都一起放出来。 不过片刻,豆大的雨点打在屋檐上,雨声哗哗而落。 天地之间,只剩这雨声狂啸。 然而风却渐渐的小了。 纪余弦伸臂推开窗子,雨声顿时入耳,一股凉风 带着湿气铺面而来。 夜色下,雨大如帘,自天而降,廊下芭蕉被打的抬不起头来,随风摇晃,却不肯被折断,得了一丝缝隙,便立刻仰头。 廊下,锦枫挺拔的身体笔直的站在那里,被雨水溅湿了袍角,一动不动,如雕塑一般,守着身后的那道门。 锦枫从小便跟着他,亦友亦仆,一起经历过生死,帮他挡了那么多明刀暗箭,忠心不二。 纪余弦久久的站在那,俊美的面容少了平时的邪气的妖媚,多了几分幽深,衬着晦暗不明的烛火,看上去深不可测。 半晌,纪余弦长眸掠过锦枫的身影,关上窗子,回桌案后继续翻看帐册。 到了亥时,雨势渐渐小了,淅沥的从房檐上落下来,蜿蜒流过被沖刷干净的深夜。 烛火闪烁,幽幽不明。 书房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随即奶娘敲门而如入,手里端着红枣莲子汤,温和道,「都夜深了,公子怎么还没睡?」 纪余弦起身,「奶娘怎么也还没睡?」 「老奴刚侍奉宓儿睡着,看到书房里这灯还亮着,便端了暖汤来给公子和锦枫暖暖身子!」奶娘看了门外一眼,目光担忧。 雨后风冷,锦枫站在门外,定然受了寒气。 做母亲的疼爱自己的儿子,看不到也就罢了,看到了总无法安睡。 纪余弦淡淡点头,将锦枫叫进来,一起喝汤。 「喝碗汤,暖下身子,锦枫回去休息吧!」纪余弦道。 奶娘正盛汤,听了忙道,「公子误会老奴的意思了,守卫公子是枫儿的职责,公子不睡,他怎么能先去休息?」 「没关系,喝了汤,我也要睡了!」纪余弦淡淡一笑。 奶娘盛了汤,先递给纪余弦,第二碗才给锦枫,看着两人,慈爱笑道,「你们小时候,我也经常熬汤给你们喝,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也都长大了!」 锦枫淡声笑道,「不管多少年,依旧能在公子身边,是锦枫之幸!」 纪余弦喝了半碗汤,轻轻扬唇。 「是,你能陪着公子,就算有一日我不在了,也能安心的走!」奶娘道。 「娘,好端端的,当着公子说这个做什么?」锦枫皱眉道。 「奶娘定会长命百岁的!」纪余弦温和道了一声。 「是,我糊涂了,乱说话,你们快喝吧,喝完了早点睡。说不定一会还要下雨!」奶娘忙道。 喝完了汤,奶娘收起来,同锦枫一起告退,出了书房。 纪余弦坐在桌案后,直到烛火变暗,才将帐册收起,起身去睡觉。 书房后隔着一个四季花开的屏风,后面是一床榻,锦被软枕一应俱全。 纪余弦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少了一人在身侧,越发空落,连手臂似都无处安放。 外面果然又下起了雨,由缓到急,又由急到缓,没个休止。 不知苏九睡了没有,还是被这雨声吵的也无法入眠,纪余弦薄唇抿了一抹温柔的笑,缓缓闭上眼睛。 过了三更天,雨才停下来,夜色漆黑如墨,这世间所有的声音,似都被这一场大雨沖走了。 书房里的烛火已经灭了,屋子里昏暗清寂,突然房门吱呀一声轻微的响动,一道人影缓缓走了进来。 反手将门关好,来人适应了一下屋子里的黑暗,慢步往里面走。 转过屏风,看向床榻,本慈和的面孔此时面无表情,在黑暗中越发显的幽森诡异。 屋檐上的雨水滴落下来,打在窗下的芭蕉叶上,轻微的声响,如人的嘆息,衬的夜色幽寂。 进来的人站在那里,半晌,才再次抬步往床榻跟前走。 坐在床边上,她淡淡一嘆,声音沙哑,「哎,老奴也是无奈,望公子体谅!」 说罢,抬手向着床上的人鼻息间探去。 她手刚一伸出,突然床榻后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微声响,书架缓缓向两边错开,苏九手执一盏鲛烛纱灯慢慢走出来,笑道,「奶娘果然忠心耿耿,已经深更半夜还要来侍奉我夫君。」 少女本笑着,容颜精緻,然而她手里幽暗的灯火将她眉眼映的忧如鬼魅,坐在床边上的妇人吓了一跳,一下子跌坐在床下,指着苏九,「你、你」 少女走过来,笑意渐冷,「奶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怎的如此惶恐?」 「原来是少夫人!」奶娘颤声道了一句,缓缓起身,干笑道,「今夜雨寒,公子他一人睡在书房里,老奴不放心过来看看。」 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既然少夫人来了,那老奴就告退了!」 转身急急往外走。 「奶娘!」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一声,将妇人脚步猛然钉在那里。 苏九淡声笑道,「夫君还活着?真是令人意外!」 奶娘身子一抖,缓缓转身,见纪余弦已经坐起来,懒懒的倚着床榻,烛火下,俊美无双的面孔上一双凤眸幽沉清冷的看着她。 奶娘忙福下身去,「老奴半夜扰了公子休息,实在该死!」 纪余弦眸光晦暗,淡漠而清冷,凉凉启口,「奶娘,看到我还活着,是不是很惊讶?」 奶娘惶恐道,「公子什么意思,老奴不懂?」 「不懂?」纪余弦轻笑一声,「不懂的话,为何在莲子粥里放血虫?血虫可催发半月噬的毒性,奶娘想必是懂的!」 奶娘浑身一颤,扑通跪下去,垂头瑟瑟不语。 「奶娘故意让我和锦枫同食,让我放低警惕,可是我中半月噬十几年,怎么会不懂,血虫对普通人根本没有任何危害!」 奶娘慌张摇头,「公子误会了,老奴不知道什么是血虫,老奴若真的在汤了下了血虫,公子毒性早已发作。」 苏九在一旁冷眼看着妇人狡辩,目中的冷意越发浓郁。 纪余弦缓缓起身,走到桌案前倒了杯茶,慢声道,「奶娘这血虫养了已经五年了吧!血虫要养在阴凉之处,不能见光,以虫草丹参等物餵养,每到月半,还要吸食人的血液。奶娘五年前身体突然变的不好,顾神医为奶娘诊脉后便告诉我,奶娘在养血虫,那时我便知,奶娘仍旧不肯放弃要我的命!」 苏九惊愕的转头看向纪余弦,却只看到他的背影,隐在黑暗中,模糊而孤寂。 他早就知道、原来他五年前就已经知道,被他视如亲人的奶娘,正在筹谋害死他。 奶娘闻言,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奶娘一定好奇我吃了你精心餵养的血虫,为何还能无恙?其实也不用太疑惑,我既然知道你在养血虫,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后路,每个月由顾神医配给你的药丸里,都搀了解毒的成分,所以奶娘用自己血养出来的血虫,早已不能催发半月噬,不过是普通虫子罢了!」 奶娘一瞬的惊愕之后很快镇定下来,嗤声冷笑,「公子既然已经知道,为何不干脆杀了老奴?」 纪余弦转身,冷冷的看着她,「我知道你的幕后之人是谁,当年她让你在我的吃食里下了半月噬,不过是嫉恨我是嫡长子。可是纪家无主,她又不能杀了我,所以便费尽心思找了这种毒,要我受常人无法经受的痛苦。」 奶娘抬头看向纪余弦,之前的慌张已不见,只冷笑道,「原来公子什么都清楚!」 「上次锦宓被送回别苑,我本想看在锦枫忠心的份上,看在奶娘曾餵养我的份上,对以前的事都不再计较,可是奶娘却甘心被人利用,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又将锦宓再次送回纪府,你让她监视我,然后再禀告给她。」 「是!」奶娘跪坐在地上,嵴背挺直,「公子猜的都没错!」 「娘!」 妇人话音一落,只听屏风后传来女子一声嘶喊。 妇人脸色一变,倏然转头。 锦宓和锦枫不知何时站在屏风后,将里面的对话,全部都已经听到。 锦枫满脸震惊之色,似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脸色白的可怕。 在他心里,自己的娘亲是个慈祥的妇人,对待长公子视如己出,比对他这个亲生儿子都好,甚至曾经为了救长公子不惜自己的性命。长公子对他娘亲也一向亲厚,特意修了冬暖夏凉的别苑让她颐养天年,这般情深义重的背后,为何藏着这么多的龌龊和阴谋诡计。 他一时根本不能接受! 锦宓更是泪流满面,从屏风中走出来,跪在奶娘身边,哭道,「娘,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怎么会害公子,你对公子比哥哥还好,不会的!」 她在纪余弦身边侍奉十几年,每次回别苑看望,娘亲都会把纪余弦的事问的一清二楚,她一直都以为她娘是关心公子,原来是监视! 为什么会这样? 她被自己的亲娘利用,喜欢纪余弦,又在做着伤害他的事,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锦宓伏在奶娘身上大哭,「娘,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啊?」 这一次她腿伤的事如今想来竟是早已预谋,那日她看到纪余弦和苏九在一起亲热,闷闷的不乐的出了院子,正好碰到二夫人。 二夫人告诉她,纪余弦心里还是疼她的,若是她出事了,一定会着急心疼。 恰好那日夜里她被少夫人的奶娘撞倒割伤了腿,她便藉此让腿伤更重想引起纪余弦的注意。 如今才知二夫人的本意是让她出事后将奶娘引到纪府来,让她母亲亲手害死纪余弦。 可是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听二夫人的,为什么要和二夫人同流合污? 奶娘流泪看着自己的女儿,哽声道,「娘若是去了,你和你哥哥要彼此照顾,不要再任性!」 锦宓痛哭摇头,爬到纪余弦脚下,哀求道,「公子,我娘是一时糊涂,她绝没有要害公子,她要想害你性命,当年怎么会冲进火里救公子,怎么会为公子挡刀?公子是受人蒙蔽,冤枉了娘亲。」 纪余弦淡淡看着她,目光落在奶奶身上,淡声道,「奶娘也许不知,你当初冲进火里救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完全昏死过去,听的很清楚,你抱着我的时候,喊的是『枫儿』,当时你以为被烧在火里的是锦枫,才会不顾一切冲进去,对不对?还有那次有人要杀我,你过来挡刀的时候,是被人推过来的,你脸上惊讶惶恐的样子,我一点都没忘记。」 锦宓一下子呆在那,脸上还挂着泪水,惊愕的看着纪余弦。 猛然转头看向妇人,颤声问道,「娘,公子说的是真的吗?」 妇人闭上眼睛,脸上一片灰败之色,淡声道,「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救你!」 锦宓脸色一下子惨白,颓唐倒在地上。 原来,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恩情是假的,慈爱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锦宓冲过去,一把抓住妇人的衣领,用力的摇晃。 女子神情疯狂悲痛,仿佛她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世界,一剎那在眼前崩塌。 苏九在一旁听到这里,只觉心中无比沉重,压在胸口,连喘息都开始不畅,她伸手握住纪余弦的手,用力的握着。 此时她终于明白,为何夜里时纪余弦有些不对? 他当时已经猜到奶娘要对他动手了,想必他心里也是很难过的吧。 父亲早逝,母亲病重,奶娘餵养他长大,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是真的把奶娘当做自己的亲人,把锦枫当做兄弟,所以即便后来知道,自己身上的毒是奶娘下的,也从未将这个妇人怎样! 他是一直盼着奶娘放弃血虫的吧,可是最终还是失望了! 「娘,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做?你说啊!」锦宓仍在一声声质问,不能相信。 妇人神色痛苦,「我是为了给你爹报仇!」 纪余弦眸子微微一眯,锦宓更是怔住,「爹?你不是说爹是病死的吗?」 「不,你爹是被纪中义害死的!」妇人咬牙恨声道。 「我父亲?」纪余弦皱眉,「这是何人告诉你的?是她?」 妇人抬头看向纪余弦,「当年我夫君在纪府是管事,掌管崇州的生意,后来有小人从中作梗,说我夫君贪污东家银子,纪中义听信谗言,暗中将我夫君害死!」 锦宓愣住,呆呆的看着纪余弦,难道他们之间原有杀父之仇? 纪余弦目光清冷,「这是锦叔口对你所说?」 妇人神情一顿,「不,我赶往崇州见到我夫君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是我后来自己查到的。」 「你查到的真相,难道不是别人故意让你看到的?」纪余弦冷笑,他父亲为人正直,行事磊落,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真相就是真相,是不是别人有意让我查到的,也是真相!」妇人维持了十几年的信念,自然会坚持。 纪余弦也不再多言,知道说了妇人也不会相信。 当年的事,他还小,并不知情,他相信自己的父亲,但是有证据才能说明一切!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长公子要杀要剐随意。只是宓儿和枫儿是无辜的,我做的事,他两人全然不知,望公子不要赶尽杀绝!」妇人一脸赴死的决绝。 锦宓只跪在一旁哭泣。 纪余弦淡淡的看着妇人,启口喊道,「锦枫!」 锦枫一直站在屏风后,此时方沉步走过来,双膝跪在地上,低头伏下去,「公子!」 他身影沉重,似有千斤重压覆下来。 苏九看着他,突然想,整个事中,受伤害的不只纪余弦,还有锦枫,他一直信仰忠心的人和事,在今天之后,全部倾倒了,这对一个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纪余弦道,「送你母亲和锦宓会别苑!」 妇人霍然抬头,双目通红,「长公子这是何意?」 她了解纪余弦杀伐果断的性子,做了这一切被他知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锦枫道,「我娘亲意图杀害公子,她年老病重,做儿子的应该为她承担一切罪责,公子不管是报官,还是私刑,锦枫绝无怨言!」 纪余弦面色幽沉,「锦枫,你跟我十几年,忠心耿耿。那处别苑算是我送给你,带着你母亲和妹妹回去吧,从此,我们再无瓜葛,恩怨两清!」 锦枫身体一颤,沉重的低下头去。 妇人却不愿,恨声喊道,「不用你假仁假义做这等宽容的模样,你们纪家的人,都是擅长收买人心!那别苑是你们纪府的,是我仇人的,我住一日便觉折寿一日,宁愿死,我也不会再回去!」 纪余弦面色不变,拉着苏九的手往外走,「去哪儿,你们随意!」 「纪余弦,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受你恩惠,纪余弦!」妇人痛声大哭,作势要扑上去。 被锦枫和锦宓一把拦住,痛声哭喊, 「娘!」 妇人大喊一声,软倒在地上,「纪家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是我们的仇人啊!」 苏九和纪余弦出了书房,还能听到屋里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回响在沉寂的雨夜中,听上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绝望和痛苦。 第132章 伪善 已经四更天了,刚下了完了雨,天气依旧阴沉着,风寒刺骨。 那冷意一直钻到骨缝里去,似乎夏天刚一结束,冬天便到了。 甚至没有给人一个喘息的机会。 纪余弦脱下外袍披在苏九身上,半抱着她,缓步往卧房里走。 他脸色寡淡,并不见如何悲痛和气愤,可是苏九看着他如夜般深沉的墨眸,似乎能看到里面黑潮翻涌,将哀痛都一点点淹没下去。 回房卧房,脱了外衫躺在床上,纪余弦紧紧的抱着她,淡声道,「天快亮了,睡觉吧!」 苏九没有半分睡意,睁着眼睛看着他中衣上绣的云纹,道,「锦宓的腿伤也是她指使的是吗?」 如今想来,锦宓突然腿上受伤,并且一直不愈,定是二夫人背后指使。 锦宓听信了她的话,以为这样可以引起纪余弦的注意,又能搞坏她这个少夫人的名声,所以乐意配合。 而二夫人真正的目的,是接奶娘入府。 想必那血虫要奶娘亲自放,若交给锦宓,必惹她怀疑,说不定还会露出破绽。 但奶娘进府总要有理由,所以锦宓的腿便成了理由。 二夫人是等不及要纪余弦死了! 她这般着急,应是受了朱和城的指使,要为朱质报仇,第二个原因也是纪泽如今已经高中,可以掌管纪府了,所以不需要纪余弦了。 只可怜奶娘,被人利用这么多年,活在仇恨之中,到如今仍旧不能悔悟。 奶娘认定了锦枫父亲的死是因为纪余弦的父亲,定然也是和二夫人有关。 二夫人的这盘棋,下了这么多年,实在是费尽心思! 她曾经是朱家的人,自小看着父亲和兄长在商场中尔虞我诈,学了其中谋略,果然非一般普通妇人可比。 纪余弦知道苏九口里的「她」是指的谁,淡淡点头,轻轻抚着苏九的脸颊,低声道,「我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好,二夫人进府是因为当时商会有变动,纪家和朱家要联合不被排除在外。朱和城的父亲和我祖父商议联姻让彼此信任,所以将二夫人嫁给我父亲,让两家的关系更牢固。」 纪余弦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父亲并不喜欢她,一直冷落,二夫人本心高气傲,迫不得已做妾,所以一直心怀怨恨!」 纪余弦不知道二夫人是否真的喜欢过他父亲,但是二夫人一定是不甘心的,她被家族利用,亲事不由己,又被丈夫冷落慢待,多年积怨成恨。 「那你准备如何处置她?」苏九问道。 她隐隐觉得纪余弦似乎并不想动二夫人,否则凭他的手段,二夫人怎么可能活到今日。 「不如何!」纪余弦勾唇淡笑,「二夫人在朱家时,曾帮着他父亲打理生意,是个不甘隐在后院的女人,所以这二十年她过的很痛苦,她越是表现出来不理世事的淡然,她越是痛苦。我好好活着,她就每日寝食不安,所以就这样就好!」 苏九瞭然,轻笑一声,「你这是慢刀割肉!」 「你信吗?她终有一日会疯了的!」纪余弦风轻云淡的道。 苏九点头,枕在他胸口上,笑道,「信!」 他们等着那一日。 不过,她会再在慢割的伤口上再加一把盐,让她更加痛不欲生。 她承认,听到二夫人对纪余弦做这一切,她恨不能今夜就去一刀宰了那么恶毒妇人! 「苏九、」纪余弦垂眸,抚着少女的眉眼,黑暗中和她对视,「我本不愿意让你知道这些,不愿让你看到我身后有这么多的龌龊,可是我控制不住让你陪着我。」 不管这纪府中有多少骯脏,有多少虚伪,她都是干净的,所以让他趋之若鹜,护之如命,是他在这黑暗中唯一的温暖和光亮。 苏九用力的抱住他,「我愿意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多谢你让我知道!」 让她分担他的痛苦,和孤寂。 纪余弦轻轻一笑,目光灼灼,「我一生中最感激上苍的事,便是它将你送来我身边。」 苏九仰头,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明洌笑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纪余弦揽着她的肩膀吻住她的唇,有些迫切的亲吻,翻身将苏九压在身下,唇舌之间带了凶猛的力道,想要将她嵌入身体般用力。 苏九热烈的回应,和他的唇舌追逐,安抚的吻着他,抚平他从小受的那些折磨和痛苦。 他们本是一样的,在凶险的环境中成长,每一步都踩着鲜血,如今,心潮已平,只感激上苍让他们彼此拥抱。 急促的喘息打破了夜的宁静,苏九墨发如瀑散下,双眸如春水含波,双臂揽着男人的脖颈,动情的和他拥吻。 男人红衣如魅,美目炫迷,气息粗重急切,低哑道,「苏九,我要你!」 语气强硬,不容她再拒绝。 薄薄的中衣被扯下,胡乱的散在床下,少女柔软玲珑的身体被男人抱在怀里,细腻的如一团云,将他包围,又等着他嵌入。 呼吸急促,惊醒了沉寂的夜,气温上升,氤氲出无限暧昧。 男人抱着她,一遍遍的吻在她身上,告诉自己不要伤了她,极力克制,连喘息间都带了压抑的痛苦。 苏九双臂紧紧的抱着男人精壮的身体,之前种种思虑都被抛之脑后,这一刻所有的感官都已模糊,都剩有那一抹引人沉沦的水莲香。 一切即将失控时,苏九突然睁眼,握住男人的手臂,「纪余弦、等一下!」 纪余弦抬起头来,凤眸深邃迷乱,捏着她的下巴粗喘,低低哑哑道,「乖,这个时候千万不要说你不愿意!」 现在停下来,他非死了不可! 苏九皱了皱眉,眼中旖旎的情动已经褪去,翻身而下,披了外袍快步往浴室里走。 纪余弦蹙眉看着她,似想到什么,情潮翻涌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懊恼。 果然,过了片刻,苏九穿的严严实实的回来,耸了耸,「这次可以睡觉了!」 纪余弦将她抱在怀里,咬牙切齿的道,「苏九,你故意的?为夫早晚被你折磨死!」 语气虽不善,却温柔的用手给她揉了揉小腹。 苏九嘿嘿的笑,也觉得实在是太巧了,她向来不记日子,没想到会是今天。 莫名的还有点失落。 好容易自己没拒绝,竟然还没成。 他们两人的洞房,委实曲折了些! 「疼吗?要不要让下人熬点姜汤来!」纪余弦抱着她柔声问道,他知道女子来了葵水都不会太舒服。 苏九困意袭来,摇了摇头,「不疼,睡觉吧!」 「嗯!」 纪余弦低低应了一声,抱着她躺下,紧紧圈在怀里。 这一觉睡到天大亮,苏九醒的时候纪余弦已经不在床上。 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看到自己胸前密密的红痕变成了淡青色,苏九脸上染了一抹红晕,似初起的朝阳,向着脸颊两侧晕开。 将肚兜往上提了提遮掩住,苏九穿了衣服起身。 奶娘敲门进来,手里端着水盆,笑道,「小姐,奴婢服侍您洗漱!」 苏九撩了一把清水在脸上,清醒了不少,坐在妆檯前让奶娘给挽发。 「一大早有管事过来,长公子便出门了,告诉下人们别扰了小姐睡觉。」 苏九点了点头,「昨晚睡的晚些。」 奶娘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一边给她梳发,一边往床上看,似是在找什么。 「厨房里熬了红豆血燕粥,等下给小姐端来,虽然女子初夜都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公子交代了,小姐便多喝点补补身子。」奶娘语气暧昧的道。 苏九从铜镜里看着奶娘,问道,「什么初夜?」 奶娘抿嘴一笑,低声道,「小姐和长公子昨夜洞房了吧?」 一大早纪余弦便道少夫人累了,多睡一会,让下人离卧房远一点,别吵到少夫人,又吩咐奶娘熬点补血的红豆粥给少夫人。 奶娘综合这些异常,断定,昨晚两人一定是洞房了。 虽然疑惑两人同房这么久才洞房,但想着苏九既然成了真正的纪少夫人,那以后自然不会离开了,由衷的感到高兴。 苏九听了奶娘的话却是一窘,笑道,「什么啊,我昨晚来了葵水。」 奶娘,「……」 白高兴了! 奶娘低下头去,浅笑问道,「那小姐和长公子有没有?」 苏九转了一下黑瞳,「啥?」 奶娘知道跟这姑娘打不了哑谜,干脆明说,「有没有洞房?」 苏九眸子一转,想着若说没有,奶娘又要唠叨,所以,直接点了点头。 奶娘顿时面露欣喜,嘴里念叨,「好,真好!」 苏九心虚的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挑了挑眉。 「对了、」奶娘突然道,「有件事挺奇怪的,今天早晨墨玉说锦宓不见了,昨晚还在自己房里,今天早上去看她,竟然不在了,连她娘亲也一起都不见了!」 苏九暗暗点头,看来昨晚,锦枫就将他们送回去了。 只可惜了锦枫! 「没啥奇怪的,锦宓腿伤不愈,纪余弦让锦枫把她们母女送回家了!」苏九道。 内中实情太过复杂,苏九不想让奶娘多想,只说这么一个简单理由。 奶娘「哦」了一声,不再多问,为苏九挽好发,出去端红豆粥了。 纪余弦不在府内,苏九也没去书房习字,吃了饭后直接让二毛驾车去了商行。 在书房内,苏九和长欢交代了几句,长欢会意,让人备了马车出门。 东城贫民居里,赵六儿带着赵氏又回了这里。 之前赵文栓诓骗了朱质的银子,在别处买了一处大宅子,将两人都接了去,请了下人杂役伺候。 如今赵文栓死了十来天了,那些下人知道主家犯了命案,生怕被牵连,全部一闹而散了。 赵六儿知道那宅子来历不清,也不敢再住下去,带着赵氏回了原来的旧宅子。 这两日下雨,赵氏又犯了咳症,赵六儿出门去抓药,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同一个胡同的「刘公公」! 刘公公本名叫刘囫,朱质死了以后,朱家人的怒火都泄在赵文栓身上,反倒把他给忘了。 然而刘囫也不敢招摇,甚至在赵文栓那分的银子也不敢乱花,唯恐被朱家人发现。 听到赵文栓被砍了头,刘囫着实吓坏了,这些日子都躲在家里,今日刚刚出门。 一出家门,就看到胡同里赵六儿正提着几包药走过来,低着头,身子瘦的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刘囫上前几步,拦在赵六儿面前,轻挑笑道,「这不是六儿妹妹吗?」 赵六儿知道刘囫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和赵文栓两人在一起没做什么好事,打心底看不上刘囫,此时斜了他一眼,也不应声,绕过他继续往家里走。 刘囫错身又将赵六儿拦住,轻浮的咧嘴笑道,「六儿妹妹别走啊!」 赵六儿脸色气的发白,恨声道,「你想干什么?」 「六儿妹妹生什么气?以前我和你哥哥跟亲兄弟一样,现在文栓兄弟走了,就应该我来照顾你是不是?要不然,你和你娘搬到我家里去住吧。」刘囫白面细眼,目光淫邪,满面猥琐。 他虽净了身不能人事,但身体不能,心不死,总想着找个女人过日子,平时也好和一些不正经的妇人牵扯不清。 赵六儿怎么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 ,听了这话又羞又气,抬手要掌诳刘囫,「你混蛋!」 刘囫一把抓住赵六儿的手,摸了摸他手背,没皮没脸的笑道,「家里只剩你们孤女寡母,多可怜,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你下半辈子吃香喝辣!」 赵六儿臊的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用力的将手抽回来,拿着手里的药包往刘囫身上抽打。 刘囫方要去抓她的手臂,突然一蒙面男子自房上跳下来,举刀对着赵六儿脑门砍去。 来势汹汹,刀锋尖锐。 赵六儿仰头惶恐大叫,猛的向后靠去,她身前刘囫没发现身后的人,色慾冲心,抓着赵六儿的双臂扑上去。 「噗!」 那刀正正砍在刘囫的后脑上,血溅尺高,刘囫半个脑袋被削去,似烂泥一般瘫在地上。 赵六儿被溅了满身的血,吓破了胆,张着手臂嘶声大喊,那蒙面人见杀错了人,眼中闪着狠戾,再次举刀向着赵六儿身上砍去。 赵六儿两腿一软,一下子倒在地上,抱着蒙面人哀求,「别杀我、别杀我!」 蒙面人冷哼一声,「有人花了银子买你的命!」 「谁、谁要我的命?」赵六儿浑身哆嗦,抖的说不出话来。 「老子就让你做个明白鬼!是纪家二夫人!」说罢抬手向着女子面上砍去。 赵六儿睁大了眼,呆呆的看着那刀落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道风声袭过来,「叮」的一声打在刀上,长刀直直被打飞出去。 黑衣人被罡气一带,猛然后退一步,倏然回头,「谁?」 他身后又出现一黑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二话不说,纵身而起,一脚踹在刺客的胸口上。 刺客被踹飞,砰的一声撞在墙上,自知不敌又怕露馅,飞身而去。 后面出现的黑衣人瞥了地上吓的惊慌失措的赵六儿,淡声道,「赶紧回家吧!」 说罢追着前面的刺客而去。 赵六儿两眼一翻,差点昏过去,待看到躺在地上的刘囫,慌忙起身,踉跄往家跑。 赵六儿一口气跑回了家,将破旧的木门紧紧插上,倚着门,一张脸惨白,仍旧惊魂未定, 「二夫人要杀我!」 「二夫人要杀我!」 女子双目惊惧,不断的念叨这句话,胸口心要跳出来似的。 「六儿、是你吗?药买回来了吗?」屋里传来妇人无力的声音。 赵六儿猛然一惊,才想起抓的药丢在胡同里了,可是她再没胆子回去拿。 深吸了几口气,赵六儿正要回声,就听身后,「梆梆梆」的敲门声。 赵六儿吓了一跳,扑通倒在地上,惧怕的盯着门,颤声问道,「谁?」 门后传来清越的一声,「六儿姑娘住在这里吗?」 赵六儿一怔,这声音似是在哪里听过。 她颤颤起身,小心把门打开,见是一着锦衣的俊俏男子站在门外,笑道,「六儿姑娘让我一番好找!」 赵六儿惊惶未定,呆呆的看着男子,「你、你是、」 长欢笑道,「我是纪府的管事,二夫人想见六儿姑娘,派我来接姑娘去纪府!」 赵六儿脸色猛的一变,慌张摇头,「我不去,我不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长欢皱眉,「六儿姑娘不用害怕,二夫人只是找姑娘去叙叙旧,没有别的意思,劳烦姑娘跟着在下走一趟吧,否则,在下也不好交差!」 也许是眼前男子面容温和,赵六儿稍稍冷静下来,知道躲着不是办法,还是要亲自去和二夫人说清楚,她哥哥已经死了,她也不会再拿石花散的事威胁她,遂点了点头,「好,我去!」 「六儿姑娘请!马车在胡同外等着!」长欢清俊一笑。 赵六儿微一点头,抬步往门外走。 进了胡同,发现刘囫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连地上的血迹都被土埋上。 赵六儿心中惊疑,却不敢问,只快步往胡同外走。 刚刚下过雨,胡同还有些湿滑,一阵冷风吹过,似有淡淡的血腥瀰漫出来。 坐在马车上,赵六儿一路心中忐忑不安,盼着这马车尽快到纪府,又盼着能一直不到。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长欢带着她进了纪府的大门。 没去后院,长欢领她到前庭的东暖阁里,停在一处门外,温和道,「二夫人正在里面等着姑娘,姑娘进去吧!」 赵六儿心头越发跳的厉害,踌躇片刻,才小心的推门而入。 暖阁里是很平常的摆设,两边设有黄花梨的雕花木椅,左面是一书架,右面是一桌案,上面摆着翡翠和白玉的摆件,正中是一半透明的织锦屏风,上面绘着春色满园,透过屏风阴影影绰绰可见后面是一矮榻,一着橘黄色裙衫的女人半倚在榻上,旁边跪着一个丫鬟正捶腿。 「二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不敢来求您了,也不敢在提石花散的事,求您不要杀了奴婢,求您饶命!」 不等二夫人问,赵六儿扑通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奴婢不敢拿石花散的事威胁二夫人,奴婢到死也不会说出去的!」 「奴婢家里还有年迈病重的母亲,求二夫人慈悲,看在奴婢为您做事的份上,饶了奴婢一命!」 「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 赵六儿被刺客和死去的刘囫一刺激,惊惧慌张,不等二夫人问话,先跪地求饶。 她说了半天,不见屏风后有人回应,只得抬起头来,喊道,「二夫人?」 此时两侧的书架后,于老带着府里的几个管事和嬷嬷走出来,一脸沉色的看着赵六儿,冷声问道,「方才你说的都是真的?是二夫人指使你在少夫人的汤里下石花散?」 赵六儿一下子呆在那,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此时屏风后突然有了动静,榻上的女子起身,绕屏风出来,清颜冷淡,「赵六儿,二夫人指使你给我下石花散,我都已经听到,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当时府里的人都知道谢盈和她不和,二夫人故意找莲波苑的下人,便是想将这锅扣在谢盈头上。 即便赵六儿承认是她自己做的,和谢盈无关,但之后府里下人依旧都认为是谢盈指使赵六儿做的。 谢盈若是知道自己被二夫人利用,估计会气活过来! 此时房间里不只于老,其他管事也都是一脸惊愕,他们清楚的听到了赵六儿的话,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其中竟隐着这样的内情。 而且二夫人一直吃斋念佛,平时也是慈眉善目的样子,对府内下人都很宽和,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赵六儿连遭剧变,整个人都傻了,呆呆的跪在地上,张了张嘴,「奴、奴婢、」 「若是二夫人在此,你可敢当面指认!」于老沉喝一声。 赵六儿惶恐摇了摇头,讷声不语。 苏九上前逼近一步,「你知道二夫人的秘密,你以为她会容你?你若说出来,纪府保证你的生命安危。」 赵六儿听了此话心头一动,现在二夫人已经派人来杀她了,说不说,她都是死路一条。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了选择了。 只怪当初她实在不该贪图二夫人那一百两银子 ,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如今哥哥死了,她的命也即将不保,都是报应。 赵六儿跪伏在地上,泣声道,「奴婢对不起少夫人,愿意指证二夫人,不敢求少夫人宽恕,只求少夫人让奴婢回去再看奴婢的母亲一眼,便死也瞑目了!」 苏九淡声道,「只要你肯指证是二夫人指使你下毒,我保你不死!」 赵六儿连连磕头,「谢少夫人,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于老已经招了下人来,吩咐道,「去后院请二夫人来!」 「是!」下人应声而去。 此时景岚苑里,二夫人正坐立不安,到不是因为赵六儿,而是纪余弦。 她昨日去主院里,叮嘱了奶娘一番,要她赶紧动手。 她那一番话,带着威胁和诱哄之意,想必奶娘应该明白,可是到了现在主院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一大早,纪余弦便平安无事的出门了,而奶娘和锦宓也没有任何消息,难道锦顾氏已经不听自己的话了? 奶娘一家人是夜里走的,二夫人没得到消息,更不会知道昨晚发生了何事。 二夫人胡乱的揣测,正要派个下人去主院将锦奶娘叫来,就见鸢儿进来道,「回二夫人,前院里来了下人,说是于管家请二夫人过去?」 二夫人眉头微微一皱,府里无事,于管家找她做什么? 「有没有说什么事?」二夫人问道。 「奴婢问了,传话的下人也不知!」 二夫人点了点头,也不再乱猜,起身出了门往前院走。 那下人一直将二夫人领到暖阁里,开门进去,只见不只于老在,还另外有几位府内地位颇重的管事,另外还有苏九! 二夫人眸子一转,开口刚要笑问发生了何事,一低头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赵六儿,脑子里嗡的一响。 到底是经过世面的人,二夫人只微微一惊,面上便恢复了常色,笑道,「这是怎么了?地上怎么还跪着一个丫鬟,是犯了什么错了吗?」 赵六儿回过头来,又惧又怕的看了二夫人一眼,讷声道,「二夫人,是,是奴婢!」 二夫人佯装惊讶,恍然道,「你是莲波苑的下人,六儿!」 随即声音变冷,「你之前不是因为给少夫人下毒被赶出府去了吗?为何会在此?」 苏九看着女人演戏,精緻的面孔波澜不惊,挑眉道,「这丫鬟说下毒的事是二夫人指使的,二夫人有何话说?」 二夫人面露惊愕,随即转为愤怒,「你这丫头,迫害主子,做下伤天害理的事,如今见谢盈死了无人跟你对峙,又来冤枉本夫人,你安的什么心?到底是谁指使你的,要将我们纪府搞的大乱!」 这话一出口便将事情推给了谢盈,好像真的是谢盈做的,因为她死了,赵六儿才敢胡乱的推诿。 仔细一听,又似是旁人要给谢盈报仇,所以想报复纪府。 只是在房间里的几位管事都是人精,方才还有几分不确定,此时听了二夫人的话反而更加相信了,唇角勾着冷笑看着二夫人。 赵六儿哭道,「奴婢没有撒谎,二夫人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让奴婢趁少夫人的奶娘去厨房里炖汤的时候把石花散撒在汤里。说万一事情被发现,就让奴婢说是为了给二少夫人报仇才毒害少夫人,还说,最多打奴婢几板子,不会要了奴婢性命!」 「奴婢家里娘亲病了,哥哥又欠了赌债,奴婢一时贪心才做下错事,求少夫人和各位管事饶恕!」 当时二夫人找上她,拿出一百两银子,她的确心动了,她每个月在纪府的月银才三钱,干几十年才能挣到一百两。 如今后悔不已! 「你,你胡说!」二夫人怒不可遏,咬牙道,「到底是谁让你冤枉我?你这等下贱胚子,当初肯给少夫人下毒,现在就会陷害本夫人,丧了良心的东西,谁也不会相信你的话!」 「奴婢说的话,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谎言,如有冤枉,奴婢愿天打雷噼,不得好死!」赵六儿跪在地上,哭着赌咒发誓。 二夫人脸色青白,此时也不由的露出一丝慌张,转头看向于老,「于老,我是被冤枉的,我为什么要害少夫人?我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这丫头肯定是被人收买,要搅的咱们纪府鸡犬不宁,你万万不可听信一个低贱下人的话!」 于老面色微沉,「老奴觉得,空穴不会来风!」 二夫人猛然怔住,冷声问道,「难道在各位的眼里,我说的话还不如一个丫鬟说的可信?」 苏九开口道,「二夫人若是不承认,我还有一人让二夫人见见!」 说罢对着门外喊道,「带进来!」 门被打开,两个侍卫压着一黑衣人走进来,用力的在黑衣人腿上一踢,那人顿时跪在地上。 似是受了刑,身上看不出有什么伤痕,但是面色惨白,额上冷汗直流。 二夫人脸色顿时一变。 赵六儿看到黑衣人也是脸色一变,惊怕的往后一靠。 「告诉大家,你是什么人?」苏九道。 黑衣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道,「小的没什么事,平时帮人打架混口饭吃,二夫人找到小人,要小人杀、杀了一个姑娘,给了下人二百两银子。」 「前几日赵六儿为了她哥哥的事来求二夫人,并且话中拿石花散的事威胁之意,二夫人大概是怕了,才雇凶杀人。」苏九冷声道了一句,看向赵六儿,「我说的可对?」 赵六儿忙不迭点头,「今日奴婢出去抓药,就是这人要杀奴婢,说是二夫人指使的!」 于老和几位管事同时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脸色难看,紧紧咬着牙,半晌,突的一笑,「真是精彩,先找个丫鬟来指证本夫人,现在又不知从哪弄来个人冒充刺客,配合赵六儿指证,无非是要置本夫人于死地!怎么,这纪府是容不得我了吗?若是如此,我带着泽儿离开就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苏九目光冷寒的看着二夫人无辜带着气愤的嘴脸,果真是死鸭子嘴硬,到了现在还不承认! 老奸巨猾的老东西! 于老沉声道,「这两人同时指证二夫人,难道都是说谎不成?」 「只有背后有人指使,别人两人,就算一群人说谎,又有何难?」二夫人目光镇定的在于老和几个管事身上扫过。 似在指控房间里人串通一气,故意陷害她。 苏九冷声一笑,「好,既然二夫人不肯承认,那就报官好了,让府尹大人问个明白!」 二夫人站的笔直,凛然不惧,「就算到了大堂上,本夫人是冤枉的就是冤枉的,宁死也不会向歹人屈服!」 「二夫人有骨气,实在让人佩服!只是不知道,到了大堂上,用了刑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大义凛然!」苏九挑眉一笑,靠近二夫人,低低道,「衙门里那些逼供的手段可是很残忍的,二夫人万一没顶住,招了,那事情就不仅仅是咱们内宅里的事了。二夫人若是犯罪,恐怕会连累纪泽,哎!纪泽大好的前程,恐怕就要毁在二夫人手里了!」 二夫人此时脸色方一变,露出慌张,「泽儿、关泽儿什么事?」 「怎么没关系?当今圣上是很看重官员的出身的,纪泽好不容易高中,听说还在皇上身边侍奉,你说林府尹若是将此时上奏,皇上知道纪泽有一个这般恶毒的母亲,会如何看待纪泽?」苏九眸子闪着诡谲的光芒,勾唇笑道。 二夫人咬牙盯着苏九,那目光里恨不得飞出来刀子,「苏月玖!」 苏九挑眉,「二夫人要害我,难道还要我装作什么都不知?这世上可不止你一个人狠毒!」 二夫人闭了闭眼睛,面上一片决绝,淡声道,「好,我承认,是我做的,是我指使赵六儿给少夫人下毒,也是我指使刺客去杀赵六儿灭口!」 于老满面沉色,「二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所有的事我都承认,你们也不必问我为什么,问了我也不会说,想要如何处置随便就是!」二夫人冷笑一声,到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势。 于老只得看向苏九,「少夫人,二夫人已经承认,该如何处置,由您来决定!」 苏九瞥她一眼,「二夫人毕竟是长辈,事关重大,等纪余弦回来,商量后再做处置,先把二夫人送回去吧,没有我允许,不许她私自离府!」 「是!」于老点头应声,目中对苏九也多了几分敬佩。 二夫人用石花散害人,用心险恶狠毒,他本以为少夫人毕竟年轻,抓到仇人,定狠狠打击报复,此时见她顾全大局,言语大度,着实像主母之风。 其他管事不过是来做见证的,自然也不可能做什么决定,见苏九说了话,纷纷点头。 只是看向二夫人的目光掩饰不去的鄙夷,没想到这妇人藏的竟这般深,他们以前都被骗了,这以为她是什么慈眉善目的善人。 二夫人对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冷声一声,转身便走。 好似下毒害人,杀人灭口都是什么骄傲的事一样! 第133章 情初起 二夫人被送回景岚苑,其他管事也都散了,那刺客被关进柴房,赵六儿也被送回家里去。 于老走在苏九身后,低声道,「少夫人,这个赵六儿被放回去,会不会再有危险?」 依二夫人做事狠决的作风,什么事都可以做的出来! 苏九摇头,「二夫人之前派人杀她是因为有把柄在赵六儿手中,现在秘密已经都说出来了,她没有必要再下杀手,杀人毕竟还是要偿命的!赵六儿还有一个生病的母亲在家里,不可能一直住在纪府上。」 「是,少夫人想的周全!」于老道,声音一顿,多了几分内疚,「少夫人进纪府不到一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差点被下毒暗害,是老奴照顾不周。」 于老是纪府的大管事,平时多在前院,后院里也只照顾主院里,很多事便顾及不到。 苏九飒然轻笑,「不关于管家的事,于管家照料整个纪府大小琐事,已经很忙了。再说,这些女人的心思也不是于老能知道的!」 于老皱了皱眉,「少夫人有所不知,老奴并非现在才知二夫人心思狠毒,只是一直没有证据,再者老爷和夫人都已去世,二夫人是纪府里唯一的长辈,平时吃斋念佛,对人又宽厚温和,下人无不说好。老奴只一心想护好长公子,却仍旧没做好,实在有愧。」 苏九知道于老说的是纪余弦中毒的事,淡声安抚道,「纪余弦这么多年幸亏于老管家照料,不必自责。」 于老向老肃严的面孔谦虚一笑,「以后有少夫人,老奴放心多了!」 或者,直到此时,于老对苏九这个少夫人、纪家主母,真正的认可! 「嗯,我会护好他的!」苏九郑重道。 于老深深一揖,「老奴替老爷夫人,多谢少夫人!」 「于老客气!」 二夫人回到景岚苑,自是发了一通脾气,鸢儿将下人都斥退出去,小心劝解。 「好你个苏月玖,本夫人果真大意了,原本以为是个病猫,没想到爪子这般尖利,都挠到本夫人头上来了!」二夫人气的咬牙切齿,脸色青白。 之前她鼓动纪余弦娶苏九不过就是看她柔弱,在盛京又没什么根基,容易被她揉捏。 如今看来实在是失算。 鸢儿道,「夫人别气了,咱们看走了眼,没想到苏月玖竟是个心狠手辣的!」 「本夫人现在怀疑成亲前,苏月玖的病弱都是装出来的,故意蒙蔽本夫人,好深的心机!」二夫人狠狠一拍桌案,恨声道。 否则一个人不到一年的时间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变化! 「仗着长公子给她撑腰罢了!」鸢儿不屑道。 「不、苏月玖能找到赵六儿,还能抓到那刺客,不可能是一般普通女子能办到的,苏月玖必定藏着什么,是本夫人一直大意了!我要马上派人去查查苏月玖,每日出门到底是去做什么勾当!」二夫人紧眯的眼睛里都是狠毒的寒光。 如今想来,谢盈和任芷儿前后死去,连之前一向嚣张的锦宓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她不相信,都是纪余弦做的。 是她太疏忽了,放任苏月玖做大,才今日栽了大跟头。 她应该一早就除掉她! 「夫人别担心,就算别人知道夫人做的又如何,夫人这纪府唯一的长辈,就算长公子也不能将夫人怎样!」鸢儿继续宽慰道。 二夫人听了这话,铁青的脸色并没有缓和。 是不能将她怎样,但是今日于老和府里的几位管事都在,这事传出去,她费力维持的慈母形象便彻底没了。 以后她还如何除掉纪余弦,让纪泽掌管纪府,恐怕她再稍稍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引得府里人怀疑。 另外她更担心给纪泽造成什么不好影响,万一下人议论,被他听到,该如何看自己这个母亲? 和朱和城承诺的杀了纪余弦的事,恐怕也要搁置了! 二夫人重重一嘆,颓唐坐在矮榻上。 纪余弦过了晌午方回来,苏九在睡午觉。 于老跟着纪余弦进了书房,将今日里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纪余弦面上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慵懒的靠在木椅上,手臂支额,一双波澜不惊的凤眸里透着微微寒意,淡声道,「夫人怎么说?」 于老道,「少夫人说等长公子回来再议此事!」 「那于老觉得该如何处置?」纪余弦问道。 于老也颇为为难,若是报官处置,最多也就打几板子,对他们纪府影响非常不好,而且二夫人是纪泽的亲生母亲,她行事恶毒,纪泽却无过错,对纪余弦一直恭敬有加,再如何说,纪泽也是纪家的儿子。 所以,报官对纪府来说并无半分好处。 二夫人虽然行事为人不齿,但毕竟是纪余弦的长辈,是他父亲的妾侍,纪余弦也无权将二夫人休回家去。 此事,实在有些难做! 纪余弦道,「朱氏心思歹毒,欲害主母,从今日起关在景岚苑,只留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伺候,每月的开销全部减半,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出门一步!」 于老听往,垂头应声,「是,老奴马上去办!」 虽然纪余弦的处置看上去宽松,但于老知道,这绝对别打二夫人的脸还要让她羞辱。 这等于被关禁了,也告诉府里所有的人,二夫人在纪府已经没有任何地位。 果然,于老去景岚苑传话,二夫人登时大怒,急着去找纪余弦理论,那意思,她是纪余弦父亲的妾侍,纪余弦根本没权处置她。 若是将她关在这院子里,她立刻撞墙而死! 于老脸色沉淡,不急不缓的道,「老奴劝二夫人还是不要去找了,你毒害纪府主母,长公子的夫人,长公子的处置已经算是从轻了,老爷若是活着,说不定已经将二夫人送回朱府了。那样二夫人岂不是更无颜面!」 「况且二夫人再闹下去,对二少爷也是没什么好处的!」 二夫人额上皱眉愈深,早晨化好的妆容也早已被汗水浸湿,在脸上泥泞的一片,她呼呼喘气,双目憎恨,犹显得狰狞 。 再无平时的温和端庄。 于老低着头,并不看她,转身往外走。 景岚苑的下人除了鸢儿和徐嬷嬷,其他人全部被带走,铁门重重关上,于老又吩咐人上了一把锁。 听到门上锁的声音,二夫人大哭一声跌坐在地,捶腿顿哭。 鸢儿忙在一旁相劝,心中焦急,只希望纪泽回来以后能帮着二夫人求情。 此时府里关于二夫人给苏九下石花散的事已经传开,顿时向水滴进热油了炸了锅。 似所有人都觉得震惊,没想到一向心慈和善的二夫人竟会做这样恶毒的事,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但是景岚苑锁紧的大门,又证明这件事的确是真的! 「原来之前下毒害少夫人的是二夫人,真是没想到!」 「还故意找了莲波苑的下人,分明是想栽赃二少夫人,这心思也是太狠毒了!」 「是啊,咱们在纪府这么多年,竟然没看出二夫人是这样的人,你说长公子对二夫人也够敬重了,她这是作什么妖啊!」 「恶事做多了,自然有报应!」 …… 府里下人议论纷纷,纪泽下朝回来自然也听到了。 他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下毒害人,忙去主院里找纪余弦。 一进主院先碰到了于老,急忙问道,「于管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老皱了皱眉,「此事和二少爷无关,二少爷还是回去吧!」 「不,我母亲不可能害人,我去找大哥说清楚!」 于老将他拦下,「二少爷也不必去找长公子了,您若觉得这些年他对您不错,就不要为难长公子了!对于下毒害少夫人的事,有人证明,二夫人也全部都招人了!」 纪泽听了脸色大变,面上青白交替,满目痛楚,「怎么会这样?母亲她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下毒,只有二夫人自己知道了!」于老道。 「那我能去见见我母亲吗?」纪泽问道。 「这个、暂时不能!」于老为难的道,「二少夫人请放心,长公子不会太为难二夫人的!」 「是!」 纪泽一脸的失魂落魄,又羞又愧,不敢再去见纪余弦,转身往外走。 纪余弦站在书房里,看着纪泽沉重的背影,俊美的眉目间覆着一层幽色。 天色渐晚,夕阳斜照,似血红的一抹画在青白的天色上,不见艷丽,只觉萧瑟。 纪余弦回卧房,苏九醒了,正倚在榻上看帐本,见男人进来,背光淡淡一笑,容颜清绝。 纪余弦走过去,将她手里的帐册抽出来放在一边,欺身压上去,在她唇瓣和下巴之间轻吻。 男人挺拔修长的身体将她覆在身下,薄唇殷红,狭长的凤眸弯弯如月,敛着月华,勾魂摄魄。 苏九仰身靠在苏绣的软枕上,眸子里闪着霞光,问道,「二夫人你准备怎么解决?」 纪余弦稍稍停了一下,目光凝在她水色粉润的唇瓣上,轻轻细啄,将如何处置的事说了一遍。 苏九点头,不能杀了二夫人,也不可能把她送回朱家,也唯有这样了! 恐怕骄傲的二夫人此时在院子里已经发疯了! 「我知道,夫人是为了我!」纪余弦眸光深邃,含着浓稠的情意幽幽的看着她。 虽然苏九揭露的是二夫人下毒害她,但是纪余弦知道,苏九这样做是心疼他了,要给他出口气。 他心里十分欢喜! 这证明,在这丫头心里,他已经有了独属于他的位置。 苏九抿唇一笑,「我这人一向睚眦必报,总要出口气,才能心里舒服!」 纪余弦莞尔勾唇,低声道,「睚眦必报的人不只夫人,二夫人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定然会恨你,说不定开始怀疑和调查你。我会派人帮夫人挡着,夫人行事也要小心!」 这也是他将二夫人关在院子里的原因,至少这样,二夫人想做什么事不会像之前那么容易。 苏九双臂勾上纪余弦的脖颈,清颜含笑,「放心吧,她最多查到我是苏九爷,关于伏龙帮的事,她什么也不会查到!」 纪余弦点了点头,「那便好!」 两日后,锦枫出现在纪府。 一进书房,锦枫单膝跪下,垂头道,「母亲做下错事,害长公子月月受噬心之痛,锦枫代母来请罪!」 纪余弦淡声道,「以前的事和你无关,起来吧!」 锦枫身形不动,沉声道,「属下仍旧是公子的侍卫,护公子安全,决不离弃,除非长公子已经不信任属下!」 纪余弦墨眸不声不响的看着他,「如果我父亲真的杀了你的父亲,你确定还要跟着我?」 锦枫挺直的嵴背微微一颤,却郑重道,「上一代的恩怨和公子、和属下无关,属下只知道跟随公子,保护公子,才是属下的职责!」 纪余弦微一点头,却道,「恐怕奶娘不会同意你再来纪府!」 「当年的事并没有证据,锦枫相信老爷的为人,决不是害死锦枫父亲的人!只恨母亲被人利用,一时糊涂,才痴迷不悟!」 纪余弦淡淡点头,道,「你过来!」 锦枫嵴背绷直,缓缓起身,走到书案前。 纪余弦取出一个雕花的红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十几封信件, 「这两日我翻了父亲的旧物,在一堆书信中,找到这些父亲和锦叔来往的信件,我父亲是不是清白的,锦叔如何死的,我想这里面应该有答案!你也看看吧!」 锦枫眸子微微一震,伸手拿出一封信,缓缓打开。 这些信都是锦枫父亲在崇州做管事时和纪中义的往来书信,里面大多都是关于生意上的事,每封信的后面,会问候纪府的人和锦家兄妹。 锦枫认得,这的确是他父亲的笔迹,看着那些问自己安好的话,锦枫本是心坚之人,也忍不住渐渐眼泪盈目。 父亲死的时候他还小,因为父亲常年在崇州,很少回来,所以他对父亲的印象也并不深刻。 可是看着信中字里行间对他的关心,父亲在他心里的形象突然鲜活起来。 他一字一行读的很认真仔细,看信中的言语,他父亲和纪中义交情很好,不只是主僕的关系。 到后面几封信,他父亲提到自己身体越发的不好,吃了药也总不见好,他总觉得自己大限已至,唯放心自己的孩子和妻子,却也不敢告诉他们,让顾氏白白担心。 最后一封信,他父亲似已经病的厉害,笔迹已经不那么沉稳,带着无力的轻浮,殷殷请求纪中义帮他将两个儿女抚养成人。 锦枫将信阖上,低着头,双肩隐隐颤抖。 纪余弦拍了拍他肩膀,「我想锦叔写的这些足以证明,我父亲是清白的!」 锦枫重重点头,哑声问道,「这些书信,属下能不能带回去?」 她母亲一直认为是纪中义害死了父亲,想必这些年也是极痛苦的,他要把这些信给她看,让她释然,不需再恨纪家人。 可是母亲对纪余弦做的那些,又该如何补偿和忏悔? 纪余弦点头,「拿去吧!」 「是,多谢公子!」 锦枫转身往外走,等出了书房,才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大步而去。 还未出主院,迎面见到苏九正过来,看到他微微一惊,却很快笑道,「锦枫!」 声音如常,并无芥蒂。 锦枫忙向苏九请安。 「锦枫,你不会离开纪府的是吗?」苏九问道。 「是!锦枫会一直站在长公子身后!」锦枫郑重道。 苏九点了点头,「上一辈子的恩怨我不清楚,但是纪余弦是无辜的,他每月受半月噬之痛,实在是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锦枫,你能不能问问你母亲有没有解药?」 锦枫眼神愧疚,沉重的摇头道,「没有,属下已经问过了。当年半月噬的毒药是二夫人给母亲的,她甚至不知道这种毒药会有什么后果。」 苏九咬唇思忖道,「那二夫人那里会不会有解药?」 锦枫再次摇头,「半月噬是没有解药的,这么多年,属下四处寻找解药都无果,甚至连顾神医也无奈,二夫人不可能有解药!」 二夫人之狠也在此,故意选这种没有解药的毒,便是要纪余弦终生承认痛苦。 苏九目中露出失望,随即又嗤声道,「世间万物皆有相剋,只要是毒药,就会有解药,只是现在还没发现罢了!」 「是,属下一定不会放弃寻找的!」 「我也会派人打听,总有找到那一日!」苏九语气自信。 「是!」 锦枫拿着信回去,锦氏看到后作何反应,苏九不知,总之不会太好过。 八月初七,乔安和胡大炮从徐州回到盛京。 一回来,先去皇宫里复命,如今徐州已经安定下来,百姓得到粮食,官府帮着重新建造村庄,将流落的百姓都送回家乡,起义和瘟疫都已经平息。 皇上大悦,封胡大炮为四品护军将军,赐将军府一座,良田千倾。乔安破格提升为五品,户部郎中,赏银千两。 两人谢恩出宫,直奔商行。 苏九和阿树长欢三人正在等着,几人见面自是一番激动欢喜。 又听乔安和胡大炮都升了官,众人更是兴奋,打心里由衷的高兴。 这一次在徐州呆了两个月,乔安两人都有不小的变化,乔安越发的沉稳,眉宇只见多了几分意气风发,对仕途一片期待。 而胡大炮多了稳重,少了鲁莽,身姿高大挺拔,器宇轩昂,举手投足之间已见为将的从容和铁骨。 众人高兴,自是少不了酒。 到了酒楼,发现南宫恕和南宫碧也在,正等着他们几人,为胡大炮和乔安两人接风洗尘。 南宫碧笑道,「一听说胡大炮他们回来,我和哥哥就来了,哥哥说胡大炮给他争了光,要好好犒劳大炮!」 南宫碧声音清脆,蹦豆子似的明快,胡大炮脸上微微一红,窘迫道,「将军折煞末将了!」 南宫恕一身紧身劲装,气势冷峻,淡声笑道,「你做的好,就应该嘉奖。我听说你得了皇上提拔,特意来给你庆祝!」 「这一切都要感谢将军,若没有将军,大炮他没有今日!」苏九真挚笑道。 「苏公子客气了,是大炮自己做的好!」 「好了!」南宫碧笑道,「你们就不要互相谢过来谢过去了,不是要喝酒吗,千言万语都在酒里就够了!」 阿树高声笑道,「南宫姑娘说的对,喝酒就是了!」 苏九喊来李泰,「今天酒楼不营业了,关上门,不要让人来打扰我们!」 长欢听了苏九的话,一阵叫好,李泰应了声忙去关门谢客。 酒菜很快摆上来,众人围桌而坐,长欢起身给众人一一倒满了酒。 苏九先举杯道,「南宫将军,苏九代表伏龙帮,谢您的大恩!」 伏龙帮的几人,全部举起酒杯敬南宫恕。 南宫恕看着苏九清卓精緻的面孔,无声一笑,「好吧,看来定要受你们一杯酒才肯了,大家请!」 「算我一个!」南宫碧也端了酒跟着凑热闹。 南宫恕扫她一眼,「你不许喝!」 南宫碧本笑成一朵花似的脸顿时被秋风扫了个干净,撅着嘴「哦」了一声,不情愿的换成茶水。 众人看着,都跟着发笑。 喝了酒,气氛活络起来,听胡大炮说在徐州的事,乔安如何威风,如何打压原来的徐州知府为百姓,如何被百姓拥戴叫好,说的眉飞色舞。 乔安只在一旁笑,听胡大炮说的夸张了,才微微皱眉。 南宫恕本不是好热闹的人,但跟苏九几人在一起,竟觉得非常轻松,也不会觉得厌倦。 「当初你们刚进京,咱们在斜阳街的小酒馆遇到,想想当时,恍如隔世,然而细想来,不过一年光景!」南宫恕给苏九倒了酒,淡声说道。 苏九也仔细回忆了一下去年在酒馆遇到时的情景,那时候他们刚到盛京,拿着纪府给的一百两银子出去喝酒,恰好遇到白家人欺负酒馆的掌柜,一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最后不但买了那酒馆,还结交了南宫恕兄妹两人。 当时的他们简直是像初出茅庐的小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怕,胆子大的不行。 如今还不到一年,他们每个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庆幸一直有人相助,才有他们伏龙帮的今天。 「是我们幸运,那一日遇到了南宫将军!」苏九挑着眉轻笑。 南宫恕睨她一眼,眉目深邃,笑道,「你们若没几分真本事,遇到我又如何?」 「我们只是尽力活着罢了!」苏九哂笑一声。 当初打劫苏家进京的队伍是因为没饭吃,冒充苏家小姐进京也是因为没饭是,进了京所做的种种,都是因为想挣口饭,用力的活下去罢了! 她当初把伏龙帮从兴盛带到没落,如今总算又带回来了。 南宫恕淡淡看着她,「你们会越做越好的!」 苏九耸肩,眉目清澈,「借您吉言!」 南宫恕看着她闪着光华的清眸,心头微微一动,随即移开目光,淡定饮酒。 南宫碧眼睛一眨不眨的听胡大炮说徐州的事,听到无恶不作的徐州知府被关进大牢,高声叫好,情绪比胡大炮还激动。 南宫恕看过来,和苏九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摇头失笑。 南宫碧见他们喝酒眼馋,趁南宫恕不注意,偷偷拿了苏九的杯子喝了半盏,不一会儿脸色通红,本明亮的眼睛也渐渐朦胧。 怕南宫恕看出自己的异样,南宫碧借去茅房的理由去后院里透透风,想将脸上的烧热降下去。 众人继续喝酒,南宫恕见酒罈见了底,招呼小二上酒。 喊了两声也不见人过来,小二见今日没有客人,不知道都躲到哪里去偷懒了。 胡大炮只得起身自己去后院取酒。 酒楼后院很大,放的都是杂物,堆满了空酒罈和预备的蔬菜。 两边各有三间厢房,西厢房下种着一颗百年桂花树,如今正是开花的季节,一进后院便闻到沁人的桂花香,混在酒香里,越发浓郁醉人。 胡大炮往酒窖里走,走到树下就听到一两声女子轻哼,他脚步一顿,向着树下走去。 树下摞着一人高的空酒罈,地上放着几个草蓆,南宫碧正坐在草蓆上,倚着树干,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因有酒罈挡着,所以胡大炮进院子的时候才么看到。 此时微微一怔,喊道,「南宫小姐!你怎么了?」 少女白皙的脸蛋酡红,微微睁了睁眼,也没看清是谁,只抬起一只手臂道,「扶本小姐起来,我头晕的很!」 胡大炮忙拽她起身,谁知少女醉酒无力,另一只手胡乱的一抓,正勾住头顶上的一个酒罈,对着她便砸了下来。 胡大炮大惊,忙去扶那酒罈,此时南宫碧脚下踩着蓆子一滑,扑通一声又向后仰去,胡大炮将就躺扶上去的同时,一个不经意,被少女拽到,两人同时跌在蓆子上。 胡大炮压在少女身上,只听她「哎呦」一声,心里一慌,忙撑地起身。 南宫碧却一把将胡大炮推在树下,歪头仰靠在他身上。 胡大炮顿时呆在那,浑身僵的似血都凝固了一般。鼻息间一阵阵幽香,混着酒香,胡大炮看着她晕红的双颊,知道南宫碧喝醉了,她酒量一向都很小,半杯就会醉的不省人事。 软香在怀,胡大炮紧张的手脚不知放在哪里,脸色涨紫,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道,「南宫小姐,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南宫碧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头靠在肩膀上,只觉肩膀宽阔,结实有力,枕着异常的舒服,不由的往前又蹭了蹭,粉唇轻启,喃喃道,「苏九,你让我靠一会,就一会,我头好晕!」 胡大炮不敢动,更不敢伸手去碰她,只不断的滚动喉咙咽着唾沫。 少女发顶抵着他的脖颈,痒的让人想伸手去挠,微微低头,只见少女秀眉翘鼻,脸色白中透红,像树上熟透的苹果,晶莹的可以看到里面细嫩的果肉。密而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淡影如蝶,每抖动一下,他心跳便漏掉一拍。 一阵风过,细小的桂花落在少女的眉间,盈盈一抹嫩黄,将娇俏灵动的少女平添了几分妩媚。 看着那花瓣随风微动,胡大炮看痴了眼,忍不住想轻轻吹一口气,吹跑了那捣乱的花瓣,怕它扰的少女不得安眠。 他从未这样近的看过一个女子,或者说,从未和一个女子这般亲近过。 有什么东西似在心底破土而出,疯狂的滋长。 胡大炮呼吸紊乱,后背绷直的倚着桂花树,少女的呼吸喷在脸上,将他心底的柔情全部都勾了出来。 以前阿树也带他去过醉欢阁,可是他对那些女人全无兴趣,阿树笑他只知道打打杀杀,没有一丝男女欢情。 他也认为自己是这样的。 然而此时抱着南宫碧,他突然发现,原来他也是渴望女人的。 这种渴望一发便不可收拾,如战场上势如破竹的攻城,根本无法抵抗,只得缴枪投降,溃不成军。 这样陌生而带着一丝喜悦的感觉让他觉得新鲜而惶恐,又像跋涉千里的旅人,渴望水似的急切。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似头晕难受,呻吟了一声,仰身向着蓆子上倒去,胡大炮一把揽住她腰身,只觉她腰身柔软纤细,似微微一用力便能折断似的。 他脸色涨红,忙放了手,看着躺在蓆子上的少女,深吸了几口气,慌张起身。 离开少女,凉风一过,脑子里顿时清醒,他身份低微,配不上南宫碧,肖想一下都是罪恶。 胡大炮最后看了一眼女子娇美的脸,转身出去。 正见一婆子走过来,胡大炮过去道,「南宫小姐醉了,你扶她去休息,然后去禀告九爷!」 「是!」婆子忙点头,按胡大炮的指使去桂花树下找到南宫碧,搀扶她起身,去房间里休息。 胡大炮一直看着南宫碧进了屋,才去酒窖里抱着两坛酒回大堂。 一进去,阿树先喊道,「你取酒还是酿酒去了,这么半天!」 胡大炮下意识的看了南宫恕一眼,忙低下头去,耳根微红,憨声笑道,「撒了泡尿!」 酒放下,众人继续聊的热火朝天。 南宫恕看了看后门,问道,「碧儿怎么还没回来?」 胡大炮低着头大口喝酒,不敢搭言。 苏九也想起南宫碧似出去有一会儿了,起身方要去找,就见酒楼里帮工的婆子走过来,小心道,「回各位爷,南宫小姐醉酒了,奴婢送她上楼歇息,来知会各位爷一声。」 南宫恕微微皱眉,「喝醉了?」 苏九恍然,「肯定是偷喝了我的酒!」 南宫恕满面无奈,又放心不下,起身道,「带我去看看!」 「是!」那婆子领着南宫恕上楼。 胡大炮沉默的大口喝酒,完全不像方才那般高谈阔论,只越喝脸越红。 南宫恕很快下来,道,南宫碧已经睡着了,只有等她醒了再回去。 明知自己酒量不好,偏偏馋酒,一看到别人喝酒便兴奋。 苏九笑道,「我让厨房里煮了醒酒汤,等下给南宫小姐喝了,放心,没什么大碍!」 南宫恕点了点头,继续和众人吃饭。 然而到了酉时,南宫碧还不醒,南宫恕还有事,不免有些着急,唤了几次都唤不醒。 苏九道,「不如你先去忙,等南宫碧醒了我们送她回家!」 南宫恕对苏九几人自是信任,只得点头道,「那劳烦苏公子了!」 「别客气!」 等南宫恕离开,苏九让长欢乔安阿树几人都回去,自己在酒楼里等着。 长欢本想陪着苏九,但商行里管事说有事要找他商量,长欢只得也先回去。 天快黑了,酒楼里只剩苏九和胡大炮两人,苏九道,「你也回去吧,皇上刚刚赏了你府邸,你还没去看过呢!」 「我、我不着急,陪、着大当家!」胡大炮嘿嘿一笑,支吾的道。 两人坐着无聊,拿出筛盅斗筛子。 突然酒楼关闭的门被推开,纪余弦出现在门外,身着深紫色袖口银线裹边的锦衣,身姿欣长贵气,缓步走进来。 「长公子!」胡大炮忙站起身道了一声。 纪余弦莞尔一笑,「恭喜你!」 胡大炮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公子!」 苏九浅笑转身,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们伏龙帮有喜事,为乔安和大炮接风洗尘,若是不喝酒才是不正常!」男人轻声笑道。 他今日在钱庄查帐,回府的时候让锦枫绕酒楼这里,果然,这酒气还没散。 苏九笑了笑,「幸亏南宫碧醉酒,否则你还扑了个空呢!」 「现在可以和为夫回家了吗?」纪余弦问道。 「还不能回家,南宫碧喝醉了,正在楼上睡觉,我答应了南宫恕等南宫碧醒了以后,送她回家!」苏九道。 纪余弦皱眉,「她若睡到明日早晨,难道你也要等到明日早晨?」 苏九瞪大了眼,「不能吧!」 胡大炮忙道,「不然大当家和长公子回去吧,总不能让长公子也在这等着。等下南宫小姐若醒了,我送她回去!」 苏九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行,记得,务必把她送到家,看她进了南宫府你再走!」 「是,明白!」胡大炮立刻道。 苏九又叮嘱了几句,才和纪余弦出了酒楼回府。 胡大炮送苏九出门,回来便一直在大堂等着,等的很是沉稳,好像这辈子都没这么耐心过。 第134章 昭王萧敬 夕阳已经落了,只余一抹霞色映在天空上,捨不得离开。 东边,弯月已经挂上了树梢,月辉浅浅,和落日的余晖交接相映。 路上行人渐少,两边的店铺伙计也在关门,结束一天的忙碌。 「高兴了?」纪余弦将少女揽在怀里,轻笑问道。 马车里昏暗,男人面容模糊,只一双流媚的凤眸,如月华灼灼。 苏九酒劲上来,躺在男人怀里发晕,抿笑点头,「高兴!乔安和胡大炮都升了官,当然高兴!」 「一高兴就忘形!」男人嗤笑一声,英俊的脸上带着嫌弃,语气却是宠溺的。 苏九微微坐直了身体,得意的道,「将来胡大炮要成了一品护国将军,乔安做了一人之下万之上的相爷,那我们伏龙帮就文武满天下了!」 纪余弦哂笑,「说你忘形,还越发起劲了!这话若是被别人听到,非要去告你一个谋逆之罪不可!」 苏九笑的倒在纪余弦怀里,「那恐怕要连累纪长公子了!」 「不怕,有夫人在,黄泉碧落又何妨?」纪余弦抚着少女的墨发,声音低柔。 苏九只觉这话说的她舒心,微微偏头在男人清俊的侧脸上亲了一口,酒劲上涌,伸臂将男人推倒,低头重重吻上去,辗转深入,难捨难分。 …… 酒楼里,胡大炮又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南宫碧抚着脑袋下楼,看到冷情的大堂顿时一惊,「人呢?」 胡大炮想起下午在桂花树下的旖旎,脸色涨红,好在酒楼里灯火昏暗,看不分明。 「大将军有事先走了,属下、属下送南宫小姐回府!」胡大炮忙起身站的笔直。 南宫碧撅着嘴,气声道,「这群没良心的傢伙,全都跑了,留本小姐一个人在这里!」 胡大炮本来想说还有他,话到嘴里转了一个圈又咽了下去。 突然南宫碧「呀」了一声,看着门外喊道,「天都这么黑了,我爹娘肯定着急了,我要马上回家!」 看南宫碧着急,胡大炮也跟着紧张起来,立刻道,「属下送小姐回去!」 「嗯!」南宫碧急急忙忙往外走。 少女醒酒后明显把桂花树下的抱着他的事忘的一干二净,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胡大炮心底涌上一股失落,跟在南宫碧身后。 天已经黑透了,长街幽静,风扫落叶,刮散了一日的尘嚣。 南宫碧坐在马车里,胡大炮赶车,车轮滚滚,轧过青石长街,向着南宫府而去。 一路无语,胡大炮以为南宫碧在马车里又睡着了,几次想回头看,都生生忍住。 马车赶的不快不慢,他怕马车快了,一颠簸马车里的少女酒后难受,更怕这路很快就到了尽头,但一想到南宫碧着急,又不敢赶的太慢了。 这样的纠结下,马车渐渐拐进内城,马上就要到南宫府。 无论快慢,都是在向前,路终有尽头。 马车在府门外停下,胡大炮开了门,怕天黑看不清楚,伸手欲扶她一把。 不知南宫碧是不是没看到,略过他伸过来的手,直接跳下马车,笑道了一句,「多谢送我回家!」 说罢也不等胡大炮应声,急匆匆往府门里走。 还未进门,南宫恕正走出来,见到南宫碧松了口气,道,「我刚回府,见你没回来,正要去酒楼接你!」 南宫碧道,「是大炮送我回来的!」 南宫恕转头,看着马车旁的胡大炮,轻笑点头,「多谢!」 「将军客气!」胡大炮忙有礼应声。 「父亲有没有骂我?娘呢?」南宫碧转身挽着南宫恕的手臂迈进大门。 「天黑了你还没回来,当然都着急!」 「啊?那我岂不是又要挨骂!哥哥,你要帮我!」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喝酒!」 「我错了成不成?好哥哥了!」 …… 两兄妹说着话渐渐远去,府门关上,风声里似乎还有少女撒娇软糯的声音飘散。 胡大炮站在那里,目中有微弱的光亮随着南宫府的大门一起陷入黑暗中。 半晌,男人自嘲一笑,明知不可能,还想什么? 转身跳上马车,赶着马离开,马蹄哒哒在黑夜中响起,似每一下都踏在他心上,踏的纷乱如麻。 次日,胡大炮作为新上任的四品护军将军到南宫府向南宫恕报导。 门口侍卫领着胡大炮进去,远远的便听到练武场那里一阵欢呼叫好声。 路过的时候,见两个将士正在练武场上摔跤,旁边围着一群人打气叫好。 胡大炮一眼落在一群男人中间的那抹黄色的身影上。 少女穿着嫩黄的春衫,站在观武台上为摔跤的将士喝彩,阳光明媚,少女双眼发亮,俏美灵动,似光线里最美的那一条,在秋风中跳跃,驱走了秋日的萧瑟,明亮而耀眼。 胡大炮脚步缓下来,目光跟着少女跳动,心头亦跳的厉害。 「大炮,过来!」 人群中一将士认识胡大炮,曾经在战场上一起上阵杀敌,关系熟络,此时见胡大炮来了,出声大喊。 胡大炮咧嘴笑了笑,脚步一转,向着练武场而去。 摔跤的两人已经分出胜负,赢的那人得意大笑。 和胡大炮相熟的那人,看不惯他嚣张的样子,大声喊道,「周志,有能耐你和大炮比,摔不死你!」 众人顿时都转头看过来。 都知道胡大炮刚刚入伍不久,便已经升了四品护军,自有人不服,起闹道,「周志和他比!」 「对,比!」 「谁不比谁是怂蛋!」 …… 周志从军十年,如今才是个正四品副将,自是也不服胡大炮,甚至一直觉得胡大炮这么快升将军都是靠着南宫恕,此时正好寻机挑衅,抱胸打量胡大炮,「就看这位胡将军敢不敢了?」 观武台上,南宫碧大喊,「胡大炮和他比,一定要赢了他!」 胡大炮立刻精神一震,撇嘴笑道,「比就比!」 说罢将外面的战袍脱掉,露出里面的紧身衣,包裹着他健硕高大的身体,看上去孔武有力。 周志不屑的哼了一声,先一拳打过来,来势凶猛,呼啸生风。 胡大炮不敢大意,闪身躲过,反手开始回击。 两人立刻缠斗在一起,其他人将两人围成一圈,高声吶喊助威。 「胡大炮,出左拳,打他!」 「周志,看脚下!」 两人过了数十招,不分上下,拳脚躲避攻击皆是高手之间的过招,精彩绝伦,周围欢呼声也进入了高潮,不断吶喊喝彩。 周志从军十年,有着强大的体魄和打斗经验,而胡大炮做了十多年的山匪,每一天都在刀刃上滚过,自然也不会弱,两人势均力敌,都碰到了对手! 「胡大炮!」 「胡大炮,打倒他!」 观武台上,少女双手放在嘴上,对着胡大炮吶喊。 胡大炮下意识的看了少女一眼,微微一分神间,对方的拳头已经过来,正中左脸,猛的将他击飞出去。 高手过招,输赢都在一瞬之间,周志功夫老练,更懂得这一点,所以被他抓到破绽,这一拳用了全力,必打的胡大炮再无还手之力。 周围一阵倒吸气声,胡大炮倒在地上,双臂撑地想要起身,眼前一黑,咣的一声又倒下去,尘土飞扬。 周志得意的在那举了举双手,对地上的胡大炮做了一个鄙视的动作。 「胡大炮,起来啊!」和胡大炮相熟的那人在人群里给他打气。 远处传来少女焦急的声音,「胡大炮,你起来啊!」 「胡大炮!」 那声音似一道清风吹散胡大炮脑子里的晕沉,他用力咬牙,猛的纵身而去,向着周志再次扑去。 周志没想到胡大炮受了他用尽了全力的一拳竟然还能站起来,忙收敛心神应战。 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众人的欢呼声越发高昂。 掺杂着少女兴奋的叫好声。 胡大炮这次心无旁骛,只一心对敌,双拳舞的虎虎生风,渐渐逼的周志脚步狼狈。 不知何时南宫恕出现在众人身后,一身骑装,负手而立,五官深邃而立体,站在那无需出口,便气势凌人。 他淡淡的看着胡大炮出拳攻击,唇角渐渐带了一抹浅笑。 苏九感谢他帮了胡大炮,他想,他也要感谢她送给他这样一员猛将。 攻守有度,不骄不躁,假以时日,多加历练,胡大炮定然能成为一名名震四海的名将! 有人发现南宫恕过来,纷纷请安行礼,南宫恕淡淡点头,看着校场上。 此时差不多已经分了胜负,胡大炮越战越勇,而周志明显已经落了下风,脚步凌乱,出招也没了章法,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心里失了气势,越急越开始出乱,几次出了破绽,慌忙补救,结果越来越无力抵抗。 胡大炮也不着急一拳将他打败,明显想杀杀他的威风,一步步将他气势全部打散。 观武台上,南宫碧激动的几乎跳起来,高声大喊,「胡大炮好样的!打败他!」 胡大炮斗志更足,故意漏了一个破绽给周志,见他伸臂过来,探手抓住,一个过肩摔,狠狠的将周志摔了出。 周志躺在地上呻吟不已,周围许多人出了气,拼了命的叫好。 胡大炮上去想要再给周志补一拳,就听身后南宫恕淡声道,「好了,切磋武艺,点到为止!」 胡大炮一惊,霍然转身,忙抱拳气喘吁吁的道,「末将参见大将军!」 两个校尉搀扶着周志过来,也向南宫恕行礼。 周志眼尾扫了胡大炮一眼,那目光虽然还不服,但已经少了之前的轻视。 南宫恕知道周志心气太傲,骁勇好斗,此番给他一个打击也是好事。 南宫碧跑过来,一身黄衫俏丽清新,对着胡大炮笑道,「胡大炮你太厉害了!」 胡大炮耳根一红,腼腆的嘿嘿笑了笑。 南宫恕道,「昨晚多谢你送舍妹回来,昨日太晚了也没留你,今日中午留下吃饭吧!」 胡大炮下意识的看了南宫碧一眼,见她正对自己笑,脸色顿时涨红,慌忙低头掩饰,「是!」 午饭时,南宫老将军也在,还有另外两个副将作陪。 初次见到老将军,南宫恕郑重的的行了一个礼。 老将军一生戎马,杀敌无数,如今头发已经半百,却丝毫不见老态,精目矍铄,谈笑声音洪亮。 将士爱才,老将军看着到胡大炮很是满意,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听恕儿提起你几次,很好,年轻有为,将来必成大器!」 被老将军一夸,胡大炮受宠若惊,越发的侷促,只傻笑道,「是大将军栽培!」 「都坐,你们也坐!」老将军招呼众人入座,言语随和,并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势。 酒菜上来,众人把酒言欢,谈笑风生,老将军对几位年轻后辈传授战场上的经验,胡大炮听的入了神,只觉整个人似都茅塞顿开,受教非常。 一顿饭吃到午后申时方散。 胡大炮回去准备准备,次日便要回城外大营了。 南宫碧因为那日醉酒睡的不省人事,总觉得遗憾,想见见苏九,这两日找了个机会,趁老将军出门访友,带着小丫鬟便熘了出去。 刚到晌午,清心楼里已经人满为患,小二认识南宫碧,想办法给她寻了个靠窗清净的地方。 李泰亲自过来,将本擦的锃亮的桌子又擦了一遍,恭敬问道,「小姐今日想吃什么?」 南宫碧笑道,「还是老样子,牛肉里给我多放点辣椒!」 「是,马上就来!」李泰倒了茶水,双手放在她面前。 「对了,苏九今日过不过来?」南宫碧问道。 「公子啊?」李泰想了一下道,「小的也不清楚,商行那边事多,公子一般在那边呆的时候也比较多!」 南宫碧点头,脆声道,「行了,你忙去吧!」 「好咧,有事您招呼!」李泰躬身退下。 南宫碧看着窗外街上的行人,有些失望的嘆气,她应该直接去商行就好了,可是谁让她肚子里的馋虫发作想吃这里的牛肉。 旁边丫鬟道,「小姐不必难过,等下咱们吃饱了就去商行里找公子也可以啊!」 「说的也是!」南宫碧脸上又挂了笑,闻着旁边锅里的汤味,只觉肚子里更饿的厉害,只等着快点上菜。 这会儿功夫,大堂里进来两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看上去应该是父女。 老人头发花白,脸上满是褶皱,一看便知是吃了一辈子苦的穷苦人,少女长的还算秀气,只是脸色发黄,干瘪着嘴,一脸苦相。 老人身上背着二胡,上面的黑漆被磨的发亮,看样子,两人是靠卖唱吃饭的。 父女二人在靠近门口的饭桌前停下,半弓着腰,面上表情卑微,「大爷,听曲吗?俺妮子唱的可好了,十文钱一段,您想听什么她都能唱!」 桌子上的人嫌弃的摆了摆手,「不听、不听,赶紧走开!」 老人道了声打扰,带着女儿去下一个桌问。 一连几桌都没人出钱听,都是摆手拒绝。 即便有人听也不会这个时候开口,万一后面有人听呢,自己还可以免费听一段,直到最后实在没人肯出钱,那些想听的人才把人叫过去。 父女两人一桌桌走下去,南宫碧前面坐着一肥头大耳的胖子,穿着花花绿绿的锦衣,头戴玉冠,脸上长了几个麻子,好似一张白面饼上撒了芝麻。 他转过身去,对着唱曲的父女招了招手,「到大爷这来!」 那父女忙过来,问道,「大爷要听什么曲子?」 「多少银子?」那人眼睛透着淫邪,在少女身上打量。 少女忙躲在自己父亲身后。 「回爷,一段只要十文银子!」老人笑着回道。 「让她跟大爷睡一觉,我给你十两!」胖子嚣张的咧着嘴。 和他同桌的几人顿时都大笑起来。 南宫碧皱眉抬头,看着胖子脸上发腻的笑,恨不得将这一张白面饼揉成芝麻团。 听到胖子轻挑的话,少女越发窘迫害羞,紧紧抓着老人的后衫。 老人讪讪笑道,「大爷说笑了,您要是不听,咱们就去别的桌子问问。」 说罢领着身后的女儿想躲开。 那胖子却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臂,用力一拽抱在腿上,眯眼笑道,「让大爷亲一口,大爷有的是银子!」 「啪!」 那少女又羞又窘,情急之下,反手给了那胖子一巴掌,慌张的自他腿上下来,不断后退。 胖子捂着脸,气急败坏的看着那少女,咬牙道,「你敢打我!」 同桌的几人都站了起来,一脸凶神恶煞,「敬酒不吃吃罚酒,敢打咱们常爷!」 老人惶恐道歉,「小女无知,得罪了大爷,还请几位爷高抬贵手,不跟她一般见识。」 「难道我这一巴掌是白挨的吗?」那胖子白面上赫然印着一个手指印,整张脸都从白面饼变成了猪肝,伸手将老人手里的二胡抢夺来扔在地上,顺便还跺了几脚。 「别、大爷别踩!小人指靠着这个吃饭呢!」老人跪在地上,慌忙抱住胖子的粗腿。 「滚一边儿去!」胖子将老人用力的踹到,大步向着少女走去,「今日我还就看上你了,不愿意也得愿意!」 少女惊惧的扑在老人身上,脸色吓的惨白,跪地磕头,「大爷饶命,求您了,我错了,求您放过我们!」 胖子伸手去扯她的手臂,「跟着爷吃香喝辣,不必卖唱好,真是不是抬举!」 周围吃饭的人都停下来,看着这边的热闹,却都怕惹事上身,无人阻止。 和胖子同桌的几人更是嚣张大笑,看那少女越害怕越觉得兴奋。 南宫碧早已看的怒火三丈,此时再忍耐不下去,用力的将身侧的长凳一踢,凳子正好撞在胖子的屁股上。 胖子哎呦一声,转身问道,「谁打的爷屁股?」 南宫碧双手环胸,脆笑道,「原来是个人啊,本小姐还以为是个畜生,扰了本小姐吃饭的兴致!」 胖子看南宫碧长的俏美,听了她的话,不怒反笑,「这位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小姐高兴,大爷我真变成畜生让小姐骑也好!」 和胖子一起的人顿时笑的暧昧淫邪。 跟着南宫碧的小丫鬟冷声喝道,「放肆!」 南宫碧何曾见过这样无赖无耻的人,眉头一皱,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向着胖子扔去,「无耻之徒!」 胖子闪身避开那茶杯,只听「」咣的一声,茶杯碎在地上,茶水四溅。 胖子咧嘴一笑,向着南宫碧走过来,「小姐还是个泼辣性子,大爷我喜欢!」 「你喜欢个鬼!」南宫碧纵身而起,脚点桌案,抽出腰间的鞭子向着胖子挥去。 「啪!」 重重一鞭甩在胖子身上,打的他踉跄后退,顿时恼羞成怒,摸了一下脖子,对着同伴喝道,「还看什么,给我上!抓到这妞儿,大爷让你们先快活!」 南宫碧恨极,一条长鞭舞开,狠狠的向着胖子脸上甩去。 胖子急忙躲避,只是身体太过肥胖,行动不便,一连挨了南宫碧几鞭子,痛的哇声大叫。 其他几人上前欲躲南宫碧的鞭子,也被抽了几下,畏缩不敢再上前。 桌子上的菜全部被打翻,胖子一直躲到桌子下面去,一咬牙,顶着桌子向着南宫碧撞去。 南宫碧凌空后翻,矮身又是一鞭抽过去,直直勾在胖子的腿上,用力一拽,胖子扑通倒地,桌子正正砸在他头上,人和桌子一起翻到。 周围的人纷纷向后躲避,此时看到胖子出丑,纷纷大笑出声。 二楼的人也被下面的打斗吸引,站在木栏前为南宫碧叫好。 其中一人站在一群百姓之间,格外的醒目,一身名贵的蓝色蜀绣锦衣,面如冠玉,手执金边摺扇,贵气凌然。 他目光含笑,看着下面的少女,对着旁边随从笑道,「这是谁家姑娘,这般泼辣厉害!」 随从忙道,「爷,这位不就是南宫家的大小姐!」 萧敬顿时一怔,看着南宫碧的目光不由的深了深,他许多年不见南宫碧,印象中还是那个梳着双鬓,容颜俏丽的小姑娘,没想打已经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眸子一转,萧敬转身向着楼下走去。 此时李泰从后院过来,见出了事,吓了一跳,忙过来开解。 「几位大爷,有事好好说,怎么还打起来了,今日的饭菜我请,还请几位爷给个薄面,不要再打了!」 李泰作揖劝解,南宫碧可不能在这里出事,否则他这掌柜也不用做了。 胖子已经被同伴从桌子底下拉下来,头上金冠掉了,头发散下来,身上的袍子也被扯裂,看上去狼狈不堪。 他如何肯受这样的侮辱,一把将李泰推开,一手抱起长凳向着南宫碧挥去,也顾不上什么风度,只想出这口恶气。 「小姐!」南宫碧的丫鬟急呼一声。 李泰忙错身拦在南宫碧身前,欲挡住胖子手里的长凳。 突然胖子头上蓝影一闪,胸前挨了一脚,蹬蹬后退,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胸口剧痛,差点一口气憋死。 长凳砸在肚子上,更是砸的他大声惨叫。 萧敬器宇轩昂,潇洒的落在南宫碧身前,手中摺扇唰的打开,冷声道,「天子脚下欺男霸女,还有没有王法,还不给我滚!」 好一处英雄救美! 胖子的几个同伴费力的过去将胖子扶起来,见萧敬气势不似普通百姓,怕得罪了权贵,再不敢继续闹下去,夹着尾巴狼狈的走了。 「打的好!」 「这位公子功夫真是厉害!」 「那胖子实在可恶,方才我都想上去踹他几脚!」 「是,幸亏他跑的快,否则我也给他几拳!」 …… 周围人钦佩的看着萧敬,出口称赞,更有人义愤填膺,完全不是方才怕事畏缩的样子。 李泰忙道,「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萧敬摇着纸扇,看向南宫碧,眉梢微微一挑,「举手之劳而已!这位姑娘没受伤吧!」 南宫碧将手里的鞭子收起,道,「没有,多谢!」 她声音清甜干脆,面孔俏皮可爱,加上本身带的将门之家的英气,炫目的让人移不开眼。 萧敬目光顿时发痴,也没了方才的镇定,笑道,「不客气,姑娘没事就好!」 此时卖唱的父女也走过来,感激道,「多谢两位相救,多谢两位!」 李泰拿了几两散碎银子给两人,道,「拿着钱去看看伤吧!」 老人颤着双手接过,面容激动,一连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带着被吓坏的女儿千恩万谢的走了。 萧敬转头看向南宫碧,「姑娘一人?不如同上二楼,共饮一杯如何?」 「不用了,多谢!」南宫碧神色有些冷淡,转身坐在自己之前的椅子上,似并不打算深聊。 她不知道男子有没有认出她,但是她一眼认出眼前的人是昭王萧敬,想到之前萧敬向皇上求娶自己的事,心中不快,自然不愿意和他说话。 甚至她都觉得萧敬今日出手都是别有用心。 都入冬了还拿着个扇子,她最瞧不上这等装腔作势的男人,简直俗不可耐! 头转向窗外,南宫碧对男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见南宫碧对自己冷淡,萧敬脸上并不见恼怒,笑了笑转身往外走。 李泰吩咐人收拾被砸坏的碗筷桌椅,对着南宫碧赔罪道,「让姑娘受惊了!」 南宫碧淡声一笑,「没事儿,这样的恶霸就该多打几次!」 「是,小人以后再不让他进门!」 南宫碧点的菜上来,李泰端着放在桌子上,让南宫碧自己慢用。 萧敬出了酒楼,想起少女轻灵俊俏的面孔,唇角忍不住扬起,吩咐随从道, 「进宫!」 进了宫,萧敬直奔娴贵妃的宫里。 此时娴贵妃正午睡,萧敬在外殿等了一会,娴贵妃才一脸刚睡醒的慵懒之意走过来,笑道,「敬儿此时进宫,可是有事找本宫?」 萧敬请了安,急切的问道,「关于赐婚的事,父皇最近可有提起?」 之前以为北疆那边有战事,萧敬不敢再拿此事叨扰皇上,生怕惹了他不高兴,如今北疆战事已平,又过去了这么多时日,皇上那边仍旧没有半分消息。 本来他已经放弃了,没有了南宫家的支持,他还可以找别人,他是皇子,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低身份求娶一个女子。 可今日在酒楼里遇到南宫碧,对女子的爱慕便像火势燎原一样熊熊燃烧起来,竟有些势在必得的急迫。 所以才匆匆入宫打探消息。 娴贵妃坐在椅子上,蹙额道,「没听到你父皇提起,本宫看这婚事还是算了吧,你要娶什么样的女子不成,何必老想着南宫家!」 萧敬有些失望,又不敢直接说自己看上了南宫碧,怕娴贵妃说他儿女情长,只道,「南宫家手握兵权,在大梁的地位举足轻重,而儿臣此时最缺的就是兵权,娶了南宫碧,这太子之位就非儿臣莫属了!」 娴贵妃思忖点头,又皱眉道,「可如今看来,你父皇并不想让南宫家和皇室联姻,大概对南宫家已经有了忌惮,你何必再去触他逆鳞?」 萧敬道,「南宫家就一头猛虎,害怕无用,唯有驯服和驾驭才是上策!儿臣自信娶了南宫碧以后,能让南宫家心悦诚服的忠心儿臣,岂不是转弊为利!」 「说的到是有几分道理,可是你父皇不同意怎办办?」娴贵妃道。 「这就要看母妃的了!」萧敬单膝跪在娴贵妃身下,轻轻给他捶腿,「父皇宠爱母妃,只要母妃多吹几次枕边风,父皇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等儿子做了太子,以后当了皇帝,母妃就是太后,是大梁朝最尊贵的人,儿臣一定不会忘记母妃的恩德。」 娴贵妃眉目一展,伸出手指在萧敬额头上轻轻一点,「你啊,就会哄本宫开心!」 「母妃是儿臣的亲娘,儿臣不哄您开心哄谁?」萧敬仰头笑道。 娴贵妃听的舒心,双手搀扶萧敬起身,道,「行了,你也别油嘴滑舌的哄本宫了,这两日皇上若是过来,本宫就再和皇上提一下你和南宫碧的婚事!」 萧敬顿时高兴道,「多谢母妃成全!」 「别高兴太早,你父皇能不能同意,还不知道呢?」 「只要母妃肯替儿臣求情,此时便成了一半了!」 「希望如此吧!」 两母子叙了一会话,萧敬起身告退。 从娴贵妃宫里出来,萧敬身后的随从小声问道,「殿下可要奴才去请昭仪娘娘?」 萧敬此时满脑子都是南宫碧,哪有心思见纪妤,挥手道,「不用了,出宫!」 「是!」随从忙低头跟在身后。 萧敬出宫时,对面正碰到豫王萧琰,旁边还有一人,正是如今被皇上看中的新宠,乔安。 萧琰似正和乔安说着什么,堆着满脸的笑,完全没有身为一个皇子的尊贵。 三个皇子中,豫王本是嫡长子,最好的太子人选,但是因其生来愚笨,最被皇上不喜,所以一直不提立太子之事。 皇后身为豫王之母,不但不想如何教导豫王好好读书讨皇上喜欢,只一味埋怨皇上因为宠爱荣娴两妃,才致自己儿子被冷落,在皇上面前多次抱怨,更惹皇上厌烦。 皇后又把这种怨气带到萧太后身上,觉得是太后从中作梗,连每次去请安都没有什么好脸,请了安便走,更暗中唾骂容贵妃故意巴结讨好太后,所以每日去福寿宫侍奉,对此表示十分的不屑和鄙视,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人多嘴杂,这话传到皇上的耳中,发了一顿脾气,去皇后那里便越来越少了,连带着对豫王也爱答不理。 太子之位更玄。 萧敬看着豫王此刻拉拢乔安,心里一阵冷笑,凭他这位皇兄的猪脑子,是不可能想到主动结交乔安的,定是他那个岳丈吕相出的主意。 吕相把女儿嫁给豫王,不得不支持这位愚不可及的皇子,真是可怜! 萧敬唇角噙着一抹嘲笑,走过去,笑道,「好巧,竟在这里遇到皇兄和乔大人!」 「原来是昭王啊!」豫王用他那种嫡长子的傲气藐视的瞥了萧敬一眼。 乔安转身请安,「下官见过昭王殿下!」 萧敬忙道, 「大人不必多礼,听说大人升了户部郎中,还没来得及恭喜大人!」 豫王仰着下巴,突然「哼」一声扭过头去。 这一声哼实在是莫名其妙,乔安不禁一怔。 萧敬却了解自己这位皇兄经常没有什么规律的出现一些异常反应,见怪不怪,只道,「今日恰好遇到,不如又本王做东,宴请皇兄和乔大人,也算是恭贺乔大人荣升之喜!」 不等乔安拒绝,豫王立刻道,「昭王你这就不对了,明明是本王先请乔大人去家里做客,你这半路给截走算怎么回事?」 「原来皇兄也要宴请乔大人,皇弟不知,还请皇兄恕罪!」昭王没有什么诚意的道。 「本王的王妃要本王一下朝便回家,所以只能去家里请客,但是昭王一定还有事,本王就不勉强留你了!」豫王趾高气昂的道。 乔安差点笑出来,忙憋了回去,做淡定状。 豫王的王妃是吕相家的千金,豫王指望着吕相为其谋划,所以平时一定也是怕极了自己的妻子,被勒令下朝便要回家,不许去外面胡闹,可是这样的事自己知晓也就罢了,为何要说出来? 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豫王怕媳妇? 而且这般不给昭王留情面,真是愚蠢之极。 这个豫王,果真、和睿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吗,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果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昭王似已习惯豫王这般,也不恼,嘴角的嘲讽更深,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下次再宴请乔大人好了!」 乔安躬身道,「多谢两位殿下的好意,只是今日下官有事在身,恐怕要拂了豫王殿下的美意,下次下官一定回请赔罪!」 「原来乔大人有事啊,那、」昭王瞧向豫王,「咱们就别勉强乔大人了吧!」 豫王冷哼一声,甩袖便走。 略显肥胖的身体因为生气,走路时扭的甚是滑稽。 乔安故作惶恐道,「下官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开罪了豫王殿下?」 「没有,皇兄就是那个脾气,谁要拒绝他,便当场发脾气,也许明日就好了,乔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昭王温和解释道。 「原来如此!」乔安放下心来,又不安的道,「下官不是诚心拒绝豫王殿下,实在是今日与人约好了,不能食言!」 「乔大人说的是,不用理会!」萧敬面色比方才更加的温和。 「那下官就告辞了!」乔安告退。 「乔大人慢走!」 昭王看着乔安离开,想到方才豫王闹的笑话,不住冷笑,这个蠢货,实在不足为惧! 第135章 暴露 将近中秋,过节的气氛渐渐浓郁,纪府中又开始忙碌起来,採买、洒扫、布置,给各院的主子做新衣……下人进进出出,忙的不可开交。 如今纪府少了两位小夫人,尤其是少了谢盈那种爱挑刺的主子,下人们只觉轻松了不少。 除了二夫人被关在景岚苑的事,现在的纪府可以说里外一团和谐安详。 明明也看不到苏九这位少夫人管理纪府,可下人都觉得纪府的和气和这位少夫人有关。 苏九也忙,酒楼里每日进出的帐,李泰看过一遍后,还要她再审阅。她相信李泰,告诉他不需如此,李泰偏不听,定要将三个酒楼的帐册都堆放在苏九面前。 苏九干脆一股脑又推给了乔安。 乔安中秋放了几天沐休,本还想如何消遣,一下子便有了事做。 胡大炮也放了假,自己有将军府不回,每日赖在乔安那里,要乔安教他认字,作诗吟对。 苏九大呼稀奇,连大炮都开始要读书了! 并以此揶揄阿树,阿树笑大炮猪鼻子插大葱,装像! 结果两人去乔安那,正看到胡大炮在廊下看书,双手捧着书本,看的十分认真,高大的身体蜷在廊下,看上去甚是别扭,然而专注的神情,又颇为英俊。 胡大炮五官长的本就不错,如今比以前瘦了,五官凸出立体,更加硬朗俊气。 阿树过去刚要嘲笑他一番,被苏九拦住,让他不要打扰大炮,两人进了旁边花厅。 乔安正在理帐,见两人进来,起身笑道,「大当家来了!」 苏九坐在椅子上,笑道,「大炮都能独自看书了,你这先生厉害!」 乔安摇头笑道,「哪里有那么快,我不过找了一本带画的戏摺子给他看个热闹。」 苏九噗嗤一笑,「你就这样欺负人家!」 「大炮一来就要我教他作诗,把我吓了一跳!」乔安无奈的笑道。 「这小子发了什么邪?」阿树觉得可乐,又觉得稀奇。 「大概是看上了什么姑娘吧?」乔安认真的分析。 能让一个男人发生这样改变的,只有心上人。 苏九和阿树对视一眼,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不可能,大炮之前没说看上谁,后来从军,离开盛京一直就在军营里,回来后也是整日跟一群男人在一块,哪里能接触到姑娘,绝对不可能!」苏九肯定的道。 「大炮他不会看上的是个男人吧?」阿树惊悚的道。 「滚一边儿去!」苏九笑骂一声。 阿树笑了笑,道,「那我就猜不出来了,这小子我带他去醉欢阁,他连人家女子看都不看一眼,分明是没开窍。」 苏九睨他一眼,「你到是开窍了,那赵家姑娘又去找你了没?」 阿树顿时脸色涨红,「还提她做什么,我早就忘了!」 苏九只看着他笑。 阿树忙端了茶掩饰。 中午几人一起吃过饭,苏九和阿树回镖局,路过城中四海镖局的时候,见前面堵了许多人,似有什么事发生。 四海镖局是盛京城里新开的一家镖局,开业还不到一个月,里面的管事经常去清龙镖局,几番巴结讨好阿树,希望能多多关照他们。 开始阿树还耐着性子应付几句,后来直接让人赶出去,送的东西也全部扔出门外。 人群喧譁,苏九站起来,看到镖局门前有人似在吵架,吵架的人是个女子,还有些熟悉,再仔细看,竟是刚刚还和阿树提起的赵珊,赵姑娘。 苏九踢了踢阿树,笑道,「是你娘子被人欺负了,还不赶快去帮忙!」 阿树梗着脖子瞪着苏九,「大当家你能不能不开玩笑?」 什么娘子,他现在躲着她还来不及! 苏九瞥了他一眼,站在马车上看热闹。 阿树本不愿多管,路被看热闹的人堵着,马车过不去,只好问了旁边的人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是个知情的,道,「是赵家瓷器店的小姐和四海镖局吵起来了,听说赵家托四海镖局运两车瓷器,结果四海镖局私改了协议,两车瓷器到了阜阳,变成了一车。赵家老掌柜病了,他们家小姐来找四海镖局理论,镖局不承认,现在正吵闹!」 阿树啐了一声,「活该!」 自从因为偷看洗澡关于负责的事没谈拢后,赵家就不再用他们清龙镖局,结果找上四海镖局就出了事。 这赵珊还当家呢,简直蠢的不可救药,一个刚刚开张的镖局,为何不打听一下? 苏九道,「别说风凉话了,去帮帮你娘子吧,这事咱们也有责任。」 「我不去!」阿树抱胸倚在车壁上,闭上眼睛假装没看到。 苏九挑了挑眉,看着前面,故作惊讶的道,「赵姑娘都给欺负哭了,实在是可怜!」 「那混蛋竟敢推搡赵姑娘,太可恶了,一个大男人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阿树微微睁开眼睛,脸色微青,暗暗吸气。 「那么多男人打一个女人,这四海镖局的镖师原来都是这种夯货!」苏九气愤道。 阿树一握拳头,噌的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扒开人群往里面走。 苏九嗤笑一声,继续踮脚看热闹。 赵珊的确被四海镖局的人推了一下,当然没有苏九说的那么夸张,手臂突然被人扶住,回头刚要叱骂,见是阿树,顿时愣在那。 赵珊对面站了一个镖局的管事和四五个镖师,皆人高马大,面孔凶恶。 阿树将赵珊往身后一带,冷声道,「找你们掌柜的出来!」 「你是干什么的?别多管闲事,赶紧滚开!」一镖师用手不屑的指着阿树。 阿树脸色一愣,霍然出手,只听「咔」的一声,那人手指被掰断,仰头惨叫。 其他人一怔,抄起傢伙向着阿树扑过来。 赵珊下意识的挡在阿树身前,急声道,「不关他的事,不要打人!」 阿树看着挡在他身前,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的女子微微发愣,女子明显也很害怕,脸色紧张到发白,身体甚至在微微颤抖,却一动不动的挡在他身前。 那些镖师哪里管那么多,而且自己的人在自家门口被打伤,更是怒不可遏,抬手将手里的棍子对着两人挥过来。 阿树猛的将赵珊往身后一拉,一脚踹在最先扑过来的那人胸口上,直直给踹进大门里去,随即纵身而上,飞腿、挥拳,几下便将几个高壮的镖师全部打到在地,躺着痛声哀嚎! 这些人在阿树手里,几乎都过不了一招。 周围众人惊愕之后,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赵珊愣怔的看着阿树,眼睛里渐渐有亮光闪烁。 镖局门前只还有那管事是站着的,哆嗦的指着阿树,「我、我这就喊我们掌柜,你,你别走!」 说罢慌张转身,却一下子被躺在地上的镖师绊倒在地,跌了狗啃屎,周围一片大笑声。 管事狼狈起身,一下子冲进镖局里。 赵珊仰头看着男人,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阿树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问道,「他们伤了你没有?」 赵珊耳根突然一红,低下头去,有些赌气的道,「不关你的事!」 「你也是的,运货为什么不找我们镖局?」阿树斥道。 「我、」赵珊抬头想说什么,眼圈一红,又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他说的那么绝情,宁愿娶青楼的女子也不娶她,她恨他还来不及,怎么还会上门找他押运货物。 然而此时这些话却不便说出来,赵珊只心里暗骂阿树蠢笨,半点不懂女人的心思。 这时,四海镖局的掌柜走了出来,正要冷着脸训斥谁来闹事,一见是阿树,立刻换了副谄媚的小笑脸,变脸的速度之快,像是脸上本来就按了两副面具, 「原来是清龙镖局的树爷,失敬失敬!」 阿树冷笑一声,「赵记的瓷器铺我护着,你们昧下的那一车瓷器赶紧给我送出来!」 赵珊闻言,抬头看了阿树一眼。 掌柜故作惊讶的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这几日不在镖局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说着把管事叫过来,问道,「到底怎么了?」 那管事看了看自自家掌柜的脸色,忙道,「前几日咱们替赵记押运了一车瓷器去阜阳,他们今天找上门来说,交给咱们的是两车!」 赵珊道,「分明就是两车,协议上写的清清楚楚,被你们胡乱篡改?」 「竟有这种事?」掌柜的沉声道。 管事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忙道,「那日负责押运的是陈镖师,他途中生了病,正在养病,小人这就去问个清楚!」 「快去快回,一定要问清楚,咱们镖局决不能做欺瞒主顾的事!」掌柜的故意大声吩咐。 「是、是!」 管事再次跑进镖局里。 等他一走,掌柜转头和蔼笑道,「这中间一定有误会,树爷别上火,不如到镖局里喝杯茶,稍等一会,您放心,这一车的瓷器我们肯定赔给赵家!」 「不必了,还是把事情弄清楚再喝茶吧!」阿树面色冷淡。 「是、是!」掌柜赔笑道了一声,吩咐下人道,「赶紧给树爷和赵家小姐搬椅子来!」 下人应声而去。 很快搬了两张红木椅子放在阿树和赵珊身后。 阿树直接跳上去,脚踩着椅子面,屁股坐在椅背上,冷脸等着那管事出来。 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管事才出来,手里拿着协议,呵呵笑道,「是咱们搞错了,这协议被泡了水,字迹模糊了,押运的镖师将一车瓷器忘在了后院里,所以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小人马上派人将这一车瓷器再押送去阜阳。」 这话纯属放屁,就算协议泡了水看不清楚了,但跟着去赵家拉瓷器的镖师都是傻子吗,不知道自己从赵家拉了几车瓷器来? 「糊涂!」掌柜的恨恨骂了一声,「做事这样糊涂,本掌柜如何把事情放心交给你们!」 「是,是小人的错!」管事慌忙道歉。 掌柜的又在那些被阿树打伤仍旧躺在地上的镖师身上踢了一脚,恨声道,「都是你们做事混帐,抹黑咱们镖局的名声,还惹了树爷生气,一群废物,还不给我滚进去,在这丢本掌柜的人!」 那些镖师赶忙爬起来,熘进了大门里。 「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再派人将瓷器运到阜阳,镖银一文不要!」掌柜的看向阿树。 阿树自椅子上跳下来,冷声道,「不必了,以后赵家的瓷器都由我们清龙镖局押运,等下我就派人来将瓷器拉走!」 「是,是,咱们不敢和清龙镖局抢生意,以后还请树爷多多关照!」掌柜的点头哈腰,谄媚笑道。 阿树冷哼一声,拽着赵珊往外走。 赵珊挣扎了一下,似是想将阿树甩开,只一抬手,又放下,低着头跟在阿树身后。 苏九还站在马车上,将镖局前发生的事看了个清楚,见两人过来,笑着打招呼,「赵姑娘,别来无恙啊!」 阿树身体一僵,立刻将赵珊的手放开。 赵珊戒备的看着苏九,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阿树没好气的回道,「我们大当家的在哪关你什么事?」 赵珊被他一噎,顿时闭口说不出话来。 苏九瞪着阿树,低声道,「对人家姑娘你懂不懂怜香惜玉?」 阿树哼了一声,跳上马车,看也不看赵珊,只淡声道,「你回家去吧,明日我派人来拉瓷器。」 赵珊咬了咬唇,「还有两车,你明日来我们家铺子一起拉走吧!」 阿树「嗯」一声,扬鞭喊了一声「驾」,赶着马车离开。 前面的人群已经散开,马车飞快的跑了出去。 赵珊站在那,一直看着马车,胸口一阵冷一阵热,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本来已经不纠缠他了,他干嘛还要来帮她? 然而心中又忍不住一阵阵欢喜,尤其是方才他那句赵记镖局以后都由他来护着,她知道也许他只是为了震慑四海镖局的人故意那样说,可仍旧忍不住心里砰然一动。 前面的马车已经看不到影子了,赵珊才转身往家里走。 回镖局的路上,苏九坐在阿树对面,沉着脸道,「阿树,你这样可不对!」 阿树回头,「我咋了?」 「再怎么说赵姑娘也是咱们的主顾,有这样对主顾的吗?」苏九质问道。 阿树一怔,嘴里哼了两声,最后道,「我知道了,下次改!」 「这就对了嘛!对人家姑娘温柔点,拿出你对醉欢阁姑娘的热情对待咱们主顾!」苏九笑道。 阿树瞪大了眼,惊呆的看着苏九。 苏九继续道,「何况,你去醉欢阁是给人家银子,镖局里上门的主顾是给咱们银子,更要热情!」 阿树憨憨点头,「大当家说的对!」 苏九深吸了口气,坐在马车上,双腿跟着晃来晃去,觉得自己读了书以后,的确讲话更有道理了。 傍晚时回到纪府,门口守卫恭敬请安,「少夫人!」 进了门,从前庭到后院,碰到府中下人管事,皆停下来,垂首福身,「少夫人!」 这一声少夫人已经比她刚进纪府时心诚的多。 苏九这个少夫人已经彻底得到全府 的认可了! 进了主院,远远的便看到廊下一抹红影,身姿风流华贵,隐在合欢树后,人如玉,境如画,若仙落凡尘。 苏九轻步走过去,伸手蒙上纪余弦的双目,笑道,「纪长公子在等何人?」 纪余弦薄唇噙笑,抬手覆上苏九的手背,笑道,「自然是等本公子的夫人,出去了一日不见回,真是让人好生着急。」 苏九抿嘴一乐,「她说她晚上不回来了!」 「难道本公子要独守空房?」 「你不是还有一房侍妾,叫来陪你就是了!」苏九道。 纪余弦低低一嘆,「原来是吃醋了!」 苏九撩起眉梢,「什么吃醋?」 纪余弦握住她的手腕,回身揽住她的腰身将少女抱了起来放在腿上,捏着她的下巴道,「不是吃醋了,把为夫推给别人作何?」 苏九双眸晶亮,转着漆黑的瞳孔不说话。 纪余弦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今天很高兴,和为夫说说,发生了什么好事?」 苏九耸了耸肩,「八字还没一撇呢,等成了再告诉你!」 纪余弦轻笑,「定又是你们伏龙帮的人有什么喜事!」 「你怎么知道?」苏九窝在他怀里,手中把玩着他散下来的墨发,连眸子里都是笑意。 纪余弦背靠在廊柱上,红袍散下,若流云倾泻,似将天边的那绚烂的霞色引入了人间,风流高华,惹人迷醉。 他半眯着长眸,目光凝在少女精緻的眉眼之间,低笑道,「让为夫猜猜,是昭王来笼络乔安了,要给他升官?」 苏九摇头,「这算什么喜事?我巴不得那两位皇子都离乔安远远的!」 「那是商行里生意更好了?」 「也不是!」 夕阳偏西,一抹斜光透过花枝落在苏九脸上,她微微往前仰面探身,摘了个半红的枫叶挡在脸上,声音含笑, 「是关于阿树的,不过现在还不能说!」 看苏九高兴的样子,纪长公子忍不住捻酸,「反正只有你们伏龙帮的人才能让你这般高兴!」 苏九想也未想的脱口道,「这话不对,你若高兴,我也是高兴的!」 纪长公子听了这话,心中稍平了一些,低头见少女面上,被枫叶挡了眉眼,只露出一张粉唇染了霞色,粉嫩透光,忍不住低头含住,低喃道,「好甜!」 苏九长睫颤了颤,微微启唇正待回应,却感觉男人已经离开,她生了恼意,起身去吻他,刚一掀开叶子,就见男人不过离她咫尺,一双流光的凤眸幽幽的看着他,含着促狭。 苏九张口欲咬在他下巴上,男人却突然微微低头,四唇相碰,男人炽烈的吻住她的唇舌,辗转深入。 「这么喜欢为夫亲你?」男人半眯着眼睛,声音哑魅。 苏九用力的回吻,老实的道,「喜欢!」 纪余弦呼吸一重,越发痴缠如醉,半托起少女柔软的腰身,紧紧困在怀里,捨不得再出口说话,只将此刻旖旎缠绵无限延伸。炽热的吻一路往下,留下串串痕迹,衣衫半解,少女肩膀白皙,锁骨精緻,纯净中带着妖娆,美的似是落入人间的精灵。 纪余弦将外袍把少女遮住,喉咙一滚,埋头下去。 苏九微微仰头,透过顶上花枝看着晚霞红透了半面天空,云潮汹涌翻滚,似要将这火热都翻滚起来。 她下唇被咬出了一条淡淡的血印,仍旧无法克制男人唇舌带着她的战慄,浑身微微发抖,低低的轻吟即将破口而出。 红云消退,夕阳更盛,苏九闭上眼睛,用力的按住男人的肩膀,轻轻摇头。 她身体里养了一个小兽,他的撩拨快要将它唤醒,她唯恐自己再控制不了,飢饿的化成虎狼,将男人扑倒。 纪余弦重重的喘息,温热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肌肤上,越发让人难耐。 良久,男人将她亵衣和外衫穿好,覆在她耳边低声道,「果子未出浆,饱腹却不解渴,好想吃了你!」 苏九恍惚懂了男人的话,不敢追问,只伏在肩膀上,哑声道,「纪余弦,我不知道要不要、」 声音一顿,少女没再说下去。 纪余弦却听懂了,轻轻蹭了蹭她脸蛋,柔声道,「我可以等,等你没有了犹豫。」 苏九微微仰头看着他,「哪一日,也许是我先等不了了。」 纪余弦眸子顿时一深,覆在她耳边问道,「那为夫更应该努力了!」 苏九嗤的一笑,不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伸个懒腰道,「我饿了!」 「夫君带你去吃饭!」纪余弦抱着苏九起身,稳妥的抱在怀里,缓步往饭厅而去。 两人走了半晌,天色已经暗下来,离着木廊一丈外的桂花树下,范嬷嬷才哆嗦着起身。 她今日本偷懒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睡着了,半睡半醒之间听到少夫人和长公子说话,登时醒了盹,却不敢起来,只在那一动不敢动的躲着。 她听到什么? 伏龙帮?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定是山匪之类。 少夫人是伏龙帮的人?还有那个乔安? 乔安不是和纪泽二少爷一起中了前三甲,已经在朝中做官,竟然是山匪! 范嬷嬷听到这里只觉浑身出了一声冷汗,忙用锦帕掩住口鼻,大气不敢出,后面两人再说了什么,竟什么都没再听到。 直到两人走远了,没了动静,范嬷嬷才起身,一脸慌张,急急往主院外走。 景岚苑的大门上了锁,平日里不许下人随意出入,只有下人来送饭时才将大门打开。 范嬷嬷在外面一直猫着,看到厨房的下人过来,忙走过去,趁人不注意,闪身进去,找地方躲了起来。 很快,送饭的人出来,又将门锁上。 范嬷嬷心中直跳,紧紧裹着衣服往里面走。 此时鸢儿正将饭菜端出来,给二夫人摆在桌案上。 二夫人瞥了那些饭菜一眼,心中愈发气闷,没有一点胃口,闭目转过身去。 鸢儿劝道,「二夫人,您好歹吃一口吧,别饿坏了身子,让纪泽少爷担心!」 二夫人冷笑道,「我让泽儿丢了这么大人,还是死了好!免得别人戳我儿的嵴梁骨!」 「夫人您别这样说,少爷他还年轻,还需要您教导。您被关在这院子里,二少爷还不知道多着急,肯定也是寝食不安,夫人要保重身体,再想办法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二夫人被说动,勉强坐直了身体,拿了鸢儿递上来的筷子,夹了一口羊肉放在嘴里,立刻吐了出去,「这群混帐,这肉里不知道搀了什么,一股子腥气,果真都是势力小人,看本夫人失势便如此糟蹋!」 鸢儿忙将一叠酥炸芋头放在二夫人面前道,「这菜是夫人平时爱吃的,您尝尝!」 二夫人吃了一口,只觉甜的难以下咽,脸色越发的难堪,问道,「这几日朱家可来过人?」 鸢儿点头,「奴婢问过了,前日舅老爷派人来问候夫人,于老将夫人的事全部告诉了那下人,他便回去了!」 二夫人皱眉,「那我哥哥有没有过来?」 鸢儿摇了摇头,见二夫人脸色不好,忙又道,「舅老爷一定会想办法救二夫人出去的!」 二夫人颓唐一笑,「如今我在纪府没了地位,帮不到哥哥,说不定哥哥早已不管我了!」 「不会的,夫人就舅老爷的亲人,怎么会不管?」鸢儿忙道。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敲门声。 鸢儿以为是一同被留下来的徐嬷嬷,抬声道,「进来吧!」 范嬷嬷小心进来,将门关好,向二夫人请安,「奴婢见过二夫人!」 鸢儿吃了一惊,「怎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老奴是跟着送饭的下人进来的,没人看到,来见见二夫人!」范嬷嬷谄媚笑道。 「亏你还记得本夫人!」二夫人冷声笑道。 范嬷嬷忙道,「老奴一直记着自己是二夫人的人,心里自然向着夫人的,只是前几日这院子里看的严,奴婢不便过来。」 说罢往前倾身,「奴婢今日过来,是有一件大事想向二夫人禀报!」 「什么事?」二夫人放下筷子,斜眼过来。 「奴婢方才在出云阁里,亲耳听到长公子和少夫人说,少夫人是什么伏龙帮的,奴婢以前好像听说过,这是玉壶山的山匪帮派,而且乔安,也是他们一伙的!」范嬷嬷一脸神秘加郑重的道。 二夫人顿时一惊,「你说的可是真的?」 范嬷嬷道,「千真万确,奴婢听的真真的!」 「伏龙帮?」二夫人自语了一句,「听上去的确像江湖里的门派,苏月玖从阜阳过来,怎么会是伏龙帮的人?」 「那奴婢就不清楚了!」 鸢儿忙道,「若真是这样,那他们都是山匪?怪不得身怀武艺!」 这样一说,似乎很多事便通了。 她们早就怀疑,苏月玖是个大小姐,为什么有那么好的功夫? 可是仍旧不解,一个大家小姐,是怎么入的江湖门派? 然而现在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了苏月玖的底细。 二夫人阴阴一笑,「那个乔安前一阵子立了功,一下子被提拔到了户部成了五品,连泽儿都压下去了,我看这次他们的运气要到头了!」 「夫人想要怎么做?」鸢儿问道。 「看来纪余弦也知道苏月玖是山匪,有他帮着苏月玖撑腰,咱们就算说了,估计也不能将苏月玖怎样,但是那个乔安、」 二夫人阴毒一笑,眼中渐渐有了算计。 「你先回去吧,帮本夫人看紧了苏月玖!」二夫人从头上取了个金簪放在范嬷嬷手上,「只要你对本夫人忠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范嬷嬷将金簪揣起,笑的满脸都是褶子,「是、是,奴婢一定为夫人效劳!」 鸢儿送范嬷嬷出门,问道,「门已经锁了,你怎么出去?」 可以等到次日早晨,下人来送早饭时,范嬷嬷再趁机熘出去。 可是一夜不回主院,万一被人发现就麻烦了,说不定她告密的事还会被发现! 范嬷嬷四下打量,「哪处院墙矮,奴婢翻墙出去算了!」 鸢儿眸子一转,道,「你跟我来!」 鸢儿领着范嬷嬷到了一偏僻的角落,墙下堆着一些不用的杂物,堆了半墙高, 「你顺着这些杂物爬上去吧,外面是一处花园,现在天又暗,你跳下去也不会有人发现!」 「嗳!好!」范嬷嬷小心的顺着杂物攀爬上墙,笨拙的身体似狗熊一样攀在上面。 鸢儿看了直想笑,过去託了她一把。 范嬷嬷好容易上了墙头,往下一看立刻晕了眼,墙里有杂物,可是墙外没有啊,她怎么下去。 身子一阵打颤,「鸢儿姑娘,有没有梯子给奴婢,这太高了,奴婢下不去啊!」 鸢儿仰头道,「我哪里去给你找梯子,你闭上眼跳下去就是了!」 「不行,不行,实在眼晕的很!」范嬷嬷慌忙摇头,双手紧紧的抱着院墙,不敢往下看。 鸢儿眼珠一转,突然惊声道,「呀,少夫人进来了!」 「啊?」范嬷嬷大惊,转身从墙头上滚了下去。 鸢儿在墙这边只听到重重一声落地的声音,随即是范嬷嬷的惨叫哀嚎。 「范嬷嬷你别喊了,等下把人招来就怀了!」鸢儿一张俏脸上满是坏水,撇嘴笑了一声,扭身往院子里走。 墙外,范嬷嬷倒在地上,果真闭了嘴不敢再出声。 摔的她浑身似散了架一般,肩膀,腰,屁股,无一处不疼。 万幸的是,墙外是个林子,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她摔下来,虽然疼痛,却没摔断骨头。 缓了缓,范嬷嬷撑着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落叶,也知道方才是鸢儿是吓唬自己,忍不住冷了脸骂道,「狠毒的小蹄子,早晚也让你摔这一摔!」 说完似又不解气,狠狠的瞪了墙里一眼,仿佛鸢儿还在后面似的。 次日,阿树带人将赵家的一车瓷器从四海镖局拉了回来,又派人去赵家拉另外两车。 去的时候,领头的镖师跑茅厕,便让手下人自己去,反正都是以前相熟的常客,合作过多少次了! 阿树在大堂里听到,似乎觉得不放心,在后面跟了去。 到了赵家瓷器店,车停在院子里,张罗下人装车的是个陌生人,二十多岁的年纪,面白身长,一表人才,指挥众人的架势趾高气昂,倒像是个主子。 「慢点,摔坏了你赔的起吗?」男子一脚踢在一个赵傢伙计身上,然后嫌弃的拂了一下靴子面。 「是,是!」那下人忙躬腰过去。 镖师帮着装着,瞥了那公子哥一眼,问赵家管事道,「这人是谁啊,吆五喝六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管事压低声音道,「是咱们东家姑奶奶的儿子,掌柜的侄子,姓郑,因为我们掌柜病了,这两日又被四海镖局欺负,这为表兄特意过来帮着我们小姐照看店铺店的。」 「哦!」镖师恍然了一声,笑道,「看着像是个主子似的!」 那管事回头看了一眼,见表兄公子往里面去了,又道,「的确要做主子了,我听说,掌柜的一病,惦记自己撒手而去放下小姐没人管,所以想将我们小姐嫁给这位表兄,以后说不定我们这铺子就姓郑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样嚣张! 那镖师却下意识的看了阿树一样,知道前阵子这位赵小姐每日去镖局,就是奔着他们树爷去的。 阿树自然也听到了两人的谈话,脸色一沉,憨声道,「别讲人闲话,赶紧做事!」 镖师神色一正,忙去搬货了。 一直到货物都装好,也没见赵家小姐出来,阿树和管事结了帐,坐上马车回镖局。 回到镖局,阿树坐在大堂里,总觉得心中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以为是天太燥了,喝了口凉茶仍旧觉得发闷。 不由的想起赵家那位表兄郑公子,一看那人就是好吃懒做的轻浮人,现在还没娶赵珊就已经像是主子似的指挥赵家人,以后还不更气焰升天。 赵珊要真是嫁给这人真是瞎了眼! 阿树忿忿的将茶盏重重放在桌案上,又想赵珊终于不缠着自己了,他应该高兴才是,嫁什么人是她的事,他跟着生气做什么。 此时后院有人喊树爷,阿树忙应了一声,往后院跑了去。 第136章 为何骗她? 上午,纪府的下人去景岚苑给二夫人送饭出来,找到于老,回禀道,二夫人病重,卧床不起,急需看大夫。 「什么病?」于老问道。 「奴婢也不知,只是看二夫人在床上躺着,脸色不好,鸢儿姑娘哭的很厉害!」下人忙回道。 于老皱了皱眉,想是二夫人心郁成疾,也许是真的病了。随后找了大夫来,亲自陪着去景岚苑给二夫人瞧病。 为避嫌,于老只在外室等着,听到里面二夫人病的昏迷不醒,不断的呓语,口中喊着纪泽的名字,声音憔悴无力,似真病入膏肓了一般。 半晌,大夫自里面出来,道,「二夫人是染了风寒,正发热,我开几副驱寒散热的药服下去就好了!」 「劳烦!」于老淡声回礼。 顾神医脾气倔强,看病完全看他的心情,今日也是,道他一颗参草被雨淋坏了,不肯来给二夫人看病,这大夫还是派人从外面请来的。 大夫出去开药方,鸢儿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于老脚下,哭道,「于老,我们二夫人虽然犯了错,但在府上对于老一直恭敬有加,从不曾有慢待。如今病重,二夫人日夜念着二少爷,向来多是心疾,求于老通融,让纪泽少爷来看看二夫人吧!」 「这,」于老为难的皱眉。 「求您了!」鸢儿头砰砰磕在地上,不消两下,便咳的一片青紫渗出血丝来。 于老忙将鸢儿扶住,沉声道,「你求我也没用,这是主子下的命令,我也不能做主!」 「于管家,求您去长公子那里说说情,只让二夫人他们母子见一面,您就算救我们二夫人了,奴婢给您磕头了!」鸢儿哭的满脸是泪,又要磕下去。 于老想不到二夫人身边真有几个忠心的下人,不让她再磕,淡声道,「这事我会禀报给长公子的,公子如何决定,咱们做下人的也不能左右!」 「是,是,只要于老在长公子面前说一句,长公子定会同意的!」 鸢儿忙感激道谢。 于老走后,宋管事带着大夫去抓药,被鸢儿拦下,低声交代了几句。 宋管事忙点头,「小的记下了!」 鸢儿额头上的血迹还没擦掉,脸上带笑,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从前二夫人待你可不薄,你在我们景岚苑也没少捞油水,你记得这些就行!」 「是、是,小人记着二夫人的好处呢!」宋管事忙笑道。 「那就有劳了!」 宋管事点头哈腰的退出来。 于老本欲去主院里向纪余弦请示,进了院子发现客人在,问锦枫道,「谁来拜访公子?」 锦枫道,「是朱家家主朱和城!」 于老暗暗点头,并未进门,转身走了。 花厅里,朱和城坐在椅子上,丧子之后身体削瘦了许多,脸色虚白,眼底暗青,一脸的歉疚,「为了犬子的事,老夫多日未出门,昨日才知道二夫人在府上出了事,今日急匆匆赶来,想看看二夫人,长公子可能行个方便?」 「令郎的事实在让人惋惜!」纪余弦道了一声,语气一转,淡声道,「二夫人病了,卧榻不起,为了避讳,朱掌柜还是改日再来吧!」 「病了?」朱和城讶了一声,担忧道,「那我这做哥哥的更应该探望才是!」 纪余弦端了茶盏慢饮,神色淡淡,默不作声。 朱和城半垂的眸子里压着恨意,干笑道,「府上不方便?」 「二夫人的事是我纪府上的事,觉没有半分冤枉和错怪,二夫人也是当众亲口承认的。小侄无礼,暂时不能让朱掌柜见二夫人!」纪余弦慢条斯理的语气,却不容人质疑。 朱和城尴尬的咧了咧嘴,似是想挤出个笑来,却最终没挤出来,只道,「二妹一向心底善良,此时也许只是一时糊涂,还望长公子大量,不要同妇人一般计较。」 他担心二夫人是假,更想问问二夫人说报复纪余弦的事做的如何了? 难道是因为二夫人要做的事情暴露,才被纪余弦倒打一耙先给关了起来。 可是见不到二夫人,他什么也不知道,只能暗暗猜测。 纪余弦又明显不想让他去见! 「朱掌柜放心,二夫人除了不能出景岚苑,吃穿用度并没有屈待。」 「那就好,那就好!」 朱和城屁股上似有针刺,再坐不住,起身告辞。 纪余弦送出门去。 两人刚走到院外,旁边猫了半天的宋管事匆匆赶过来,似没看到朱和城,直接对着纪余弦道,「长公子,二夫人病的厉害,总是喊纪泽少爷的名字,院里下人托小人来请示,想让二夫人见见纪泽少爷。」 朱和城猛然回头看向纪余弦,淡声道,「我是外人,不能见二妹,泽儿总是你们纪府的人,又是二妹的唯一的儿子,长公子总不能连病重的母亲想见见儿子的事也不能通融吧,就算是牢里的犯人都有能见家人的权利!」 纪余弦长眸淡淡掠过宋管事的头顶,那目光不如何冷厉,宋管事却觉得泰山压顶似的气势压下来,不禁浑身一颤。 「既然二夫人如此相见二弟,按就等二弟下朝回来,去看望一下吧!」纪余弦淡声道。 「是!奴才马上吩咐下去!」宋管事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不敢看纪余弦的脸色,转身便走。 朱和城脸色缓了几分,笑道,「多谢长公子通融!」 「分内之事,朱掌柜客气!」纪余弦轻笑。 朱和城微一颔首,「长公子不必再送,改日再来叨扰!」 「朱掌柜慢走!」 看到朱和城走远,纪余弦面色淡下来,转身回书房。 于老跟着进去,禀道,「二夫人今日突然染病,老奴找了大夫去,二夫人定要见纪泽少爷,老奴本想来禀告公子,见朱掌柜在,才没出声,谁知宋管事竟私自来向长公子禀告,老奴不查,请公子恕罪!」 纪余弦淡淡摇头,「二夫人千方百计想见到纪泽,定是有事交代!」 于老道,「老奴问过那大夫,他说二夫人的确染了风寒,病症严重!」 苏九在桌案前抬起头来,「出了什么事?」 纪余弦眉目顿时变的柔和,「无事!」 于老问道,「是否让纪泽少爷去见二夫人?」 「我已经都答应了,哪有再收回的道理,让他去见!」纪余弦妙目微微一眯。 「是!」 「那个宋管事在府里几年了?」纪余弦突然问道。 于老想了一下,道,「有五年了,之前他的确去景岚苑比较勤,是老奴疏忽!」 「此人不用再留了,给点银子打发出去!」 「是,老奴记下了!」 于老躬身退下去。 苏九疑惑的看向纪余弦。 纪余弦俯身勾着她的下巴亲了一口,淡声道,「是二夫人要见纪泽!」 「想她儿子了?还是想让纪泽救她?」苏九猜测道。 为了见纪泽,连宋管事都买通了,应该不只是想念纪泽的原因。 纪余弦缓缓摇头,「这样大费周折的要见纪泽,二夫人定有更大的目的。」 苏九转着眼珠想了想,突的一笑,「咱们不必乱猜了,晚上我去听听就是了!」 纪余弦莞尔,「何需用夫人亲自去?」 苏九耸了耸肩。 傍晚时,纪泽从宫里回来,被下人告知二夫人病重,想要见他。 纪泽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匆匆赶往景岚苑。 下人开了门,鸢儿正在门外等着,见了纪泽忙福身请安,「奴婢见过二少爷!」 「我母亲怎么样?」纪泽急声问道。 鸢儿看了看他身后,将门紧紧关上,才道,「二夫人正在房里等着二少爷,您快进去吧!」 「好!」 纪泽应声,快步往二夫人的卧房走。 一进门,闻到浓浓的汤药味,纪泽脸色微微一变,扑在床前,焦声喊道,「母亲,母亲!」 二夫人睁开眼睛,看到纪泽顿时两眼有了光彩,伸手去摸纪泽的脸,「泽儿,泽儿!娘亲终于又看到你了!」 纪泽见二夫人面色憔悴,脸色苍白,越发心急如焚,「母亲,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大夫可来看过?」 鸢儿站在一旁道,「二少爷别急,二夫人为了见到少爷,昨晚故意用淋了冷水,才引的伤寒,已经熬了药,很快就能好了!」 纪泽眼泪涌出来,哭道,「是儿子不孝,让母亲受苦了!」 二夫人撑着身体坐起来,「别哭,我这样做,就是想见见你!」 纪泽两眼发红,握着二夫人的手道,「母亲不必太心急,长姐已经知道了母亲的事,递了信给儿子,说一定会想办法将母亲接出纪府的!」 「你长姐怎么会知道?」二夫人惊讶问道。 纪泽一怔,似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解的摇头。 二夫人道,「告诉你长姐,不必为我担心,除了了不能出这院子,和从前并无两样。你在纪府,我哪里也不会去!」 「母亲!」纪泽伏在被子上痛哭。 他从前在二夫人的庇护下,一心只读圣贤书,准备科考,在他眼里,母亲和大哥一向都很和睦,相互敬重。最近几日发生的事,一下子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让他惶惶不知所措,这几日他本就六神无主,如今见二夫人病了,悲从心起,只觉无力。 见男子哭的伤心,鸢儿目中一痛,俯身想安抚纪泽,手伸到一半,想起什么又猛然缩了回去。 好在二夫人本就精神不济,又只看着纪泽,并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二夫人抚着纪泽的头发道,慈爱道,「好孩子,不必为我担心,除了不能像从前一样每日看到你,娘亲一切都好。」 纪泽抬起头来,「是儿子没用!」 二夫人摇了摇头,脸上多了几分郑重,「今日娘亲找你来,一是想见你,二是有事对你交代。」 纪泽忙道,「母亲有话尽管吩咐!」 二夫人抬头对着鸢儿使了个眼色。 鸢儿会意,忙道,「纪泽少爷和夫人慢聊,奴婢去门外守着!」 说罢转身出了卧房,站在门外四处观望。 二夫人这才压低声音道,「泽儿,你可知道和你同科进士的探花乔安,是个山匪!」 纪泽惊讶的「啊」了一声,直道不可能,他和乔安在宫里也见过几次面,那人谈吐大方,待人文雅有礼,怎么可能是山匪? 山匪怎么可能中进士? 科举对参加的学子身世可是查的很严的。 「此事千真万确!」二夫人强调了一遍。 「母亲怎知?」纪泽惊愕问道。 「我如何知晓你不必问,你明日进宫便寻机和皇上禀告此事,皇上自会派人去查,到时你便知道母亲没有骗你!」 纪泽一脸的茫然,半晌才摇头道,「乔安不像是坏人,即便做过山匪,恐怕也是被人所迫,如今他已经入宫做官,我为何要背后搞这种阴谋诡计,毁他前程?」 二夫人听了纪泽的话,只觉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只恨自己当初为何将纪泽教的这般不通世故。 此时也急不得,只得「循循善诱」道,「乔安从前做过山匪,定然杀人无数,是大奸大恶之人,你又怎知他以后不会再害人!本性难改,有些人天生就是恶人,你去向皇上揭穿他,也是为了不再让无辜的人受害,不让皇上受蒙蔽,难道这不是你一个为人臣子应该做的?」 纪泽被说的哑口无言,只是心中仍旧不安,「儿、儿子觉得这其中定有缘故!」 「他若有什么冤枉的,皇上也定会查清还他清白!」二夫人继续劝道,「再说,你们同时入朝,你是状元,本来比他高一官阶,如今他投机取巧,去了一趟徐州便压在你了头上,你难道就甘心吗?」 纪泽倏然抬头,脸色一白,「儿子、从来没想过这些!」 「你不想,别人会想,你怎知别人在背后如何嘲笑你!」 纪泽顿时沉眉不语。 「现在正好有这样的契机,让你把他扳倒,你还犹豫什么?娘亲费了那么大力气才和你相见,处处不是为你思虑着想,你难道忍心看娘亲白白遭这一次罪?」二夫人痛心疾首。 纪泽越发的不知所措,「娘亲,儿子一向听你的话,可是这次、」 总觉得不妥。 「你这全是为了皇上着想,是深明大义的好事,有何不妥?」二夫人皱眉劝说。 半晌,纪泽点了点头,「是,那明日,儿子寻机向皇上禀告此事!」 「这就对了!这才是娘亲的乖儿子!」二夫人脸上漏出欣慰的笑,抚了抚纪泽的手臂,「不必担心,自有皇上去查!」 「是!」纪泽讷讷点头。 「娘亲病着,不要过了病气给你,这里你不便久留,回去吧,不要忘了娘亲的话,明日定要向皇上禀告!」二夫人再三嘱咐。 「那儿子回去了,母亲注意保重身体!」纪泽站起身来。 「回吧,天黑路滑,让下人多点两盏灯!」 「是!」 鸢儿还在门口守着,见纪泽出来,将他送出门去。 此时房顶上一道黑影无声的掠过夜色,飘身而去。 苏九吃了晚饭后正在书房里打盹,纪余弦偎在她身侧看书,突然眉目一动,瞥了一眼窗外,将一件薄被盖在苏九身上,起身走了出去。 纪余弦一出门,锦枫立刻上前,「公子,属下有重要的事禀告!」 纪余弦眸子微微一深,看了身后书房一眼,抬步沿着木廊走去。 锦枫轻步跟上。 待离的书房远了,纪余弦才道,「说吧,二夫人要纪泽做什么?」 锦枫忙将二夫人交代纪泽的话叙述了一遍。 将近中秋,月色清亮,和廊下灯影重合,在男人俊美的面上落下一层朦胧的光, 衬的男人妖娆的双眸多了几分深不可测。 他微微蹙额,低声道,「二夫人如何知道乔安是山匪?」 如果乔安的身份暴露了,那二夫人定然也知道苏九伏龙帮的。 其他的呢,二夫人知道多少? 「属下不知,二夫人并未告诉纪泽少爷她是如何知道的,只让纪泽少爷向皇上揭发乔安!」锦枫隐在黑暗中,脸色沉郁。 纪余弦妙目中波光轻转,淡淡点头。 「公子现在可要去阻止纪泽少爷?」锦枫问道。 万一被皇上知道乔安做过山匪,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牵连到苏九,恐怕对伏龙帮的每个人都很不利。 到时苏九是假的苏月玖的事也定然会暴露。 纪余弦沉思片刻,突然摇头,「不,让他去揭发!」 锦枫一怔,「公子何意?」 纪余弦目光悠远,淡淡道,「我的夫人就是苏九,她不能一直都做苏月玖,也许、这正是个契机、」 锦枫眼睛一转,似是明白纪余弦的意思了。 可是少夫人如果回到苏九的身份,那苏月玖的死该如何向苏家人解释? 而且万一牵连到乔安,少夫人可会原谅公子? 此行,实在是一步险棋。 纪余弦薄唇一抿,问道,「我之前让你查真正杀害苏月玖的人,有线索了吗?」 锦枫目光一暗,缓缓摇头,「当时杀人的地方被伏龙帮的人破坏了,又过了这么久,并没有什么线索,属下只追查到似是苏家嫁妆的去向,是之前玉壶山的山匪所为,那些山匪在上次朝廷剿匪中又大部分都死了,所以线索也变的更加有限。不过属下查到,二夫人那段时间派人和崇溪的清风寨有过联繫,但是还不确定,所以一直没向公子禀告。」 纪余弦点头,「不必确定,这已经足够,若是官府追查苏月玖的真正凶手,推到二夫人身上便是,反正她也有足够的动机!」 的确,苏九进了纪府以后还被二夫人下过毒,那她之前雇凶杀害苏家小姐也在情理之中。 锦枫低下头去,「是!」 「此事不要让夫人知晓,事后我会尽力保全乔安,从此,就让苏月玖真正的死了吧!」纪余弦声音淡漠。 「是,属下明白!」 对锦枫交代完,纪余弦才返身回书房。 苏九仍旧保持着原本的样子睡着,纪余弦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低低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苏月玖的身份,一直心有芥蒂,为夫便让你做回苏九如何?」 苏九睡的沉,咕囔了一下嘴,翻身继续睡。 男人眸光低柔,轻轻将她抱起揽在怀中,慢步回卧房。 纪泽一夜未安睡,次日到了宫中,仍旧神色恍惚,几次拿错了东西。 侍读学士吴大人过来,将一叠书籍放在纪泽面前,笑道,「昨夜没睡好,怎么看着没精神?」 纪泽忙起身,「见过大人,无事!」 「年轻人要多多注意休息!」吴大人意味深长的一笑,指着那些书籍道,「这是户部要的,你给他们送去吧!」 「是,下官马上就去!」 纪泽抱了书,快步往外走。 到了户部办公的地方,迎面正碰上如今已是户部郎中的乔安。 乔安先温和的打招呼道,「纪大人!」 纪泽想着昨日母亲交代的事,此刻只觉心事被乔安发现了一般,脸上一阵阵烧热,忙回了礼,匆忙往阁里走。 乔安纳闷的挑了挑眉,并未上心,继续忙去了。 纪泽从户部出来,只怕再遇到乔安,脚步走的很快,在翰林院门口一下子撞在吴大人身上。 两人同时退后了几步,吴大人轻笑,「纪泽,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可不像平时的你!」 纪泽心虚面白,犹豫一瞬,问道,「吴大人,下官有一事请教。」 「你说!」吴大人温和的笑。 「若、若是朝中官员以前做过山匪,皇上知道了会怎么处置?」纪泽吞咽了一口唾沫,紧张的问道。 吴大人一怔,随即笑道,「那是不可能的,参加乡试和会试对学子的身家背景都考核很严,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纪泽忙问道,「下官说是如果,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皇上会怎么办?」 吴大人皱了皱眉,「若是有官员做过山匪被皇上查到,革职肯定是免不了的了,其他应该按情节轻重来处置,还有给这名官员递送举荐科考的先生和检索他身份的官员恐怕也会受牵连。」 「哦!」纪泽讷讷应了一声。 「你为何问这个啊?」吴大人问道。 「没、就是问一下!」纪泽忙道。 「别胡思乱想!」吴大人拍了拍纪泽的肩膀。 「是!」纪泽恭敬的点头应声。 吴大人转身离开,纪泽也继续一脸心事的继续回翰林院,此时廊外一抹蓝色闪过,萧冽缓缓自一排修竹后走出来。 他俊目微深,沉思一瞬,出声喊道,「纪泽!」 纪泽闻声霍然转身,待看到是萧冽,忙慌张请安,「下官见过睿王殿下!」 「纪大人可有事,本王想同你聊聊。」萧冽淡声道。 纪泽忙道,「下官惶恐,殿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纪大人这边请!」 「殿下请!」 两人走到一处幽静的地方停下,萧冽转头看着纪泽,直接问道,「纪大人方才所说的做过山匪的官员,可是指的乔安?」 纪泽登时一愣,怔怔的看着萧冽。 萧冽身姿雍容,气质尊贵,清俊的面孔上一派瞭然的淡色,「纪大人如何知道乔安做过山匪?」 「下、下官、」纪泽脸色青白,嗫喁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冽也不继续追问,长眉轻挑,道,「乔安以前的确做过山匪,但是被人所迫,非他自愿。如今已经改邪归正,早已向本王禀告过。」 「原来如此!」纪泽脸上烧热,讪讪道。 「每个人都应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乔安为人忠厚,与人和善,苦读数十载,纪大人真的要毁了他吗?」萧冽声音带了几分压迫。 纪泽惶恐摇头,「没,下官从来没这样想过。」 「可是你若去皇上面前提起此事,乔安前程可能化为乌有,牵连的还有纪大人。」萧冽声音一顿,继续道,「你们同为今年的进士,又一同入宫,如今乔安比纪大人官高一品,纪大人若去揭发乔安,定被人说嫉妒乔安,才做这种暗箭伤人的卑鄙之事,而父皇向来最讨厌的也是这种小人行径,纪大人想想以后可还会得到父皇重用?」 纪泽满脸涨红,羞愧不已,似是真的成了萧冽口中的小人,忙道,「下官不敢,下官从未嫉妒过乔大人,乔大人升到户部,是他自己赈灾的功绩,下官心里只有钦佩。」 「没有便好,纪大人为人温厚,本王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否则纪大人有真有心害乔安一早便去父皇那里揭发了不是吗?」萧冽声音缓下来。 纪泽顿时激动道,「是,下官绝没有想害乔大人,下官保证,这件事下官会咽在肚子里,再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萧冽淡笑点头,「纪大人果然是正义之人,朝中需要的也正是纪大人这种仁义之官!」 纪泽更加惭愧羞愧,「殿下缪贊!」 「既然如此,本王便放心了,纪大人去忙吧!有什么事需要本王帮忙,尽管来找本王就是!」萧冽温和道。 「承蒙睿王殿下错爱,下官一定用心做事,不让殿下失望!」 「好,去吧!」 「是!」 纪泽又行了一礼,才小心转身回翰林院。 然而也许是心中一直犹豫的事落定,脚步反而比之前轻松了不少,心头也霍然开朗。 萧冽看着纪泽的背影,目光越发深邃,滑过一抹沉思,转身而去。 午后,苏九到了商行,有清源酒楼那边的伙计在那正等着她,道,有人找她。 苏九一下子便想到是萧冽,除了他无人还会去清源酒楼等她。 两人自从宫中一别,许久没见,萧冽找她定是有要事,苏九忙赶往酒楼。 到了酒楼,苏九直奔楼顶,果然一上去,便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亭子里,似听到了脚步声,男人缓缓转头看过来,眉目清俊如旧,只是目光更加幽深,藏着不让她看懂的心事。 「猜到就是你,找我有事?」苏九笑着走过去。 萧冽挑挑眉梢,嗓音低沉温和,「怎么,没事不能找你?」 「那到不是,不过睿王殿下忙的很,见你一面实在不易!」苏九翻身越过木栏,也不下去,直接坐在那,晃着双腿笑看他。 萧冽知道她调侃自己暴露身份后就不再来找她的事,心中微涩。 他若真是顾及两人的身份,以前就不会和她结交,自己为何躲避,也唯有自己清楚罢了。 看着少女那张精緻明洌的小脸,萧冽胸口不由的柔软下来,问道,「最近好吗?」 苏九点头,「还好,你呢?」 萧冽睨了她一眼,没有回话,返身坐在苏九的对面的木栏上,一腿曲起,并不见粗鲁,反而多了几分潇洒的贵气,「最近豫王和昭王都在拉拢乔安,告诉他谨慎行事,也许这正是父皇在试探他!」 果然如纪余弦所料,苏九正色点头,「我会提醒乔安的!」 萧冽微一颔首,「乔安处事稳妥,并没有因父皇的重用而骄躁,想必心里也是有数的。」 他语气一顿,转头看向苏九,「但是,今日纪泽在宫里想要去父皇那里告发乔安做过山匪的事你知道吗?」 苏九噌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萧冽看她表情便已经瞭然,淡声道,「幸好被我听到拦下,你不用担心,纪泽此人还算忠厚,和乔安又无仇恨,应该不会再去父皇那提起此事。我只是疑惑,他是如何知晓你们伏龙帮的?」 苏九心里却是明白的,昨日二夫人用了苦肉计见纪泽,定是让他去皇上那里揭发乔安。 所以知道乔安是山匪的人是二夫人! 二夫人知道乔安是山匪,还知道什么? 可是她现在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昨日纪余弦派锦枫去探听消息,之后她问过纪余弦,纪余弦明明告诉她二夫人和纪泽只是诉苦叙旧并无其他,他为何要骗自己? 为何要让纪泽去告发乔安? 「看来你在纪府中已经让人怀疑,自己多加小心!」萧冽看苏九脸色不对,忍不住关切道。 「是,我知道!这次多谢你!」苏九抬头目光真诚。 「我并不需要你这样见外,也不需要你的感激!」萧冽目光深沉的看着她。 苏九一怔,忙道,「是!」 萧冽哂笑一声,站起身来,「我要回去了,你认识睿王府,有什么事去府里找我,或者让人传个话,我会在这里等你!」 「嗯!」苏九心中有事,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萧冽眸光暗下去,缓步往楼下走。 苏九站在那,目送男人身影离开,一时心绪有些杂乱。 二夫人定不会平白无故去查乔安,定是已经查了她的身份,牵扯到乔安身上。 可是如果她已经知道自己是山匪,不是真正的苏月玖,为何不站出来揭穿? 经过上次的事,二夫人定她已经深恶痛疾,没有必要帮她隐瞒。 二夫人到底查到多少事? 还有,纪余弦、 苏九似乎更介意纪余弦骗她的事。 苏九去乔安那里和他说了此事,让他在宫中更加小心行事。 乔安想起今日在宫里见到纪泽时的异样,此时方明白是为何。 「大当家的放心,睿王殿下嘱咐之事,我心里都有数!」 「那便好!」苏九放心下来。 从他家里出来,又去商行呆了半日,出来时天已经暗了。 明日便是中秋了,街上过节气氛浓郁,天还未黑,已经有一盏盏的花灯亮起,握在那些孩童和姑娘的手中,点点灯火连成线,在桂花飘香的长街上蜿蜒。 马车在街上穿过,欢声笑语传进马车里,苏九撩帘看去,心情也不由的跟着放松下来。 回到纪府,奶娘正等着她,打了水给她净手,道,「小姐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公子正等着您一起用饭,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苏九洗了一把脸,淡声道,「我这就过去!」 饭厅里,纪余弦果然还在等着她,饭菜都已经凉了,男人坐在木椅上,似十分疲惫,手臂支额,已经睡着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在这里等着她! 苏九想起无数次都是这样,她回来的晚了,他便一直等着,有时候她在外面吃了饭回来,他便让自己陪着吃已经凉透的饭菜。 路上还想着质问他的话,突然就这样散了。 她相信,纪余弦不会害她! 她怎么会怀疑他? 苏九将胸口的沉闷一呼而出,唤墨玉进来将凉掉的菜撤下去,重新做些纪余弦爱吃的上来。 听到她的声音,纪余弦缓缓抬头,灯影下,柔柔一笑,「你何时回来的,我好像睡着了!」 「说过很多次,我若回来晚了,不必等我!」苏九走过去,倒了一杯热茶给他。 纪余弦接过茶盏,却放在一边,握住她的手腕微一用力把她拥在怀里,低低笑道,「习惯了,你若不在,我一个人也没有胃口。」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良久没人说话,各自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饭菜很快端上来,墨玉等人看着两人亲昵的样子皆害羞低下头去,苏九自纪余弦怀里起身,扬唇一笑,「好了,吃饭吧!」 「嗯!」男人看着她笑,方才疲惫的样子没有一丝痕迹,又恢复了他的雍容优雅。 第137章 中秋佳节 是夜,二夫人一直让鸢儿打探外面的消息,可是进来送饭的下人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听说宋管事已经被赶出纪府了。 二夫人听了越发的坐立不安,宋管事突然被赶出府去定是因为纪余弦发现了他是自己的内应,还发现了什么? 乔安被告发,朝中官员做过山匪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为何到了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纪泽并没有听她的话去高发乔安? 鸢儿劝道,「夫人不必着急,此事本就隐秘,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会暗中调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传开?纪泽少爷一向最听您的话,向来不会违背您的意思,咱们只要耐心等着便是了!」 二夫人点了点头,「是,是我太心急了!暂且等等再说!」 「是!」 中秋前一日,过节气氛热闹,沁香不愿兰知绘总是一个人闷在屋里,拉着她出门上街。 街上的人比平日里多,兰知绘看着拥挤的人,反而越发的心中烦郁,仿似自己在这世上只孤身一人,这繁华热闹的景象都和自己无关。 桂顺源点心铺前围了很多人买月饼,沁香道,「小姐,咱们也进去瞧瞧吧!」 兰知绘点了点头,绕过人多的主门,自侧门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一伙计端着刚做出来的榛子酥要装盒子里。 今日这榛子酥比平日里的看着更油光水亮,味道似也更香。 沁香欢喜道,「小姐,你最爱吃榛子酥了,咱们也买一点回去。」 说着便到了跟前,对着小伙计道,「这榛子酥今日做的好,给我们包两包!」 「哦,是沁香姑娘!」小伙计抬头笑着打了声招呼。 平日里沁香经常来店里买点心,所以便认识。 「要两大包,分量给足了!」沁香补充了一句。 小伙计为难的道,「对不住,姑娘,这榛子酥是预定出去的,不外卖!」 沁香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不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就算这点心定出去了,我们小姐要,你也得给!」 小伙计嘿嘿一笑,「咱们自然知道是兰姑娘,可是今日这榛子酥还真给不了!这是给纪府的,管事的特意吩咐下来,纪府少夫人爱吃榛子酥,所以这都是我们特意为少夫人单独做的!」 兰知绘和沁香都是一怔,沁香被噎的说不话来。 这话里明显说纪府少夫人是主子,她们再厉害也是纪家的下人,怎么敢和主子争? 兰知绘脸色白了白,转身往外走。 沁香瞪了小伙计一眼,哼声道,「趋炎附势的狗东西,以后再不进你们店里!」 说罢忙追着兰知绘而去,「小姐!小姐!」 伙计用肩上的白布巾拂了一下,冷笑一声,「还真把自己当贵人了!呸!」 外面兰知绘脸色难看,穿过人群,快步往回走,沁香追了半晌才追上,忙劝道,「小姐,您别生气,那些伙计都是阿谀奉承的小人,您别跟这种人置气!」 兰知绘冷冷一笑,「我生什么气,他又没说错,我和纪府少夫人比起来,自然没有少夫人身份尊贵!」 「小姐您别这样说,当初长公子说要娶您,您若是应了,哪有她嚣张的份,如今谁见了您也得恭恭敬敬的!」沁香不忿的道。 兰知绘听了这话,脚步猛然停下,目中闪过恍惚,望着熙攘的人群愣怔出神。 街上人越来越多,一挑扁担的差点撞在兰知绘身上,沁香立刻骂道,「没长眼睛吗?横冲直撞的是要去作死不成!」 兰知绘深吸了口气,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道,「沁香,我们回去吧!」 沁香看着兰知绘比出来时更苍白的脸色,只恨自己出的馊主意,才惹了主子不痛快。 两人一路悻悻的回了羽衣坊,刚进去,对面一管事绣娘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绣好的布料,笑道,「坊主,您总算回来,我等您半晌了!」 兰知绘淡色问道,「有事?」 「快过节了,咱们坊里绣娘打算着送少夫人一份贺礼,以往纪府没有少夫人也就罢了,如今有了少夫人,咱们总不能还不懂礼数!」那绣娘道。 兰知绘脸色僵了僵,「说的是!」 「坊主,您看看着绣样行不行,配不配的上少夫人?」绣娘让两个绣工将料子展开,只见半透明的卿云沙上,绣了两丈长、两尺宽的一副美人图,旁边配了四季花卉和瑞兔等祥瑞的图案,绣工精緻,精美绝伦。 兰知绘心惊的是,这图绝不是一日两日绣成,她竟一点都不知,如今都绣好了,才给她看。 兰知绘眸光微冷,嘴角噙着笑,「很好,装裱起来,给纪府送去吧!」 「是,我这就吩咐人去办!」那管事让人把绣品收起来,转身去了。 兰知绘脸色越发冷,转身往后阁走。 待进了后阁,沁香才啐了一口,恨声道,「今日怎么总遇见这种巴结奉承的东西!」 兰知绘一言不发,嵴背挺的笔直。 「小姐,这个李管事之前便和您有些过结,定是笼络其她绣娘排挤您,越发的不把您看在眼中了,定要好好教训她一下才是!」沁香骂道。 兰知绘自己也明白,以前坊里就算有人对她有意见,也不敢对她不敬,自从过年的事之后,这些人捧高踩低,见她失了纪余弦的恩宠,便开始明目张胆的和她作对了。 沁香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骂那些绣娘,兰知绘脚步停下,幽幽的道,「你说的对,我若是纪府的主子,再没人敢这样慢待我!」 「小姐、」沁香闻言一怔。 兰知绘却不再说下去,淡淡笑了笑,脸色恢复如常,抬步往楼上去了。 次日便是中秋节,苏九应了纪余弦晚上和他一起吃饭,所以上午便出去和长欢几人团聚。 胡大炮也放了一天的假回城,加上乔安沐休,伏龙帮的五人终于又聚齐。 众人都嫌酒楼里人多太闹,所以这次在胡大炮的新将军府欢聚。 皇上赏的将军府前后三进,前庭和后院之间带一花园,房屋修的气派宏伟,处处卓显将军府的威风。 苏九知道胡大炮不会照顾一个府邸,所以安排府中管事和下人这种事便一一都替他准备齐全了。 然而到现在,胡大炮也没在这府里住过几日。 听说胡大炮要在府中宴请,下人们忙里忙外的准备了一日,只恐这位新主子不满意。 长欢托人在云溪捎来一坛梅子酒特意给苏九品尝,苏九想着等下回去要被纪余弦训,不敢多喝,只偷偷拿了水糊弄,被阿树发现,一顿嘲笑。 长欢却是护着苏九的,尝了苏九杯子里的水硬说是酒,结果两人一起被罚酒。 坐在一起,照旧又说起在玉壶山的事,从前觉得苦的,现在提起反而成了乐趣。 就像去年中秋节,他们用唯一的一吊钱在山下农民那里换了一筐毛豆,煮的咸毛豆和打的搀了一半水的酒一起喝,也喝的兴高采烈。 然而到了半夜众人便睡不着了,屋子里放屁的臭气都笼了眼,都跑到院子里去睡。 闻着山下百姓煮肉的香味睡不着,五个人流了半宿的口水。 众人说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好似说的是别人的笑话似的。 「说到这,我要敬安爷一杯,是安爷的一个决定,才让咱们伏龙帮终于又扬眉吐气!」阿树喝的半醉,端了酒盏要敬乔安。 「要谢,咱们应该谢大当家,牺牲自己扮成苏家小姐!」乔安把话又引到了苏九身上。 话音一落,胡大炮先哈哈大笑起来,似是又突然想到去年苏九扮成苏小姐时给他们都吓了一跳。 「大当家,你当时扮成个娘们,我差点就不认识你了!」 「我当时想,这小娘子真俊啊,哪来的!」 「就是真的苏小姐也没咱大当家的俊!」 ……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调侃苏九。 苏九靠在长欢身上冷笑,「行啊,都长能耐了,都敢对小爷撒泼了!」 众人忙憋着笑给苏九敬酒,胡大炮不假思索的道,「不敢,就算我们做了皇帝老子,也得听大当家的!」 乔安左右看了看,轻咳了一声,「不许乱说!」 苏九也瞪了胡大炮一眼,「这话要是被你属下听到,半夜砍了你的人头就得去皇上那邀功!」 胡大炮醒了几分酒,忙道,「我换个人,换成玉皇大帝,总没人管了吧!」 「越说越没谱了!」乔安笑他。 「怎么叫大炮呢,他这嘴就是个大炮筒!」 「所以轰的敌人溃败求饶!」 众人又嬉笑起来,酒一直喝到申时,苏九见天色不早了,起身回去。 胡大炮和阿树两人自然喝多了,乔安见长欢还算清醒,让他送苏九回纪府。 苏九嚷嚷着没事,脚步却有些虚软。 到了纪府,长欢停下马车,喊了几声老大,不见苏九回应,推开车门见苏九歪歪斜斜的已经睡着了。 长欢见她睡的难受,忙将她揽在自己身上,抬手将她额头上散下来碎发理到耳后。 苏九白净的脸蛋被酒气烧的酡红,若三月的桃色在两颊晕开,灼灼倒影,向着水波深处蔓延荡漾。 长欢目光不由的温柔下来,想起今日喝酒时的话,他并无半分开心。 他宁愿他们依旧还在山中,过的清贫艰苦,却也过的简单,没有什么纪府,也没有纪余弦,苏九完全是他们的大当家。 如今,他总觉得苏九已经有一半属于纪府了。 或者,在不远的将来,彻底离开他们,变成了纪府的人。 醉酒的苏九皱着眉喊水,长欢忙在车厢里找了水囊,尝了一口里面的水还温着,才小心餵给她。 苏九喝醉了酒,最爱睡觉,长欢拿了绢帕将她唇角的水泽擦下去,目光凝在她粉润的唇瓣上,呼吸突然一顿。 少女呼吸如兰,和着酒香,长欢本半醉的意识只觉此时也醉的一塌糊涂,不受控制的低头一点点靠近女子的如花的唇瓣。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早已变成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比起旁人,他才应该是最理所当然的那个。 两人靠的那般近,几乎已经闻到女子身上淡而雅的幽香,长欢喉咙一滚,缓缓闭上眼睛,唇瓣即将碰在她唇上,只觉心跳如雷,似要穿破血肉跳出来一般。 「咣!」 突然一声重响,马车门被重重推开,长欢倏然抬头,映入眼帘一袭红色袍角,那抹妖异的红刺目而冰冷。 纪余弦浑身散发着迫人的寒意,狭长的凤眸幽森冷澈,缓缓一眯,和少年对视, 「长欢,你放肆!」 长欢俊眉一挑,并不见任何慌张,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淡定,浅浅一笑,「我不是你的下人,放不放肆,不用纪长公子说!」 纪余弦眉宇间沁着杀气,冷沉的扫他一眼,踏前一步,欣长的身体微微弯曲进去马车内,伸手去抱苏九。 长欢却下意识的躲开,在逼仄的马车内仰头直视纪余弦,带着浓浓的敌意。 「把她给我!」男人声音微沉,似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长欢阴郁的双眸中没有半分畏惧,刚要说什么,突然怀中女子似是听到了纪余弦的声音,闭着眼睛喊他的名字, 「纪余弦、纪余弦」 「我好像又喝多了!」 「不、不要生气。」 少女声音软糯,带着淡淡的撒娇,长欢一下子愣在那。 他似乎从来没见过苏九这个样子,褪去了平时日张扬冷冽的模样,完全像个和怀着春情的少女,若这徐徐秋风一般柔软娇媚。 纪余弦眉目一动,再次伸手去抱苏九。 这一次长欢手臂放开,任由少女被男人抱去,怀中一空,似是整个人都空了。 纪余弦看也不看他一眼,将苏九裹在怀里,大步下了马车。 男人的这种漠视比方才带着杀气的敌意更让长欢惶恐,那是一种有恃无恐的嚣张,仿佛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和他成为敌人。 苏九对那人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若是日久生情,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是更久! 他和纪余弦差在哪里,是因为纪余弦是天下第一的贵公子,而自己只是个流落在玉壶山的山匪? 长欢痛苦的闭上眼睛,全身的力气都软下去,车厢里还有女子身上的幽香缭绕,似密密的针扎在他身上,扎的他去千疮百孔,破败不堪。 他从小便跟着她,吃饭在一起,睡觉在一起,出去打劫也在一起,朝夕相处,密不可分。他的命是她救的,似乎生命里每一件事都是和她息息相关,如果有一日她不在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苏九再醒时,天已经黑透了,房间里没点灯,只窗外幽幽灯影透进来,一片朦胧的昏暗。 身边有暖意传来,苏九眼睛也未睁,往那人身上靠了靠,嘟囔道,「纪余弦,天黑了怎么不点灯?」 今日是中秋佳节,刚刚入夜,隐隐的欢笑声穿过墙垣一直传进来。 男人不说话,苏九睁开眼睛,往他怀里拱了拱,闷声道,「我没想喝醉的。」 这一句算是解释了。 黑暗中传开低低的一声嘆息,男人长指抚在她脸颊上,沉声道,「若再在外面喝的这般不省人事,我便、」 苏九撩起眉梢,「你便如何?」 「我便杀了同你喝酒的那些人!」男人声音低魅轻淡,却果真带着丝丝杀意。 尤其是那个长欢,果然对苏九有非分之想,实在可恶! 苏九切了一声,似是并不相信。 纪余弦拖着女子的腰身将她抱在身上,昏暗的光线下,一双微挑的凤眸幽幽看着她,低声笑道,「看来为夫的确把你娇惯坏了!」 苏九跨坐在他身上,伸手轻挑的勾他下巴,精緻的眉眼含着春水红影,「那以后换小爷娇惯公子!」 纪余弦低头在她指尖上一吻,「好,女上男下,本公子也很喜欢!」 苏九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姿势,和某人某个位置的「蠢蠢欲动」,忙偏身下去,盘膝做在榻上看向窗外。 此时正一朵烟花升上天空化作漫天流星落下来,星辰之上,一轮圆月挂着屋檐树梢。 苏九回头, 「咱们去赏月吧!」 下人在亭子里摆了月饼和时令水果,亭子外开着桂花,隐约还有茶花香,虫声低鸣,闻人声而止,片刻后又低低鸣叫起来。 两人倚着木栏而坐,对面正是刚刚升起的圆月,雪白皎洁,浮在树梢上,周围都染了一层模糊的雾色。 园中极静,红灯顺着木廊蜿蜒,灯影引了月华入水,在水中也有了一轮静月,潋滟闪烁,比天上的似乎还要明亮。 只是这月太过虚幻,一个石子落下去,便支离破碎。 苏九眼中似也闪着月华,粉唇水润的似被洗过,笑道,「纪余弦,你说月亮上是不是真有一个叫嫦娥的女子,在上面养兔子?」 纪余弦将她揽在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望着天空淡笑,「谁告诉你的?」 苏九摇了摇头,「忘了,好像很久以前有人和我说过。」 「也许是吧!」男人声音轻懒。 「苏九、」 「嗯?」 「去年你在山上,怎么过的中秋?」纪余弦问道。 苏九想起今日喝酒时还和他们提起,忙将去年中秋时那些糗事和纪余弦说了。 没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纪余弦轻轻勾唇,凤眸流光,带着心疼,淡声道,「为什么我没早点认识夫人?」 那样她便不会受那么多苦。 「早点认识又如何,我是山匪,你是天下第一贵公子,你认得我吗?」苏九反问了一句。 「定会认得的!」纪余弦轻轻的道。 「纪余弦,你如果娶了真的苏家小姐会怎么样?」苏九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脱口便问了出来。 纪余弦微微蹙额,娶了真的苏家小姐会怎样? 大概和从前一样,无非是妻妾成群,他却依旧出入一人。 「苏九,我想,这世间除了你,旁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纪余弦勾了苏九的下巴面向自己,一双眼睛灿若星辰,面容俊美的仿似妖孽。 苏九呼吸一窒,抵抗不了男人的媚力,仰头吻在男人的红唇上,低低道,「纪余弦,你对我来说、也是不一样的!」 是的,和同她一起长大的长欢胡大炮他们不一样,和萧冽南宫恕那些朋友也不一样,虽然她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是自己却是明白的。 纪余弦长眸晶亮,有藏不住的欢喜透过来,一直蔓延到唇上,笑的若姣花春月,声音性感的诱惑道, 「哪里不一样?」 两人靠的极近,说话间,唇瓣相碰,苏九只觉自己无法思考,稍稍后退,头枕在纪余弦肩膀上,看着天上的月亮道,水眸含笑, 「总之是不一样的!」 纪余弦低低的笑,揉着她的头,宠溺的低喃,「傻瓜!」 苏九下午睡了觉,夜里不困,两人便一直坐到深夜。 圆月已经升上正空,盛京城里也已安静下来,灯冷烟残,连虫声都已经销声匿迹,两人互相依偎在一起,久久坐在那里,似融入了这暗夜,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 夜里宫中有宴,皇帝喝的半醉提前退宴,去萧太后那里请安。 萧太后信佛,今日由容贵妃陪着守夜,听到皇上来了,才起身往偏殿而去。 皇上喝了酒,脑袋晕沉,半躺在雕花木椅上昏昏欲睡,听到宫人道太后来了,忙起身,恭敬道,「参见母后!」 萧太后目光慈爱,「醉了酒就去休息吧,不用再来哀家这里请安!」 说着回头看向容贵妃,「你扶着皇帝休息吧!」 容贵妃垂下一双温柔的眸子,「臣妾说好了今夜要陪着太后守夜!」 「哀家一个人守夜就好了,皇帝醉了酒,半夜可能要口渴,宫人侍奉不周到,哀家还是对你比较放心!」 容贵妃知道萧太后故意要让她得皇上恩宠,不想违她好意,只得点头,「是,臣妾遵命!」 皇上笑了笑,坐在椅子上,「不急,来人,给朕倒杯醒酒茶来!」 「是!」宫人退下去煮醒酒茶。 萧太后见皇帝是有事要说,只留了近身姑姑在身边,返身坐在矮榻上。 「母后,这两人娴贵妃几次和儿臣提起将南宫家的女儿许配给敬儿做正妃一事,今日宫宴上,敬儿也暗示自己喜欢上了南宫家的姑娘,母后觉得这亲事成吗?」皇帝虽然半醉,吐字却清晰,徵求萧太后的意见。 容贵妃眉眼一动,转身退开,去催促醒酒茶。 谈到昭王萧敬的事,容贵妃总是知趣的退避,这一点和娴贵妃大不相同,让皇上很是赞赏。 萧太后闻声面色不变,只手中转着佛珠淡声道,「这母子二人着实心急了些?敬儿说他喜欢南宫家的女儿,他见过南宫小姐?哀家知道,这南宫家的小姐很少入宫的!」 皇帝眉头皱了皱,默然不语。 「南宫家的女儿不可能嫁给任何一个皇子!」萧太后端坐在矮榻上,转动佛珠的手指一顿,掷地有声的道了一句,随即道,「过了中秋,给南宫家的女儿尽快择个夫婿吧,免得敬儿心中惦记,只顾儿女私情,没了上进的心思!」 「是,儿臣明白了!」皇帝微微低下头去。 此时容贵妃亲自端了醒酒茶来给皇帝。 皇帝接了喝了半盏,见容贵妃转身欲走,伸手拉住她手腕,抬手柔和笑道,「朕今日的确醉了,容儿便陪着朕回宫吧!」 容贵妃耳根染了一抹烛火色,淡淡点头,「是!」 「好了,夜深了,你们都去休息吧!」萧太后笑着起身,往后殿佛堂走。 容贵妃不放心的交代旁边姑姑道,「好生侍奉太后,后半夜天凉,多加个碳炉,茶点热汤也随时备着。太后若是困了,便早点扶太后回去歇息!」 「是,贵妃娘娘,奴婢都记下了!」 皇帝看着容贵妃轻笑,目光不由的柔和下来,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往外走。 次日苏九出门的时候,在院子里正碰到范嬷嬷。 范嬷嬷一见到苏九,下意识的躲在一旁的桂花树后,假装弯着腰正在捡桂花。 苏九眸子一转,淡声道,「范嬷嬷?」 范嬷嬷浑身一颤,缩着肩膀走过来,干笑道,「奴婢见过少夫人!奴婢见这桂花落了一地,想捡干净的晒了给少夫人酿桂花圆子,低着头没看到少夫人,还请少夫人恕罪!」 越是急着解释越是说明心虚。 苏九往旁边幽静处走去,低声问道,「范嬷嬷,自打我进府,你便在我身边侍奉,我对你可是一向信任的!」 范嬷嬷忙表忠心,「奴婢对少夫人也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苏九点了点头,一脸沉重,「实不相瞒,奶娘虽是我带进府的,但还不如范嬷嬷对我忠心,近几日,我总觉得奶娘有事瞒着我,嬷嬷还要帮我多留心才是,以后嬷嬷便是我亲信!」 范嬷嬷见苏九要将自己当做心腹,顶掉奶娘的位置,心里顿时一阵激动,目光微闪,看了看左右,凑近苏九, 「奴婢的确有事向少夫人禀告!」 「你说!」苏九挑眉看向她,一副郑重信任的模样。 「前几日夜里,奴婢看到奶娘偷偷的跟在送饭的下人身后进了景岚苑!」范嬷嬷神神秘秘的道。 苏九皱眉,不解的道,「奶娘去景岚苑做什么?」 范嬷嬷脱口道,「一准是揭发乔安是山匪的事!」 苏九眸子猛的冷了下来,精緻的面孔上染了杀气,眯眸道,「范嬷嬷如何知晓奶娘是去揭发乔安?」 范嬷嬷自知说漏了嘴,脸色一白,慌张道,「奴婢见奶娘鬼鬼祟祟,所以也偷偷跟了去,听她和二夫人说的、啊!」 她话没说完,猛然被苏九扼住了脖子,双眼睁大,惊恐的看着苏九,手里的竹篮掉在地上,黄花撒了一地。 「上次石花散的事你便挑拨我和奶娘,如今又想将自己做的事扣在奶娘身上,的确是看我太软弱好欺了吗?」 萧冽和她说的时候她就怀疑是自己的院子里出了内鬼,果然是这个刁奴偷听到了她和纪余弦的话,去二夫人那里报信,今日被她一试探便漏了陷。 苏九话音森寒,范嬷嬷脸色涨紫,呼吸渐渐困难,嘴里发出呜咽声,双目突瞪,不断的挣扎。 苏九渐渐用力,目光冷沉,扼着范嬷嬷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范嬷嬷两眼泛白,双脚踢打,用力的掰着苏九的手,一张惊恐的脸慢慢变成了青紫色,似马上就要窒息而亡。 就在她身体渐渐软下去的时候,苏九猛的撒了手,顺势在她脖颈上一按,范嬷嬷扑通落在地上,一声未出,顿时晕死过去。 「这般爱搬弄是非,下半辈子就不用说话了!」 苏九眸光冷澈的瞥了妇人一眼,大步往外走。 出了出云阁见到于老,苏九道,「范嬷嬷那人我不喜欢,打一顿板子扔出府去。」 「是!」于老虽然惊讶,却不多问,恭敬应声。 「还有、」苏九语气一顿,犹豫了一瞬才道,「此事不必和纪余弦说起,于老若一定要回禀,便照我说的话回他就是,我不喜欢这个奴才,所以不想留在身边了!」 于老忙低下头去,「老奴不敢,少夫人说不留便不留,只要长公子不问起,老奴定遵少夫人之言,对此事绝口不提!」 苏九知道于老忠心纪家,忠心纪余弦,能这般,已经很不错了。 过了中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起来,二夫人一直等着外面乔安被皇上查出山匪削职的消息,然而一日日下去,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鸢儿想办法见了纪泽,问起此事,纪泽不敢说没做,只支支吾吾道已经禀告给皇上了,大概皇上什么都没查到便不了了之了。 鸢儿将这话转告给二夫人,二夫人气的连摔几个茶盏。 除了二夫人,纪余弦也在等宫里的消息,本做好了应对准备,然而宫中却一日比一日安静。 只道纪泽并未按二夫人的嘱咐去做,心里不由的暗暗失望。 …… 玉壶山下的赵家,因为新添了婴孩,一家人着实忙碌起来,这忙碌中又带着欣喜,赵升连上山砍柴也越发的有干劲。 女人生了个男孩,取名赵实,结实平安的意思。 如今已经出了满月,母子健康,赵升身上多了担子,每日天不亮便去刘员外家做工,想趁着秋收多挣钱工钱,等到冬日的时候养一家老小的吃喝。 山中天寒,还没到九月,天便冷了下来。 这日早上,刚过了卯时,天还黑着,赵升从被窝里钻出来,轻轻的穿了衣服打算出门做工。 「你等一下!」床上的女人被惊醒,将怀里熟睡的孩子推了推,坐了起来。 赵升回头憨声一笑,「什么事?」 昏暗中,女人脸色冷淡,问道,「你去给我家送信了没有?」 赵升笑容一僵,却道,「俺最近忙,走不开,本想托人去送,又不放心,等俺忙完这一阵,亲自去阜阳!」 女人冷冷的瞧着他。 赵升心虚,怕女人再问什么,一撩帘子忙闪身出去。 女子坐在昏暗中,听到关门声,男人脚步踢踢踏踏的远去了,只觉一股子绝望涌上来,似乎此时终于明白,赵升不会帮她了。 难道她要一辈子呆在这里受穷受苦? 不! 决不! 以前是她懦弱,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已然明白,一切还是要靠自己才能走出这虎穴。 女人脸上目光透着狠决,手紧紧攥着身下被子。 又过了两日,刘员外家里的一片地收完了,等着另一块庄稼熟了再收,所以给赵升这些帮工放了一天的假。 赵升夜里和妇人说了,不愿闲着,打算明天上山去砍些柴去城里卖。 天要冷了,城里的大户人家已经开始烧炭了。 妇人在如豆的烛火下做针线活,道,「我看你还是歇一日吧,柴不着急砍,家里的米没有了,我看你媳妇这些日子脸色不好,奶水也不如之前充足,你明日进城买些肉来,给她补补!」 提到自己媳妇,赵升立刻应声,「是,好!那明日俺就进城!」 隔着一道帘子,女人在西屋里听着,黑暗中,目光轻闪。 夜里赵升在院子里沖了一下身子,又坐了一会,等着屋里的女人差不多睡着了,才起身回屋里去。 自从女人怀孕以后便不让他再碰,他每日干熬的难受,怕晚上忍不住碰了女人,又惹她喊叫,不仅吵醒孩子,更让他娘跟着忧心。 而且他也怕女人又问起去阜阳的事,所以干脆躲着她,等着女人睡着后再进屋。 夜色深了,山中一片黑寂,连绵的山峦似野兽一样横卧的大地上。 屋子里早已都熄了灯,赵升估摸都睡着了,起身往屋子里大步走去。 撩帘进了西屋,小心脱了衣服躺在床边上,借着月色看了看女人清秀熟睡的脸,一张憨厚黝黑的脸不由的柔和下来,所有的怨气都不翼而飞,满足的拉了被子盖在身上躺下去。 正要闭眼睡觉,突然被子一掀,女人钻了进来,柔软的身子靠在他身上,手探进他薄薄的汗衫内。 赵升一下子僵住,胸口砰砰的跳了起来,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僵直的身体一动不敢动,只听到黑暗中一阵阵喉咙滚动的声响。 ------题外话------ 明天就是除夕了,向过年还在码字的十二致敬,向过年还在看十二文的亲人们致敬,谢谢你们的陪伴!(〃▽〃)另外,亲爱的们,情人节快乐! 第138章 真假苏月玖 女人纤柔细滑的手将他胸前的扣子一颗颗解开,随即便不再动,只往他身边偎的更紧,穿着单衣的身子紧紧贴着男人,呼吸急促中带着暧昧和娇媚。 赵升愣怔着不敢动,唯恐是自己做了一场春梦,一动便醒。 将近一年的时间,女人从未像今日这般主动过,平日里都是冷言相对,晚上睡觉也是躲他远远的,连话都很少和他说。 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紧张的不做所措。 月色树遮挡,屋子里越发漆黑如墨,等了一会,女人见他不动,似是生了恼意,掀了被子要出去。 手臂突然被按住,赵升急喘了一声,用力的将女人扳回来,呼吸一沉,重重的对着女子欲惊呼出声的嘴压下去。 房内气温骤升,窗外似起了风,一阵急过一阵,吹的破旧的窗棂呼呼作响。 米黄色破旧的床帐挡了房内唯一的烛火,幽暗闪烁不明,男人想撩开帐子看的更清楚,被女子双手抱住肩膀,强壮的身体顿时倒下去。 大概是女人今日配合,男人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这一刻就算是死在女人身上也是心甘情愿的。 狂风中的女人怕吵醒了旁边的孩子,努力的压抑这破口的低吟,心中虽然仍旧厌恶,但身体却如旱了一个秋季的禾苗,渴望大雨磅礴。 良久,窗外风停雨收,男人抱着怀里的女子大口喘息。 隔着两道门帘,似听到东屋妇人翻动身子,床板吱吱作响,女人面上一窘,忙离男人稍稍远些。 赵升又把她揽在怀里,喘着粗气嘿嘿的笑,「你、你想通了?」 既然主动让他碰她身子,就说明愿意和他一起过日子了。 男人心里的高兴比身体更舒畅兴奋,也更踏实了一些。 黑暗中,女人面色看不清楚,似是点了点头,淡声道,「孩子都生了,我想不通又如何,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把孩子抚养长大!」 「那、你真的不走了?」赵升激动的握着她肩膀,本被过重的劳作折磨的浑浊麻木的双眼此时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孩子都生了,我能去哪里?你和孩子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女人低低的道。 赵升欣喜如狂,只觉是真的做了美梦,嘴角缓缓裂开,他不会说那些动情的话,只低头重重的吻着女人,再次覆身上去。 山中一夜云雨未休,到了天要亮时,才乌云散去,天边渐渐泛白。 赵升比平日起的晚了些,但整个人精神奕奕,似一夜之间年轻了好几岁,又有了壮年人的活力。 妇人起早做了饭,把搀了菜的 粥给女人端进去,自己和赵升只是干饼子泡粥。 赵升脸上带着藏不住的高兴,端起碗喝了大半碗,大口嚼着饼子,越嚼越觉得香甜。 妇人自然是知道他这样兴奋是为何,心里也由衷的替自己儿子高兴。知道他昨晚没怎么睡,又见夜里下了大雨,山路湿滑,遂道,「今日你在家歇一日吧,别进城了!」 赵升却以为妇人说的是昨晚上的事,不由的耳根一红,粗声道,「俺不累!今日有闲,下了雨也不上不了山砍柴,正好进城採买,要不米没了咱们吃啥?」 妇人笑道,「行,那你进城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她话音一落,西屋帘子一撩,女人穿戴整齐的走了出来,一身蓝色洗的微微发白的麻布衣裙,头发利落的挽在脑后,虽然生了孩子,却依旧身形纤细,面容白净,似是农户家长相美貌的小家碧玉。 赵升抬头看过来,面上有些羞赧的窘迫,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起来了?」 女人抿了一下头发,垂着头道,「听说你要进城,我想和你一起去,天要冷了,给孩子买点布料回来做些冬天的衣服。」 妇人眼睛一闪,起身笑道,「你刚生产,身子弱,还是别去了,孩子的衣服不着急,等哪日我去买就是。」 女人却只看向赵升,目光温柔,「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想亲自给咱们儿子挑选。」 赵升被她这样哀求的看着,只觉浑身骨头都酥了,忙应下来,「好、好,咱们一起去!」 妇人微微皱了皱眉,见自己儿子这样高兴,也没再说什么。 临走前,女人在屋里给孩子餵足了奶,见门帘放着没人进来,才控制不住低头在孩子脸上亲了亲,目中盈泪。 不管如何,这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 只是,她命里不该有他! 「孩子,你别怪娘狠心!娘也是迫不得已!」女人抱着儿子暗暗掉泪。 妇人在院子里对着赵升低声嘱咐道,「进了城,看好了她!我觉得有些不对!」 「娘!」赵升不愿听,皱着眉头道,「她说了从今和俺好好过日子,以后再也不提回阜阳,不走了!」 就是因为女人突然改了态度,妇人才觉得不对,见自己儿子不愿听她说,只嘆气道,「反正你听娘的就是,一定要看好了她!」 「知道了!」赵升不耐烦的敷衍了一句,抬头见女人走了出来,立刻换了笑脸道,「咱们走吧,天黑之前还要赶回来!」 「嗯!」女人点了点头,看向妇人,「实儿我已经餵了奶,能睡两个时辰,等他醒了,你餵他些米糊,别餵多了。」 妇人笑着点头道,「放心吧,有我看着呢!你们两个路上小心!」 说罢嘱咐自己的儿子道,「路上要是不好走就背着你媳妇,她身子弱,你多照顾些!」 赵升憨笑点头,「俺知道!」 开了院子的木栅栏门,赵升和女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妇人送出去,等两人的身影走的远了不见了 才返身回屋看孙子。 山路的确不好走,尤其是女人久未出门,身体虚弱,走不远便要停下歇歇。 赵升搀扶着,偶尔背着走一段,等了山了官道,路才好走,人也渐渐多起来。 进了盛京城,已经将近午时,赵升指着繁华的街道,憨声笑道,「你看这城里好不好?」 女人勉强的笑,「好!」 「走了一路,你饿了不?俺去给你买包子吃,包子里面都是肉,可香了!」赵升拉着女人的手闻着包子味过去。 女人不屑的看着没有见识的男人,心中厌恶更重。 到了包子摊前,赵升两眼盯着包子,咽了咽唾沫问道,「老闆,这包子多少钱一个?」 伙计过来笑道,「一文钱一个,大馅肉包子,您来几个?」 赵升掏出银子,将买米和买布的钱拿出来也还只剩两文钱,递给伙计,「来两个!」 「好咧!」 伙计接了银子,装了两个包子递给赵升,「您拿好!」 赵升接过包子,一股脑全塞在女人怀里,笑道,「你吃!」 女人的确饿了,拿了个包子一口咬了半个,抬头见赵升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问道,「你吃什么?为什么不多买几个?」 「不用,俺以前进城经常吃,都吃腻了,等会买几个馒头吃就好!」男人咧着嘴憨声道。 女人知道赵升说谎,见他看着自己笑的样子,觉得他可恨,又觉得他可怜,把另一个包子给他,「你吃吧,我吃一个就饱了!」 「你吃,俺不饿!」赵升又将包子推了回去,带着她去米店里秤米。 赵升身上的银子不多,只能要那种最便宜碎米,看着伙计鄙视冷漠的态度,女人只觉脸上一阵烧热,离赵升远远的站着,唯恐别人知道两人是一起的。 称了米出来,两人又去看给儿子做棉衣的布料。 一家绸缎布正在甩去年旧样子的绸缎,在店铺前摆了一片,引了许多人挑选。 赵升和女人也过去,想看看有没有便宜又好的。 「哎呦,别挤!」 「你踩我脚了,怎么看的路?」 「这块给我包起来,快,我就要这块,谁也别跟我抢!」 …… 铺子前围的都是妇人,像是不要银子似的在那哄抢。 赵升不敢上前,只在外围上往里面观瞧。 女人以前是大家小姐,何曾见和别人争抢过这种便宜布料,心中一阵阵发酸,脸上羞红,转身欲走。 赵升拉着她,笑道,「俺在前面挤,你跟着俺就行!」 女人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站在赵升身后。 「俺也是买料子的,让一让,让俺给儿子挑一块吧!」赵升涨红了脸,嚷嚷了一声让人群里挤。 女人跟在他背后,半低着头眸光一闪,伸手在赵升前面那妇人腰上拧了一把! 「哎呦,谁掐的我?」那妇人细眼大嘴,水桶腰,蹭的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嚷了一声,回头目光落在赵升身上,手里还拿着布料,噼头盖脸的对着赵升打过去,「你这色鬼,家里没老婆,出来讨老娘的便宜!」 「老娘长的好,也不是给你摸的,我早就看你不对劲了,一直挤,一直挤,原来是沖老娘来的!」 「你个杀千刀的色鬼,打老娘的主意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 女人骂骂咧咧,本是丢脸的事,她却把声音嚎的要撑破天似的,好让别人知道,她也是有男人惦记的。 赵升哪里被妇人这般骂过,一张脸通红,慌张的摆手道,「不是俺、不是俺!」 「不是你是谁,就你在我身后!你早就看上老娘了还不承认!」妇人揪着赵升的衣服扯着嗓子的大喊,「大伙快来看看,这混帐揩老娘的油,被老娘抓个正着!」 周围本来就有很多人,此时呼啦全围了过来,对着赵升指指点点,有气愤填膺的妇人更是拽着赵升撕扯打骂。 「真的不是俺!俺没碰你!」 「俺有老婆!」 赵升吓傻了眼,只知道重复这两句话。 本跟在赵升身后的女人一点点退出去,看着中间被围攻窘迫的不知所措的赵升,嘴角勾了抹冷笑,左右看了看方向,快步往左面走。 赵升被众人推搡辱骂,一张脸由青到红,由红到紫,急的寻死的心都有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憋的一张黑脸更加铁青如墨。 店铺的伙计出来,见出了事,忙帮着分解,赵升又道了歉,才让那妇人息了火气。 妇人傲娇的瞥了瞥赵升,挺着胸脯走了。 赵升从人群中挤出来,再抬头,便发现自己女人不见了! 男人比方才被人冤枉围攻更急,脑门一下子出了一层汗,米也不顾不得要了,抓着路人问道,「看见俺媳妇没有?」 「你媳妇是谁?没看见!」路人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一把将他拂开。 赵升越发的着急,脑袋都紧张的开始僵硬,一边找一边询问, 「大爷,您看到俺媳妇了吗?长的这么高,特别好看!」 「你看到俺媳妇了吗,穿着蓝布的衣服。」 …… 他一路问过去,慌的六神无主,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此时女人并没有走多远,一开始躲在一个铺子后面看赵升的反应,见他真的往这边追了过来,才急急又开始躲避。 她心里明白,赵升不可能帮她去阜阳送信了,所以她要自谋出路。 第一件事就要先离开赵家,只有离开赵家的控制,她才能想办法回阜阳去。 然而她毕竟又是个没出过门的女子,心中惊慌,逃命似的往前闯,唯恐再被赵升抓回去,那以后就再没有像今日这般能逃走的机会了。 她这样慌乱,反而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赵升眼睛穿过人群,见前面的女人似是自己的媳妇,顿时追上去, 「媳妇,你要去哪儿?」 「俺在这里,你跑什么?」 「媳妇,你站住!」 …… 女人听到了赵升的声音,越发的惊恐慌乱,一边回头看着,一边往前慌不择路的跑,一头撞在一女子身上。 就听旁边丫头喝道,「急着去投胎是不是?瞎了眼睛往我们小姐身上撞!」 「沁香!」被撞的女子低喝了一声,转身欲上停在路边的马车上去。 女子正是兰知绘,受城中王掌柜夫人邀请去参见生辰宴,马车停在此处,去旁边的古董店里买了一副贺寿图,如今正准备去王掌柜府上。 撞上来的女人却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死死的抓着,惊恐道,「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放手!哪来的疯子!」沁香过来打女人的手。 女人却仅仅抓着不放,看了看将要追过来的赵升,「扑通」一声给兰知绘跪下,「有坏人抓我,那人是坏人,抓我去做他的老婆,求小姐救救我,求您了!」 兰知绘眉头一皱,仰头看前面果然有一黑面粗壮的男子急匆匆跑过来,神态焦急,脸色不善。 「他果真是来抓你的?你又是何人?」兰知绘问道。 「小女子是好人家的女儿,落难再此,被坏人抓到,求小姐发发慈悲!」女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见那男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兰知绘道,「起来,跟我上马车上去吧!」 「是、是!」女人得了应许,如溺水之人得了浮木一般,连滚带爬的上了马车。 「小姐、你知道她是什么人?怎么就让她上车了?」沁香急声道。 「不过是个女子,能怎么样?若真是歹人,再把她赶下去就是了!」兰知绘不以为意。 「小姐,你就是太心善了!」沁香嘆了一声。 「别啰嗦了,快上马车吧!」兰知绘让沁香抱好了新买的贺寿图,腰肢款款的上了马车。 沁香也吩咐车夫快走。 马车自人群里穿过,男人已经追上来,发现女人又失去了踪影,急的团团转,见人便问。 马车里女人紧紧的贴着车厢坐着,双目睁大,大气不敢出,仿佛喘气也能被赵升听到似的。 直到马车拐了弯进了另一条街,听不到男人呼喊的声音了,女人才放松下来,瘫软的倒在马车上。 兰知绘优雅端坐,倒了一杯茶给女人,淡笑道,「他找不到你,不用害怕了!」 女人接了茶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跪在地上,磕头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小女子永生难忘,将来必报答小姐!」 兰知绘不在意的浅笑,「举手之劳而已!你是哪里人,出了什么事?」 女人如实道,「小女子本是阜阳人,家中自小为小女子和盛京纪家结了亲,一年前我进京成亲,不想在玉壶山下遭山匪抢劫,下人皆被杀死,嫁妆也被一抢而空。小女子、小女子身受重伤,后来被一山夫救回家中,身上的伤数月才好,我本对救我的人感激不尽,不曾想那山夫的一家人却要小女子嫁个那山夫。小女子家中还有父母,已经定了婚约,怎么可能再嫁他人,所以今日趁进城便逃了出来。」 女人将被山匪强了身子和赵升成亲生子之事全然不提,只道一年都在那山夫家里养伤,如今方愈。 兰知绘却听的渐渐变了脸色,急忙问道,「你是阜阳人?你姓什么,叫什么,和哪个纪府有婚约?」 女人道,「小女子是阜阳苏家人,姓苏名月玖,是同盛京纪府长公子有婚约,我娘亲和纪夫人定的娃娃亲。」 兰知绘猛然愣在那,直直的看着女子。 女人见兰知绘面色有异,小心问道,「小姐难道认识小女子的家人?可否请小姐送封信去阜阳,让小女子的家人来盛京接我?小姐若能帮我,等小女子父母来了,定重金相谢!」 兰知绘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惊声问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女人吓了一跳,脸色微白,以为她问的是自己同赵升成亲生子的事,心中一慌,忙解释道,「自然是真的!当时小女子被山匪砍了几刀,一个月才醒,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好,断断续续到现在、」 兰知绘只震惊的看着她,已不见方才的端庄淡定,不可置信的摇头道,「你是苏月玖?你怎么可能是苏月玖?」 女人一怔,惶惶点头,「小女子的确是!」 话音却有些发虚。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苏月玖?」兰知绘急声问道。 女人越发惊讶,讷讷道,「我父亲是苏文谦,我母亲是白靖柔,小姐若不信,写信给我父母,他们来了一认便知!我没有必要撒谎骗恩人!」 见兰知绘这般惊愕,女人越发的相信她是认识他们苏家的,心中不由的窃喜。 兰知绘跌坐在马车上,惊的说不出话来,胸口砰砰直跳,如果眼前的女子说的是真的,她是苏月玖,那纪府中的少夫人又是谁? 这世上总不可能有两个苏月玖!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女人惶恐的看着兰知绘,不明白自己是苏月玖她为何这般失态? 兰知绘直直的看着女人,上下打量她,半晌,才低声道,「你说你一年前是进京来成亲的?」 「是!」女人老实点头。 「那你可知,一年前也有一个叫苏月玖的女子进了盛京,一个月后,嫁进了纪府,如今正是纪府的少夫人!」 女人一下子呆在那。 「不、不可能,我才是苏月玖,我是真正的苏月玖,怎么会、」 女人慌张摇头。 「你说你是苏月玖,你们两人必有一人是假的!」兰知绘看着她道。 「我是真的,我真的是苏月玖!」女人抓住兰知绘的手臂,急切的道,「她一定是假扮的!」 「可是,她身边带了一个你们苏家的奶娘,成亲时,苏家人也都来了,她若是假的,你家人怎么会认不出?」兰知绘疑问道。 这一问,女人也懵了,怎么可能,她父母怎么会认不出她? 而且,奶娘不是和那些下人一起都死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在山中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兰知绘审视着女人的表情,直觉她没有撒谎,她若没撒谎,那纪府里的少夫人就撒谎了! 她突然想起,苏家小姐和纪余弦成亲时,似是病了,据说整日躺在床上,自己娘亲都不见。 兰知绘倒吸了口气,当时不觉得如何,现在想来的确蹊跷。 还有,纪府少夫人会武功,言行奇怪,根本不像个大家小姐,难道真的是假扮的? 相比起来,眼前的女人更像苏小姐! 兰知绘心中狂跳,忍不住有些莫名的兴奋,突然想知道,如果纪余弦当宝贝似宠爱的夫人是假的,会怎么样? 那女人骗了纪府的人,骗了天下人,让纪府成了一下笑话,纪余弦会如何处置她? 此时兰知绘已经确定眼前的女人就是苏月玖,或者下意识里,她也更愿意相信她是苏月玖! 「小姐,你带我去纪府,我要见见那个假的苏月玖,当面对质,自然就清楚了!」女人迫不及待的请求。 她被山匪抢劫,落在山中一年,和一个山夫成亲生子本就已经让她抑郁难忍,如今被告知有人假扮她嫁入了纪府,做了一年的纪少夫人,这让女人心中愤恨不已,恨不得现在便去纪府拆穿了那个骗子,甚至杀了她! 怨恨的同时,心里隐隐又升起了希望,如果她才是真正的苏月玖,那现在的纪府少妇人应该是她,那个假的被赶出去,是不是她还可以继续做少夫人? 经历了这一年的事,她本以为自己不能嫁入纪府了,如今不禁雀跃激动起来。 「你先别急!你只身一人去纪府对峙,万一她不承认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写信给家里,让你的父母来盛京城,到时候谁真谁假,你父母见过之后,自然分晓!」兰知绘已经镇定下来,淡声笑道。 「好,我现在就写信!」女人急忙点头。 兰知绘也没了去拜寿的心思,让下人将贺寿送去,吩咐沁香赶快回坊里。 回了羽衣坊,兰知绘带着苏小姐进了后阁,沁香不知发生了何事,心里怨自己小姐怎么随便把人带回来了。 待回到后阁,兰知绘将苏小姐的事说了一遍,沁香震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事事关重大,苏家父母进京之前,万万不可走漏一丝风声,明白吗?」兰知绘郑重交代道。 沁香忙点头,「是,奴婢省的!」 说完又愤愤道,「奴婢早就看那个纪府少夫人有问题,原来是假的!假扮少夫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兰知绘交代苏小姐道,「你信中先不要提山匪抢劫之事,只说有急事,要你父母尽快来盛京城,来了之后,我会派人将他们接到羽衣坊,这段时间,你也先住在这里!」 「是,我马上就写信。小姐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苏小姐感激的要跪下去。 兰知绘忙将她搀扶住,笑道,「你若真是苏月玖,可是纪府的少夫人,我怎么受得起你如此大礼?你安心住着就是,其他一切自有我来为你安排!」 「是!」 沁香已经准备好了笔墨,按兰知绘说的写完,交给她。 兰知绘又看了一遍,才将信封仔细封好,找了人花了双倍的银子,尽快送往阜阳。 知道了这件事后,兰知绘坐立不安,恨不得明日苏家父母便能到盛京城中。 突然想起一人,兰知绘立刻带着沁香去纪府。 只有苏家父母还不稳妥,她还要一个人到时候将苏月玖、不,假的苏月玖赶出纪家! 纪府中纪余弦和苏九都不在,于老跟着纪余弦出了门,府中别的管事将兰知绘迎进去,带着往后院走。 兰知绘端庄笑道,「不必麻烦了,我听说二夫人病了,所以特来看望一下二夫人。」 管事微一犹豫,为难道,「长公子交代,没有他的吩咐旁人是不许进景岚苑的!」 「之前二夫人对我百般照顾,如今二夫人病了,我若不去探望,实在是失礼,劳烦通融一下,我进去看一眼便出来,拜託您了!」兰知绘柔声的笑。 那管事被说动,点头道,「好,那姑娘快去快回!」 吩咐下人将景岚苑的门打开,兰知绘带着沁香进了院子。 鸢儿见到兰知绘突然来访,心中有些惊讶,笑着迎上去,「奴婢见过兰姑娘!」 「鸢儿不必多礼,二夫人可好些了吗?」兰知绘关切的问道。 「劳姑娘惦记,已经好多了!」 鸢儿带着兰知绘进了暖阁,二夫人正躺在美人靠上休息,面容大不如从前滋润,眼底隐隐带着青黑之色,精神也不见了之前的淡定雍容。 「二夫人,知绘姑娘来看您了!」鸢儿低声道。 二夫人猛然睁眼,意外的看着兰知绘,笑道,「知绘姑娘!」 兰知绘盈盈福身,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让沁香将带来的人参等补品交给鸢儿, 「听说二夫人染了病痛,知绘心中焦急,特来看望!」 二夫人着实有些感动,自己如今在纪府失势,连纪府的下人对自己都开始慢待,兰知绘竟然还惦记她,言语一如从前恭敬,实在让她意外。 况且,之前她们也算不上什么深厚的交情。 二夫人心思一转,又觉得兰知绘来看自己,大概也是有些同病相怜之意,毕竟在纪家,兰知绘的地位也已经大大不如从前。 「劳知绘姑娘百忙之中还惦记着,雪中送炭,让我真是感动!」二夫人靠在软枕上,身上盖着一个薄毯 ,勉强笑道。 兰知绘看着二夫人的神色,垂眸嘆道,「知绘多日不曾来府中,不知发生了何事,余弦他要这般对待二夫人。但毕竟二夫人是长辈,这样实在是过分了些,待我见到余弦,定会劝解一番的!」 此时鸢儿奉了茶上来,二夫人端着茶冷笑,「如今余弦被美色所惑,哪里还听得进去别人的劝解,连姑娘不是也受了排挤!」 兰知绘脸色一暗,问道,「二夫人说的可是少夫人?」 二夫人冷哼一声,默不作声。 兰知绘在椅子上坐的端正,抬袖抿了一口茶,淡声道,「这少夫人实在是厉害,不仅会武功,还会驭人之术,余弦对她言听计从,恐怕以后整个纪府都要少夫人做主了!」 「武功?」二夫人冷笑一声,忍不住脱口道,「做山匪的,当然会武功!」 兰知绘一惊,眉目转动,问道,「山匪?二夫人什么意思?」 二夫人自知说错了话,忙讪讪笑道,「没什么!」 兰知绘靠近二夫人一些,低声问道,「二夫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二夫人见兰知绘话中有话,疑惑的看着她,「知绘姑娘又知道了什么?」 兰知绘想了想,正色道,「知绘今日来,的确有事想和二夫人商量!」 「你说!」二夫人见兰知绘说的郑重,微微坐直了身子。 「不瞒二夫人,知绘今日在街上救了一人,你猜是谁?」兰知绘故作神秘的问道。 「是谁?」二夫人迫不及待的追问。 「苏月玖!」兰知绘一字一顿的说出这个名字,随即道,「却不是咱们纪府中的少夫人!」 二夫人一怔,「你这是何意?」 兰知绘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见鸢儿去门口守着,才继续低声道,「她说她一年前带着嫁妆从阜阳来盛京和纪府成亲,在玉壶山下遇到了山匪,被洗劫一空,下人全部被杀死,她也受了重伤,被山中农夫所救,如今伤口方愈。因那农夫想要她报恩嫁给他,女子才逃了出来,恰好被我遇到!」 二夫人震惊的瞪大了眼,面上却渐渐露出恍然之色,缓缓点头道,「这就对了!」 「难道二夫人之前就已经知晓?」兰知绘挑眉问道。 二夫人摇了摇头,沉色道,「我之前只知道少夫人身边的人是山匪,却有疑惑她如何从苏家小姐入了土匪帮,如今方知,她原来就是山匪,定是她带着人杀了苏家人,然后假扮成苏家人进京成亲,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骗到纪府来了!」 兰知绘故做惊讶道,「那我救的那女子说的话定然是真的了?我本以为她胡说八道,但又不能假装不知道,才来同二夫人商量,果真!」 二夫人连连点头,神色有些激动,「那个苏月玖呢?」 「二夫人别急,我将她安置在羽衣坊中,没有人知道。」 「你马上带她来见我,我要拆穿府里那个假冒的!」二夫人急忙道。 「二夫人稍安勿躁,如今假的苏月玖甚得公子宠爱,就算我们将真的苏月玖带出来,长公子想必也不会相信,反而会疑心你我串通陷害少夫人。我已经让苏月玖写了信给阜阳,让苏家人马上来盛京城,到时候有苏家人作证,长公子还如何不信?」兰知绘轻声道。 二夫人沉思点头,「是、是我一时惊讶糊涂了!你做的对,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苏家人来盛京认自己的女儿!」 二夫人猛然想起苏九刚到盛京时,装病蒙着面纱不见人,甚至连三日的回门都没回去,如今终于恍然明白了! 假的! 原来是假的! 等她将她拆穿把她赶出去,看她还如何在纪府中作威作福! 到时不仅要将她赶出去,她还要报官告她杀人之罪! 兰知绘道,「等苏家人来了对峙时,若长公子维护少夫人,还请二夫人以长辈的名义做主!」 「放心,我一定会的!」二夫人阴冷一笑。 纪余弦带着于老自外面回来,管事想起什么,上前禀道,「公子,午后兰姑娘来看二夫人,此时正在景岚苑中!」 纪余弦脚步猛然停下,兰知绘来看二夫人? 他怎么不知两人之前还有这样深的交情! 没有微微一蹙,纪余弦快步往景岚苑走。 ------题外话------ 今日除夕,祝大家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这两日还在看文的小伙伴请留言哈,这个文十二没建群,不能给大家发新年红包,所以在留言中奖励,算是十二的一点心意,谢谢大家一路陪伴! 第139章 一起歇着吧 到了景岚苑,兰知绘刚刚走出来,见了他福身请安,「知绘见过公子!」 女子眉目温婉柔和,一如从前,仿似这段时间的隔阂都已经不存在。 「你找二夫人有事?」纪余弦淡声问道。 兰知绘淡淡摇头,「知绘和二夫人虽然交情并不深厚,但以前我派人来府中量身做衣,挑选布料,二夫人从来没有为难过,每次都温厚相待。知绘来府中,夫人对我也一向照顾周到,如今听闻二夫人病了,知绘按礼应当来看望!」 纪余弦点了点头,俊颜微缓,淡声道,「看过便是了!」 「是!」 两人并肩往外走,兰知绘不经意的问道,「少夫人一向可好?」 「嗯!」纪余弦点头。 「之前和少夫人之间有些误会,知绘本应该亲自登门解释的,只怪自己心傲不喜辩解,才让误会越来越深,望长公子让少夫人不要再生知绘的气!」兰知绘带着歉意的道。 纪余弦斜眸看着她,「夫人她从不将无谓的琐事放在心上!」 兰知绘脸色微微一白,却弯唇笑道,「那便好!听说少夫人不在府中,知绘便不去请安了,先行告退!」 「嗯!」 兰知绘福了福身,转身而去。 纪余弦站在那,心里突然有些不安,不待细想,下人来报,「公子,上官管事来了!」 「让他去书房等我!」纪余弦吩咐道。 「是!」 不再多想,纪余弦转身往书房走去。 这边赵升在街上找了一日,终于渐渐绝望,米和布都不要了,失魂落魄的往家里走。 一路心神恍惚,跌倒了几次,摔的满身是泥。 等到了家里,天已经黑透了,妇人担心,正焦急的在门口张望,影影绰绰见有人影走过去,忙跑过去,「升儿,你怎么才回来,吓死娘了!」 赵升看着妇人,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似一日的绝望和焦慌此时终于全部发泄了出来。 妇人大惊,急忙去搀扶他,「升儿、你怎么了?出了啥事?」 此时才发现只有赵升一人回来,忙问道,「你媳妇呢?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赵升捂着脸哭的哀痛,「她丢了,俺把她弄丢了!」 「啊?」妇人吃了一惊,半晌才回过神来,扶着赵升起身,「走,回屋里说!」 两人蹒跚的进了家,屋子里点着油灯,灯火昏黄,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旁边屋子里的孩子似醒了,正咿咿呀呀的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妇人给赵升倒了一杯热水。 赵升黝黑沧桑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一脸颓唐,呆坐在椅子上,慢慢将今日进城的事讲了。 妇人呆滞的坐在对面,屋子里半晌无言,寂静的可怕。 「升儿,你媳妇是预谋好的逃走了!」妇人突然道。 赵升猛然抬头,「娘你说啥?」 妇人看着赵升,「昨晚她是不是跟你主动示好?」 赵升本悲戚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愣愣点头。 「这就是了!我今日早上便觉得不对,她主动示好,今日又要跟着去城里,分明是想好了要逃走,她真好狠的心,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赵升一脸惊愕,两眼发红,茫然失措,一下子呆住了,干裂的嘴唇张了张,似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声音都没发出来。 妇人看着赵升的样子忍不住心疼,抹泪道,「走就走了吧,她不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强留也留不住!咱们家穷,养不起一个大小姐。」 赵升两手抱着脑袋,腰深深的弯下去,似整个人都要蜷缩在一起。 「升儿你别这样,好歹她还给咱们家留了后,我们娘俩把孩子养大,将来若是有机会,再给你找个山里的媳妇,能生能干,比她不强!」 赵升只低着头不说话。 似在认真想妇人的话,又似后悔没听女人的话去阜阳送信,如果他去送信了,女人也许就不会跑。 屋子里的孩子似是知道他娘亲不要他了,哇哇大哭起来。 妇人擦了一把泪,忙去哄孩子。 赵升两眼浑浊,却渐渐透出一股执拗的坚定来,低低的道, 「俺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 夜里天气不好,到了半夜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苏小姐躺在羽衣坊的阁楼里,身上锦被缎绸,可是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着外面的雨声,更是烦躁。 平常这个时候,她要起来给孩子餵奶了。 她不在,那孩子定然不知道会怎样的大哭不止。 赵升和妇人也一定在唾骂她绝情。 她嘴角渗出一抹凄凉的冷笑,骂她又如何,当初成亲本就是他们逼她的,孩子也不是她想生的。 母子一两人一次次骗她,落得如此也是活该! 那孩子本就不该出生,若是怪,也只能怪他命不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怪那个假的苏月玖,杀了苏家人,冒充她进了纪府,否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女人眼中藏着怨毒,狠狠的抓着身下锦被,等待自己父母来京的心情越发的急迫。 很快她就要熬出来,等她的父母一来,真相大白,纪府就会把假的苏月玖赶出去,把她迎进门。 从此她就是纪府少夫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在没有什么孩子,没有赵升母子。 这一年她经历的种种都会成为过去,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跟她提起! 对,就是这样! 女人脸上漏出一抹笑容,心里有了期盼,对孩子的愧疚渐渐淡漠,像窗外的雨声一般,模糊远去。 次日一早天气便放晴,秋风多了一抹清寒,扫着落叶进入深秋。 清龙镖局中,赵家瓷器铺的管事来结帐,相熟的镖师看到了,开玩笑道,「听说你们掌柜家要办喜事了,到时候别忘了请咱们喝喜酒啊!」 「是,一准儿忘不了您!」管事笑道。 「你们表兄长的到是一表人才,你们掌柜的有福气,一冲喜说不定这病也痊癒了!」 管事脸上闪过一抹异样,却只顺着道,「借您吉言!」 阿树从大堂里出来,听到两人的对话,眉头一皱,沉着脸过去了。 午后苏九来镖局,在大堂里,听到后院阿树连接训斥了几个镖师。 眉梢一挑,苏九看着帐本,只觉不对。 阿树进来喝茶,喊了一声大当家,拿起杯盏,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凉茶。 苏九瞥眼看着他,「怎么了,这么大肝火?」 阿树一怔,结巴道,「没、没有啊!」 「看你这脸色,像别人欠了你银子似的!」苏九将帐本扔在桌子上,道,「怎么了,跟小爷说说!」 阿树胸口莫名的烦躁,「最近天气干燥,火气旺,大当家,你陪着我泻火去!」 「去哪泻火?」苏九问道, 「醉欢阁!」 苏九,「……」 说去便去,阿树将镖局里的事交代给胡疤子,亲自赶着车带着苏九去醉欢阁。 「老是去醉欢阁有什么意思?不如去春花楼吧!」苏九突然道。 「春花楼就春花楼!」阿树道了一声,用力抽着马尾,「驾!」 刚刚申时,春花楼里还安静的很,寥寥几个客人,其他姑娘正三五成群的聊天嗑瓜子。 阿树和苏九一进去,老鸨迎出来,夸张的笑道,「我说怎么一大早喜鹊就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贵客迎门!两位爷快请进,可有相熟的姑娘?」 阿树道,「没有,随便来个,要温柔好看的!」 「您放心,咱楼里的姑娘个个温柔漂亮,最丑的也赛过醉欢阁的头牌!」老鸨一边笑,一边领着两人往楼上走,大声招呼道,「胭脂,霜云,出来见客了!」 苏九眸子一转,笑道,「我要见金铭姑娘!」 老鸨猛然一怔,上下打量苏九,笑道,「这位爷新来咱们春花楼有所不知,金铭姑娘是不见客的,除非,她自己想见!」 苏九道,「你就说是上官公子的朋友,特来一见!」 她一直对拒绝上官云坤的这位金铭姑娘很好奇,今日来春花楼,正好见见。 听苏九提到上官,老鸨立刻道,「那行,公子稍等,我去去就来!」 苏九两人在雅房坐了,很快叫胭脂和霜云的姑娘进来,娇声笑道,「公子!」 苏九挥了挥手,指着阿树那边,「都去陪他!」 两个婀娜貌美的姑娘顿时都围在阿树身边,一左一右,一个倒酒,一个揉肩,服侍的好不体贴。 阿树却全然没有之前轻浮的样子,甚至对着两女子有些稍稍的躲避,只勉强控制着,伸过去嘴去衔住餵过来的酒盏。 他喜欢的就应该是这种体贴温柔的女子,像赵珊那种野蛮泼辣的,他怎么会喜欢? 「对了,那位赵小姐怎么样了?」苏九突然道。 「咳!」阿树猛然一口咳了出来,咳的脸色发青,恨声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苏九眼睛里藏着狡黠的笑,「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你!」阿树瞪着苏九,仰头将酒盏一饮而尽,闷声道,「她要嫁人了!」 「哦!所以你来这借酒浇愁!」苏九目光清亮,似一下子能看穿人心似的。 阿树脸色通红,「别逗了,我浇什么愁,我要是看上她,早就把她娶过门了!」 「嗯!」苏九点了点头,「镖局旁边就有处宅子,我看着挺好,三进的院子,宽敞,你和赵小姐住绰绰有余。」 「大当家!」阿树喝了一声。 苏九磕着瓜子,嗤笑不语。 心中却纳闷,赵珊要成亲了? 和谁? 两人正斗嘴,老鸨开门进来,笑道,「恭喜公子,咱们金铭姑娘有请!」 「嗯!」苏九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快出门时,回头道,「悠着点,别过了火啊,洞房花烛夜你还得留着和赵小姐一起过呢!」 「噗!」阿树一口酒喷了出来! 苏九跟在老鸨身后,左拐右拐,一直进了春花楼深处,才在一红木雕花木门外停下, 「姑娘,苏公子来了!」 老鸨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有的恭敬,苏九微微挑了挑眉。 「让苏公子进来!」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清甜,像是十四五岁少女的那般干净,苏九一怔。 「是!」老鸨应了一声,将房门微微推开一条缝,笑道,「苏公子进去吧!」 苏九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房间和其他雅房全然不同。 这房间更大,有小厅,有卧房,旁边还有书房和琴房。 红绡珠帘,织锦屏风,香炉小几,将几个房间错落有致的隔开,地铺红毯,窗飘轻纱,淡淡暖香扑鼻,熏的人骨头都开始酥软。 然而这香又不媚俗,妖娆中透着高贵,苏九直觉住在这里的女子是个极会享受的人。 隔着一道珠帘,寝房里坐了一红衣女子,瑧首垂眸,正在调琴,一个个单调的音符跳出来,并不杂乱,反而如珠玉一般,一颗颗落在青石盘上。 苏九也不进去,只站在那里看着她,带着微微的好奇。 这便是让上官云坤喜欢又无可奈何的女子? 女子久不见苏九说话,抬头看过来,勾唇缓缓一笑。 女子生了一双极媚的桃花眼,她五官本都生的很好,偏偏在这一双眼睛下都失去颜色,让人看着,眼中只剩这一双含笑的眼睛,风情万种,万物失色。 苏九是女子,也被她撩的心动,明白了上官云坤为何一次次的偷偷回盛京里来。 「苏公子是云坤的朋友?」女子在苏九身上打量,扭着腰肢走过来,皓腕一拨珠帘,美人如玉。 然而苏九却注意到女子眼中似闪过一抹黯然,随即唇角笑意更盛,引苏九去旁边小厅入座。 苏九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 「公子来此何意?」女子慵懒的靠在矮榻上,墨发如瀑散下,半遮她胸前雪肌,妩媚天成。 苏九轻笑,「无他,就是想来看看你!」 金铭噗嗤一笑,似漫不经心的道,「他回京了?」 苏九昨日在纪余弦书房里见过上官,所以点头道,「是!」 金铭垂下眸子去,勾了勾唇,「是他和你提前我的吗?」 「算是吧!」苏九总不能说是她和纪余弦说起过两人,随意的应了一声。 金铭脸色却有些冷淡下来,声音依旧温柔,「姑娘来了看的可还满意,我和他虽有肌肤之亲,却不过是妓女和嫖客之间的关系,姑娘看我没用,还是要看好自己的男人才是正经!」 苏九一怔,没注意她后面话的意思,只好笑道,「你怎么看出我是女子?」 她和南宫碧都那么熟了,那丫头至今以为她是男子。 金铭桃花眼瞟了她一眼,笑道,「我在这风花雪月之地呆了十年,若连男女都不能分辨,那实在不用再做春花楼的头牌了!」 说罢,起身倒了一盏茶给苏九,「姑娘和上官云坤是如何认识的?可否说来听听?」 苏九抿了一口茶,想了想道,「在纪府,他以为我是进府偷窃的贼,我们打了一架!」 「原来是不打不相识,果然你们都是江湖儿女!」女子道。 苏九莫名的觉得女子话中有些特别的意味,问道,「你和,和上官如何认识的?」 「我啊?」女子恍惚一笑,「我们是自幼相识,算的上青梅竹马,只是后来我家中遭变,我被卖入这烟花之地,他却依旧是风流贵公子,我们就从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变成了嫖客和妓女。」 「那你为何不让他帮你赎身?」苏九端着茶盏,不解的问道。 「赎身有什么好?嫁给了他,变成他的妻妾,他想上我的床我都拒绝不了,在这里,我让不让他上我的床、怎么上,都由我说的算!」女子娇媚道。 苏九听的目瞪口呆,她第一次见说话如此坦率的女子,却觉得比那些娇羞端庄的大家闺女更有趣,眼睛发亮,笑道,「说的好,实在是长女子的志气!」 这次变成金铭一怔,不解的看着苏九。 换做旁的女子,听了她这番话定会羞臊的骂她不知廉耻,然后捂着脸跑出去,眼前的女子不是来示威的吗?怎么她感觉不到她的敌意? …… 此时春花楼外,纪府的马车停下,两个身姿欣长风流清贵的人走下来。 纪余弦一身紫色长袍,气质慵懒矜贵,看着春花楼,微微蹙额,「你自己来就好了,我还有事,先回了!」 「嗳!」上官云坤一把将纪余弦拉住,勾唇笑道,「你不会是怕你那夫人知道,所以不敢进去吧!」 纪余弦懒洋洋的斜他一眼,转身便走。 「别!我说真的,你陪我进去,等见了铭儿你就走,我怕我自己进去她不见我!」上官云坤温润尔雅的面孔上带着祈求。 上次离京的前一晚,两人因一件小事争论起来,她不让自己碰,他便用腰带将她的手捆在床上强要了她。 他知道自己肯定惹恼了她,所以这次一回盛京没像之前一样先来这里,心虚又实在想念,才带着纪余弦来壮胆。 有纪余弦在,她总要给自己留几分薄面,不至于将他赶出去。 「看在我中秋都忙生意给你们纪府卖命的份上,就帮我一次行不行?」上官云坤继续哀求。 纪余弦鄙视的扫了他一眼,转了脚步往春花楼里走。 上官云坤在他身后冷哼,看不起他?也不知道谁现在成了自己夫人的跟屁虫,一时看不见,也要问个三四遍! 两人进了春花楼,老鸨微微一惊,忙过来请安,「长公子,上官公子!」 连平时脸上虚假的笑都变成了恭敬。 两人直接往楼上走,上官问道,「铭儿她好不好?」 老鸨面带踌躇,小心道,「回公子,现在金铭姑娘、房中有客!」 上官云坤脚步猛然一顿,脸色微变,浑身的气质也在剎那间变的冷沉,「什么客人?」 老鸨忙道,「是个陌生的公子!」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长得很英俊!」 上官云坤脸色一下子变的不能再难看,难道因为上次金铭生了自己的气,所以和他赌气竟有了别的相好? 那女人不是干不出这样的事! 心底隐隐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纪余弦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一双凤眸漫不经心,到有几分看热闹的闲情逸緻。 让他总是和自己炫耀床上如何「勇猛」,害的他这个本挨饿的人羡慕嫉妒恨! 简直是报应! 上官云坤脸色阴沉,大步往金铭的房间走,不知为何,脚步竟有些虚扶和惶恐,唯恐看到让他崩溃的场面! 「公子,您别生气,奴婢去给您禀告,那小公子似乎是认识您的。」老鸨追上来。 只是上官云坤脚步越走越快,脑子里有些发慌,根本未听到老鸨的最后一句话。 手放在门上,竟微微有些颤抖,上官咬了咬牙,猛的将门一推,大步走进去,身后纪余弦跟过来,懒懒的靠在门上,打算看热闹。 然而两人看到小厅里坐的那位「小公子」都是一怔。 纪余弦站直了身体,狭长的双眸轻眯,目光复杂看着自己的夫人。 见上官云坤突然闯进来,金铭猛的起身,以为上官云坤这般紧张是来寻苏九的,噙笑的唇角透着冷淡,「这般急匆匆的来,上官公子是怕什么吗?」 上官云坤目光落在苏九身上,然后回眸瞟了一眼身后的男人,看向金铭,目光顿时温柔下来,突的一笑,「方才的确是怕的,现在、已经不怕了!」 苏九亦是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问道,「你怎么来了?」 纪余弦无奈的笑,一身紫袍,满室绝艷,直直将金铭的妩媚都比了下去,缓步走过来,人行发丝动,若天上神仙,地上妖魅,带着无法让人忽视的绝世 风华。 「我还没问你,夫人怎么会在这儿?」纪余弦走近苏九,唇角勾了抹宠溺的笑。 金铭吃了一惊,猛然看向苏九,夫人? 纪府少夫人? 「我来看金铭姑娘!」苏九说着,扭头对着金铭勾唇一笑。 金铭目中再不见方才的敌视和冷淡,垂下头去,「不知是纪府少夫人,实在是失敬!」 「无妨,以后我再来找你玩儿!」苏九耸肩一笑,英气中带着纯净,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金铭风情万种的一笑,「好,随时欢迎!」 纪余弦却听的脸色微青,唯恐金铭将自己的女人带坏了,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将苏九抱起来,抗在肩上,大步往外走。 顺脚将门帮屋里的两人踢上。 「纪余弦,放我下来!我还要去找阿树!」苏九被他抗在肩膀上,出声抗议。 「是阿树带你来的?」男人声音淡漠冷峭。 苏九大头朝下,渐渐有些难忍,挣扎着要下去,紧紧钳制住她的男人突然双手一松,少女的身体猛然向下滑去,不待落地又被男人抱住,托着腰身,邪笑问道,「喜欢青楼?」 苏九脸色微红,大眼睛瞪着他,无辜中带着恼意。 纪余弦胸口一下子软下来,吻了一下她的唇,呼吸微急,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转身叫住楼里的一个小厮,「找间干净的房间,马上!」 小厮一怔,见是纪余弦,忙恭敬道,「是,公子随小人来!」 纪余弦和上官云坤来过楼里几次,对于这种人物,小厮自然都是见过一面就要牢牢记住。 金铭房间里,待纪余弦和苏九两人一走,上官云坤倚着桌案,看着女子柔柔的笑。 金铭媚眼扫他一眼,然而方才烦郁的胸口此时却轻松下来,斜斜倚在榻上,对男人讨好的笑视而不见。 上官走过去,坐在矮榻边上,俯身半压在女子玲珑有致的身体上,双眼含笑,「上次是我不好,色慾薰心,做了蠢事,手还疼不疼?」 说着拿起女子的手腕反覆查看。 触手的肌肤盈润柔滑,男人目中柔和的光芒渐渐变成了情动的欲望,低头吻上去。 金铭却猛的抽手,勾着唇妩媚笑道,「上官公子是客人,自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小女子收了银子,哪敢说半个不字?别说你将我捆起来,就算把我脱光了绑在外面让人瞧,我也不能怎样!」 上官云坤面色沉郁,知道女人还在恼他,伏在她身上嘆气,「别说这样赌气伤我的话,你明知道我、」 金铭柔媚的脸上带着冷意,扭头不语。 上官云坤顺着她脖颈吻上去,在她柔软丰满的唇瓣上辗转,舌尖抵开女子紧闭的牙关,猛然闯进去,肆虐妄为,急促的喘息道,「铭儿,我想你了!」 男人目光温柔,语气深情低沉。 金铭喘了一下,方才的气闷顿时再绷不住,向后仰在榻上。 男人有些迫不及待的将她身上的裙衫脱下,随手扔在榻下,炽热的吻一路向下,极力讨好取悦身下的女子。 金铭娇喘出声,紧紧抱着男人的脖子,身子渐渐软成了一团水,多日的空虚渴望男人的深情。 咬着唇,媚声道,「抱我到床上去!」 上官打横将女子抱起,脚步急切的往内室走,珠帘哗啦一声,声音都带着急迫。 将女人放在床上,粉色的床帐将外面透过来的光都映成了粉色,深紫色的锦被上,女子墨发散下,雪肤半遮,凹凸有致,迷离的媚眼瞟着男人,天生尤物。 上官似是黄毛小子第一次看到女人一般,慌乱的除掉身上的衣物,欺身上去, 女人却翻身躲开,半支着身体,俯身凑近男人,一下下吻着男人的下巴,哑声道,「上次客官表现不好,这次想好了怎么弥补吗?」 她声音微微上挑,勾的人每一根神经都绷了起来。 上官双眼发红,揽着她的腰身紧紧贴在身上,声音紧绷,「随你高兴,怎么都行!」 杀了他都行! 女人细细的吻着他的喉结,嗤笑道,「这么猴急,在江南那没有女人吗?」 「我只要你!」男人急促的喘着,胡乱的在女人身上亲吻。 金铭似乎高兴了,双臂揽上男人的肩膀,翻身将男人压在身下,抿了一下红唇,深深吻下去。 …… 小厮领路,将纪余弦带到一房门外,道,「这房间锦被床褥都是新的,公子请进!」 纪余弦推门而入,身后小厮立即将房门关上。 男人抱着怀里少女疾步走到床上,将她放在锦被中间,随即覆身上去,重重的吻在苏九唇上。 苏九启唇回应,和他的舌尖纠缠,嬉戏、分离,又迫不及待的缠在一起。 房间里燃着暖香,香味暧昧轻浮,似将人熏化在这纸醉金迷之中。 前院里有悦耳霏迷的琴声,和着女子同男人调情的声音,成了最有效的催情香,将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燃烧起来。 纪余弦拂落了床帐,一手撑在苏九头侧,一手去解她身上的衣衫,依旧深深的吻着她,捨不得退出来。 浅色的男子衣袍顺着床帐滑落下去,暗光下,少女身骨玲珑,肌肤吹弹可破,因为动情,泛着诱人的浅粉色。 男人乌黑如墨的长眸中染了火光,将她紧紧揽在怀中,炽热的吻落在她下巴,锁骨、肩膀、 苏九微微扬起身,有些渴望的想靠近男人结实健美的身体,咬着下唇,目中盈盈似有泉水流动,低低的喊他的名字, 「纪余弦」 「纪余弦、」 好似喊一声,身体里莫名的燥热便能消退一分。 「我在,宝贝,夫君在这里!」男人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抬手将少女束发的紫色绸带扯下,如瀑的墨发顿时散下来,少女脸蛋泛红,双眸含水,粉腮樱唇,纯净中带着娇媚,惹人发疯。 男人唇红似血,长眸墨黑妖娆,身上的水莲香越发的浓郁,似大片墨莲绽放,烈如醇酒,浓香醉人。 他双手托着少女柔软的腰身,相似珍宝一般吻着她,引她情动,好让她第一次不至于受苦。 帐内气温一升再升,热到无法再忍耐,纪余弦精壮的身体覆在少女身上,喘息道,「苏九,就是现在,可以吗?」 苏九放在男人胸前的指尖微微颤抖,双目盈盈,微微点头。 男人似得了大赦,急切的俯身下去。 蓄势待发时,男人突然猛的一顿,发现身下少女似有些不对。 她浑身颤的厉害,布满了吻痕的身体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双目紧闭,下唇被咬出了一道血线,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纪余弦满身的热血褪下去,将苏九抱在怀里,柔声问道,「苏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九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在怀里颤抖、磨蹭,哽声道,「纪余弦、我难受,你帮帮我,我好疼!」 又疼又痒,似无数虫子在身体里怕,带着令人战慄的痒麻还有空虚,却又疼的浑身忍不住抽搐。 疼? 纪余弦本染了欲望的眸子一点点沉下去,反覆的查看苏九的身体,并不见任何伤口,可是看她有实在难受的厉害。 「纪余弦,抱着我!」苏九伏在他肩膀上,饶是她有超人的耐力,此刻也皱紧了眉头,不断的哽咽出声。 纪余弦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整个胸口几乎都紧缩在一起,用力的抱紧了她,一下下安抚的吻她,只觉她浑身滚烫,将他也要一起燃烧了一样。 突然想到什么,男人长眸狠狠一眯,急声问道,「方才在金铭房里,有没有碰她的东西?」 苏九迷濛的双眼无措的看着他,微微点头,声音嘶哑,「有,喝了她倒的茶!」 「他妈的!」纪余弦狠狠的爆了一句粗口,又心疼又气恼,瞬间有要杀人的冲动。 苏九中了那女人下的药,这种药有媚药的功效,却不能和男人交合,是青楼中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女子。 让那些女子难忍疼痛,迫不及待的想要男人,但只要和男人同房,两人必粘连在一起,非撕破了皮不能分离。 一种极阴毒的迷药。 金铭定是以为苏九是上官的情人,才如此狠辣,报复上官。 纪余弦胸口涌动着杀气,心疼的抱着苏九,低声抚慰,「乖,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找解药!」 「我中了毒?」苏九仰头看着男人。 纪余弦吻着她,「是,没关系,等下便好!」 极为不舍的将少女从怀里放下来,将锦被给她紧紧盖好,自己穿了衣服,俯身又亲了亲少女的眉眼,「夫君很快回来!」 苏九咬着下唇,瑟瑟点头。 纪余弦深吸了口气,大步往外走。 这房间和金铭的房间离的并不远,走过去便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叫声和男人畅快的粗喘,纪余弦脸色铁青可怕,「咣」的一脚将门踹开。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纪余弦抬步进去,站在外室,满身煞气,冷声问道,「解药呢?」 里面似传来女子一声倒吸气声,随即懊恼道,「抱歉,我把这件事给忘了!」 「什么事?」床帐里男人好奇的问了一声。 女人不理他,回纪余弦道,「在我书架上有个红色的瓷瓶,里面是解药,赶紧给少夫人拿去吧,真是不好意思!」 噗嗤一声,床帐里上官低低的笑,「你给少夫人下了什么毒?」 「还说,都怪你!」 「关我什么事!」 床重重的一晃,女人脱口尖叫。 纪余弦听着两人调情,胸口的火气越烧越旺,大步进了书房找到那瓷瓶握在手里。 「对了,这药会有余效,长公子这几日最好都不要和少夫人同房!」女人心虚的道。 纪余弦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猛然抬袖一挥,桌案上的茶盏呼啸向着床帐而去,只听里面男人一声惨叫, 「操!」 纪余弦冷笑往外走,他不能同房,他们也歇几日吧! ------题外话------ 新年快乐! 第140章 他手里的刀 回到房里,苏九整个人都已经缩到被子里,战战发抖。 纪余弦快步过去,连人带被将苏九抱起来,捏着她下巴轻吻,不让她咬破了唇。 自红色的瓶子里倒出一粒丸药,小心餵给他。 苏九伏在他怀里,一双手伸进他衣襟内,似乎忘了自己中毒的事,只觉浑身燥热,委屈道,「纪余弦,我难受,你不要走!」 少女发丝散乱,模样柔媚,尤其低低哀求的样子,几乎让他发疯。 纪余弦忙按住她四处撩拨的手,用力的抱着她,哄慰道,「乖,今日不行,等下便好了,再忍耐一下!」 「那你亲亲我!」苏九低声道。 纪余弦撩开锦被,炽热的吻一路吻下去,将女子修长的腿抬起来,用唇舌为她纾解。 苏九似痛苦似欢愉的抓着他肩膀仰头低吟,墨发在紫色的锦被上铺散,开出一朵朵艷丽的墨莲。 良久,苏九已经安静下来,沉沉睡过去,男人身体上、唇舌间却都是她的味道和香甜,如今却是换他疼痛难忍。 将苏九放在床上,起身去屏风后淋凉水澡。 片刻后,男人散发披着外袍出来,撩开床帐,见苏九面上的潮红已经褪下去,睡的很安稳。 男人长长吁了口气,陪着她躺下,紧紧抱在怀里。 天已经快黑了,阿树等了半晌不见苏九回来,将身边的两个女人推开,起身去找苏九。 叫胭脂的姑娘一把拉住阿树,半醉的眼睛含着柔情蜜意,温柔道,「大爷要去哪里,胭脂醉了,不如大爷陪胭脂去楼上歇息,让胭脂伺候您!」 阿树看着女子柔媚的脸,莫名的想起赵珊那女人,脸色顿时沉下来,一甩手臂,快步往外走。 出了雅房,老鸨正好过来,嬉笑道,「这位爷有什么吩咐?」 「和我一起来的少年呢?」阿树问道。 老鸨眸子一转,笑道,「那小公子啊?她遇到了熟人,不回来了,大爷一人玩儿吧!」 阿树不放心,冷声道,「她在哪儿,我要去见她!」 老鸨暧昧笑了一声,「大爷担心什么,实话告诉您,方才纪长公子来了,抱着那小公子进房了,您说您能去看吗?」 阿树蹙眉,「纪余弦?」 「对,纪长公子!」 纪余弦怎么会来这?难道是跟着他们来的? 不过既然纪余弦来了,阿树也不再担心苏九,打算一个人先回镖局。 出了春花楼,被傍晚的清风一吹,阿树脑子里顿时清明起来,上了马车,刚要走,就见对面赵珊直直的看着他。 两人已经多日不见,突然在热闹的街上相遇,阿树顿时愣住,直直的看着女子。 赵珊一步步穿过人群走过来,抬头看了看他身后春花楼,眼中有怒和怨,冷笑道,「你说青楼的女子比我好,果然是这样!」 阿树眉头一皱,低下头去。 赵珊咬唇看着他,夕阳在她脸上落下一层金光,使她本普通的五官明媚起来,「你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阿树脸色紧绷着,半晌,挤出一句,「祝你和你表兄百年好合!」 赵珊一怔,「你说什么?」 「你不是要成亲了吗?」阿树讷讷道。 「谁告诉你的?」赵珊问道。 「是你们家的管事!」 「那、那你仍然没有话问我吗?」赵珊声音发冷,和秋风一样萧瑟单薄。 阿树手里紧紧攥着马绳,淡声道,「刚才已经说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你、」赵珊眼中一下子蓄满了泪水,有不甘,有哀伤,还有一丝绝望。 人群熙攘,热闹喧譁,两人之间却静的似立了一座墙,谁也无法跨越到对方那边去。 「好!」赵珊仰头一笑,「我成亲时,定会邀请你喝喜酒的!」 阿树猛然抬头,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表情复杂。 赵珊却已经转身而去,一步步没入人群中,渐渐远去,最后连身影都看不到了。 阿树只觉胸口空荡荡的难受,之前满心的烦郁并没有因春花楼姑娘的温柔有半分缓解,此时反而越发沉闷的厉害,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烦躁的大喊大叫,恨不得有人过来,和他打一架,打到头破血流,打到昏迷不醒,才觉得好受些。 呆立了许久,直到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阿树才赶着马车离开。 天已经黑透了,春花楼里又热闹起来,灯火闪烁下,女子娇笑妩媚,男人多情迷醉,空气中瀰漫着胭脂气和酒香,将情和欲混在一起,早已分不清明。 不管盛世还是乱世,青楼是永兴不衰的地方,因为男人和女人之间最原始的冲动永远都存在,即便生活已经窘迫,即便明日便要赴死,这种冲动也会带着即将死亡的疯狂。 何况,如今正是盛世,百姓生活富足,饱暖思淫慾,青楼便也越发的兴盛。 苏九还未醒,大有一觉要睡到天明的架势,纪余弦只得将她的衣服一件件帮她穿上,然后用披风裹了,抱着往外走。 一出门,正碰到也要出去的上官云坤。 上官脸色不太好,带着隐隐不可言喻的痛苦和欲求不满。 纪余弦冷冷瞥他一眼,大步往外走。 上官云坤追上去,虽然恨纪余弦下手太狠,却不得不解释道,「纪长公子能不能讲道理,又不是我下的药,你这样也太狠了吧!」 男人稳稳的抱着怀中少女, 让她虽然离开了床依旧在他怀里睡的舒服。 闻言,他面色不变,气质依旧慵懒高贵,长眸中闪着不悦的冷光,淡声道,「她是不是你的女人?」 上官云坤被噎了一下,点头,「自然是的!」 「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男人声音淡漠,在欢闹的青楼中格外的突兀。 上官云坤知道这次真把纪余弦惹恼了,也知道中了那迷药实非常人难忍,委屈了纪少夫人。此事是金铭不对,他咽下满腹怨气,道,「让少夫人受委屈了,改日,我定带铭儿亲自去府上道歉。」 「不必了!」纪余弦淡淡撂下一句,大步出了春花楼。 那女人还是少让苏九接触为好! 上官云坤嘆了口气,在后面跟上去。 苏九果真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见天亮着,一时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奶娘进来告诉她昨日纪余弦抱着她回来,苏九才恍然,自己竟睡了这么久! 有些不真实的片段在脑子里闪过,苏九隐约知道自己是被金铭那姑娘害了! 虽然如此,苏九却对金铭恨不起来,反而越发的想和她亲近,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果真如此奇妙。 有的人相处几十年,仍旧勾心斗角不能互相信任,有的只见一面,便似认识了十年一般亲厚。 「纪余弦呢?」苏九喝着粥道。 奶娘站在身后给她编发,「上官公子来了,公子应该在书房里!」 上官云坤又来了? 苏九眸子一转,她不能找金铭报仇,但在上官身上报复一下还是可以的。 喝了皱,苏九穿戴好衣服,抬步往书房走。 此时上官云坤的确在纪余弦书房里,因为某个部位不适,一脸的怨气,斜斜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纪余弦, 「让顾老头帮我看看,过两日我就要走了,一走又是一两个月,我怎么熬?」 纪余弦坐在宽大的桌案后,长眸扫了他一眼,怒气未消的道, 「熬不住你可以在江南找女人!」 「我是怕我女人熬不住,万一找了旁的小白脸,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随便!」男人回答的漫不经心。 上官云坤气的脸色发白,丝毫不见平时优雅的风轻云淡,低声笑道,「我等下亲自向少夫人请罪,行了吧!」 纪余弦垂眸不语,脸色不虞。 上官云坤笑了一声,从没见男人这般脸色难看过,定是昨日到嘴的肉没吃到,如今火气还没消下去。 当下也不敢再提此事,转移了话题道, 「计划已经开始了,多年筹谋不过为了有个结束,你也总算能松口气了!」 纪余弦翻看帐本的手微微一顿,薄唇紧抿。 「这一切还要感激你的夫人,有了她,朱和城才能那么快丢了皇商的资格,加上朱质一死,朱家简直是被砍了四脚的猛虎,只能乖乖伏着了!」 上官云坤眸色冷淡,仍旧是方才的坐姿,整个人的气质却已经全然不同,透着漫不经心的狠厉。 纪余弦向后靠在椅背上,墨眸幽深,清俊的长指一下下敲着桌案,淡声道, 「野兽等死之前,必然还有一次垂死挣扎。」 「是!朱和城就算是死,也会死死的咬着那人,我听闻少夫人和睿王殿下还是熟识,也许对我们的计划会有更多的助益!」上官云坤淡声道。 他知道,纪余弦的仇已经等了十年,他也陪着他等了十年,终于要到了落刀的快意时刻了! 苏九此时正走到窗外,听到书房里上官云坤说到「少夫人」脚步微微一缓,便又听到睿王,顿时停在那。 书房里纪余弦听上官提到睿王,眉心微微一皱,低声道,「不必牵扯到睿王,我要的是那人死,却并不想纪府卷到党争中去!」 「只要我们做的隐秘,不会将纪府牵扯进去,你当初知道少夫人和睿王认识,不是也这般想过。」上官云坤嗤笑一声,「少夫人的确是一把利剑,如今已经重伤了朱家,二夫人,终有一日,还能帮你杀了那人。」 纪余弦眸子浅眯,冷冷的看着他,似是想说什么,终又沉默下来。 苏九站在窗外,如画的眉眼中闪过惊愕,双手一点点收紧。 她身份暴露之时,纪余弦将她留在府中,说是要同她合作,可是后来,他一直在帮她,却从未要求自己做过什么。 原来他要对付的是朱家,朱家背后还有一人,定然权势滔天,比朱和城更难对付。 纪余弦不想让纪家参与到朝政中去,所以,他利用她来对付那人。 是的,他最长用的谋略,便是借刀杀人! 她就是他手里的那把刀! 他要将这刀磨的够快,够利,才能杀人不见血! 才能不牵扯到纪府! 苏九有些发愣,站的有些久了,浑身渐渐麻木。 他为何不告诉她,她答应过帮他,定然不会食言,他为何要瞒着她? 「什么人?」突然书房里传来一声低喝,随即一道白光呼啸而出,直直激射出来。 苏九一怔,旋身躲过,闪身藏在书房后的角落中。 那白光似惊电般掠过,只听廊下一女子惊叫,扑通倒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书房的门打开,纪余弦走出来,看着廊下摔倒的女人,目光清冷。 陈玉婵跪在地上,惶恐道,「臣妾是来寻少夫人的,扰了长公子,请公子恕罪!」 上官云坤在纪余弦身后走出来,温润笑道,「你看,出手那么快做什么,都吓到美人了!」 苏九紧紧贴着墙面,脸色发白,一双清眸幽深微寒。 纪余弦会武功! 方才那飞出来的杯盏,携风掠电,功力深厚,远在她之上! 他一直在骗她! 去靖州的路上,他们几次遭难,她拼死相护,以为他手无缚鸡之力,如今想来,实在可笑! 他为什么样这样做? 在试探自己,试探她够不够忠心?够不够资格成为他手中的刀? 苏九微微仰头,胸口一片冰凉。 那边纪余弦看到是陈玉婵,脸色微微缓下来,淡声道,「你何时来的,可还看到旁人?」 陈玉婵半垂着头,眼尾掠过墙角后的那一抹淡绿色,眸子一闪,立刻道,「妾身刚刚过来,没看到旁人!」 纪余弦淡淡点头,「夫人今天身体不适,你改日再来吧!」 「是!」 陈玉婵颤颤起身,将滚落在地的食盒捡起来,提着裙摆,快步往外走。 纪余弦返身回书房,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侧廊,只看到风扫落叶,清寂无人,然而他心头却萦绕着一抹不安。 「看什么?」上官云坤跟着望过来! 「没事!」纪余弦抬步进了书房。 苏九在墙角又站了一会,直到双腿麻痹,被深秋的风吹的身上有了冷意,才起身往回走。 沿着长廊,苏九走的很慢,脑子里有些混沌,似想了很多事,又似什么都没想。 停下来时,抬眼望去,廊外是一片荷花湖,已经到了秋末,荷花早已不如盛夏那般娇艷,一片残叶凋零,莫名便添了几分萧索的秋意。 她进纪府已经快一年了吧。 时间这样快,四季轮回,春去秋来,大概在纪府的日子太过惬意了,所以不如在玉壶山时那样四季分明,似时此时才知,冬天要来了。 以前她最怕的就是冬天,因为一到冬天,地里没了庄稼,大雪封山,野兽全部冬眠,他们总是要挨饿。 如今,终于不用怕了! 苏九坐在廊下,廊外的海棠树上结了海棠果,黄黄绿绿的,霎时惹人喜爱。 苏九探手摘了一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满口的酸涩。 忍不住眉头皱起,苏九却一口一口将那颗海棠全部吃了下去。 于是,从嘴里到胸口,全部都是胀满的苦涩。 她双腿曲起,头枕在双膝上,摘了海棠,扔进水里,水花溅起,很快又恢复平静。 她心里有些难过。 可是她觉得自己不该难过,她本就是在和纪余弦合作,他帮了她那么多,就算纪余弦利用她,也是之前说说好的。 她为什么难过? 何况,朱家也是她的对头。 苏九嗤笑了一声,将手里的海棠远远的抛出去,起身沿着长廊大步往外走。 换了衣服出门,几乎就在她走出纪府的同时,两道圣旨在宫里发出来,一道传往南宫府,一道传往城外军营。 传旨的公公进了南宫府,南宫老将军和南宫恕同时出来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宫府幼女,南宫碧,品貌出众,少而婉顺,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封为和玉郡主。今有护军将军胡大炮,英勇俊伟,赤胆忠心,器宇轩昂,于郡主乃天造地设之璧人,特赐两人婚配,一切礼仪皆按照郡主只尊有礼部承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南宫大将军,接旨吧!」 南宫老将军和南宫恕都是一怔,却知此时不是犹疑之时,忙跪地谢恩。 待宫里的人离开,南宫老将军眉头顿时皱起,皇上给南宫碧赐婚,为何他提前竟然一点都不知晓? 「父亲,皇上是忌惮我们南宫家了!」南宫恕沉声道。 前段时间,昭王向皇上求娶南宫碧,皇上一直未应,如今突然将南宫碧赐婚给胡大炮,一是想断了昭王的念想,二来替朝廷笼络将才。 然而,虽然将南宫碧封为郡主,却将她嫁给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由平民升上来的四品将军,分明更是怕南宫府和几个皇子之间有牵扯,威胁到如今朝中的平衡。 从皇上破格将胡大炮升为四品护军将军,就应该有了这个念头。 胡大炮升的再高,在朝中也没有任何势力,也是他们南宫家的将军。 而且还是一个平民百姓! 凭他们南宫家在大梁的地位,南宫碧又是嫡小姐,怎么也应该许配给一个公卿世家子弟。 南宫老将军和南宫恕对胡大炮没有什么不满,只是觉得委屈了南宫碧。 两人回到书房,商议了一下此事,突然书房门被推开,南宫碧急匆匆跑进来,惊慌的道, 「父亲,哥哥,下人方才告诉我,皇上将我许配给了胡大炮,不是真的是不是?」 「碧儿!」南宫老将军心疼的看着自己女儿,一下子不知如何开口。 南宫碧眼泪倏然流下来,摇头道,「不、这不是真的!我不嫁,我不要嫁!我要进宫,我要去见皇上,告诉他我不愿意!」 说着南宫碧转身往外跑。 南宫恕一下子将她揽住,抱在怀里,安抚道,「碧儿,没用的!圣旨已经下来了,君无戏言,怎么可能再收回去?」 「哥哥,我不要嫁,不要!」南宫碧紧紧的抓着南宫恕的手臂,痛哭出声。 她还没找到她的良人,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她不要! 宁死也不要! 「大炮也没什么不好,为人忠厚,骁勇善战,跟咱们又是熟识,至少成亲以后不会欺负你!」南宫恕劝道。 「不,我不喜欢他,我就是不喜欢!」南宫碧大哭大喊。 「我不要嫁!除非要我死,否则我一定不嫁!」 南宫老将军眉头紧皱,重重一嘆,看着自己的女儿,胸口似压了块大石般难受。 是他们南宫家连累了碧儿,她本无辜,却成为了权利争斗之间的牺牲者。 「父亲,你去求求皇上好不好,女儿求您了!」南宫碧对着南宫老将军跪下去。 南宫将军忙过来搀扶自己的女儿,「碧儿,爹知道委屈你了!」 南宫碧跪着不肯起身,哭道,「父亲,皇上一向敬重您,一定会听您的,您帮帮女儿,以后女儿一定听您的话,再也不胡闹了!求您了!」 南宫将军心中大恸,转过身去,深深吸气。 南宫恕将南宫碧扶起来,「碧儿,不要这样,不要为难父亲了!」 「哥哥!」 南宫碧扑在他怀里大哭。 南宫夫人闻声赶来,知道赐婚的消息是真的,和南宫碧抱在一起又哭成一团。 南宫老将军沉声喝道,「哭什么!胡大炮哪里不好,我看比那个昭王强百倍,碧儿不懂事,你一个妇人不劝劝,跟着胡闹什么?」 南宫夫人拭泪道,「我的女儿至少也要嫁给一个二品以上的王公大臣公子,这胡大炮寒门出身,如今看上去似是忠厚,但以后若是攀上咱们南宫府,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品行?那些寒门子弟得势以后,嚣张作怪,丧尽良心的例子还少吗?」 南宫夫人也是名门氏族家的大小姐,更看重一个人的出身,那些王公贵族的弟子虽然看上去纨绔风流,但是所有的品行也全部都能看到了,寒门子弟却不一样,日后如果飞黄腾达,只会比那些纨绔子弟更放浪形骸。 何况寒门子弟的学问,见识,都不能和氏族子弟相提并论,以后如何相处? 所谓门当户对,并不是看不起人的偏见,而是亘古以来,万千例子下磨鍊出来的真理。 「我看大炮那孩子不会,你别在这危言耸听了!」南宫将军冷脸说了一句。 南宫碧见父亲训斥母亲,更觉委屈,大哭一声跑了出去。 「碧儿!」 南宫夫人忙追出去。 南宫碧跑到院子里,看到树桩上不知道拴着父亲的马,停在那,脸上的泪滚落下来,被洗的清明的双目一片决绝。 她要去找胡大炮! 对,她要亲口告诉他,她一定不会嫁给他! 让他死了这条心! 南宫碧将马绳解开,翻身上马,一抽马鞭,极快的奔出去。 南宫夫人追出来只看到南宫碧骑马而去的背影,差点跌坐在地上,怕南宫碧出事,忙去寻南宫恕。 听到南宫碧一人骑马出了府,南宫恕让父母等着,一人追了出去。 苏九出门时,天还是好的,等上了街,一阵风颳过来,乌云压顶,不过片刻,竟下起雨来。 她本想去镖局看阿树,此时见雨越下越大,旁边正好是自己的酒楼,便让二毛把马车停过去,撑伞进了酒楼。 还未到晌午,又下起了雨,酒楼里并没有客人,小伙计们正收拾大堂,见她进来,忙过来请安。 门外雨已经连成一片,苏九站在窗子那看着,突然一阵马蹄声极快的奔过来,转瞬到了跟前,马被勒住,南宫恕翻身下马,大步进了酒楼。 苏九一惊,猜到出了事,忙迎过去,「南宫将军!」 南宫恕浑身已经被淋透了,冷峻的脸上,一双眸子炯黑,喘气问道,「看到碧儿了吗?」 苏九拿了毛巾给他,摇头,「没有,出了什么事?」 南宫恕发上滴下水来,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他接了毛巾擦了一把脸,将皇上把南宫碧和胡大炮赐婚的事说了。 苏九顿时呆了呆! 她如何也没想到把南宫碧和胡大炮两人牵扯到一起去。 「你知道碧儿的脾气,她若不愿意,皇上的话也敢不听,她骑马出来,我以为她进宫向皇上抗议去了。我到了宫门那问了问,守卫却不曾见她进去,我只好来找你,以为她会来找你诉苦!」南宫恕道,一向沉静的脸上也禁不住有些焦色。 「别急,南宫小姐不会出事的,她一般会去商行里找我,也许现在在那里,我们走!」苏九说着往外走。 南宫恕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外面正下雨,我赶马车,你坐在车里。」 「不用,骑马更快!」苏九回头道。 掌柜的见两人要出门,忙拿了两个蓑衣给二人。 苏九和南宫恕穿上,出了门,上门向着商行急奔。 因为下雨,街上空无一人,正适合马奔跑。 雨水对着两人浇下来,眼前一片白雾,南宫恕一手环绕着苏九腰身,怕她淋雨,往前倾着身子,将自己的蓑衣为少年遮挡。 怀中少年身形纤细,身体柔软,似不像是男子的骨骼。 南宫恕微微一怔,忙收敛了心神,如今碧儿还不知道在哪,他怎么还有心思想其他。 然而目光不由的垂下,看到雨水顺着少年白皙的耳垂滚落下来,一滴一滴,渗进 脖颈中,隐约可见精緻的锁骨。 他呼吸不由的缓下来,微微侧头看少年的脖颈。 平常少年经常穿高领的长袍,将脖子挡住,今日她衣服被雨水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脖颈分明是平的。 男人顿时愣了一下。 马背颠簸,苏九拂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似是察觉身后的人在看着自己,转头道,「怎么了?」 少女刻意涂黑画长的眉毛早已被雨水沖刷干净,白净的脸上,一双清眸秋水潋滟,挺巧的鼻樑上挂着挂着水珠,缓缓滑落在粉嫩的唇角,被她抿掉, 目光不解的看着他。 南宫恕身体突然绷直,不由的往后靠了靠,胸口却砰砰胡乱的跳起来,天地间一片雨幕模糊,唯有那一双清眸透亮炯澈。 「没事!」南宫恕猛然转开目光,耳根下一片烧热,环绕这少女的手臂也开始僵硬无措,似乎那种柔软的感觉越发的清晰起来。 他真是蠢,怎么会没看出她是女子? 明明这样、明显! 马蹄如雷,穿过雨幕,很快在商行门前停下,两人下马快步往商行里走去。 蓑衣没有用,两人早已被从上到下淋透。 直接上了三楼,苏九快步进去,见到长欢,急声问道,「南宫小姐在不在这儿?」 长欢看着苏九的样子却是一惊,慌张跑过来,「老大,你怎么淋雨了?」 「先别管,我问你南宫小姐在不在?」苏九一脸焦急。 长欢抬头看向她身后同样湿透的南宫恕,摇头,「不在!」 南宫恕顿时皱眉。 碧儿她没来找苏九,会去了哪儿? 苏九转身看向南宫恕,沉声道,「南宫小姐还会去哪儿?我们再去找!」 「南宫小姐不见了?」长欢疑问了一句,却更关心苏九,「老大,你衣服都湿透了,等下会着凉的,先换了衣服吧!」 南宫恕也道,「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来,我们商量一下再说!」 苏九点了点头,道,「长欢,也给南宫将军找衣服换下来!」 「是!」 片刻后,两人都将湿衣服换了,苏九穿了长欢的衣服,略显宽大,袖子挽了一截,裙摆直接拎起来系在了腰上,不见拖沓,反而多了几分随意洒脱。 南宫恕也穿着长欢的衣服,两人身高差不多,穿着到是比苏九合适的多。 窗外的雨却是越下越大,南宫恕忍不住焦急,猜测南宫碧会去何处? 「雨这样大,南宫小姐说不定也在哪里躲雨,不然等雨小了,我多派下人和南宫将军一起去找。」长欢道了一声,殷切的看着南宫恕。 南宫恕看出长欢是心疼苏九,不愿让她再冒雨出去,偏头看了看发尾还滴着水的苏九,淡淡点头,「也好!」 苏九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磅礴大雨,目中忧色更重,她不只担心南宫碧,还担心胡大炮。 胡大炮必然也已经接到赐婚的圣旨了,若是知道南宫碧这般急着退婚,他会如何想? 然而,胡大炮现在根本还不知道皇上赐婚的事。 今日一早,胡大炮受到军中副将的吩咐,回城中向南宫恕回禀四大营的巡防情况,所以一早便带着两个亲兵出发了。 走到半路听到盛京城外的葛家镇上有闹山匪的情况,于是带着兵绕路去了葛家镇,正好和传旨的公公错开。 将近晌午时,传旨的白公公到了军营,说有圣旨给胡大炮。 镇营的副将出来迎接,道胡大炮回城了,要下午才能回来。 白公公疑惑,怎么路上没见到? 当然,他不认识胡大炮,见了可能也注意。 外面又下起了雨,白公公只好捧着圣旨在军营里等着胡大炮回去。 胡大炮带人进了葛家镇,那山匪竟然还在镇子上,霸占了一员外的宅子,正在里面作威作福。 待见了胡大炮,吓的扑通跪在地上,直磕头求饶。 胡大炮咧嘴一笑,当是谁,原来是玉壶山中的两个山匪,上次萧冽和苏九剿匪时,这两人侥幸逃脱,这半年来四处流窜,为非作歹,如今看到胡大炮其实并未认出来,只当是官兵来抓他们了,顿时吓破了胆。 胡大炮和之前在山里完全变了样子,脸上的鬍子剃了,人也瘦了不少,完全是个冷冽英俊的将军模样。 他也不点破,只让手下两个亲兵捆了两个山匪带会军营里处置。 自葛家镇出来,胡大炮一人独自骑马进城,刚到了官道上,就下起了大雨,只好找了个背雨的山坡等着雨小了之后再进城。 那山坡对着官道,此时下着大雨,官道上一人也无,眼前只一片雨幕哗哗落下来,似要将天下漏了似的。 已经是深秋,竟然还下这么大的雨,实在是罕见。 胡大炮双手抱胸,倚在山石上,正百无聊赖的闭着眼等待,突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赶路。 虽是正午,天气阴沉,加上下着雨,只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从盛京城的方向奔来。 离的近了,才看清似是个女子,穿着桃粉色的裙衫,连蓑衣都没穿,只一路狂奔而来。 胡大炮叼了根草在嘴里嗤笑,这女子疯了不成? 冒这么大雨赶路。 马上的人正是南宫碧。 她从南宫府出来,骑了马直奔城外军营寻胡大炮。 出了城不远就开始下雨,可南宫碧根本顾不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胡大炮退婚,她要告诉他,她不会嫁给他,死也不会! 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到了此时,南宫碧浑身湿透,被雨打的神智模糊,攥着缰绳的手都已经无力,只勉强保持着坐姿在马上。 突然马腿被路石一绊,剧烈的颠了一下,南宫碧两眼一黑,猛的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胡大炮正好奇的看着马上的女子,此时见女子从马上摔下来,来不及多想,纵身而去,精壮的身体似一道飓风穿过大雨,一把将少女捞在怀中。 「姑娘?」他喊了一声,待看到少女的面容,顿时呆在那。 怎么会是她? 第141章 情到深处 大雨倾盆,胡乱的浇下来,胡大炮忙抱着她跑回山坡下,怀中女子闭着眼睛,嘴唇冻的青紫,瑟瑟发抖。 胡大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南宫碧怎么会一个人冒雨出城? 她要去哪儿? 他心中焦急不已,忙将身上的军袍脱下来围在少女身上,将她放在山坡靠里的地方,然后冒雨跑出去。 少女昏迷着,胡大炮不敢走的太远,片刻后,捡了些树枝回来。 树枝全部都湿透了,根本点不着,胡大炮将身上的中衣脱下来,拧干了水,用火石点了几次,勉强有了火星,忙去引那些湿柴。 忙的浑身都出了一层汗,那柴才冒着黑烟烧起来,胡大炮忙抱着少女坐在火堆旁。 「冷、冷!」南宫碧被冻的青紫的唇打颤,全身抖成一团。 胡大炮 看着平时矜贵娇俏的女子这个样子,只恨不得替她受了这苦。 大概是察觉到胡大炮身上的暖意,少女不断的向着他怀里拱,双臂紧紧的抱着他的肩膀,脸贴在他胸口上。 胡大炮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坚硬,和少女的柔软形成鲜明的对比,少女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更是将那种柔软包的分明清晰。 他浑身僵硬,身体所有的感官只剩少女呼在胸口上的气息,那般炙热,一直穿到他心里去,在里面扎了根。 火光映红了男人粗狂的脸,他不断的吞咽着喉咙,听着周围雨声狂乱,胸口也一片狂乱。 他就那样笔直的僵坐着,不敢低头,唯恐看到少女俏美的脸庞,从此便入了心魔,再挣脱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碧身体渐暖,人也恢复了意识,缓缓睁开眼睛。 神智有片刻的迷濛,猛然抬头,一下子便看到男人涨红的脸。 南宫碧大惊,尤其是察觉自己还在男人身上,男人光着臂膀,两人抱的那般紧。 血气上涌,南宫碧方才还雪白的脸此时一片通红,霎时恼羞成怒,扬手, 「啪!」 重重的一巴掌甩在男人脸上,南宫碧匆忙起身,将身上的男子的军袍用力的扔在地上,死死的盯着胡大炮,「你混帐!」 胡大炮脸上印着五指印,他却一动不动,只低下头去,讷声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唐突,我只是看你昏迷、」 「不要解释!」南宫碧又羞又愤,恨恨的看着男人,冷声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可能嫁给你,就算皇上把我杀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胡大炮猛然抬头,待看到少女满是恨意的眼睛,顿时胸口一缩,愣怔问道,「你说什么?」 「少装糊涂!」南宫碧冷笑,「赐婚的圣旨,难道你没看到?」 「赐婚?」胡大炮越发的惊愕,「什么意思?」 南宫碧见他惊讶的样子不似作假,冷声道,「皇上下了旨意,将我赐婚给你,我今日来便是想告诉你,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我南宫碧不可能嫁给你!」 说罢转身便走。 胡大炮一惊,猛然起身去拽她,「你去哪儿,还在下雨、」 「啪!」 南宫碧回身便又是一巴掌,满脸悲愤和厌恶,「你这个蛮夫,不要碰我!」 胡大炮脸色一白,踉跄后退一步。 南宫碧转身冲进大雨中。 胡大炮回神,抬步追上去,再次抓着少女的手,「雨停了你再走!」 「不用你管我,混蛋,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被你碰到都恨不得去死!」南宫碧急怒之下口不择言的怒骂,用力的挣扎,对着胡大炮发了疯的拳打脚踢。 胡大炮浑身紧绷着,大雨中,脸色白的可怕,却似是一座山一般立在那抓着少女的手腕一动不动。 「你放开我啊,你到底想怎么样?」南宫碧打的没力气了,放声大哭。 「我走!」胡大炮淡淡开口,被大雨沖刷的没有表情的双眼静静的看着少女,「你去那里避雨!」 说着拉着南宫碧往山坡下走。 南宫碧浑身力气都哭尽了,不再挣扎,木讷的跟着他回到山坡下。 胡大炮将剩余的树枝全部添在火堆上,俯身将被扔在地上的军袍捡起来围在少女身上,低声道,「别哭了,我会去找皇上退婚的!」 说罢,转身大步走进大雨中。 南宫碧看着男人赤着上身的背影被大雨淹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眼泪淌下来。 胡大炮 并未走远,他不放心南宫碧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只走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在一个山包下坐下,任凭大雨淋在头上,沖刷着脸上鲜明的指印。 心头没有半分被赐婚的喜悦,只有少女那双带着恨意和厌恶的眼睛,心口疼的似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他就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她,所以,从不敢肖想。 皇上真是糊涂,怎么会把南宫碧那样身份尊贵的小姐配给他这个贱民,对,他就是个蛮夫,目不识丁,还是山匪出身。 她是高高在上的云,而他只是一滩污泥,这样的差距,本就不该有交集。 南宫碧抱膝坐在山坡下,眼泪哭干了,只看着渐渐要熄灭的火堆愣神,身上还披着男人的军袍,带着强烈男子气息,让她心中烦乱。 她并不知,隔着一个小山包,前面男人正坐在那,坚定不移的守护着她。 两人就这样坐着,一个看着火,一个淋着雨,隔着重重雨幕,和一座无法跨越的山包。 苏九和南宫恕待雨小了一点,立刻又出去寻找南宫碧,长欢也一起跟着。 去了南宫碧两个交好的姐妹家里,都不曾见过南宫碧。 此时长欢派出去人回来道,守城的护卫似看到南宫小姐骑马出了城。 南宫恕顿时皱眉,「碧儿她去找胡大炮了!」 军营离着盛京不近,这样大的雨,碧儿她、 众人急急茫茫骑马出城寻找。 出城后沿着官道一直急奔了一个时辰,才看到路边南宫府的马,南宫恕立刻翻身下马,随着四周呼喊,「碧儿!碧儿!」 苏九和长欢也在周围跟着寻找。 「哥哥、哥哥,我在这里!」南宫碧站起身来,对着南宫恕招手。 南宫恕纵身向着山坡下掠过去。 苏九却看到了山包后的胡大炮,看着他光着臂膀淋在雨中,双眼一下子变的通红,掠身过去,心疼的喊道,「大炮!」 胡大炮淋了一个多时辰的雨,耳边只不断地回响着雨声,待苏九喊了几声,才猛然抬头,站起身来,声音嘶哑,「大当家!」 苏九奔过去,急忙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围在他身上,哽声道,「傻子,你真是个傻子!这么大的雨,你坐这里做什么!」 胡大炮不肯接苏九的衣服,咧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没事儿,这点雨,根本没事儿!」 长欢跑过来,将手里竹伞举在苏九和胡大炮头上,皱眉看着胡大炮,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儿?」 胡大炮脸色微微一暗,转头看去。 此时南宫恕正搂着南宫碧过来,看到苏九三人,南宫碧一怔,立刻低下头去。 将身上的军袍脱下来,递给南宫恕,淡声道,「哥哥,你去还给他吧!」 南宫恕嘆了口气,拿着袍子走过来,淋了雨的五官越发深邃,歉意的看着胡大炮,「抱歉!碧儿她被惯坏了,太任性!」 胡大炮忙接过军袍,神色恭敬,「不,不怪南宫小姐,是属下给府上添麻烦了!」 南宫恕皱了皱眉,最终没说什么,转眸看向苏九,见她神色淡淡,不由的目光一黯,转身往回走。 南宫恕先带着南宫碧骑马回城。 苏九三人等了一下,才骑马回去,等进了盛京城,天也已经黑了。 雨停了,风却更冷,街上行人萧瑟,一片水陌秋寒之意。 天未放晴,仍旧浓云密布,雨似只是暂时的停歇。 「大当家,天很晚了,你回纪府去吧!」胡大炮道。 「你呢,准备怎么办?」苏九问道。 「我要进宫面圣,请求皇上收回旨意!」胡大炮目光萧瑟,声音却坚定。 苏九皱了皱眉,点头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长欢道,「宫里的人认识老大,你不能去,我陪着大炮去,有什么情况,一定及时去告诉你!」 苏九进过几次宫,都知道她是纪府少夫人,此时的确不宜和胡大炮同时出现。 「好,那你陪着大炮,看好了他!」苏九眉目担忧。 「放心吧!」 长欢和胡大炮进宫,苏九心中不安,没回纪府,去商行里等消息。 胡大炮两人到了宫门那,宫门已经关了,胡大炮和守卫道为赐婚的事求见圣上。 护卫进去禀告,片刻后一公公出来,道,「皇上正在陪太后用晚膳,告诉胡将军,若是谢恩的话就不用了,让将军回去吧!」 胡大炮皱眉道,「不,末将是请求皇上收回赐婚的旨意,劳烦公公再去禀告一次!」 那公公惊愕的看着胡大炮,他本是平民升将,娶南宫家的小姐简直是高攀,怎么还要请求退婚? 又等了片刻,那公公出来,道,「皇上说了,圣旨已下,君无戏言,不可能收回,请将军马上回营!」 胡大炮砰然跪在地上,「末将不敢高攀南宫府,更配不上南宫小姐,一定要退婚,求皇上另为南宫小姐择两人婚配,若不许,末将便一直跪在这里!」 那公公气哼哼的看着胡大炮,尖声道,「岂有此理,胡将军怎的如此不识抬举?皇上爱重将军,才将南宫家小姐许配给你,你竟敢抗旨退婚!」 「末将不敢,只是身份低微,不配娶南宫小姐,劳烦公公去回禀!」胡大炮嵴背笔直,面容决绝。 「你、」公公气愤的看着胡大炮,摇了摇头,转身往宫门里去了。 「砰」的一声,宫门被重重的关上。 这次之后,宫门再未开启,胡大炮一直跪在那里,一直到深夜,天又开始下雨,将宫门前的宫灯沖的左右摇晃,灯火闪烁,微弱的光芒被大雨淹没,似随时都会熄灭。 黑暗中,胡大炮笔直的跪着,声音暗哑,「长欢,你回去吧,不必陪着我!」 长欢举着伞在胡大炮头顶,淡声道,「老大让我守着你,我不回去!再说,我们伏龙帮的人,不管遇到何事,都不会丢下对方!」 胡大炮不再说话。 大雨哗哗落下来,沖刷着巍峨的宫门,在宫墙下汇成溪流,淌过胡大炮的双腿,急速的流入黑夜。 苏九一直在商行等到深夜,不见长欢回来,急忙赶去宫门。 二毛赶着马车带苏九过去,到了宫门外,远远的便看到一站一跪的两个身影,苏九让二毛将马车停下,一个人走过去。 长欢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苏九,微微一惊,急声道,「老大,天气冷,你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着大炮就行!」 苏九走到胡大炮身后,单膝跪下,将一件披风给他围上。 胡大炮转头,脸上溅了雨水,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却炯黑,咧嘴一笑,「大当家,我不愿她不高兴,尤其是看到她哭,我觉得心头像是被刀剜一样的疼。我、是不是很傻?」 苏九一怔,此时方知又是一个入了心魔的人。 只是什么时候的事,大炮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南宫碧,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嗤笑一声,苏九道,「是,你就是个大傻瓜!」 胡大炮憨憨的笑,却笑的那样让人难过,似有雨水顺着他眼睛渗进去,一直淌到心里。 苏九仰头看天,都已经深秋了,为什么还要下这么大的雨? 这雨何时才会停? 南宫府中,南宫恕看着外面的大雨,眉头紧皱,片刻后,拿了伞大步往门外走去。 回廊下灯火幽暗,周围雨雾缭绕,南宫碧跑过来,急声喊道,「哥哥,你去哪儿?」 南宫恕回头,「碧儿,你怎么还没睡?」 南宫碧头发披散,身上披着一件织锦披风,娇俏的脸被风帽的白色狐毛托着,显的格外的苍白,她惶惶摇头,「我睡不着,你是不是去找胡大炮?」 南宫恕点头,「我去看看他!」 「我和你一起去!」南宫碧快走几步,抓着他手臂。 南宫恕想了一下,冷峻的脸在夜色下越发深邃,淡淡点头,「走吧!」 两人乘马车出门,向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雨夜清寒,宽阔的长街上空无一人,只闻马蹄阵阵如雷。 宫门外,马车停下,南宫碧推开车窗,看到远处跪在雨里的胡大炮心头微微一震,紧紧咬住下唇。 「哥哥,你让他回去吧!」南宫碧红着眼睛道。 南宫恕点了点头,撑伞下了马车,缓步向着胡大炮走去。 「将军!」苏九闻声回头。 隔着雨帘,南宫恕落在苏九沉重的面孔上,突然有些歉意,转眸看向地上的胡大炮,沉声道,「大炮,不要跪了,回去!」 胡大炮摇了摇头,「属下要见皇上,退掉婚事!」 「皇上的旨意不可能收回,本将军命令你马上回去!」 「恕属下不能从命!」胡大炮声音嘶哑。 南宫恕皱眉看着他,握着伞的手指微微发白,似心疼自己的属下,又似气他这样倔强。 苏九道,「让他跪吧,将军不必再劝,您回去吧!」 她和长欢一人手里一把竹伞撑在胡大炮头顶上,半个身子被淋湿,身姿站的笔直,幽幽灯火下,面孔清卓,并不见怨怒,反而一脸平静。 南宫恕看了少女一眼,半晌,才转身往回走。 回到马车上,南宫碧抱膝坐在里面,一双泪眼,抬头看过来,「哥哥、」 南宫恕缓缓摇头,「他不肯听!」 南宫碧看了车外一眼,苦笑道,「苏九这次要恨死我了!」 她知道苏九和胡大炮这些人有多亲,平时有多护短,自己让胡大炮这般难做受苦,她定然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心中又委屈,又懊恼,怪不知道怪谁,恨也不知道恨谁,千百种情绪缠绕在心头,忍不住落下泪来。 南宫恕剑眉皱起,薄唇抿着,「你呢?还要退婚吗?」 南宫碧一怔,紧紧咬着下唇,咬出一道血印,倔强道,「不管怎样,我一定不会嫁!」 她南宫碧生在南宫家,平生最不屑普通女子嫁给丈夫后相夫教子那些,她的少女怀春是有一日嫁给自己挑选的良人,与他快意恩仇,纵马江湖。 偏偏,皇上要给她指婚,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连拒绝都不行,她如何甘心? 南宫恕拿了绢帕替她拭泪,无声轻嘆。…… 已是深夜,纪余弦一直不见苏九回来,站在廊下,眉头越皱越紧。 奶娘过来道,「长公子先歇息吧,小姐她见雨下的大也许歇在商行里了!」 男人一袭红衣,俊美的面容此刻看上去有些冷沉,淡声问道,「夫人什么时候出的府?」 「上午便出去了!」奶娘道。 纪余弦眉心蹙起,拿起廊下的竹骨伞,大步进了雨中。 奶娘看着夜雨中的那一抹红影,唇角露出一抹淡笑, 她就知道公子是要去寻的。 纪府的马车停在商行外,商行已经关门了,锦枫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伙计提着灯过来,打着哈欠刚要问是谁,看清是纪余弦,立刻恭敬的道,「长公子!」 纪余弦进去,问道,「你们九爷在这吗?」 伙计摇了摇头,「九爷方才出门了。」 「去哪儿了?」纪余弦长眸微眯。 「不知道,小的听到九爷吩咐车夫好像是去、皇宫。」 「皇宫?」纪余弦眉头越皱越紧,倏然转身,「锦枫!」 「是!」 锦枫快步上了马车,喝马向着宫门而去。 「今日发生了何事?」纪余弦推开车门,听着哗哗落雨的声音,淡声问道。 锦枫道,「皇上下旨,将南宫家的小姐赐婚给胡大炮!」 纪余弦长眸幽暗,露出恍然之色。 锦枫将马车越赶越快,自长街上急奔而过。 等马车停下,看到宫门外的三人,纪余弦脸色顿时一沉,下了马车疾步走过去。 苏九半个肩膀和整个下身都已经湿透了,不知道是冷还是其他,一张小脸苍白,连他靠近都没有察觉。 纪余弦如墨漆黑的眼眸中蕴着怒气,勉强压制着,淡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苏九猛然抬头,看到他时眸子一亮,渐渐的,那抹亮光又一点点沉寂下去,声音微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是不是我要翻遍整个盛京城,找到夫人,夫人才不会惊讶我为何知道你在这?」 不知道是不是雨声太大,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模糊的冷意。 苏九怔怔的看着他。 长欢抬头,漠然的看着纪余弦,目中有明显的敌意。 纪余弦脱了外袍围在苏九身上,不顾他人,将她凉透的身体半抱在怀里,扫了跪的笔直的胡大炮一眼,沉声问道,「告诉我,他跪在这里要做什么?」 苏九抿了一下冰凉的唇,低声道,「南宫碧不想嫁给大炮,大炮在求皇上收回旨意!」 纪余弦听了,突的冷笑一声,长眸清冷的看着苏九,「胡大炮犯傻,你也陪着,你们知不知道皇上若是知道他这样做,只会更加生气!」 苏九抬头看着他。 胡大炮身体微微一颤,哑声道,「生气没关系,杀了我也没关系,只要收回旨意就行!」 纪余弦长眸浅浅眯起,勾唇哂笑,「原来是为了女人!」 胡大炮又颤了颤,嵴背明显没方才跪的那样直。 苏九惊讶于纪余弦的洞察力,挑眉扫他一眼。 纪余弦回眸睨她,「胡大炮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甘愿受苦,最好淋一夜,兴许会让心上人回心转意,你在这陪着作何?」 苏九气闷的瞪着男人,「我自己愿意,关你何事?」 纪余弦脸色顿时变的铁青,胸口又疼又气,一双邪肆的凤眸似蒙了一层雨雾,带着丝丝冷意。 胡大炮开口道,「长公子说的对,你们陪着我并无半分用处,都回去吧,我自己跪着就好,这点雨,淋不死我!」 长欢抬眸看过来,眼中的关切毫不掩藏,「老大,你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着大炮就好!」 苏九点头,「看好了大炮,他要是晕了,直接扛回去,灌一碗姜汤水!」 长欢轻笑,「好!」 苏九刚要转身往马车上走,身子突然一轻,被男人直接抱了起来。 她也不挣扎,由着他抱回车上,锦枫调转马头,再次奔驰进夜雨中。 长欢回头久久的看着马车失踪的方向,唇角勾了抹凉笑,扔了竹伞,直接坐在地上,看着旁边的胡大炮,突然生了同病相怜之感。 都是喜欢,而得不到罢了。 一进马车,纪余弦直接将苏九身上的衣服撕扯下来,动作甚至有些粗暴,完全不见平日里的温柔。 「你做什么?」苏九往后退。 「都湿透了,还穿着做什么,等着着凉?」男人把她一把拉过来,手势娴熟,几下便将少女扒了个干净,看着少女玲珑有致的身体,眼中丝毫没有旖旎之色,拽了锦被将她紧紧的裹了抱在怀里。 方才一个脱衣服一个挣扎还十分热闹,此时反而格外的安静下来。 苏九怔怔的看着桌案上的烛灯出神,纪余弦则气她心里只有伏龙帮那些人,不顾自己身体,也完全将他置在脑后。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路沉默,只听到三更的更鼓声穿透了寒夜,一下下在雨声里回荡。 回到府里纪余弦将裹在被子里的苏九抱回卧房,抽掉被子,直接扔进了浴池中。 苏九扑通一声落水,温热的泉水铺天盖地的涌过来,苏九喘了一下,靠在玉石台上。 纪余弦脱了中衣欺身过去,托起少女的腰身,抬手将她束发的紫色绸带解下,俯身狂乱的吻在她脸上。 今日看她站在雨里,他当时真的要气疯了。 能让他失控的人,天下也唯有她了! 苏九身体僵硬,却很快柔软下来,任凭男人的亲吻,只是想起今日在书房里听到的话,无法像往常一般热情回应。 纪余弦却以为她是因为胡大炮的事难过,并未思虑其他,吻了一会儿,抱着她喘息。 「感情的事,你帮不了,只有他自己想通!」纪余弦安抚的吻着她耳垂,在她耳根下吐气。 苏九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胡大炮的事,轻轻点头。 温热的水中两人身体交缠,很快便暖上来,苏九伏在他肩膀上,水雾缭绕中半眯起眼睛。 「婚事退不了,南宫碧必然要嫁给胡大炮,两人相处久了,说不定会生出情愫来!」纪余弦声音有些哑。 苏九转头看着他,水眸清澈,「你确定皇上不会退婚?」 「是,非常确定!自建朝以来,还没有赐婚的旨意被收回过,咱们圣上也不可能开这个先例,况且皇上将南宫碧嫁给胡大炮是有用意的,更不可能同意退婚。」纪余弦一边说一边密密的吻在苏九脖颈上。 苏九被他吻的发麻,微微推开男人的肩膀,问道,「什么用意?」 「维持朝政平衡!」纪余弦敷衍的道了一句,更加专心的吻她。 苏九皱眉,想着纪余弦的话,突然胸口一股战慄传上来,她脱口低吟了一声,却道,「纪余弦,我累了!」 纪余弦抬起头,水雾中,一双美眸带着妖异的美,怜惜的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抚过她如花的唇瓣,轻轻挑起她的下颔,俯身下去吻在她唇上,缠绵片刻,才低低哑哑的道,「好,今晚不闹你,夫君抱你去睡觉!」 苏九微一点头,双臂自然的搭在他肩膀上。 纪余弦双臂托着她的腰身,缓缓出了水,宽肩窄腰,结实而修长的身姿如雕工细啄的完美,和少女柔软玲珑的身体抱在一起,墨发相缠,仿若天成,天生便是相配的一对。 上了池岸,纪余弦拿了浴巾将苏九包裹住,绕屏风回到寝房,轻轻放在床上。 深紫色的绸缎上,少女雪肤墨发,身段初成,已见妖娆,带着勾人心魄的美。 纪余弦呼吸微重,忙拉了被子盖在她身上,吻了吻她眉心,柔声道,「睡吧!」 苏九含糊应了一声,闭上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纪余弦梦中突然惊醒,睁开眼睛,见天还黑着,雨已经小了,淅淅沥沥打着芭蕉叶。 转身见少女伏在他身边,胸口有些慌乱的心跳才渐渐平稳下来,伸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吻了吻她脸颊,又怕吵醒了她,动作越发的轻柔。 然而少女就在他怀里,纪余弦仍旧觉得不安,一直到天亮也未睡着,似一入梦,她便又不见了。 天大亮的时候,苏九在男人怀里醒来,一睁眼便落进他深邃幽暗的眸子里,随即唇瓣被吻住,男人呼吸粗重,迫不及待的吻进去,肆虐成狂。 早上一上朝,进宫的官员就在议论南宫府和护军将军的亲事。 乔安眉头紧皱,目中若有所思,缓步往大殿上走。 「乔大人!」 低沉的一声传来,乔安猛然抬头,见是睿王萧冽站在前面的台阶上淡淡的看着他。 乔安忙行礼,「下官见过睿王殿下!」 萧冽看向旁边一颗几人抱的古槐,低声道,「乔大人这边说话!」 「是!」 乔安抬步跟过去。 两人站在古树下,萧冽一身紫色亲王蟒袍,气质矜贵,淡淡开口,「乔大人可是要在早朝上替胡将军说话?」 乔安一愣,却如实点头道,「是!」 「乔大人三思,胡将军此举已经惹恼了父皇,乔大人此时站出来,不但会让父皇更加恼恨,还会暴露乔大人和胡将军之间的关系,没有半分益处,更不会让父皇改变主意!」男人沉声道。 乔安看着萧冽,因为担心被蒙蔽的心一点点恢复清明,片刻见甚至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忙道,「多谢睿王殿下指点,下官糊涂!」 他实在是忧心大炮,所以一早上都在想着措辞怎么说服皇上将这件婚事退掉,此时听了萧冽的话,猛然惊醒,皇上决不会收回旨意,只会因为他的求情,把怒火全部撒在胡大炮身上,将这件事变的更加不可收拾。 早上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树叶上有积水,顺着叶脉落下来,滴在他脖颈上,冰的他浑身一寒。 睿王明知皇上如今盯着自己来试探这几位皇子的心思,却在此时不顾危险提点他,实在让他有些过意不去。 「乔大人是大智之人,不过因为亲人才关心则乱。今日朝上,只做不知便好!」 「是!多谢殿下!」乔安再次感激。 萧冽微一点头,转身缓步而去。 等萧冽走了一会,乔安才从树后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进殿上朝。 早朝上,皇上知道胡大炮还在跪着,果然大怒,让身边近侍公公去传话,胡大炮若再不起来回营,立刻按抗旨处置。 左面文臣一列中,昭王萧敬冷着脸色,半垂的眼睛阴沉,蟒袍下,手掌狠狠攥着。 父皇宁愿将南宫碧许配给一个乡野出身的蛮夫也不同意他娶南宫碧的事,好,很好,真是他亲生的父皇! 只有皇,没有父! 南宫恕站在武将的第一排,闻言出列,单膝跪下去,恭敬的道,「皇上,此事是舍妹任性,誓死不嫁,非胡大炮的错,请皇上恕罪!」 皇上高高坐在龙椅上,一身明黄龙袍,气势威严,冷笑道,「朕现在只看到胡大炮跪在宫门外逼迫朕!」 「胡大炮绝没有逼迫皇上的意思,他太憨厚,又年轻倔强,才会不知轻重!」 皇上哼了一声,「朕本来见胡大炮长的一表人才,英勇俊伟,和府上南宫碧是难得的一对璧人,和太后商议后都觉得很相配才会赐婚,没想到你们竟然如此枉顾朕的一片好意,如今圣旨已传,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你告诉南宫碧,抗旨不遵,是要连累家人的!」 南宫恕伏下身去,「是,微臣一家绝没有抗旨的意思,微臣一定会说服舍妹。」 「那便好!」皇上脸色缓了几分。 此时传旨的公公到了宫门外,将皇上的口谕说了,等着胡大炮回应。 胡大炮跪了一夜,被雨淋了一夜,身体却依旧跪的笔直,只是脸色被雨浇的惨白。 长欢和他比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闻言皱眉看向胡大炮,「大炮,不要犟了,你怎么可能犟的过皇上?」 胡大炮眼睫颤抖,睫毛上的雨珠似泪水一般自他的脸上滚落下来,他用力的吞咽了一口,低声道,「劳烦公公去回禀皇上,末将自请去驻守北疆!」 长欢浑身一震,倏然转头看向胡大炮。 那公公亦是一惊,「胡将军可想好了?」 北疆是苦寒之地,一年中有半年都在下雪,而且和外族经常有战争,当初就是没人愿意去那里,南宫家才成了北疆的守将。 胡大炮如今是四品将军,娶了南宫碧以后留在盛京更是前途无量,过的舒服滋润,他竟要自请去驻守北疆! 若是了去了,没有皇上的诏令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回来了! 「想好了,劳烦公公向皇上回禀!」胡大炮伏下身去,声音虽哑,却决绝坚定。 公公摇头嘆息了一声,目光悲悯的看了胡大炮一眼,转身去了。 「大炮,你、」长欢咬牙瞪着他。 胡大炮却似解脱了一般,长长吁了口气,「我可能又要离开了,这一去真是归来无期。你们照顾好大当家,保重自己,只要我不死,就还有团聚的那一日!」 说到最后,胡大炮声音低下去,带着微微的哽声。 「为了一个女人,你值得吗?」长欢双目通红,嘶声喊道。 胡大炮不语,只低下头去。 第142章 娶的到底是谁? 回话的公公将胡大炮请求镇守北疆的事说了,满朝文武都惊讶的看过来,窃窃私语。 南宫恕倏然回头,满目惊色。 乔安脸色微变,深吸了口气,仍旧不能将胸口的怒意和沉重压下去,恨不得现在便冲出去将胡大炮打醒。 皇上一惊之后,连连冷笑,怒道,「好的很!胡大炮,朕记住他了!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了他,明日便让他启程,到了那里不用再回来了!」 大殿顿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百官惶恐跪下去, 「皇上息怒!」 昭王萧敬跪在地上,嘴角噙着幸灾乐祸的笑,此时仍觉得不解恨,父皇为何没一怒之下把那个胡大炮给杀了! 不过他实在没想到胡大炮竟是这样一个固执的蠢蛋,娶了南宫碧有何不好?竟然宁愿去镇守北疆也要退婚! 可惜了南宫碧…… 传旨的公公瑟瑟一抖,忙出去传话,皇上猛的起身,一甩衣袖大步走了。 「退朝!」 出了大殿,乔安疾步往外走,一出宫门,见阿树也来了,一脸焦慌,「我才刚知道消息,到底怎么回事?」 胡大炮领了旨意,想要起身,跪了那么久腿早没了知觉,一个踉跄差点跌出去,长欢和阿树忙将他扶住。 胡大炮脸色没有血色般的苍白,天亮了,隐隐还能看到脸上一边一个指印,神色却轻松, 「没事儿,已经没事儿了!」 阿树见上朝的官员陆续都出来了,忙道,「大当家在马车上等着,我们过去吧!」 几人忙向着停在宫墙外的马车走去。 上了车,二毛驾车离开宫门。 「怎么样了?」苏九见胡大炮上来,立刻拿了一件披风给他围上,迫不及待的问道。 乔安脸色一沉,转过头去,长欢亦低着头不说话。 胡大炮笑道,「大当家,我自请去镇守北疆,皇上已经同意了,明日便走!」 苏九一下子愣在那,不可置信的看着胡大炮,一言不发,半晌,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侧颜绷紧,在阴郁的光线里,看上去似带着冷沉的杀气和哀痛。 阿树呆了一呆,猛的将胡大炮的衣领拎起来,面色狰狞,咬牙道,「你说什么?你他妈知不知道去镇守北疆代表什么,代表他娘的你可能一辈子都要呆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知不知道!」 也代表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相见! 一夜之间,胡大炮下巴上长了一层胡茬,看上去有些落拓的萧索,他低下头去,「对不起,大当家,没经过你的同意,大炮私自做了决定,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几拳吧!」 「你、」阿树猛的抬起拳头,双目死死的瞪着他,却最终将拳头落在车厢上,整个马车都震了震。 马车里沉默下来,无人再说话。 胡大炮夜里就要回军营里去,明日一早从军营里带兵出发。 一整日,清源酒楼没开张,店门紧闭,五个人在酒楼楼顶坐成一排,望着脚下的盛京城。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酒罈,却没人喝酒,怕醉了,糊涂的睡了一日。 他们伏龙帮五人在一起的最后一日。 上一次胡大炮从军去北疆,众人心里还有希望,知道胡大炮只要活着,等战事一了,就会回来。 这一次,却仿佛是生离死别一样的沉重。 下过这一场雨后,已进了秋末,满城黄花在寒风中飞舞,那般狂肆,挥舞着生命中最后的绚烂。 乔安望着脚下繁华的盛京城,低声道,「大当家,当初我提议来盛京,是不是错了?」 如果不来盛京,他们虽然穷苦挨饿,但是也不会经历这种种的苦难和分别,依然过的无忧无虑,每日只要吃饱就很开心了。 苏九仰头看向远处的玉壶山脉,目光悠远。 「没有错!」胡大炮憨声道,抱起酒罈灌了一口酒,「我不后悔!」 从军不后悔,那一日桂花树下丢了心不后悔,今日自请去北疆也不后悔。 长欢淡笑一声,「错不错又如何,咱们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只有往前走! 「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在北疆保着性命,早晚有一日,不是你回来,便是咱们去找你!」阿树一掌拍在胡大炮肩膀上。 「等过几年,我在北疆成亲生子,带着老婆孩子回来跟你们团聚!」胡大炮咧嘴笑。 「你小子,还没走呢,就想着讨老婆生儿子了,老实交代,是不是上次去北疆看上哪个姑娘了?」阿树故作轻松的打趣。 苏九转头看了胡大炮一眼。 胡大炮眼尾看到苏九的目光,不敢转头,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握着酒罈的手微微发白。 「明日我直接从军营出发,你们谁都不必送!」 …… 胡大炮出城的时候,单独找到苏九,声音有些艰难的道,「大当家,你替我告诉南宫小姐,过个两三年我会再和皇上提退婚的事,我一直不回来,总不能让南宫小姐一直等,那个时候,皇上一定会同意的!」 苏九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梗的她难受,点头,「好!」 胡大炮伸臂紧紧抱了抱苏九,哽咽道,「大当家,保重,大炮走了!」 苏九望着城门的方向,眼前模糊,说不出话来。 胡大炮翻身上马,像上次一样没有回头,策马而去,如山宽阔坚实的背影,渐渐融入高阔的天色之中,模糊成一片。 南宫恕下朝回到府里,南宫碧正等着他,同样一夜未睡,两眼红肿,俏脸憔悴,见南宫恕回来,忙上前道, 「哥哥,皇上同意退婚的事了吗?」 南宫恕英眉拢在一起,缓缓摇头。 南宫碧握着他双臂的手立刻垂下去,满眼失望。 「不过,胡大炮自请去镇守北疆,明日便要走了!」南宫恕沉声道。 「啊?」南宫碧惊呼了一声,震惊的看着他,「他、」 胡大炮去了北疆,作为镇守将军没有特殊旨意,是不可能再回京的,所以就算皇上没答应退婚的事,两人的婚事也算不存在了。 南宫碧闻言心中没有半分轻松,反而因为太过惊讶,而乱成一团。 胡大炮他为了她,去了北疆? 南宫碧退后一步,靠在廊柱上,脑子里突然蹦出他们从幽州凯旋回来的那一日,胡大炮跟在南宫恕身后,听到他们的欢呼声,憨笑回头,笑容那般激动飒爽。 如今,为了成全她,他又回去了。 她时常听父亲提起北疆的苦寒,风沙漫天,吸一口气都是半口沙子,很少有人愿意去那里。 南宫恕沉声一嘆,看着廊外经过秋雨了凋零的合欢树,低声道,「胡大炮,也许真的喜欢你!」 否则,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 皇上赐婚,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恩赐,他干嘛要管南宫碧喜不喜欢,直接领了旨等着做南宫府的女婿就是了,日后必然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可是,他为了不让南宫碧伤心,宁愿离开盛京,离开亲人,远走北疆,一生都可能呆在苦寒之地。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她罢了。 心中若无情,如何能做到这般? 南宫碧闻言一愣,倏然抬头,惊愕的看着南宫恕。 突然间,泪盈眼眶,转了转,无声滚落下来。 宫中,华林宫 昭王萧敬一下朝便来给娴贵妃请安,坐在椅子上,气哼哼的直喘气。 娴贵妃正用搀了玫瑰花油的水泡手,转头看过来,笑道,「这是谁又惹我们昭王殿下生气了?」 「母妃,你不知道,父皇把南宫碧赐婚给胡大炮,那小子竟然还不同意,昨晚在宫门外跪了一夜求退婚。父皇不答应,他直接自请去镇守北疆了!」萧敬气道。 娴贵妃嗤笑,「这人果真不识好歹,这么好的事竟然还往外推。不过他去了北疆,这亲事成不了,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 「儿臣高兴,心里又气愤,我千方百计想求的得不到,有的人轻轻松松就得到了反而不要,母妃说不是太气人!」萧敬心里不平衡。 而且就算南宫碧的亲事成不了,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但明面上赐婚的旨意还在的,南宫碧要想再许配旁人,至少要两年以后,他可等不了那么久。 「不要再想南宫碧的事了,皇上不想让你娶她,就算没有胡大炮也有别人,你气也没有!」娴贵妃将手自水中抬起来,宫人立刻用细软的锦绸包住,轻轻擦拭干净,再摸了玫瑰花油,轻柔的按摩。 浓郁的玫瑰香气散开。 萧敬皱眉道,「父皇这般忌惮儿臣,果真要将太子之位传给三弟不成?」 「那也未必!」娴贵妃不在意的冷笑一声,「皇上没把南宫碧许配给你,不是也没许配给睿王,说明对待你们是一视同仁的!不要再纠缠一个南宫碧了,你到了娶正妃的年纪,本宫看张太傅家的孙女也不错。」 张太傅是 三朝元老,在朝中势力雄厚,对萧敬以后夺嫡自然有益处。 萧敬懒洋洋的道,「实不相瞒母妃,儿臣对那个南宫碧还是动了些心思的,否则也不会这般气闷,如今没有心思想其他人,日后再说吧!」 娴贵妃转头睨了他一眼,轻嘆摇头。 次日,苏九刚到商行,南宫碧已经在那里等着她。 平日南宫碧来,定会和长欢两人互看不顺眼斗嘴掐架,今日长欢故意在书房里不出来,明显对南宫碧心中有怨气。 「他、已经走了吗?」南宫碧这几日没睡好,不见了平日的神采,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消沉。 苏九淡淡点头,「应该已经启程了!」 南宫碧转头看了看窗外,越过盛京城,一直看到更远的地方,然而最终不可能看到那人的身影。 「苏九,你恨我吗?」南宫碧垂着头,低声问道。 苏九看着眼前的南宫碧,从相识到熟悉,她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姑娘,和胡大炮的事,本也不是她的错,可是人心都是偏的,若说全无芥蒂,苏九做不到。 至少现在做不到。 「大炮是个粗人,的确配不上南宫小姐!」 南宫碧惶惶摇头,哽声道,「苏九,你知道的,我没有看不起胡大炮,我只是想嫁个自己喜欢的人!」 「我知道。」苏九淡淡点头,「大炮让我转告你,两三年后他不回来,会再向皇上提退婚的事,到时候,你二人各自嫁娶,再无关系!」 南宫碧抬眸看向苏九,大眼睛里眼泪滚下来,看上去像个受了委屈的娇小姐,楚楚动人。 这几日她好像一直在哭,开始是因为委屈,现在是因为心里愧疚,流的泪比她十几年流的都多。 她此时懊恼,无助,内疚,乱成一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上前抱住苏九,终是忍不住呜呜的哭起来,泣声道, 「苏九,对不起,对不起!等两年后,皇上同意了退婚,我一定让父亲想办法把胡大炮招回盛京,我再让母亲亲自给他说一门亲事,找比我更好的女子,一定会尽力补偿胡大炮,你相信我!」 苏九听着女子断断续续的哭诉,伸手安抚的拍了拍她肩膀,想告诉她千万不要给胡大炮说亲,他宁愿不娶,也不会想让她帮这个忙。 可是终究什么都没说,两年后的事,谁会知道怎么样? 也许真如胡大炮所说,他早已忘了南宫碧,在北疆成亲生子,过的很好。 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是徒然。 九月中旬,苏文谦带着苏家二夫人苏林氏进了盛京城。 兰知绘提前得了消息,一早便亲自在城门那等着,等见到苏家人,笑道,「我是苏小姐的朋友,特在这里等候二位!」 苏林氏一直惦记自己女儿,忙笑问道,「月玖她好不好?在纪府中可还习惯?」 苏月玖嫁入纪府将近一年了,他们一直没有她怀孕的消息,一直心里担忧自己的女儿不被纪余弦看重,本来苏文谦要带着全家人回京的事也搁浅了下来。 突然接到京城里的来信,苏文谦和苏林氏都很欢喜,以为自己女儿怀了身孕,邀请他们来盛京探望。 兰知绘笑了笑,不答反问道,「怎么不见大夫人?」 苏林氏笑容微微一僵,随即道,「大夫人身体不好,受不了舟车劳顿,所以这次特嘱咐我和老爷一起来京城看月玖,对了,月玖信里说的急,是不是有什么事?」 「苏伯父伯母刚到盛京,还是先见见苏小姐再说吧!」兰知绘端庄笑道。 「好、好,咱们现在就去见月玖!」苏林氏欢喜道。 苏文谦精明的眼睛里微光闪烁,觉得有些不对,这女子是谁? 为何不是纪家人来接他们? 而且为何这女子一口一个苏小姐,月玖嫁入纪府一年,旁人不应该喊她少夫人。 心中虽疑惑,苏文谦也决定先见见自己的女儿再说,带着苏林氏上了马车,由兰知绘带人领着过去。 兰知绘并未将苏家二人领去羽衣坊,羽衣坊是纪家的地方,如今苏月玖真假的事还需要保密,她也不能让别人发现苏家人,所以另外选了一个更稳妥的地方安置苏小姐和苏家父母。 兰知绘的马车在前,领着身后的苏家人一路向着东城而去,穿街过巷,越走越偏僻。 此时连苏林氏也发觉不对了,忙让车夫停下,问道,「咱们不是去纪府吗,这好像不是去纪府的路吧!」 兰知绘下了马车过来,笑着解释道,「二夫人不必担心,咱们的确不是去纪府,是去见苏小姐,等到了,两位便明白了!」 苏文谦沉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何人?」 「苏伯父不必怀疑,我定不会害你们,我一个女子,也不可能害人。再说信是苏小姐亲笔写的,难道你们也不相信她吗?」兰知绘一身月白色妆花长裙,头戴玉钗,气质温婉高贵如兰,不急不缓的道。 苏家两人对视了一眼,决定先见到女儿再说,遂点了点头,继续回到马车里。 两辆马车在东城郊的一处别苑外停下,兰知绘先下了马车往门里走,「苏伯父伯母,请随小女子来,苏小姐就在这院子里!」 苏文谦和苏林氏看了看左右,目光越发的狐疑。 月玖为什么要在这里见他们? 门口有两个护卫,见到兰知绘忙将门打开,恭敬的迎她进去。 院子是两进的格局,前庭无人居住,连个下人都看不到,穿过垂花门,后院种了几颗杨柳,落了满地的黄叶,一个小丫鬟正在打扫,远处回廊下,一女子偏坐廊下,正看着廊外的菊花出神。 看到自己的女儿,苏家父母总算放下心来,苏林氏先快步过去,喊道,「月玖,娘和爹来看你了!」 廊下的女子闻声浑身一震,猛然抬头,随即起身扑过来,「娘!爹爹!」 女子扑在苏林氏怀里,所有的委屈一剎那涌上来,放声大哭。 「娘,女儿总算又看到你了,娘!」 兰知绘看到这,一下子更放心了,唇角撇出一抹笑,带着一丝激动。 马上,纪府里的那个少夫人就要露出本来面目,她已经如此的迫不及待。 只是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女二人,兰知绘又有些疑惑,苏月玖不是大夫人所生,怎么和苏林氏这般亲近,到似亲生母女一般。 或许真如之前所说,大夫人身体一直不好,是苏林氏将苏月玖带大的? 兰知绘眸光闪烁,既然这样也好,大夫人没来,苏林氏总归也是苏家人,也是可以为苏月玖做主的。 苏林氏和苏小姐哭了一阵,苏林氏抬起头来,仔细端详女儿,道,「娘想死你了,怎么一直也不给家里写封信,你在纪府好不好?长公子对你好吗?对了,你怎么不在纪府跑到这儿来了?」 想到这,苏林氏突然又担忧道,「是不是和纪府生了什么嫌隙?」 苏小姐哭的喘不上气来,只一味摇头,半晌,才抽泣道,「娘,我、根本没嫁进纪府!」 「啊?」苏林氏大惊,愣怔的看着她,「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的苏文谦闻言也是一惊,靠近几步看着苏月玖。 「众位别在院子里站着了,咱们屋里叙话,苏小姐也别哭了,一切都有伯父伯母给你做主,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道来!」 兰知绘道了一声,领着三人往屋子里去。 三人进了屋,下人奉了茶下去将门紧紧关上。 苏林氏和苏文谦两人听了女儿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早已焦急不安,一坐下立刻迫不及待的问道,「你方才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根本没嫁进纪府?」 成亲那日,他们分明是亲眼看到纪余弦将他们女儿送到花轿上去的。 苏家两个公子来吃喜宴回去后也说一切都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小姐哭的满面泪痕,接过兰知绘递上来的绢帕擦了脸,好容易平静了一些,才泪眼看着苏林氏和苏文谦道,「娘,爹,女儿去年带着嫁妆进京,一进玉壶山便遇到了山匪,嫁妆被抢,下人也都死了!」 「啊!」苏林氏和苏文谦一下愣在那。 苏小姐抽泣了几声,委屈哭道,「女儿也被山匪砍了几刀,身受重伤,差点没命,后来被一个进山的樵夫救回家中,断断续续养病一直到现在,进京后想寻机会回去,碰到了兰姑娘,才知道另有别人冒充女儿嫁进了纪府!」 苏林氏和苏文谦听了自己女儿的话,震惊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站在这里亲自听她说,根本无法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月玖,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在说什么,去年你成亲时我和你爹都在,亲自看着你上了花轿,怎么、怎么可能?」苏林氏惊愕的道。 「那个是假的,是冒充的,根本不是女儿!」苏小姐哭着嘶声道。 「假的?」苏林氏瞠目结舌,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 「二夫人!」坐在一旁的兰知绘突然开口,「请您仔细想一想,当初您和伯父进京,可亲眼看到过那个苏小姐的面容,真的确信她是您的女儿吗?」 苏林氏脑子里嗡的一响,脸色惶白,顿时想起来,那时候她的确没见过女儿的真容,从他们一进京,女子就躺在床上蒙着面纱,奶娘说小姐病的严重,甚至是肺痨,所以挡着面不能见人。 甚至出嫁的那一日,她过去的时候,女子已经盖上盖头,都没让她见一面。 可是她从来没怀疑过其中有假,一来她忧心女儿的病,二来因为奶娘是苏家的人,另外也被纪府同意成亲的兴奋沖昏了头! 面上血色渐渐褪尽,苏林氏猛然起身,转头看向苏文谦,颤声道,「老爷,我们糊涂啊!」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他们分明是亲自把假的女儿送进了纪府。 苏文谦脸色铁青,恨声道,「你还好意思说,当时是你进去看的女儿,也是你一直陪着女儿,连女儿是假的你竟然都没看出来!」 他是父亲,进女儿闺房有忌讳,苏林氏却一直去看望,他哪里想到这还能出事? 苏林氏哭道,「当时她病的那么重,话都说不了,我怎么会知道是假的,还有奶娘,我哪里想到奶娘和别人会串通起来骗我!」 苏林氏说罢,转身抱住苏小姐,「女儿,让你受苦了,是爹娘糊涂啊!你伤在哪里,可已经大好了?赶快让娘看看!」 苏小姐又抱着苏林氏哭起来,摇头道,「已经大好了,只是女儿不甘心啊!」 是啊,怎么会甘心! 明明是她的纪府少夫人,被别人顶替了,还矇骗了她的父母,实在是可恨! 苏文谦一掌拍在桌子上,气的浑身发颤,怒道,「是谁?是谁冒充了我的女儿,骗了我们苏家人?我定要将她揪出来,碎尸万段!」 兰知绘道,「苏小姐说当时是山匪抢劫了他们,据我说知,现在冒充苏小姐的人也是个山匪,应该就是当初抢劫你们苏家和杀人的那伙山匪。他们杀了人以后,知道苏小姐是进京成亲的,所以将计就计,逼迫也同样没死的奶娘和他们一起进京冒充苏家人继续嫁到纪府。不瞒几位,这位冒充的少夫人如今在纪府混的风生水起,甚是得意,很得纪长公子宠爱。你们苏家是受害人,同样纪府也被骗了!」 听到假的苏月玖得纪长公子宠爱,苏小姐眼中的怨恨更加浓烈,这一切本来都是应该属于她的! 「老夫现在就去纪府,拆穿了那贼人,报官将他们全部送进大牢里去!」苏文谦怒气沖沖,起身往外走。 他的女儿受了一年的苦,而那贼人却顶着他们苏家小姐的名在纪府享受着荣华富贵,简直岂有此理! 「苏伯父请慢!」兰知绘突然起身,喊住苏文谦。 「这位姑娘有什么话说?」苏文谦转身。 「您这样满肚子的怒火闯进纪府,纪余弦若是不在,或者那个假冒的苏家小姐不在,如何对峙?他们在外面得到消息说不定跑了或者想别的法子应对,到时候恐怕会功亏于溃。你们若信任小女子,就由小女子来安排,定让纪长公子重新接纳苏小姐!」兰知绘胸有成竹的道。 苏小姐忙道,「爹爹,是兰姑娘救了我,又帮女儿写的信传到给你们,她是好人,你们就听她的吧!」 苏文谦突然听到这样的事一时气糊涂了,被兰知绘一说也知道不能鲁莽。深吸了口气,勉强将火气压下,看向兰知绘,「多谢姑娘救了小女,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兰知绘温婉一笑,「小女子姓兰,是纪家羽衣坊的坊主,无意中救了苏小姐,得知其身世很是震惊,为了不让贼人再嚣张,才愿意帮助苏小姐,说起来,苏小姐才应该是真的纪府少夫人!」 苏小姐抹了泪,对兰知绘感激一笑。 苏文谦思忖一瞬,急忙问道,「姑娘是兰相家的小姐?」 兰知绘眸中闪过一抹黯然,「家父已逝多年,难得苏伯父还记得!」 苏文谦道,「兰相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最后却被奸人所害,大梁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曾想兰小姐也是位一身正气的果敢女子,实在让人钦佩!」 兰知绘谦逊一笑,「伯父过奖了!」 苏林氏也道,「多谢姑娘救了我们女儿,等将来月玖做了少夫人,一定把姑娘当做自己人看待!」 「夫人不必客气!」兰知绘垂眸一笑,「委屈三位暂时在这里住下,知绘会尽快安排,让苏小姐进入纪家!」 「是,一切都有劳兰小姐了!」苏林氏感激的笑。 「苏伯父伯母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有很多体己的话要和苏小姐说,知绘便不打扰了!这院子里有下人,都是知绘的心腹,有什么需要可以和他们说,知绘定及时过来,只是为了大局,请三位暂时不要离开院子,以免被人发现,引来危险!」兰知绘郑重的道。 苏文谦愤然道,「他们还敢在盛京城杀人不成?」 「他们是山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有何不敢?知绘也是了为了三位的安危着想!」 「是,姑娘说的对!」苏林氏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没有你的吩咐,我们一定不出这院子!」 「那知绘先告退了!」兰知绘微一颔首,转身往外走。 苏林氏送出去门,回来和苏小姐想起这番冤苦又抱在一起哭了一通, 「还好,活着总算是万幸!」苏林氏怜爱的抚着女儿的头发,红着眼睛道,「都是娘糊涂,当初若发现那人是假的,说不定一早就把你找回来了,也不至于受了一年的苦!」 「还能再见到娘亲和爹爹,女儿已经知足了!」苏小姐想起自己这一年的经历,悲从中来,止不住的落泪。 「救你那樵夫是在哪?我和你爹一定要亲自登门去道谢!」苏林氏问道。 女子身体一僵,咬着唇心里犹豫要不要将她被迫和那山夫成亲生子的事说出来,就怕说了又要横生枝节,还有那个孩子、 她目中幽光闪烁,低着头只委屈道,「女儿在那人养了一年的伤,他们想让女儿和那山夫成亲女儿才逃出来的,才不要再回去!」 「还有这种事?」苏林氏微微一惊,转头看了看站在门外的苏文谦,才小声问道,「你没有被他那什么吧?」 女子心虚的低下头去,状似害羞的道,「娘,你说什么呢?」 苏林氏放了心,「没有就好!我女儿生来就是要做纪府夫人的,怎么能嫁给一个山夫,简直做梦!」 女子低着头不说话。 「这叫好事多磨,别着急,过几日你就能成为纪府少夫人,凭我女儿这般容貌,那纪长公子一定会更加宠爱你的!」苏林氏安抚笑道。 女子窝在苏林氏怀里,娇羞点头。 夜里苏九早早的睡了,纪余弦洗了澡上床,勾了少女的腰贴在身上,俯身在她唇上辗转深吻。 苏九本闭着口装睡,男人却不肯放弃的攻城略地,舌尖耐心的顶着她。 男人身上气息浓郁,一缕墨发从他侧脸上垂下来,落在她脸上,那般痒的让人难忍。 苏九气息忽重,牙关一松,男人顿时闯进去,在她唇内肆虐,同时一清凉之物随着他舌尖一起滑进来,带着一股浓郁的花香清甜。 苏九睁开眼睛,疑惑的看着男人。 纪余弦半侧着身体,身上红色绣墨莲的中衣散着腰带,露出大片紧緻的白皙肌理,他墨发散下来,黑红相称,妖娆如火中墨莲盛开。 男人狭长的凤眸半闭,睫毛长而密,遮住里面幽深浓稠的黑瞳,一张脸俊美到妖异,让人剎那失了心神。 嘴里的东西是个圆球的形状,味道仿似百花香,又不会发腻,反而清凉似泉水,滋润身心,纪余弦缠着她的软舌嬉戏,不时将那糖球顶来顶去,等她口内甜水满了,便用力的吸入口中咽下。 苏九似中了蛊,痴痴的看着他,被这妖精迷了魂,更被他吸的全身燥热难抑。 糖球渐渐化的小了,苏九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男人缓缓覆身上来,带着香甜之气的吻缓缓向下。 苏九也似化在了他唇舌之间,身体虚软,任他採撷,他给的越多,她便想要的更多,不知道怎样才能够圆满。 所以人总是这样不知足。 她已经有了纪余弦如此的呵护和宠爱了,为什么还要在乎他以前是不是骗过自己? 很重要吗? 她为何无法放下! 如果是真的苏月玖,他会不会捨得也利用她,捨得看她被人围攻却淡定的站在身后冷眼旁观? 如果是真的纪府少夫人,纪家主子,他会这样做吗? 是不是,他们永远都走不出合作的关系,即便再亲密,也没有办法忽略两人本是因为互相利用才在一起。 床帐内都是男人粗重的呼吸,那般暧昧亲昵,他手放在她亵裤上,缓缓往下褪去。 苏九猛然按住他的肩膀,迷濛的眼睛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低声道,「纪余弦,我没心情!」 男人动作停下,温柔的将她抱入怀中, 薄唇勾勒着她耳郭的形状,低哑道,「宝贝,你这样为别的男人难过,你让夫君怎么想?就算他是你的手下,就算他另有心上人,夫君也会忍不住吃醋。」 苏九一怔,才知道纪余弦以为她是因为胡大炮。 「苏九,我想要你,给我吧!」男人紧紧贴着她,有些狂乱的吻她,声音哑的不成样子,身上红袍滑下,一直滑到精瘦的腰线上,露出性感宽阔的肩膀,妖娆如魅。 苏九张口咬在他锁骨上,狠狠的咬下去。 纪余弦眸子越发浓黑如墨,长指插入她墨发中,修长有力的腿勾着她的腰身,任她发泄。 苏九尝到了血腥味才停下来,仰头吻在男人如樱花瓣的红唇上,两人顿时又纠缠在一起。 「苏九,说你要我!」纪余弦狂烈的吻着她,要将她吸入骨血一般。 苏九却猛然自他唇内撤出来,稍稍后退,双目炯澈清明,看着他问道,「纪余弦,如果是真的苏月玖,你会如何对她?」 纪余弦双眸带着情动,妖媚朦胧,看着女子认真的表情,心里却生了几分不安。 这个问题她问过,为何又问? 「我只要苏九,不要苏月玖!」纪余弦抚着她眉眼,郑重的道。 「我是说如果、」苏九有些偏执的倔强。 「你明知道没有这种如果,我娶的人是你,我要的也是你!」纪余弦眉头蹙起。 苏九懊恼的瞪着他,仿佛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翻了个身沖床里,「我困了!」 纪余弦看着少女的背影,深深吸气,俯身凑过去,伸臂抱住她腰身。 「我说我困了!」少女语气不善。 「不闹你,只抱着睡好不好?」男人没脾气,只能把满腔慾火压下去,低柔哄着她。 苏九不动了,很快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纪余弦自身后贴在她背上,昏暗的光线下,眸色暗了暗,他似乎知道这丫头在纠结什么,顶替着别人的身份,她根本没有安全感。 以前,她只想着得到她想要的后离开,所以这种感觉并不明显,如今她想要留下,便越来越在乎他娶的人到底是谁? 他不能再等了,要尽快让苏九恢复身份,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娶的人是苏九。 「苏九,我只要你一人!如果我娶的是苏月玖,我也定会去寻找一个叫苏九的人,把她装在心里。」 良久,男人在她耳边低低的道。 苏九已经睡熟了,并没有听到这句话。 第143章 我不是苏月玖 次日苏九本要去镖局,路过清源酒楼的时候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门外。 她眸子一转,让二毛停车,跳下马车进了酒楼。 直接上了楼顶,果然见一道玄色身影坐在亭子的木栏上,姿势慵懒,却又优雅贵气,淡淡的看着楼下的行人。 「果然是你在这里!」苏九轻笑一声走过去。 萧冽回头看过来,清俊的面孔上带着浅笑,「是心有灵犀吗?」 苏九耸了耸肩,「我看到了你楼下的马车!」 男人垂眸哂笑,「你就不能骗骗我!」 「嗯?」苏九疑惑的挑眉,大眼睛炯澈,「我为何要骗你?」 男人勾唇抿出一抹苦笑,倚着廊柱的身体坐直,长腿放下,手指了指身侧的位置,淡声道,「过来,坐这里!」 苏九走上亭子,坐在他身侧,和男人并排坐在木栏上。 「胡大炮的事,我一早便来想找你,可知道旁人的劝慰总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所以干脆等过去了,再来看看你好好!」男人黑袍墨发,俊美的侧颜上带着点笑,淡声说道。 「嗯,你不用安慰我!最难过的人是大炮,我不过也是个『旁人』罢了!」苏九道。 萧冽转头看着她,「胡大炮真的喜欢南宫碧?」 苏九点了点头,「是,否则他为什么要犯傻?」 「犯傻的又岂止他一个人,明明知道不可能、」男人深吸了口气,自语般的道。 「什么?」苏九疑惑的看过来。 「没事儿!」男人轻轻摇头,转移了话题,「最近怎么没进宫?」 「太后让人招了我一次,我找了个理由推了。你知道我不是真的苏月玖,太后叙旧,睹人思人的人也不是我,我干嘛老去骗她老人家。」苏九弯了弯唇角,自嘲的一笑。 「她若一直不知道你骗她,那你就不算骗她!」萧冽低笑。 苏九撩起眉梢,想明白了萧冽的意思,也噗嗤一笑。 少女笑容纯净,眉眼弯着,似有星光碎在里面,精緻如画。萧冽看的呆了呆,不由自主的抬手,将她额上散下来的碎发理到耳后,目光浓稠,「苏九、」 「嗯?」苏九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闻声回眸。 萧冽揽住她的脖颈,伸臂将她抱入怀中,依旧低声唤她名字,「苏九!」 一声声低唤,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刻在心里。 苏九顿时瞪大了双眼,「怎么了?」 「别动,你身后有个蜘蛛落下来!」男人没有诚意的撒了一个慌。 「一个蜘蛛怕什么?」苏九要起身。 「别,你会吓坏了它,等它爬过去。」男人在她耳边低低的道。 让他抱她一会,就一会儿,算是两人之间的一个结束。 昨日,父皇和他提了娶正妃的事,张太傅家的孙女,他虽然当时没有应下来,但是他明白,父皇动了心思,也许很快就要赐婚。 他不可能像胡大炮一样去宫门外跪一晚拒婚,也不可能去镇守北疆,所以,他和她之间,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就要结束了。 在这之前,让他最后一次抱抱她,算是给自己这一生的感情有个交代。 少女身体如他想像了无数次的那般柔软,带着清新的体香,好想就一直这样抱下去。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若她能在他怀中,就算不做亲王又如何,不要天下又如何,被世人耻笑又如何,都抵不过此刻拥她入怀。 可是,她不属于他,就算他能用于这个天下,都不能拥有她! 「萧冽,你怎么了?」少女没动,似乎发觉男人有些异常,关心的问道。 「我受伤了,很疼!」男人闭上眼睛,低低的道。 胸口似有什么东西硬生生被撕扯开,疼的他将要窒息。 「哪里受了伤?」苏九紧张的问了一句,推着他肩膀要查看。 「别动,就这样就好,让我抱一会儿!」萧冽抱紧了她,和她耳鬓厮磨,沉溺不想起身。 「萧冽、」苏九听着男人低沉的声音,莫名的有些慌张。 今天的萧冽似乎有些不对。 「我是不是打扰了两位的好事?」 突然磁性悦耳却带着一抹冷嘲的声音传过来。 苏九倏然抬头,便看到一身红袍的男人目光阴鸷的看着两人。 「纪余弦、」苏九下意识的低喃了一声。 萧冽背对着楼梯,眸光微沉,缓缓起身,并未回头,只目光灼灼的看着少女,低笑道,「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不要让他娶了别人,还无法将她放下! 苏九皱眉,不明白萧冽为什么说这种话? 萧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亭子,看也不看纪余弦,和他错身而过,缓步欲往楼下走。 「睿王殿下!」纪余弦俊颜温淡的似没有表情,清冷开口。 萧冽停下,声音淡的没有半分起伏,「纪长公子何事?」 「和有夫之妇纠缠,对睿王殿下的大业没有半分益处,希望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苏九猛然起身,冷冷看着纪余弦,对上男人带着寒意的眸子,心头微微一震。 萧冽哂笑,「既然知道苏九是你的夫人,纪长公子坦诚相对才是!」 纪余弦长眸闪了闪,缓缓转身,勾唇笑道,「没有坦诚相对的是殿下,我们夫妻之间如何,不劳殿下费心!」 「夫妻?」萧冽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苏九真的是长公子的妻子?」 他本想说的是纪余弦真正的妻子是苏月玖,而纪余弦却以为苏九和他说两人至今未同房的事,目光顿时变的锐利,幽沉道,「两位感情果真好,连夫妻私事竟也可以谈。」 萧冽听到夫妻两字觉得刺耳,不再多言,转身去了。 楼顶上静默了片刻,纪余弦回头,目光沉淡,「现在夫人可以和为夫回家了吗?」 「纪余弦、」苏九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见男人已经转过头去,大步往楼下走,他走的那样快,红袍掠出一个清冷的弧度,似深秋最后一片黄叶凋零,不带半分留恋。 苏九胸口闷痛,深吸了口气,抬步跟上去。 出了酒楼,纪余弦已经上了马车,只有锦枫在车下等着她,恭敬请安,「少夫人!」 苏九点了点头,抬步上去。 男人慵懒的靠在马车里,一身红袍铺展,似大片的曼陀罗艷丽到妖异,不见热情,反而有嗜血的幽冷。 苏九刚坐下,便被男人勾住腰身揽在怀里,抬手捏着她下巴,俊魅的脸上仍旧带着微笑,微微眯起的凤眸中却似提早结了冰, 「怪不得夫人一直不肯让我真正的得到,原来是留着清白身子另做他想,在你眼里,纪少夫人的位置比不上睿王妃威风是吗?」 苏九许久不曾见纪余弦这般冷漠疏离的和他说话,拳头缓缓握紧,清眸冷澈,一字一顿的道, 「纪余弦,把你的话收回去!」 纪余弦捏着苏九下巴的手顿时收紧,冷魅俊美的面孔上带着阴寒, 「苏九,是不是本公子太宠你,让你恃宠而骄,以为我没有你就不行是吗?」 苏九下巴剧痛,心口也痛,却一动不动,身体绷紧,直直的看着他,双目渐渐通红。 纪余弦闭了闭眼睛,眼前又浮现少女和那男人紧紧抱在一起的样子,蓦然放开苏九,身体向后仰去,气息冷沉,黑暗如潮水般涌上来,将他胸口的柔情一点点淹没,分毫不留。 原来,他做的再多都不能让一颗顽石软化,她是个山匪,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眼中只有伏龙帮,只有利益。 早晨在他怀里醒来,出了他的门,马上就可以投进别的男人的怀里,在别人的怀里撒娇亲热。 他还以为她已经对他动了情,真是可笑! …… 奶娘从下午就发觉不对,纪余弦和苏九两人一前一后的回来,一下午纪余弦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到了晚上也只有苏九一人吃饭。 苏九不说话,只埋头吃饭,虽然和往常一样吃了三碗饭,可是她总觉得她家小姐吃的那样勉强。 夜里苏九在卧房里看书一直看到深夜,洗澡后睡觉,身边位置空着,她伸手抚了一下,冰凉的让她浑身发抖。 将被子蒙在头上,苏九咬紧了下唇,将身体蜷缩起来,双臂抱住自己。 不知何时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奶娘正端着水盆进来给她洗漱。 苏九起身,看着身侧,愣愣的出神。 奶娘坐在床边,怜爱的将苏九散下来的长发理到耳后,露出精緻白净的侧颜,低声道,「小姐,你和公子是不是哪里什么不愉快,昨晚公子过了三更才回房,今早还不到五更又去书房了。」 苏九惊愕抬头,「昨晚,纪余弦回来了?」 奶娘点头,她知道两人之间出了事,睡不踏实,听到了门响。 苏九垂眸,如画的眉眼静默消沉,「奶娘,我心里难受,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 「小姐,你喜欢公子,对不对?」奶娘轻声笑道。 「喜欢?」苏九清眸茫然。 「对,喜欢上一个人就会这样患得患失,对方开心,自己就开心,对方不高兴,自己也会难过,离开会不舍,见不到会想念,心里总是惦念着那个人,想要和他时刻都亲近。」奶娘缓缓道。 苏九茫然的眸光渐渐清明,咧嘴笑道,「奶娘,我、」 「你对长公子就是这般,对吗?」奶娘温柔的笑道。 苏九坦诚的点头,「是!」 语气一顿,又皱眉道,「我对长欢大炮他们也会这样!」 「那是不一样的,去找长公子吧,把你的困惑告诉他,他会给你答案,告诉小姐什么是男女之情!」奶娘轻轻抚着苏九的长发。 「好,我去找他,问个清楚!」苏九面上阴郁尽散,清冽一笑。 「小姐先洗漱吃饭,梳妆好了去找公子!」奶娘拿了外衫给苏九穿上。 苏九点了点头,眸子一转,长睫垂下掩着眸底的那一抹情动,低声道,「我若真的喜欢他,该如何?」 像大炮喜欢南宫碧,像赵珊喜欢阿树,入了心魔,是不是会很辛苦? 「喜欢不怎么办,自然做真正的纪府少夫人!」奶娘调笑道。 苏九眼睛里有了坚定,「嗯!」 喜欢就不离开了,做真正的纪府少夫人! 此时,兰知绘让锦枫禀报后,进了书房。 纪余弦倚在雕花木椅上,转头看着窗外,阳光透过木窗将他完美的轮廓笼罩,半明半暗,混沌不清,一双狭长的凤眸沉寂,如这萧瑟秋风,看不到生机。 「知绘见过长公子!」 兰知绘手里拿着帐本,福身下去。 半晌,听不到男人回应,兰知绘再次出口,「知绘见过长公子!」 纪余弦似此时才发现有人来了,回眸淡淡应了也一声,沉声问道,「有事吗?」 「知绘来向公子汇帐!」兰知绘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织锦刺绣长裙,温婉端庄,声音温柔。 自从上次的事后,她一直都让羽衣坊的管事里纪府汇帐,今日是第一次自己来。 见纪余弦看到自己后没有半分欣喜,看到男子的雀跃心情也被一盆凉水浇了下去,凉的透彻。 纪余弦眉色沉淡,「今日我有事,你改日再来吧!」 兰知绘眸子微微一暗,却并未离开,将帐本放在小几上,倒了一杯茶放在纪余弦手侧,美目半垂,淡声道,「许久不见公子,以为不见就会淡忘,现在才知并不会,看到公子蹙眉,知绘都会觉得心疼。」 女子声音淡淡,并不像在诉情,平淡的说着自己的心事,那样的隐忍却更让人动容。 纪余弦一怔,抬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兰知绘抬头直直的看着他,声音依旧平静,目光却灼热,「知绘喜欢公子,公子感觉不到吗?」 纪余弦长眸浅浅眯起,皱眉看着她。 兰知绘自嘲一笑,「之前知绘太傻,把儿时的一点念想便当成了至死不渝的感情,却不知道自己真正爱的人就是身边相守十年的人,直到远离了,失去了,才幡然醒悟!」 女子目光盈盈,泪水似马上就要落下来,却倔强的忍着,温柔的看着纪余弦, 「公子,你说要娶我,可还作数?」 一向要强的女子突然这般深情,没有男人能拒绝。 纪余弦最初的惊愕过去,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淡色,低低笑道,「知绘,你的高傲呢?你甘心做妾?」 兰知绘摇头,「没有了,那些清傲、自负,通通没有了,当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我甘愿做妾,只要在你身边,只要是你,我无怨也无悔!」 纪余弦淡淡的看着她,目光里透着冷漠, 「抱歉,我告诉过我夫人,今生不会再纳妾,说过的话不能食言,所以只能辜负了知绘姑娘一片情义了。」 兰知绘一下子愣在那,眼里的泪水终于滚下来。 她都这般低微了,竟然得到的是拒绝,这般绝情的拒绝! 兰知绘心头凉下去,冷意层层渗上来,她脸上却挂着凄楚的笑,缓缓点头,抬手开始解衣服。 女子似有准备,外衫内没穿中衣,解开后便露出浅粉色绣着荷花的肚兜和胸前大片雪肤,优美的弧度下,纤腰纤柔,不盈一握。 纪余弦皱眉,「你这是作何?」 女子脸上没有羞涩,只有决绝,清冷笑道,「知绘此生再不可能嫁旁人,今日便将身子给了公子,余生没了念想,也算圆满了!」 说着抬头去解脖颈上肚兜细细的带子。 纪余弦长眉一蹙,俊脸清冷,起身按住她的手,「知绘,你不需要这样,今日的事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若再这般,纪府已经不能留你!」 兰知绘泪眼抬眸,咬了咬下唇,突然踮脚吻在男人唇上,低低道,「我哪里不好,哪里比不上你的夫人,我已经如此了,你竟然都不要我!」 纪余弦面色不变,听了女子的话,昨日看到的情形猛然又闪现在脑子里,长眸中滑过一抹痛色。 他又哪里不好,她为何还要投进那人怀里? 苏九站在窗外,看到衣衫不整拥吻在一起的两人,倏然瞪大了眼,随即退后贴身在墙上,胸口一阵狂跳,似巨石一下下砸下来,砸的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剧痛。 眼中的情意一点点沉寂下去,抬头淡淡的看着远处的云淡风轻,唇角勾起一抹比秋风更瑟的冷笑,喜欢? 喜欢个头! 少女转身而去。 书房中,兰知绘抱住纪余弦的腰身,踮脚欲深吻,手臂被男人扯下来,毫不留情的将她推开,「不要和我夫人比,这世上只有一个她,没有人能和她相比。回去吧!」 说罢坐在椅子上,看也不再看女子一眼,浑身气息矜冷,透着凉薄的寒意。 兰知绘又羞又恼,满目羞愤,咬唇看着男人,好,很好,纪余弦,你一定会后悔的! 女子将衣服缓缓穿好,后退两步,对着男人福身,转身往外走。 她这两日思来想去,又不想帮助那个苏月玖进纪府了,所以今日来见纪余弦,若是纪余弦同意娶她,那她就将真假苏月玖的事告诉他。 那个苏月玖在山夫家里住了一年,谁知道还是不是完璧之身,纪余弦不会娶她,也会将现在的山匪嫁小姐赶出去府去,到时候她就是纪府少夫人。 而且纪余弦提前得到消息,说不定暗中操作,解决了苏家人,让纪府没有成为天下人的笑话还会感激她! 可是她没想到,她这般的卑微作态,他竟然还不要她,甚至碰都不碰她! 她从来还没受过这般羞辱! 既然如此,她也没了什么顾及,就让所有人都知道纪府娶了一个山匪吧! 女子带着满腔恨意,决绝的离开。 锦枫有事离开一会,回来的时候正看来兰知绘的背影,缓缓皱了皱眉。 于老端了参茶来,推门进去,纪余弦正闭目仰在椅背上,脸色沉郁。 「公子,参茶!」于老道了一声。 「放那!」纪余弦声音淡淡,带着明显的不悦。 于老放下茶后,知道纪余弦心情不好,起身退出去。 纪余弦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不安,直起身伸臂欲端茶,猛然看到桌案上放着兰知绘拿来的帐本,眸子一眯,抬手「哗」的一声扔了出去。 苏九出了纪府,也没找二毛,直接自己驾车往镖局而去。 一路上马车赶的飞快, 胸口气的快要炸开! 纪余弦! 你休想我再原谅你,你去抱兰知绘那个虚伪的女人吧! 骗子,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骗她不会武功,骗她说不会亲别人,骗她只要她一人,混蛋! 苏九几乎是一路飞奔到了镖局,拎着阿树便往后院走,二话不说便开打! 阿树莫名挨了几拳,倒在地上装死! 「起来!」苏九单膝跪压在他身后,满脸煞气,挥拳欲打在他脸上。 阿树嘴角青肿了一块,闷闷道,「大当家,你随便打吧,我心情不好!」 胡大炮走了,他心里烦闷,昨日赵家那表兄上门,和镖师炫耀睡了赵珊,他恨不得想杀人! 这个混蛋,睡就睡了,炫耀个球,难道他不知道女子的名誉很重要! 「心情不好就起来打架,别学那些城里人装怂蛋!」苏九喝骂了一声。 阿树紧紧蹙眉,脸色铁青,道了一声「大当家得罪了!」,一拳向着苏九身上挥去。 苏九一个后空翻,纵身而起,飞脚踢上来,两人腿猛的撞在一起,震的都麻了麻,随即错身而过,缠斗在一起。 两人过招极快,动作迅猛精绝,不少镖师围过来,看的眼花缭乱,拍手喝彩。 片刻后,阿树再次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想要起身,胸口一痛,又躺了回去! 苏九拎着他的衣领背在身上,道,「你输了,陪小爷去喝酒!」 两人坐在竹槓上,一人抱着一坛酒,苏九想起之前和胡大炮在这里喝酒,心里郁闷,拍开酒盖,仰头灌了一口。 清亮的酒水顺着她粉红的唇瓣淌下来,泛着潋滟的水光。 阿树转头看向苏九,问道,「大当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苏九看着前方,点头,「我让人骗了!」 阿树嗤笑道,「骗了什么?银子?竟然还有人敢骗咱们伏龙帮当家,活腻了不成,向来只有咱们骗别人的份!」 苏九抱着酒罈放在唇上,闻言一愣,转头看了阿树一眼。 对啊,是她先骗了纪余弦,骗了纪府,原来,他们两个人都在互相欺骗! 夫妻? 真是笑话!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夫妻? 可是为什么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又那般亲密,亲密的仿佛是一个人,让人、贪恋。 最恩爱的夫妻,也不过如此了吧! 苏九向后仰身,躺在两条竹槓之间,目光遥远而迷茫。 这样的感觉真他娘的难受,不上不下,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若这就是奶娘说的喜欢,她宁愿不要。 不知道这些的时候,她过的要痛快的多。 可是、和他在一起时的欢喜,也是她从前从未有过的。 苏九长吁了口气,却依旧不能有个了断和解决的办法,反而越想越乱。 晌午时,于老进了书房,问在哪里摆饭? 纪余弦面前的帐册一上午也没翻动一页,脑子里都是少女的模样,或张扬狡黠,或认真纯净……以往他若真生气了,她必会来找他,装出无辜的样子亲吻他,他所有的怒气都会化为乌有。 今日一上午却不见她来,心中越发的烦躁。 她真对那人动了心不成? 纪余弦扫了一眼窗外,起身往外走。 回到卧房,里面空无一人,淡淡幽香漂浮,带着秋风的清冷之意,男人莫名的惶恐起来,正欲转身唤人,就见奶娘进了房,看着他忙请安,「长公子!」 「夫人呢?」纪余弦沉声问道。 奶娘一怔,「少夫人去书房找公子了啊!」 纪余弦心头一沉,「什么时候的事?」 奶娘还未答,锦枫突然疾步走进来,皱着眉,声音郑重,「长公子,苏家父母来了!」 纪余弦倏然转头,「他们什么时候进的京?」 锦枫缓缓摇了摇头。 就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苏家父母什么时候进的京,才感觉事情蹊跷。 「他们还带了一个女子!」 纪余弦长眸眯起,抬步往外走。 身后奶娘脸色微变,突然有些慌张起来。 「小姐!」她低喃了一句,急急出了房门,四处寻找苏九。 花厅里苏家父母正等着,苏小姐坐在木椅上,左右的打量屋内摆设,眼睛里露出贪婪的欣喜。 下人上茶,道已经去请长公子了,让几位稍等。 苏小姐又生了几分不安,小心的拽着苏林氏的衣袖,低声道,「娘、我有点怕!」 苏林氏抚着她的手道,「怕什么,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苏小姐咬着唇,轻轻点头。 突然门口人影一闪,纪余弦缓步走进来,身着紫色锦衣,墨发如缎,面容美绝,气质高贵,苏小姐呆了一下,顿时愣在那。 纪余弦在几人面上一扫,自然没落下苏林氏身边的女子,心中惊愕,面上波澜不惊,缓缓一笑,「小婿见过岳丈大人,岳丈何时进京,为何没派人通知小婿,好让我和夫人一起去迎接。」 苏文谦目光复杂的看着纪余弦,恭敬笑道,「长公子客气了,我们也是来的突然,想看看月玖,她可在府里?」 纪余弦长眸一闪,淡笑道,「夫人她有事出门了!」 苏林氏已经安奈不住,上前一步,急声道,「长公子,你们纪府被骗了,我们也被骗了,嫁进来的女人根本不是月玖,不是我们的女儿!这才是我们的女儿,苏月玖!」 说罢,忙将身边的女子拉到身前来。 苏小姐娇羞的低下头去,瑟瑟道,「见、见过纪长公子!」 纪余弦心中咯噔一下,长眸缓缓眯起,目光如清凉的泉水在女子面上滑过,缓步走到主位上坐下,淡声笑道, 「二夫人在开什么玩笑?我夫人明明是成亲那日你和岳丈亲自交到我手上的,如今说是假的,难道是你们骗我?」 苏林氏慌张道,「不,我们也被那贼人骗了!去年月玖进京,在玉壶山上碰到了山匪,嫁妆被抢劫一空,下人也全部都被杀了,那伙山匪冒充我们月玖的身份进京成亲。当初我们苏家进京的时候,那山匪和奶娘串通一气,骗我说重病不能见人,脸上一直蒙着面纱,所以从头到尾,我都没看到她面容,我们苏家真的是被骗了!」 纪余弦冷笑,「漏洞百出!月玖是你们的女儿,就算蒙着面纱,难道就认不出来了吗?还有你说进京路上,苏家人都被山匪所杀,那这位苏小姐又是怎么来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月玖当时受了重伤,是被一山夫救了,到了现在身上的伤才好,她才是真的苏月玖!」二夫人急切的解释,「长公子若是不信,可把府里的少夫人和奶娘都叫来,当面对峙,谁真谁假,自然知晓!」 「简直荒谬!」纪余弦俊脸冷淡,「当初夫人是你们嫁过来的,如今又说是假的,我为什么要信?」 他长身而立,气势凌然,长眸淡淡一扫, 「岳丈对纪府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这种荒唐的故事就不必再编了,我还有事,几位慢走!」 苏文谦一脸焦慌,「长公子、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纪余弦却不想再听下去,抬步往外走,脚步甚至有些急切。 苏小姐慌张的抓着二夫人的手臂,「娘、」 此时门口突然传来轻笑的一声,「听说是亲家来了,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 纪余弦站在那,看着突然出现的二夫人,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二夫人进了花厅,立即笑道,「我在后院就听到下人说亲家来了,从阜阳过来,一路辛苦,我们纪府慢待了!」 看到二夫人,苏林氏顿时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忙疾步走过来,「见过二夫人,您可要为我们月玖做主了啊!」 二夫人眸子一闪,故作惊愕的道,「哦?月玖怎么了,难道在纪府上受了什么委屈和亲家诉苦了?」 苏文谦起身道,「二夫人,此事说来荒唐,我们也没想到,可是事情就摆在眼前,不由的人不信!」 二夫人脸色郑重起来,「到底是何事?」 苏林氏忙将方才和纪余弦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 二夫人脸色一变,震惊道,「竟有这种事?」 「二夫人!」纪余弦冷声开口,「我若没记错,您现在应该在景岚苑中。」 二夫人满脸正色,「余弦,我也是纪府的人,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作为长辈怎么能不管不问。」 「是,二夫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苏林氏抓着二夫人的手臂,哀求道。 「余弦,既然亲家在这里,他们自己的女儿,难道说的还有假,我看还是将少夫人找来,当面对峙,真相自然大白!」二夫人道了一声,随即吩咐下人道,「去请少夫人!」 「不用了!」纪余弦道了一声,回身坐在主位上,俊颜淡漠,「夫人不在府里,也不必她来说什么,我自己的夫人,我来做主就好!」 说罢,他抬头看向苏文谦和苏林氏,「不管当初你们嫁进来的人是谁,都是和本公子拜堂成亲的人,这个错不了,我的夫人也只是她,不可能是别人!」 站在苏林氏身后的苏小姐脸色顿时一白,似没想到纪余弦会这样说。 苏文谦和苏林氏亦是一脸惊讶,苏林氏急声道,「长公子,那女子可是个山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怎么能做纪府少夫人?」 「余弦,你难道被那女人迷了魂不成,她若真如亲家所说,是个山匪,根本不是苏家小姐,我们怎么可能让一个山匪做纪家主母,何况,和你从小定亲的人是苏家小姐啊!」二夫人一脸正色的道。 此时,奶娘站在窗外,将屋子里的话听的清清楚楚,焦慌不已,急急忙忙往外走。 「我说了,我只认和我拜堂的人是纪府少夫人,其她人和我、和纪府都没关系!」纪余弦薄唇抿着似有似无的凉笑,薄情而邪肆,「若我夫人并不是苏家的女儿,那两位跟我们纪府也没有任何关系,请回吧!」 苏文谦和苏林氏顿时慌起来,不曾想纪余弦竟会这样说,一下子没了主意。 苏小姐更是委屈不已,站在苏林氏身后嘤嘤哭泣。 「我不同意!」二夫人脸色阴沉,「当年大夫人走的时候还向我嘱託过你的婚事,不管怎样,我毕竟是府里的长辈,定要遵守大夫人的遗愿,纪府的少夫人必须是苏家女儿!」 纪余弦冷笑,「夫人是我的,二夫人不必逾越多管,况且二夫人自己的事还没清楚吧!」 二夫人一脸冷鸷的盯着纪余弦的脸。 苏林氏此时也看明白了,纪余弦和那冒充的苏月玖相处一年,分明是有感情了,捨不得让她离开,那他们苏家又算什么? 没有了方才的惶恐,苏林氏心中愤恨,上前一步,一脸的泼辣,「当初纪府和我们苏家定的婚约,岂是长公子说毁便能毁的,我女儿就是纪府的少夫人,谁也不能改变。而且那假冒的山匪杀害了我们苏家下人,重伤了我女儿,抢了我们苏家的嫁妆,难道就这样算了,请长公子把她叫出来,一定要给我们苏家一个交代,长公子也必须给月玖一个交代!」 纪余弦眸光清寒的望过来,气息阴沉,似寒冬猛然而至,众人忍不住心头一瑟。 这个时候,苏九的马车正停在纪府门外。 奶娘焦急的等着,见苏九回来,立刻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姐,出事了!」 苏九皱眉,「出了什么事?」 「苏月玖没有死,老爷和二夫人把她带到纪府来了,现在正叫嚣着要和小姐对峙!」奶娘惶急的道。 苏九一下子愣在那。 苏月玖,没有死? 苏九猛然想起一年前,自己看到树林里的那个女人,当时她还找了件衣服给她盖上,明明已经死了,还是长欢他们给埋的。 怎么会、 花厅就在前庭,进府后,走了不远便到了,远远的便听到一女人的哭诉声, 「我女儿被贼人所害,还被人顶替了身份,长公子不但不替我女儿伸张正义,竟偏向那贼人,你们纪府也太欺负人了!」 「我女儿名义上已经嫁给纪府了,如今你们不要她,那要她后半生怎么办?」 「今天不管如何,也要给我们苏家一个交代!」 「我们的女儿才是真正的苏月玖,才是纪府少夫人,就算告上衙门,青天大老爷也会给我们公道!」 …… 女人哭喊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一年轻女子的哭泣,听上去那般委屈冤枉。 苏九一步步往花厅走去,脚步竟从未有过的沉重。 推开门,厅里坐着、站着许多人,闻声齐齐转头看过来,花厅里顿时一静。 苏九在众人面上扫过,容颜清绝,目光澄澈,淡声道, 「不用说了,我不是苏月玖,我是假的!」 第144章 离开纪府 苏九走进来,目光落在那位苏小姐身上。 坐在主位上的纪余弦蓦然站了起来,动作太大,一下子将桌案上的茶杯撞翻,茶水撒出来,那茶杯在桌子上滚了滚,似做最后的挣扎,却最终落在地上,「砰」一声,摔的四分五裂! 那声音也震醒了屋子里所有的人,苏林氏跑过来,本来想指责苏九,却一下子看到奶娘,顿时双眼充满怨毒,抬手往奶娘脸上打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奴!」 苏九抬手抓住苏林氏的手腕,冷声道,「和奶娘无关,是我逼她做的。」 苏林氏看着苏九,眼中似能飞出刀子来,「你这个贱人,杀害我们女儿,冒充月玖,你不得好死!」 「你女儿不是我杀的,你们家的下人也不是我杀的!」苏九淡声道。 「休要狡辩,你就是山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不是你是谁?」苏林氏像炸了毛的鸡,瞪着血红的眼,嘶声吼叫。 想到自己曾经把这假的当成自己女儿,被骗的团团转,而自己的女儿却被她害的在山里受苦,就恨不得上前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苏九微微一用力,将苏林氏推出去,「我说了不是!」 苏林氏一下子跌在地上,嚎啕大哭,「杀人放火的恶人,被揭穿了还这样嚣张,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人还我们苏家公道?」 苏文谦却从苏九一出现便直直的看着她,目光恍惚,低低的道,「靖柔、」 这少女竟和他妻子年轻时长的那般像。 只是他的声音被苏林氏的哭喊声盖下去,无人听到。 苏九感觉到一道浓稠幽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强忍着让自己不去看他,只转头看向有些愣怔的苏小姐,「我现在就离开纪府,当初害你的人不是我,但我的确顶替了你的身份,抱歉!」 苏小姐怔怔的看着苏九,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狂跳,让她十分不安甚至慌张。 她本以为苏九是山匪,会如何的凶神恶煞,没想到,竟这般美貌! 和她想像的完全不同! 怪不得纪长公子知道她是假的,还要将她留下! 她本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如今见了苏九,顿时生了几分怯心,甚至之前对苏九的恨意和怨怒此时都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 二夫人冷笑,「怪不得我一早便觉得你不对,原来是个假冒的!」 苏九不看二夫人,转身欲回主院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 苏林氏却不甘心,上前一步拦住她,咬牙恨声道,「道个歉就完了吗?真是好笑,你害我们月玖受了那么多的苦,杀了我们苏家那么多人,我现在就要抓你去见官,要你坐牢偿命!」 不待苏九说话,奶娘护在苏九身前,没有半分畏惧的和二夫人对视, 「奴婢可以作证,不是小姐杀了苏家人!」 「小姐?她算哪门子的小姐?奶娘你助纣为虐,也逃不了干系,我要把你们一起带去见官!」苏林氏跳着脚的叫嚣。 奶娘面色清冷,「二夫人,你真的要告官吗?那好,把奴婢也抓了去,奴婢还有很多话要和府尹大人说,二夫人,你可没那么理直气壮!」 二夫人一惊,猛然后退一步。 苏小姐更是惶恐的看着奶娘,怕她戳穿自己的身份,更怕她说出去年在林子里的事,如果奶娘没死,那当时她被山匪、奶娘都看的一清二楚了! 心中一慌,苏小姐忙上前拉住二夫人的手,「娘,女儿也突然想起来好像不是这位姑娘抢劫的我们,既然她已经认错了,咱们就不要追究了,放她走吧!」 苏林氏也是心虚的,此时颇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既然你为她求情,娘就放她一马,不再追究冒充顶替的事!」 苏九神色冷淡,抬步出了花厅,奶娘立刻在后面跟上去。 苏林氏对着奶娘的背影啐了一口,恨声道,「千刀万剐的贱奴,不知道给了她什么好处!」 苏文谦看着少女的背影,目光一直追出去,缓缓皱眉,甚至忘了追究她冒充自己女儿的事。 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看上去又那么年幼,怎么会是山匪? 从苏九出现开始,纪余弦一句话也没说,他知道,苏九说出她不是苏月玖,一切都成定局了。 她甚至都不敢看自己一眼! 离开纪府,没有不舍,没有留恋,甚至没有半分悲色,平淡的让人心寒。 一年的时间,那么多的日夜,那么多的温柔,终是不能留住她。 走的这般决然。 似是真的只是合作的关系,说散便散! 纪余弦心头一寸寸冷下去,剎那间,寒彻心骨! 二夫人转头看向苏小姐,慈爱道,「孩子,这一年让你受苦了,可恨我们没有早点发现她是假的,将你早日接到府中。」 苏小姐委屈哭道,「和二夫人无关,是月玖自己命不好遇到恶人。」 苏林氏又哭又笑,「上天有眼,也註定我们女儿才是纪府的人,今日总算回来了!」 「是!」二夫人笑着点头,转头看向纪余弦,「余弦,你看让月玖住在主院还是栖凤苑?」 纪余弦脸色冷沉的可怕,抬步往外走,「莲波苑空着,住在那里吧!」 二夫人脸色微微一变,莲波苑、那可是侍妾住的地方。 而且,谢盈死了才不久。 苏家人却不知道其中缘故,苏林氏忙道,「住在哪里都行,我们月玖不挑的!」 二夫人讪讪一笑,「那好,我马上让人打扫出来!」 苏九回到卧房,发现似乎也没有什么收拾的,所有的东西,都是纪府的。 「我帮小姐收拾几件衣服吧!」奶娘见苏九发愣,低声开口,声音哑着,带着几分哽咽的沉重。 苏九淡淡点头。 妆檯上放着几根紫色的绸带,是纪余弦专门给她做了绑发用的,连这妆檯也是她住进来以后纪余弦让人添置的。 苏九走过去,妆檯上的首饰都没动,只将发带拿起来握在手里。 矮榻上放着这几日她看的戏摺子,看了一半,苏九也拿了起来。 其他的,便再没有什么要带走的了。 突然间离开,苏九心里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一剎那从身体里抽离,仿佛一切又都不真实。 终于还是走到了今天! 苏月玖竟然没有死,而且出现的这般出人意料,她甚至之前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她这个假的终于要走了,从今天开始,真正的苏月玖就会成为纪府少夫人,住在这里。 之前她总问纪余弦如果她娶了真的苏月玖会怎么样? 没想到,真被她说中了。 苏九嘴角想撇出一抹自嘲笑,咧了咧嘴,发现铜镜中的人好像在哭。 苏九看着铜镜顿时又愣住了。 「小姐,收拾好了!」奶娘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装了两件她平时穿的衣服。 苏九将发带和那本戏摺子也放进去,伸手要将包袱拿过来。 奶娘抓着不放,「奴婢和小姐一起走!」 「苏家人来了,奶娘也该回到苏家去了,或者继续留在这里伺候少夫人。」苏九道。 以前她留着奶娘是欺骗苏家人和纪府,如今这骗局已经结束了。 「不!」奶娘摇头,声音沉重,「如今这般,小姐觉得苏家还能容得奴婢吗?新的少夫人也不可能容得下奴婢,小姐若是可怜奴婢,便让奴婢和您一起走吧,不管到哪,奴婢依然伺候您!」 她只恨大夫人没有一起来京,大夫人若来了,一切也许还有转机。 有些事她不确定,没有办法将苏九留下。 可是她要跟着苏九,当年她把她家小姐弄丢了,她一定会亲自再把她找回来。 苏九点了点头,自嘲一笑,没想到他们威胁奶娘跟着他们,最后奶娘反倒对她忠心耿耿,离开纪府,也只有奶娘还在身边。 她这劫匪和被劫的人反而生了主僕情,也是稀奇! 「那我们走吧!」苏九笑了一声。 「是!」 苏九走到门口,回头又看了一眼,早晨离开时,还不曾想过,昨夜竟是住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 可这最后一夜,她和纪余弦相背而眠,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夜里回来过。 原来一切都是有预兆了吗? 苏九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门,迎面正遇到纪余弦。 男人凤眸沉郁,风捲起他如墨的长发,一阵狂肆的乱舞,他直直的看着苏九,幽深的眸子里含着太多的情绪。 苏九面孔微白,淡淡垂眸,「我走了!」 说罢抬步与他擦身而过。 纪余弦眸子里似结了寒冬的深冰,在这一刻一点点裂开,他伸臂抓住少女的手臂,低哑道, 「只要你说想留下,纪府只有你一个少夫人!」 苏九呼吸有一瞬的停滞,却平静的看着前方,淡定的道,「苏小姐才是真正的纪府少夫人,是你要娶的人,我留下,对她不公平!」 「不要管别人!我只问你要不要留下?」男人声音嘶哑,每一个字似都从喉咙里挤出来。 奶娘抬头殷殷的看着苏九,恨不得替她回答。 苏九想起早上在书房里看到的那一幕,目光微凉,缓缓摇头, 「不想。」 纪余弦浑身一震,眸子中有黑暗涌上来,如黑夜一般冰冷、寒寂,他低声问道, 「你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吗?」 苏九背对着他,咬着下唇轻轻颤抖,声音却依旧平静, 「那是以前!」 是不知道苏小姐还活着,是他们还彼此信任的时候。 男人勾唇一笑,笑的凄凉,缓缓放开苏九,手臂无力的滑下去,抬步往前走,淡声道, 「走吧!」 声音那样无力、哀伤,苏九喉咙一紧,几乎想回头。 用力的将念头压下去,苏九飞快的往外走。 奶娘眉头紧皱,明明两人是喜欢对方的,为什么要这样 互相伤害? 沉沉嘆了一声,忙追着苏九而去。 苏九走到府门那,正是张全蛋今日守门,看到苏九忙走过来,憨声笑道,「少夫人出门?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苏九瞥他一眼,唇角勾了抹淡薄的笑,抬步迈过高高的门槛,大步走了出去。 张全蛋挠了挠头,这段时间长公子没让他汇报少夫人出门的情况,那今日他还要不要追上去问个清楚? 只一愣神间,苏九已经上了马车走了。 纪余弦进了卧房,一步步走过去,房间里并没有少什么,甚至连妆檯上的首饰都还在,可是整个房间却空荡荡的,空的让他心底都开始恐慌。 每一处都有少女的痕迹,都有两人亲昵过的残影,而从今天开始,她却不在了,把他把一个人丢在这冷冰冰的房间里。 纪余弦俊颜苍白,身体颤抖,无限的恐惧在身体里蔓延。 不! 她不能走! 他就是没有她不行! 他可以不计较她和萧冽的亲密,不计较她心里是不是有他,只要她呆在他身边,让他随时都可以看到她! 纪余弦慌忙转身往外走! 他要马上追她回来! 然而他只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身体往前一扑,单膝跪下去,猛的喷出一口鲜血,血痕溅在紫色的绒毯上,似血红的彼岸花妖娆绽放。 男人脸色苍白的可怕,他双手撑着旁边的椅子,用力的想要起身去追苏九,凳子被按倒,男人翻身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 外面锦枫听到房间里的声音,脸色一变,掠身冲进来,待看到地上的人,立刻冲过去,在纪余弦身上点了几处穴道,大声喊道, 「墨玉、墨玉!」 墨玉闻声赶来,见到纪余弦的情况顿时大惊。 「快,快去把顾神医找来!」 「是、是!」墨玉声音发颤,慌忙转身跑出去。 顾神医被墨玉一路拽着飞快的进了卧房,本懒散不耐的神情见到纪余弦后顿时变的郑重,忙道,「把他抱到床上去!」 锦枫一直不敢动纪余弦的身体,此时听了才,忙小心将纪余弦抱到内室的床上。 顾老头给纪余弦把了脉,眉头紧皱,声音有些惊讶,「怎么会这个时候发作,还如此凶险、」 锦枫在一旁听了,紧张的问道,「长公子他有危险?」 顾老头脸色沉重,没有回答,只快速的在药箱里取了一粒丸药给纪余弦服下,又取了银针,极快的在他身上扎下去。 纪余弦微微有了些意识,嘴里低喃,「苏九、苏九」 顾老头一边施针,一边极快的道,「那丫头呢,让她过来!」 锦枫眸子一暗,低声道,「少夫人走了!」 「走了?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顾老头抬头惊疑问道。 「不会再回来了!」锦枫沉声回道。 顾老头一愣,随即嗤笑,「怪不得、」 他又对着纪余弦施了几针,看着男人闭着眼睛痛苦的摇头,心里有些报复的快感,笑道,「你媳妇走了,不回来了!」 纪余弦紧闭的凤眸霍然睁开,起身便要下床,口中急急喊道,「苏九、」 男人声音急切,目光却依旧是恍惚的。 顾老头抬手对着他身上便是一针,「躺好了!」 令他惊奇的是男人竟然没有晕过去,依旧挣扎着要下床,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俊颜上带着妖异的红潮,目光执着的吓人。 「公子!」锦枫焦急的上前。 顾老头沉沉一嘆,道,「竟还是个痴情种!那丫头马上就回来,你躺下!」 纪余弦两眼一闭,顿时躺了回去。 「以前你笑我痴迷情爱,如今自己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顾老头摇头嘆气。 「顾神医,公子他怎么样?」锦枫担忧的道。 「他本用内力压着毒,今日伤极攻心,体内的毒反噬,很不妙!」顾老头一副晦深莫测的模样。 「那会如何?」 「这三日很危险,我会日夜看着他,放心吧,有我顾神医在,不能让他死了!」 锦枫这才放心了些,对着顾老头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顾神医!」 「不必谢我,我呆在这府里,每日白吃白喝,本就是给纪余弦保命的!」顾老头起身,收拾好药箱,吩咐道,「你看好了他,他身上的银针不要碰,我再去给他配点药来,很快就回来!」 「是!」锦枫忙应声。 顾老头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那丫头真的不回来了?」 锦枫黯然点头,「是的!」 真正的苏家小姐来了,苏九自然不可能再回来了! 顾老头摇了摇头往外走,嘴里嘟囔道,「那纪余弦就惨喽!说起来,我最讨厌那丫头,怎么她走了,还有点捨不得!」 顾老头一边自语,渐渐的走远了。 纪府中,二夫人带着苏小姐和苏文谦夫妇进了莲波苑,又派了几个下人来,笑道,「委屈月玖暂时在这里住下!」 苏林氏看着这雕栏玉砌的院子,欢喜道,「不委屈,不委屈,这么气派的房子,怎么会委屈?」 二夫人看着苏林氏和苏小姐寒酸贪婪的样子心里一阵不屑的冷笑,面上却依旧慈和, 「以后月玖就是纪府少夫人,有什么不满意,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是,月玖住进来后还要多仰仗二夫人照顾!」苏林氏脸上堆笑。 苏文谦大概也是不喜欢自己夫人露出来的小家子气,瞥了她一眼,掩唇轻咳一声。 莲波苑以前是谢盈住的地方,摆设装饰自然不会差,虽然后来谢盈不在了,但院子里留了下人经常打扫,丝毫不见荒败萧瑟之意。 只是院子里有个硕大的莲池,如今已经是秋末了,满池枯叶凋零,秋风一过,无端多了几分寒意。 苏小姐进了屋子,看着富丽堂皇的摆设,只觉自己是在做梦一般,半个月以前,她还住在山里家徒四壁的破房子里,每日挨饿受冻,今日她便已经成为这大梁首富纪府的女主子了。 巨大的欢喜此刻方真实的涌上来,她坐在雕花木椅上,看着新来的下人进进出出,激动的浑身微微有些颤抖。 她是纪府少夫人! 她真的做了纪府少夫人! 虽然没有大婚,没有拜堂成亲遗憾了一些,但还能进纪府,她连做梦都没想到! 四处都转了一遍,苏林氏越发的高兴,「我们月玖果然是有福气!」 二夫人轻笑,「是,虽然兜兜转转,但属于咱们月玖的福气谁也抢不走!」 「就是!」苏林氏得意道。 「亲家好容易进京一趟,不如也在府上多住几日吧!」二夫人笑道。 苏林氏看了苏文谦一眼,笑道,「实不相瞒,妾身这次和老爷进京的确是有常住的打算,家里的生意和房子都已经准备变卖,只剩祖宅里还有大夫人守着,过几日,我家谪儿兄弟二人带着管家下人们也来京,所以这两日妾身要和老爷看房子去,就不叨扰府上了!」 二夫人眸子一闪,「原来如此!苏家走了这么多年,的确该回来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互相照应,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是,以后少不了要麻烦府上!」苏文谦淡声笑道。 「亲家千万不要客气!你们搬回盛京,月玖也是高兴的!」 苏小姐看着自己的父母,欢喜道,「爹和娘亲还有哥哥们真的要来盛京里住?」 「是!」苏林氏点头,「你现在是纪府少夫人了,咱们苏家可不比从前,来了盛京不管是谁也得给咱们几分面子。」 二夫人嘴角撇了抹冷笑。 说了一会子话,苏林氏对着自己女儿又交代了一番,告辞离去。 离开时,苏文谦问道,「怎么不见长公子?」 「咱们纪府生意太多,余弦一个人实在是忙,怠慢之处还请亲家莫怪!」二夫人笑道。 「是、是!」苏文谦干笑了两声,带着苏林氏离开纪府。 这边苏九离开纪府,上了街,二毛问道,「公子,咱们去哪儿?」 苏九脑子里有些茫然的空白,闻声抬头,一时竟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突然间离开纪府,她好像没了家,不知道要去哪儿。 外面天要黑了,街上的行人正急匆匆的往家赶,苏九看着那些人,有些羡慕。 至少天黑了,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停车!」苏九突然道。 「小姐?」奶娘疑惑的看着她。 「我一个人走走,二毛带着奶娘先去安爷那里,我自己走着去商行。」苏九淡声吩咐道。 「小姐、」奶娘皱眉看着苏九,知道她是想一个人静静,将一件织锦披风给苏九穿上,道,「天要黑了,风冷,小姐早点回去!」 「嗯。」苏九点头,下了马车,让二毛带着奶娘先走。 街上华灯初上,秋风萧瑟,吹着行人急匆匆赶路。 苏九一个人慢慢的沿着长街慢行。 她走的很慢,偶尔还会停下四周张望一番,似乎是刚到盛京的时候迷了路,不知道接下来要往哪儿走。 有男子见她面容清卓精緻,上前搭讪,问她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 苏九眉宇冷淡,年轻虽轻,却势气凌人,幽冷的灯火落在她身上,更添几分常人没有的煞气,搭讪的男子畏惧的往后一退,愣愣的看着少女一言不发的走了。 走在她前面的似是一对刚成婚的恩爱夫妻,女子还穿着绣着鸳鸯的红绣鞋,和男人并肩回家,两人一路走一路笑,异常的亲密。 见天色黑了,男人四下看了看,伸手搂住女子的腰半搂在怀里。 女子害羞,推着不肯,最后却半推半就的偎了过去。 男人身姿欣长,墨发及腰,昏暗的光影下,看上去到有几分和纪余弦相似,只是远远没有那男人的风华绝世。 两人走在苏九前面,卿卿我我,喁喁私语,借着夜色似要当街便亲热起来。 苏九胸口滞闷,停下来在街边上的摊子上买了两个包子,等前面那两人走远了才继续往前走。 手里的包子散发出诱人的肉香,苏九突然想起他们几人进京的第一日,用奶娘给的二钱银子买了二百个包子,吃的满嘴流油,只觉这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如今,她可以随便买多少都可以,却早已没了当初的吃包子时的心情。 看到墙角有乞丐,苏九过去将包子放在那人的破碗里,摸了摸袖口有几两散碎银子,也全部都给了他。 那乞丐看着银子两眼发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多谢小姐,您真是活菩萨!」 苏九勾唇一笑,她杀了那么多人,竟然会被人叫活菩萨,真是可笑! 她抬步快步走了! 到了商行,天已经黑透了,商行也已经关门。 听到敲门声来开门的值夜伙计大概是第一次见苏九穿女装,加上灯火昏暗,一时竟没认出来,问道,「请问小姐找哪位?」 「长欢呢?」苏九问了一声,抬步往里面走。 伙计这才看清是苏九,立刻一惊,「九爷!」 苏九点了点头。 「欢、欢爷在!」小伙计震惊的看着苏九,嘴里口开始结巴。 这么多日,他竟然没看出苏九爷竟然是个女子。 「没事儿了,我自己上楼去找他,你去睡觉吧!」苏九淡淡交代了一声,往楼上走。 小伙计慌忙点头,想起什么,又上前几步,讷讷道,「九、九爷,给您一盏灯照路!」 苏九接了灯,笑道,「多谢!」 小伙计脸上顿时一红,愣怔的看着苏九转身上了楼。 长欢正在书房里理帐,苏九在门外站着看了一会,也没惊动他,看到外面桌子上放着一坛酒,提着上了楼顶。 天上弯月如钩,清辉凄迷,照着盛京城的万家灯火,朦胧灯影中添了几分秋意萧瑟。 苏九坐在楼顶上,一腿曲起,膝盖上放着酒罈,此时突然想起今日纪余弦的话, 只要她想留下,她还是纪府少夫人! 她留下容易,那个苏月玖怎么办? 她本就理亏,占了一年那女子的身份,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她怎么好还赖着不走? 说起来那苏小姐也实在是可怜,本是进京成亲的,半路遇到劫匪,丢了清白的身子,身受重伤,等回到盛京,发现连自己夫君都被被人占了! 天下恐怕再没有比这更衰的事了! 苏家人不是她杀的,伤害苏家小姐的人不是她,可占了人家身份的人却是她! 如果没有她占着苏小姐的身份,苏小姐失踪后苏家人很快就会发觉,说不定早就把她找回来了,也不至于在山里受了一年的苦。 他们伏龙帮也因为有了苏小姐的身份,才能有如今的一切。 所以,说到底,她对那位苏小姐是有亏欠的。 对了,那位苏小姐被抢劫的山匪强了身子,如今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纪余弦他、 苏九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提醒他。 算了,她已经是外人了,若是说了,说不定还有挑拨之嫌。 她和纪余弦做了一年的夫妻,却最终没洞房,有几次本来都水到渠成了,却因为各种缘由中断,如今想来上天大概知道她不是真正的苏月玖,所以有意从中作梗,不想成全他们。 如今真正的苏月玖来了,纪余弦会和她洞房吗? 还会生一个女儿,曾经和他计划的那一切,如今都变成了他和苏小姐。 苏九胸口有些闷痛,嗤笑了一声,笑自己实在是想的太多了。 酒渐渐下去了半坛,苏九身上有了几分暖意,便越发的爱坛中的酒。 「听下人说像是看到老大来,四处找不到你,竟然在这!」笑声传来,长欢脚步轻快的走过来。 月色下,少年如月华皎洁,一身浅青色的外袍,眸子清亮,若清风拂云,温暖而俊逸。 他靠在苏九身侧坐下,转头笑道,「怎么今日没回纪府?」 长欢比苏九大两岁,在商行中的磨鍊让他褪去了曾经的青涩,气质已见成熟男子的稳重,眉宇间却依旧有少年的飘逸清朗。 苏九一手提着酒,一手托腮看着天上的月亮,面无表情的道,「不回去了,真正的苏月玖来了,我这个假的终于被赶出来了!」 长欢吃了一惊,「什么,真的苏月玖?」 「是!」苏九举起酒罈灌了口酒,「原来苏家小姐没有死,当时只是重伤了,咱们走了以后她被山里的樵夫所救,如今已经回来了!」 长欢越发惊愕的看着她,眸光流转,渐渐生了欢喜,道,「那老大以后不用再回纪府了,不用再做纪府少夫人了!」 苏九点头,「是!」 长欢唇角抿开,问道,「那安爷和阿树他们两人知不知道?」 「暂时还不知道,今日从纪府出来我就来了这里,不过我将奶娘打发去了安爷那,他下了朝应该就能知道了。」 「以后老大就和我一起在商行吧,纪府里的人太复杂,老大离开也是好事!」长欢笑道,十分感激那个苏月玖还活着。 苏九勾了勾唇,默然不语,只一口口喝酒。 长欢终于发现苏九似有些不对,伸手将她手里的酒罈夺过去,皱眉道,「老大,你、捨不得离开纪府?」 「谁说的?」苏九喝的脸色酡红,瞪着眼睛问道。 「你通常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这样喝酒!」长欢眸子里的亮光一点点暗下去,淡淡的看着她。 苏九一怔,随即转开头,想了想,淡笑道,「在一个地方呆习惯了,突然离开,总会、」 她语气一顿,将酒罈从长欢手里再次夺回来,继续喝她的酒。 长欢担心的看着她,真的只是不习惯吗? 还是捨不得那个人。 苏九头枕在长欢肩膀上,闭上眼睛,良久,低低的道,「长欢,你说的对,我心里难受,你告诉我,我为什么难过?」 难过的胸口要炸开,难过的想杀人,难过的口中的酒都变成了苦涩,这世间万物似都已经索然无味。 深秋的夜晚极其安静,连蝉声都已经寒寂了,静的让人心生荒凉。 长欢微微侧头,看着女子有些茫然的清眸,低声道,「大概、就是在纪府呆的久了,捨不得离开。」 苏九不再说话,只默默将剩下的半坛酒喝完。 长欢也不拦着她,将身体靠的更近,让她倚的舒服些。 最后苏九似是喝醉了,双颊酡红,眼睛里似是染了一层水雾般朦胧。 她仰身倒在地上,感觉有清凉的酒水自眼睛里溢出来,她抬手掀起长欢的袍子盖在脸上,不喜那太过清透的月色。 长欢抬手抚上女子的墨发,目光温柔幽深的看着她,老大,忘记那个人吧! 他本不属于你,忘记他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们都在你身边,我会永远都守在你身边! 苏九闭着眼睛,神智迷濛,嘴里无意识的低喃, 「纪余弦、纪余弦、」 她声音模糊,几乎有些听不清在说什么, 长欢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却不变,幽幽的看着她。 他从不曾见苏九这般软弱过,她向来是张扬而坚强的。 他们伏龙帮的人都要历一场情劫吗? 她是真的对那人用了情吧! 是又怎样,不过如凝聚了一夜的露水而已,看着美丽,却实在太过脆弱,太阳升起,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直呆在她身边的人,唯有他。 以前是他,以后也会是他。 少年轻声一嘆,将睡熟的少女抱起,缓步往楼下走。 黑夜早些过去,太阳快点出现吧! 第145章 新少夫人 次日一早,阿树和乔安早早来了商行,长欢本还担心苏九像昨日那般伤心,却见苏九伸了个懒腰自房里走出来,看到乔安,惊讶道,「你怎么没去上朝?」 「今日沐休,不必进宫。」乔安回了一声,继续道,「我昨晚回去听奶娘说了纪府的事,实在没想到那个苏小姐竟然还活着!」 苏九坐在椅子上,端着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活着不是更好!再说咱们想要的都得到了,也该离开纪府了!」 长欢目光微深的看着苏九,仿佛昨晚上那个说自己难过的女子是他想像出来的。 不过看苏九这般模样,长欢也放心下来,笑道,「对,我早觉得老大该离开纪府了!」 阿树皱眉直爽道,「我不这么认为,我看纪长公子那人挺好的,对咱们大当家也好,还帮了咱们伏龙帮不少忙,做咱们伏龙帮的女婿多好!」 苏九捏着茶盏的手一顿,茶水轻颤,一圈圈涟漪漾开。 长欢瞪了阿树一眼,怪他不识趣。 乔安也有些遗憾,却道,「真正的苏小姐回来了,便不必再多说了。大当家以后住到我那去吧,反正院子宽敞。」 长欢立刻道,「老大也可以住在商行里,正好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老大在这里可以帮衬我。」 苏九笑睨他一眼,「我才懒得帮你看帐本,我觉得安爷那院子的确不错,今后我就住那了!」 乔安淡笑,「极好!」 长欢颓唐的挑了挑俊眉,「就知道你不肯留下!」 苏九走过来,抬手抚了抚他的头发,「爷的小欢儿,别一副怨气的模样,有空我就来陪你!」 长欢听了这话,噗嗤一笑,俊脸上光芒闪耀。 苏九和乔安回去,奶娘见了她,一夜的担忧总算安心下来。 乔安住的本是三进的院子,前庭,东院和西院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 乔安住在西院里,取名叫做西水小筑,让下人将东院收拾出来给苏九和奶娘住。 「自然是比不上纪府,但这院子当初是大当家挑的,想必你也是喜欢的,收拾收拾,还算干净整洁。」乔安笑道。 苏九点头,笑道,「住在这里清净,我正好也偷几日懒!」 乔安看出她虽在笑,眼中却又萧瑟之意,知道和纪余弦有关,也不点破,只带着她四处看看,消遣心情。 苏九和纪余弦相处了将近一年,两人平时的亲近他也是见过的,如今突然这样硬生生的分开,不舍也在情理之中。 只一日,纪府的少夫人本是山匪假冒的事渐渐在盛京城中传开。 这事本就稀奇,再经人口一传,越发的离奇。 只是也只是私下里传言,没人来给确定,事情便也扑朔迷离,像是捕风捉影一般不可相信。 纪府中,陈玉婵早晨起的晚了些,侍奉她洗漱的丫鬟一边给她梳发,一边低声道,「四少夫人,您听说了吗?咱们府里原来的少夫人是假的,如今真的少夫人已经来了!」 陈玉婵柔弱无争的脸上有些懊恼,「听说了!」 所以府里的少夫人换了人,她又要开始打听这位新少夫人的口味,好给她继续做糕点。 只是不知道这位少夫人能在这府里呆多久? 另外一件事也稀奇,府里既然来了新少夫人,二夫人不管事,于老应该带着下人们去拜见新少夫人,如今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苏小姐在府里住了两日,便通过下人的嘴知道这莲波苑本是给纪余弦的侍妾住的,真正的纪府少夫人应该住在栖凤苑中。 而且,听说这莲波苑里还死过人,就在卧房里上的吊。 苏小姐受了惊吓,越发的不安,用银子收买了身边一个叫连枝的丫鬟做心腹,问她自己该怎么办? 她进府已经两日了,除了第一日看到过纪余弦,便再也没见过他。 昨日她安奈不住,出了院子熘达,先是感嘆了一下纪府的富贵堂皇,又打听了一下纪余弦住在哪个院子里。 然而她刚一接近主院,便被守卫拦住,告诉她这院子没有纪余弦的允许,闲人一律不得进。 这纪府的规矩果然多! 苏小姐很气愤,她明明是纪府少夫人,什么时候变成了闲人? 听说以前的那个假的少夫人就住在主院里,苏小姐更生气。 只是生气归生气,她现在刚进纪府,不敢乱得罪人,自己生着闷气灰熘熘的又回了莲波苑。 把心事同连枝讲了,连枝道,「奴婢听说长公子这两日病了,人病的时候最需要人照顾,少夫人若是能亲自去侍奉长公子,说不定就得了长公子喜欢。」 「真的?」苏小姐高兴的问了一声,随即又皱眉,「那院子我进都不能进,怎么去照顾公子?」 「主院的奴才就是这般仗势欺人,少夫人不如闹的大些,毕竟您是这府里的主子,他们也不能太过分!」连枝转着眼睛道。 「那我该怎么办?」 「少夫人要强硬些才是,您时刻都要记住您才是主子,以前的少夫人就是很厉害,所以府里的下人都怕她,连长公子都喜欢她。」连枝认为苏九在纪府得宠都是因为她「厉害」,比如可以上天,比如一巴掌可以把谢盈打晕,一脚将谢盈踢飞。 苏小姐恍然,似明白一些了。 连枝俯身在苏小姐耳边耳语几句,主僕两人暗暗商量计策。 吃了午饭,苏小姐便带着连枝又去了主院。 主院的守卫照旧将她拦下,「少夫人请回吧,没有长公子的吩咐,任何人不能进去!」 苏小姐双手叉腰瞪着那守卫,趾高气昂的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下人,竟敢拦着本夫人,狗奴才,还不赶紧给本夫人让开!」 那守卫惊愕的看着上午还柔柔弱弱的女子,怎么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 虽是如此,守卫依旧不卑不亢的道,「奴才是下人,所以只能奉命行事,不能放少夫人进去!」 「放肆!少夫人也是这纪府的主子,你竟敢不听少夫人的话!」连枝炸着毛,一副护主的模样。 守卫瞥她一眼,「请少夫人恕罪,奴才只听长公子一人的吩咐!」 苏小姐见这守卫这般不识抬举,抬脚就往里面闯,「本夫人倒要看看你能将我如何?」 守卫退后一步,伸手拦住,「请少夫人不要让奴才为难!」 苏小姐故意撞在他的手臂上,随即跌倒在地,捂着手臂痛哭,「好你个狗奴才,竟敢殴打本夫人,本夫人刚刚进府,你们这些奴才分明是看本夫人好欺负!」 连枝扑在地上,大声喊道, 「来人啊,奴才打主子了!」 「快来人啊,少夫人受伤了!」 …… 她这一喊,在周围的下人顿时围过来,惊愕的看着倒在地上哭嚎的新少夫人。 不知道怎么回事,众人也没人敢去扶。 苏小姐哭的越发伤心, 「我在家里时,父母都不曾大声训斥,如今做了纪府的少夫人,反而要受一个奴才大骂,这日子还怎么过?」 「这纪府若是容不得我,我现在便回家去!」 「纪府宁愿要一个山匪做少夫人,也不要我这个身世清白的大小姐,真是不怕天下人耻笑!」 …… 那守卫皱眉看着地上撒泼耍闹的新少夫人,知道她是故意的闹事,自己明明没打她,是她撞上来的。 这真的是苏家大小姐? 竟如市井泼妇一般,哪里如以前的少夫人半分? 人越围越多,苏小姐哭的更大声,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于老闻声而来,围观的下人顿时让出一条路来。 看着坐在地上嚎哭的苏小姐,于老深深皱眉,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还不赶紧把少夫人搀起来!」 他一发话,才有几个婆子过去搀扶苏小姐。 连枝看着于老,生了几分怯意,讷讷道,「回于管家,少夫人听说长公子病了,想去探望一下,谁知这奴才不但不让少夫人进去,还推搡少夫人,将少夫人推到在地上!」 苏小姐起了身,用帕子不断拭泪,委屈的直哽咽。 那守卫无辜的看着于老,「于管家,小的没有!」 于老经历的多了,看着眼前的情景如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当着那么下人,不得不维护少夫人主子的颜面,冷脸训斥道,「对少夫人不敬,罚你一个月的俸禄,再有下次,直接赶出府去!」 那守卫实在是冤枉,也知道于老明着罚他,暗地里却是护着他了,低下头去,「小的该死,甘愿领罚!」 苏小姐冷哼一声。 于老让看热闹的下人散了,对着苏小姐道,「少夫人,长公子的确病了,大夫人吩咐了要静养,少夫人请回吧!」 苏小姐瞪着眼冷笑道,「我是这纪府的女主子,难道想看一眼自己的夫君都不成,这纪府是什么规矩,还是根本没把我当成少夫人?」 于老忙道,「奴才不敢!」 「我去看我夫君,还能害他不成!长公子病了,我是我他的夫人,总要去侍奉才算是妇道,难道你们连这个也要管?」苏小姐吐字极快,咄咄逼人。 于老皱眉,为难的道,「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本夫人不管你什么意思,总之今日我一定要见到夫君,若不让我进,我便一直在这等着,让纪府的人都看看,你们都是怎么欺负主子的!」 于老眉头越皱越紧,没想到苏家小姐竟这般蛮横难缠,他们纪府刚刚经历真假少夫人的风波,正在风口浪尖上,若是再出什么事,真要被整个盛京城的百姓看热闹了。 思忖一瞬,于老道,「既然如此,少夫人请随老奴来!」 苏小姐得意的挑了挑眉,拂了拂衣袖,挺胸抬头的进了主院。 主院自比莲波苑还要大,还要精緻清雅,回廊蜿蜒,亭台楼阁,碧瓦朱檐,处处透着大梁首富的富贵恢宏。 苏小姐跟在于老身后,四处打量,心中更加确定,自己一定要住进这院子里来。 于老带着她到了卧房外,顾神医正给纪余弦施针出来,看到苏小姐,故意调笑道,「呦,纪府又来新人了!」 「放肆!」苏小姐仰着下巴,怒道,「我是纪府的少夫人,还不赶快给本夫人行礼!」 苏小姐听了连枝的话,一定要「厉害」,尤其是刚才自己发了一通脾气,果然就让于老低头带她进来,所以心里越发觉得要对每一个人都要保持主子的凶横。 顾老头惊愕的看着女子,撇嘴笑道,「新来的少夫人?好大的架子,果然不如那丫头可爱!」 于老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忙道,「少夫人误会了,这位是府医,专门给长公子医治的,平时长公子对顾大夫也很尊敬!」 苏小姐脸上一红,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顾大夫,公子可好些了,少夫人是来看望公子的!」于老问道。 顾老头不喜苏小姐,本不欲让她进去,眼珠子一转,滑过一抹坏水,又改了主意,笑道,「能进,能进,进去吧!别碰他就行,否则出了事,一切后果自负!」 「我看自己的夫君还能把他怎么样?」苏小姐冷笑一声,自顾推开门进来卧房。 连枝立刻在后面跟上。 看着女子嚣张的背影,顾老头耸了耸肩,本来还对纪余弦的事幸灾乐祸,如今却多了几分同情。 摇头道,「你们纪府,娶了这么一位少夫人真是有福气啊!」 于老苦笑,「顾神医就不要打趣了,您如今不也是纪府的人!」 顾老头点了点头,「说的也是,我后半辈子可都要赖在纪府了,对了,那丫头,真的不回来了?」 于老知道他说的是苏九,沉眉不语。 「于老,我问你,若那丫头真的是山匪,你们可还愿意她做你们的少夫人?」顾老头和于老并肩往外走,笑声问道。 「长公子愿意,我们自然愿意,可是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纪余弦突然病倒,于老自然知道有苏九的缘故,心疼自己主子,也为纪府担忧。 说实话,他宁愿苏九一直呆在府里。 顾老头笑了一声,「世事无常,万一哪一日那丫头还能回来呢?」 于老愣怔的看着他, 却也知道顾老头是玩笑的话。 如今苏家小姐已经是纪府少夫人了,苏九怎么还能回来? 苏小姐进了卧房,莫名的便屏住了呼吸。 房内极静,布置的雅致舒适,淡淡莲水香环绕,香气沁人,又带着微微的清冷之意。 连枝突然生了怯意,拉住苏小姐的手臂,讷声道,「少夫人、」 「嘘!」苏小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撩开水墨晕染的半透明云金纱,进了内室。 目光一下子便落在金丝楠木雕花木床上,深紫色的锦被下,男人墨发铺散,狭长的眸子紧闭,睫毛比女人的还要密长,皮肤白皙几乎透明,一张脸虽然苍白,却俊美妖异到了极致,让人看着不由自主的便放轻了呼吸,似怕自己的呼吸污浊了这仙一般的人。 苏小姐小心走到床边,痴痴的看了一会,娇羞道,「这就是我的夫君吗?」 那声音羞涩又带着欢喜的骄傲。 连枝谄媚道,「少夫人闭月羞花,和长公子正好相配!」 听了这话,苏小姐娇嗔的瞥了连枝一眼,心里却越发欢喜。 果然是好事多磨吗?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所以老天便也赏了她一个天底下最英俊富有的夫君。 从此她的厄运都过去了,和他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想着这一切,女子心头柔软,轻抚男人垂下来的墨发,柔声道,「夫君定要快些好起来!」 「有少夫人亲自侍奉,长公子定会尽快康复的!」连枝小声笑道。 苏小姐又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才起身打量屋子里别的摆设。 靠窗的矮榻上放着一件女子的薄衫,她眸子一冷拿起来扔在地上,转身向着妆檯走去,拿起上面的玉钗首饰,冷哼一声,「到都是好东西,不过本夫人看着碍眼!」 「那个冒充的已经走了,少夫人不喜欢便都扔了就是!」连枝道。 苏小姐找了个妆盒,将抽屉里的首饰胭脂水粉全部都装进去,随手扔给连枝,「等下全部去扔了!」 「是!」 书桌上有纪余弦平时看的帐本,还有两本戏摺子,苏小姐拿起一本翻看了一下,不屑的道,「里面写的尽是草莽匪蔻之流,果真粗鄙不堪!」 说罢,将戏摺子也扔进妆盒里。 她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将苏九的东西全部都收在那妆盒里,等着让连枝扔掉。 两人正四处翻看,就听床上男人传来嗯咛一声。 苏小姐一怔忙走过去,坐在床边,激动的道,「夫君,你醒了?」 纪余弦长眸缓缓睁开,剎那间魅光流烁,似夏未尽,繁华绚烂,美到了极致 。 他幽幽的看着面前的女子,露出几分迷茫之色,哑声问道, 「你是谁?」 苏小姐一怔,没想到前日在花厅里,他根本没记住她。 「夫君,我是月玖,你、你的夫人。」女子娇羞低着头道。 男人长眸微动,眯眼看着一脸红晕的少女,目光一寸寸冷下去,剎那间便结了冰,寒如三九忽至 「苏、月、玖!」 他清俊的长指抚上女子的脖颈,浑身散发着嗜血的杀气,手指一点点握紧。 女子明显感觉到了危险,可看着男人的妖媚俊极的面孔,竟一动也动不了,任他捏住自己的脖子,目光渐渐转为惊恐,直直的看着他, 「为什么你还活着!」男人声音嘶哑低沉,带着痛恶至极的恨意。 苏小姐脸色涨紫,呜咽说不出话来,双手握着男人的手,不断的扭动挣扎。 连枝吓了一跳,忙跑过来,慌声道,「长公子,这是少夫人!」 纪余弦长眸冷冷一瞥,猛然落在她手里的妆盒上,问道,「这是什么?」 连枝一愣,立刻回道,「这是以前假少夫人的东西,少夫人命奴婢去扔掉!」 空气霎时一冷,男人气息阴寒,甩臂拂袖,强烈的杀气呼啸而去, 「谁让你动我夫人的东西?」 连枝脸上剧痛,身子直直被甩飞出去,撞在矮榻上,嵴柱似断了一般,嘶声惨叫。 妆盒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纪余弦寒眸一眯,起身忙去捡。 苏小姐却似得了大赦,捂着脖子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方才似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恐惧到了极致。 纪余弦单膝跪在地上,将散落的玉钗和戏摺子都收起来,浑身带着弒杀之气,冷声道, 「滚出去!」 苏小姐浑身一颤,也不管连枝,慌忙往外跑。 「少夫人、等等奴婢!」连枝疼的冷汗涔涔,直不起身来,扑倒在地上,惶恐的往外爬。 苏小姐哪里顾的上她,看也不敢回头看一眼,只慌张的往外跑。 「等等!」男人突然开口。 苏小姐抖了一下,手放在门上,一动不敢再动。 她实在没想到那样俊美的一个人,竟然凶如恶煞,差一点,方才差一点,她就没命了! 纪余弦身上穿着薄薄的红色红衣,墨发披散,赤脚踩着厚密的绒毯走过来,邪肆的长眸闪着聂人的危险。 他走到苏小姐身后,伸手捏住她苍白的脸,微微偏头,墨发滑下来,声音带着刚甦醒后的沙哑性感, 「告诉我,谁安排你来的纪府?」 苏小姐猛然瞪大了眼。 「告诉我!」男人长眸漆黑不见底,似狂暴中的漩涡,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沦。 苏小姐呼吸急促,陷在那双眼睛里,甚至忘了害怕,呆呆的道, 「兰,兰小姐!」 男人长眸缓缓眯起,「兰知绘?」 苏小姐忙不迭的点头。 纪余弦唇角勾出一抹带着杀意的冷笑,放开女子的脸,低低的道,「滚!若要活命,好好呆在莲波苑里,不要让我看到你!」 苏小姐脸色惨白,颤抖的打开木门,双腿一软,慌忙的跌了出去。 连枝跑出去的时候,差点撞在于老身上,身子一偏,顿时跌倒在台阶上滚了下去。 于老目光冷漠的扫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卧房。 纪余弦手里还抱着妆盒,看着里面的东西发怔。 于老走进来,躬身关切问道,「长公子觉得怎么样?」 纪余弦慢走走到妆檯前,将妆檯里的东西,一样样慢条斯理的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俊颜妖异冰冷,淡声问道,「那日谁给二夫人开的门?」 于老低着头道,「老奴已经查清楚了,马上带来见公子!」 「嗯」纪余弦淡淡应了一声。 很快,锦枫手里抓着一个人进了房门,随手一扔,那人扑通跌跪在地上,慌声求饶,「长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纪余弦仍旧只穿着中衣,血红的颜色,上面朵朵墨莲开放,他慵懒的靠在软枕上,手里拿着苏九平时看的戏摺子翻看,妙目清寒,浑身散发着幽森之气。 「谁让你开的门?」男人缓沉开口。 他声音不如何冷厉,地上的家丁却浑身一颤,不敢隐瞒,忙道,「是兰姑娘,她给了小人一百两银子,让小人偷偷把景岚苑的门打开。」 说着,那人抖着手将一百两银子掏出来放在地上。 纪余弦瞥他一眼,点头,「嗯,下去吧!」 那人如蒙大赦,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忙磕头谢恩,颤巍巍站起来,不敢看纪余弦的脸色,躬身退出去。 那人刚一出门,纪余弦缓缓开口, 「杀了他!再有接近景岚苑者,杀无赦!」 「是!」 锦枫和于老同时应声。 「从今日起,免了兰知绘羽衣坊坊主之位,命其天黑之前离开羽衣坊。另外,传我话下去,纪家不会再庇护兰知绘,她是生是死,和纪府没有任何关系!」男人的声音淡漠凉薄,于老听了微微一怔。 兰知绘的父亲在朝中多年,为官耿直,自然也树敌无数,当年纪余弦感恩兰相在纪家落难之时,在皇上面前给纪府求过一次情,所以兰家落败后,纪余弦将兰知绘接入纪府,护了她十年。 兰知绘也许不知,若不是纪家的庇护,她父亲之前的那些仇敌,早已将她挫骨扬灰。 如今,纪余弦发了这话下去, 对兰知绘来说,无疑是一道催命符了。 「是!」于老沉声应道。 「你们都下去吧!」纪余弦眉宇之间还有些苍白,疲惫的靠在矮榻上。 于老和锦枫应声退下,轻轻把门关上。 纪余弦微微向后仰身,将那戏摺子盖在脸上,墨香浅浅,似还带着少女身上的幽香,他却觉得有无边的黑暗向着自己涌来,将他打入无底的深渊,再看不见光明。 兰知绘没想到纪余弦这么快就会查到她身上,然而她并不伤心难过,只感觉到报复的快感。 纪余弦越是恨她,越是说明他现在痛苦,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就是要他后悔,后悔那日对她的折辱和拒绝! 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他要娶她,那日她都做到那般田地了,他竟然拒绝! 她怎么能忍的下这种羞辱! 吩咐沁香收拾东西,兰知绘没有任何留恋的离开了羽衣坊。 知道早晚会有这一日,所以兰知绘这两日已经做了准备,银票、首饰,该她得的,全部都带走。 她心里清楚,这一次,她再不会回来了! 沁香抹着泪道,「长公子好绝情,竟然又一次将小姐赶出去。小姐,咱们为了那个苏月玖,得罪了长公子值得吗?」 兰知绘闻言一怔,她当然不是为了苏月玖,她是了为报复! 应该问她,为了报复纪余弦和苏月玖,失去自己十年经营的一切,值得吗? 兰知绘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在羽衣坊已经呆不下去,每一次听到绣娘议论纪余弦如何宠爱少夫人,她都痛的像是浑身在用刀割! 好似本属于自己的一切,都被人夺走了! 她不知道值不值得,但至少现在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 从羽衣坊出来,兰知绘带着沁香先找了客栈住下,打算着在盛京里另外买个宅院,反正她身上的银子足够后半生衣食无忧。 离开纪余弦,离开纪府,她一样可以过的很好! 苏九在乔安那里住了已经有三日,每日都在院子里呆着,看天看花看水,有时候在亭子里一坐便是半日,脑子里似想了很多东西,又似什么都没想。 乔安白日里去宫里,下午回来便陪着苏九聊天喝茶。 长欢和阿树来过几次,苏九嫌他们哌噪,坐了一会便将两人撵出去。 这日过了晌午,苏九坐在花园的小亭子里打盹。 奶娘过来,将一件披风给她盖在身上,看着苏九明显消瘦了的脸,微微嘆口气,一转身,便看到萧冽站在几丈外,远远的看过来。 奶娘忙走过去,「奴婢见过萧公子!」 萧冽缓步上前,「我同你家小姐说几句话,你去吧!」 「是!」奶娘回头看了看苏九,去给两人倒茶。 进了亭子,少女听到声音正睁开眼睛,咧嘴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萧冽看着少女,总觉得她笑的有些勉强,那双清眸里也没了往日的神采。 终日相处,她到底是对那人动了情吗? 压下胸口的晦涩,萧冽坐在她对面,淡淡一笑,「想要知道,自然就会知道。」 苏九微微坐直了身体,阳光下,五官精緻,眉眼如画,抿唇笑道,「是,不过怎么会想起来找我,有事?」 萧冽长眸凝在她面上,默了一瞬,才道, 「听说,你已经离开了纪府。」 苏九挑了挑眉,半是调侃的道,「盛京果然很小,事情传的这般快,不过是一点小事,竟然已经传到睿王殿下耳中了。」 「纪府的少夫人是假的,怎么能是小事?」萧冽哂笑一声。 苏九点头,「是,我这个假的终于被拆穿了!」 萧冽听她话里有萧瑟之意,眸光瞥过来,问道,「怎么,离开纪府很捨不得?」 苏九倏然抬头看着他,眸子闪了闪,随即移开看向远处。 「要我说,离开纪府对你未必是坏事!纪余弦那人、」萧冽语气一顿没再说下去。 他想说纪余弦那人心机太深,纪府又复杂,不适合苏九,他这话本是肺腑之言,可因为他对苏九有爱慕之心,这话听上去似是有私心,所以,他蓦然停了口。 苏九却不知道他心中复杂的情绪,只笑道,「不管好事还是坏事,已经离开了。」 「嗯」萧冽点了点头,「今后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继续做伏龙帮的帮主了!」苏九耸了耸肩。 「对了!」苏九突然想起什么,道,「我有件东西要给你,你在这里等着!」 说罢起身出了亭子往东院里走。 萧冽倚着木栏而坐,看着园子里的景色。 这园子不大,亭子外是一个鱼池,种着寥寥几朵荷花,如今已到秋末,荷叶枯萎,满池萧瑟,可萧冽看着,竟觉得有几分颓唐之美。 正赏景间,就听身后传来沉淡的一声,「睿王殿下好悠闲,竟到一个五品官员家里闲坐,只是如今乔安身份敏感,殿下还需要注意才是!」 萧冽起身,看着一身红袍的男子走过来,清冽一笑,「纪长公子这商人做的实在是屈才了些,即便做谋士也绰绰有余了!」 纪余弦缓步进了亭子,红衣墨发,俊颜妖美,除了他,这天下恐怕也没人敢再穿这红袍。 「睿王殿下过奖了,纪某一介商人而已,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男人唇角噙着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淡声道,「只是觉得睿王殿下在这里有些不合时宜罢了!」 萧冽身姿高挺,气质尊贵,站在纪余弦对面,丝毫不逊色,勾唇道, 「本王到觉得,纪长公子如今出现才不合适宜!如今盛京百姓皆知纪长公子已经找回了自己真正的少夫人,苏九她本就在风口浪尖,公子何必再出现,给她徒惹口舌是非。」 「那睿王殿下呢?此时算是趁虚而入?」纪余弦挑眉凉笑。 「苏九纪少夫人的身份是假的,是本王朋友的身份却从来都是真的,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本王从来不觉得她有什么『虚』让本王可趁。」萧冽冷笑一声。 「睿王殿下若能一直这样坦荡便好,纪某听闻睿王殿下和张太傅的孙女好事将近,所以替殿下担心,怕张小姐误会了什么,对殿下则不利了!」纪余弦淡淡的笑。 萧冽则脸色微微一变,他和张太傅孙女的事只是父皇偶尔和他提了一下,纪余弦竟然知晓! 「纪长公子担心的实在是多余了!」 「是吗?」纪余弦妙目轻闪,莞尔笑道,「那纪某提前祝睿王殿下和张小姐百年好合!」 萧冽眉头微微一挑,「那本王也祝纪长公子和真的少夫人早生贵子!」 两个同样挺拔贵气的男人,无声相望,用眼神在空中交战八百回合。 「离苏九远一点!」 「她已经不是纪府少夫人,纪长公子没资格再说这种话!」 「她就是本公子的夫人,以前是,现在也是!」 「笑话,苏九自己都已经承认她和纪府再无瓜葛!」 「那是她以为,和本公子拜过堂入过洞房,她就是本公子的夫人!」 「那纪长公子是想娥皇女英,娶两个夫人不成?」 「这个不劳殿下费心,殿下不可能娶苏九,还是别招惹她才是!」 …… 两人在沉默中对战,秋末清寒的空气中剑拔弩张。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好奇。 第146章 长公子出门了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好奇。 亭子里的两人同时转身,见苏九手里拿着一个锦盒,抬步向着亭子里走过来。 她墨发随意的挽在身后,身着简单的湖绿色长裙,面孔绝美,气质纯净,没有任何修饰,反而越发清绝脱俗。 纪余弦妙目微深,不由的上前一步,「夫人!」 苏九眸光一黯,淡淡的看着他,「纪余弦,我已经不是、」 看着男人剎那幽沉的眸子,苏九声音一顿,无法再说下去。 萧冽在两人面上扫过,对着苏九道,「你和纪长公子有话要说,我便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你!」 苏九点头,「我送你出门!」 两人并肩向着亭子外走,出了垂花门,苏九才想起手里的东西,忙道,「这个还给你!」 萧冽接了锦盒打开,见里面是他的那块玉佩。 这玉佩本是她母妃送给他的成人礼,告诉他有一日娶了睿王妃,便将这玉佩做两人的定情信物。 他一直戴在身上,直到那一日被苏九偷走了。 他甚至一度认为,这是上天有意安排,直到苏九成了「纪少夫人」! 上一次他去找苏九,本是想做一个了断,而如今,她已经不是纪府少夫人,他本沉寂的心似又复活了。 或者,有些念头根本就没死寂过,遇风则长,再无法压制。 将玉佩重新放在苏九手心里,男人清俊的眉眼幽深,淡声道, 「放你那里,或许有一日我会和你要,或许便送给你了!」 苏九奇怪的挑眉,「什么意思?」 这玉佩似乎对他很重要,之前追着她要,又似乎不重要,随意的丢在她这。 「现在不必问,帮我放好了就是!」男人温淡的笑。 苏九眸子轻转,笑着点了点头,「好吧,你不要忘了!」 「不会!」 萧冽眉目深邃,看了她一眼,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苏九回到园子里,男人还站在那,微挑的凤眸落在她身上,跟着她的脚步一点点移动。 咬了咬下唇,苏九抬步迈进亭子,淡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纪余弦走过去,和她靠的极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抬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两人眸底都是一震, 「苏九,我们拜过堂,喝过交杯酒,我只认你是我的夫人!」 「那苏家小姐呢?你们才是有婚约的人!」苏九淡声道。 「不必管,我自会想办法让她离开!」男人语气坚定。 苏九摇了摇头,看着亭外的残荷秋景,嵴背挺直,容颜清卓,「纪余弦,我算的不上好人,我是拦路抢劫的山匪,杀过人,放过火,百姓提起我们都咬牙切齿。可我也不算良心完全泯灭,我占了苏小姐的身份一年,该还给她了。说起来苏小姐也着实可怜,被山匪抢劫,还被、」 她语气顿了顿了,才继续道,「还被我占了纪府少夫人的位置,她若死了还罢,可如今她活着,我不可能再回纪府去!」 她转头看向纪余弦,「这一年,你帮我了很多,教我识字明理,教我做生意,帮我解决了那么多的麻烦,真的很感激!」 「只有感激吗?」男人声音暗哑,一股晦涩从心窝捲起,在四肢百骸中蔓延,要将他浑身的血液凝结一般。 苏九咬了咬唇,不敢看男人幽暗的凤眸,「即便我们不是夫妻,以前说的合作也可以继续,我可以帮你对付朱和城,帮你对付你的仇人!」 纪余弦长眸微眯,里面的光芒明灭闪烁,沉声道,「那日在书房里我和上官说的话,你果然听到了!」 「是!」苏九坦然点头。 「可是你为何不想想,我若真的想置身事外,怎么会帮乔安筹粮,为何主动去找朱和城,将他的怨恨引到纪府来!」 他一开始和苏九的约定,的确想让她成为他手中的剑,可是后来,初衷早已改变,他捨不得她置身危险,捨不得她有半分忧虑,连皱一下眉他都心疼的想要立刻将她抱在怀里。 可是她听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竟然已经心里对他有了隔阂。 苏九抬眸看着他,心头一疼,倏然转过身去, 「不管如何,我不可能再回纪府,你我,做朋友也好!」 纪余弦脸色一白,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猛然将她的身体转过来,咬牙切齿的看着她,「苏九,我们同床共枕一年,你在我这里,你告诉我,我们如何还能做朋友?」 纪余弦将苏九的手按在胸口上,凉薄一笑,满心愤懑。 苏九极力的忽略胸口的闷痛,低低道,「你和苏小姐同床共枕一年,兴许,也会把她装在心里。」 「你说什么?」纪余弦几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九。 看着少女平静的面孔,纪余弦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凉笑,「世人皆说我纪长公子凉薄狠决,我如今才知,苏九,你才是最绝情的那人!」 他伸手温柔的抚着少女白净的脸颊,凤眸清寒,「我终究不能将你这颗心软化了,是不是?」 苏九闭了闭眼睛,长睫如秋蝶颤动, 「对不起!」 纪余弦眸底的光火一下子暗下去,他深沉的看着眼前的少女,胸口似被人一刀剜进去,灌了风,扯的每一根神经都疼起来。 他点了点头,似是终于明白了,最后深深的看了少女一眼,转身往亭子外走。 风撩起他漆黑的墨发,散在红袍上,妖娆的似染血了的墨,被秋风捲起,一下子变入了寒冬。 男人欣长笔直的背影渐渐远去,即便留下的残影也是雍容高贵的,苏九突然想起初见的那一日,他高高在上的站在景沁楼前,面上带着俾睨众生的笑,引人迷醉。 她也高高在上的坐在马车上,在人群里瞧着他,充满好奇和不屑。 之后经历了种种,纠葛难解难分,最后,她依旧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苏九后背靠在廊柱上,眼睛里有着固执的倔强,双手握紧,极力的忍耐着不许自己追上去。 就这样吧! 她的初衷本来就是得到一切后便离开纪府,如今,不过实现了曾经的承诺而已。 为什么要难过? 为什么要不舍? 通通都不需要。 他的难过也会过去,他会喜欢上苏小姐,和她恩爱情深,白头偕老。 「苏九、」 男人抱着她动情时的低唤似又在耳边响起,苏九双手猛然捂住耳朵,可是那低柔深情的声音又在心里冒了出来,一声声唤着她,让她几乎疯狂。 苏九惊惧的摇头,纵身而起,一下子跳进湖里,冰凉的湖水四面八方的涌上来,冲击着她的身体和五识,让一切都变的模糊,苏九终于觉得好受了一些,仰面躺在冰冷的水面上,缓缓闭上眼睛。 是夜,过了亥时,黑寂的长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秋风扫着落叶打转,盘旋的绕过客栈幽暗的黄灯。 突然有马蹄声急速的向着望月客栈而来,马车停下,十几个随从护在马车左右。 车门打开,一男子从马车里走出来,踩着跪在马车前的人身上,缓步下了马车。 男子身长五尺,身着锦澜绸衣,圆脸平鼻,长期沉迷酒色让他眼睛轻浮,眼底发黑,隐隐带着狠厉淫邪之色,抬步往客栈里走。 他似一腿有残疾,走路的时候微微有些跛,走的却极快,几步便到了客栈门前。 身后的随从早已将客栈的门踹开,里面值夜的伙计惊慌的迎出来,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方要问是否住店,看到进来的锦衣男子,顿时惶恐道,「小人见过常公子!」 此人名唤常博,是谢士筠的外甥,父亲常征是朝中御史台的七品主薄。 常博自小便是盛京城中有名的纨绔,酒色成痴,十六岁那年,在青楼和一男子争夺花魁大打出手,将那男子打成重伤,谁知那男子身份也不普通,竟是兰相夫人的侄子,从外地来盛京探亲的。 兰夫人见侄子被打的不成人样,知道不是因为正经事,所以也没惊动兰相,只对着刑部一官员做了些暗示。 那官员差人将常博抓进大牢中,直接打断了他的腿。 他爹求了不少人,才将他从大牢中弄出来,但对方是当朝相爷的侄子,这个哑巴亏他们常家也只能认了。 这么多年,他腿瘸着,心里也没有一时忘记断腿的仇恨! 对兰家人的仇恨! 此时那些随从将客栈里的伙计推到一旁,直接往楼上闯。 伙计瑟缩的藏在桌子下,瞪着眼不敢出声。 常博似是之前已经打听清楚,所以上了二楼找到里面的一间客房,直接踹门而入。 里面传来沁香的惊声大叫,「你们是什么人?赶快出去!」 「不要抓我们小姐!」 「不要!你们是什么人?」 兰知绘被从床上直接拎了起来,惊恐的伸手拍打,「放开我,放开我!」 她身上只穿着中衣,撕扯之下,露出脖颈间雪白的肌肤,她又羞又怕,大声喊着沁香, 「沁香,救我,快救我!」 「来人啊,有人抢我们家小姐!」 「快来人啊!」 沁香在后面一边追被抓走的兰知绘,一边大声喊叫。 一随从面露凶色,抬手一巴掌打在沁香脸上,沁香被打飞出去撞在木廊上,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兰知绘惊惧的瞪大了双眼,脸色吓的惨白。 两个随从架着兰知绘的手臂将她扯下一楼,「砰」的一声往常博面前一扔。 兰知绘慌张起身,看着常博不断后退,「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常博一双淫邪的眼睛在兰知绘身上从头到脚的打量,摸着下巴笑道,「盛京第一美人,果真比一般的庸脂俗粉要漂亮!」 「你认错人了!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抓我?」兰知绘瞪大了眼,看着男人淫秽的神色,一股巨大的惶恐紧紧的抓住她的胸口。 「无冤无仇?」常博冷冷笑了一声,指着自己那条瘸腿,阴冷道,「知道这是谁干的吗?就是你们兰家!这么多年,你父母虽然都死了,可你还活着,躲在纪府中,得意的招摇过世,我却每日要拖着这条废腿,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现在纪府不要你了,本公子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对不起,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我可以给你银子,可以补偿你,求你放了我!」巨大的恐惧下,兰知绘再顾不上平日里的端庄优雅,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银子,本公子有的是银子!」常博起身,瞥了地上衣衫不整的兰知绘一眼,目中露出淫色,笑道,「带走!」 「是!」几个随从立刻上前。 兰知绘拼命往后躲,双手扑打, 「不要碰我!我要报官!我要去府衙告你们!」 「救命!」 「沁香,救我!」 …… 然而根本没人来救她,沁香还在楼上晕着,其他房客睡梦中听到了声音,只敢打开一条门缝往外偷瞧,见楼下那么多凶神恶煞的打手,立刻又将脖子缩了回去。 客栈里的伙计把头紧紧的缩在桌子下,惹不起常家人,只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兰知绘恐惧之下,使了全力的挣扎,发了疯的扑打 两个随从抓不住她,只得又过来一人跑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随即其他人一拥而上,抬着女人便往外走。 到了马车前,已经有人拿了绳子来,将大声哭喊的女人绑了手脚,又把嘴塞了,抬起来扔进马车里。 马车里常博正等着,看着女人被捆绑起来的模样,莫名的感到兴奋,一边吩咐人快点回府,一边去撕扯兰知绘的衣服。 女人夜里睡觉本就穿的单薄,几下便被撕扯开,露出雪白柔嫩的肌肤,在灯影下粉嫩诱人。 常博吞了一口口水,两只手在女人身上摸索,压在她身上,猪拱似的在她脖颈上啃吻。 兰知绘无法挣扎,只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泪流满面,她此刻甚至连咬舌自尽都不能。 她自小高傲清贵,不曾想竟落在常博这种人手上! 无限的绝望自心头涌上来,一心想死,连被男人欺辱的羞耻和厌恶都已经变的无关重要。 马车在常府侧门停下,兰知绘身上的衣物早已都被撕碎,她紧闭着眼睛,一副只求速死的神色。 常博早已等的不耐, 忙让随从将女人抱到他房中。 府中此时下人都已经入睡,没惊动任何人,常博带着兰知绘进了自己的院子。 进了卧房,常博猴急的让人解开兰知绘身上的绳子。 一随从狗腿道,「少爷,不能解开,这女子烈的狠,恐怕会伤了您!」 常博阴狠一笑,「再烈的女人本少爷也不怕,给她餵一颗醉梦宵,少爷让她好好享受!」 「是!」那随从自书架上拿了一瓷瓶,打开后取了药丸餵进兰知绘嘴里。 兰知绘自是不肯吃,被捏着下巴塞了进去。 那随从看着兰知绘只绑着绳子的身体两眼发直,趁常博不注意,忙偷偷摸了一把。 不过片刻,兰知绘神智渐渐模糊,似有无数的虫子在身体里爬,痒的难耐,只不断扭动的身体,嘴里无意识的发出低吟。 此刻女人躺在地上,头发散乱,胴体扭动,妖娆的姿态让人无法把持。 常博也不管随从还在,上前将兰知绘嘴里的破布拿出去,解了她身上的绳子抱起来急不可耐的往内室的床上走。 很快里面便传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几个随从眼馋的不肯离开,眼巴巴往里面瞧,心急如焚的等着。 半个时辰左右,里面声音停了,常博倒在床上,旁边女人却依旧未消停。 几个随从上前,轻声唤道,「少爷、少爷?」 常博满足又疲惫的睁开眼睛,「什么事?」 「少爷,您看下的们还等着呢!」 常博瞥了身旁的女人一眼,翻了个身转向里侧,道,「带走吧,别玩死了,本少爷还没玩够呢!」 「是、是!」几个随从忙不迭的点头,一把将浑身滚烫的女人抱起来出了内室。 也没出卧房,直接在外室的地上,几人簇拥而上。 …… 兰知绘醒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间,几件衣服胡乱的搭在她破败的身体上。 她睁眼看着透着秋阳的窗外,双目死气沉沉,这一刻,心里反而安静了。 她活着是为了什么,也许父母死去的时候她就应该跟着一起去了。 那个时候她没有勇气,逃了出来,在纪府呆了十年,最终还是逃不过命运,落得这般惨状。 恨纪余弦,恨苏九,甚至还恨萧冽,可是在死亡面前,那些恨意又变得那样缥缈。 她什么都没了,也什么都不要了,只想死了以后化作灰烬,魂飞魄散,落的个干干净净。 女人死鱼一般的眼睛瞄了一下床柱,没有任何犹豫和惶恐,猛然起身用力的撞上去。 「嗳,别!」突然一女子的急声传来,死死的拽住她的手臂,叫喊道,「你可不能死!」 「放开我,让我去死!」女人挣扎着向床柱上撞。 身后的女人却紧紧的抱住她,「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好死还不如赖活呢!」 兰知绘回头,见抱着她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脸的尖酸刻薄相,目光冷漠的看着她。 「你是谁,为什么要管我?」兰知绘死死的瞪着她。 妇人咧嘴一笑,「我可不是管你,不过少爷说了,你不能死,让我看着你。你要是死了,我没办法向少爷交代啊!」 「放开我!放开我!」兰知绘用力的挣扎起来,发了疯的喊叫,将床上的衣服被褥全部往妇人身上扔,发泄似的耍闹。 妇人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闹,似这种情况见的多了,早已变的冷漠麻木。 良久,兰知绘没力气了,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为什么我连死都死不成!混蛋,你们都是混蛋!」 妇人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女人身上,凉凉的道,「死有什么好,身子往外一扔,被野狗啃了,什么都没了,活着至少还有希望!」 兰知绘摇头,「没了,什么都没了!」 「怎么没了,你不是还有漂亮的脸蛋,还有让男人喜欢的身子,在这府里,像你这样的我见的也多了,过了这两日,就也没心思寻死了!」妇人冷笑一声,继续道,「我要是你啊,就好好活着,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得了少爷宠爱以后吃香喝辣,比啥不强!」 半晌,兰知绘睁着一双泪眼看着妇人,「你见过的那些要寻死的女子后来怎么样了?」 妇人撇嘴冷笑,「听话的还好好活着,不是主子也比下人强,不听话的被少爷赏给了下人,是卖了还是死了,我就不知道了!」 兰知绘听了越发的生无可恋,眼泪淌出来,低声道,「我一定要死,你不能日日看着我,不如现在就成全了我!」 「看姑娘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你还有家人吗,或者有什么仇人吗?为了他们你也得活下去啊!」妇人劝解。 兰知绘一双死寂的眼睛里冒出恨极的冷光,嘶哑道,「有,我落得如今这般下场,都是他们所害!」 「那就是了,你若是死了,你的仇谁给你报!」 兰知绘目光幽沉的看着面前的妇人,面色恍惚,然而寻死的决心已经没有那么坚定了。 对,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她要活下去,她要报仇,让她恨的那些人都不能好过! 她今日所承受的痛苦,终有一日加倍的还给他们! 立冬那日下了一场薄雪,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这日天气阴沉,风寒刺骨,清龙镖局里要走一批货物,镖师里里外外的忙碌,干的热火朝天。 阿树从大堂里一出来,就看到赵家瓷器铺的那位表公子正和伙计来镖局查看货物,结算镖银。 这位郑表公子如今穿戴的越发阔绰了,锦衣华服,头戴金冠,腰束玉带,红光满面,正和镖局里相熟的镖师大声说笑。 阿树总觉得这人面带轻浮之气,打心里不喜欢,也不上前打招呼,跟着镖师一起装卸货物。 靠的近了,只听那表公子正和镖师吹牛,道有人请他去景沁楼,点了什么样的酒,什么样的鲍鱼鱼翅…… 「还没恭喜郑公子,听说您和赵家小姐好事将近了」那镖师笑道。 「好说!不过本公子并不着急,你知道,我表妹早已上了我的床,想跑也跑不了了!」表公子一脸得意的道。 阿树闻言眉头顿时一皱,偏头瞥了他一眼。 那镖师惊讶的瞪大了眼,称赞道,「郑公子真是好本事!」 「女人嘛,只要和你睡了,保证服服帖帖的。我表妹以前泼辣的很,现在还不是老实的伺候我。」郑公子浑不在意的笑了一声,眉目之间却全部都是炫耀的意味。 「郑公子一看便是内中行家!」那镖师似也看不上郑公子的为人,言语之间已经带了嘲讽。 郑公子却并未听出来,以为他真心称赞,打开手里的金边玉扇,撇唇道,「女人上了床都一样,你把她弄舒服了,她天天狗一样的跟着你,让她往东,她保证不敢往西!」 阿树狠狠的一勒装车的绳子,此刻胸口的怒火在听到这一句后猛然蹿了上来,转身大步走过来,抓起郑公子的衣领,二话不说,对着那张让人讨厌的脸,一拳挥下去! 郑公子顿时被打倒在地,脸上剧痛,眼冒金星,痛声惨叫。 阿树脸色铁青可怕,上前一脚想踹废了他。 周围的镖师和赵家的伙计一惊之后反应过来忙去拉扯阿树,「树爷,您怎么了这是?」 「树爷,消消火!」 「树爷,不能打了,会出人命的!」 郑公子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惨叫,脸上青紫了一片,一手捂脸一手指着阿树,「你这个蛮夫,竟敢殴打本公子,本公子马上去衙门告你!」 「我知道你嫉妒我上了赵珊那贱人,她给我跪舔,都轮不到你!」 郑公子被无辜打了一拳,恼羞成怒下,口无遮拦的怒骂。 阿树浑身气的发抖,咬牙甩开揽住他的众人,上去坐在男人身上,一顿左右挥拳。 他一声不吭,却拳拳入肉,打的郑公子只剩嘶声大叫。 众人怕出了性命,忙上去拉扯阿树,镖局门前乱成一团。 此时一阵马蹄传来,赵珊翻身下马,看到阿树殴打郑公子顿时一愣,慌忙扒开人群上前,用力的将阿树推开, 「你为什么打人?」 阿树被推到在地,双目血红,脸色难看,看到是赵珊,一下子愣在那。 赵珊咬牙瞪他一眼,忙去搀扶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郑公子。 「表哥,你怎么样?」 郑公子拉住赵珊的手臂,痛声惨叫,「表妹,你总算来了,我都快被人打死了!」 赵珊转头恨恨看向阿树,冷喝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就是,何必仗势欺人,打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算什么本事?」 阿树死死的看着她,双拳握紧,牙关紧咬。 旁边镖师看不下去了,解释道,「赵姑娘,你误会了,是、」 「哎呦!」郑公子突然大叫了一声,捂着胸口道,「表妹,我肋骨断了,疼死我了,我要死了!」 「我带你去看大夫!」赵珊面带焦急,转头对着自己伙计道,「快点把马车赶过来!」 「是,小姐!」伙计匆忙而去。 赵珊又喊来两个伙计,抬着郑公子上了马车。 临走之前,赵珊回头看了阿树一眼,淡声道,「你若不喜欢我们家的人,以后不合作便是,不用这样!」 说罢转身上马,带着赵家人自镖师门口离开。 赵家人都走了,只剩镖局的镖师站在那,替阿树愤愤不平。 阿树身体站的笔直,冷风狂啸,似重重的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看着赵珊绝尘而去的背影,他冷笑一声,转身进了大堂。 他一定是吃饱了撑的,才去心疼她,管她的破事! 她喜欢那个小白脸,喜欢那个烂人,自愿被他糟蹋,关他什么事! 他发誓,就算她被那小白脸害死了,抛尸荒野,他都不会再多问一句! 阿树恨的咬牙切齿,一股气憋在胸口要炸了一般,挥手猛的一拳捶在桌子上,「轰」的一声,实木的桌子四分五裂,断木飞溅。 苏九一连十日没出门,乔安看出她有些不对,这晚吃了晚饭后,倒了茶,道,「大当家,你要是真不痛快,就把这纪府少夫人的位置抢回来,反正咱们以前抢劫的事干的多了,也不差这一桩!」 苏九抬起下巴,抓了几颗瓜子嗑「你哪里看出来我不痛快!」 「那你把自己闷在这院子里不出去!」乔安目光温润,却似能看透人心。 苏九双腿曲起,整个人蜷缩在硕大的木椅上,懒懒道,「我就是嫌冷,不愿出门,和纪余弦没关系。」 「大当家,你何时也变的这样优柔寡断!」乔安摇头轻笑。 苏九一怔,垂眸不语。 半晌,倔强道,「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 乔安耸肩,一副你是老大你说的对的表情。 「对了,今日炖的那雪蛤,大当家觉得味道如何?」乔安突然问道。 苏九随意的点了点头,「还好!」 其实她哪里尝出什么滋味,这几日她发懒没胃口,当然,苏九将此也归于天气冷。 「那是今日下朝时睿王殿下派人送我的,听说是贡品。」乔安意味深长的笑道。 自从苏九住在这院子里,睿王已经派人送他几次东西,今日是雪蛤,昨日是整筐的鲜荔枝,再前两日是一对把玩的锦鲤玉盏。 玉盏中绘着金色的锦鲤,倒入滚烫的热水,雾气缭绕,那鱼便活了起来,在水雾中游走,甚是稀奇。 乔安当然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给苏九的,因为在苏九住进来之前,睿王可曾连他住在哪都不知道。 睿王明知道此时要和乔安避嫌,却仍旧一趟趟的差人送东西,看来对他们大当家也是情根深种了。 苏九听了乔安的话却没上心,只随口嗯了一声,道,「你见了他帮我道谢!」 乔安看着苏九惫懒的模样,轻嘆一声,为苏九嘆,也为萧冽嘆。 夜里苏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会觉得姿势不舒服,一会觉得屋子里冷,总觉得哪里都不对。 连日阴沉的天放晴,外面月朗星辉,薄薄银辉透窗而入,冬夜清寂。 苏九头枕在手臂上,一双水洗似的清眸看着窗外的月色,突然想,纪余弦此刻在做什么? 和他的新夫人卿卿我我? 就像和她一样? 苏九心生烦躁,不愿再想关于纪余弦的任何事,偏偏那张俊脸又总在她眼前晃,晃的她心烦意乱,苏九噌的将被子撩起来盖在头上。 这一刻,竟这般的厌恶自己! 次日苏九听了乔安的话,终于出门,去了商行。 商行里长欢正和纪府的管事对帐,当初本说好了的,这商行的盈利两人平分。 苏九自嘲一笑,两人就算分开了,中间牵扯着商行和商船,也无法分的清清楚楚、彻彻底底。 两人在书房说话,苏九听那管事说纪余弦去了外地查帐,已经走了七八日。 苏九一怔,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心窝里堵的慌,起身往外走。 到了三楼,随意的逛了逛,想着买个什么东西给萧冽回礼。 他又送珍奇古玩又送补品的,自己总要礼尚往来才是。 三楼的伙计有认识她的,有不认识的,楼里客人多,苏九穿着普通的男子衣衫,面容俊俏,气质清卓,倒引了不少女子注目。 苏九看中一个雕着竹纹的红丝砚,问了价钱,刚要掏银子买下,就听身后传来争吵声。 回头看了看,见是一金银首饰柜檯前站了两个女子,正在同伙计争吵,旁边围观了许多人。 苏九放下砚台走过去,隐隐听着像是那位苏家小姐的声音,待走近了,透过看热闹的人群往里面看,果然是纪余弦的新少夫人,穿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下身是百花曳地裙,头上戴了七八根金钗,看着可比初进纪府那日富贵的多,凛然一副纪家少奶奶的模样。 「这商行都是我们纪府的,拿几件首饰怎么了,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狗奴才,等长公子回来全部辞退了你们!」 「不认识?那就睁开你们的狗眼瞧瞧,这才是咱们纪府的少夫人!」 …… 跟在苏小姐身边的丫鬟扯着嗓子的和伙计叫喊,一副势气凌人的模样。 苏小姐则气的不轻,一手掐腰,一手用帕子扇风。 苏九眉头轻皱,伸手拽住一伙计,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伙计认识苏九,道了一声「九爷」才继续道,「方才楼里来了两个女子,在卖首饰的柜檯前试了几样金首饰,拿着便要走,柜檯的伙计跟她们要银子,那女子说她是纪府的少夫人,这商行是纪府的,她们拿自家的东西,不付银子!」 「咱商行里的伙计不认识她们,所以不让她们走,便嚷嚷起来了!」 苏九沉声道,「去楼上,把长欢找来!」 「是!」 小伙计忙应声而去。 ------题外话------ 十二尽快调整,让九爷从失恋中走出来,亲爱的们不要养文,多多追文,支持十二! 第147章 酒后乱 很快长欢自楼上下来,看到苏九,会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向着正争吵的柜檯走去。 「欢爷!」 柜檯的伙计见了长欢,顿时像遇见救星似的,忙从柜檯后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长欢问道。 那伙计忙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长欢点头,「我知道了,不关你的事,去忙吧!」 「是,多谢欢爷!」小伙计连连点头。 苏小姐不悦的打量着长欢,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见过纪少夫人!」长欢身姿欣长,面容俊逸,浅浅笑道,「我是这商行里的管事,这里人多杂乱,有什么事咱们去书房里说可以吗?」 苏小姐满脸傲气,「我就要在这里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为何要同你去书房!」 长欢眉头微微一皱,他本欲给纪府留点颜面,没曾想反倒是对方不领情。 他干脆也不再顾及,笑道,「好吧,既然纪少夫人要在这里说,那小人便将话和少夫人说清楚。商行有商行的规矩,货物每日进出都要清点入帐,即便是少夫人,也不能随意的拿走。何况这商行,纪府只有一半,另外一半是我们九爷的,少夫人更不可能将这商行里的东西当做自家的随便取用。」 苏小姐瞪大了眼,「你说什么?这商行不是我们纪家的吗?」 自从她那日被纪余弦从出云阁赶出来,便再不敢去找他,消停了几日,听说纪余弦出门了,心思便又开始活络起来。 在府里指使下人,置办首饰衣服,似恨不得一下子让纪府的人都知道她现在是纪家的主子。 府内折腾的差不多了,苏小姐又开始觉得空虚无聊,去看望了一次苏林氏和苏文谦,苏林氏告诉她,使劲的花银子,纪府有的是,而且连盛京城内最有名的清誉商行也是纪府的,让她进里面随便拿东西。 苏小姐也觉得有必要来这里显示一下纪府少夫人的威风,所以便来了。 只是没想到商行里的伙计不认识她,当众给她难堪下不来台面。 长欢笑道,「对,这商行有一半是我们苏九爷的!」 「谁是苏九爷?」苏小姐瞥着眼问道。 长欢俊眉挑了挑,「这和少夫人没关系,少夫人若真喜欢这几样首饰,小人便掏银子买下来送给少夫人就是!」 周围围了很多人,对着苏小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隐隐有耻笑声入耳,苏小姐越发觉得难堪,想找回几分脸面,冷笑道,「既然这商行有一半是我们纪府的,那这些首饰本夫人拿走一半总可以吧!」 长欢,「……」 这姑娘当初被山匪抢劫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给打坏了? 所以迷路了一年才找到盛京。 苏九站在人群后,倚在廊柱上,看到围观的人笑话苏小姐,笑话纪府,心里隐隐有些不快,刚要让长欢尽快把这位纪府少夫人弄走,就见方才和长欢一起对帐的纪家管事把于老给喊了来。 于老今日本在同一条街上的钱庄里查帐 ,纪府的管事出了商行正好碰到于老出门,忙将纪少夫人在商行里闹事的事情说了一遍,于老只好跟着来了。 于老一上三楼,先看到了苏九,忙上前道,「少夫人!」 苏九轻笑,「于老糊涂了,如今我已经不是少夫人了。」 于老目光一沉,垂头不语。 「纪余弦、他出门了?」苏九问道。 「是,江南那边的生意出了些问题,长公子连夜赶过去了,已经走了七八日,暂时应该不会回来!」于老道。 苏九点了点头,「纪府少夫人在那边,于老过去吧!」 「是!」于老对着苏九恭敬的点了点头,才转身往人群那边走。 他一过去,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少夫人,请随老奴回府吧!」于老面容肃严,低声道。 看到于老,苏小姐和她的丫鬟顿时没了方才的气焰,笑道,「于管家怎么来了?」 于老不答,只道,「请少夫人同老奴回府!」 苏小姐脸色讪讪,道,「于管家,这商行怎么说也有咱们纪府的一半,本夫人难道拿几件首饰都不成,这些下人不懂规矩,你可要好好管管!」 于老眉头紧皱,垂着头道,「少夫人,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别说您,就算是长公子来了,也不是随便能拿走的。您若喜欢什么东西,让下人去置办就是,就算您想亲自挑选,可以去帐房领银子。」 苏小姐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红白交替,连枝看到于老更是大气不敢出,紧紧的站在苏小姐身后。 「算了,回去吧!」苏小姐哼了一声,挤开看热闹的人,甩袖往外走。 于老跟在她身后,抬头见苏九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纪少夫人,于老管家慢走!」长欢在后面送客。 「让长欢公子为难了!」于老面容温淡。 「没有!」长欢挑眉一笑。 于老眉头一直没展开,和长欢道别,往楼下走。 看热闹的人笑了一会,渐渐的也散了。 长欢上了楼,见苏九正坐在小厅里喝茶。 他掀帘而入,自一柜子里取了一个白色的瓷罐放在苏九面前,笑道,「这是进货的管事在徐州带来的瓜子,瓜仁饱满香甜,老大你尝尝!」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盖子抓了一把,又取了一个白色的碟子,包了瓜子仁放在里面。 苏九边嗑瓜子边问道,「纪少夫人走了?」 「走了!」长欢笑了一声,目光不屑,「要说这苏小姐也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怎么这样一股子穷酸气,竟然来白拿东西占便宜,简直可笑!」 不单自己可笑,简直将纪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苏九冷笑挑眉,「她未必缺这点首饰,不过是来宣誓主权罢了!」 长欢轻笑,「真是个蠢女人!」 看来这个半路来的少夫人对自己的地位没有安全感,所以便越发的急着表现她是纪府主母。 长欢剥了一碟子的瓜子仁放在苏九面前,苏九吃了,笑着点头,「果真很香!」 长欢欢喜道,「那今夜我把这些瓜子都剥出来,等着明日老大来了吃!」 「好!」苏九心不在焉的随口应了一声 坐了一会,苏九回乔安那里去。 以前每日上午和纪余弦在书房里读书习字,下午去商行或者酒楼,每一天都充分忙碌,如今上午不用读书了,一整天的闲暇时间,便感觉突然闲了下来。 出了商行已经过了晌午了,街上还有未化完的残雪,车轮轧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 苏九百无聊赖的倚在马车里,看着车窗外的行人。 突然间想起给萧冽的砚台忘了买,遂叫二毛停车,一个人下了车在街上闲逛,看到什么便买点什么。 走了几步,见前面是一瓷器行。 买个瓷器也好,苏九打了主意,抬步向着瓷器行走去。 进了店铺以后发现里面极大,青瓷花瓶、白瓷香炉,金边描画的瓷鱼缸……应有尽有。 小伙计上前热情的招呼道,「公子,买点什么?」 「送人的物件,什么比较好?」苏九问道。 「送人啊!」小伙计拿出一对青花瓷插花瓶,道,「您看看这个怎么样,做工和釉质都是上等的!」 苏九刚要拿过来细瞧,就听后面传来一女子的怒喊,「郑长业,帐上少了三千两银子,帐房说是你取走了,有没有这种事?」 「是、」男子支吾的应了一声,随即理直气壮的道,「我拿去进货用了!」 「你胡说,帐上没有进项,你进了什么货?」女子气愤道。 「我、我、」男子结巴了半天说不上来,反而冷笑道,「我在这里帮衬了这么久,拿你几千两银子怎么了?难道不是我应得的。」 「上次你就取走了一千两,我知道你去喝花酒了,看在姑母的份上,我没同你计较,没想到你变本加厉,这次一下子取走了三千两,这不是郑家,这里是赵家,你若如此,还是尽早回去吧!」 「赵珊,你这分明是卸磨杀驴,当初你们赵家出事的时候怎么不让我走?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让我走,我还不走了呢!」 里面吵的热闹,小伙计脸色涨红,尴尬的看着苏九。 苏九听着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听到后面才恍然,原来这是赵珊家的瓷器铺。 眸子转了转,苏九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这位表兄公子为人怎么样?」 小伙计一怔,「公子认识他?」 苏九摇头,「不认识,但和你们小姐算是朋友。」 小伙计瞅了后院一眼,低声道,「公子既然是小姐的熟人,小的便和您说句实话,我们东家的这位姑表兄为人实在是不怎么样,来了以后就没干什么正经事,除了喝花酒便是逛窑子,不但偷偷在帐房里取银子,还偷偷将店里的瓷器拿出去典当。」 苏九皱眉问道,「既然如此,你们帐房为什么还要给他银子?」 「哎,下人们都以为这位姑表兄要做上门女婿了,不敢得罪他啊!公子若是和我们小姐熟悉,就劝劝我们小姐把他赶出去吧,否则迟早把我们老爷一辈子积攒的这点产业全部败光了!」小伙计心疼的道。 苏九暗暗点头,听到后边帐房里两人还在争吵,转身出了门。 二毛还等在马车上,苏九吩咐道,「马上去镖局里把阿树喊到这里,就说赵姑娘有事找他!」 「是,公子!」二毛应了一声,赶着马车快速往镖局行去。 苏九返回店里,假装继续挑选瓷器,而后院里,传来茶盏摔在地上的声音,看来那位表兄恼羞成怒发飙了。 毕竟是在赵家,郑长业不可能出手打人,苏九只听着,并不上前干预。 「你们家老爷还没好吗?」苏九问道。 「是,老爷得的是中风,需要慢慢养着,一时半刻恐怕无法痊癒!」小伙计回道。 苏九点了点头,怪不得郑长业这般有恃无恐,就是欺负女人罢了。 果然是个酒色无赖,可怜了赵珊那姑娘! 苏九到生了几分怜香惜玉的感觉。 那边二毛一路赶着马车飞快的到了镖局,找到阿树后,忙将苏九交代的话说了一遍。 赵珊出事了? 阿树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想赶过去,突然又想到那日她愤恨的目光,冷笑一声,自己发了誓不管她,干嘛还要去! 不去! 阿树转身往后院走,继续忙他的。 二毛跟上去,「树爷,您不过去?」 「不去!」阿树冷冷道了一声。 二毛不知道怎么回事,见阿树脸色不好,也不敢劝,只在一旁呆呆的等着。 阿树 跟着几个镖师打磨兵器,坐立不安,心头烦躁的差点将磨石蹭在手上。 扔了兵器,突然想既然是苏九让二毛来的,苏九也应该在赵家瓷器铺中,她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他不管赵珊,但不能不管他们大当家! 对,他去找苏九! 这不算管赵珊的事。 阿树觉得这样就对了,忙起身道,「驾车,带我过去!」 「是!」二毛见阿树突然改了主意,顿时咧嘴一乐,带着阿树往赵家走。 一路上阿树不停的催促,二毛将马车赶的飞快,本半个时辰的路用了一炷香便到了。 阿树一进门,看到苏九,立刻喊了一声,「大当家!」 二毛走的这段时间里,后院安静了一会,这会又吵了起来,郑长业似在逼着赵珊嫁给他。 苏九正着急,看到阿树进来顿时一喜,挑了挑眉示意他安静,听后院的动静。 阿树往里面走了两步,就听到郑长业在叫嚣, 「舅舅说好的要将你许配给我,你不嫁也得嫁,明日我便让母亲找媒人定下成亲的日子!」 「郑长业,你休想!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我为什么要滚,是舅舅让人把我请来的,以后这铺子都是我的,别说几千两银子,就算我全拿走,你也管不着!」 「做你的春秋大梦!这里是赵家,由不得你撒野,马上给我滚出去!」赵珊骂了一声,似是推着郑长业往外走。 随即女子一声尖叫,似撞在了桌子上,咣当一声茶碗落地。 阿树脸色一冷,大步往后院走。 苏九怕他大怒之下失手伤了人,忙跟上去。 后院的茶房内,郑长业 恼羞成怒,拽着赵珊的头发往墙上撞,咬着牙,脸色狰狞,「你嫁不嫁?你是不是看上了镖局那小子,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我舅舅的家产,你休想给外人!」 房门外站着许多赵家的伙计,一脸急色,却没人敢上前。 「咣」的一声,阿树踹开房门,上去对着男人便是一拳。 郑长业被打趴在地,上次被阿树打的脸上的青痕还在,这次又多了一道重彩。 阿树上前,二话不说,挥拳便揍,一下比一下用力。 打的郑长业抱头逃窜,嘶声惨叫。 赵家的伙计本就他不顺眼,今日也不上前拉架,解气的看着阿树揍人。 苏九上前将赵珊拉起来,见她脸色虽不好,但身上并没有严重的伤。 「是你们?」赵珊眼睛里含着泪,哽声问道。 「有阿树在,没事的!」苏九笑着劝慰了一句。 一听这话,赵珊眼泪顿时落下来,低头紧紧咬唇。 郑长业挨了阿树重重的几拳,浑身剧痛,再没有方才的气势,跪地求饶,「树爷饶命,饶命啊!」 阿树脸色铁青,抓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往门外一扔,「现在就给我滚出赵家,再让老子看到你,直接打死你!」 郑长业满脸青肿,鼻歪眼斜,惶恐道,「不敢了,不敢了!」 「滚!」阿树上去又在他身上踢了一脚。 郑长业浑身剧痛,爬起来,屁滚尿流的往外跑,刚要出门,扑通一声被绊倒在地。 苏九走过去,一脚踩在他双腿之间,精緻的面孔上带着阴狠的笑,「再敢来赵家纠缠,小爷就废了你!」 郑长业顿时脸色惨白,惶恐的咽着口水,结巴道, 「小、小人、不、敢!」 「滚吧!」苏九将腿放下来。 郑长业如蒙大赦,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 郑长业一走,屋子里奇异的安静下来。 阿树冷着脸,大步往外走,「大当家,我们回去!」 「等一下!」赵珊急忙追上去,含泪的双眼殷殷的看着阿树的背影。 苏九轻声一笑,「看来赵姑娘有话同你说,我先走了,你们俩好好谈!」 拍了拍阿树的肩膀,苏九对着赵珊挑眉一笑,出去后将门关上,顺便将赵家看热闹的伙计驱散了。 出了瓷器铺,苏九上了马车,道,「咱们走吧!」 二毛欢喜道,「事情解决了?」 他方才看到那位郑公子被狼撵似的逃跑了。 「剩下的是阿树的事了!」苏九眼睛里酿着狡黠的水光,意味深长的笑。 「那公子,咱们去哪儿?」二毛问道。 苏九手里还捧着给萧冽的瓷瓶,道,「先回家!」 「好咧,公子您坐好!」二毛扬鞭赶着马车回去。 赵家后院,苏九一走,屋子里越发的静默。 赵珊擦了一下眼泪,讷声道,「上次的事,伙计们回来都和我说了,是郑长业说了侮辱我的话,你才出手打他,对不起,那日我不该怪你!」 阿树铁青的脸色略缓,「不用,我这人就好打抱不平,也不是为了护着你!」 赵珊目光微微一暗,倒了杯茶放在桌子上,淡声问道,「那今天,你又为什么要来?」 「我、」阿树依旧面对着门口,不回头看女子,「我是为了我们大当家来的!」 赵珊坐在椅子上,紧紧咬着下唇,英气的眉宇之间隐者忧愁,看着阿树的背影道, 「我爹病一直不好,店铺里又总有事,你能不能在这陪我说会话?」 阿树嵴背挺了挺,半晌,回身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道,「说吧!」 赵珊低着头,苍白的脸色渐渐染了一抹红晕,似鼓足了勇气,直直看着阿树问道,「你真的不愿娶我?我、我可以尽量变的温柔。」 阿树一怔,随即嗤笑一声,「你不是要和郑长业成亲了吗?你们两人都已经睡了,当然是他娶你!」 赵珊瞪大了眼,羞恼道,「你胡说什么,谁和他睡了?」 阿树听了赵珊的话怔住,眼底却有光亮闪烁,「自然是郑长业说的,难道、你们没有?」 「当然没有!」赵珊面上带着气愤,「你是不是看我缠着你便以为我是那种随便的女人?告诉你,我长这么大,也只对你、」 女子话音一顿,恼怒的扭过头去。 阿树唇角不由自主的咧了咧,随即又恢复了正色,「那你和他、」 「我不会嫁给他!」赵珊坚决道。 阿树轻笑了一声,似不屑的道,「谁问你嫁不嫁他?」 「你!」赵珊气恼的瞪着他。 半晌,将怒气压下去,淡声道,「不管怎么说,今日多谢你把郑长业赶跑了,今晚、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阿树起身欲往外走。 赵珊一把拉住他,「你别走,我不想欠你,这顿酒算我报答你。」 不向欠他? 阿树听了这话反而生了冷意,回头看着赵珊,「好,今日以后,你我互不相欠!」 赵珊眸子一震,脸色白了白,淡淡点头,「好!」 冬日时短,闹了这一通,天已经快黑了,赵珊让人将酒菜摆在她卧房的外厅中,屏退了下人,只余他两人。 美味佳肴摆了满满的一桌子,色味俱全,旁边烧着暖炉,专为烫酒用的。 赵珊坐下,给阿树和自己倒满了酒,幽幽的看着阿树,「这杯酒谢你今日救我!」 也许是夜里的灯火温暖,女子英气的面庞看上去也比平时柔和了许多,一双眸子算不上漂亮,却让人看着舒服清爽。 阿树想着方才两人说的话,心中有些闷闷,举杯而饮。 女子见阿树脸色不悦,以为他陪着她吃饭不耐烦,唇角勾了抹苦笑,仰头将酒喝下。 阿树看着她的样子冷哼,果然粗鲁,没有女子半分娇羞温婉的模样。 好似这样想着女子的不好,心里便能好受些。 赵珊给两人倒了酒,睨他一眼,自嘲的笑道,「不必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讨厌我,但好歹咱们俩也相识一场,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没有必要这般彼此厌恶!何况,以后我再不会纠缠你了!」 女子说着抿了一口酒,自斟自饮,眼睛扫过来,淡笑道, 「你到是说说为什么不喜欢我?就因为我不如醉欢阁的姑娘温柔?还是,我不够漂亮?」 「没有、」阿树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一开始喜欢的的确是那种温温柔柔,说话都软的似棉花一样的女人,赵珊突然出现,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有女人会缠着要嫁给他。 因为太意外,所以本能就抗拒。 加上赵珊确实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无关容貌,说实话,他一直都认为赵珊长的挺好看的。 他阿树,一无才,二无貌,只有把子力气,做了清龙镖局的掌柜也是他们伏龙帮走了狗屎运,他也跟着腾云而起,承兄弟们看的起,叫一声树爷。 所以若论出身,他根本是配不上她的。 他一直觉得他们两人就像春天的柳絮和秋天的果子,根本就不是一码事。 可是,这段时间,他听到姓郑的那小子侮辱她,欺负她,又跟着生气,甚至有些心疼。 所以他也迷糊了。 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咋想的。 反正今日以后,两人也再没有瓜葛了,没有也好,省的心烦。 「不说那些,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咱们喝酒吧!」阿树飒爽的举着酒杯。 「好,喝酒!」 两人各有心事,唯有酒能解愁,于是一杯接着一杯,一直喝到亥时,喝到两个酒罈都空了,两人意犹未尽。 喝多了以后,似也没有了那些隔阂,阿树和她说起以前在伏龙帮的事,说起走镖的事,逗的赵珊哈哈大笑。 醉酒后的少女一手托腮,脸颊酡红,双眼晶亮,崇拜的看着他,对他说的那些事好奇又嚮往。 灯影下,女子更比平时美上几分,没了平时的泼辣,眉目含情,倒像个一心仰慕心上人的小姑娘。 阿树看的呆了呆,醉酒后的眼睛一阵阵发直。 赵珊倒在桌子上,声音有些无奈的含糊道,「阿树,其实我也想做个你喜欢那样温柔的女子,可是我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儿,母亲早逝,我爹身体又不好,我若不厉害些,那些下人早就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所以不管我多害怕,多无助,表面都要假装出很凶狠泼辣的样子来,这样他们才不敢欺负我和爹爹。」 阿树一怔,恍惚的目光中生出几分疼惜,突然想摸一摸女子的头发,将她揽入怀中安慰。 赵珊回过头来,下巴垫在手臂上,对着他眯眼憨笑,笑意中又带着一些悲伤, 「阿树,每次你出来帮我,都让我觉得自己有了依靠。可是你不喜欢我,不要我,以后我还是一个人。」 少女声音带了微微的哽咽,委屈的低下头去。 「别哭!」阿树双目朦胧,伸手抚了抚她的脸。 「我将来若要嫁人,那些男人一定会像郑长业一样,看中的其实都是我们赵家的家产,所以我干脆不嫁了,一个人也挺好,是不是?」赵珊破涕为笑,仰头看着阿树。 阿树看着她,心神恍惚,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 「不说这些了,咱们喝酒!」赵珊坐起身来,拿了酒罈倒酒,倒了半天酒盏也没满,晃了晃酒罈,少女嘿嘿一笑,「空了,我再去拿!」 说起摇摇晃晃起身要去拿酒。 「我去!」阿树起身拽着她手臂。 赵珊猛的一抽袖子,「我就去就好!」 她手臂从阿树手中抽出来,猛然失力,身体一晃,顿时向着地上倒去。 阿树忙去扶她,结果自己醉酒无力,拽着她的手臂一起倒下去,正压在女子身上。 「唔」赵珊闷痛出声。 阿树倒在她身上,闻着少女身上处子的幽香,一时竟再无力起身。 灯火幽暗,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一顿,暧昧顿生。 咫尺的距离,两人就这样看着彼此,忘了身在何处,忘了彼此的隔阂,仿佛,对方一直都在彼此的眼睛里,只等着此时相望发觉。 良久,赵珊委屈的咬了咬沾了酒色的下唇,低低的道,「我真的,不如醉欢阁的姑娘吗?」 阿树脑子里一片空白,呼吸一重,俯身吻在女子的唇上,狂乱的吻下去。 他吻的生涩而炙热,压抑在心底的某种情感这一剎那喷薄而出,沖的他脑袋里混乱而狂热,什么都不在想,只想吻她,要她。 赵珊双臂揽上他的脖颈,热烈的回应。 两人似干柴烈火,浇了酒,一点点火星便熊熊燃烧起来。 衣服被胡乱的扯下,等到觉得身上发凉,才发觉两人已经赤身相对。 赵珊满面娇红,仰头急喘,声音带着酒后的妩媚和低哑,「阿树,抱我去床上!」 阿树似跋涉了千里的旅人,干渴难耐,却莽撞不得其法,女子的一声让他霎时顿悟,将赵珊懒腰抱起,迫不及待的往床上走去。 床帐放下,光线顿时变暗,一切都似顺理成章,酒气涌上来,意识变的混乱而疯狂,无暇多想,只顺应本能。 外室的灯火映进来,魅影重重,幽暗暧昧。 冬夜已经静下来,月色清寒,风声呼啸,唯有这室内,桃花绽放,温暖如春。 次日天刚亮,太阳还没升起,只一片模糊的白,屋子里更是昏暗朦胧。 阿树猛然惊醒,酒后头疼欲裂,方要起身,突然看着怀里的女子一愣,随即脸色转白,惊恐的看着两人赤身相拥。 空气里瀰漫这乱情后的霏靡之气,不用想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阿树恼恨的捶了一下头,恨不得一拳将自己打死。 他们未成亲,甚至连媒妁之言都没有,竟然、 女子散着发,睡的正熟,裸露的肩膀和脖颈间尽是暧昧的青紫红痕,阿树猛然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扯了被子盖在女子身上,仓皇下床,捡了地上的衣服穿上,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天蒙蒙亮,晨雾扑在脸上,沁骨的凉,内院中的下人都还没起,阿树也不敢走正门,翻了墙出去,心神恍惚的跑了。 房间里,待男人走后,床上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悲痛,双手紧紧揪着身上的锦被。 是她自己下贱,使了卑劣的手段将男人骗上床,等他明白过来,一定恨死她了吧! 他逃的那样快,神情那样惶恐,果然对她没有半分情意。 女子眼中泪水滚落下来,心底既绝望又欣喜,她的目的总算达到了,恨便恨吧! 总之以后,再无瓜葛! 苏九早晨起床,一开门,登时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跪在她门前的阿树,惊愕的道,「你这是干嘛?」 阿树垂着头,一脸沮丧,「大当家,我犯了大错!」 「你犯了什么错?」 「我、」阿树一脸的窘迫和悔恨,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把赵珊给、睡了!」 苏九倒吸了口气,猛然瞪大了眼。 「我不是有意的,昨晚我们都喝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阿树紧紧皱眉。 苏九一脚踹在他肩膀上,骂道,「都已经睡了,找什么藉口,是不是男人?你他娘的平时也没少喝酒,怎么没看你醉了酒去睡女人!」 阿树被踹了一脚,越发跪的笔直,一动不动,满脸悔色。 「大当家,我该怎么办?」 苏九挠了挠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她昨天把阿树留下,本是想让两人相处一下把之前的误会解除,谁知道阿树直接把人家洞房了! 她没遇见过这种事,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女之间的事本就说不清楚,她自己的都没搞明白。 若是纪余弦在,一定能帮她出主意! 呸! 离开他,她还活不了了不成! 苏九深吸了口气,道,「你先回镖局,我给找媒人,尽快去赵家提亲,赵珊若是愿意嫁你,我马上给你二人操办婚事!」 阿树霍然抬头,「成、成亲?」 「你把人家睡了,难道还装孙子不娶她?」苏九恨声道。 阿树皱着眉,一脸踌躇,「我、我不知道。」 他并不想推卸责任,可是事情太突然,他一时有些懵。 「大当家,你给我两天时间,我自己想清楚,你放心,我做的事我一定担着,你容我接受一下!」阿树皱眉道。 苏九听了这话,差点爆粗口,「看你是个威猛的汉子,怎么还跟个娘们似的,睡了人还要时间接受一下!」 「大当家、」阿树哀求的喊了一声,要哭出来似的。 苏九看他这模样,又生了心疼,知道阿树就是汉子的外表,大姑娘的心。 「算了!我也不逼你,你回去冷静两日,自己想清楚再来见我!」苏九道。 「奥!」阿树应了声,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 苏九看着他憨直的背影,嗤笑一声,这个傻子,走了桃花运,怎么跟要了他命似的? 又不由的一嘆,他们伏龙帮的人怎么个个都中了邪,在男女之事上栽跟头,胡大炮这样,阿树又是这样! ------题外话------ 推荐:《掌家医女:山里汉,别太宠》种田+宅斗+空间+1v1+双洁】作者:雪琰 现代农业研究生穿越古代,被爷爷当孙子养,又被女胖子觊觎,扒了裤子验身,这口气如何出? 此事恰巧被杏花村美男子撞见,是杀人灭口,还是拖回去当『夫人』再生一窝小崽子?ps:喜欢的亲可以移驾正文,么么啾 第148章 英雄救美 阿树回了镖局,一日都烦躁难安,总觉得心里有事,不论做什么都不踏实。 忙的时候还好,歇下来自己坐在书房里,昨晚发生的事走马观花的在脑子里闪现。 他本是醉酒,对昨夜的事非常模糊,然而一些片段又渐渐清晰起来。 女子醉酒后倒在桌子上和他说的那些话,女子墨发铺散,白净柔媚的身段,还有一声声娇喘,似织了一张网将他紧紧的困在里面。 平时倒头就睡的男人,破天荒的第一次失眠了。 他本以为赵珊很快就会来找他,上次被他看了一眼身子便缠着他要他负责,如今被实实在在的被他睡了,定不会放过他。 阿树也想好了,只要赵珊来找他,他就带着她去见大当家,告诉苏九,自己要娶这个女人。 可是,眨眼间过了两日,赵珊竟然没来。 这两日阿树从焦灼到期待,甚至已经开始盼着赵珊来找他,听到马蹄声,都立刻跑出去瞧,看到是镖局里的镖师,并不见那女人的身影,又忍不住失望。 到了第三日男人终于坐不住了,一大早便去找苏九。 苏九正一个人在吃早饭,乔安上朝去的早,天不亮便进宫去了。 阿树一进门,坐在苏九对面,愁眉不展,「大当家,那女人没来找我!」 语气踌躇,似是很困扰不解。 苏九嘴里塞了个包子,鼓鼓囊囊的撑着她白净的脸,咽下去后撇嘴一笑,「没找你不是正合你意!」 阿树知道苏九调侃他,脸上微微有些窘迫,犹豫一瞬,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大当家,我想好了,我要娶她!」 苏九拂了拂手上包子的残渣,看着他冷笑,「你想娶,赵珊未必肯嫁你了!要不为什么没来找你?」 阿树脸色一白,惊讶道,「不能吧!她都给我睡了,怎么能不嫁我?」 「若是平常女子是这样,但你忘了,那赵姑娘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那、那我该怎么办?」阿树顿时慌张起来,急切的问道。 苏九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扬眉笑道,「怎么,你改了主意,看上人家了?」 阿树粗狂的脸一红,挠着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已经不讨厌她了,觉得、觉得她也挺好的!」 苏九噗嗤一笑。 阿树将苏九笑他,越发的窘迫,「大当家,你到底帮不帮我?」 「帮!我自己的人我不帮谁帮?」苏九将碗里的莲子粥喝了干净,道,「我先去见见赵姑娘,看她什么意思,她要是愿意嫁你,我就派媒人去提亲!」 阿树嘿嘿一笑,「她指定愿意!」 苏九睨他一眼,「但愿!」 说罢又忍不住高兴,阿树和赵珊的婚事若真成了,这可是他们伏龙帮头一桩喜事。 以前穷的饭都吃不饱,没想过他们这些人能娶媳妇,娶了媳妇总不能也一起上山打劫吧,生了孩子难道也一起做山匪? 如今不一样了,他们这些人,也该成家了! 苏九让阿树等着,欢喜的坐了马车去赵家。 瓷器铺里照旧,伙计在大堂里迎客,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在帐台后算帐。 店里有几个客人正挑选花瓶,苏九一进来,另有伙计上前,「公子,您要点什么,小的可以给您介绍!」 苏九道,「我不买东西,找你们家小姐!」 小伙计一怔,「公子认识我们家小姐?」 正说着,昨日接待苏九的那个伙计过来,「原来是这位公子!」 苏九点头,「你们小姐呢?」 「在后院,小人领您过去!」 那伙计说着,和掌柜打了声招呼,带着苏九往后院走。 店铺的后院有仓库帐房和伙计们休憩的地方,再穿过一个月亮门,才是东家住的院子。 沿着回廊过去,一小丫鬟过来,「什么事?」 伙计道,「这位公子要见小姐!」 小丫鬟打量了一下苏九,客气道,「公子请稍等,我们小姐正服侍老爷用药呢,奴婢去禀告!」 「好!」苏九笑了笑。 小丫鬟进去片刻,赵珊出来,看到苏九一怔,随即笑道,「是苏、公子,请花厅里坐!」 她那日在镖局里听到苏九和阿树的谈话,知道苏九是女子,见苏九穿着男袍,也不点破,飒爽一笑,带着苏九进了花厅。 待上茶的下人下去,苏九直接道,「我是为阿树来的!」 赵珊面上登时一红,却不扭捏作态,大方道,「原来他和苏公子说了。苏公子回去告诉他,让他放心,那日的事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会纠缠他!」 苏九一愣,没想到赵珊果真和之前不一样了,忙道,「阿树让我来,是想迎娶姑娘的!」 赵珊闻言也怔了一下,随即黯然轻笑,「他定是不情愿的吧!其实没关系,那日是我自愿的,不用他负责。」 苏九不解,「赵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喜欢阿树吗?」 怎么如今两人都睡了,她反而一副根本不想提的模样。 「因为那日本是我愿意的,或者说是我有预谋的。」赵珊坦然道,「我故意留下阿树喝酒,然后我们醉酒后勾引他上床。」 苏九惊愕的看着她。 「苏公子一定觉得我很不知羞耻是不是?真的还不如醉欢阁的姑娘!」赵珊自嘲一笑,目光悽然,「因为我表哥的事,我觉得我不可能嫁一个真心爱慕我的人,那些上门求亲的男人不过是看中了我们赵家的家产罢了。与其嫁给这种别有用心的人,我倒不如不嫁,一人守着爹爹和这祖业。但是我总有老的那一日,所以、」 赵珊顿了顿,才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所以我故意勾引阿树上床,想生个孩子,以后有孩子陪着我,我便没什么遗憾了!」 「我知道阿树不喜欢我,可我又不愿让别的男人碰我,所以只能想了这法子」 苏九听了赵珊的一番话,觉得这女子实在是与众不同,至少比一般女子有魄力和决断。 「你真的这么喜欢阿树?」 赵珊轻轻一笑,「苏公子一定觉得不可思议,被一个男人看了一眼,便爱的死去活来,非他不可是的。其实,阿树不知,那日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来我们家装过几次货,有一次,装货的时候,瓷器从马车顶上掉下来,砸在一个镖师身上,他一把将那镖师推开,自己手臂被砸中,砸的鲜血直流,咧着嘴说没事。我在旁边看着,便记住了他。」 「后来他还帮我搬过重物,笑我说一个姑娘竟然这么大力气。我记得他,把他说的每句话都记得清楚,只是他从来没把我记在心里。」 「那时候我便已经偷偷对他有了倾慕之心,直到那次洗澡被他看到,我便厚着脸皮找上门去,要他娶我。」 「他不肯娶我,却又帮了我那么多次,也许我一个人撑着这个家真的是太累了,所以他每次一帮我,我便控制不住自己陷的更深。」 苏九听她说的悲伤,忙道,「阿树是喜欢你的,他今天让我来,就是想问明白你的心意,只要你答应嫁他,他立刻托媒人上门提亲。」 赵珊摇头,「他喜不喜欢我,我心里最清楚,他若喜欢我,那天早晨不会逃,也不会等了两天才来找我。他不恨我,我已经很意外了,让他不必内疚,不必想着对我负责,那日我们喝酒的时候便已经说清楚了,从此再无牵扯,我不会食言的!」 「阿树他就是有时候糊涂,但如今已经想通了,赵姑娘再给他一次机会!」苏九目光殷殷看着赵珊。 赵珊嘴角抿着自嘲的笑,「苏公子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您回去将我的话如实告诉他便是了!」 苏九见此,也不好再多话,只好告辞离开。 回到家里,阿树还在等着,见苏九回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什么时候派媒人过去提亲?」 苏九斜他一眼,「提个球的亲,赵姑娘说不嫁你!」 阿树猛然瞪大了眼,惊愕问道,「为啥?」 苏九喝了一口茶,懒懒的坐在椅子上,双腿搭着扶手,将赵珊说的话全部和阿树说了一遍。 阿树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似开了染坊,几番变化,狠狠的一捶桌子,「这女人脑子有坑是不是,还是被驴踢了,我都说了要娶她了,什么喜不喜欢的,有啥用!」 苏九冷哼道,「还不是因为你之前做的太绝情,把人家姑娘给伤了,你就等着她带着你儿子嫁给别人吧!」 阿树震惊道,「她真的怀了我的孩子?」 苏九目光闪烁,不确定的道,「应该是吧,人家说睡了就会怀孩子!」 阿树打量苏九,「那大当家和纪长公子也睡了,怎么没怀孩子?」 苏九脸上一冷,猛的将手里的茶盏对着他扔过去,咬牙道,「谁说我和他睡了?」 阿树抬手接住那茶盏,越发的惊讶,「你们在一个床上睡了一年,难道没睡?这不对啊,难道纪长公子那方面不行?」 苏九脸色铁青,「你他娘的才不行!他、他、」 女子耳根微红,面色却更冷,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阿树却以为自己知道了真相,恍然点头道,「怪不得纪府那么多侍妾,纪余弦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原来是有隐疾!」 苏九大怒,拍案而起,「你给老子滚!」 「我说纪长公子,大当家你这么气做什么?」阿树眯着眼,一脸好笑的看着他。 苏九一怔,转身往外走,「小爷再不管你的破事!」 「别!大当家,我错了,再不说纪长公子不行的事了!」阿树疾步上前,拽住苏九,谄媚笑道,「我错了还不成,大当家别生气,我媳妇和孩子的事还得靠你!」 「不是我睡的赵珊,靠我有什么用?」苏九依旧怒气未消。 「大当家,就算你护着纪长公子,也不能不要自己人了啊!」阿树委屈道,说完见苏九脸色越发的难看,忙道,「好、好,我不说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绝不可能让那女人带着我的种嫁给别人!」 苏九直接坐在了门槛上,冷着脸道,「这事我帮不了你,解铃还须繫铃人,赵珊对你有恨,也只有你自己去平。」 阿树也坐下来,嘆气道,「大当家,我要知道该怎么办,我就不来找你了!」 苏九看着他,「那我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赵珊?」 阿树努力的思考了一下,道,「大当家你帮我分析分析,我开始是挺讨厌她的,可是后来她不缠着我了,我又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听到她那个表兄说那些侮辱她的话,我肺都要气炸了,她帮着她表兄骂我,我又恨她。还有、」 他害臊的低下头去,「那天晚上,是我自己情不自禁,她比青楼的女子好看,是我自己没忍住。」 说完,他抬头看向苏九,目光迷茫,「大当家你经验比我多一点,你说,我这是喜欢吗?」 苏九很认真的思索着,然后重重点头,「没错了,你就是喜欢赵珊!」 阿树瞪大了眼,「真的?」 「我骗你干嘛?」 「那我咋办?」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赵珊,阿树突然变的手足无措起来,又似乎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反而踏实了许多。 「还能咋办,你要想娶这媳妇,就把人家再追回来!」 「咋追,我没经验啊!」阿树一脸茫然,他从来没追过女人,完全没有头绪。 苏九皱着眉苦苦的思索,突然目光一亮,笑道,「我以前在纪余弦那看到过一本书,里面到是有许多男人哄女人欢心的法子,我去把书取来,咱们好好琢磨琢磨!」 阿树立刻高兴道,「那好,大当家的你快去!」 「快去你个头,现在天还这么亮,我总不能去纪府偷书,等天黑了再说!」苏九道。 「好,好!」阿树嘿嘿直乐。 奶娘端着茶过来,看到两人苦笑不得,「小姐,树爷,你们怎么都坐在门槛上,天气凉,别受了寒气,快快进屋去!」 苏九站起身,拂了拂袍子,道,「你先回镖局去吧,今天晚上我就去偷书,明日一早你过来,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全靠大当家了!等孩子生了,你就是他亲爹、亲娘也行!」阿树郑重的道。 「行,去吧!」 阿树走了以后,奶娘好奇的问道,「小姐要去偷什么?什么亲爹亲娘的?谁要生孩子?」 苏九撇嘴一乐,「没啥!」 是夜,一直等到三更,苏九穿衣服起身,推开窗子,纵身出了房间。 身影如魅,若风掠过寒夜,急速的向着纪府而去。 已是深夜,除了值守的守卫,其他人都已经入睡,灯火点点衬着天上星光,整个纪府一片安静。 苏九对纪府再熟悉不过,掠身越过重重庭院,停在主院外。 廊下红灯蜿蜒,苏九看着熟悉的院子,站在那 脚步发沉,思绪翻涌,和纪余弦相处的日夜都剎那到了眼前,良久,才迈步向着书房而去。 纪余弦不在,锦枫自然也不在,苏九很轻易的推开书房的门进去。 屋子里昏暗,只有月光透进来,将屋子里的一切铺了一层暗淡的银光,静谧清寂。 屋子里还是原来的样子,书架上挂着上元节那日她和纪余弦猜灯谜赢回来的宫灯,还有买的两个面具,一个仙女,一个恶鬼。 她经常披的外衫甚至还放在矮榻上,好似她夜里还和纪余弦在这书房内相处亲热,丝毫没有她离开的痕迹。 淡淡水莲香漂浮,苏九有些朦胧的恍惚。 风吹开窗子,一股寒风吹进来,苏九脑子微微清醒,过去将窗子关上,走到书架前寻找那本《品花舔香》。 如今她懂了男女情事,方明白这书名有多露骨。 光线不明,苏九找了半天才在最上面的书架上找到。 将册子抽出来,苏九随意翻了一眼,见扉页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 风流飘逸的行书,写着「吾与吾妻共赏此书于甲午年腊月二十二日,旁人不得翻阅,违者不恕!」 苏九噗嗤一笑,他什么时候写的,她竟然不知。 吾与吾妻…… 苏九笑意中突然多了一抹酸涩,深吸了口气,将册子揣在怀里,大步往外走。 回到东院,苏九脱了衣服再次准备睡觉,将偷来的书房在枕下,忍不住又拿出来翻到扉页,看着那一行字,轻轻抚摸。 纪余弦,你是不是傻瓜? 万一这书被别人看到,岂不是都知道他们两人私下里竟看这种淫秽之书。 苏九忍不住懊恼,一双清眸里却泛出亮光来,低低一笑,将书放回枕下,闭上眼睛。 次日一早,阿树便来了。 一进门便大声喊道,「大当家,那书偷来了吗?」 苏九坐在游廊下,嗯了一声,道,「我已经仔细研究过了,有一计现在正适合你!」 「什么计?那书呢,我也看看!」阿树兴奋道。 这种书,苏九自然不好意思拿出来,瞪了阿树一眼,「你认字?」 阿树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窘迫的道,「镖局的帐房说我作为镖局的掌柜,不识字不成体统,好歹教了我一些!」 「那书太过深奥,你看不懂!」苏九一本正经的道。 「我不懂,那咱们把安爷叫过来,一起研读!」阿树认真的提议。 苏九噎了一下,道,「我自己研读就行了,难道你不信小爷?」 「信、信!」阿树蹲在台阶上,仰头崇拜的看着苏九,「你方才说有个招适合我,什么招?」 「我看书里,最常见的,也最有效的招数就是,英雄救美!」苏九道。 「英雄救美?」阿树一脸茫然。 「对,你是英雄,赵珊是美人,她一个女子执掌家业,最容易有麻烦,这个适合你挺身而出,何愁美人芳心不许?」苏九得意的道。 阿树满脸敬仰,「大当家,你懂的可比以前多多了,说话也跟安爷似的,出口成章!」 苏九翘起二郎腿,「那是!我每天读书认字,你以为都是白读的。」 「可是赵家店铺里要是没有麻烦怎么办?」阿树问道。 「没有麻烦,那咱们就给她制造点麻烦!」苏九眯起的眼睛里闪着亮光,都是算计的坏水。 两人又细细商量了一番,立刻分头行动。 苏九坐着马车,去找郑长业。 到了郑家,郑长业正要带着两个随从出门,脸上的青肿还没完全消,青一块红一块的,像是画了脸谱要出门去唱戏似的。 郑家虽不如赵家富裕,但也算殷实之家,郑长业平时又好摆谱,进出都要随身带着两个随从。 今日穿着粉蓝色镶银边的袍子,不知道又要去哪里浪? 一出门,看到门外马车上的苏九,郑长业下意识的捂了一下裤裆,缩着肩膀转身往回走。 「站住!」苏九坐在车辕上,一腿曲起,嘴里叼着长草,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 郑长业见苏九只有一个人,身后是个毛头小车夫,壮了壮胆子走过来,道,「我这几天可没去纠缠赵家。」 「我知道!」苏九摸了一下鼻子,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小爷不管赵家的事了,赵珊那娘们儿不识抬举,不从我们树爷,所以从今天起,赵家和我们再没有关系,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尽管去!」 郑长业惊愕的张大了嘴,像是等着往里面塞个鸭蛋。 「知道了吗?」苏九冷声问道。 「知、知道了!」郑长业忙不迭的点头。 苏九咧嘴一笑,吩咐二毛回去。 「对了、」苏九临走前又交代道,「若是去闹事,最好多带点人,也帮我们树爷出口气!」 「是、是!」郑长业谄笑点头,「您慢走!」 等苏九的马车一走,郑长业脸色立刻冷下来。 被从赵家赶出来,又被打的养了好几天的伤,他怎么可能没气,何况这几日他母亲还总念叨他没出息,到嘴的肥肉没了。 他正等着寻找机会去赵家大闹呢! 只要清龙镖局的人不管赵珊,那赵家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郑长业眼珠子急转,打算今日便去闹事,赵珊答应嫁给他则罢,若不嫁,他就日日带人去砸了赵家的瓷器铺,看她还怎么做生意? 「去,给本公子多找几个人来!」郑长业吩咐身后的随从。 「是!」 随从进了院子,另一随从向着后街跑去。 不过片刻,一些平时在街上专门帮人打架的混混加上郑家的随从,共有二十多人,在郑长业的带领下,气势汹汹的向着赵家而去。 苏九的马车停在街对面的胡同里,看着郑长业带着人过去了,立刻吩咐二毛道,「快去通知阿树!」 「是!」二毛飞快的奔向镖局。 苏九看着郑家的人,挑了挑眉,赵姑娘,对不住了,不过小爷也是为了你和阿树好。 她看的出来,赵珊还是喜欢阿树的,不过心里有疙瘩解不开,那只好她来帮这个忙。 见郑长业带人走远了,苏九也忙跟上去,她要过去先看着,总不能让郑长业真的伤了赵珊。 二毛到了镖局,阿树已经集结了三十个镖师在门外准备着,看到二毛,不待他说话,急不可耐的带着往赵家而去。 赵珊毕竟是个女人,别给吓坏了。 况且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儿子呢! 郑长业要是敢碰她一下,他就打废了他! 这边郑长业带着闯进赵家铺子里,乌拉拉二十多人,顿时将店铺挤的满满当当。 这些人凶神恶煞,手里拿着刀棍,一见便知是来闹事的,店铺里还有客人,吓的慌忙逃出去。 伙计也全部都躲了起来,只有二掌柜壮着胆子上前,堆笑道,「这位不是表兄,您、您有事?」 随从搬了椅子过来,郑长业大大咧咧的坐在上面,身后站着二十多个人,看上去威风凛凛。 他摇着手里的扇子,咧嘴笑道,「把赵珊给本公子叫出来!」 「小、小姐她出门了,此时不在铺着里!」二掌柜笑道,亲自倒了茶双手递给郑长业。 郑长业闻言顿时面露狠色,伸手一挥,将二掌柜递上来的茶打了出去,「砰」的一声,茶盏碎裂,发出惊心动魄的一声巨响。 郑长业抓着二掌柜的衣领,猛的往后一推,「少唬本公子!这个时候她根本不会出门,你不去叫,我就让人砸了你们这店!」 说着对身后的一随从使了个眼色。 随从立刻举起手里的长棍,对着旁边的一个半人高的瓷瓶砸下去,「哗」一声脆响,瓷瓶被砸碎,瓷片溅的到处都是。 二掌柜慌忙上前阻止,「别砸,别砸!」 一边拦着,一边哀求的看向郑长业,「表公子,小姐她真不在,咱们有事好好商量,毕竟我们老爷是您的娘舅,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别砸东西啊!」 「娘舅?那老头子都快死了,赵珊又不认我这表兄,什么僧面佛面,本公子什么也不管,你要是不把赵珊叫出来,这店里东西,我全给你砸了!」 说着转身对着身后的那些打手道,「给我砸!」 「慢着!」 一声清喝从后门传来,女子一身利落的淡青色长裙,头发用玉钗挽在身后,面带英气,缓步走过来。 目光冷冽的看着郑长业,「你又来做什么?」 「小姐,您别出来,有老奴在这挡着,你快点走!」二掌柜拦在赵珊面前,知道今日郑长业来者不善,本能的护着主子。 「周叔,我自己来解决,你去后院看着父亲!」赵珊面上没有半分惧色,淡定的道。 「小姐、」 「快去!」 二掌柜只好退到后面,又担心赵珊,藏在门后看着。 「表妹几日不见,似乎更加漂亮了!那个混帐竟然说你不在家里,欺骗本公子,实在是该死!郑长业走过来,油光满面的脸上满是阴狠。 「那天不是已经都说的很清楚,你还来做什么?」赵珊冷声问道。 「舅舅说要将你许配给我,你是我的妻子,我来自己家还要什么理由?」郑长业轻挑的勾着赵珊的头发,笑道「以前瞒着你拿银子的事是我不好,以后我告诉你就是,别生气了,你看咱们赶紧定个日子,把亲成了,以后有我帮衬着铺子,表妹也不用那么辛苦!」 赵珊一把将他的手挥开,厌恶的看着他,「郑长业,我不会嫁给你,你马上从我家里滚出去,否则我要你好看!」 郑长业眯了眯眼睛,脸上挂着恶毒的笑,「怎么,你还想嫁给清龙镖局的掌柜,人家不要你了,你何必自己犯贱呢?」 赵珊顿时脸色一白,「那是我和他的事,和你无关!我不嫁给他,也不可能嫁给你,赶紧滚出去!」 郑长业脸色冷下来,目光阴沉,「表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给你留了面子,别不识抬举!我们两人的婚事,是父母都同意的,你若执迷不悟,这赵家的店铺可就保不住了,舅舅一辈子的心血,难道要毁在你的手里?」 「你、」赵珊气的浑身发抖,「你敢!你若敢动我们家的东西,我立刻去报官抓你!」 郑长业有恃无恐的冷笑,用力的捏住赵珊的下巴,「告我?你到是去啊,今日我就和你洞房,等睡了你,老子看你这贱人还有没有这么嚣张?」 说着扯着赵珊的手臂往后院走。 「混蛋!你这个混蛋!放开我!」赵珊用力的挣扎,甩手在郑长业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 郑长业脸色越发的狰狞,将赵珊的双臂拧到身后,无耻的道,「等下老子当着你爹的面睡你,你不嫁也得嫁!」 「无耻!下流!」赵珊红着眼怒骂,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子,力气不如郑长业,手臂被困,挣扎不了,顿时也惶恐起来。 「放开我!你这个混帐!」 郑长业狞笑着扯着女子的头发往后院走。 苏九在赵家店外,听到里面的动静,知道郑长业正欺负赵珊,心里一片焦急。 她若此事上去,郑长业定然知道是中了圈套,而且他们设计英雄救美的人是阿树,她去救赵珊算怎么回事? 苏九咬了咬牙,刚要纵身去赵家后院,护着赵珊别被郑长业欺负,就听有大队人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转头看到领头的人正是阿树,苏九顿时一喜,总算来了。 阿树本也着急,不过片刻间已经到了跟前。 苏九对着他使了个眼色,阿树会意,顿时带着身后三十人,踹门而入。 此时店铺里,郑长业正拖着赵珊往后院走,其他的随从嬉笑的看着,面露淫色。 「咣」的一声巨响,门被踹开,阿树一身煞气的闯进去,看到被郑长业拉扯的赵珊,顿时杀气腾腾,纵身上前,一脚将郑长业踢飞出去。 赵珊倒在地上,头发散乱,惶恐发抖。 阿树蹲下身去,心疼的不行,憨声道,「别怕,我来了!」 「阿树!」赵珊喊了一声,起身扑进阿树怀里,身子仍旧忍不住轻轻颤抖,「我好怕!」 「别怕!别怕!」阿树安抚的拍了一下她肩膀,随即紧紧抱住。 郑长业撞在后院的水缸上,正痛声惨叫,屋子里的打手本欲上前,见门口一下子涌进来三十多人,而且各个人高马大,身姿矫健,顿时便怂了,缩着肩膀后退。 阿树转头看过来,目露杀气,怒道,「给老子拎出去,一个个打!」 「是!」 那些镖师看着这些打手本就不顺眼,听了阿树的话,立刻上前,拎着就往外走。 那些随从打手或是逃的,或是抵抗的,或者干脆认怂求饶,在赵家门外闹成一片,引了不少百姓围观。 苏九坐在赵家对面酒楼的木栏上,要了一碟瓜子,边嗑瓜子,边看着街上郑家的人被打,时不时跟着撒一把瓜子皮叫好喝彩。 郑长业趁乱起身,想要从后门跑出去。 阿树放开赵珊,几步追上去,抬起拳头便要打下去。 「树爷饶命!是,那日的那个公子找到小人,说、」他还不待说出来,阿树猛的一拳挥在他脸上。 郑长业嘴里鲜血直流,吐出两颗门牙,这次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阿树心虚的瞥了一眼身后的赵珊,一拳拳打在郑长业身上,「还敢不敢来闹事?」 「告诉你,以后赵珊就是老子的女人,再敢打她的主意,老子杀你的鸡犬不留!」 赵珊在后面,听着阿树那句「老子的女人」,本苍白的脸色顿时通红。 郑长业说不出来,只支吾求饶,满脸是血。 赵珊怕出了人命,走过去拉扯阿树,「别打他了,不要出了人命!」 阿树立刻起身,嘿嘿一乐,「好,听你的,饶他一命!」 见阿树这般和颜悦色的听话,赵珊反而一愣,忙转开眼睛,对着郑长业道,「你赶紧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我家了!」 郑长业被阿树打的浑身剧痛,踉跄起身,夹着尾巴跑了。 见郑长业跑了,那些随从能逃的也全部跟着逃命去了。 围观的百姓都是附近的,知道郑长业没安好心,这般被打的狼狈而逃,都跟着拍手叫好。 镖局的镖师更是畅快,进赵家欲寻阿树。 苏九将他们喊住,呵呵笑道,「阿树他有事正忙,都跟小爷回镖局,今天大家辛苦了,小爷请大家喝酒!」 「是,九爷!」 「多谢九爷!」 众人高兴应声,上马的上马,坐车的坐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去了。 ------题外话------ 额,纪妖孽明天就该回来了! 第149章 入了魔障 赵家后院里,阿树的确有事要忙,忙着安抚他的女人。 等众人都走了,伙计们去大堂里收拾被打碎的瓷器,只剩下他两人,空气渐渐安静。 赵珊已经冷静下来,方才的柔弱不见,拂了拂衣服上的褶子,声音还有些暗哑,「今天的事,多谢你赶来!」 「没事儿,应该的!」阿树憨笑道了一声。 「对了,你怎么知道郑长业来店里闹事?」赵珊问道。 郑长业来的时间不长,阿树就带着那么多人赶来了,明显是有备而来,他如何知晓? 阿树一怔,眼睛一转,立刻道,「我、我怕他来闹事,所以一直派人在你们家附近守着,郑长业一来,我的人就立刻去告诉我了!」 赵珊点了点头,却冷淡道,「你不必派人守着,那日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以后再没有瓜葛!」 「要是下次郑长业再来闹事怎么办?」阿树不愿听女人说没有瓜葛的话,哼声道,「何况你现在肚子里还怀了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不管?」 赵珊惊愕的抬头,「什么孩子?」 阿树脸上微红,「我们、睡了,你不是怀了我的孩子?」 赵珊羞窘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我们大当家,她说,男人和女人睡了就会有孩子!」阿树道。 赵珊耳根通红,又有些哭笑不得,讷声道,「只一次、也不一定会有!」 阿树脱口道,「一次没有,那我们就多睡几次!」 赵珊瞪大了眼看着他,窘迫难当,转身走到一桂花树下,「你胡说什么!」 阿树也知道自己说了放浪的话,走到女子身后,低声道,「我是说真的,我们成亲吧!然后、再要个孩子!」 赵珊心头跳的厉害,又怕阿树是因为那日的事要对她负责,根本不是真心的。 她转过身,背靠在树干上,低着头道,「你不用这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那日的事本是我自愿,你不用因为内疚就要娶我。」 「没有。」阿树一把拉住赵珊的手臂,急切的解释道,「我喜欢你,也喜欢和你睡!」 赵珊倏然抬头看着他,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顿时满脸羞红,「你、」 阿树看着女子柔媚的样子,猛然又想起那晚,胸口一荡,俯身吻在女人的唇上,粗鲁用力的亲吻。 赵珊浑身娇软,身后抵着树,身前也是「树」,无处可躲,似要在这夹缝中窒息过去。 那日本是醉酒,记忆已经模糊,如今却是真真切切的。 真切的感受到男人雄健的体魄,强烈的男子气息,冲击着她本薄弱的意志,马上就要坍塌。 良久,阿树气喘吁吁的停下,双目灼灼的看着女子,哑声道,「我立刻让我们大当家找人来提亲,我们成亲,生孩子!」 赵珊仰头看着他,男人身形高大,将她整个人笼在身下,头顶的天空全部遮住,好像,他就成了她的天。 然而也许是之前阿树的拒绝太过决绝,眼中的厌恶让她心有余悸,所以现在仍旧没有半分安全感。 眼中的春情褪去,女子垂头道,「你让我再想想!」 「你都是我的女人了,还想什么?」阿树皱眉道。 「我不知道,但我现在不想答应你,你让我考虑考虑!」女人有女人的固执。 阿树气恼的按住她的头,再次亲上去,解恨似的吻着她的嘴。 「不嫁给我,我就天天来亲你!」 女人软倒在他怀里,胸口尽是柔情蜜意。 …… 阿树回到镖局,苏九给众人买了酒,正指挥人搬到院子里去。 见阿树面带笑容的回来,苏九笑道,「看你一脸春情萌动,赵姑娘答应成亲了?」 阿树憨笑摇头,「没有!」 「那你高兴个头!」 「她说考虑一下!」 苏九噗嗤一笑,拍了拍他肩膀,「很好,继续努力!」 「咋努力?」阿树一把拽住苏九的手臂,「大当家,你可得帮我!」 因为苏九出的「英雄救美」的法子,现在赵珊对已经不那么拒绝他了,阿树对苏九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苏九道,「我已经研究过那本秘籍了,接下来你要主动献殷勤,镖局这边的事都交给张麻子,没事你就去赵家。她一个姑娘,父亲又病着,一个人料理整个店铺肯定很麻烦,你多帮着她点,另外也可以防着郑长业上门闹事。」 阿树深以为然的点头,「大当家说的对,我听你的,明天我就再去找她!」 苏九抿嘴一乐,深感自豪! 阿树这边总算让苏九松了口气,然而刚轻松两日,正等着听阿树那边的好消息,不想,商行里又出了事。 这日苏九上午快午时了去商行里,发现商行仍旧大门紧闭。 竟然没有开张营业,苏九觉得蹊跷,从后门进去,见几个管事正在后厅里商议事情,伙计们各自守在柜檯后理货。 看到苏九纷纷站起来,「九爷!」 「九爷!」 苏九淡淡点头,在首位上坐了,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开门?」 几个管事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道,「回九爷,一大早商会里来了人,说咱们商行破坏了规矩,不许咱们再开张营业,欢爷已经去商会里去和会长交涉了,咱们也正在想法子。」 苏九一怔,「破坏了什么规矩?」 「商会里的人说,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第一不能呛行,做什么生意就是只能做那一行,不能抢别人的买卖,咱们商行里各种货物汇杂,说咱们恶意抢别的铺子的生意。第二,说咱们货物价钱偏低,也算是不正当竞争,所以商会不允许咱们商行继续开下去了!」 苏九几乎气乐了,「咱们商行开业已经半年了,这些规矩为什么才出来?再说商会有什么资格不让咱们开业?」 那管事道,「城中的商会的确是有权利有阻止店铺开业的权利。」 苏九冷笑,「这规矩谁定的?」 几个管事互相看着,一时也说不上来,只道,「规矩早就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大家一直都是这么认可的。」 「那城中纪府和朱家也受商会的规矩限制?」 「这、」那管事皱眉道,「纪府和朱家是不用的,两家明里服从商会,但实际上,商会的人并不敢约束两家。!」 「这就是了,什么狗屁商会,还不是欺软怕硬!」苏九站起来,「你们谁认识商会在哪,带我过去!」 一管事站起来,「我带九爷过去!」 「好!」 两人出了门,坐上马车,直奔商会所在的地方。 商会在南城一处阁楼中,平时有几个盛京城中德高望重的几个老掌柜坐镇,哪家的伙计受了冤屈,被掌柜的剋扣或者拖欠了工钱,不去衙门,先到这来要帐,由商会的人去和东家交涉,若是东家是蛮横不讲理的,由商会的做主,找状师,写状子,带着伙计告到衙门里去。 商会刚成立时,这些为拼命百姓设定的规矩,本意的确都是好的,但后来随着商会发展,里面的关系复杂,所有的规矩也都变了味。 城里所有有些地位的商户和商会里都有关系,所以这些商会的元老都是向着商户的,平时有伙计上来告状,大多都被各种理由打发回去。 渐渐的,也就没人上门告状了。 这些商会元老,平时便是喝茶聊天打屁,或者联合起来打压一下小商户,正经事基本不干。 商会的会长每三年一选,商会毕竟还是有些权利的,所以每到选会长的时候,也是城中这些商户掌柜最活跃的时候。 上次那个大金牙带着梁世子找纪余弦,便也是为了做会长。 不过碰上纪余弦比妖精更精的人,也算他倒霉。 苏九到了门外,下了马车,见楼阁古旧,却依旧可以看出曾经的气派,两旁石狮守门,朱漆大门上挂着商会的匾额。 门口还有两个小厮守门,见苏九走过来,立刻伸手拦下,两双势力的眼睛,上下打量苏九, 「找谁,有没有拜帖?」 苏九伸臂左右一推,迈步便往里面走。 两个小厮也没见她使多大力气,却被直直被推翻出去,仰面倒在地上,痛声惨叫。 进了门,苏九一眼便看到朱和城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上。 心里顿时瞭然,怪不得商行开了这么久,商会突然找上门,原来又是朱和城这个老奸巨猾从中作梗。 大厅里还坐了五六个五旬上下的男子,一个个身穿深色锦衣,面露精光,一见便知都是久经商场的老狐狸,此时看到苏九闯进来,顿时齐齐转头。 长欢站在众人中间,年轻虽轻,却身姿挺拔,气质俊朗,丝毫不露怯,似正和众人辩解。 闻声转身,看到苏九,长欢顿时一乐,「老大!」 「这位?」一长者看着苏九皱眉。 长欢笑道,「这是我们商行的掌柜,苏九爷!」 众人都露出恍然之色,看苏九的目光越发多了几分打量和惊奇。 他们对苏九爷这个名字也算早有耳闻了,只是没想到,将商行开的这么大,背后的人竟是如此年轻的少年。 朱和城看着苏九,微微眯眼,目露阴沉。 苏九、不单是商行的掌柜,还是清龙镖局的当家。 上次往徐州运粮的事,就是清龙镖局的镖师押运,如今想来,是这位苏九和纪余弦一同给他下了套。 可笑他纵横商场数十年,竟栽在两个年轻人的手上,不但损失了那么多的粮食,丢了皇商的资格,也间接害死了他的儿子朱质。 朱和城冷冷看着苏九,心中恨意更浓。 「苏掌柜来的正好!」一穿深灰色,瘦面长须的男子撇着嘴道,「咱们商行的几位管事经过商议后,认为你们商行的经营破坏了规矩,从今日起不许再开门营业。」 长欢脸色一冷,刚要顶回去,苏九握住他的手腕,冷声笑道, 「破坏了什么规矩?」 「呛行、压价!这都是咱们生意人的大忌,既然大家都在盛京城中做生意,商会的目的就是维护大多数商户的利益,你们商行损害了大家的利益,就应该关门!」另外一高个子的老者沉声道。 「做生意,各凭本事!你们自己商铺不能吸引客人,关我们商行什么事?想要让我们关门,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苏九清冽一笑,容颜清绝,拉着长欢往外走。 和这些人,根本无需废话! 「苏掌柜,留步!」朱和城突然开口。 苏九转头,「朱掌柜还有何指教?」 「苏掌柜后生可畏,令人佩服!但你要知道,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苏掌柜本不是盛京人,来盛京做生意最好还是遵守这里的规矩!否则你会知道,什么叫螳臂当车!」朱和城自朱质死后,愈发的阴郁肃严,冷冷盯着苏九。 苏九不在意的笑,「朱掌柜预备将我怎样?」 「苏掌柜若是和商会为敌,就是和整个盛京城的商户为敌,将会遭到所有商户的抵制。和商行所有合作的商户都会停止给你们商行供应货物,你们商行的伙计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辞退不能再留在商行,即便你有货,没有了人,你们商行依旧不可能维持下去!」朱和城胸有成竹的冷笑。 「你们分明是看我们商行赚钱眼红嫉妒!」长欢见众人联合起来欺负他们,忍不住怒声喝道。 「这是规矩!」朱和城端着茶慢饮。 「狗屁的规矩!」长欢怒骂。 「这位长欢掌柜,还请说话注意些,这里都是有身份的人,容不得你撒野!」朱和城将茶盏重重往桌案上一放! 长欢无惧冷笑,「我很久没打人了,你们也不要逼我动手!」 几个年长的商会管事脸色一变,「你还敢打人不成?」 「逼急了我,杀人都会!」长欢俊脸阴鸷,身上气势凌人,房间里顿时安静了几分。 那些管事脸色微白,愣怔的看着长欢。 「不必在这危言耸听,这里是天子脚下,杀人偿命,我道要看看谁敢在盛京城里胡作非为!」朱和城冷哼一声。 「朱大掌柜这般欺负两个年轻人,是不是有点太仗势欺人了!」 门口突然传来低沉悦耳的一声,众人抬头,顿时一惊。 男人一袭修墨莲红袍,微挑的凤眸带着邪肆的冷意,面容俊美如旧,气质矜贵,缓步走进来。 「长公子!」 「见过长公子!」 屋内众人,不管辈分和资历大小,此时均起身,恭敬的和纪余弦见礼。 听到男人声音苏九便愣住,转身看着男子正望过来,眸色漆黑如魅,幽幽的看着她,不禁呼吸一窒。 他不是去江南了吗? 何时回的盛京? 「长公子请上位坐!」一管事满脸谄笑。 满屋之中唯有朱和城还坐着,看上去还算平静,毕竟朱家和纪府还有利益牵扯,不到真撕破脸面的时候。 纪余弦目光在苏九面上滑过,缓步上前,和她并肩站在一起,高挺的身姿,风流华贵,站在那,便是整个屋的耀眼所在。 他长眸在众人面上一扫,薄唇轻勾,声音悦耳悠扬,「众位不知,这商行有一半是我纪府的,纪府生意涉及的范围广,如今放在一起卖,不算呛行吧!」 此时商会的会长忙笑道,「原来这清誉商行是纪府的,误会、误会了!」 纪余弦扬眉一笑,「因为是我们纪府直接供应,所以有些货物的价钱可能相对要便宜些。但绝对在行业价钱浮动之内,并不存在恶意竞争的事,几个管事尽管去查!」 「不敢,我们也是叫这位长欢管事和苏掌柜来问问罢了,并没有其他意思!」 「对,以前和苏掌柜不熟,正想藉此机会熟络一下!」 「都在盛京城里做生意,以后还要互相关照!」 …… 纪余弦一出现,几个管事立刻都换了态度,忙恭维讨好,朱和城坐在那里,看着这群趋炎附势的小人,手掌紧握,牙关几乎咬出血来。 也不怪他们巴结纪余弦,纪府如今已经是唯一的皇商,垄断着大梁的船运、绸缎、钱庄,每年上缴的税银占了大梁商税的三分之一,连朝廷对纪府都礼让三分。这里面有多少人不知道是仰靠纪府的鼻息生存,得罪谁也不敢得罪纪余弦。 苏九看了纪余弦一眼,无声一嘆。 他们说了那么多话,到底抵不上他一句话,果真有钱有势才是王道。 她相信,就算她将方才纪余弦说的那些和这些商会的人摆道理,也没人会听她的。 因为她不是纪余弦。 「这件事是咱们商会误会了,以后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这位苏掌柜得纪长公子真传,年轻有为,实在令人佩服!」会长又开始夸赞苏九。 商会会长姓吴,是盛京有名的大商户,几代经商,和纪府自然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初他坐上这会长的位置还有纪余弦的帮忙,所以即便他论年纪算是纪余弦的长辈,依旧恭敬有加。 苏九听的却气愤不已,什么叫她得了纪余弦的真传? 你好好的巴结纪余弦就算了,扯上她做什么? 然而细想起来又没什么不对,最开始,他的确是她的先生,她做生意的本事也是和他学的。 「无妨,大家都在盛京,以后难免要打交道,今日便算正式认识了!」纪余弦神色雍容,淡淡轻笑,容颜俊魅「那我现在可以带苏公子走了吗?」 「自然、自然!」会长和几个管事忙点头哈腰的道。 纪余弦微一点头,「告辞,改日再和几位掌柜叙旧!」 说罢,转身很自然的拉住苏九的手腕,带着转身往外走。 苏九下意识的挣了一下,男人却目视前方,脸色不变,她眼珠转了转,也作从容的跟上去。 还未走到门口,纪余弦似突然想起来什么,脚步一顿,转身看着朱和城道,「忘了和朱掌柜说了,因为崇州一带河道淤堵,所以船运紧张,明日的一批船因为吴会长已经提前订下,只能委屈朱掌柜再多等几日。听说纪府的管事已经通知朱掌柜,纪某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今日来此也是特意向朱掌柜致歉。」 朱和城方要笑着说「没关系」,一抬头猛然看到吴会长看过来若有所思的冷目,顿时心中一沉。 仍旧勉强挤出几分笑,「长公子太客气了,不过晚走几日,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朱掌柜如此宽宏大量,纪某便放心了!」 说罢,转身而去。 身后吴会长却已经变了脸色,整治清誉商行的事本就是朱和城撺掇他和商会的,如今听了纪余弦的话才明白,朱和城原来是因为船运的事心存不满,故意想挑拨他们吴家和纪府。 听说纪余弦出门了几日,若不是今日正好回来碰到,等他们真将商行封了,或者联合其他商家抵制商行,那他真的就把纪余弦彻底得罪了。 朱和城这个老狐狸,竟然和他玩阴的! 「朱掌柜!」吴会长冷淡开口,「您一早就知道这商行是纪府的吧?」 朱和城眼睛一转,笑道,「自然是不知道,若是知道,怎么也要给纪府几分面子!」 吴会长冷哼一声,「可我见朱掌柜听到纪长公子说的时候,并没有惊讶,似乎一早便是知道的!」 朱和城脸色微微一变,如今他们朱家失了皇商的资格,大不如从前,否则凭吴威怎么敢这般质问他。 「吴会长,纪余弦临走时突然提起此事,分明是想让你我心生芥蒂,吴会长莫要上当才是!」朱和城沉声道。 「朱掌柜到了此时还想挑拨我和纪长公子,你觉得我会听谁的?」吴威无声冷笑,拂袖而去。 朱和城面色铁青,一拳重重捶在桌案上,震的上面茶碗叮噹作响。 他明明派人查到纪余弦在江南的事未了,还要过几日才能回京,所以才想趁此机会打压商行,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更让他恼恨的事,似乎几次和纪余弦交锋他都没占到便宜。 难道他纵横商场几十年,还真不如一个年轻后辈? 苏九被纪余弦带着出了商行,一出门立刻要挣开他的手。 纪余弦却仅仅攥在手里不放,回眸瞥她一眼,淡声道,「还在商会这里,你就让所有人知道商行幕后的两个掌柜不和吗?」 苏九抬眸看他一眼,落在他浓稠幽深的凤眸里,忙转开眼。 有的人,多看一眼,都忍不住想亲近。 「我和你们当家有话要说,你先回去吧!」纪余弦侧首和跟在他们身后的长欢道。 长欢脸色沉淡,看向苏九。 苏九听纪余弦说有事,对着长欢微一点头。 长欢脸色更沉了几分,却未多言,坐着自己来时的马车回商行里去了。 「什么事?」苏九问道。 纪余弦拉着她的手慢行,俊颜淡淡,并不回话。 已经进了初冬了,天气清寒,男人的手却一如既往的暖热,紧紧的包着她的手,似要将她全身都暖起来。 袖口上纹边的金线随着两人的走动轻轻蹭着她手背,微微的痒,那种勾人心魄的痒。 默了一瞬,苏九又道,「你何时回来的?」 「昨日夜里。」男人低低回了一声,转头看着她,「我不在的时候,去书房里偷了什么东西?」 苏九顿时一愣,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看着男人狭长戏嚯的凤眸,苏九说完脸上顿时有些窘迫,闷声道,「我就是看看,看完再还回去!」 「之前还没看够?难道是夜里太想我,拿那书睹物思人,里面的动作,还有哪个要我教你?」男人邪邪挑着眉。 苏九羞恼的瞪着他,「谁想你想的睡不着?少臭美了!我、我是给阿树看的!」 纪余弦顿时蹙眉,「你和阿树看?」 「不是,我帮他看!」苏九越解释越乱,一把将纪余弦的手甩开,转身往自己的马车上走,「跟你说不清楚,我回去了!」 走了两步,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见纪余弦也跟了上来,惊愕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去哪儿?」纪余弦问道。 「去商行!」 「我也去商行,和苏掌柜正好顺路!」 「你去商行干嘛?」 「宝贝,商行也有我的一半,以前我信任自己的夫人,所以才不过去,如今我夫人不管我了,我当然要亲自去查看。」纪余弦凤眸眯着,笑颜如冬阳明媚。 苏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半晌无语。 四目相对,纪余弦眸色渐渐幽暗,伸手欲勾她腰身。 苏九一扭腰,灵活的闪开,快步往马车上走,小声嘀咕道,「去便去!」 两人上了马车,苏九道了一声「回商行」,二毛驾车离开。 马车内光线幽暗,苏九嵴背笔直的坐着,目不斜视,却仍旧无法忽略对面那道深邃炙热的目光。 两人沉默无语,似乎都想和对方说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我要喝水!」男人突然道。 苏九睨他一眼,伸手倒了一杯凉茶递给他。 纪余弦一手接了茶,迅速的往旁边一放,另一只手已经握住苏九伸过来的手腕,用力的往怀里一拽。 苏九本能的反抗,身子一歪,男人顺势倒下来,翻了个身将她拥入怀中。 「纪余弦,你放开!」苏九用力的挣扎。 她一挣扎,手臂反而全部被男人困住,紧紧的抱着她,一剎那,车窗外的声音都已远去,只剩男人急促的呼吸。 男人微微俯身,抵着她的额头,长眸半眯,在她耳边轻轻道,「想我了吗?」 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苏九身体顿时软了下去,男人容颜精緻,俊美如斯,每一寸肌肤,她都再熟悉不过。 夜里辗转难眠时,她以为自己只是不习惯一个人 而已,如今看到他,才知道,原来她是在想他。 可是,现在看着他渊底漩涡似的深眸,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纪余弦闭上眼睛,温柔的道, 「宝贝,天冷了,回家吧!」 苏九顿觉鼻间酸涩,眼睛里有什么涌上来,她忙闭上眼睛。 「苏九、」 「苏九」 他一声声低唤她的名字,手掌托着她的头,微微转向她,殷红的薄唇轻碰她唇角, 「江南那边出了事,我过去本想逃避,也让你冷静冷静,可是不过几日,我便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回来,因为我想你实在快要想疯了!」 「不管白日还是夜里,我脑子里只有你,在笑,在说话,在同我亲热,苏九,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魔障!」 苏九闭着眼睛,长睫颤抖的厉害,双手紧紧抓着男人胸前的衣服,男人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起串串酥麻,她极力的控制自己不吻住他。 男人却似知道她心里所想,下一刻便启口含住了她的唇。 四唇相贴,两人都颤了颤。 苏九似用尽了全力咬紧牙关,不许他探入,仿佛他唇舌一入,自己便彻底溃不成军,身心尽失。 男人也不急,温柔细密的吻她,低低哑哑的声音穿透她的耳膜, 「我不计较你和萧冽的关系,也不敢再对你乱发脾气,宝贝儿,别丢下我一个人,别离开我!」 「你比半月噬还要厉害,半月噬让我一个月痛苦一次,你却日日折磨我!」 纪余弦急促的喘了一声,一捏苏九腰身某处,衬她张口,软舌顿时破城而入,肆虐成狂。 苏九惶恐的推他,暗哑的声音被他吻的支离破碎, 「纪余弦、不、我们已经、」 「不要说!」纪余弦用力的将她即将出口的话堵回去,清俊的长指抚着她脸颊,哑声道,「我只有你一个夫人,我们从未分开!我已经让于老去苏家谈解除婚约的事,我可以给他们苏家补偿,多少银子都可以,我也可以帮助他们苏家重回盛京,只要他们同意,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苏九漆黑的眸子怔怔看着他。 男人幽幽的看着她,声音低沉,「我知道我已经疯了,只要你在我怀里,我什么都已顾不上!」 「纪余弦、」苏九一张口,才觉出自己声音软媚含情,好似不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纪余弦眸子一深,俯身重重吻下来,似竭尽了浑身之力的吻她,从眉眼到唇角,从下巴到锁骨,从浅到深,没完没了的痴吻,要将这时日的空缺全部补回来似的。 马车已经在商行门前停下,二毛道了一声,「公子,到了!」 苏九和纪余弦全然不管,这一刻,眼中中剩彼此。 仿佛明日世间便要天崩地裂,只剩这最后一刻的缠绵。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苏九唇舌早已吻的麻痛,趴在他肩膀上低低喘息。 良久,马车内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纪余弦抱着她,手掌轻抚她柔滑的墨发,声音哑魅,「跟我回家吧!」 昏暗中,苏九双眸朦胧,缓缓摇头,「现在还不能回去!」 纪余弦自然知道她心里的顾及,所以他要尽快才是。 「那我和你去。」他已经数日没有睡好,她在他怀里,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也能安心。 苏九心中柔软,几乎要答应下来,咬了咬下唇,终究狠心道,「也不好!如今我们并无干系,怎么能住在一起,就像戏摺子里说的,岂不成了姦夫淫妇!」 「胡说什么!以后再不给你给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男人微微皱眉,「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没有人比你更名正言顺了!」 苏九固执的道,「那也不行!」 他名义上的夫人毕竟是苏月玖,不是她。 纪余弦无声一嘆,微微起身,手掌捧着苏九的脸,眸光深情似水,俯身在她如画的眉宇间轻轻一吻,「那乖乖的在乔安那里呆着,等我这边事情一了,就马上接你回家!」 苏九点了点头,问道,「如果、苏家人不同意退亲呢?」 「我会让他们退亲的!」纪余弦斜挑的长眸闪着幽光。 天已经黑了,纪余弦却实在捨不得和苏九分开,抚着她的脸颊又吻下来,「苏九,等着我!」 「嗯!」苏九重重点头,黑暗的马车内,清眸灼灼的看着他。 「我走了,我会派人看着朱和城,有什么事不必和他硬碰,有夫君去解决!」 「我知道!」 「天气冷,早点回去,如今上午不用习字了,早晨可以多睡一会,羽衣坊里新入了一批狐裘,我让人挑了一张最好的银狐皮给你做了披风,已经做好,明日便送过去!」纪余弦细细的交代,总觉得她不在自己身边,有太多不放心。 苏九清冽一笑,「好,我会穿的,不冷也穿!」 「傻丫头!」纪余弦莞尔轻笑,在她鼻尖上轻吻,心中柔情万千,只恨此刻不能长久。 「快走吧!」苏九怕他又纠缠个没完没了,伸手推了推。 纪余弦又抱了抱她,才起身下了马车。 纪府的马车就停在前面,锦枫一动不动的守了将近半日了。 苏九撩开车帘,看着男人红袍在夜风中翻飞,墨发乱舞,似展翅的蝶,敛去了这夜色中所有的绚烂。 男人上马车前转头看过来,隔着薄雾夜色,苏九似看到男人对着她妖媚的眨了眨眼。 苏九一把将车帘放下,独自一人坐在车厢里,垂眸低低的笑。 等在掀帘往外看,马车已经走远了,只还有模糊的马蹄声在夜雾中哒哒远去。 苏九抬手抚了一下红肿的唇,只觉由内而外的欢喜。 商行顶楼,长欢一直站在木栏前,俊逸的面孔在暮色下看上去略显深沉,好似不是二十岁的少年。 苏九的马车已经离开,他依旧站在那里,仿佛入定了一般,同这黑夜渐渐融为一体。 第150章 美人心计 回到东郊的院子里,乔安正从宫里回来,看着苏九下了马车,便觉她和平时不同,温和笑道,「大当家笑什么,有什么好事?」 苏九挑眉,「我笑了吗?没有啊!」 说着自己摸了摸脸。 乔安温润的笑,一边和苏九往后院走,一边似漫不经心的道,「听说纪长公子回京了!」 太阳已经落山,院子里灯火初上,映着苏九精緻的眉眼,里面星辰闪烁,她扫了乔安一眼,「安爷,我看你也变坏了!」 乔安仰头大笑,「大当家自己心虚,别人还说不得了!」 苏九脚步一顿,转头坦然的看着乔安笑道,「不心虚,安爷,我喜欢和纪余弦在一起!」 之前每天朝夕相处还不觉,如今分开几日,今天突然见到他,她心跳的厉害,眼睛发直,胸口有一种说不出、别样的欢喜。 乔安点了点头,沉思轻笑,「大当家和纪长公子兴许是天定的缘分!不必有太多顾虑,大当家想要怎样便怎样!」 本是因为一场抢劫走到一起的两人,彼此之间生了情愫,在他看来,这就是缘分! 苏九撩起眉梢,清眸如星, 「饿了,走,吃饭去!」 纪府,主院书房。 纪余弦刚一回来,于老便跟了上来。 「怎么样,苏家怎么说?」不等于老汇禀,纪余弦迫不及待的问道。 「回公子、」于老声音微微一顿,沉声道,「并不顺利,苏家人不答应!」 「怎么说?」纪余弦俊脸略沉。 「老奴告诉苏家人,苏小姐入了府以后一直住在莲波苑,并未同公子同房。而且当初拜堂成亲的人的确也不是苏小姐,所以退婚对苏小姐名誉上并没有太大损害。为了补偿,可以让他们随便提条件。」 「苏文谦一直沉着脸色不说话,苏家二夫人更是反应激烈,言语难听,直接和老奴道就算给他们苏家一座金山,也不可能退亲!」 纪余弦微微转头看向窗外,手臂支额,眉头轻蹙。 「老奴认为苏家人不会轻易同意退婚的事,他们是生意人,更懂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典故,咱们给的再多,也是有限的,可苏小姐若成了纪府主母,那对苏家来说受益却是无穷的。」于老说着自己的分析。 苏小姐若是成了纪府主母,那她以后的孩子,可能就会成为纪府家主,和苏家几辈都有亲情联繫,这的确不是如今一些金银利益能比的。 想必,苏家人看的明白,野心也不仅仅是想回到盛京落脚而已。 纪余弦转眸看过来,勾唇一笑,「我放着真正的苏家大小姐不娶,却要一个山匪做夫人,于老这次为何没阻止我?」 于老垂下头去,「老奴认为、少夫人比苏小姐更适合做纪府的主母!」 于老至今称呼没改,可见对苏九的认可。 尤其上次在商行里的一闹,于老对这位苏小姐是不是能做纪府主母持有很大的怀疑。 纪余弦扶额轻轻的笑,「适不适合,我只认她做我的夫人!」 「是!」于老点头。 「那于老认为该如何说服苏家?」纪余弦淡声问道。 于老微微皱眉,「恐怕有些难!」 毕竟两家是有婚约在的,去世的大夫人亲自定下的,而且两家已经结亲了,只是新娘子被调换了而已。 若是没成亲,纪余弦就是不娶,苏家人也无可奈何。 如今分明是纪余弦已经娶了「苏家小姐」! 上了户籍,名字写的清清楚楚,无法更改! 再想解除便是要通过官府和离,而和离必须是女子有七出之罪,还要女子娘家同意才可以! 纪余弦思忖一瞬,问道,「苏家在阜阳的家业如今怎么样了?」 「苏家做好了准备要回盛京,在阜阳的家产正在变卖,由苏文谦的两个儿子在那边负责。」于老回道。 「嗯!」纪余弦微一点头,吩咐道,「传话给阜阳那边的管事,收购苏家所有的店铺和田地,即便价格高一些也没关系,全部都买下来!」 「另外派人看着苏家最近的动静。」 于老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恍然的神色,「是,老奴马上去办!」 「去吧!」 于老退下,纪余弦凤眸如墨,灯影下目光凉凉,看来此事还要费一番周折,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只是他如今随便苏家提条件,他们不肯,最后不要后悔才是! 次日苏九的确起的晚了些,奶娘进来道,「方才有羽衣坊的人来送衣服,足足两大箱子,奴婢已经替小姐收下了!」 「两箱子?」纪余弦不是说只有一件披风。 等穿了衣服去看,果然是两个大箱子放在花厅里,其中一个红木箱里装了三件披风,银狐裘、白狐、还有一件湖绿色织锦镶嵌白色兔毛的,做工皆精巧细緻,一看便知是羽衣坊的顶级绣娘所做 。 另外一箱子里是她平时穿的衣裙、中衣,甚至还有肚兜小衣,都是用的上好的绸缎。 大概是怕她冷,中衣里加了上好的丝绵,舒服又保暖。 奶娘一边看一边笑,「长公子想的果真周全。」 说着拿起两个肚兜,见面上都是绣的水墨莲纹,不由的噗嗤笑出声来,「连小姐喜欢的花色都交代清楚了!」 苏九顿时有些窘迫,拿过来塞进箱子里,「他说送一件披风来,定是别人私自做主张,简直多此一举。」 「奴婢看不是,这些定都是长公子交代的,否则尺寸花样为何都是小姐平时穿惯的。」奶娘掩着嘴乐。 苏九勾唇笑了一声,「收起来吧!」 「是!」奶娘让人将木箱搬进卧房内,把衣服取出来,一一在橱柜中挂好。 阜阳,苏家庶子苏谪苏言两兄弟收到父亲苏文谦的书信,开始将苏家在阜阳的店铺变卖,准备举家入京。 店铺不难卖,但是也要时间,看铺子,谈价钱,定协议去府衙做公证,都需要时间。 苏家在阜阳一共有两家酒楼,一家绸缎庄,一家茶铺,另外有一农庄,良田一千亩,桑田三百亩。 绸缎庄的位置最好,也是苏家最赚钱的一个铺子,很快就被人相中谈好了价钱,只等去府衙公证了。 其他的也有人看过,嫌价钱高,一直没谈下来。 苏家两兄弟一直想着盛京城的繁华,心急不已,想着尽快卖掉后好进京一家团圆。 正等着时,突然一天内连接几人上门买铺子,包括农庄,价钱往下压了一些,十分痛快的便订了下来。 苏家两兄弟被苏林氏骄纵的不成样子,平时生意都是苏文谦照看,卖铺子的事也不过是店铺的众位掌柜帮衬着。 买店铺的人连店铺里的掌柜、伙计都留下,什么都不挑剔,几位掌柜心里也高兴,没有异议,次日便都去府衙做公证,银子一交,便算是两清了。 苏家兄弟手里突然一下子多了五万多两银子,兴奋的不知所措。 苏谪是大哥,长苏言一岁,握着银票道,「二弟,咱们不如晚几日入京、」 「这是为何?父亲不是说让咱们卖了店铺便拿着银子立即进京,之前你不是也一直着急?」苏言不解的问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父亲给了咱们一个月的时间变卖铺子,可如今还不到十日咱们全部已经处置完了,这么多银子在手,咱们为何不在阜阳多快活几日?等到了盛京,在父亲眼皮底下,咱们再想拿这么多银子可就难了!」苏谪挤着小眼,一脸的奸猾算计。 「大哥说的有道理!」苏言目光一亮。 「那咱们就说定了,先玩几日,咱们再进京的也不迟!」 「大哥,我昨日在寻芳阁里看上了采云姑娘,谁知被赵家三公子多出了一千两银子抢去了,今日还求大哥帮弟弟把这个面子找回来!」苏言一脸轻浮的笑道。 「一千两,好说!今日我们兄弟二人一起去,以前看不起咱们的,今晚用银子砸死他!」 「是、是,我一切都听大哥的!」 两人臭味相投,又有银子在手,一时在阜阳挥金如土,无人束缚,快活恣意,几乎忘了要进京的事。 盛京城内,苏文谦还正日夜等着自己两个儿子的消息。 那日纪府的大管家于老上门商谈解除婚约的事,他们权衡利弊,自然不会答应,本以为苏家还会再来人,然而几日过去,却不见纪府的人登门,不由的暗暗纳闷。 苏文谦心里不安,道,「我只怕因此事得罪了纪余弦,对我们苏家以后并没有益处!」 苏林氏冷哼一声,「纪余弦实在是过分,娶了个山匪做老婆竟然还上瘾了,想休了咱们女儿,门都没有!」 「是,这婚事绝对不能退!」苏文谦道。 「老爷你可要咬紧了牙关不能松口,现在纪余弦不过是捨不得那个小妖精,才胡闹要退婚,等将来咱们女儿坐稳了纪府少夫人的位置,纪余弦这般风流多情,说不定对咱们女儿言听计从,到时候还不是咱们苏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苏林氏得意的打着算盘。 苏文谦斜眼过来,「风流多情还是好事不成?万一屈待了咱们女儿怎么办?」 「放心!」苏林氏走过去,挽着苏文谦的手臂,眉眼一抛,「我多教咱们女儿一些房中之术,定能将纪余弦迷的团团转,老爷放心便是,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决不能退亲。」 苏文谦听了这话反倒有些尴尬,「这些你们女子的事,你帮着月玖就是了!」 苏林氏轻笑了一声,「是,我今日便进府去见月玖!」 过了晌午,苏林氏果真去了纪府。 下人带着苏林氏进了莲波苑,苏小姐正无聊的坐在屋子里假寐,听说母亲来了,急忙下床迎出去。 「娘亲!」苏小姐扑进苏林氏怀里。 苏林氏笑着搂着她往屋里走,四处打量屋子里的摆设,目中泛光,「这纪府果真气派,你看这官窑的花瓶,在咱们家可是当传家宝收藏着,在纪府竟然就这样随意的摆在外面!」 苏小姐目中有些得意,「纪家可是大梁首富,吃的用的,哪个不是价值连城!」 苏林氏艷慕的笑道,「还是秋儿有福气,嫁进了纪府,还是当主母的!」 苏小姐听了脸色却是一变,四下看了看,埋怨道,「娘,你方才唤我什么?我是苏月玖!」 苏林氏忙掩了嘴,随即嗤笑道,「怕什么,这屋子里又没人!」 「隔墙有耳,若是被别人听到,我岂不是就完了!」苏小姐皱眉道。 「是,是娘亲不小心,下次定会注意!」 苏小姐脸色这才缓了缓,「娘亲今日来有事?」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苏林氏在软塌上坐了,见桌案上放着贡桔,不由的道,「这贡桔可贵呢!而且一般根本买不到!」 苏小姐不屑的撇了撇嘴,「我每日吃,都吃腻了!」 「那等会我拿两个回去,给你爹也尝尝!」苏林氏拿了两个要往怀里揣。 「娘,两个橘子而已,别给女儿丢人了!等女儿在纪府掌了权,想要什么,我整箱整箱的给你送!」苏小姐不屑的苏林氏的做派,殊不知自己平时爱占便宜的小家子气便是遗传她的这位亲生娘亲。 「是、是!我不是怕外面买不到这上好的贡桔嘛!」苏林氏被自己女儿说的有些尴尬,将橘子又放了回去。 「对了,月儿,你在这府里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苏林氏问道。 「我是少夫人,怎么会有人敢欺负我?」苏小姐冷哼一声,瘪嘴道,「就是每日无聊了些,呆在这院子里,开始还觉得新鲜,现在再好的景致也看够了!」 「有那么多下人伺候,锦衣玉食的供着你,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苏林氏笑骂一声。 苏小姐眉目得意,却低着头用手指缠着衣服上的流苏,做不在意的表情,「说的也是!」 「不过你也要尽快坐稳了这纪府少夫人的位置才好!」苏林氏往女儿身边靠了靠,低声道,「前几日纪余弦派人去找你父亲,要将两家的婚事退掉!」 苏小姐脸色顿时一变,「退婚?不是已经成亲了吗,还如何退?」 「可是成亲的人不是你啊,所以纪府完全可以耍赖称没娶过你,将婚事推掉,或者再退一步,就是和离!」 「和离?」苏小姐脸上面露慌张,「那女儿该怎么办,我决不离开纪府,纪余弦娶的就是苏月玖,就是我!」 苏林氏拍着苏小姐的手安抚道,「月儿不必惊慌,我和你父亲绝对不会同意的!」 苏小姐心里不安,点了点头,「你们千万不能同意!」 「放心就是,我们清清白白的姑娘都嫁进来了,想退婚,不可能!」苏林氏仰着下巴道。 苏小姐稍稍安心些,只是听到纪家有了退婚的念头,仍旧觉得慌张。 「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的,纪余弦很快就会忘了以前那个狐狸精,承认你是他的夫人!不过月儿自己也要加紧才是!」 「我如何加紧?」苏小姐失了方寸,急声问道。 「你来纪府也半月有余了,和纪余弦可曾同房?」苏林氏挑着眼问道。 苏小姐顿时脸上一红,羞涩道,「没,我来了没两日纪余弦便出门了,刚刚才回来,还没来过女儿这里!」 「这怎么可以,夫妻的感情都是在床上培养的,不上床,他怎么能喜欢你?」苏林氏露骨的直接道。 苏小姐脸红的更厉害,「可是他不来找女儿,女儿总不能主动去找他啊,况且,女儿也去过一次,他、他很凶,让女儿不要再去主院!」 「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咱们应该想个法子才是!」苏林氏一脸的算计。 苏小姐咬着唇不说话。 半晌,苏小姐小声问道,「娘,女子初次是不是会见血?」 苏林氏顿时噗嗤一笑,「是,不过别担心,只男人进去的时候疼一次,很快便好了。」 苏小姐脸色红白交替,咬唇不语。 她早已没有初次了,第一次疼不疼也早没了印象,只是她若真和纪余弦同房,没有见血的话,他会不会怀疑? 想到这,不由的更加担心起来。 苏林氏见她脸色不好,以为仍旧担心初次同房害怕,低声劝慰道,「只是一点点血,不用太过担心,而且以后都是很舒服的!」 苏小姐顿时红了两,娇嗔道,「娘!」 「好,不说这个了!」苏林氏意味深长的抿嘴笑了笑,拉着女儿的手道,「亲事绝不可能退的,你也要尽快将纪余弦拴牢才是,过些时日你的两个兄长都要进京了,有咱们苏家给你撑腰,什么也不用怕,绝不会让那狐狸精得逞!」 苏小姐突然想起苏九那张绝美的脸,目中闪过一抹阴冷,点了点头,「是!」 …… 是夜朝中七品主薄常征家中宴客,自然要有如今正官场得意的亲戚谢士筠,两家又是亲戚,正好藉机巴结。 宴厅在前庭,常征和儿子常博在厅中作陪,另请了歌姬和舞姬作兴。 酒过三巡,这些平时朝中一本正经的官员都个个红光满面,目光轻浮,满口粗话,甚至有醉酒的搂着舞女当时便亲热起来。 酒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露出本性的一面。 谢士筠酒喝多了,出去找茅房撒尿,出了门,将搀扶他的下人推到一旁,踉踉跄跄沿着抄手游廊往花园里走。 他来常府不止一次,对府内和自己家里一样熟悉。 已进冬日,花园里只还有一些松柏青绿,其他花树落叶凋零,枝丫错乱,幽静清寒。 前面花厅里传来丝竹和喧嚣声,将这小园子里更衬的越发安静。 谢士筠自茅房里出来,提好裤子,正要沿着青石小径回去,影影绰绰就见一树下坐着一女子。 女子身形窈窕,墨发堆云,倚着一颗一人粗的梅树,正仰面望月。 谢士筠呆了呆,不由自主的走过去。 待离的近了,借着月色,才看清女子的面貌。 书中有云,美女姣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今日谢士筠见到此女子,方知古人诚不欺人,竟果真有如此貌美的女子,只见她眉如远黛,眼含秋波,皮肤白皙如云,脖颈纤长,腰身不盈一握,真是无一处不美。 绝艷更盛春花秋月! 此时美人望月,目光透着一股惹人怜爱的哀伤,越发让人心醉酥麻。 谢士筠痴痴走过去,温柔笑道,「美人何以独自在次望月自伤?」 女子闻声回神,似此时才发现有人过来,站起盈盈福身,「小女子不知大人来此,失礼莫怪!」 她一站起来,身弱扶柳,款款轻摆,更添几分动人之姿。 谢士筠酒气上涌,只觉按耐不住,略肥胖的脸上露出痴迷的淫色,伸手挑起女子的下巴,「姑娘是何人,本大人怎的不曾在常府见过你?」 女子垂眸,素雅如莲的面容既娇羞又悲伤,「小女子是被常公子抢到府中的,方才常公子派人传话来,今日便要同小女子、」 女子语气一顿,一双秋眸羞窘哀怜,「可小女子不愿意,才独自来此,想着不如一死了之!」 谢士筠顿生怜惜之意,微怒道,「常博实在是不像话,生为朝中官员之子,竟还做起了欺男霸女的事,实在是可恶!」 说罢轻挑的抚着女子的手背,「你放心,本大人这就去找他父亲,定让他放了你!」 「大人别去!」女子伸手拦住他手臂,顺势倚在他肩膀上,「大人此时去了,常博碍于大人的面子,不得不将我放了,可是大人总不能一直护着说,说不定日后他将这怨气撒在小女子身上,小女子后果更悽惨!」 女子软香在怀,谢士筠心神荡漾,结巴道,「那、那我该、如何?」 女子仰头看着他,「大人什么都不必做,只当做什么没看到回去就是了,小女子命薄,怨不得旁人!」 说罢放开谢士筠,转身往林子深处走。 谢士筠心头一跳,如何捨得,一把拉住女子的手臂将她拽入怀中,将她抱了满怀,温香软玉,只觉浑身血液都开始沸腾,哑声道,「姑娘可愿跟了本大人?」 「大人?」女子惊愕的仰头看着他,红唇微张,水眸含波,说不尽的妩媚娇柔。 谢士筠酒气翻涌,脑子一热,色急的吻下去,一张厚唇裹着女子的樱唇,放浪的吮吻。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年过四旬的沉稳老练,完全像个色中恶鬼,急切贪婪的想要将女子吞下去似的。 「嗯咛」女子低吟一声,闭上眼睛软倒在他怀中。 女子的娇媚和默许更让谢士筠失了理智,将女子按在身后梅树上,迫不及待的褪了她外衫,手探进去。 「别、」女子娇羞阻止,「大人,别在这里!」 谢士筠停下来,四周一望,知道花园后有几间临时休憩的暖阁,将女子抗起来快步往暖阁中走。 女子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紧紧抱着男人肥硕的肩膀,月色下,一张脸微白,半垂的眸子里透着幽冷的寒光,比这冬夜的月色更冷瑟阴鸷,缓缓抬头看着死寂的冬夜,眸底也一片死寂荒凉。 前厅的酒宴一直喝到将近子时众人才相继散去,有和谢士筠交好的官员问道,「怎的这一会不见谢大人?」 常征道,「方才说是去茅房了,的确好一会不曾出来,我马上派人去寻!」 说罢叫了下人来,去后园里寻找谢士筠。 「说不定喝醉了酒不知道在哪里睡着了!」一官员呵呵笑道。 「这大冷的天,若是真醉酒睡在外面,非染了风寒不可!」另一人附和道。 常征听着,也怕谢士筠在自己家里出了事,心里发急,又多派了几个人去寻。 众人在前厅里喝茶说笑等了一会,一下人进来禀告,道,「回老爷,后暖阁的下人说、看到谢大人进暖阁了!」 「你看,我说的对吧,谢大人喝醉了就自去找地方睡觉去了,我们还在这里傻等着呢!」 「那谢大人今晚就在这歇着了,咱们还等不等?」 「托人去问问吧!」那官员道。 一起来赴宴,若是他们谢士筠独自落在这,也有些失礼。 常征却发现那下人似是有话要说,不断的对他挤眉。 他心思一转,对着自己的儿子道,「你舅父醉酒无力,你同为夫一起去看看!」 常博喝的醉意熏熏,半躺在椅子上,本不愿动,然而当着众人也不好反驳自己的父亲,只好不情愿的起身跟着出去。 一出了门,那下人才凑到常征耳旁道,「老爷,暖阁的下人说看到谢大人还带了个女子进去!」 常征脚步一顿,转头问道,「女子,什么女子?」 「天黑,那女子又被谢大人抱在怀里,下人也没看清楚!」 常征变了变脸色,急步往园子后的暖阁里走。 谢士筠酒后失德,若是强迫个丫鬟还就罢了,万一是他府中侍妾,那真是丢死人! 常博在后面走的踉跄,也没听清那下人的话,只含糊的喊道,「爹,你走慢点,着什么急啊!」 常征不理他,脚下走的越发的快,袍角带风,迅速的进了暖阁。 暖阁侍奉的下人正等着,见到自己主子,忙将他带到谢士筠休息的房间。 还在外室,便听到里面男人的粗喘和女子吟叫的暧昧声响,完全没有顾忌,孟浪疯狂。 常征不知道里面女子是谁,又不敢得罪谢士筠,只好在外面焦急的等着。 常博过来,听到声音醒了几分酒,震惊问道,「里面是何人?」 「嘘!」常大人做了个噤声的表情,眉头紧皱,瞥了内室一眼,拉着常博在外面等候。 「先不要声张!」 常大人道了一声,招了两个下人过来,「去前厅,告诉那些等候的人不必等了,就说谢大人醉酒熟睡,今夜不回去了!另外去后院查看一下,哪个院的主子不在!」 「是!」 「遵命!」 下人们应声而去,两父子在外面又急又怒的等了将近一炷香的时辰,才听里面动静小了。 常大人靠前一步,小心喊道,「谢大人、谢大人?」 谢士筠此时倒在女子身上,正呼哧呼哧喘气,听到外面常征的声音,浑身一抖,酒、色全部都醒了! 心中也不免有些羞窘难道,忙起身穿了衣服。 床上女子满面羞红,拉着他的手,惶恐问道,「大人,怎么办?小女子定会被打死的!」 「放心,有本大人在,定护你周全!」微弱的灯影下,女子长发披散,肩膀圆润,面若芙蓉含露,事后更添几分妩媚,谢士筠只觉自己的魂都没勾走了。 穿好衣服,谢士筠走出去,尴尬笑道,「真是失礼,本大人醉酒后竟然睡着了!」 常博年轻气盛,不像他父亲久居官场忍耐的功力强,此时一掀帘帐,看到屋子里的女人,顿时一惊,火冒三丈,「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竟敢勾引我舅父,看本公子今日不打死你!」 急怒之下,常博胡乱的翻找打人的东西,疯狂的样子吓人。 常大人和谢士筠立刻走进去拦着常博。 「大人,救我!」女子躲在床上,拥着被子,泪眼朦胧,我见犹怜。 谢士筠立刻走进去,把女子拥在怀里,「别怕,有本大人在,谁也不敢伤了你!」 常大人看着床上的女子却是一愣,他并不认识兰知绘,跟在府里没见过。 常博见女子被谢士筠抱在怀里,愈发的恼怒,就算他是为了报复兰知绘,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哪个男人能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他舅父搂在怀里。 常大人忙将常博叫出门外,沉声问道,「那女子是谁?」 常博把兰知绘关在府里的事一直瞒着他爹,因为一直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常大人又每日要进宫办公,所以一直都不知晓。 此时瞒不下去了,方将兰知绘的来历全部都说了。 常大人皱眉,「原来是之前的兰相之女。为夫好似听说她这些年一直都在纪府。」 「是,可是现在纪府不要她了,把她赶了出来!」常博忙道,唯恐他父亲怪他得罪纪府的人,他虽然玩乐不务正业,但有些利弊关系还是知道的,尤这其是在这盛京城中,权贵如过江之鲫,也许无意中得罪某人就犯了死罪,所以他们这些纨绔公子,最是清楚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 「那她今日怎么又会上了你舅父的床?」常大人瞥了一眼内室,低声说道。 「这个不安分的贱人,看儿子一会不打死她!」常博咬牙道。 「不!」常大人摇头,「你没见你舅父很喜欢这女子,我看你就做个顺水人情,把她送给你舅父算了!」 而且他总觉得此女突然和谢士筠搞在一起绝非偶然,若是有意为之,这女子心机深沉,留在府中定是个祸害! 常博又觉的不甘心,「儿子还不捨得将她送人,何况我的侍妾送给了舅父,成何体统?」 平常人家若是看上个丫鬟,送人也是有的,但兰知绘明明是他的侍妾! 即便是没有名分的,也有乱伦之实。 「你只说他是你买进来的,还未破过身就是了!」常大人言辞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此事就这样说定,只要你舅父肯要,便让他带走,对你是利不是害,你若喜欢,再买两个丫头进府也就是了!」 常博只得点头,「是,儿子一切听父亲安排!」 两人商定,常大人进了屋子,将谢士筠叫进来,客气笑道,「这女子本是博儿刚买进来的一个丫头,本想收做妾侍的,还没来得及入房,没想到今日会勾引谢大人实在是该死!」 谢士筠脸皮再厚此时也不免有些窘迫,毕竟两人不仅是朝中同僚,还是亲戚关系。 常大人的发妻,常博的母亲可是谢士筠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般在妹子府上放浪睡了本是他外甥的女人,说出去简直就是笑话。 他们两家都丢不起这个人! 「本官一时醉酒,实在是让常大人见笑了!」谢士筠尴尬的笑了笑。 「没有!男人一时控制不住也在常理之中,只是如今这丫头既然被谢大人破了身子,那下官便将她送给大人了,进了贵府上,是做丫鬟还是侍妾,全凭谢大人赏赐!」常大人言语客气,好像强上了人家后院侍妾的人是他一样。谢士筠顿时面露喜色,他的确喜欢这女子,这么多年,他府中有侍妾,偶尔也会和好友一起去青楼快活,却从未像今日这般怜爱一个女子,仿佛自己一下子又年轻了十岁。 「不过,这女子是何来历?」 谢士筠问道。 常大人道,「实不相瞒,这女子是之前的兰相之女。」 谢士筠微微一惊,兰相在还朝中掌权的时候,他在允州做官,对当时的案情并不熟悉,只知道兰相是被冤枉的,后来在盛京也隐隐听说过兰相之女流落民间,是盛京第一美人。 没想到有一日,竟会入了他怀中。 后来兰相的案子被推翻,还了兰家青白,所以兰知绘也不算罪臣之女,没有什么忌讳。 「既然是忠臣之后,更应该厚待才是!」谢士筠笑道。 「是、是,以后到了府上,就请谢大人多多照顾了!」 「好说!」 一时之间,方才的尴尬尽泯,两方互相客气,其乐融融。 是夜,兰知绘便被谢士筠带回府中,金屋藏娇,暂时成了谢士筠的侍妾,被养在后院中。 第151章 云南王进京 颳了一夜的风,突然便开始下雪,大雪下了三日,整个盛京被白雪覆盖,白茫茫一片。 天气清寒,滴水成冰,苏九每日呆在房里,烤着火炉冬眠。 纪余弦相继派人送了许多冬日滋补的补品来,大概是和苏府谈解除亲事的事没谈妥,所以,一直没来见她。 苏九知道,此事并不好办。 苏家千方百计的想将女儿嫁进纪府,如今怎么会轻易放弃。 纪余弦说他会想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 苏九虽然信任他,却也觉得心中不安,转头看着窗外大雪纷飞,心中并不安宁。 这两日萧冽到是来过一次,似乎心情很好,坐了半日才走。 苏九心中惦记着阿树和赵珊的事,想着等雪停了以后去探探消息。 这日下了朝,宫人来招萧冽,说皇上有事要谈。 昭王萧敬在一旁听了,眸色愈沉,冷哼一声走了。 刚走到正干殿门口,只见一小太监站在殿门外的古树下,正向着殿内张望。 那小太监是平时经常帮他给纪妤传话的,此时在这里等候定是纪妤有事找他。 看了看四周无人注意,萧敬走过去,低声道,「什么事?」 小太监忙道,「殿下,娘娘请您过去,老地方见!」 萧敬眉头皱了皱,知道纪妤找他定是有事,道,「好,等下本王便过去,你回去吧!」 「是!」小太监猫腰四下看了看,低着头快步走了。 萧敬没直接去那园子,先去娴贵妃的华林宫里请了安,呆了片刻,才告辞出来漫步往园子里去了。 此时萧冽也到了御书房。 殿外积雪都已经被扫净,只有金鱼青瓷缸中的荷叶上落了一层雪,衬着碧水红鱼,煞是好看,皇上说看着很有雅趣,宫人便留着不敢动。 殿顶上的雪化了,顺着金碧屋檐往下滴水,宫人在廊下放了描金的瓷缸接着,一路过去只听叮咚作响。 进了御书房里面只有皇上一人在看摺子,旁边大太监总管在旁侍奉墨墨,见萧冽进去,忙躬身请安。 「儿臣参见父皇!」萧冽恭敬问安。 皇上一身明黄龙袍,面色红润,雍容笑道,「冽儿不必多礼。今日朝上,沈相提的降低商税的事你怎么看?」 萧冽略一沉吟,道,「儿臣贊成沈相的提议。之前大梁重农利,是休养生息之策,而商税一直都过重。如今大梁繁荣昌盛,国富民强,降低商税可以促进货物贸易,使这繁华之景更上一层楼。」 皇上欣慰点头,「朕也是这样想的!」 父子两人商议了一下商税如何降,将至多少,谈了将近一个时辰。 皇帝才转了话题道,「之前朕想将张太傅的孙女嫁给你做正妃,你可还记得?」 萧冽身体微微一僵,「儿臣记得!」 「此事恐怕不成了,你皇兄也向朕求娶张太傅的孙女,之前他求娶过一次南宫家的小姐,朕没答应,这次总不好再驳了他!另外他毕竟是你兄长,就算要娶正妃,也应该在你前面。」皇上缓缓道。 萧冽听了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心头大石落地,全身都舒畅无比。 面上却不露,只恭敬道,「是,父皇说的极是!」 「选个日子,朕便将敬儿的婚事定下来,过了年再完婚,所以你的也不必着急!」 「是!」 皇上看着萧冽慈爱的笑,「朕说不急,看你更高兴了好像。你们一个个不想娶正妃是什么意思,你兄长府中好歹还有几房侍妾,你呢?要不要也先娶个侧妃?」 萧冽忙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不想娶侧妃。父皇若是疼爱儿臣,就让儿臣选一心怡女子做正妃,儿臣对父皇感激不尽!」 「哦?听你这意思,似是已经有中意的女子,是哪个大臣家的千金,说来我听听!」皇上倚在龙椅上,面容和气,似只是个普通父亲和自己的儿子聊起儿子的婚事。 萧冽顿了一下,才道,「如今、还没有!若有一日有了,定禀告父皇,还望父皇成全!」 「好、好!只要你喜欢,父皇一定成全,决不棒打鸳鸯!」皇上半是玩笑的道。 萧冽清俊的脸上唇角微勾,眉目含笑。 「对了,今年云南王要挟家眷入京过年,半月前已经动身来盛京,这两日应该就快到了!玉珑郡主才貌双全,知书达理,可是滇南有名的美人,到时你可多接触一下,若是有意,父皇便替你留下她!」皇上笑道。 萧冽低着头,眉头轻蹙,「是!」 云南郡王今年竟然要在盛京过年,还带着家眷,看样子也是有和朝中联姻之意。 好在父皇只是一提,既然答应了随他心意,想来也不会勉强。 萧冽稍稍放心下来。 这边萧敬进了院子,石径两侧积雪皑皑,银装素裹,幽静清雅,偶尔有飞鸟掠过,落雪簌簌,纷飞如絮。 转过那道假山,女子正穿着织锦绣蝠纹的披风在等候,看到他来,立即扑到男人怀里,嗔道,「怎么才来,人家都等了半天了!」 萧敬搂着女子笑的轻佻,「冷了?让本王给你暖暖。」 说罢看了看四周,抱着女子进了假山内。 假山外面洞口极小,十分隐蔽,里面却别有洞天,石床上铺着皮裘,旁边石桌上还放着杯盏。 两人搂抱着倒在床上,亲热了一会,萧敬才问道,「找我来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纪妤瞟他一眼。 「那就是想我了!」男人挑着眉,吻在女人唇上,手探进衣襟内,呼吸顿时变的急促。 「先别、」女子娇嗔一声,按住男人的手,正色道,「今日我的确是有事寻你!」 「何事?」男人漫不经心的说着,在女子腰上捏了一把。 女子声音虚软,「是为了你娶正妃的事!」 萧敬微微一怔,顿时停了下来,「什么意思?」 「昨日我听皇上说,要将张太傅的孙女许配给你做正妃!」女子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萧敬的脸色。 萧敬目光闪烁,冷笑道,「之前本王求娶南宫家的小姐,父皇却将她许配给了一个平民蛮夫,如今到是痛快!」 纪妤坐在男人怀里,手指抚着他衣领上的绣纹,淡声道,「你真的要娶那位张小姐做正妃?」 萧敬捏了捏她的脸,嬉笑道,「怎么,吃醋了?」 「我哪有资格吃醋?」女子淡淡道了一声,从男人身上下来,瞥眼道,「你不是说将来要我做你的皇后,如今看来全是哄我玩的。你娶了那张小姐做正妃,以后你若荣登大宝,她才是你的皇后。」 萧敬忙站起身,自女子身后抱住她的腰身,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笑道,「还说不是吃醋,假山外水里的鱼都闻到味了。你又不是不明白,本王娶张家的小姐不过是权宜之计,本王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你,等本王做了皇帝,谁做皇后还不是本王说了算?」 纪妤回眸扫他一眼,「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本王若不是爱你爱的入骨,怎么会冒着杀头的危险于你在此私会。」萧敬说着,探头轻吻女子耳根。 纪妤软身倒在他怀里,娇喘道,「等你登上大位,不要忘了今日之言才好!」 「当然不会,本王的心肝儿!」萧敬打横将女子抱起,向着石床走去。 粉红色的织锦披风滑落在地,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子压抑的低吟交汇在一起,幽幽在假山石壁内回荡。 两日后,云南王夏苍带着王妃和女儿玉珑,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盛京城。 队伍在长街上过,苏九和长欢正站在商行的木栏前往下看,街道两侧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熙熙攘攘,自动的将中间大路让出来。 云南王和玉珑公主都骑在马上,后面的车轿里坐着云南王妃。 苏九和长欢隔的远,看不清马上人的容貌,只看到玉珑公主穿着一身骑装,英姿飒爽,傲气凌然。 长欢笑道,「好大的威风!听说这云南王是进京来过年的,真是稀奇,自己的地方不呆,来盛京做什么?」 云南王是大梁唯一的异性亲王,属地滇南,有自己的兵马护卫,几代人对朝廷忠心耿耿,守护云滇南疆。 苏九却道,「听说这云南王只有玉珑郡主这一个女儿。」 「是,据说云南王和王妃感情甚好,宁愿没有儿子,也不娶侧妃。」 苏九挑眉,「我怎么听说云南王之前是有一个儿子的,很小便死了,云南王妃伤心过度,好多年和云南王不和!」 长欢听的稀奇,「她的儿子死了,伤心也就罢了,为何同自己的夫君不和?难道云南王儿子的死是因为云南王?」 苏九摇头,「不知道,其中内情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家人知道罢了!」 两人说话间,队伍已经走远了,长欢突然道,「老大,云南王带着女儿进京,还要在这里过年,不会是想将女儿嫁到盛京吧?」 若嫁的话,凭郡主的尊贵也是嫁皇子。 如今有昭王和睿王都未娶正妃,不知道会相中哪个皇子? 苏九道,「云南王若只有一个女儿,怎么捨得嫁到盛京来?」 长欢笑道,「自然是为了滇南和朝廷的关系。这女子若是有眼光的话,定然是选睿王殿下了!」 苏九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当日夜里有迎接云南王的接风宫宴,乔安也参加,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见苏九东院的灯还亮着,进来找她聊天。 苏九正守着火炉嗑瓜子,手里拿着个关于江湖英雄的戏摺子翻看。 乔安进来时抖了抖身上的寒气,将披风交给奶娘,才往屋里走。 在火炉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乔安笑道,「大当家怎的还不睡?」 「再看一会儿!」 苏九应了一声,给乔安倒了杯茶,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又让奶娘去煮醒酒汤。 「不必麻烦了,我喝的并不多,只陪着饮了两杯而已!」乔安笑道。 苏九抬头道,「看到云南王了吗?」 乔安点头,眉眼间闪过一抹沉思,随即笑着摇了摇头,道,「云南王为人精明,却又不失忠厚,对朝廷亦是忠心耿耿。玉珑郡主更是大方得体,丝毫没有女子的扭捏作态,长相遗传了云南王妃的美貌,看上去到是一位佳女子。」 苏九抿唇一乐,「能让安爷夸赞,定然是位美人了,安爷喜欢上这位美人了?」 乔安嘆笑摇头,「哪里轮的上我,今日宫宴上,昭王和吕相家的公子对这位美人都大献殷勤。」 「昭王?」苏九转了转眼珠,猛然想起是那位和宫妃偷情的二皇子。 他不是喜欢纪妤,怎么还对别的女子献殷勤? 乔安颔首,「我之前听说昭王本要娶张太傅的孙女,虽然没有赐婚,但几乎已经确定了,玉珑郡主这一来,昭王明显又改了主意。在张太傅和云南王之间,昭王自然选择云南王。」 而吕相家的公子对玉珑郡主献殷勤估计是吕相的受益,这位吕公子面容极其英俊秀美,在盛京城的贵公子中是有名的俊公子,吕相一定对自己的儿子十分有信心,拉拢云南王,大概是想为豫王招揽势力。 毕竟吕相是豫王党。 苏九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为了权利,这些人每日一变,也不嫌累。」 「今日不累,明日可能就要人头落地,他们不敢有片刻的松懈!」乔安道。 「只怕算计太过,反而竹篮打水一场空!」苏九哂笑。 乔安点头,「说的也是,有时候顺其自然反而能得其果!」 「萧冽呢?他不想娶这位郡主吗?」苏九翻着书问道。 乔安抬头看了苏九一眼,对于他们大当家某些方面的迟钝深感无奈,只笑道,「应该不想,宫宴上睿王好似都没看那位玉珑郡主。」 苏九翻书的手一顿,思忖后认真道,「若这位玉珑郡主真如你说的那般好,和萧冽还是很相配的,对他以后夺太子位也有帮助!」 乔安轻咳了一声,端着茶慢慢喝,「也许吧!但也要看睿王自己想不想娶。」 「萧冽这人心思缜密,定是怕皇上忌讳才不敢和玉珑郡主接近。」苏九猜测道。 乔安笑了笑,却不再多言,起身道,「夜深了,大当家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了!」 「嗯,好!」苏九点头。 出了苏九的房间,清寒的夜雾铺面而来,乔安深吸了一口凉气,无声轻笑,睿王殿下的一番心思恐怕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平心而论,他其实更愿意苏九做纪府的少夫人。 纪余弦那人很聪明,不涉及权贵,又能护苏九周全,让她过的恣意潇洒,任意妄为。 只是凭空又多出来个苏小姐。 他知道,纪余弦要摆脱苏家人,要着实费一番功夫。 萧冽应该也是真心喜欢他们大当家的,可身份实在是悬殊,苏九也未必能适应以后尔虞我诈的宫斗生活,就算睿王将她护的再好,有些事情也再说难免的。 乔安轻嘆一声,男女之事总归是缘分使然,苏九不管最后喜欢谁,嫁给谁,他们伏龙帮尽力护她便是。 所以,他们每个人都要强大,才能保护她。 一直以来都是苏九护着他们每一个人,以后,也该他们护着她了。 乔安深吸了口气,出了东院,大步往自己的西院走去。 云南王一家人住在皇家别苑中,次日一早,玉珑郡主带着贴身丫鬟去逛街, 在一家首饰铺里,玉珑郡主看中一套红宝石的簪子,刚要让掌柜的包起来,旁边一人道,「还有这一套红珊瑚的也给这位小姐包起来!」 玉珑回头,见是昭王萧敬,淡淡一笑,「没想到在这里看到昭王殿下。」 萧敬温润轻笑,「的确很巧!」 「这里是是女子买首饰的铺子,殿下来此是要给心上人买首饰吗?」玉珑眸光温淡,似笑非笑。 萧敬脸上有些窘迫,淡笑道,「本王至今未娶正妃,哪里有什么心上人?不过是方才在街上路过,看到郡主进来,所以也跟着进来罢了!」 玉珑低眉,清淡一笑。 伙计已经将首饰装好,玉珑刚要吩咐丫鬟拿银子,萧敬身后的随从已经将银子递过去。 玉珑挑眉状似不解的看向萧敬。 萧敬站在一群女子中间,器宇轩昂,贵气凌然,有礼的道,「郡主是客,本王需尽地主之谊,还请公主不必客气!」 玉珑温婉大方的笑了笑,「那好吧,多谢殿下!」 买了首饰两人往外走,身后镂空的木架后一着藕荷色裙衫的圆脸女子目光阴郁的盯着两人的背影。 旁边的丫鬟道,「小姐,这不是昭王殿下吗?」 「嗯!」圆脸女子不快的应了一声。 「昭王殿下不是要娶小姐做正妃,怎么又、」丫鬟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没敢再说下去。 这圆脸女子正是张太傅的孙女,张家小姐。 和昭王的婚事虽然还没定下来,但张家人得了皇上的暗示,基本已经认定了这门亲事,张小姐自己也是做好了准备做昭王妃的。 谁知这位玉珑郡主一来,昭王马上就变了态度。 她自是不如郡主身份尊贵,所以这昭王妃已经轮不到她做了! 张小姐冷嘲一声,满目沉郁。 做为太傅家的嫡小姐,张小姐自然有她的高傲,而且从心里,她还是爱慕萧敬的,如今只觉自己似被人遗弃背叛,如何不委屈伤心? 就算这昭王妃不做了,她张家也要去皇上那讨个说法。 这边萧敬和玉珑出了首饰店,玉珑端庄笑道,「昭王殿下还有事,玉珑便不打扰了!」 「嗳!」萧敬错身拦在玉珑身前,道,「郡主刚到盛京,很多地方不熟悉,不如有本王做嚮导,带着郡主游览一番!」 玉珑眼中滑过一抹不耐,却仍旧温和笑道,「不用,玉珑怎么敢劳昭王殿下给我做嚮导!」 「能陪着郡主是本王的幸事,还望郡主不要推辞!」萧敬目光灼灼的看着女子。 玉珑虽不喜,却也不好再推辞,只得点头,「那劳烦昭王殿下了!」 萧敬顿时面露欢喜,「郡主请!」 玉珑微一颔首,先一步走在前面。 一路上玉珑逛的心不在焉,萧敬却似没有发觉,异常的周到热情,体贴入微。 两人晌午在景沁楼用了午饭,吃了景沁楼的招牌菜,一顿饭也算是主客皆欢。 饭后,玉珑道身体疲乏,要回宫苑去,萧敬又一路护送回去。 到了宫苑外,玉珑下了马车,笑道,「殿下要进去喝杯茶吗?」 玉珑本是客气,谁知萧敬竟真的应了下来,「也好,正好进去向郡王问安!」 玉珑勾了勾唇,转身往苑门里走。 将萧敬带到花厅,派下人去请父亲,玉珑道去换件衣服,却再未出来。 夏苍很快过来,对萧敬见了礼,让下人奉茶进来。 两人客气了一番,萧敬不时的转头看向门外,等着玉珑回来,然而茶喝了两盏,却仍旧不见人影,不由的渐渐焦急,又不好明说。 夏苍何等精明的人,顿时便明白这位二皇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招了下人进来道,「去看看郡主做什么?」 「是!」下人应声退下。 萧敬脸上也有了笑容,安稳的继续喝茶。 下人很快回来,回禀道,「王爷,小姐去王妃那里请安,正侍奉王妃吃药!」 夏苍瞭然,将下人挥退,对着萧敬道,「内人她身体不好,又任性,每日要珑儿亲自餵药才肯喝,每次餵药都要一个时辰,恐怕今日不能来陪殿下了!」 萧敬脸色悻悻,起身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下次再来看郡主和王爷,今日便先行告退了!」 「殿下慢走!」 夏苍一直将萧敬送出门,看着马车的背影,精目一深,转身进了院子。 这个时辰早已过了王妃用药的时辰,玉珑正在自己房里看书,见自己父亲进来,忙起身请安,「见过父亲!」 夏苍和蔼一笑,伸手扶了一下,「珑儿不必多礼!」 玉珑倒了茶放在桌案上,问道,「那位昭王走了?」 「嗯,他本是想见你,你躲着他不出去,他和我有什么可聊的。」夏苍轻笑。 玉珑低头看书,神色淡淡。 「我看这位昭王是对你有心思的,你呢?怎么想?」夏苍抿着茶问道。 「此人徒有其表,华而不实,目光短浅轻浮,女儿不喜!」玉珑直接道。 夏苍抿着茶,目露所思,他此次带着女儿入京,的确是要有和朝中联姻的想法,但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也要尊重她的意思。 「珑儿,将你嫁到盛京,为父实在是不舍!」 听到父亲低沉的声音,玉珑起身过去,并无女子的伤情优柔,道,「女儿知道,朝中渐有撤番的想法,咱们滇南的百姓性情本桀骜不驯,不愿受朝廷管束,就算父亲同意撤藩,百姓也会自发的起兵反抗。父亲未免战乱,所以想将女儿嫁给皇子,夏家没了后,皇上也就放心了!」 夏苍嘆了一声,拍了拍玉珑的手背,「知我者唯有珑儿,只有委屈你了,你若生为男子,一定是我们南疆的王!」 玉珑淡笑,「只要父亲不逼女儿嫁给那个昭王,女儿便不委屈!」 「如今皇上的三个皇子,豫王已经娶妃,唯有昭王和睿王可选,昭王心思瞭然,不知道那位睿王是如何想的?昨日宴会上,我见他一表人才,沉稳尊贵,如此年轻,实在难得,但是他对你,神色冷淡,似乎并没有同昭王一样的心思。」 玉珑眉目一转,半是玩笑的道,「这样的人才有挑战性嘛!」 夏苍闻言挑眉,「难道珑儿真看中了睿王?」 「只见过一面而已,什么看中不看中,女儿只是觉的睿王比昭王更可靠!」玉珑勾唇道。 「听说这位睿王到现在不仅没娶正妃,府中连个侧妃侍妾都没有!」 「是吗?」玉珑眉目一动,眸光微深。 「反正离年节时间还长,我们慢慢看!」夏苍起身,「我去看看你母亲,盛京天冷,她怕冷不出门,不要闷坏了才是!」 「母亲的病不是身体,而在心里,来到盛京,母亲明显寡言了许多,定是想起了往事!」玉珑沉色道。 夏苍眉头微皱,负手而立,仰头嘆道,「已经十二年了,为父每次想起,都心如刀割,内疚难安,何况你母亲!」 「父亲,也许你不相信,我总觉得桓儿还活着!」玉珑道。 夏苍转头看向玉珑,缓缓摇头,沉重道,「当时情形下,桓儿不可能生还。」 「可是毕竟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不是吗?」 「山下尽是狼豺虎豹、桓儿他、」夏苍目中一痛,没再说下去。 玉珑目中哀痛,半晌无言,「好了,不要说这个了,父亲到了母亲那里也万万不可提起!」 夏苍点头,「为父知道!」 玉珑目送夏苍远去,看着他曾经高大威猛的身躯已经渐渐佝偻,心中微痛,她若是男子,桓儿若是活着,父亲必不用如此费心操劳。 可惜…… …… 傍晚时起了风,入了夜便颳起了雪粒子,天气清寒,狂风呼啸。 苏九围着火炉看了会书,等困的睁不开眼,才在奶娘几番催促下去床上睡觉。 似乎是刚刚睡着,感觉身上的被子被扯动,她猛然惊醒,方要回头,身体突然被人自身后抱住,淡淡水莲香漂浮,她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睛,唇角不由自主的弯起。 外面还刮着风雪,屋内昏暗,温暖寂静,似能听到彼此起伏的心跳声。 男人下巴抵着女子柔软的肩窝,声音在暗夜中听起来性感低沉,「我睡不着,实在是想你。知道你不想我来,才偷偷过来,你便当睡着了不知道,不要赶我走。」 苏九胸口柔软的有些发疼,转过身,清眸看着男人的俊颜,笑道,「好,我只当做了一个梦!」 纪余弦手指描着少女精緻的眉眼,勾唇笑道,「原来夫人梦里也有我!」 苏九眼珠动了动,也不和他斗嘴,埋头在他胸口,只觉整个人都踏实了,窗外狂啸的寒风似都已经不再冷。 「再等几日,夫君便接你回家!」纪余弦低头吻着她眉心,温柔的道。 苏九问道,「那位苏小姐喜欢你吗?」 昏暗中,纪余弦凤眸一闪,伸手挑起女子的下巴,幽幽的看着她,「不管她喜不喜欢我,我都不许你将我让给别人!」 「我没有让,可是、」 「没有可是!」纪余弦打断苏九的话,声音坚决,「记住,你是我的夫人,别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或许我和苏家有婚约在,但我和你成亲的那一天开始,婚约已经不存在了,你顶着苏月玖的名,可我真正娶的人就是苏九。」 若不是两人在官府那 以苏月玖的名字登记入户籍,他何必理会苏家人? 那位苏小姐想嫁的不过是纪府罢了,苏九才是嫁给纪余弦。 「你准备怎么做?」苏九问道。 「苏家的根基在阜阳,如果他们的根基没有了,盛京又待不下去,会坚持不下去的!」纪余弦不急不缓的道,长眸微寒。 他任他们提条件,不答应的话,只好他来出条件。 太贪心的结果就是什么都得不到。 「不必忧心,由夫君去做便好!」纪余弦英俊的面孔柔和下来,俯身吻在少女唇上,有些急迫的深吻。 他渴望她,每一日,每一刻都渴望,恨不得将她揉在身体里,时刻都不分离。 这样煎熬的日子,他要尽快结束。 苏九启唇回应,紧紧和他的唇舌纠缠,被压抑的想念此时似山中洪流,狂啸而出,尤其是黑暗里,完全没了束缚,放纵狂肆。 窗外雪越下越大,房内温暖如春。 隔日萧敬进宫,又到娴贵妃那里发了一通脾气。 「本王到底是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我还道父皇这次为何如此痛快的答应了我娶张太傅孙女的事,原来父皇是另有目的。」 娴贵妃端着参汤,瞥眼过来,「什么目的?」 「父皇定是要将玉珑郡主许配给萧冽做正妃!」萧敬不知道如何想到这个,像突然恍然大悟了似的,认定皇上就是这样想的。 娴贵妃皱眉,「不会吧,本宫没有听你父皇提起。」 「父皇偏心,怎么会对母妃说。本来父皇宠爱母妃,应该更喜欢本王才是,为何处处偏向萧冽?」萧敬脸色难看,重重在桌案上一锤。 娴贵妃脸色也沉下来,冷哼道,「不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她语气一顿,转眸看向萧敬,「你真的想娶玉珑!」 「是!」萧敬点头,目光闪烁着筹谋的光芒,「只要娶了玉珑郡主,那太子之位非我莫属!」 「可是张小姐、」 「总之赐婚的旨意没下来,算不得数,只要郡主倾心于本王,父皇顾及云南王的面子,不答应也得答应!」 「本宫看那玉珑郡主不似普通闺阁女子柔弱单纯,你可有把握?」 「母妃难道对儿臣没有信心?只要儿臣用些功夫,一个女人而已!」萧敬眯眼一笑,胸有成竹! 一连几日,玉珑郡主出门,必会「偶遇」昭王萧敬, 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萧敬知道玉珑心里清楚,便连掩饰也不用了,甚至开始上门邀请玉珑一同出游。 不管如何,萧敬是尊贵的亲王,玉珑心中厌烦,面上却不敢怠慢,只是心中好奇,这位昭王平时都没有事做吗? 每日陪她逛街听曲,这般悠闲? 还是本来就是位游手好闲的皇子。 玉珑对萧敬越发的鄙弃,后来干脆装病躲在后院不出门了。 晴了几日,积雪化尽,丫鬟晴兰见玉珑每日闷在家里不出门,提议出去逛逛。 玉珑兴致缺缺,「去哪里,盛京城几乎都逛遍了!」 而且她实在怕了那位狗皮膏药一样的昭王殿下。 「奴婢听说盛京城里有个清誉商行,里面像是一条街,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很是新鲜,不如奴婢陪郡主去看看!」情兰笑道。 玉珑眸子转了转,见窗外阳光正好,也生了几分想出去的兴致,起身道,「给我更衣吧!」 「是!」 晴兰给玉珑选了丁香色的缎织掐花锦衣,素白的百褶缎裙,外披镶毛织锦披风,头戴金镶玉石榴金簪,衬着玉珑大方温婉的气质,美艷大气。 两人出了门,让车夫驾车直奔朱雀街清誉商行。 此时商行里人正多,进进出出,一片喧譁,玉珑没直接去三楼,从一楼边看边往楼上走,笑道,「这地方到是热闹!」 晴兰道,「奴婢还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铺子,东西也全,就是人杂乱了些。」 玉珑在二楼中间镶嵌着以前诗会裱的诗画前看了一会,笑道,「这商行的掌柜到也是个人才!」 此时有一着锦服的男子走过来,指着架子上一副钓鱼图道,「我就看中了这副画,你们只要肯卖,随便出价,本人决不还价!」 跟在他身后有两个管事模样的人,笑道,「唐掌柜,这画是我们九爷留下的,已经不再往外卖了!」 「既然摆在这里,为何不卖,不然让你们九爷过来,我亲自和他谈!」那姓唐的男子一副势在必得的语气。 两个管事为难的对视了一眼,不敢得罪客人,只得招了个伙计过来,吩咐道,「去请欢爷下来!」 「是!」小伙计转身而去。 玉珑看着那副钓鱼图,也觉得画的不错,简单的勾勒,渔翁蓑衣,水墨青山,意境浓郁。 正瞧着,就听一管事道,「唐掌柜,我们掌柜来了,您和他谈也可以!」 楼上一身姿欣长的男子走下来,两个管事和周围的伙计恭敬请安,「欢爷!」 玉珑随意的转头看了一眼,一向淡定的女子神色微变,顿时愣在那。 第152章 长欢身世 「欢爷,这是南街的唐掌柜,他看中了纪泽公子画的这副钓鱼图,要重金买下,您看、」一管事先道。 长欢一身淡紫色锦服,气质清朗,面容俊俏,淡声笑道,「谢唐掌柜抬爱,只是很抱歉,这副图暂时不往外卖!」 「我愿出高价买下,还望大掌柜通融!」唐掌柜见长欢气度脱俗,言语之间也多了些客气! 「不是价钱的事,唐掌柜知道,以前诗会做的诗画所卖的银两,皆周济了乞丐和穷人,我们商行并未得其中一文!如今剩下的这几副,是为了纪念诗会的,已经不外卖了!」长欢态度温和,语气不急不缓,却透着坚定。 唐掌柜蹙眉,「我听说过商行的善举,一直也是很钦佩的,只是实在是喜欢这副画、」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那副图,像是遇到了心爱之物,难以割捨。 此时周围也有许多女子停下来,窃窃私语,娇羞的看着长欢,玉珑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倒也不十分突兀。 她看着少年,目光越发的幽深,问旁边女子道,「请问这位欢爷是什么人?」 女子红着脸看了长欢一眼,小声道,「他是这商行的大管事,叫长欢。」 「长欢、」女子低喃了一句,神思恍惚。 「不如这样!」那边长欢突然开口,「过了年暮春时节商行还要再次组织一次诗会,到时候盛京才子云集,必出佳作,到时候唐掌柜再来一观,也许能寻到心怡的画作!」 唐掌柜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到时唐某一定来!」 「是,恭候唐掌柜大驾!」 少年不卑不亢,几句话将矛盾化开,送唐掌柜走后,转身向着楼上走去。 几个围观的少女目光跟随着男子的背影,目光爱慕。 玉珑眉心微蹙,想了想,抬步跟上去。 一直上了顶楼,长欢抬步刚要进花厅,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怔,问道,「小姐有事?这楼上已经不是贩卖货物的楼层,小姐买什么东西,还请去楼下!」 如今离的近了,玉珑看着少年的眉眼、五官,只觉越看越像,忍不住便有些激动。 勉强将心思按下,玉珑眸子一转,温和笑道,「我有事想请问公子,可否入厅详谈?」 长欢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子,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可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淡淡点头,「好,小姐请!」 进了花厅,下人奉了茶退下,玉珑举目打量四周,笑问道,「公子平时便是住在这里吗?」 长欢点头,「是!」 「公子是盛京人?」玉珑试探的问道,「总住在这里,家人怎么捨得?」 长欢淡声道,「小姐方才不是说有事吗?何事?」 玉珑见长欢并不愿多谈自己的事,也不再继续问,转移了话题,道,「我是来盛京探亲的,看到商行里货物琳琅满目,想带些盛京的特产回去,公子可否给我介绍介绍?」 「原来是这个!」长欢恍然一笑,道,「我让我们管事上来,带着小姐去转转,也许能买到喜欢之物。」 「不!」玉珑急急道了一声,发觉自己失态,顿了顿才缓声道,「我见公子谈吐大方,为人和善,能不能亲自给我介绍一下?」 长欢看着女子灼灼的目光总黏在自己身上,以为她也是那些想法设法想接近他的女子,脸色顿时淡了几分,「抱歉,我还有事在身,不能陪着小姐,小姐请自便吧!」 晴兰见长欢语气不善,顿时怒道,「放肆,你怎么敢和我家小姐这般说话?」 「晴兰!」玉珑斥了她一声,皱眉道,「不许乱说话!」 晴兰不知道自家郡主为何这般迁就一个男子,还眼巴巴的跟上来受辱,实在替她委屈。 难不成她家小姐看上这他不成? 这男子长的到是俊逸风流,只是一个商行的管事,身份低微,实在和她家小姐不配。 晴兰打量着长欢胡思乱想,玉珑已经站起来,眉目仍旧温和,「既然公子忙,小女子便不打扰了,改日再来叨扰。」 说着往外走,走到长欢跟前时,突然脚下一扭,整个人向着长欢身上倒去,女子顺势抓住他的衣服,将衣领扯下来,抬目看向他后颈下一寸的地方。 待看到一颗鲜红的红痣,女子猛然一震,浑身血液似僵住了一般,激动的浑身都开始颤抖。 长欢见女子扑在身上,更认为她无耻纠缠,猛然起身,将女子毫不留情的往下一推,冷声道,「小姐请自重!」 玉珑摔倒在地上,目中却含泪一眨不眨的看着长欢。 长欢瞥她一眼,厌恶的转过身去。 晴兰忙扑过来搀扶玉珑,见她目中含泪,更是心疼不已,抬头斥道,「你这人怎么这般混帐,竟敢将我们小姐推到在地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晴兰,闭嘴!」玉珑猛然斥了一声,低下头去,用力的将眼中的水雾逼散。 晴兰扶着玉珑起身,「小姐、」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不关欢公子的事,快点和欢公子道歉!」玉珑说话时,仍旧看着长欢,目光温柔,不断的在他身上打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长欢见女子毫不避讳的目光,眉头越皱越紧,抬步往外走,「不必道歉了,两位回吧!」 玉珑不由自主的跟上去,出了花厅,见长欢进了书房,「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小姐,你看他,实在不识抬举!」晴兰气道。 「闭嘴,不许你说他!」玉珑怒道。 「小姐,你、」晴兰惊愕的看着她,讷声道,「小姐,你不会真的喜欢上这男子了吧?」 玉珑瞥她一眼,「胡说什么?」 「那你为何这样、」晴兰小声嘀咕道。 她家小姐向来高傲,对男人不屑一顾,何时像这般主动找上来,面对男子的羞辱和冷落 还不生气。 实在是奇怪! 玉珑却没听她说什么,看着紧闭的房门,目露沉思,表情复杂难言,半晌,才转身往楼下走,「我们回去吧!」 出了商行,玉珑仍旧忍不住抬头往上看,直到丫鬟晴兰催促了两遍,才往马车上走。 上了马车,玉珑面上又是欣喜,又是激动,又有些不确定的担忧,恨不得立刻便告诉父亲。 长欢,桓儿…… 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他就是她十二年前失散的弟弟吗? 她第一眼看到他,便觉得像,眉眼和小时候并无太大差别,重要的是,脖颈后的那颗红痣,和桓儿长的位置也一模一样。 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玉珑越想越激动,如果他真的是桓儿,那她的弟弟就没有死! 老天保佑! 玉珑双手合十,忍不住落下泪来。 十二年了,他们夏家终于要将桓儿找回来了吗? 玉珑催着车夫快速的回了别苑,进门后立刻想找父亲说此事,然而进了门,被寒风一吹,脑子里又冷静了下来。 世上并不是没有巧合之事,万一那个长欢在盛京城里有父母亲人,不是他们的桓儿,那他们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她和父亲也许能经得住这样的起伏变化,母亲如何能承受? 不!先不能告诉父亲和母亲,她要查查这个长欢的来历,至少等有了把握,再告诉父亲。 玉珑安奈住兴奋的心情,深吸了几口气,才抬步往院子里走。 一日也等不了,玉珑马上派人出去查访。 派出去的人是他们夏王府的侍卫统领,明叫袁禄,曾经是他们云南王府世子的贴身护卫,和夏桓一起长大,在他们夏府呆了十年,做事稳重,最值得信任。 玉珑焦急的等了一下午,傍晚时,袁禄进来禀告, 「回郡主,郡主让属下查的人叫长欢,姓氏不知。他背后还有一个苏九爷,是商行真正的掌柜,长欢对这位苏九爷也是言听计从。他们似是去年突然出现在盛京城,以前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还有什么家人,暂时还没查到。」 玉珑轻轻点头,「还有别的吗?」 「另外就是关于这个苏九爷的,除了清誉商行,他在盛京一年里还开了三个酒楼,有一家镖局,如今生意都非常红火。」 苏九爷? 玉珑沉思一瞬,道,「帮我查查这个苏九爷的行踪,一旦有消息,立刻报给我!」 「是!」 「还有,今日让你查的事先不要禀告给王爷,我自会亲自告知!」 「是,郡主!」 「下去吧!」 玉珑听了袁禄的禀告,暗暗决定,查长欢的身世,要先从这位苏九爷查起。 次日早朝后,张太傅和御史等人在御书房议事,快晌午时众人散了,张太傅故意落在最后面,等着众人走后,才回身又和皇帝禀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 说到最后,张太傅捋着白鬍子道,「云南王带着郡主入京过年,咱们朝中不要怠慢了才好!」 皇上轻笑点头,「是,不过云南王为人一向随和,宫苑里的下人侍奉周到一些便是了!」 「老臣听说昭王殿下这几日一直亲自陪着郡主在盛京城里逛街赏景,实在是为皇上分忧了!」张太傅笑的深沉。 皇上闻言却是一怔,怪不得这几日看不到昭王,原来是去玉珑郡主那里献殷勤去了。 他自然知道萧敬为何对玉珑献殷勤,也清楚今日张太傅为何留下要提起此事。 毕竟之前可是他暗示张太傅联姻的事。 眸光微沉,皇上却也不得不为自己挽回几分脸面,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是,最近冽儿太忙,旁的人又怕怠慢了郡主,所以朕吩咐昭王多照顾一下云南王和郡主,敬儿一向都是听话的。」 「原来如此!」张太傅释然了几分,恭敬道,「还是皇上想的周到。」 …… 等张太傅走了以后,宫人进来问要不要摆午膳,皇上眉头一皱,沉声道,「去太后那里!」 福寿宫里萧太后正要用午膳,宫人大声禀告,「皇上驾到!」 容贵妃带着宫女姑姑太监,忙侍立在两侧迎接请安。 皇上扶了容贵妃起身,大步走进去,笑道,「儿臣没有扰了母妃的胃口吧!」 「皇帝还用没午膳吧,一起坐下来,你们在,哀家这胃口只会更好!」萧太后满面笑容。 容贵妃亲自拿了碗碟盛了汤放在皇上面前。 几人坐定,寒暄几句,皇上才放下筷子,皱眉道,「敬儿实在是不像话!」 容贵妃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随即装作没听到继续用饭。 萧太后抬头问道,「敬儿又怎么了?」 皇上随即将萧敬对玉珑献殷勤,惹了张太傅不快的事说了。 张太傅本就是皇帝的恩师,三朝元老,位高权重,又来向来性子直爽,就算是在朝堂上当面指责皇上某处不妥的情况也是敢的。 何况,他的宝贝孙女受了委屈,如何甘心? 「敬儿之前说喜欢南宫家的小姐,后来又说喜欢张太傅的孙女,朕本来打算将太傅的孙女许配给冽儿做正妃,念他是兄长,才同意了他和张家的婚事,甚至已经和张太傅提起过,打算年节的时候便为两人赐婚。谁知敬儿如今又对玉珑郡主大献殷勤,这般三心二意,实在是让朕失望!」皇帝沉声道。 容贵妃一直低头优雅的用饭,并不对此时表达意见。 萧太后冷声道,「敬儿如此轻浮,心思不稳,将来如何能成大事?」 更重要的是萧敬为了达到目的,两面三刀,就算作了君王也是个庸君。 「哀家看那玉珑郡主是不错,大方得体,样貌上乘,不如将她许配给冽儿,这样一来,可让敬儿死心,不要失了张太傅这等老臣的心。」萧太后提议道。 此时容贵妃方抬头,看向皇帝。 皇上沉思道,「此事到是可行,只是之前朕同冽儿提起勾他的亲事,答应他娶正妃的事随他的心意,如今怎好反悔?」 「难道冽儿不喜欢玉珑郡主吗?哀家看两人相貌相配,说不定有夫妻之缘。」萧太后笑道。 容贵妃也道,「皇上是冽儿的父皇,他的婚事由皇上做主便可!」 皇上笑着点头,「不急,云南王要在盛京呆到年后才回去,等哪日朕问问冽儿后,再替他做主!」 「也好!」萧太后淡笑。 用了饭后,皇帝又留下陪着萧太后喝了一会儿茶,才起身离开。 容贵妃侍奉萧太后午睡。 萧太后躺在矮榻上,突然问道,「好久没看到月玖那丫头了,还真是有些想她,明日招她进宫吧!」 容贵妃顿了一下,才温婉道,「回太后,她已经不是纪府少夫人了。」 「什么意思?」萧太后问道。 「臣妾听闻,她并不是真正的苏月玖,而是冒充的,真正的苏家小姐找到盛京里来,真相大白,她便离开了。」 「啊?」萧太后吃了一惊,「她不是月玖丫头,怎么可能?」 「臣妾也只是耳闻,具体的内情并不知道。」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萧太后觉得不可思议,「哀家看她明明长的和靖柔年轻时一样,她在哀家身边时,哀家觉得她就是她母亲。」 容贵妃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把她招进宫来,哀家要亲自问问她!」萧太后道。 「那丫头离开纪府后便下落不明,恐怕无法入宫。太后也不要见了,免得伤怀,何况如果她真是假的,亦是犯了欺君之罪,太后要罚她吗?」容贵妃笑道。 「哎!」萧太后嘆了一声,「哀家还挺喜欢她的,没想到、」 容贵妃将萧太后身上的锦被盖好,道,「太后休息吧,不要想了,哪日把如今真的苏家小姐招进宫来,太后也许会更喜欢。」 萧太后没说话,只是仍旧皱着眉头,似对这件稀奇的事感到不解。 半晌才闭上眼睛入睡。 容贵妃守了一会,起身轻步离开。 隔了一日,夜里将近三更天,纪余弦进了房门,脱衣上床,自身后抱着苏九,低声道,「夜里总是吵醒你。」 苏九枕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喃喃道,「夜里来,早晨走,咱们怎么像是偷情的一样?」 纪余弦眸底深谙,默然不语。 「对了,这几日有人在查你们伏龙帮,对你的事尤其上心,你又得罪了什么人?」纪余弦沉声问道。 苏九皱了皱眉,转过身来,道,「我也发现了,这几日我出门似有人跟踪我。」 「我派人将查探之人截杀!」纪余弦凤眸冷魅。 「不,先不用!」苏九摇了摇头,道,「对方来历不明,让我看看到底是何人?」 「那你行事小心,有什么不对,马上撤身!」纪余弦吻了吻她脸颊。 「放心吧!」 次日,苏九巳时出门,马车上了长街,二毛低声道,「公子,那人又跟上来了!」 苏九点了点头,淡声道,「去清源酒楼!」 「是!」 二毛应了声,赶着马车去永安街。 苏九进了酒楼,很快二毛便进来道,「公子,那人走了!」 苏九点头,直接上了楼顶。 半个时辰后,玉珑郡主的车架停在酒楼前,她看了看酒楼,才抬步往里面走。 还未到饭时,酒楼里人并不多,玉珑一进去,酒楼的掌柜过来道,「小姐,请跟我来,我们公子有请!」 玉珑唇角撇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来自己跟踪这位苏九爷的事被他发现了。 也不慌张,玉珑从容的和掌柜向着楼上走去。 楼顶上,苏九坐在亭子里,看到上来是个美貌的女子,有些惊讶,笑道,「姑娘坐!」 玉珑看着苏九,也非常惊愕,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来盛京这几日,已经听很多人说起过苏九爷,她以为这位苏九爷是位老谋深算的长者,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如此年轻的俊公子。 一身淡青色锦衣,外罩雪白狐裘,身姿挺拔,气质清卓,五官英气精緻,雌雄难辨,看上去甚至比长欢还要小上几岁。 这样一个少年,竟然是开了酒楼镖局和商行的幕后掌柜。 实在让人惊讶! 玉珑落座,面若芙蓉,大方清雅,笑道,「我派人跟踪苏公子,实在是失礼,还望苏公子莫怪!」 苏九直视着她,直接问道,「你是何人?」 玉珑眸光一闪,温和道,「我自滇南而来,是来盛京寻人的!」 「寻人?」苏九反问了一句。 「是,寻小女子的亲弟弟,十二年在盛京玉壶山壁血崖失踪。」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苏九不解。 她总不可能是这女子的弟弟。 不过她提到玉壶山,定然是已经查过他们的底细,苏九清眸冷澈,淡淡看着对面的人。 「我跟踪公子,是想问公子手下一人的身世,也只有苏公子最清楚。」 「谁?」 「长欢!」 苏九顿时一怔。 「那日我在商行中初见长欢,发现他和我十二年前失踪的弟弟长的很像,那种亲人之间的感应也极强烈,最重要的是,他后颈上长了一颗红痣,和我弟弟一模一样!」玉珑有些激动的道。 苏九震惊的看着她。 「我派人查了长欢的身世,都是和苏公子有关,所以今日来苏公子这里找一个答案!」玉珑目光殷切的看着苏九。 苏九仍旧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长欢在她身边呆了十多年,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的亲人会来寻他。 或者一开始也是想过的,后来时间长了,见无人找,便自然的认为他是个无人在乎的孤儿。 不曾想,会这样突然的出现。 苏九眸光清冽,眼波轻转,「我可以告诉你关于长欢的事,但你必须如实告诉我,你是何人?」 玉珑犹豫一瞬,随即坦然道,「我是云南王府,玉珑郡主!」 苏九双眸睁大,手掌猛然握紧,她竟然就是玉珑郡主! 那日云南王进京,她和长欢站在商行楼顶远远的看着云南王的队伍,看着云南王和玉珑郡主自街上穿过,可并未看清面容。 如果她是玉珑郡主,长欢是她的亲弟弟,那长欢的身份、 苏九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既然已经告诉苏公子,那我也不再相瞒。十二年前,当今圣上要求我们云南王府将世子送入京城,表面上是皇上喜欢我弟弟,实则是留在盛京为质子。滇南和盛京相隔万里,一去谁知可还有归日?我母亲只有桓儿一个儿子,如何捨得,日夜伤心哭泣,我父亲只好想了一个主意!」 「当时桓儿乘坐的马车进京时经过玉壶山,父亲特意备了一辆一模一样的空车,准备制造半路遇到山匪,马车掉崖的假象,告诉皇上桓儿失踪无法入京。这个主意也许是下策,但实在是迫不得已!」 「可是马车经过壁血崖时,装扮山匪的侍卫中出了尖细,竟将桓儿的马车推下山崖。等父亲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再派人找下崖去,除了血迹和撕碎的衣服,什么都没看到!」 「当时桓儿只有七岁,从那么高的断崖落下去,若再遇到野兽,必死无疑。所以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认为桓儿他、」 玉珑说着,渐渐哽咽难言, 「桓儿的死,让父亲一蹶不振,母亲更是大病,哭瞎了眼睛,治了将近十年才好。长欢若真是我们的桓儿,那就是就救了我们云南王府上下。还请苏公子,将长欢的身世如实的告诉我,他若真的不是桓儿,我也死心了!」 「云南王世子、叫什么?」苏九沉声问道。 「夏桓!」玉珑殷切的看着她。 听到女子的话,苏九几乎已经确认了,长欢,就是云南王世子,玉龙郡主的亲弟弟,夏桓。 本来已经模糊的往事,渐渐在脑子里清晰,苏九眉头微皱,想了想,道,「大概十多年前我遇到长欢,的确在壁血崖下!」 那一日她和伏龙帮的人一起去山上打猎,她跟踪一头狼到了壁血崖下,正看到几头狼在撕咬一个孩子,一个比大大不了多少的孩子。 当时那孩子已经被撕扯的浑身血肉模糊,她若再晚去一会儿,那孩子可能就被那几只野狼果腹了! 苏九用弓箭赶走了野狼,依照自己受伤的经历找了草药给他敷上。 伏龙帮不养闲人,她不敢将重伤的长欢带进帮里,所以在伏龙帮山后找了一个山洞给他,每日过去给他换药,送吃的。 长欢昏迷了足足有五六日才醒,醒的时候傻呆呆的,问他父母在哪儿,家在哪儿,都只会摇头。 苏九当时想这孩子一定是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来摔傻了! 她又问他叫什么? 他想了半天,才怯怯的回她,「欢儿、」 她便给他起了名字叫长欢,当时还自以为文雅,高兴半天。 至少比什么狗剩子,胡疤子,曹大头强的多。 等长欢好了以后,她带他进了伏龙帮,他开始很怕人,每天像个跟屁虫一样的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她吃饭他便吃饭,她睡觉他便睡觉。 让她庆幸的是,长欢虽然记不得自己的父母家人,记不得自己是哪里人,但并没完全摔成一个傻子,而且也算机灵。 后来她还带他去过壁血崖上的等过,想看看有没有人来找他。 等了几次不见人寻,只好放弃了。 一晃十几年,没想到碰到他的家人,而且,原来他是云南王世子! 听了苏九讲述救了长欢的经过,已经泣不成声,掩面痛哭。 「他是我的弟弟,是我们的桓儿!」玉珑几乎已经确定了,不可能再有比这更巧合的事情。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年纪,同样的红痣…… 苏九心里复杂,为长欢高兴,终于找到了亲人,他们这些人都没有亲人,平时虽然都大大咧咧的惯了,但是看到别人一家亲热还是羡慕的。 然而,心底又有些沉重,如果长欢真的认了自己的亲人,是不是就要跟着云南王回滇南去了? 他跟了她十二年,形影不离,早已是她的亲人。 她自认为对于长欢的感情,并不比云南王府的人少。 「长欢若真是世子,你们打算如何?」苏九问道。 玉珑转头拭泪,弯唇笑道,「小女子失态了!我几乎已经确定,长欢就是我的亲弟弟,我要马上去见他,告诉他,他的身世,然后带他去见我我父亲和母亲。」 说罢,玉珑起身单膝跪在地上,真诚道,「谢谢苏公子当年救了桓儿,您不只救了桓儿,更是救了我们整个云南王府,我们云南王府一定会报答公子的!」 「不用报答!」苏九扶她起身,淡笑道,「只是长欢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亲人,他以为自己是被人丢弃的,希望郡主告诉他时,让他也能有一个接受的过程!」 玉珑含泪点头,「是,当年的确是父亲的疏忽才让长欢流离在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但是我想,他若知道自己的身世一定很高兴的!」 所有人都需要家人! 因为血脉相连,即便十几年分离,也不能断了那份亲情。 她相信桓儿一定会和她一样的激动,高兴! 「只是长欢如今对我可能有些误会,能不能劳烦苏公子和我一起去见他?」玉珑迫不及待的道。 「好,我和你一起去!」 苏九点了点头,和玉珑一起坐马车赶往商行。 两人一直上了顶楼,洒扫的下人看到苏九纷纷请安,「九爷!」 听到声音,长欢快步自书房里走出来,欢喜道,「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没想到、」 长欢话没说完,看到苏九身后的玉珑郡主,声音顿时停下,俊眉皱起,「这位姑娘认识我们九爷?」 自从长欢出现,玉珑目光变一直在他身上,比之前更殷切激动,隐隐含着泪光,低低唤道,「桓儿!」 长欢直觉有些不对,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苏九在两人身上扫过,深吸了口气,「我们去书房里说!」 长欢看着女子落在自己身上炙热的目光十分不适,他之前以为这女子是他的爱慕者,今日她竟和苏九一起出现,而且看他的眼神,似乎和平时向他示好的那些女子也不同。 进了书房,苏九将房门关上,站在那,对着玉珑微一点头。 玉珑会意,上前一步,咬了咬唇,似一时不知如何启口,平复了一下胸口汹涌的情绪,才哽声道,「桓儿,我是你长姐,你是我的亲弟弟,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长欢顿时愣在那,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才反应过来女子说了什么,倏然转头看向苏九,「老大,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九直直的看着他,「长欢,你是有家人的,如今你的亲人来找你了!」 长欢面露茫然,「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玉珑擦了一下泪,深吸了口气,将长欢是何人,当年为何失踪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肯定的道, 「我已经问过这位苏公子,你掉下山崖的地方和当年都对的上,你就是我的弟弟,云南王世子,夏桓!」 长欢踉跄后退一步,目光震惊,愣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并不相信女子所说的话,惶惶摇头,「不、不可能,我没有父母,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找过我,老大和伏龙帮的人才是我的亲人!」 玉珑没想到长欢是这种反应,上前一步,紧紧的握着他的双臂,「桓儿,你真的是我的弟弟,是我们云南王府唯一的世子!你后颈下一寸长着一颗红痣是不是?这就是证据!」 「不!」长欢面色阴郁,一下子将玉珑推开,「我说过了,我没有家人,我的命是我们老大给的,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桓儿,我知道你恨父亲当年失误将你摔下山崖,我知道你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苦,是我们对不起你!可是这些年我们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父亲也没有一日不自责当初的过失,我们从未失去你的阴影中走出来。你原谅他好不好?」玉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苏九倚在门口的屏风上,目光复杂的看着长欢。 她没想到长欢竟然不想和自己的亲人相认? 他恨吗? 恨他父亲失误将他遗失在外,做了十几年的山匪,忍受飢饿严寒,几次都差点死掉。 若没当年的事,他就算被当做质子留在盛京城,也是威风凛凛,锦衣玉食的云南王世子! 「桓儿,你和长姐去见见父亲和母亲吧!他们还不知道你活着,母亲一直想着你,她若见到你,一定会欢喜疯了!」 「桓儿,我们分离十二年,如今终于相见,为什么你不相信?」 「桓儿,出事的时候你已经七岁,你应该记得父母和长姐的,你好想想!」 …… 玉珑不断的哭诉,哀求长欢,可是长欢只紧紧的闭着眼睛,拒绝接受玉珑说的一切,神情似极为痛苦纠结,推着玉珑往外走, 「你认错人了,我是长欢,不是你的桓儿!」 「桓儿!」 玉珑一直被推向门外,见长欢态度决绝,只得求救的看向苏九。 苏九回头看着长欢阴郁挺直的背影,沉声道,「长欢他可能需要一个想通的过程,毕竟,你们的出现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郡主先回去吧,我会劝他的!」 玉珑眼睛红肿,轻轻点头,「是,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弥补他这些年受的苦。但是父亲和母亲这十几年受的折磨也没有一日停止过。希望苏公子能劝劝桓儿,我也会再来的!」 「好,我会的!」苏九郑重点头。 玉珑转头又看向长欢,「桓儿,我们是亲人,这是无法磨灭的事实。你的恨意,你的委屈,长姐都能理解,可是当年父亲的确只是想将你留下。你好好想想,我回去后禀告给父亲和母亲,带他们来一起见你!」 说罢,玉珑对着苏九微一点头,拭了泪,转身而去。 玉珑走后,书房内安静下来,苏九走到长欢身侧,歪头看着他,笑道,「耍什么脾气?你的家人来找你了,你竟然是云南王世子,这么好的事落在你身上,你告诉我,你在矫情什么?」 「我、」长欢殷红的唇紧抿着,目光幽暗,皱眉看着苏九。 云南王世子、对他来说那么遥远的称呼! 关于亲人的记忆也早已模糊! 前几日他还和苏九站在这里,对着云南王进京的事议论纷纷,今天突然告诉他,他就是云南王的亲儿子! 他一时无法接受! 或者根本无法相信! 他以前也曾猜测过他的父母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要他,为什么不找他? 尤其是刚进伏龙帮,受了重伤差点死掉的时候,他更恨他们。 后来,这种恨早已淡漠,连带着对亲人的渴望和亲情也已经淡漠,他只知道,只有苏九和胡大炮他们才是他的亲人。 他早已经接受了自己没有父母的事,可是他们又出现了。 他对他们没有恨了,他却明白,如果他同他们相认,真的成了云南王世子,那就要回滇南,远离伏龙帮,远离苏九。 他不可能离开苏九! 「长欢,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苏九双手环胸,歪着头不解的问道。 长欢嘆了口气,斜斜的靠在苏九肩膀上,踌躇道,「老大,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你说我真的是云南王世子吗?」 苏九点头,「应该没有错了!」 「可我若变成夏桓,就要离开你们了,你捨得我吗?」长欢低低问道。 「不捨得!」苏九笑了一声,拍了拍长欢的头,「可是你若成了云南王世子,我还是高兴的!咱们伏龙帮的这些人都没有家,因为各种原因流落成草寇,做山匪本是迫不得已,若是有家,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不和亲人相认?」 「老大、」长欢闭上眼睛,俊颜沉重。 我不想离开伏龙帮,更捨不得离开你! ------题外话------ 今天多更了,不要再说十二懒,吼吼! 第153章 大夫人 玉珑心里已经确认长欢就是夏桓,是他们云南王府十二年前掉下山崖的世子,本想回府立刻将此事告知父母,可在路上冷静下来,再次改了主意。 她母亲身体不好,听到桓儿的消息定然十分激动,可是桓儿现在情绪很不稳,甚至不愿承认他们,若是母亲过来看到桓儿这样决绝的样子,一定十分伤心难过。 若是哭个不停,说不定还会引发之前的眼症和心疾。 所以,现在,她仍然不能告诉他们桓儿的事。 她知道桓儿这样抗拒一是因为太过意外,无法相信,二是对他们的怨气难消。 毕竟他们已经分离了十二年,从七岁到十九岁,他们云南王府对他来说一片空白! 看他的情形,七岁以前的事情,他似乎已经全部都不记得了! 想到这十二年他受的苦,玉珑忍不住心酸,再次落下泪来。 等他慢慢接受这个事实,不再拒绝的时候,才是他们一家人相认的最好时机。 如今她要做的便是打消他心中的怨恨,让他彻底接受自己身世的事实。 玉珑打定了主意,回府后,先回了自己院子,洗漱上妆,看不出异样才去给父母请安。 然而心中藏着这样一个大的秘密,终究激动难抑,神思不定,几次被云南王看出不对,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玉珑忙收敛心神,道无事。 云南王以为仍旧是昭王萧敬在缠着玉珑,让她若是心烦就不必出门。 玉珑点头应是。 自此以后,连接几日玉珑每日都要去商行,带些长欢儿时佩戴的玉佩,母亲送他的生辰之礼,想唤起一些长欢童时的记忆。 长欢开始很牴触,避而不见,渐渐的虽然面色不善,却不再将她往外赶。 而且看着玉珑带的那些东西,一些久远的记忆被触动,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甚至夜里做梦时,会梦到一些妇人教他读书习字的记忆。 他分不清那些记忆真的是他的,还是听了玉珑的话,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然而越是这样,长欢越发觉得惶恐。 这么多年他习惯了依赖苏九,凡事都听她的话,可在这件事上,她让他自己拿主意。 他的主意就是继续做长欢,至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云南王府的一切,都比不上苏九重要。 要他失去现在拥有的去换云南王府的荣华富贵和尊贵的世子身份,他根本不屑! 玉珑频频往商行里去,倒是引起了昭王萧敬的注意,特意跑到别苑和云南王说起此事。 先是寒暄一阵,昭王才端着茶状似漫不经心的道,「近几日郡主每日去清誉商行,本王听说郡主一不买东西,二不逛首饰,竟是每日去看商行的掌柜。」 云南王眉头轻蹙,「清誉商行,那是什么地方?」 萧敬道,「是盛京城中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大的铺子,里面的掌柜是个年轻的男子,长的到还算俊俏,让不少女子倾慕。不过本王却听说这掌柜大字不识几个,不过是靠着纪府才做的掌柜,郡主应该不会如此肤浅,喜欢上这样一个徒有皮囊的男人!」 云南王微微一怔,这几日玉珑的确每日出门,他以为她是为了躲着昭王,原来里面还有别的缘故。 玉珑刚来盛京不过十日,怎么可能就有了喜欢的人? 而且日日去看望,依他对自己女儿的了解,绝无可能! 云南王笑了笑,淡声道,「殿下过滤了,珑儿她定是每日在别苑里发闷,才出去散散心,绝不会出现殿下说的那种情况。」 「那便好!」萧敬意味深长的一笑,「本王也是为了郡主好,毕竟那人不过是个贱民,身份和郡主实在不相配。女子嫁人,自然要选一个门当户对、身份相当,将来能给她无限荣耀的夫君,王爷说是不是?」 无限荣耀? 这般明显的暗示云南王如何听不出来,心中暗嘲,这个昭王对自己到是有信心,觉得自己一定能荣登大宝。 「是,殿下说的极是!」云南王只当听不出萧敬的话中之意,随意的附和点头。 萧敬本想留下等着玉珑回来,然而一直坐了两个时辰也不见 人,渐渐坐的不耐,只好起身告辞。 「郡主刚到盛京,出去这么就没回,说不定迷路了,下次可让本王陪同,也免得那些宵小之辈觊觎郡主。」萧敬摇着扇子道。 「殿下国事繁忙,不敢劳烦!」云南王客气的道。 「再忙陪着郡主也是应该的,云南王就不要客气了!本王先告退,等郡主回来,代本王问好!」 「殿下慢走!」 萧敬走了不过片刻,下人来报,郡主回来了。 云南王沉眉敛起,道,「让郡主来本王书房!」 「是!」 下人应声而去,不过片刻,玉珑走进来,淡淡笑道,「父亲,您找我?」 「坐!」云南王坐在矮榻上,亲自给玉珑倒了茶,问道,「去哪儿了,出去这么久?」 玉珑轻笑,「出去转转。」 「我听说你最近经常去一个叫清誉商行的地方,还和里面的掌柜走的很近,可有此事?」云南王一双沉目试探的看着玉珑。 玉珑一怔,「父亲如何知晓?」她话音落地,心思一转,便明白了,笑道,「今日昭王又上门了?是他告诉父亲的?」 她的下人都是心腹,没她的命令不会随便去父亲那里嚼口舌,而如今,对她最「关心」的莫过于这位昭王殿下了! 「不管是谁!为父只问你有没有这种事?」夏苍声音微沉。 玉珑眸子轻转,最终还是未将长欢的事说出口,只从容笑道,「父亲何必听他胡乱编排,他一直缠着女儿,女儿躲着他不见,他便心中生怨,说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挑拨我们父女关系。这种小肚鸡肠的男人,果然要不得!」 云南王押了一口茶,「不管昭王的目的,那你呢?和那个商行的掌柜真的没关系?」 玉珑噗嗤一笑,「父亲放心就好,女儿的终身大事怎么会如此草率?您要相信女儿!」 云南王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意,他就知道,他的女儿一向自持有度,怎么会如萧敬说的那般轻浮。 「对了!」云南王突然道,「你这几日在翻找你母亲的旧物?她见了,忧思加重,今日午饭都没用!」 夏桓虽然已经死了十二年,但云南王妃一直保留着儿子的东西,不管到哪都带着,玉珑这几日为了接近长欢,将这些旧物偷偷拿了出去,没想到还是被母亲发现了。 玉珑思虑一瞬,问道,「父亲,如果桓儿还活着,母亲的病是不是就会好起来?」 云南王猛然转头看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我只是说假如。」玉珑忙道。 「不要打歪心思,你母亲每日思念桓儿虽然难过,可是十几年也已经习惯了。若是突然激动,再空欢喜一场,对她来说才是致命的!」云南王郑重的道。 玉珑立刻明白父亲的意思,他怕自己为了哄母亲高兴,故意找一个假的来,最后若是被揭穿,反而会要了母亲的命! 桓儿失踪的那几年他们不相信桓儿死了,也曾四处寻找,有宵小龌龊之辈故意冒充,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此时玉珑更加确信自己将长欢的事瞒着父亲和母亲是对的,等到了万无一失的时候,才是让他们相信的最佳时机。 「是,女儿省的,不会做糊涂事!」玉珑起身,「女儿去看看母亲!」 「去吧!」 书房里安静下来,云南王看着窗外,沉沉嘆了口气。 若是他的桓儿还活着,如今已经十九岁了吧,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 应该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 都怪他,用人不查,才会让他的儿子枉死,即便将那人千刀万剐了又如何,他的桓儿终究已经回不来了! 十二年,他死了,却一直活在云南王府中,没有一个人将他遗忘。 这么久,死去的人早已经投胎转世了吧,就算让他见一见桓儿转世的人也好啊! 这日玉珑去清源酒楼寻找苏九,前一日夜里刚下了一场小雪,地面湿滑,玉珑踩在台阶上,脚下没踩稳,身子顿时向着一边倒去。 她惊呼了一声,看着丫鬟紧张的扑过来,手臂突然被人用力的扶住, 「姑娘,小心!」 悦耳沉稳的一声,玉珑倏然转头,顿时一怔。 萧冽也愣了一下,没想到是玉珑,随即淡淡一笑,「原来是郡主!」 玉珑耳根微微一红,忙站直了身体,「多谢殿下!」 「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男人一身玄色锦衣,外披黑色大裘,眉目清俊,气质尊贵,温雅有礼。 玉珑大方一笑,转头看了看萧冽的马车,问道,「殿下也是要进酒楼的吗?」 「是!」萧冽微一点头,「郡主先请!」 「殿下请!」 两人进了酒楼,玉珑问伙计道,「苏公子可在这里?」 萧冽闻言转眸看过来。 「在,我们公子刚到,在楼上,小姐请跟小的来!」伙计道了一声,忙在前面引路。 萧冽抬步跟上来,问道,「郡主认识苏九?」 玉珑挑眉一笑,「听殿下的意思,殿下和苏公子也是熟识了?」 「本王和苏九认识在情理之中,郡主远在滇南,怎么会认识苏九?」萧冽淡笑问道。 「这、」玉珑微一犹豫。 此时两人已经上了二楼,一抬眼便看到苏九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嗑瓜子。 伙计上前道,「公子,有客来了!」 苏九吐了瓜子皮,回身见萧冽和玉珑竟一起走过来,起身笑道,「你二人怎么会在一起?」 萧冽眉头几不可查的微微一皱,随即快走几步,和玉珑拉开距离,看着苏九柔和一笑,「碰巧在楼下遇到而已!郡主大概有事找你谈,我去楼上等着你!」 苏九点头,「好!」 玉珑看着两人熟稔的样子目光微深,心里升起一抹异样,尤其是萧冽,他看着苏九眼神,和说话的语气,分外的、温柔。 和她看到的萧冽完全不同。 在她面前,萧冽温润如玉,可这玉没有半分温度,带着拒人千里的温和有礼。 而他面对苏九的时候,目光溺人,即便极力的隐藏,仍旧无法控制的泄露出来。 「郡主请便!」萧冽会过头来,清润的一声打断了玉珑的思虑,随即转身往楼上走去。 玉珑转头看着男子欣长冷贵的背影,目光闪烁。 「郡主找我有事?」苏九开口问道。 玉珑回过头来,坐在苏九对面,从丫鬟手里接过来一件披风递给苏九,柔声道,「这几日天冷,我特意让人做了一件披风给桓儿。我知道我若给他,他定不肯收下,还劳烦苏公子转交给他。」 苏九接过来,见披风是用上好的貂绒所制,极轻却极暖,价值千金,心中对玉珑的姐弟情唏嘘不已,嘆道, 「长欢他就是比较固执,总有一日会想通的!」 「是,我不急,桓儿能活着,对我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玉珑温淡笑,「现在只是想多做了些,对他这十几年稍稍弥补罢了!」 「你父母已经知道长欢的事了吗?」苏九问道。 玉珑摇头,「还不知,我没有告诉他们。苏公子不知,自从桓儿失踪以后,我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我怕告诉他们,长欢却不和他们相认,更惹的她伤心难过。所以想等桓儿慢慢接受自己的身世后,再让母亲和他相见。」 「郡主思虑的极是!」苏九清冽一笑。 两人又寒暄一阵,玉珑起身告辞。 下楼之前,下意识的往楼上看了一眼,才款款往楼下走。 送走了玉珑,苏九让人将她送来的披风放好,上楼去寻萧冽。 萧冽正等着她,听到脚步声,回眸一笑,「玉珑郡主走了?」 「嗯!」苏九点了点头,和萧冽并肩而坐,「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今日正好沐休,一个人在府里发闷,想来看看你!」萧冽弯着唇角,斜眸看着苏九,目光一闪,问道,「你怎么会认识玉珑郡主?」 苏九想了一下,道,「我告诉你,但是,暂时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我不说!」萧冽低低的笑,俊眸里蕴着笑意。 「长欢,是云南王府世子!」苏九道。 萧冽唇角的笑容僵住,「什么?」 「我也觉得很惊讶,但是玉珑郡主说他是,身上的印记一样,连当年云南王世子落崖的地点和我捡到长欢的地方也一样。」苏九站起身来,倚着廊柱,精緻的面孔上微微挑着眉。 萧冽仍旧觉得不可思议,这实在是太意外了些,长欢,苏九他们伏龙帮的人,自小在玉壶山长大,竟然会是云南王世子! 他恍惚想起,云南王世子十几年进京路过玉壶山的时候,马车掉下山崖,派了许多人下山去找,最后上报给父皇说人的确已经死了! 难道根本没死,被苏九捡去了? 竟有这样巧合的事? 他微微蹙眉,如果长欢是云南王世子,那事关重大,不是儿戏! 毕竟他不是普通百姓,而是藩王之子。 「怎么了?」苏九见萧冽脸色不对,皱眉问道。 萧冽摇头,「此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暂时没有人知道。」苏九回道,她没告诉乔安阿树,甚至在纪余弦面前都没说。 纪余弦后来问过跟踪她的人到底是何人,因为长欢不和玉珑相认,此事未成定局,所以她没告诉纪余弦。 「嗯!」萧冽正色道,「长欢的身世在云南王府公布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他可能有危险,或者你们伏龙帮的人都会有危险。」 苏九眸子一转,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萧冽唇畔又噙了笑,「竟然被你捡了个世子,你可是云南王府的大功臣了!」 苏九耸肩,「可是长欢若真的成了云南世子,他就要走了!」 萧冽见她神色黯然,不由自主的揽住她肩膀,安抚笑道,「我理解你对长欢的感情,可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都有定数,该离开的终究会离开。」 「是,我知道。再说长欢能够认祖归宗,对他来说也是好事!」苏九扬眉一笑。 阳光下,少女眉目清澈,纯净精緻,萧冽目光沉溺,缓缓勾唇。 傍晚时萧冽离开,苏九本也想回去,眼尾一瞥,看到大堂内一抹熟悉的身影坐在窗前。 此时大堂里坐满了食客,酒肉飘香,喧譁热闹,少女静静的坐在那里,托腮看着窗外,面前摆着牛肉锅,却一动不动。 许久不见,苏九有些惊讶,缓步走过去,淡声笑道,「南宫小姐,何时来的,怎么不打招呼?」 南宫碧闻声回头,「噌」的站起身来,有些侷促的看着她,「苏九!」 自从胡大炮走了以后,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以前南宫碧爱找她去玩,三天两头的往商行里跑,一呆就是半日,上次的事后,她便再也不去了。 胡大炮的事,终究在他们每个人心里都落了重重一笔,也许并不是隔阂,却让人无法忽视。 「坐下吧!」苏九让伙计又添了一套碗筷,坐在南宫碧对面。 少女穿着鹅黄色的裙衫,头戴金玉珠钗,面容白皙,娇俏如旧,只是眉目间似少了曾经的天真,多了一些稳重。 「吃肉啊,等下都凉了!」苏九夹了肉放在南宫碧的碟子里。 南宫碧一双杏眸殷殷看着苏九,「苏九,你不恨我了吗?」 苏九抬眸一笑,「我从来没恨过你!」 南宫碧低下头去,紧紧的握着筷子,讷声道,「我对不起你和大炮,所以,一直不敢来见你!」 苏九自顾倒了一杯酒,思忖道,「这件事也不怪你,你和大炮都没有错。事情已经过去了,大炮给我来信说他在那边很好。」 「他、」南宫碧抬头看过来,隔着浓浓雾气,少女眸中似沁着水汽,樱唇张了张,似是想问什么,又嘆了口气咽了回去。 胡大炮已经走了几个月,不知道是不是听了哥哥说的胡大炮因为喜欢她才去北疆的话,她心中愧疚更深,夜里经常梦到那一夜胡大炮跪在大雨中的情形,那个挺直而沉重的背影久久挥之不去,醒了以后辗转难眠,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苏九说的对,他们都没有错,胡大炮也没有错,不该为了她的任性付出这么多。 「苏九,我欠大炮的,日后一定会偿还!」少女抿着唇郑重的道。 「不用!」苏九摇头,「我们这种人,再艰辛的苦也受过,去北疆算不的什么,大炮不会怪你,所以也不用你补偿什么!」 南宫碧咬唇不语,低头看着锅里的肉汤咕嘟咕嘟的开着。 「吃饭吧!别胡思乱想了!」苏九脸上带着笑,一如从前,并无半分芥蒂。 南宫碧弯唇娇媚一笑,看到苏九如此,心结也去了一半。 …… 苏文谦一直没有阜阳那边的消息,忍不住写了信催促。 苏谪两兄弟接到信时,才从青楼女子暖香的怀中醒过来,想起还要进京的事。 苏言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哥,咱们变卖家产所得的五万两银子如今还有多少?」 若是花的太多,怎么向父亲交代。 苏谪脑门出了一层冷汗,忙将银票拿出来数了一下。 这一数,不只是脑门,浑身汗如雨下。 变卖店铺和田地所得的五万两银子,苏文谦进京之前还给他们两人留下的几千两,经过兄弟两人日夜不懈的「耕耘努力」,如今一共还剩一万两。 苏言反覆的翻着放银票的红木盒子,惊道,「怎么会还剩这么一点?不可能啊!」 苏谪颓唐的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 「大哥,银子呢?」苏言急声问道。 「你每日往寻芳阁跑,你问我银子在哪儿?你就说前几日给那个彩霞打的那一套首饰花了多少,五千两!足足五千两!」苏谪拍着桌子恨声道。 「你好意思说我,还不是你想给金香买皮裘花了三千两,彩霞才非得缠着我要!还有,你那日给燕春楼的花魁打赏了五千两,你怎么不说?」苏言撇着嘴不服气的道。 「你还敢和我顶嘴?长兄如父,父亲不在,你就要听我的!」苏谪愤愤道。 「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咱们怎么和父亲交代?」 苏谪眼珠子一转,将银票收起来,道,「这样,咱们马上收拾东西进京,到了京城,父亲问起来,咱们就说半路遇到劫匪,银票都被抢了!」 「父亲能相信吗?」苏言踌躇问道。 「那怎么办?说咱们都给花了,你和我都得被父亲打死!」 苏言皱着眉,「只能这样了,希望到时候母亲帮咱们说几句好话!不过大夫人那怎么说?」 「她要是不跟着去就好了!」苏谪眯着眼算计,「这样,你去让管家收拾行礼,我去找大夫人!」 「好!」 两人商量完毕,苏言去通知管家准备进京,苏谪去后院见大夫人。 进了静水阁,院子里静悄悄的,几个洒扫的下人看到苏谪过来请安。 「大夫人呢?」苏谪问道。 大夫人这么多年很少出院子,二夫人苏林氏生了两儿一女,管着苏家的大小事,俨然就是主母,而苏谪两兄弟对大夫人一向也不称呼母亲。 小丫鬟道,「夫人正在书房,奴婢去禀告!」 苏谪先去了花厅,喝了一盏茶,等的快不耐烦时,才见大夫人缓步走进来。 大夫人比他母亲还大几岁,可是岁月似乎对她特别的照顾,在她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墨发如缎,眉目温淡,气质沉静素雅,只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苏谪便觉得浑身的浮躁之气尽去,心生敬畏,忙低头请安, 「见过大夫人!」 「什么事?」大夫人淡淡的看着他。 女子虽然温静,却并不给人亲近感,反而清冷如冰。 「父亲来信,催我们入京。儿子特来请大夫人一同上路,只是咱们行礼太多,不能带太多东西,大夫人院子里的物事恐怕都要留下,让下人清理变卖。」苏谪目光闪烁,语气恭敬。 大夫人闻言沉默一瞬,淡声道,「你们走吧,我哪里也不去,这苏家老宅总不至于也要变卖,我便留在这里看守宅子。」 「这、」苏谪状似为难的道,「父亲来信,让我们兄弟二人在路上照顾好大夫人,您不去,我们如何向父亲交代?」 「我会写信给他,不让你为难!」大夫人道。 苏谪心里欢喜,面上不禁也露出一丝来,「那府里的下人都留下侍奉大夫人,大夫人自己多保重!」 说罢,和大夫人告辞,从静水阁出来,去了一件心事,忍不住心里高兴。 苏谪走后,大夫人一个人沿着回廊往东暖阁走,推门进去,心中顿时沉静下来。 这是一间孩童的寝房,屏风上绘的是稚子追蝶的春意图,旁边的木阁上挂着一盏已经褪了色的花灯,往里面走,内室的桌案上铺着写字的文房四宝,墨砚已干,纸上字迹已淡,坐在那里写字读书的女孩已经十二年不曾回来。 房内不见半分尘土,桌角掉了漆,却并不见陈旧,只多了几分沧桑感。 女人走到床前,温柔的掀开床帐,床榻上铺着衣裙,从小到大,整整十二套。 每一年,她想着自己女儿的模样和身高,都要亲自做一套衣裙,如今,已经整整十二年了。 坐在床边上,女人拿起最新的那一套,反覆的手里端详,她的玖儿如今已经和她一般高了吧? 可知道娘亲还在等着她回来? 十二年了,她一直在等,她相信她的玖儿一定会回来,所以她怎么可能离开这里? 若是她走了,她的玖儿回来找不到她该怎么办? 玖儿,你到底在哪儿? 娘亲已生了白发,有生之年,是否还能再见你一面? 哪怕只一眼,看看你好不好,便死而无憾了! 女人将衣裙捂在面孔上,瘦削的肩膀隐隐颤抖,不见平时的镇定和坚韧,看上去那般柔弱无助。 「夫人,大夫人?您在里面吗?」 门外突然传来丫鬟秋儿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女人直起身来,将衣裙仔细的放好,起身放下床帐,又拿了帕子拭了面上的泪痕,才缓步往外走。 每次大夫人来小姐房里都不许旁人进去打扰,秋儿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心中虽急,也只敢在门外请示。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大夫人神色已经恢复平时的从容温静,淡声问道,「何事这么急?」 「大夫人,信差送来一封信,说是被压在箱子下面几日没看到,怕有什么事耽搁了。」秋儿道了一声,忙双手将书信递过去。 大夫人眉头微皱,谁会给她写信? 看了看封面,是盛京来的,难道是苏文谦? 大夫人展开信纸,见上面是有寥寥几字, 「大夫人,请务必尽快来京!」 大夫人看了看后面,再没有其他的字了,甚至连个落款都没有。 心中越发的疑惑,是谁写的信? 为何要她去盛京? 而且看信里的语气,似乎很急,很重要。 这绝不是苏文谦或者苏林氏给她的信。 大夫人眉头微皱,思虑片刻已经有了决定,抬头问道,「去问问苏谪少爷,何时启程进京?」 「是!」秋儿忙转身而去。 不过片刻便跑回来,回道,「大夫人,奴婢问过苏谪少爷了,明日一早便启程!」 「嗯!」大夫人点了点头,吩咐道,「收拾行礼,我们也一起进京。小姐的房间我自己收拾,你们不必管!」 「是!」 苏谪两兄弟听说大夫人突然又改了主意要跟着一起进京,顿时有些颓丧。 若是大夫人跟着,到时候还怎么说谎在路上被山匪抢劫? 「大哥,怎么办?」苏言本来就是个没有主意的人,只能听苏谪的。 苏谪想了想,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不让大夫人去。 「到了路上再想办法,反正到盛京路还远着呢!」 「也只能这样了!」 苏九人次日启程,先走水路,从阜阳乘船,到崇州换走官道,一路顺利的话,大概十日左右能到盛京城。 苏家人还在路上,盛京中苏文谦已经每日焦急难安。 他和苏林氏进京时,本已经做好了留在盛京的打算,所以重要的家当基本都带来了,身上也有足够的银子。 不等苏谪两兄弟变卖家产的银子到手,便已经开始在盛京内找店铺重新做生意,维持以后的家计。 初来盛京的时候观望了一段时日,这几日着手准备买铺子了,却发现只要他看中的店铺,要么第二日东家反悔不卖了,要么就被旁人用更高的价钱买走,总之竟没有一个能顺利买下来的。 苏文谦气恨的将茶盏摔在桌子上,冷声道,「老夫偏不信,没有纪府,我苏家在盛京留不下!」 苏林氏眯着一双市侩的眼道,「老爷,你说会不会是纪余弦从中捣鬼?」 苏文谦一怔,「你的意思,纪余弦要我们去求他?」 「我看,他就是在逼我们答应退掉婚事!」苏林氏冷哼一声。 苏文谦起身在书房内踱步,凭纪府在盛京的影响,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本想借纪府重回盛京,纪余弦偏让他们回不了! 苏文谦眼睛里渗着一抹阴狠,冷冷笑道,「想要退婚,门也没有!等月玖做稳了纪府少夫人,生了纪府的长子,纪府就有我们苏家的一半。」 「老爷说的极是!」苏林氏撇嘴一笑,「所以我们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口答应。」 「月玖在纪府中怎么样?」苏文谦问道。 「能怎么样,连纪余弦的面都见不到!」 「这样不行,你到是想想办法!」苏文谦皱着眉。 「我能想什么办法,我教给她的法子都要见到人才行,可是她现在根本就见不到,连纪余弦住的院子都进不去!」 「纪府实在是欺人太甚!」苏文谦怒喝一声。 生气归生气,他们拿纪府一点法子没有。 之后几日苏林氏又往纪府去了几次,也只能听自己女儿对着她诉苦,没有任何办法。 苏小姐在纪府呆的闷了,坐了轿子出门,在街上转了一圈,去了羽衣坊。 看着羽衣坊中那些精緻的绣品和首饰,苏小姐看的眼花缭乱。 商行只有纪府的一半,她不能随便拿,但是羽衣坊整个都是纪府的,她总能随便用了吧! 苏小姐让伙计包了十几匹缎子和一箱子的金银首饰带回纪府。 如今的羽衣坊坊主是个稳重的绣娘,在纪府已经做了二十多年,上前恭敬的道,「少夫人,每个月坊里都会给府中各位主子量体做衣,您不必带这么多缎子回去。」 苏小姐有些尴尬,随即仰着下巴不悦的道,「本夫人喜欢,用你一个下人来指手画脚?这些缎子本夫人要送人,你管的着吗?」 坊主立刻退后一步,「是,奴婢簪越!」 「都给本夫人送回府里去!」苏小姐趾高气昂的喝了一声,抱着首饰箱子往外走。 出了羽衣坊,正要打听纪府还有什么别的铺子在附近,突然便见一男子穿着粗布棉袄正在街上走,不停的张头四望,面色焦慌,似是在寻人。 男人正是进城寻他媳妇的赵升。 ------题外话------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有月票的就投给十二吧,谢谢! 第154章 她走了! 看到赵升苏小姐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还在找自己,慌忙躲进轿子里,吩咐轿夫道,「快,快回府!」 轿子掉了头,向着纪府而去。 走的远了,苏小姐小心挑开轿帘往回看,见后面人头攒动,早已看不到赵升的影子才松了口气。 赵升这个贱民,简直是阴魂不散,非要毁了她不成! 苏小姐之前对赵家和孩子的一点点内疚早已消失不见,变成了刻骨的恨意,巴不得赵家人在这世上彻底消失,再也威胁不到她。 只有赵家人消失,她那段不能见人的经历才不会有人再知道,她才能踏实的坐稳了纪少夫人的位置。 幽暗的轿子内,女子半垂的眼睫下闪着狠毒的光,手掌缓缓握紧! 次日,苏小姐便带着两匹缎子回娘家。 苏林氏看着上好的绸缎欣喜不已,「还是我女儿有本事,这么好的缎子,在阜阳就算是有银子也买不到,这都是进到宫里给贵人娘娘穿的吧?」 「母亲先用着,若是觉得好,我再派人送来就是,羽衣坊里有的是,那些下人巴结女儿,都是捡了好的往女儿这送,金银首饰更是整箱整箱的,女儿没处放,正嫌乱呢!」苏小姐端着茶,得意的道。 「乱的话你就送娘这里来,娘给放着!」苏林氏忙凑过来道。 苏小姐眼睛闪了闪,勾唇笑道,「好啊,等下次娘去纪府,我送给您就是!」 苏林氏听了越发的高兴,又忍不住开始算计。 如今她女儿在纪府中并不得宠还能得这么多好处,以后若是得宠了,纪府的好东西岂不都是他们苏家的! 母女二人寒暄一阵,苏林氏道,「怎么这几次去纪府都没看到你们府上的二夫人?」 苏小姐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女儿听府里的下人说二夫人犯了罪,被纪余弦关在院子里,平时不允许随便出来的,就连府上二少爷,二夫人的亲儿子都不能进去探望!」 「啊?」苏林氏吃了一惊,问道,「二夫人犯了什么错?」 苏小姐摇头,「那女儿就不知道了!」 「这纪府的规矩果然多!」苏林氏惊嘆道。 「谁让她是妾侍,在府里没有地位!」苏小姐不屑的道,随即想到自己的娘亲也是妾侍,忙笑道,「娘,我可不是说您,您在咱们家,就是大夫人!」 苏林氏撇嘴笑了笑,道,「当初咱们将那个假的苏月玖赶出纪府的时候,二夫人也是帮了忙的,有空你去看望一下二夫人,也算咱们没有忘记她的恩情!」 苏小姐一脸的嫌弃,「我去看她做什么?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以后必然也帮不到女儿,我现在避嫌还来不及,干嘛要自触霉头?」 苏林氏见她不愿,也只得作罢,不再提这件事,转移了话题道,「月儿,你看娘来盛京的时候走的匆忙,好多首饰都没带来,如今出门什么的,总带这几样,实在是寒酸。你说你那里首饰多,不如等下我让丫鬟跟着你去,拿几件来给娘。」 苏小姐干笑一声,「娘亲,你这也太心急了吧!」 苏林氏忙道,「娘也是为了你着想,以后去纪府的时候,穿戴的富贵些,不给你丢人,免得那些势利眼的下人捧高踩低,对你怠慢!」 言语之间,苏林氏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讨好之意。 苏小姐端着茶慢条斯理的喝着,半晌,才放下茶盏,用帕子抿了一下唇角,淡淡道,「行吧,那一会儿就让素儿跟我去拿!」 「嗳!好!」苏林氏连忙应声,欢喜不已。 吃了午饭,苏小姐才回纪府,轿子后面跟着去取首饰的苏家丫鬟素儿。 轿子在纪府停下,苏小姐带着人刚一进院子,迎面就见于老正走过来。 苏小姐心里对于老莫名的有些惧怕,忙上赶着笑道,「于管家出门啊?」 于管家停步,客气道,「老奴正要去寻少夫人。」 「有事啊?」苏小姐晏晏笑道。 「是,听说少夫人在羽衣坊取了十五匹缎子,还有一些金银首饰,这些缎子本是预定出去给客人的,而且少夫人就这样拿走了,坊里也无法入帐,还请少夫人将缎子和首饰还回去。」 苏小姐一下子变了脸色,尤其是自己娘家的丫鬟还跟在身后,更觉难堪,冷笑道,「于管家,我可是纪府的少夫人,怎么拿自家一点东西都不行吗?我一早就听说奴大欺主,以前不相信,原来还真有这样的事!」 于老忙道,「少夫人误会了!只是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咱们纪府也向来是最讲究规矩的,就是以前少夫人、还有老爷夫人在的时候,也没有随意去铺子拿这么多缎子,让坊里的下人难做。」 苏小姐恼羞成怒,「少跟我提规矩,本夫人就拿了,你能怎样?」 于老面色不变,不卑不亢的道,「老奴自然不能将少夫人怎样,只是如实向长公子禀告罢了!」 「你、」苏小姐气恨的瞪着于老。 她偏不信纪家的主子在自家店铺里拿几匹绸缎都不行,他们家也是做生意的,从来没这么多规矩,分明是这老奴有意刁难! 好,真是好的很,他们纪府上下宁愿认一个山匪做少夫人,却欺负她这个正牌的苏家大小姐! 她身后素儿偷眼瞧着,唇角抿着一抹嘲讽。 他们这位小姐,看来很爱吹嘘呢,在纪府,根本没人拿她当主子,就连下人都敢训斥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是丢人! 以后她还有什么少夫人的颜面! 苏小姐自不敢让于老真的去禀告纪余弦,只得将怒气 按压下去,冷笑道,「不就是几匹缎子,拿便拿去!」 「委屈少夫人了!」于老淡声道。 苏小姐冷哼一声往自己院子走。 首饰都还在,只是绸缎被她送回娘家两匹,于老又派人去苏家取。 素儿本是跟着苏小姐来取首饰的,这次却带着纪府的人把送来的绸缎又给取走了。 等纪府的人一走,苏林氏在后面破口大骂。 「真是狗眼看人低东西,不就是两匹破缎子,还巴巴找上门来要,欺负谁呢?」 「一群下贱人,没见过好东西,两匹缎子也要回去,以为我们苏家稀罕!」 「等将来我女儿通通把你们赶出去!」 …… 苏文谦走出来,已经听说了事情的始末,脸色铁青,跺脚怒道,「不要骂了,还不嫌丢人吗?」 他这张老脸都被这母女二人丢尽了! 这段时间他正在走访以前苏家的故友亲戚,这事若是出去,他也没有脸面出门了! 苏林氏又恨又气,恨纪府的人做事绝情,气自己的女儿不争气在纪府做不了主。 苏小姐气闷了两日没出门,看什么都不顺眼,摔砸茶盏,殴打下人,整个莲波苑的的人都怨声载道,加上看不起这位少夫人的作为,服侍上越发的不尽心。 苏小姐自己不觉是她的问题,只气整个纪府都跟她作对。 这日过了晌午,苏小姐觉得屋子里冷,见炉子里的碳已经半日没人添,早已经灭了,连壶里的茶水都是冷的。 唤了几次下人都不见有人进来,抬手将茶盏摔了出去,才见连枝跑进来, 「少夫人!」 「一个个都是死人吗?没听到本夫人喊人?」苏小姐冷着脸,怒气沖沖。 「少夫人息怒!」连枝将碎瓷片捡起来,扔出房去。 「本夫人要将你们这些贱蹄子全部赶出去,一个个反了天了!」苏小姐提了声音对着门外怒喊。 「少夫人明鑑,奴婢对少夫人忠心耿耿,一直都尽心尽力!」连枝过去给苏小姐捶肩表忠心。 「谁对本夫人怎么样,本夫人都记在心里,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苏小姐冷哼一声。 「是,那些下人就是欠打!」连枝附和了一声,笑道,「千梅园的梅花开了,不如奴婢陪少夫人去赏花散散心吧!」 「不去!」苏小姐哪有心思去赏花。 「奴婢听说长公子也很爱那梅林,少夫人去了说不定能碰到长公子呢!」连枝道。 听了这话,苏小姐果然动了几分心思,转着眼睛道,「那你为本夫人装扮一番。」 「是!」连枝谄媚笑道,「少夫人不装扮也比梅花好看,定会让长公子迷了眼。」 苏小姐脸色缓了缓,嗔笑道,「贫嘴的丫头就该被赶出去!」 「是,奴婢知错!」连枝笑着,将一支梅花钗插在苏小姐头上。 两人出了门往千梅园走,中间路过一花园,里面亦有红梅开放,团团簇簇,如烟如霞,甚是好看。 苏小姐走累了,靠在假山的石头上,让连枝去采梅花。 正等着,就听假山后有女子的嬉笑声传来, 「茗拂,你今日穿的这件衣服真好看,还擦了胭脂,是不是故意的想勾引公子?」一女子笑道。 「别胡说!」另一女子斥了一声,「这话要是被人听到,传到公子耳朵里,我就死定了!」 「怕什么,反正你本来就是侍奉公子的,谁能将你如何?」 「好了,你就不要打趣我了,明知道最近公子晚上经常不在纪府。」茗拂道。 另一女子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说公子晚上是不是去找少夫人了?」 以前长公子和少夫人的恩爱下人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换了一个少夫人,长公子不理不睬,只当不存在,分明是对以前的少夫人念念不忘。 苏小姐听到这里,立刻竖起了耳朵贴近假山上,瞪着眼睛仔细听着。 茗拂点了点头,小声道,「是,依我看长公子还是放不下少夫人,之前每日夜里都彻夜难眠,终于还是熬不住了。对了,我说的少夫人可不是如今咱们府里的这位!」 最后一句话带着明显的轻视。 「我当然知道不是咱们现在府里这位,这位少夫人估计连咱们公子的面都看不到!说实话,下人们都在传之前的少夫人是山匪假冒的,可是我觉得她更像咱们的少夫人,如今这位连山匪都比不上!」 茗拂不屑的笑了一声,「你听说了吗,这位少夫人去羽衣坊里偷拿缎子送去娘家被于老抓到又要回来了,真是丢死人!」 另一女子噗嗤笑了一声,语气中的嘲讽更重,「这还是大家小姐呢、里外都透着一股子穷酸气,咱们之前的少夫人可从来没干过这样丢脸的事!」 苏小姐坐在假山的对面,气的脸色发白,浑身隐隐颤抖,咬着牙,眼睛快要冒出火来! 是哪个嘴快的下人,将昨日的事张扬了出去! 怪不得于老敢那样对她,原来是根本就没把她当做纪府少夫人! 不但于老,连这些丫鬟也敢背后这样编排她! 还有纪余弦、竟然还去找那个假的苏月玖! 她这算什么纪府少夫人? 自己这样想着,苏小姐忍不住落下泪来,手指紧紧抓着假山上的枯草,将手心勒出一道血痕。 「少夫人,您看这花开的好不好?」连枝手里捧着一束新摘的红梅,一边喊一边走过来。 她声音一出,假山那边顿时响起两声倒吸气声,随即议论的声音停了下来。 茗拂和另外一个丫鬟本是去浣洗院取衣服的,半路停在这里休息,一人手里抱着一叠洗干净的衣服,听到有人喊少夫人,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被人听到了,立刻站起身往外走。 茗拂瞥了那丫鬟一眼,低声道,「长公子最讨厌下人嚼舌头,这次你要害死我了!」 那丫鬟也害怕了,只低着头走路。 苏小姐看着茗拂两人的背影顺着小路走了,伸手夺过连枝手中的梅花扔在地上,上去恨恨踩了几脚,仿佛那梅花似方才的丫鬟一样,等将梅花踩成了碎泥,才一跺脚,愤愤的转身走了。 「少夫人,您去哪儿啊?您不去千梅园赏梅了?」连枝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忙追上去。 苏小姐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只觉胸口憋着一团火发不出来,也没回莲波苑,直接去找自己娘亲诉苦去了。 「什么?」苏林氏听了苏小姐的话顿时又惊又怒,「纪余弦竟然还去找那个山匪?」 苏小姐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伺候他的丫鬟说的,应该是真的了!」 「真是太过分了!这分明是又养了一个外室,纪府的银子还不知道给出去多少!这可怎么得了?」苏林氏本就因为那两匹缎子的时对纪府怨愤不已,这一下子似被她抓到了把柄,找到了出气口。 苏文谦走进来,见苏小姐在哭,苏林氏又大喊大叫,皱眉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苏林氏忙将纪余弦对苏小姐不管不问,夜里却去找以前那个假夫人的事说了,一边说一边恨声咒骂,苏小姐则哭的更加厉害。 苏文谦坐在椅子上,沉着眉不说话。 「老爷,你可得给咱们女儿做主啊!万一纪余弦和那个假的在外面生了儿子,以后纪家的家产都给了人,可真没咱们月儿的活路了!」苏林氏哭喊道。 「我能有什么法子!」苏文谦重重嘆气,「现在想来,咱们在盛京声里处处吃瘪不顺,估计也是纪余弦从中作梗!」 苏林氏咬牙恨声道,「纪府实在是欺人太甚!」 眼珠子一转,苏林氏冷声道,「咱们拿纪余弦无可奈何,还得从那个山匪身上下手,让她知难而退!」 「娘亲有什么办法?」苏小姐抬起一双泪眼问道。 「我先派人查查她住在哪里,然后我们这般、」苏林氏俯身下去,在自己女儿耳边低语几句。 苏文谦看过来,「你想的什么主意?」 「老爷不用管!对付女人,妾身有的是办法!」苏林氏眯着眼睛冷哼一声。 「可是娘你怎么找到她?」苏小姐担心的问道。 「咱们对她不了解,可是有人了解,你们忘了咱们苏家的本家苏兴苏成,之前她们可是和这群山匪有接触的,通过苏成两家,我不信找不到她!」苏林氏一双细眼中淬着蛇蝎般的狠毒,咬牙冷笑。 进了数九寒天,天气越发的冷,这日早晨下了一点薄雪,苏九没出门,窝在房里看书。 快晌午时,下人进来道,清龙镖局的镖师送来了几车上好的白碳。 苏九知道是阿树让人送过来的,让奶娘带着人装在后院里。 正要再继续看时,又有下人进来道,来客人了! 「什么人?」苏九问道。 下人回道,「是个妇人,说有事见小姐,奴才不认识,没让她进门,正在门外等着呢!」 苏九不知道是什么人,随口道,「让她进来就是!」 「是!」 苏九穿了披风出门,刚到了花厅,就听有人快步进了院子,口中骂道, 「那贱人在哪儿?」 「勾人丈夫的下贱胚子,今日我便要给我们月玖找个公道!」 「让她出来,不用躲着,我倒要问问她还要不要脸面,还有没有良心?」 …… 苏九脸色一白,倏然转头,就见一穿黄蓝色衣服的妇人正一边骂一边往院子里闯,分明是苏家的二夫人! 院子里的下人都吓了一跳,这妇人方才在门外说见他们小姐的时候还是一副和颜悦色的谦恭面容,怎么一进来就变成了这样! 跳着脚,瞪着眼,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要吃人似的。 众人看了一眼廊下的苏九,慌忙去拦苏林氏。 苏林氏已经看到了苏九,不顾下人阻拦,横冲直撞的跑过去,指着苏九鼻子便骂,「贱人!霸占人家的夫君,被赶出去还去勾引别人的丈夫,你等着下地狱,千刀万剐!明明自己是个假的,离开了纪府还缠着纪余弦不放,你便这样缺男人!山匪里不都是男人,还不能满足你不成!」 苏九笔直的站在那里,墨发高束,身披白色狐裘,然而她脸色比那狐裘更白上几分,如画的眉眼寒澈如雪,手掌握的咔咔作响, 「滚出去!」 「我凭什么滚,你勾引人家丈夫还有理了,我今天就要嚷,让全盛京的人都知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狐狸精!」苏林氏瞪着眼睛,红口白牙,吐字极快,咄咄逼人! 下人们吓的脸色惨白,纷纷上去拉扯苏林氏。 然而苏林氏像是发了疯的狗,见谁便咬谁,撒泼癫狂,推开众人,一下子冲到苏九前面,指着她脸便骂,「无耻贱人,有人生没人养的贱种,不知廉耻、」 「啪!」苏九甩袖挥在妇人尖酸刻薄的脸上,一掌将她拍飞了出去。 院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妇人撞在木栏上,直直将木栏撞断,惨叫一声,随即滚在地上哀嚎。 「把她给我扔出去!」苏九声音嘶哑微颤,像绷紧的琴弦,马上就会断裂。 下人们回过神来,跑过去要将苏林氏扔出门外。 「别碰我!我腰断了!哎呦,疼死我了!」苏林氏在地上打滚,脸上高高肿起,头发散下来,哭声喊叫。 「杀人了!山匪要杀人了!」 「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啊!」 「娘!」 一声急呼传来,一女子跑进来,冲到苏林氏身侧,慌声道,「娘,你怎么了?」 「月玖,娘要被人打死了!这山匪实在太猖狂,勾引人丈夫还这么嚣张,娘的腰都断了,牙也被打掉了!」苏林氏抬头大哭,嘴里淌出血来,吐出两颗门牙,看上去悽惨无比。 苏小姐跌跌撞撞跑到苏九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哭道,「这位姑娘,求你放过我我娘,她全是为了我,你要是打就打我吧!」 苏九脸色一白,不由的后退一步。 苏小姐跪行上前,抓着苏九的披风,柔弱哀怜,泪流满面,泣声道,「姑娘,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被山匪重伤,在山里受了一年的苦,好不容易才回来,要是没有纪余弦,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姑娘占了我的身份做了一年纪府少夫人,我不怪姑娘,只求姑娘把纪余弦还给我吧,求您了!」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只求你把纪余弦还我,求你!」 「我和公子是指腹为婚,我等了十七年才嫁给他,求姑娘不要把他夺走!」 苏小姐一边痛哭,一边砰砰对着苏九磕头哀求,只几下,便磕的额头青肿,隐隐渗出血迹来,看着那般悽惨可怜。 苏九不断的后退,方才的气势尽失,双眸睁大,唇瓣颤抖,有些惶恐的看着地上的女子。 仿佛那是豺狼虎豹一般! 不,豺狼虎豹也不曾让她这样惧怕! 「姑娘,你放了我吧!」苏小姐仍在哭求。 「这是做什么!」 一声急喝,奶娘从后院冲出来,拽起苏小姐的手臂猛的将她往后一推,拦在苏九面前,嘶声喊道, 「不要再逼我们小姐,你们做的还不够吗?还要将她逼到哪里去?这里不是苏家,也不是纪府,滚!你们都滚出去!」 苏小姐被推了一个趔趄,从台阶上滚下去,惊呼惨叫,伏在地上大声痛哭,哭声悽厉之极。 苏林氏扶着腰跑过来,指着奶娘怒骂,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奴,竟敢推我女儿!这个贱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做这种卖主求荣的事!」 奶娘怒声喝道,「二夫人到是说清楚,哪是里,哪是外?奴婢是大夫人的人,不是你们母女二人的奴才,不要把奴婢逼急了,否则谁也没好果子吃!」 「你!」二夫人死死的瞪着奶娘,「你这个刁奴还敢威胁我,你不要忘了,若是出事,你们大夫人第一个要出来承担!」 「对,我就是威胁你!若不是顾及大夫人,二夫人以为我为何一直忍着你们母女!二夫人和苏小姐若是再来打扰我们小姐,奴婢就干脆撞个鱼死网破!」 苏小姐也怕了,拉住二夫人,「娘,不要吵了,咱们走吧!」 「你们是什么人?」后面传来一声怒喝,众人倏然转头。 奶娘立刻道,「安爷,您终于回来了,您快将她们赶出去!」 乔安下朝回来,听下人说有人来找苏九闹事,乔安匆忙赶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猜到是苏家人,脸色顿时沉下来。 苏林氏擦了一下唇角的血,瞥眼冷笑,「原来这院子里还住着男人,这样还去勾引纪长公子,果真不知羞耻!」 乔安脸色一冷,喝道,「来人!」 几个看守院子的下人应声而来。 「把这两人给我轰出去!」乔安虽是书生模样,却带了几分官威,气势凌人。 几个守卫应声,上前来驱赶苏氏母女。 苏小姐忙躲在苏林氏身后。 「别碰我!拿开你们的脏手!」苏林氏脸上还肿着,鬓钗歪斜,狼狈不堪,一副十足泼妇的模样。 回头似还想对着苏九说什么,看到奶娘充满敌意和愤怒的眼睛,把话又咽了下去,拉着女儿往外走。 众人也都退下,只剩苏九还站在那里,目光苍凉。 奶娘心疼的看着她,「小姐、」 为何大夫人还没有来? 她信已经发出去那么多天,为什么大夫人没有来? 大夫人若来了,也许一切都会变的不一样,哪还会让那对下作贪婪的母女这样嚣张! 苏九转身进了花厅。 乔安跟着进去,看着少女挺直的背影轻轻嘆了一声,他本有事要对苏九说,此时却又不想她再添烦忧。 「大当家,这些人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再来的话,直接赶出去就是!」 苏九脸色青白,闭了闭眼睛,「安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错了?」 「大当家、」乔安惊愕的看着苏九。 「我们是劫匪,图的是财,我不该对纪余弦有情,所以,我错了!」苏九背着光,缓缓道,「纪余弦说过,人不能太贪心,山匪就应该做山匪该做的事,不该想什么仁义道德,我们都饿肚子了,偏要将自己的粮食送给穷人,所以伏龙帮越来越落魄,跟着我苏九的人也越来越少。如今,我也犯了这样的错误!」 只劫财便好了,为什么要动情? 「不、不是这样的!」奶娘哽声摇头。 「这一次,不是你的错!」乔安声音沉重,「是我们不顾后果的将你推进纪府,是我的错!」 苏九轻轻摇头,「是我意志不坚,离开了纪府,还纠缠不清,今日她们来的也好,终于该做一个了断了!」 奶娘用手掩着面,低泣出声。 老天为什么不开眼,那母女二人夺取了她们家小姐的身份,如今连夫家也夺取了,还要这般逼迫上门。 大夫人,您快来吧! 「回主子!」 此时一下人敲门进来,道,「将军府的人来了,让奴才把这封信交给小姐!」 乔安眼中没有惊讶,似是已经知道什么事。 苏九回头,迅速的将信接了过来。 将军府的信,必是和大炮有关! 信上一行娟秀的字体,写的潦草, 「苏九,我刚才听哥哥和父亲谈话,胡大炮出事了,危在旦夕!」 苏九握着纸的手猛然一紧,倏然抬头看向乔安,「安爷,大炮出事了!」 乔安眉头紧皱,「我在宫里已经知道了,今日这般早回来,本就是和大当家商议此事的!」 「大炮出了什么事?」苏九急声问道。 「我听说幽州八百里加急送了战报进京,羌族和那也族突然联合偷袭幽州,正好大炮带着兵去燕云关查看兵防情况,走到汩汩河附近遇到进犯的外敌,他们一千人被外族三万人围攻,躲进哈拉山,如今生死不明!」 苏九脑袋里嗡的一响,哑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据说羌族和那也族这次共集合骑兵十万,有三万在哈拉山附近,另外七万已经攻破了平阳城,下一个目标便是燕云关!」 上次一羌族进犯,被南宫恕一直打回老家去,首领哈赤表面上求和,背地里却联合那也族,衬大梁战后松懈,集合了十万士兵又杀了回来。 羌族和那也族之前是一个部落的,后来起了内战分开,一直水火不容,战争不断,这一次不知为何,竟会突然联合了起来。 乔安继续道,「皇上刚得到消息,现在正在商议此事,估计明日一早就会宣布由南宫将军为主帅,继续去北疆驱赶外敌。」 明日一早? 南宫恕至少还要整军一日,如果出发的话,就要后日。 胡大炮被外族围攻的消息传到盛京至少已经七八日,再等着南宫恕率领大军到了北疆,他是否还有命等着? 三万兵马围攻,而胡大炮只有一千人! 苏九脸色苍白,心中焦灼,恨不得现在便知道那边具体的消息。 思忖一瞬,苏九下了决定, 「我现在就去北疆!」 乔安本也焦急,闻声顿时一惊,「大当家要去北疆?」 「是!大军的行军速度虽然快,但总比不上我单枪匹马的赶路速度。大炮生死不明,我要亲自去看看!」苏九目光炯澈,坚定的道。 否则,等消息的这段时日,她坐立不安,更加难熬。 乔安微一沉思,道,「那我也去收拾行礼,明日和大当家一起出发。」 「不用,你留下!」苏九拦住他,「你如今在朝,不像之前来去自由,不可能离开那么久,你留在这里也好彼此联络消息,我一个人去!」 「这、」乔安皱着眉,幽州正在战乱,苏九一个人,他 实在是不放心。 苏九转身吩咐奶娘,「马上帮我收拾行礼,我现在就走!」 「啊?」奶娘一下子慌起来,「小姐真的要去北疆,那里在打仗,你怎么能去?」 「天快黑了,明日再走也不迟!」乔安沉声道。 「不,我早到一日,大炮也许就会多一线生机,我现在出发,明日一早也许就已经过了清河县。」苏九道了一声,急忙往外走。 奶娘忙追上去。 乔安眉头紧蹙,想了一下,提笔写了两封信,让下人马上送出去。 奶娘拦不住苏九,只好给她收拾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又准备了路上吃的干粮,含泪交代道,「小姐,要保重身体,一定要早点回来!」 「放心吧!」苏九道,「我走了以后,你留在这里,乔安会照顾你。」 其他的不再多说,苏九选了一匹快马,和乔安奶娘两人道别,趁着还未关城门,快速的出了府门向着城门而去。 出城门的时候刚好申时,苏九飞马出了城,回头看着盛京巍峨的城门,清眸闪过一抹黯然,低低道, 「纪余弦,我走了,我们便也做个了断!从此,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牵扯!」 说罢,没有丝毫犹豫的调转马头,向着官道奔去。 走了不远,看着前方突然一愣,忙勒马停下。 官道上,阿树和长欢两人一人一骑,正在等着她。 看到苏九,两人骑马靠近,长欢道,「老大,大炮有难,我们一起去救他!」 「玉珑郡主呢?」苏九问道。 长欢欣长的身姿骑在马上,郑重道,「老大,我是长欢,不是夏桓!」 「大当家,镖局我也已经安排好了,不用多说了,咱们出发吧!」阿树沉声道。 「好!」苏九重重点头,「咱们伏龙帮的人,咱们自己去救!」 「是!」 阿树和长欢齐齐应声。 「驾!」苏九清喝一声,纵马而去,墨发迎风肆意飞舞,如重新翱翔天空的飞鹰,携飞电,掠长空,展翅而飞,再无人能将她束缚。 此时盛京城外十里亭,一辆马车停在官道上,已经停了半个时辰。 丫鬟桃子不断向着南面张望,却一直没看到等的人来。 桃子走到马车前,低声道,「大夫人,大少爷和二少爷说申时咱们在十里亭这碰面,如今都过去快一个时辰了,人怎么还没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他们一路从阜阳过来,快到盛京时,大少爷突然说要去探望一个朋友,便带着二少爷走了另一条路,说好了今日再次碰面再一起进城。 这时辰都过了,人怎么还不来? 大夫人闭目坐在马车内,手心里抚着一个孩童戴的长命锁,因为经常抚摸,银质的锁被抚的通亮,听到桃子的焦急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睛,起身往马车下走。 「既然他们还不来,咱们去亭子里坐坐吧!」 「是!」桃子忙取了一个软绸的蒲团放在亭子的美人靠上。 「盛京的风冷,大夫人穿上件披风吧!」桃子拿了镶狐毛的织锦披风披在大夫人身上,仔细的帮她系好带子。 此时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远远的便看到三人急奔而来,似是有什么要事,马骑的飞快。 大夫人微微抬眸看去,只看到最前面的似是个女子,却并没梳女子的发鬓,高束的墨发挡了半张面孔,气质清冽,一双清眸好似哪里见过。 不过转瞬间,三人已经越过十里亭,惊鸿一瞥,远远的去了。 大夫人看着那少女纤瘦的背影,不知为何,眼睛突然一酸,一时竟看愣了! 「夫人,您怎么了?」桃子见大夫人眼睛发红,疑惑的出口问道。 那三人似是一道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已经看不到影了,大夫人摇了摇头,眼睛看向别处。 ------题外话------ 今天的题外回复书城的一个小伙伴,谢谢你用心写的长评和提的建议,十二看到了,只是不能回复,所以写在题外话里,希望你能看到。苏小姐的设定就是一个贪婪没有心计的人,否则也不会被困在山里一年才逃出来。并不是她们弱,所以苏九也弱,苏九在面对女人和感情的时候就会变的很被动,这是她一个致命的弱点。她可以应对朱和城这种老奸巨猾的人,但面对柔弱的苏小姐的时候就会变得手足无措。当然,苏九也在成长和蜕变,总有一日会变的更加强大。期待她的蜕变! 第155章 路遇山匪 一盏茶的功夫,苏家两兄弟坐着马车来了,马车上还插着几支流箭,车夫身上尽是泥土,狼狈不堪。 桃子吃了一惊,「大夫人快看,这是怎么了?」 等马车走近了停下来,车门一开,苏谪两人扑通一声从马车上跌下来,发鬓散乱,身上的衣服也被划破,隐隐还有血迹。 「大夫人,我们遇到山匪了!」 「吓死人了!」 「差一点我兄弟二人就死在玉壶山了!」 …… 两人哭天抢地,似受了莫大的惊吓,仍旧惊魂未定。 大夫人起身走下凉亭,淡眼看着二人,问道,「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苏谪忙上前道,「回大夫人,我兄弟二人去看朋友回来,路过玉壶山正好遇到拦路的山匪,那些山匪彪悍凶猛,将我二人身上的银钱全部抢去,还要杀人灭口,我们拼死才逃回来!」 「是、是,一路上我还担心大夫人也遇到山匪,心慌不已!」苏言补充道。 「大夫人没事就好,不过我们身上的银票都被抢走了,等见了父亲,还请大夫人给我们兄弟二人求个情!」苏谪一脸苦色。 「银子都没抢了?」大夫人面色不变,一双美目中带着穿透人心的光芒和淡淡的嘲讽。 「是,咱们哪里敢和山匪硬拼,现银和银票都被抢走了!」苏言心虚的道。 大夫人道,「银子没了没关系,人没事便好,我们进城吧!」 「对,咱们赶紧进城吧,父亲想必已经等急了,只是银票被抢的事,还劳烦大夫人在父亲面前帮着我们兄弟二人解释几句!」苏言讪讪笑道。 大夫人 淡声一笑,往自己马车上走去,吩咐车夫进京。 苏谪两兄弟相视一眼,挑了挑眉,也赶紧上了自己马车。 车轮滚动,重新上了官道,向着盛京城门而去。 「大夫人,您说大少爷和二少爷真的遇到山匪了吗?」桃子方才冷眼看着兄弟两人演戏,只觉演的太真了太用力了,反而像是假的。 大夫人面色不变,风淡云轻的道,「真假又如何,总之银子已经没有了!」 桃子瞭然的撇嘴笑了笑,怪不得要把他们支开,分道而行,想必这银子在阜阳时就已经没了,她可听说苏家兄弟二人在青楼里一掷千金呢! 给大夫人倒了茶,桃子 问道,「夫人可会帮着他们说话?」 「用不着我说话,自有他们自己的娘亲护着他们!」大夫人紧紧握着手里的银锁,垂眸淡声道了一句。 桃子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一炷香的功夫,已经能看到盛京的巍峨的城门了,官道上进出城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桃子掀着车帘惊嘆道,「这京城可真气派啊,城墙又高又威武!」 大夫人顺着缝隙往外看去,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盛京城,目光渐深,十八年了,没想到她还有回来的这一日! 许多本已经遗忘的往事剎那间纷涌而来。 这盛京的风光依旧,繁华依旧,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她儿时,白家还风光显赫,如今也早已没落了! 马车和进城的行人一起进了城,耳边顿时热闹起来。 盛京是大梁第一都城,自比别的城池繁华,楼阁亭台更宏伟精緻,酒肆茶坊的旗帜迎风招展,繁荣昌盛,似乎连街上小贩的叫卖声都格外的响亮。 进了城后,有苏家的人正在城门内等着,忙将大夫人和苏家两兄弟引到如今的苏家宅院去。 此刻,苏林氏带着苏小姐刚刚回家,苏林氏被打掉了两颗牙,腰也撞伤了,由下人搀着坐在椅子上,正哀嚎痛呼。 苏小姐在旁边哭的像个泪人似的。 苏文谦皱着一张脸斥道,「你们能不能消停消停,还嫌不够丢人吗?」 苏林氏哭道,「咱们女儿被人欺负,你不替她去出气,现在妾身被人打成这样,你还怪我丢了你的人!既然妾身让老爷碍眼,干脆死了算了!」 说着挣扎起身,要往桌角上撞。 苏小姐忙去拦着,「娘,娘!」 苏文谦重重嘆一嘆,「够了!还有完没完了?」 苏林氏身子扭动又牵扯到腰上的伤,扑通一声从椅子上跌下来,伏在地上大哭。 苏文谦在一旁连声嘆气。 屋里正热闹,就听下人来报,「老爷,二夫人,大夫人和两位少爷来京了,现在马车已经到了府门外了!」 「啊,谪儿和言儿来了!」苏林氏一听顿时不哭了,撑地起身,抹了一把泪急急忙忙往外跑。 后面苏文谦和苏小姐忙跟上去。 苏府外,大夫人和苏谪苏言下了马车,二夫人快步出去,惊喜喊道,「谪儿,言儿,娘可把你们盼来了!」 「孩儿见过父亲,娘亲!」 苏谪和苏言两兄弟纷纷对着苏文谦苏林氏见礼。 大夫人面色淡然,抬步往府门里走。 苏文谦忙迎过去,神情带了几抹郑重,「夫人!」 苏小姐走到大夫人身侧,低着头,一副恭顺谦卑的模样,「娘亲一路辛苦,女儿扶您进去!」 大夫人眉目冷淡,「不用,你不是我的女儿,不要叫我娘亲!」 苏小姐脸上一白,面色窘迫,伸出去的手尴尬的又收了回去。 桃子上前道,「还是奴婢扶着夫人吧,不敢劳烦二小姐!」 苏小姐后退一步,半低着头,眸子里闪着幽幽冷光。 苏府里所有的人都叫她小姐,唯有静水阁的人,每次都喊她二小姐,好似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庶出的身份。 二夫人回头笑道,「姐姐,秋儿已经过继到你院子里,现在就是你的女儿,让她在你跟前尽孝也是应该的!」 「之前你们瞒着我我让月秋扮成月玖来纪府成亲的事我不追究,没心思管,也不想管,如今既然月秋已经嫁进纪府了,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月秋仍旧是你的女儿,不必喊我娘亲,我也不会认她,我自己有女儿!」 大夫人说完,抬步进了门。 苏林氏、苏文谦、苏小姐几人站在那,一时尴尬无语,半晌,苏林氏冷哼一声,又去招呼自己的儿子了。 众人进了大堂,下人过来道,大夫人累了,已经回房休息去了,不过来了! 大夫人不来到是正合二夫人心意,当下也不再多问,只拉着苏谪兄弟二人问长问短。 苏文谦坐在椅子上,看到大夫人,莫名的想起了那日在纪府见到的那个少女,不管是容貌和气质,和他夫人年轻时都有几分相似。 如果他和大夫人的女儿当年没死,现在也这样大了吧。 当年是他糊涂,怕和纪府牵扯上关系,才听信了二夫人的话,将月玖暂时送走。 谁知道船行到河中心翻了,他的女儿便这样枉死了。 当时二夫人告诉他月玖就在那船上时,他真真是气的不轻,伤心悲痛,恨不得将苏林氏打死。 可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他的其他三个孩子还需要母亲。 大夫人疯狂的四处寻找月玖,他一直不敢告诉她,他们的女儿已经落河死了。 然而苏文谦很快就没心情再思虑这些往事,因为苏谪兄弟将路上被山匪抢劫,变卖家产所得的五万两银子都被抢走的事说了。 苏文谦急怒攻心,一口气没上来,直直往后倒去。 「老爷,老爷!」苏林氏吓了一跳,忙扶住苏文谦给他顺气。 苏文谦一口气缓上来,用力的将桌案上的茶盏一拂,全部甩落在地上,砰砰一阵脆响。 苏小姐惊呼一声,跳到椅子后躲了起来。 苏谪和苏言忙跪在地上,「父亲息怒,是我兄弟二人无用,应该和山匪拼死抵抗保住银子!」 「那可是五万两!」苏文谦瞪着眼颤声道。 这不仅仅是五万两银子,是他在阜阳这么多年所有的家产,竟然一下子都被山匪抢去了。 他也是糊涂,怎么不让他兄弟二人雇镖师护送进京。 「老爷,谪儿他们也不愿意这样,遇到山匪能活下来已经算是万幸了,哪里还顾的上银子?是银子重要还是儿子重要!你忘了,月儿进京的时候,那些下人可都被山匪杀了!」苏林氏替两个儿子求情。 苏谪和苏言两人跪在地上,目光闪烁,心虚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报官了没有?」苏文谦急忙问道。 「儿子逃出来就进京,还没来的急!」苏谪讷声回道。 「快、快去!」苏文谦躲着脚道。 苏谪和苏言慌忙爬起来,往外走。 出了门,还听到苏文谦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苏言问道,「大哥,咱们真去报官?」 苏谪道,「真去又怎样,咱们就说被抢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官差查不到也就算了!」 「是、是!」苏言嘿嘿一乐,银子的事总算糊弄了过去, 心中大石也落了地。 苏家兄弟二人去报官的事且不提,苏小姐见家里出了事,不敢再呆下去,带着丫鬟灰熘熘回了纪府。 天已经黑了,苏小姐进门的特意问了一句,「公子在府里吗?」 下人回道,「还没回来!」 苏小姐知道纪余弦又去了苏九那里,脸色沉下来,冷哼了一声回自己院子了。 此时纪余弦正在外面应酬几个宫里的採办,酒宴到了亥时方散,命人安排几个採办去休息,纪余弦独自回府。 深冬寒夜,这个时辰街上已经清寂无人。 马车向着纪府的方向拐去。 「锦枫!」马车里突然传来低沉的一声,性感沙哑的声音带着酒后的鼻音,透着疲惫。 「长公子!」锦枫立刻应声。 「不回纪府,去夫人那里!」纪余弦斜斜的靠在苏绣弹棉的软枕上,低低道。 「是!」 锦枫立刻调转马头,驾车去乔安府上。 半个时辰后,纪余弦踏着沉沉夜色,缓步进了东院,径直向着卧房走去。 廊下灯影清寒,纪余弦脚步走的缓慢,眉头微微皱起,看着卧房漆黑的窗子,心里突然生了几分不安,脚步也不由的加快。 推开门进去,纪余弦呼吸微微一窒,抬步往内室里走。 「苏九、」 纪余弦平时过来,若是苏九睡着了,从不扰她,今日莫名的低低唤了一声,却听不到有人回应。 上前两步,猛地一把将床帐掀开,昏暗的光线下,床上被褥叠的整齐,哪里有苏九的身影。 纪余弦胸口一下子沉了下去,凤眸半眯,疾步转身往外走。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纪余弦出了卧房,回廊下奶娘听到声音走过来,见是他,低下头去,「奴婢见过长公子!」 「夫人呢?」纪余弦沉声问道。 奶娘眉头拢起,涩声道,「胡爷在北疆出了事,小姐她去北疆救胡爷了!」 「什么?」纪余弦惊声问道,薄唇紧抿,「她去了北疆?何时走的,为何不告诉我?」 奶娘咬了咬牙,抬头道,「长公子,今日苏家母女上门闹事,小姐她、她、」 纪余弦脸色微变,深吸了口气,哑声问道,「她们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长公子去问纪少夫人吧!」奶娘哽声道了一句。 纪余弦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胸口急跳,一股恐惧袭上来攥住他的心口,剧烈的疼痛向着身体蔓延。 吞咽了一口,纪余弦转身大步往外走。 已经将近三更天,苏小姐早已经睡熟了,睡梦中,突然一阵寒气逼来,随即脖颈上一痛,她整个人被扼住脖颈拎起来,然后身体猛摔在软塌上。 不等她喘息惊叫,一身杀气的男人欺身而上,长指捏上她的脸,只听「咔」的一声,脸骨碎裂,苏小姐嘶声惨叫起来。 「今日你去我夫人那里说了什么?」男人似从修罗地狱而来,带着满身煞气,一双妖魅美目渗着彻骨的寒意。 苏小姐滚落在地上,痛声哀嚎,张口求饶,「没有,我、我只是、求、她不要缠着、你!」 她脸骨碎裂,张着嘴话不成句,涎水流出来,只觉浑身惧疼,不断的在地上翻滚。 男人妙目一眯,气息阴寒,缓缓低下身去,看着因为疼痛面孔变了形的女人,冷声道,「很想做纪府少夫人是吗?好!本公子让你知道做纪府少夫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纪余弦起身而去,出了卧房的门,见莲波苑的下人排成一排都在门外侯着,寒风中瑟瑟发抖。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莲波苑任何人不准再出苑门一步!」纪余弦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声音若寒雾凉薄淡漠。 「还有,明天开始莲波苑只供应一人的饭食!」纪余弦道了一声,突然停步回首,挑起邪肆冰冷的长眸,看着莲波苑惊愕的下人,淡淡道,「只有一个人的饭,是给那位苏小姐吃,还是你们分了,自己决定。什么时候这莲波苑没了主子,你们才能离开这里!」 所有人都惊愕的瞪大了眼。 莲波苑从主子到洒扫的下人一共十个人,每日只供应一个人的饭菜,难道他们都要饿着? 什么时候没了主子他们才能离开?才能解脱? 这、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不敢再想下去,惶惶低头。 纪余弦出了莲波苑,守卫立刻将苑门紧紧关闭。 浓郁的夜色对着一身寒气的男人笼罩而来,他目光看向远方,问道,「胡大炮出了什么事?」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锦枫此时方开口道,「胡大炮被偷袭燕云关的外族围困在哈拉山上,生死不明!」 「她去救大炮了、」 还是故意躲开他? 「准备一下,我立刻去幽州!」纪余弦凤眸透着月色,清冷寒澈。 锦枫一怔,「长公子,宫中採办的事还需要您亲自、」 「交给其他管事!」纪余弦道了一声,快步往主院走,打算今晚便连夜赶往幽州。 幽州正在打仗,苏九她、 「长公子!」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于老快步上前将一封信交给纪余弦,「长公子,今日有人上门说是苏九爷让他把这封信交给公子!」 纪余弦一把拿过来,快速展开, 「不要来找我,不要让我恨你!」 是苏九的笔迹。 一抹酸涩从心头捲起,似浪潮一般拍打过来,纪余弦拿着信的手微微一颤,妖媚的凤眸中有沉重的痛色。 她不想看到他! 果然是为了躲他才跑去幽州! 她竟然说会恨他、 纪余弦眉目间笼着阴郁,沉声吩咐道,「通知幽州那边的人,保护好少夫人!」 「是!」 他明白今日苏家人上门给苏九造成的冲击,既然如此,他让她一个人冷静,他处理好一切,等着她回来! 次日上朝,天刚蒙蒙亮,宫中灯火通明,百官急匆匆向着正干殿涌去。 乔安刚进了宫门,见萧冽正从侧面而来,两人相遇,见了礼后,并肩往前走。 「苏九已经知道胡大炮的事了吗?」萧冽问道。 乔安也不隐瞒,坦诚道,「是,南宫府的小姐写信给大当家,下官见瞒不住便说了。大当家已经赶往北疆。」 萧冽一怔,「苏九去了北疆!」 「是,大炮不仅是朝廷的人,也是我们伏龙帮的人,大当家不放心,亲自去了!」乔安一夜未睡好,晨曦下,眼底微微发青。 萧冽眉头蹙起,担心的道,「她一人去的?」 「阿树和长欢一同前往!」乔安回道。 若不是苏九要他留下,他也跟着一起去了。 萧冽淡淡点头,皱起的长眉不见舒展,却不再多问,随着文武群臣,一起进了大殿。 皇上已经有了决断,一上朝便封南宫恕为主将,率领十万精兵再次北伐,这次定要将羌族和那也族驱赶出大梁三百里,不准他们求和,务必消灭两族的主力军队。 南宫恕上前接旨,整军一日,次日一早出发。 南宫恕还未退下,萧冽突然道,「父皇,羌族言而无信,诡异狡诈,这次儿臣愿意同南宫将军一同前往北疆,定让羌族彻底屈服在我大梁国下!」 他话音一落,满朝大臣皆惊。 皇子出征,非同小可! 南宫恕眸光轻闪,微微侧目看向萧冽。 乔安站在百官之中,亦是意味深长的抬头看向前面那道欣长的身影。 萧冽一身亲王蟒袍,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尊贵, 带着欲上战场杀敌的坚决! 皇上看着萧冽,欣慰点头轻笑。 萧敬见此,忙也出列,凛然道,「儿臣也愿意上阵杀敌,驱赶外族,为父皇分忧!」 豫王站在最前面,扫了萧敬一眼,不屑冷哼,他偏不信他这养尊处优的弟弟敢上战场,惺惺作态,为人不齿,他才不要这样虚伪! 皇上见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这般果敢英勇,本被外族侵略的烦忧尽去,掌心一拍龙椅,高兴道,「好,你兄弟二人都有不畏生死,为国征战的勇气,实在让朕欣慰!」 「儿臣应该的!」萧冽和萧敬齐声道,谦逊的低下头去。 「此心虽好,但你二人不能都去,敬儿你留在盛京,朕有事要交代你去办。冽儿即日为北伐监军,明日和南宫将军一起出发!」皇上道。 萧敬立刻道,「是,儿臣遵旨!」 他本就非真心要去北疆,此时得了皇上夸赞,又不用去了,自然高兴。 「儿臣遵旨!」萧冽道了一声,薄唇轻抿,此时已经恨不得启程去北疆。 …… 下了朝,萧冽没出宫,去娴贵妃宫里道别。 容贵妃听说萧冽要作为监军去北疆,顿时一惊,问道,「这是你父皇的意思?」 萧冽摇头,「不,是儿臣自己要去!」 「有南宫将军在,小小羌族不足为惧,皇儿为何要去?」娴贵妃直直的看着萧冽,似是不解。 萧冽目光躲闪了一下,端着茶盏慢饮,「有儿臣为监军,将士必然士气更振,另外儿臣此番也想前去历练一番。」 容贵妃皱眉神思一瞬,问道,「你说昭王殿下和你一起请旨去北疆,你父皇却只同意让你去?」 萧冽点头,「是!」 容贵妃眸子轻转,突然唇角抿出一抹笑,只剎那间,那笑又已经隐去,目光温柔的看着萧冽,「冽儿,既然你父皇已经下了旨,母妃自然不能阻拦。只是此行路途遥远,到了北疆又艰苦危险,你定要保重自己!」 「是,儿臣今日来,一是向母妃告别,二是让母妃放心,不必为儿臣担忧!」萧冽淡声笑道。 容贵妃重重点头,握着萧冽的手,眉目温婉却刚强,郑重道,「你身为皇子,受百姓朝拜爱戴,理应保护大梁的臣民,责无旁贷!冽儿你去吧,母妃会日日为你祈福,祈祷你早日凯盛归来!」 「是!儿臣定不会让母妃和父皇失望!母妃在盛京也要保重身体!」 「好!」 萧冽自娴贵妃宫中出来,立刻出宫准备明日启程去北疆的一切事宜。 而此时华林宫里,昭王萧敬亦在给娴贵妃请安。 听说了萧敬要请旨去北疆打仗的事,娴贵妃吓了一跳,又听他说已经派萧冽去了,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真是吓死母妃了,北疆正在打仗,危险重重,又是寒苦之地,怎么能是你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去的地方?」 萧敬得意笑道,「母妃不必担忧,儿臣自是有把握父皇不会让儿臣去才敢请旨,这风头总不能让睿王一个人占了!」 「你父皇怎么说?」娴贵妃问道。 「父皇很高兴,还赞赏了儿臣和睿王。」 「还是我儿最聪明,既让你父皇高兴,还不用真的去那幽州那种苦寒之地受苦!」娴贵妃笑了一声,有些幸灾乐祸的道,「睿王兴许和你一样的心思,没想到你父皇真的应了,此时还不知道如何懊悔呢!」 萧敬摸着下巴冷笑道,「活该,谁让他要做出头鸟!」 「正好睿王这段时日不在,敬儿你要在你父皇面前好好表现,说不定你父皇一高兴,还封了你做太子呢!」娴贵妃越想越高兴,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 萧敬勾唇笑了一声,「母妃说的是,儿臣一定好好表现,让父皇满意!」 「哼,睿王最好永远不回来了才好!」娴贵妃描绘精緻的眼睛里藏着阴毒。 昭平二十九年冬月二十二日,南宫恕为北征主帅,睿王萧冽为监军,再次率兵十万北上。 天还未亮,南宫恕和睿王站在城墙上清兵点将,随后在昭平帝和文武群臣的目送下,率军离开盛京城。 十万精兵在盛京城下如潮水一般退去,旗帜招展,刀剑如林,恢宏壮阔。 等到十万兵马都上了官道,昭平帝同百官才起驾回城。 皇上和群臣刚刚进了城,突然一道人影飞速骑马奔来,向着将要关闭的城门沖了出去,跟在大军后面,纵马狂奔。 大军一直行到玉壶山脚下,才有士兵向着南宫恕禀告,「大将军,似是南宫小姐跟在大军后面!」 南宫恕一愣,立刻道,「把她带过来!」 片刻后,南宫碧连人带马被带到了南宫恕面前。 南宫碧墨发高束,一身短衫短裤的打扮,穿着黑色长靴,娇俏的面容多了几分英气,直直的和南宫恕对视。 「胡闹!你跟着大军做什么,赶紧回去!」南宫恕见真是自己的妹妹,将她带到一旁,冷脸训斥道。 南宫碧挑眉道,「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北疆!」 「你去北疆做什么?」南宫恕沉眉问道。 南宫碧咬了咬下唇,闷声道,「胡大炮是因为我才去的北疆,他如今有危险,我要去救他!」 「简直胡闹!你怎么救他?你知不知道北疆是什么地方?你又知道胡大炮现在是什么处境?那里在打仗,不是儿戏,你马上回去!」南宫恕怒道。 「不要!」南宫碧一脸坚决,「不管怎样我都要去,这是我欠胡大炮的,我一定亲自还给他!来的时候我已经和父亲娘亲说过了,父亲已经同意了!」 南宫恕顿时瞪大了眼,「父亲同意了?不可能!」 「真的!父亲说我已经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负责,所以哥哥,你就让我去吧,我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做主了!」南宫碧瞪着大眼睛哀求的看着他。 南宫恕几乎能想到南宫碧是如何的撒泼耍赖让父亲同意,摇头道,「不行,我马上派兵送你回盛京城!这是军规,打仗的地方,女子不能去!」 「我就要去,你拦不住我!」南宫碧退后一步,俏脸固执,「你若不让我跟着,我就自己去,反正我有马,我不信我自己到不了哈拉山!」 「你、」南宫恕冷峻的脸上满是怒色,几乎想将南宫碧捆了扔回盛京城去。 「南宫将军!」 萧冽走过来,淡淡开口,「既然南宫小姐不肯回去,便让她一起去吧!」 「参见睿王殿下!」南宫碧见萧冽为她求情,立刻笑着问安。 「殿下!」南宫恕转身行礼,俊颜深邃,「她一女子,如何随军同行?」 南宫碧挺着胸脯道,「哥哥,我们南宫家的人生来便是在战场上的,我虽是女子,但也可以和男儿一样,决不拖累任何人!」 她目光殷切的看着南宫恕,「哥哥,你知道自从胡大炮去了北疆以后,我心里一直内疚不安,你便让我去救他吧,这样我才能彻底放下,和他两清!」 「让南宫小姐去吧,做你的贴身亲卫,到了幽州那里再想办法安置!」萧冽淡声道。 南宫恕剑眉冷峻,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太好了!谢谢睿王殿下,谢谢哥哥!」南宫碧立刻展颜一笑,往大军里快步走去,「我去换士兵的衣服!」 看着少女无知无畏的身影,南宫恕颇为无奈,「母亲平时对碧儿太过骄纵,实在是任性,不知轻重!」 「这是南宫小姐的福气,有南宫将军相护,不会有事的!」萧冽一身玄色锦袍,俊颜清贵,他看着少女的背影,突然想起苏九,她和南宫碧差不多的年纪,如今却已经单枪匹马赶往北疆了。 她没有家人,没有依靠,所以,也从来没有畏惧,一直都是勇往直前的。 有家人相护、依靠,何尝不是一种有恃无恐的福气。 希望将来,他能成为她的依靠! 「将军,我们上路吧!」萧冽心有牵挂,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赶到幽州,苏九早走了连日,如今已不知道到了何处。 「是!」 两人抬步向着大军走去,上马继续行军。 七日后,苏九三人日夜不休,渐渐接近哈拉山脉。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人烟稀少,土地荒凉。 因为在打仗,路上经常能看到背着行李迁徙的百姓,面上带着恐惧,如惊弓之鸟,听到马蹄声都会四散奔逃。 如今羌族和那也族十万骑兵,兵分两路,三万人在哈拉山附近,围剿胡大炮,似势要将胡大炮杀了以振士气。 另外七万人攻打燕云关,正在交战。 苏九想,在哈拉山的敌军杀胡大炮是假,绕哈拉山脉攻打幽州才是真。 敌军隐在哈拉山下,情况不明,所以幽州的将领不敢派人来营救胡大炮,万一守城兵被派出去中了敌军的调虎离山之计,那幽州危矣! 幽州若失,等于直接失去了大梁抵御外族的屏障。 幽州的守城将士向来也不是草包,所以她现在只担心胡大炮。 这么多天过去,胡大炮是生是死? 幽州正值战期,不许百姓随便出入,所以苏九三人也未进城,直接绕过幽州进了山。 刚一进山,苏九的马突然扬蹄嘶鸣。 「大当家小心!」 阿树急呼了一声,话音未落,前面山路上突然蹦出来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山匪,一个个衣衫褴褛,目露凶光,像是山中饿了十日的野狼盯着苏九几人。 这些山匪皆生的人高马大,彪悍凶恶,渐渐围成一圈,将苏九三人的后路堵住。 「银子留下,吃的留下,大爷放你们走!」领头那人瞎着一只眼,分外狰狞可怖,手中长刀指着苏九三人。 苏九清颜不变,喝马上前,行至半途,整个人纵身而起,如一道飓风向着惊愕的山匪席捲而去。 山匪的恶是表面的恶,而苏九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杀气却是从骨子里而发,似带着九幽地府的煞气,瞬间便到了眼前。 那头领惊愕的瞪大了眼,还未看清来人,手中突然一空,刀已经被苏九夺去,随即肩膀上一痛,血线飞出,他惨叫一声向后倒去。 几乎是同时,长欢和阿树已经动手,刀剑翻飞,气势凶猛,下手狠辣,那些山匪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一个个夺命而逃。 「大当家,遇到硬茬子了,撤吧!」一人对着被苏九砍伤了手臂的的一支眼大声喊道。 「他奶奶的!」一只眼唾骂了一声,拍地而起,扑身向着苏九冲过来。 苏九旋身踢飞一个山匪,眸色一冷,看着一只眼呼啸而至的拳头,不闪不避,直接迎上,一掌怼过去,只听「咔嚓」一声,一只眼手腕被挫断,仰头惨呼一声。 苏九面色冷冽,整个人腾空而起,身体轻盈若行云流水,一脚揣在一只眼胸口,直接将他踢飞出去,手中长刀刺向对方胸口。 一只眼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双目圆瞪,看着凛冽的刀尖,死死的咬着牙并不求饶! 到是个硬汉子! 苏九刀尖已经划破他的衣服,突然停在那,眉目清冷,「看在你我同行的份上,今日小爷饶你一命!」 一只眼一怔,没想到眼前这个俊美纤瘦的少年竟然也是个山匪,剩下的一只眼狠狠一眯,啐了一口血, 「老子不用你饶!」 他们本就是做的刀尖舔血的买卖,在北疆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能生存下来就是拼的狠劲,今日他若求饶,贪生怕死,那今后也不必在这条道上混了! 说完,一只眼猛然蹿地而起,脚蹬身后高树,跃出一丈远,手中一物急速的向着苏九抛去。 能在哈拉山这种穷山恶水中混饭吃,自然有他保命的武器! 闻着浓烈的硝石味,苏九一怔,凌空后翻,闪身躲开。 只听「轰」的一声,那东西打在树上砰然炸开,一人抱的粗杨被拦腰炸断,草木翻飞,树皮炸裂。 「老大!」 「大当家!」 长欢和阿树脸色一变,飞身而来,护在苏九身侧,冷声道,「我们大当家好心放你一命,不知好歹,拿命来!」 说完,两人齐齐纵身向着一只眼扑去。 一只眼向后闪身退避,又掏出一枚方才的暗器,向着两人扔过来。 「小心!」苏九纵身而起,将长欢和阿树两人推开,一脚将那暗器踢飞出去,目光一狠,曲指成爪,抓向一只眼的脖颈。 暗器在山林半空中炸开,剎那间漫天烟尘瀰漫,天地无色。 那些山匪趁机举着长刀向着长欢和阿树砍去。 「住手!」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急喝,马蹄急促,尘土飞扬,一行人向着山上急奔而来。 第156章 还不赶紧逃! 来人到了跟前,自马背上腾空而起,杀向那些山匪,将苏九三人护在身后。 一人单膝跪在地上,「纪府幽州总护魏覃见过少夫人!」 纪府在各地有生意,每个店铺有掌柜,有总管事,还有护卫保护着纪府的人。 魏覃便是幽州的护卫统领。 因为幽州是边城,经常有战事,所以魏覃也是纪府总护中武功最高的一人! 苏九后退一步,探寻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是、」 魏覃道,「属下没见过少夫人,是锦护卫加急传信给属下,告诉了属下少夫人三人的面容,属下一早便派人在幽州城外等着,见少夫人三人上山,才通知属下前来!」 他声音一顿,道,「锦护卫告诉属下,务必保护好少夫人的安全!」 苏九默然,既然锦枫知道,那纪余弦也必然已经知道她来北疆了。 她想告诉魏覃自己已经不是纪府少夫人了,刚要张口,一只眼大步走过来,愣怔的看着苏九,问道,「魏总护,、这、这是咋回事?」 魏覃叫她少夫人? 她是女子? 想到少女方才狠辣的身手,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魏覃道,「这是我们纪府的少夫人!」 那些山匪都是一惊,忙收起兵刃退到一只眼身后。 一只眼扔了手中的刀,憨声笑道,「你看,咱们糊涂,竟然劫了纪府夫人,实在是冒犯!」 苏九惊愕的看向魏覃,这山匪怎么还认识纪府的人? 她不知道,北疆寒苦,百姓不富足,一只眼这些人就算是山匪平时也常常捉襟见肘、穷困潦倒,经常都是靠纪府的店铺救济,作为回报,有战乱时也保护纪府的商铺。 一来二去,这些人和魏覃等人也算熟识了! 魏覃道,「此事说来话长,赵雄他们虽是山匪,却也不算罪大恶极之人,还请少夫人饶他们一命!」 苏九和阿树长欢并未受伤,此时也不再计较,点了点头,打算重新上路。 一只眼被苏九砍了一刀,手腕的骨头也伤了,浑身血迹狼狈不堪, 其他山匪也都受了伤,忙退到一边,把山路让出来! 魏覃上前道,「少夫人,您要去哪里,我们跟您一起去!」 苏九黑眸如星,炯澈清冷,淡声道,「今日多谢出手相助,但是在一个月前我已经不是纪府少夫人了,和纪余弦再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回去吧!」 魏覃一愣,她不是纪府少夫人? 锦枫为何没说? 一个月前的事,可是他分明是刚刚接到锦枫的急信。 「少夫人!」魏覃再次拦住苏九,「少夫人和长公子的事属下也许不是很清楚,但属下是奉命办事,锦护卫的命令就是长公子的命令,属下要保护少夫人,不敢有误!」 长欢面色一冷,喝道,「你们听不懂话吗?我们老大已经不是你们纪府的少夫人,也不用你们保护!我们自会保护好她!」 魏覃皱眉,「少夫人,这里是幽州哈拉山,我们对这里更熟悉,不管少夫人要做什么,属下一定能帮到少夫人的,还请少夫人三思!」 苏九不想再和纪余弦有任何牵扯,坚决不同意,翻身上马。 魏覃带人单膝跪在三人马前,仰头铿声道,「少夫人,我等奉命保护少夫人,决不能让少夫人独自进山,求少夫人让我们跟着吧!」 跟着魏覃一起来的人纷纷出声求道, 「少夫人,请让我们跟着吧!」 「少夫人,如今正在打仗,外敌可能就在哈拉山上,您这样上山会有危险的!」 「求少夫人!」 …… 苏九清眸冷澈,手心紧紧攥着缰绳,「让开!」 「大当家!」阿树突然开口,「不然就让他们跟着吧,长公子也是不放心大当家!况且有他们在,也许咱们能更快找到大炮!」 长欢冷笑道,「没有纪府的人,难道咱们就找不到大炮了吗?」 「长欢!」阿树瞪了他一眼,实在不明白长欢对纪府的敌意从何而来,道,「咱们肯定也能找到,但是咱们对哈拉山不熟,必然要走很多弯路,大炮他有命等着咱们?」 苏九皱了皱眉,抬头看向魏覃,「你可知道胡将军被外敌困在哪里?」 「胡将军?」魏覃恍然,「原来少夫人是来找胡将军的!那属下等人更要跟着少夫人,属下虽然不知道胡将军被困的具体位置,但一定能带着少夫人找到!」 苏九微微眯眼,「你确定?」 「是,属下确定!」 「好,你若能带我们找到大炮被困的地方,我必有重谢!」苏九此时最担忧的是胡大炮的安危,听到魏覃等人能帮忙,也顾不上和纪余弦的事。 「不敢!」魏覃道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人慾带苏九进山,一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赵雄等人。 赵雄等人每日在山上,也许对山上的情况更加清楚。 「赵雄,胡将军是咱们大梁的守将,被外族围困,你带着人和咱们一起山上营救胡将军!」 「啊?」一只眼惊叫了一声,看向自己的兄弟们,沉思片刻,重重点头,「行,兄弟们和魏总护一起进山!」 其中一个山匪道,「几位爷,小的昨日去打猎走到驼峰岭那里,似看到有那也族的骑兵,当时咱们害怕没敢上前,想必胡将军就被困在驼峰岭!」 苏九眼睛一亮,「驼峰岭在哪儿?」 「小的带少夫人过去!」赵雄立刻道。 「好!」 苏九和阿树长欢三人对视一眼,忍不住激动,没想到刚一到哈拉山就有了胡大炮的消息! 幸好,方才没杀了一只眼! 众人上门,向着驼峰岭的方向奔去。 哈拉山脉占地极大,北接羌族玛扎沙漠,南过幽州,驼峰岭靠北,所以苏九一行人疾行赶路,也用了两日的时间才到驼峰岭下。 驼峰岭山北和山的东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西面和南面有路上山,此时山下果然聚集了很多那也族的士兵,呈包围式守在山下。 远远看去,山峰上有许多被大火烧过的痕迹,看来这段日子那也族用过火攻想逼胡大炮下山。 「大当家,大炮还活着!」阿树兴奋的道。 苏九目光清亮,缓缓点头,是的,只要那也族的人没有撤退,就说明胡大炮还在山上。 「这些士兵好像没有三万人。」长欢低声道。 苏九眉头微皱,她之前听乔安说,外族兵分两路,其中三万士兵在哈拉山下围攻胡大炮,可如今看上去,这里的确没有三万人。 那其他人呢? 他们有什么阴谋? 苏九几人藏身在一个山坳里,对面便是驼峰岭,然而他们在四处寻找了半日,也没能找到能躲过外敌上山的路。 如果和那也族的士兵硬拼,他们二十人对敌一万人,不用想也知道根本没有活命的可能。 「少夫人,天已经黑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再想办法!」魏覃道。 「好吧!」苏九知道心急也没用,好在已经到了这里,知道大炮还活着,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众人顺着山坳下去,本想在山里露宿一夜,突然看到前面有火光闪烁,似是山中有人居住。 众人不禁欣喜,向着火光的方向走去。 望山走断腿,那火看着就似在眼前,众人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 见是山中一处平地上,有三间茅草屋,周围围着篱笆,蜿蜒的山路通到木门口。 漆黑清寒的深山中,茅屋中透过来的那一抹火光,让人疲惫尽去,心头也一下子跟着亮了起来。 众人上前敲了敲门,屋子里的灯「噗」的灭了,顿时陷入黑暗中。 魏覃道,「屋子里的人肯定把咱们当成侵略的那也兵了!」 赵雄咣咣砸门,喊道,「开门,快点开门,若不开门,我们就闯进去了!惹了老子生气,把你房都烧了!」 魏覃道,「别吓到他们!」 黑暗中,赵雄狰狞的脸越发的恐怖,呲着牙一乐,「习惯了,不会好好说话!」 然而也许是他威吓起了作用,茅房的门一开,一男子走了出来,瑟瑟喊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魏覃立刻道,「别怕,我们是大梁人,深夜赶路,路过此地,想要借宿一晚!」 男子往前走了两步,身后似还跟着一个女子,问道,「这里正在打仗,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路过?」 「我们真的是好人!」魏覃只得又道了一声。 赵雄已经不耐烦,冷喝道,「啰嗦什么,再不开门,老子可要踹门了!」 「别、别!」女子道了一声,手里提着一盏油灯,和男子一起走过来。 开了门,赵雄刚要训斥,想起魏覃的话,又憋了回去,把路让出来,让苏九和魏覃先进。 苏九先一步进了门,淡声道,「两位不必害怕,我们真是过路的人。」 「哦哦!」妇人慌忙点头,「天气冷,快进屋吧!」 二十人跟在苏九身后,呼啦往屋子里走去。 外面滴水成冰,屋子里燃着碳炉,稍稍有了些暖气。 屋子里只中间有一张自己做的杨木桌子,墙角下堆着几捆柴,墙壁上挂着几张麂子皮。 苏九等人一进来,顿时将不大的堂屋挤的满满当当。 借着灯火苏九这才看清给他们开门的男女面貌,两人面容清秀,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眉眼相似,看上去竟像是姐弟。 女子用粗茶碗倒了些茶水端过来,小心笑道,「山里人家,没什么好茶,众位爷多担待!」 魏覃用袖子将长凳擦了擦,让苏九坐下,问道,「有什么吃的没有?我们可以花银子买!」 「有、有!」妇人道了一声,返身在灶台里端了一盘饼子出来,「就这些了,等下我再熬点米汤给众位爷!都是粗茶淡饭,不用银子!」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打量屋子里人,坐在凳子上的少年长的俊美,穿着也像是富贵人家的,站在她身后的男子一身武士的打扮,其他人却是衣衫褴褛,面容凶恶,倒像是山匪。 不由的暗暗揣测苏九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苏九将碟子往外一推,道,「我不饿,你们吃吧!」 长欢皱眉道,「老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吃一点吧!」 正说着,屋子里突然传来孩子的啼哭声,本家的男人和正准备做饭的女子顿时脸色一变,戒备的看着苏九几人。 屋子里似还有一女子,抱着孩子轻哄。 男子见苏九几人没有闯进屋子里去,才稍稍松了口气。 赵雄嫌屋里闷的难受,带着自己的人到院子里去了。 「这里正在打仗,那也兵就在前面的山里,公子看上去不像是幽州的人,怎么会来这里?」妇人一边生火熬粥一边试探的问道。 「我们是来找人的!」苏九道。 妇人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是我弟弟的家,他们之前在平阳城,因为躲避战乱才躲在这深山里靠打柴为生。」 方才开门的男人想必就是妇人的弟弟,坐在黑影中,默然不语,用斧子噼柴。 很快锅里就冒出来米粥的香气,苏九眸子一转,看向砍柴的男人,「请问,前面驼峰岭除了平常走的山路,可还有其他路上山?」 那男子一怔,立即把头埋的更低,道,「没、不知道!」 苏九见他目光闪烁,明显是有隐瞒,只是不肯说而已。 和阿树长欢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三人心中记下,此时也不再多问。 很快米粥熬好,女人先给苏九盛了一碗,放在桌子上,「没有别的,只有些白米,希望公子不要嫌弃!」 「多谢!」苏九轻笑点头。 阿树端了一碗出去给赵雄,出了门见他正坐在地上,倚着草垛和自己的弟兄说笑。 看到阿树出来,赵雄笑道,「阿树兄弟,请坐,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 阿树在旁边坐下,咧嘴道,「好说!你肩膀上的伤怎么样?」 「不碍事,这点伤死不了!不过你们功夫真好!」赵雄真心贊道。 阿树嗤笑了一声,敢抢劫他们大当家,这条胳膊没砍下来,的确是他们大当家看在同行的份上手下留情了! 「对了,听少夫人说你们也是山匪,你们不是纪府的人吗?怎么会也是做山匪的?」赵雄问道。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疑惑,此时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阿树也不隐瞒,道,「咱们的确都是道上的,以前我们伏龙帮在玉壶山脚下也是做拦路抢劫的行当,后来我们大当家嫁到了纪府,我们才一起入了城!」 赵雄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表面上的意思能听懂,但实在想不明白,做山匪的人怎么能嫁到纪府去做少夫人? 却不再多问,抱拳道,「果真是同路之人!幸会,不知道贵当家什么名号!」 「玉壶山苏九爷!」阿树笑道。 「好,兄弟记住了,以后再遇到苏九爷,定然叩拜相迎,谢今日不杀之恩!」赵雄铿声道。 阿树笑了一声,端着米汤,和赵雄碰了一下,「改日一起喝酒!」 「好!」 妇人正出来倒水,听到阿树和赵雄的说话声,微微一愣,苏九? 这个名字她一直死死的记在脑子里,没想到今日又在听到。 玉壶山,盛京,应该就是那人了! 妇人转身进屋,重新打量苏九,上前两步笑道,「公子是盛京人?」 苏九点头,「是!」 「那公子可认识白三金?」妇人急声问道。 苏九微微一怔,她早就将白家人忘了,这妇人远在北漠幽州,怎么会认识白三金?替她报仇的? 她目光寒澈,看着妇人坦然道,「认识!」 妇人嘴唇异常,顿时有些激动,「白三金就是被公子所杀是不是?」 白三金卧床昏迷了三个月就死了,虽然不是死在苏九手上,但的确是被苏九重伤才死,苏九也不否认,「算是我杀的,你是白家何人?」 妇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可算碰见恩人了!我不是白家的何人,我是他们家的仇人,白三金抢了我夫君,将我打成重伤,可恨我一介妇人,大仇不能报!在白家府外听到恩人打了白三金,算是替我报了仇了,一直记着恩人的名字,想着有一日能报答恩人,没想到老天开眼,今日让我遇到了恩人!」 苏九听了这一番始末,顿时愣在那,不曾想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长欢噗嗤一笑,道,「白三金已经死了!」 「老天开眼,那贱人终于得了报应,多谢恩人!」妇人越发的激动,向着苏九磕头。 苏九忙将她扶住,道,「不用谢我,我并不知道你和白家的恩怨,我打白三金也和你没关系!」 「我知道!」妇人拭泪道,「白三金辱我伤我,毁了我的家,我恨不得将她剥皮剔骨,可恨白家势力大,我一个无权无势的贫民百姓拿她无可奈何!不管恩人为何杀她,都是为我报了仇!」 苏九扶她起身,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也是盛京人,怎么会到了这里?」 妇人拭泪道,「我本姓王,是幽州平阳城外水磨村的人,三年前,陈林去幽州探亲,路过我们家,来家里住宿,我当时迷了心窍,看上了陈林那副皮囊,非他不嫁,不顾家人阻拦,和他一起去了盛京。不曾想恩爱还未老,陈林看中了白家的财富,甘愿受白三金那淫妇驱使,我上门去找他,被白三金打成重伤。伤好了以后,心灰意冷,才回了幽州。」 苏九瞭然,「那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是!」女子哭着点了点头。 砍柴的男子听到苏九和自己姐姐的话,起身走过来,讷声道,「姐、怎么回事?」 女子用袖子抹了一把泪,忙道,「文宫,快来,你还记得姐姐和你说的给姐姐报了仇的恩人吗?这位公子就是!快来拜见!」 男子意外的看着苏九,忙道,「拜见恩人!」 苏九清淡一笑,「不用客气,其实当时我打白三金另有缘故!」 「恩人不必说了!今日是天意,让我遇到恩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女子问道。 苏九当下也不再隐瞒,道,「两位既然住在这里,必然知道幽州的胡将军被外族困驼峰岭中,我此番来就是来救他的!」 姐弟两人顿时露出恍然之色,想起方才苏九问去驼峰岭的路,此时方明白。 昏暗的光线下,女子目光一闪,对着苏九笑道,「恩人稍等!」 说着拉着她弟弟进了西屋。 布帘放下,女子立刻道,「文宫,你带着他们去进驼峰岭吧!我知道,你认识一条谁也不知道的路,能直接通到那山里去!」 王文宫眉头一皱,瞥了堂屋一眼,压低声音道,「姐,那条路极其陡峭,常人根本无法行走!况且现在山下都是那也兵,那条路就算偏僻也难免被发现,到时候我岂不是有命去没命回!」 「姐姐求你了!我曾经发过誓,一定报答这位叫苏九的人,如今我来了幽州,离盛京千里竟然还能遇到,定是上天有意安排,我怎么能食言不报!」 「姐!」王文宫背过身去,不情愿的道,「我不是不帮你,可我若死了,我的老婆和孩子怎么办?现在正打仗,若出了事,谁护着你们?」 「那你告诉姐姐那条路在哪儿,我带着他们去!」 「姐,你一个妇人怎么能去驼峰岭,不行,太危险了!」 「文宫,让我去吧,这一次我若帮不了恩人,我会一辈子不安心的!」女子哀求道。 王文宫眉头紧皱,瘦削的脸上五官似揉在了一起,纠结难分,半晌,咬了咬牙,「好,我带他们进驼峰岭!」 「文宫、」女子惊愕的看着他。 「我若回不来,晨惠和卓儿便拜託姐姐帮我照顾了!」 「不,文宫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姐姐在家里等着你!」 王文宫沉着眉,不再多言,掀了布帘出去,道,「你们要去驼峰岭,我认识一条路,可以上去!」 苏九和长欢噌的都站了起来,「真的?」 王文宫点了点头,「去年我上山砍柴,下大雨被困在驼峰岭,偶然找到那条路,在东面一处断崖下,只是十分陡峭,当时我下来的时候还被摔断了腿!」 「有路就好!明日早晨就出发!」苏九 激动不已,没想到曾经和白家的恩怨还会造就今日的机遇。 突然门被打开,赵雄和阿树一起进了屋,赵雄道,「魏爷,九爷,方才我手下的兄弟过来道看到好像有大批那也的士兵向着汩汩河方向去了!」 魏覃脸色一沉,「汩汩河?难道他们想绕过幽州,去偷袭燕云关?」 苏九缓缓点头,「怪不得驼峰岭下的那也兵那么少!」 那也军在驼峰岭下等了多日寻找机会偷袭幽州,大概一直没得逞,猜到南宫恕要到了,所以才铤而走险,绕过幽州,和羌族前后夹击燕云关,燕云关一破,幽州就失去了最大的屏障。 魏覃得到的命令是保护苏九,所以此时即便心中焦急,也无可奈何,何况,万军出动也不是他们几个人能阻挡的。 苏九思忖一瞬,心中有了决策,清声道,「魏总护现在去幽州城报信,通知幽州的护军马上去拦截那也军,我带着阿树和长欢赶到那也军前面去,想办法拖延住大军。赵雄带着人暗中监视那也兵的动静,随时保持联络!」 魏覃立刻道,「不行,少夫人只有三个人,怎么能拦截大军,属下的命令是保护少夫人,不能擅自离开!」 「糊涂!」少女清喝一声,眉眼冷冽,「大敌当前,还谈什么个人安危!幽州若破,大梁腹地陷入战乱,我们都将再无宁日!」 少女年纪虽幼,但清颜沉着,浑身散发着令人 臣服的凌然之气,让人下意识的服从。 魏覃双目通红,铿声道,「那少夫人去幽州送信,我带人去拦截那也军!」 苏九摇头,「不好,我并不认识幽州守城统领,也不认识太守,他们未必信我,你去最合适!不必再说了,时间紧迫,我们立刻分头行动!」 赵雄敬慕的看着苏九,之前他还怀疑苏九一个女子如何做山匪头领,此时听了少女的决断,心悦诚服, 「苏当家大义面前让赵某佩服,愿听九爷差遣!」 苏九眸子一转,问道,「今日上山时你袭击我们的暗器是什么,可还有?」 赵雄一听,忙将身上的弹球都拿了出来,每个都有鸡蛋大小,看上去黑漆漆的。 北漠经常战乱,赵雄也当过兵,上过战场,看到火筒攻城的威力大,他非常感兴趣,自己研究出了这种暗器。 「这些都给九爷了,用力一扔就能响!」 苏九道了谢揣在怀里回头看向王文宫姐弟,「我们明日一早会回来这里,到时候劳烦两位做好准备,带着我们进驼峰岭!」 姐弟两人毕竟也是大梁人,如今面对外敌侵略,也生了几分同仇敌忾的爱国之心,闻言郑重点头,「恩人尽管去,我们在这里等着恩人!」 苏九微一点头,转身大步出了屋子,众人忙在后面跟上。 二十人兵分三路,苏九带长欢阿树沿着汩汩河一路急奔,魏覃去幽州通信,赵雄则带着手下弟兄去打探敌军的消息。 那也士兵已经出发,所以苏九几人要更快,必须赶到他们前面去。 好在几人都会武功,身轻如燕,一道道黑影如风拂山林,急速的掠过黑夜,向着三个方向而去。 苏九三人一路过去,一个时辰后终于看到那也军的部队,看上去有两万人左右,马蹄上裹了皮毛,落地无声,黑暗中似一只巨大的野兽,正张着血盆大口向着燕云关奔去。 三人隐在黑暗中,身若鬼魅,片刻便将那也军甩在了身后。 苏九沿着汩汩河的方向掠身而去,一路寻找可以埋伏的地方。 可是敌军有三万人,他们只有三个,万倍之差,就算埋伏,也不可能拦住那也大军。 如今只能想办法拖延,一直等到幽州的援军过来。 又行了半个时辰,前面山坳凸出,只有沿着河堤的一条窄路可以通过。 苏九眼睛一亮,阿树和长欢也停下来,看了看周围,会意点头,就是这了! 「我们怎么埋伏?」阿树问道。 这里地形虽然狭窄南行,适合伏击,但是他们只有三个人,怎么可能拦得住三万大军,何况就算路断了,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兵,行军没有问题。 黑暗中苏九眸子炯澈,仰头四望,目光落在路两侧的高树上,登时目光一亮。 …… 那也军一路疾行,三万士兵排成长长的一列,沿路草木横飞,尘土飞扬。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常年在沙漠上奔袭,练就了强健的体魄和骑术,夜色下眼睛如野兽般凶恶,直视着前方,发出贪婪的光芒,似马上就要将燕云关踏在他们的铁蹄之下。 突然,前面的将领敏锐的发觉有些不对,还不待指挥身后军队停下,就听耳边风声一响,有什么东西急速的掠过耳侧,击在路旁的树干上。 他方要勒马停下,就听「轰」的一声巨响,旁边的树突然炸开,随即 「轰!」 「轰!」 后面的树全部炸开,高大的树冠整个向行军的队伍砸过来,惨叫声,马鸣声顿起,中间夹杂这几个将士的高呼, 「有埋伏,后退!」 「后退!」 高大的树砸下来,人仰马翻,根本无法起身,后面的骑兵一时无法停下,马蹄被绊倒,砸在前面的人身上,顿时乱成一团。 「有埋伏、大梁兵来了!」 惨叫声中仍旧有人惊恐的呼喊。 苏九三人藏在大树上,看着下面被吓破了胆的那也军,勾唇冷笑。 那也军将领何达先冷静下来,发现并没有大梁的士兵伏击上前,让后面的骑兵把受伤的人扶起来,清点伤亡人数。 除了那也兵的哀嚎声,周围一片安静,何达越发的奇怪,明明有人埋伏在这里,此时怎么却不见大梁的士兵进攻,而且看四周的情形,也不像是埋伏着敌军。 一副将上前,问道,「何将军,路被堵了,咱们现在需要清理道路!」 那些树都是几人抱的高树,此时全部都倒下来砸在路上,将不宽的道路堵的严严实实,骑马根本没办法过去。 若要清理至少要一个时辰! 他们现在没有时间在这里耽误,而且敌情不明,谁也不知道大梁兵什么时候冲出来。 何达看了看旁边结了冰的河,指挥道,「从河面上过去!过了这一段马上上岸,不许任何人在河面上滞留!」 「是!」 副将应了声,下去传达命令,受伤的人留下,其他的上了冰面继续前进。 队伍渐渐都上了河道,冰面滑的厉害,那也兵不能像在陆地上那样骑行,走的慢且小心。 何达警惕的看着河岸两侧,让士兵拿起弓箭,为防大梁兵的埋伏,随时准备进行战斗。 正在冰面上小心行走,突然一士兵脚下一滑蹲坐在地上,屁股似被石头硌了一个,他痛呼一声,伸手将屁股下「石头」捡了起来旁旁边一扔。 只听「轰」一声巨响,正在河面上行军的那也兵再次被炸的人仰马翻,随即,其他地方的弹球被引炸,爆炸声连起,无数那也兵倒下去,惨叫声震耳欲聋,惊醒了清冷寒夜。 那也兵被这连接的爆炸声吓的心胆俱丧,不断的有马滑到,在冰面上堆积起来。 何达大惊失色,高声喊道,「起来,快起来!」 然而慌乱成一团的士兵早已听不到他的叫喊,更让人恐惧的是厚厚的冰面被炸裂,加上人马的重量,裂纹不断扩大,「咔咔」的冰裂声响似比爆炸声让人毛骨悚然。 何达也不禁变了脸色,怒吼道,「快点起来,赶快起来!」 「后退,全部退到岸上去!」 然而他的话还没吼完,只听「哗」的一声巨响,冰面终于破裂,而且快速蔓延,冰冷的河水漫上来,还在河面上的那也兵连挣扎都来不及,轰然下沉! 何达脸色大变,纵身而起,脚点一个即将下沉的那也兵,几个起落落在岸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兵马下饺子似的沉下去。 河面像是沸腾了一般,惨叫声,扑打声,呼救声,响成一片,剎那间,本平静的汩汩河变成了人间炼狱,水势汹涌,淹没了这群侵略者。 北疆的天气本就极寒,此时又是数九寒天,河里的水能将人的骨头都冻僵,士兵里本 有会水的此时被刺骨河水一泡,身体僵硬,加上其他人的挣扎撕扯,根本无法游上岸。 还有一部分士兵没来得及上河面,此时惶恐后退,瞪大了眼看着自己的同伴在水里挣扎下沉。 几个副将指挥其他人下马去河岸上营救,河里的人拼了命的往岸上挤,反而死的更快而已! 何达脸色铁青,身体又急又怒,隐隐发抖。 他们本是去偷袭燕云关,如今还没到便已经受了如此重创,损失惨重,士气低迷,还如何去攻城! 重要的事,他们死伤了将近一半的兵马,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是谁? 到底是什么人埋伏在这里? 何达猎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带着仇恨向着四周张望,突然他眼睛狠狠一眯,抬手指向河岸上一颗高大的胡杨树,咬牙喝道,「在那,给本将射!」 在岸上惊魂未定的那也兵闻声顿时举起弓箭,齐齐向着何达指的树上射去。 剎那间飞箭如蝗! 树上长欢道,「老大,咱们被发现了!」 苏九耸肩,几乎已经看到闪着寒光的箭尖到了眼前,伸手抓住阿树和长欢,纵身而起, 「那还不赶快逃!」 第157章 上山 苏九双手抓着阿树和长欢,腾空而起,掠过夜色,跳跃上另外一颗树,紧随其后,乱箭已至,携风呼啸。 「分开跑!」苏九将两人一推,再次腾身而起。 三人顿时向着三个方向奔逃。 三人对抗万人,他们没那么傻,迎面而站,只有死路一条,所以,逃命要紧。 拖延那也兵的目的已经达到,如今重要的是保命! 希望幽州的守城兵能尽快赶到! 「杀了他们!」 何达急怒攻心,甚至失去了理智,此时连偷袭燕云关的事都不顾了,一心只想杀了苏九三人为他的士兵报仇! 那也兵分成三路,向着苏九三人急速追去! …… 幽州城外,魏覃带着人到了城墙下,一道人影蹿过来,瞬间便到了眼前,急声道,「魏爷,我们大当家的让我来告诉你们,那也兵已经过了卧龙桥!」 魏覃盘算了一下时间,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说罢带着自己的人纵身上了城墙,翻墙而入! 正值和外族交战的特殊时期,城内风声鹤唳,即便已经是深夜,守城的士兵依旧保持着清醒,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魏覃等人落下来,立即被人发觉,喊了一声,「什么人」,迅速的举着火把围拢过来,将手中长刀对众人。 「我们是大梁人,幽州人!」魏覃急道了一声,上前道,「我是魏覃,纪府商铺的总护,今日我们在城外发现了那也兵的踪迹,有急事要向太守大人和幽州守将禀告!」 侍卫首领上下打量魏覃,命士兵看着几人,吩咐身后一个士兵去请幽州的守将罗生。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罗生带着侍卫快步而来,看到魏覃几人,立刻让士兵收起武器,淡声道,「本将认识你,魏覃,纪府的人!」 「是!」魏覃拱了拱手,忙将那也兵正过汩汩河,偷袭燕云关的事说了一遍。 罗生大惊,目光急转,「你们确定是那也军?」 「是,绝对没错!」魏覃肯定的道。 罗生点了点头,若魏覃的话是真的,依照那也兵的骑行速度,等他们再赶过去,恐怕那也军已经到了燕云关了。 魏覃忙又将苏九几人中途拦截的事说了一下。 罗生皱眉,「三个人?怎么可能拦截那也两万大军,本将马上和太守大人通报,带兵前往燕云关!」 魏覃和罗生一起急速赶往太守府,他担心那也兵攻破燕云关,也更担心苏九几人的安危。 如果纪府少夫人在幽州的地界出了事,他也不用向长公子交代,直接自裁谢罪算了! 进了太守府,事关紧急,罗生也来不及让人禀告,直接带人进了后院。 后院住的是太守黄仲啸的家眷,此时正是子时,除了前院值守的侍卫,主子和下人都已经入睡,院子里一片安静。 侍卫去敲门,喊道,「太守大人,有急事禀告!」 只喊了一声,屋子里立刻传来有脚步声传来。 看来这位太守大人睡梦中也保持这十二分的警惕。 门被打开,穿着中衣的黄太守看着魏覃和罗生微微一惊,「罗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难不成那也兵攻打幽州了? 罗生上前道,「方才这位魏总护来报信,守在哈拉山下的那也兵正要夜袭燕云关,本将马上带兵去支援。那也兵退兵时,慌乱不择路,兴许会来攻打幽州,本将不在,太守大人请做好守城准备!」 太守黄仲啸顿时脸色一变,一脸郑重之色「好,罗将军放心,本大人定会和幽州共存亡,决不让那也兵踏进幽州半步!」 「有劳太守大人!」 「罗将军保重!」 几人离开太守府,罗生迅速的集结了三万兵马,出了城门向着汩汩河而去。 行到半路,赵雄派来的人通知那也兵的位置,罗生有些惊讶,他和那也军交过手,知道他们骑兵行军速度极快,号称是草原的飞豹,从魏覃发现他们的踪迹道现在已经三个时辰,怎么才走了不到一半? 难道两万大军真的被三个人拦在了半路,简直不可思议! 没时间思虑太多,魏覃更是心急不已,快马加鞭向着那也兵的行军方向急奔而去。 此时苏九三人正在被一万人围攻,幽州已经靠近北漠的边缘,树木自不像山上茂密,尤其是冬日,树叶都掉光了,不适合隐藏,三人只能借着夜色隐蔽。 阿树跳到一颗树上,正好和一队追击来那也士兵迎上,霎时见箭如暴雨,急射而至,阿树手里抓了个树枝左右躲避,正忙乱间,身后突然「嗡」的一声风响,等他再察觉时,那声音已经到了脑后。 阿树浑身一紧,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似都被北疆的风冻僵了,他来不及转身,只扬手将面前的的一支飞箭打落,闭了眼睛等着那支箭穿过他的脑袋。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道身影如疾风而至,伸手抓住那支几乎已经贴在了阿树脑后的长箭,反手扔了出去。 远处传来一声惨叫,阿树惊喜转头,「大当家!」 苏九背靠阿树身后,寒夜中,星眸冷澈,「杀敌!」 「是,杀敌!」阿树脸色一凛,探手抓住一把飞箭,用力的向着奔过来的那也兵抛去。 惨叫声顿起,同时他们两人也已经暴露, 「他们在这里!」 「杀了他们!」 「杀!」 …… 无数那也兵嘶吼着,排山倒海的涌过来,手中长箭反射着凛凛寒光,齐齐对准树上的两人! 此时一道身影越过密密麻麻的那也兵,自飞箭中穿过,停在苏九和阿树身侧。 苏九一边击飞流箭,一边抽空瞥了一眼长欢,冷声道,「糊涂!我们两人已经被困,为什么还要犯傻冲进来?」 长欢长袖挥舞,将苏九身后遮挡的密不透风,俊逸的面孔一脸冷色,「老大和阿树在这里,我怎么能逃?我们伏龙帮的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苏九轻哼一声,「几个那也兵也要想小爷的命?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说罢,手里握了一把流箭,旋身扔出去,远处的正射箭的那也兵顿时倒下去一片。 三人相背而立,动作迅猛绝伦,如魅交错,配合默契,守着彼此的背后。 无数飞箭射过来,被挡落一半,剩下一半又被射回来,树上的三人安然无恙,林子里的那也兵却被割稻子一样倒在地上,鲜血流出,渐渐将土地染红,流向旁边的汩汩河。 如山的尸体在脚下堆积起来,何达忍不住惊惧,这种惊惧没让他撤退,反而生了疯狂,不断的吼叫发出进攻的命令,他偏不信这三个人是铜墙铁壁。 只要是人,就会有筋疲力尽的时候,他就算拼尽了这一万士兵,也要将树上的三人碎尸万段! 损失惨重下,又怒又绝望的何达失去了理智,拼了性命要和苏九三人同归于尽! 被困了半个时辰,苏九三人的确已接近强弩之末,阿树被一支流箭射中肩膀,头发散下来,衣服上渗出血迹,却是越战越勇,仰头大笑, 「狗日的那也兵,树爷爷就算是死在这儿也要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苏九张嘴咬住一擦着脸过的流箭,旋身将阿树侧身的飞箭挥飞出去,挡住他半个身体,出手迅猛,带着惊雷般的杀气! 长欢目光凌厉如冰,时刻护着苏九的后心,呼吸渐乱,却依旧不曾移动半分。 「给本将军射!把他们都射下来,射死一个,本将赏金千两!」何达见僵持这么久,自己的人不断的倒下去,而树上的人仍旧还站在那里,渐渐焦灼不耐,嘶声怒吼! 他话音一落,箭雨顿时又密起来,呼啸如雷鸣声动,震响了寒寂的空气,连带着时不时响起的惨叫声都隐隐颤抖。 何达正焦躁时,隐隐似听到什么声音极快的靠近,那声音似是千军万马踏在地上,带着地动山摇的气势。 他脸色一变,一种惶恐袭上心头,方要让士兵停止射箭好将那声音辨别清楚,就见自己的亲卫骑马急奔而来,离的近了,大概是因为惧怕,一下子跌在地上,慌张的爬起来喊道, 「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大梁兵来了!」 声音在林子里远远传开,射箭的士兵惊愕的瞪大了眼,忘了自己正在做什么,纷纷转头看向何达。 一个两个停下,十人百人停下,渐渐射箭的士兵都停了下来,全部都听到了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何达脸色霎时变的惨白,真正的恐惧此时终于占据了他本发怒发狂的心,颤抖道,「撤退,下令撤退!」 也不再管树上的人,那也兵四散溃逃,拥拥挤挤,踏着同伴的尸体,疯狂的逃命。 苏九三人长长吁了口气,看着林子里的那也兵似被驱赶的过街老鼠,慌不择路。 「一群孬种!」阿树大口喘着气冷笑。 突然,本向着东方撤退的那也兵又跑了回来,惶恐大喊,「前面也是大梁军,咱们被包围了!」 「撤,快撤!」 「将军呢?何将军呢?」 …… 乱成一团的那也兵惊恐之下胡乱的喊叫,甚至有人慌张下掉进河里,扑腾了几下便沉下去餵鱼了。 很快,如潮的大梁军铺天盖地而来,举刀砍向无头苍蝇似的那也军,刀锋闪着月光,将河水映成了鲜红色! 这几乎已经不是两军交战,而是大梁军单方面的屠杀,无数的那也兵惨叫着倒下去,为那也和羌族的统治者的野心付出了血的代价。 何达早已不知去了哪里,两万那也兵将近全军覆没。 尸体堆积,断肢残骸满地,浓烈的血腥气在汩汩河附近散开,这一刻地狱门大开,生命被迅速的收割。 苏九几人虽然也是刀刃上滚过来的,但却是第一次看到战争的场面,也不禁被眼前的场景震撼,站在树上,看下脚下血流成河,浑身冰寒。 「少夫人!」 「少夫人!」 「苏九爷!」 远处魏覃和赵雄等人集合 一边跟着大梁兵杀敌,一边寻找苏九几人,声音被厮杀声淹没,变的模糊不清。 苏九三人恢复了些力气,隐隐听到魏覃的声音,飞身下树,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 「少夫人!」 魏覃看到苏九三人奔过来,顿时激动的瞪大了眼,随手砍掉一个那也兵的脑袋,快步上前,「少夫人,你们没受伤吧?」 「没有!」苏九清冽一笑。 此时赵雄带着人也聚了过来,敬慕的看着三人,笑道,「九爷果然好样的,方才咱们过来的时候都看到了,河里的那也兵正煮饺子呢!」 罗生走过来,看着苏九,目中闪过一丝诧异,却拱手道,「多谢少夫人出手拦截了那也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本将定会将少夫人的功劳如实向上禀告!」 「不用,大梁的子民人人有责驱赶外敌!」苏九脸上溅了血迹,一双眸子却清亮炯澈,若天边即将升起的启明星,闪烁着耀眼的光华。 天要亮了,苏九还要回山里去,和罗将军告辞。 「本将听魏胡总说少夫人要进山去救胡将军,本将愿带人一同前往!」罗生道了一声,顺便解释道,「胡将军被困驼峰岭,本将军一直担心不已,只是不敢贸然派兵去营救。今日那也军被剿灭了一半,不可能再攻打幽州城,本将正好派兵去救将军!」 苏九想了一下道,「驼峰岭下还有一万那也兵,若是打起来,他们逃上山去困死挣扎,说不定对大炮不利。不如这样,我们先上山找到大炮,到时冲下山的时候再由罗将军派兵在下面接应!」 罗生目光一闪,笑道,「此计甚好,那本将将那也残兵剿灭,清点兵马后,便赶去驼峰岭,和少夫人里应外合,救胡将军下山!」 「好!」 苏九应了一声,拱手和罗生告辞,和魏覃赵雄等人骑上马再次向着哈拉山奔去。 走的远了,长欢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深沉。 等进了山回到王氏姐弟家里,天边已经泛白。 进门的时候,长欢走到苏九身侧,低声道,「老大,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罗将军有些奇怪?」 苏九转头看了他一眼,「哪里奇怪?」 长欢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但总觉得这个人不对!」 苏九目露沉思,胡大炮被在山上困了这么久,罗生一直没有派人去营救,的确于情理不同,可他的解释也没有破绽,作为一个将领,自然以大局为重。 何况罗生若是细作,为何今日还要派兵来截杀那也军。 摇了摇头,苏九道,「不管他是什么人,存的什么心思,咱们先上山见到大炮再说!」 虽然不能确定什么,但苏九还是做好了他们自己冲下山的准备! 苏九回头,「阿树,你肩膀的伤怎么样?」 「树兄弟受伤了?」魏覃听到苏九的话顿时转头看过来。 阿树无谓一笑,「没事,一点小伤,没有大碍!」 几人说着话,已经进了院子,王氏姐弟大概夜里也一直没睡,听到声音立刻开门走了出来。 王文宫穿着草鞋,裤脚捆绑的利落,后背上背着绳索等攀崖之物,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走吧!」 「好,多谢!」苏九再次道谢,昏暗的晨曦下抬眸看向他身边的女子,「姑娘放心,我用性命保证一定将你弟弟完好的送回来!」 女子点了点头,目中含泪,哽咽道,「多谢恩人!」 说着将一个包袱递给苏九,「这里面是我连夜做的一些干粮,恩人们在路上吃点,别饿着肚子!」 苏九接了过来,再次拱手一谢,不再多言,转身往门外走。 赵雄魏覃等人大步跟上去。 王文宫也和自己的姐姐道别,转头又看了西屋一眼,正见自己的妻子抱着沉睡的孩子站在窗口那看着他。 他嘴唇蠕动了一下,终是没再说什么,抬步跟上苏九等人。 出了门以后,王文宫走在前面,带着众人向着能攀上驼峰岭的那条隐蔽的小路走去。 苏九将干粮分了,自己只留了一小块,一口放进了嘴里。 从昨天开始,这些人跟着她就几乎没吃过东西,爬山打仗又是力气活,就算吃不饱也不能空着肚子。 长欢将苏九分给他的饼又偷偷塞回她手里,低低笑道,「我不饿!」 苏九一扭头,发现阿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将半个饼塞在了她衣袖里,若无其事的看着远处,大步前行。 剎那间,苏九觉得他们似又回到了玉壶山的时候,没有吃的,一个玉米总是让来让去,最后将玉米粒都剥了下来放在锅里本想熬成粥,结果忘了放水,爆了一锅玉米花,五人分着吃了! 苏九将两块饼妥帖的放进衣服里,大炮在山上困了这么多天,不知道饿成了什么样子,这饼留给他吃。 正是寒冬,山上落了一层厚厚的枯枝落叶,踩在上面,沙沙的声响。 王文宫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他打柴走惯了山路,走的极快。魏覃和赵雄等人都有内力,自然也不慢,等太阳刚刚在山顶露出头时,他们已经到了驼峰岭的东面悬崖下。 驼峰岭山势险峻,直耸云霄,崖壁陡峭如斧削,周围山雾缭绕,仰头看去,根本望不到山顶。 所以这里没有那也军守卫,因为也根本没有人敢从这样的悬崖上跳下来。 王文宫在崖底看了看,又带着众人走了一段,突然眼睛一亮,上前用砍柴斧分开荆棘,激动道,「就是这里!」 苏九等人忙走过去,只见,扒开高大的草丛后,果然有一条路蜿蜒向上。 说是路,早已被荆棘藤蔓覆盖,而且看上去也非常陡峭,常人根本无法上去。 苏九回头看向赵雄和魏覃等人,淡声道,「山路凶险,到了山上什么情况更无人知晓,此行上山九死一生,我们是去救自己的兄弟,无话可说,而众位与我苏九却是素昧平生不必冒险相陪。送到这里,苏九已经感激不尽,各位请留在此地,我若能活着命回来,定把酒重谢各位!」 赵雄一怔,「九爷这是什么话?我们若不真心钦佩九爷,也不会跟到此处,我的兄弟没有一人是临阵退缩的鼠辈,九爷这番话分明是看不起我们!」 魏覃急声道,「少夫人,我们是纪府的人,奉命行事,更不可能让少夫人独自涉险!」 说罢回头问道,「有谁不想上山,自动退后一步,魏某绝不勉强!」 赵雄的人和魏覃自己的人无一人退后,甚至都往前走了一步,面色坚决,无一人露出胆怯之色。 苏九看着众人,目光湿润,长鞠一躬,「大恩不言谢,我苏九记得各位的恩情,他日必当结草衔环,答谢各位大恩!」 长欢和阿树亦鞠躬相谢。 魏覃面露惶恐,忙上前搀扶,「少夫人不可,折煞属下!」 苏九深吸了口气,晨雾下,容颜清卓,「那我们上山吧!」 「好,上山!」众人齐齐应声。 苏九最先一步纵身而上,长欢和阿树紧随其后,其他人也陆续跟上来。 山路又滑又陡,有的地方甚至还有积雪,没有落脚之地的地方,只能拽着藤条往上攀岩,往上走了一段,回头向下望去,只见脚下山雾越来越浓,根本已经看不到来时的路,身体似与山体平行,多看一眼,脑袋便是一阵晕眩,忙抬头看向上方。 苏九攀着凸出来的岩石向上,总算知道王文宫为何不想带他们上山。 虎视眈眈的那也军固然危险,但这山路更要人命! 一不小心,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苏九下意识的看了一旁身后的王文宫,只见他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极其小心的攀着岩石,手拽着枯草往上攀爬,突然,「咔」的一声轻微细想,枯草断裂,王文宫猛的瞪大了眼,整个人向后仰去。 苏九一惊,覆在山石上的身体腾空后跃,身形矫捷如猎豹,伸臂一把抓住大叫的王文宫,一咬牙,用力的将他拽了上来。 王文宫忙双手抱住山石,脸色惨白,惊魂未定,伏在那大口的喘息。 山石一阵下滑,簌簌而落,掉在下面人的头顶上,众人纷纷仰头,目光同样惊惧惶恐。 如今他们往上已经爬了几十丈,若摔下去,必死无疑。 「拿你的绳索来!」苏九道。 「哦!」王文宫慌张应了一声,忙将身上带的绳索解下来交给苏九。 阿树和长欢瞬间明白苏九的意思,几乎同时开口,「大当家(老大),栓在我身上!」 「不用,你们继续往上爬!」苏九淡声道了一句,用绳索捆住王文宫的腰身,然后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自己腰上。 「不要怕,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苏九清颜如画,眉眼清卓。 王文宫愣怔的点了点头。 众人继续往上,又行了两个时辰,太阳已升高,崖风却越来越大,吹着众人悬挂在崖壁上的身体,一阵阵颤颤发抖,摇摇欲坠。 走在最前面的苏九突然停了下来,头顶上是一块巨大凸出的山石,挡住了继续路,无法再前行。 他们上来的路虽然陡峭,但还能一直往上,而此时,这块巨石彻底将路封死了。 阿树和长欢一左一右跟上来,也不由的皱眉。 其他人也陆续到了被山石截断的地方,都不禁疑惑,路断了,怎么走? 此时王文宫方上来,虽然被苏九捆着腰身,脸色仍旧有些难看,喘了几口,才道,「等下!」 说着他往前两步,走到崖石下,用手摩挲了一阵,将密布的藤蔓扯开,只见后面露出能容一人通过的崖缝。 「自这里进去!」王文宫说了一句,先侧身挤了进去。 苏九方要跟在他身后,长欢一步上前拦在苏九面前,「我先进!」 抬步跟了进去。 苏九和王文宫身上连着绳子,有三丈长,不能和王文宫分的太远,所以第三个进了崖缝中,阿树第四个。 后面其他人鱼贯而入。 虽然崖缝狭窄,只容一人通过,却没有那么陡峭,至少不用攀着岩石人也能站立。 只是越往里面走越黑暗,头顶上的一线天被密布的藤条遮的严严实实,上面又落了一层枯叶,几乎没有任何阳光能透下来。 长欢走一段距离便停下来,等着苏九的脚步走近后,再继续往前。 走到深处,光线漆黑,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好在也不用认路,只顺着缝隙往前走便是,潮湿和腐烂的气息越发浓郁,隐隐还有动物尸体的腐臭,苏九拽了拽绳索,在手里收起两丈,低声道,「大家都小心点!」 前面王文宫带着点回声的声音传过来,「还好,现在是深冬,蛇蚁都在冬眠,不会出来伤人!」 他话音还未落地,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惊慌的叫喊,「什么东西?」 那人似用力的甩了一下,众人顿时不敢再动,「扑通」一声,苏九觉得一个冰凉黏腻的东西落在了自己脖颈上,停了一瞬,缓缓的向着她衣服里蠕动。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苏九面上波澜不惊,眸子清冷,方要伸手将脖子上的东西抓下来,突然就听前面王文宫慌声道,「是莫赤蛇,谁也不要动!」 苏九手停在半空,感觉道脖子上莫赤蛇冰凉的身体开始往她身上钻。 后面队伍中响起一阵倒吸气声,随即静下来,像是空气突然冻结了一般。 显然,生在幽州的这些人,知道莫赤蛇是个什么东西! 「我闻到了莫赤蛇的味道。」王文宫轻轻道了一声, 问道,「在谁身上?」 黑暗中,空气死寂,只感觉外面的风似吹了进来,吹的头皮一阵阵发凉。 苏九清眸转动,面色微微发白,低声道, 「我!」 众人又是一惊,长欢倏然转身,却被王文宫一把拉住,「不要动,不要惊到它!」 这个它,明显的指的是莫赤蛇。 长欢听着王文宫微微发颤的声音,身体僵直,拳头紧握,一双俊逸的双眼在漆黑的空间里发红。 苏九听到她后面阿树不断的吞咽着唾液。 王文宫从长欢半侧的身体前面慢慢挤过去,自身后的袋子里取一个东西出来,打开后自瓶子里散发出来一股特殊的香气。 本向着苏九衣服里钻的莫赤蛇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缓缓向上蠕动,苏九几乎能感觉到蛇头抬了起来,黑暗中发出绿色的微光,蛇信轻吐,然后猛的向前一蹿。 前面王文宫已经举起了他的口袋,待莫赤蛇钻进去,立刻将口袋封死用力的往崖壁上一摔! 「啪啪!」 王文宫将口袋摔了数下,直到里面的莫赤蛇不再扭动,才呼呼喘着气停下来。 「老大,你怎么样?」长欢先惊呼了一声。 「大当家!」 「少夫人!」 「九爷!」 其他人同时出声关切的问道。 苏九清淡的声音在漆黑的环境里格外的让人心安,「我没事,别担心!」 王文宫捡了地上的崖石又往口袋上砸了几下,才彻底放下心来,对着苏九解释道,「莫赤蛇是哈拉山特生的一种毒蛇,身上长着带着毒素的疙瘩,若是用手去抓,抓破了毒瘤沾上毒液,浑身起水泡,直接灼伤至死,所以千万不能用手碰!」 苏九后来知道,不仅仅是这样,碰了莫赤蛇后身上起的水泡极痒,远远超出人的忍耐范围,死的人最后都是将水泡挠破,甚至抓烂了腐肉,白骨森森,最后流血而死,死状极惨。 此时苏九并不知道以后还会再见到这种蛇,而且还见到这种惨死的尸体,彼时将胆汁差点都呕吐出来。 魏覃仍旧有些惧怕的道,「我曾经看到过一个被莫赤蛇咬了的人,却没遇到过莫赤蛇,没想到在这里看到,这个季节,蛇蚁不是应该冬眠吗?」 王文宫摇了摇头,「不知道,也许是被咱们进山的动静惊醒了,大家都小心点!」 突然遇到莫赤蛇,又是在这漆黑的崖缝里,不必他说,众人也立刻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多谢你救了我一命!」苏九道。 王文宫似窘迫的挠了挠头,憨声道,「不用谢,方才公子也救了我一命!」 苏九拂了一下脖颈,似觉得那蛇还盘在那似的。 一场惊魂之后,众人继续往前走,还好,之后再没遇到这种变态的毒蛇。 苏九他们在崖缝中不见天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出来的时候,竟然看到了漫天繁星。 若不是有星光和山风,众人依旧不知道自己已经从崖缝中走了出来,因为眼前依旧是黑暗。 众人陆续走出来,活动了一下手脚,一个个累的瘫坐在地上。 王文宫反而体力要好的多,至少没直接坐下,道,「咱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在驼峰岭东北方向,南边就是山顶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的山路。」 苏九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能看到黑压压的峰顶,似就在眼前。 苏九解了身上的绳索,对着众人道,「大家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等下再商量寻找大炮的事!」 「是!」坐在地上休息的人纷纷站了起来。 王文宫来过这里,知道一处避风的地方,带着众人过去。 天已经黑了,北疆本就极寒,此时又在山顶,加上凌厉的山风,几乎将人冻僵,眨一眨眼,眼睫上都能结一层薄冰。 山风割脸如刀,寒气几乎一直吹到骨头里去,疼痛难忍。 众人走到背风的地方,捡了枯枝忙生了两堆火,渐渐的才有了些暖意。 山上都是锋利的山石,几乎没有树木,荒凉寒寂,环境极其恶劣,苏九想着大炮已经在这山上呆了十多日,忍不住越发的担忧。 她早已腹中空空,从昨晚就没吃东西,又爬了一天的山路,饿的几乎前胸贴后背,连唾液都感觉已经咽没了。 当然,她知道其他人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可这山上根本也不像能打到野味果腹。 火势熊熊燃烧,苏九身上有了暖意,出口道,「等下我和阿树长欢三人先去四周打探一下看有没有大炮的踪迹,顺便看能不能找些吃的回来,众位爬了一日的山,暂且在这里休息,我们会尽快返回到这里!」 天气这样冷,如果大炮活着,也一定会点火取暖,所以夜里寻找反而比白日更容易些。 否则驼峰岭这样大,找一个人简直大海捞针! 听了苏九的话,魏覃立刻道,「属下和少夫人一起去找!」 「我也跟着!」 「我们也去!」 赵雄和他的手下纷纷站起身来附和。 苏九摇头,「多谢各位,只是我们刚到山上,情况不明,人多乱撞反而误事,何况若是有人迷了路,会更加糟糕!」 「那属下一个人跟着少夫人去!」魏覃道。 赵雄也道,「我跟着九爷,其他人都留在这里!」 苏九见他们语气坚决,只好点头,「好,你们两人跟我一起去,其他人留在这里,任何人都不得单独离开,就是去撒尿也要结伴,明白吗?」 「是!」众人齐齐应声。 「那我们走吧!」苏九看向魏覃和赵雄。 长欢和阿树已经起身站在她身侧,五人离开火堆,向着黑暗走去。 离开避风的山石,猛烈的寒风顿时拍过来,长欢紧紧贴着苏九,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掌,紧紧攥在手心里。 苏九想要说什么,刚一张口就被灌了满嘴的寒风,呛的她猛的咳了几声。 长欢忙半侧身将她护在怀里,发抖的手臂揽着她肩膀,颤声道,「老大,你回去吧,我们去找大炮!」 苏九摇了摇头,从他怀里出来,眸光清卓,若星光璀璨,继续往前走。 长欢眉头紧皱,及腰的墨发被风吹的飒飒飞舞,忙追着苏九而去。 根本无法张口喊叫,五人只能散开,寻找高的地方爬上去后查看有没有火光。 走了半个时辰,黑暗中无法辨别方向,苏九直觉是顺着西南的方向在往山下走。 突然眼前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苏九愣了一下,目光一亮,她要是没看错,方才那应该是头野山猪。 苏九挑了挑眉,纵身追上去。 长欢喊了一声老大,急忙跟上,其他人也听到动静,以为有了胡大炮的线索,纷纷聚过来。 那山猪跑的极快,苏九追的也极快,掠身过去,抄起一截断木,对着野猪的脑袋便插了下去! 野猪呜咽一声惨叫,甩开苏九,继续往前疯跑。 苏九正要再继续追,忽然耳边呼啸一声风声急速掠空而来,直直扎进野猪的脑袋里,那野猪又跑了一段,嘶声嚎叫,终于倒在地上不动了。 苏九没看那野猪,而是猛然转头看向射箭的人,按住胸口的狂喜,问道,「什么人?」 天上只有星子,月光不见,山上漆黑,只看到那里站了个人影,却看不清身形面貌。 是大炮吗? 苏九抬步走过去。 第158章 重伤 射箭的人似乎此时才发现苏九,立刻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她,问道,「你是什么人?」 不是大炮的声音! 苏九皱了皱眉,心头一阵失望,随即又急声问道,「你怎么会在山上?认识胡大炮吗?」 对面黑影有片刻的沉默,才在苏九紧张的呼吸下问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认识我们将军?」 这一剎那,苏九心几乎跳出来,猛然上前一步,「你是大梁兵,大炮现在在哪?」 那人却立刻后退,手中弓箭对准苏九,冷声道,「退后!」 看来这人的确是胡大炮的手下,他们在山上多日,警惕性极高,山下又都是那也兵,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苏九刚要解释,就听身后长欢和阿树几人已经蹿过来,喊道, 「老大,出了什么事?」 苏九忙道,「有大炮的消息了!」 「啊?」几人都是一惊,阿树焦急问道,「大炮在哪儿?」 苏九看向远处的那道黑影。 那人依旧没放下弓箭,戒备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几人。 苏九道,「我们是大炮的亲人,是来救他的,大炮在哪儿?」 那士兵依旧不能放下戒心,「没确定身份之前,我不能带你们去见将军!」 「他娘的!」阿树唾骂了一声,上前一步喝道,「我们是胡大炮的兄弟,为何不能见他?你再不说,老子一拳打死你!」 士兵将弓箭指向阿树,「前几日有那也兵装成大梁人上山,我们差点上当,所以很抱歉,我不能相信你们!」 苏九见此人稳重镇定,心思缜密不像是普通士兵,一把拉住欲上前的阿树,沉声道,「我们的确是大炮的亲人,我叫苏九,你可以去见大炮,就说伏龙帮的兄弟们来了,他定会来见我们!」 对面的人听了微微一惊,「伏龙帮?你们是伏龙帮的人!」 「不然呢!」阿树没好气的喊了一声。 那士兵显然听大炮提过伏龙帮,立刻放下弓箭,恭敬道,「果真是将军的朋友,多有得罪,实非得已,请各位见谅!」 苏九道,「没事儿,大炮在哪儿,快带我们去见他!」 「好,众位跟我来!」那人招了一下手,纵身向着山坳深处奔去 苏九几人顿时跟上去。 离的近了才发现那士兵身形高瘦,面容沉稳,身形矫健,飞快的越过荆棘山石,一路身轻如燕。 苏九问道,「大炮他好不好?」 士兵踌躇了一下才道,「不太好,将军受了重伤,在山上没有伤药包扎,一直在恶化!幸好你们来了!」 苏九几人胸口沉下去,脚下飞快,恨不得立刻见到胡大炮。 几人在黑暗中奔走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那士兵才停下,左右看了看,带着苏九几人从一石缝中穿过,隐隐见前面似是一山洞,火光照亮了洞口,里面人影绰绰。 苏九一个箭步奔上去,直接冲进山洞内,突然出现的火光让她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有片刻的模糊,她却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嘶声喊道,「大炮!」 胡大炮噌的坐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苏九,颤声道,「大、当家!」 几乎是同时阿树和长欢都奔进了山洞,看到胡大炮的瞬间,一直提起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火光下,胡大炮脸色苍白,撑着石壁艰难的想要起身,突然闷哼一声,捂着肩膀又坐了回去。 苏九长欢阿树三人已到了跟前,千言万语,此刻无法出口,只红着眼睛在胡大炮身上打量,激动且兴奋! 还好! 他们没来晚! 虽然胡大炮蓬头垢面,浑身狼狈,但还留着命等着他们! 这就够了! 「大当家、阿树、长欢!」胡大炮哽着嗓音,低哑的念着他们的名字。 如今山上山下是什么情况他最清楚不过,跟在他身边的一千人只还剩三个,他重伤不愈,以为这一次自己必然会被困死在这山峰上,可是苏九他们来了,他的兄弟们来了! 从千里外的盛京,来了北疆,来了驼峰岭,来到他面前! 生命的最后,唯有他们不会放弃他! 九尺高的男人第一次热泪滚下,心中澎湃,激动难言。 被上万敌军围攻的时候他不曾退缩,受了重伤的时候他不曾惧怕,面对死亡的时候心里也一片平静,唯有此时,热血翻滚,化成他最不齿的泪流下来。 只为他的亲人! 唯一还跟在胡大炮身边的三个士兵和跟进来的魏覃赵雄几人看着终于团聚的四人,也忍不住跟着高兴。 「你的伤怎么样?」苏九目光落在胡大炮胸口血迹斑斑的军袍上,皱眉问道。 胡大炮想说没事,因为方才起身的扯动,一阵剧痛传来,额上冷汗凛凛,霎时说不出来。 方才带苏九几人来的那士兵上前担忧道,「将军这伤已经有十日,没有伤药一直在溃烂,再耽搁一两日,将军性命危险!」 胡大炮咬牙笑道,「没那么严重,你别吓唬我们大当家!」 苏九伸手去解胡大炮的衣服,「让我看看!」 胡大炮抬手想阻止,却根本已经抬不起来,只裂了裂嘴,无力的靠在石壁上。 衣服解开,苏九阿树长欢三人顿时脸色一变! 那士兵丝毫没有危言耸听,胡大炮肩膀的伤势比苏九想的还要严重。 那本是箭伤,箭头已经被拔下去,然而伤口丝毫没有癒合,已经腐烂见骨,周围血肉已经变成黑色,流着浓水,看上去触目惊心。 若不是胡大炮平常体魄超出常人,早已经化脓而死了。 就像那士兵所说,再过两日,胡大炮性命危矣! 「狗日的那也兵,待老子下山,一定将他们千刀万剐!」阿树咬牙切齿,一拳垂在山壁上。 胡大炮无力的靠着山壁,肩膀上的疼痛牵扯着浑身的每一根神经,他抬手想将衣服穿上,笑道,「没事,我死不了!这么多天我都熬过来了,你们来了,我更死不了了!」 长欢皱眉道,「我们要尽快下山,大炮的伤不能再耽搁了!」 站在他们身后的赵雄也看到了胡大炮的伤口,急忙道,「我这里有伤药,可以暂时给胡将军包扎上!」 苏九仰头,「你身上带着伤药?」 赵雄笑道,「是,咱们做山匪的经常受伤,所以我们身上都带着各种保命的东西!」 说着自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这药是一个山里的老大夫给我们的,对刀伤箭伤都有效果,赶紧给胡将军敷上吧!」 苏九一把接过来,顾不上道谢,立刻将盖子打开,欲将伤药倒在胡大炮的伤口上。 「少夫人请慢!」一直站在后面的魏覃突然道了一声。 「何事?」苏九问道。 魏覃道,「我看胡将军的伤口已经腐烂,这样上药没有太大作用,需要用刀将伤口和骨头上的腐肉刮掉,再上药才有效果!」 他话音一落,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所有人都知道魏覃的话没错,可是刮骨的剧痛,胡大炮如今虚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 苏九紧紧的握着手心的药瓶,看向胡大炮。 胡大炮重重点头,「大当家,我能忍着,来吧!」 说罢捡起身侧一段断木咬在嘴里,苏九看到那断木上有许多咬出来的牙印,定是胡大炮夜里伤口恶化疼痛时咬在嘴里忍耐的。 「好!」苏九点了点头,伸出手,「拿刀来!」 阿树身上就带着匕首,忙取下来递给苏九。 苏九将刀刃在火上烤过,看着胡大炮狰狞的伤口,清声道,「等一下,我会尽快将腐肉剔掉,中途不会停顿,忍耐!」 「是!」胡大炮声音嘶哑。 苏九身后众人身体紧绷,眼睛发直,甚至比苏九还紧张。 刮骨剔肉,不用亲身经历也知道会有多痛苦,连赵雄这些经常见血的汉子也不禁皱眉。 长欢和阿树用力的按住胡大炮的双腿,防止他剧痛之下无意识的挣扎,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砰砰撞击胸口,心要跳出来一般。 苏九紧紧握着匕首,将胡大炮的衣服往下又褪下一些,深吸了口气,将刀尖对着伤口割下去。 「啊!」胡大炮紧咬木棍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众人不由的都提起心来。 寂静的山顶,风声呼啸,洞内幽光闪烁,身影重重,苏九用刀子剃在骨头上的声响和胡大炮压抑的闷哼声混在一起,让人心惊胆战。 胡大炮腐烂的血肉粘连在一起,散发出浓烈的腐臭味,若不剔除,只会越烂越深,就算能活下命来,这条手臂也保不住了! 胡大炮死死的咬着牙关,脸色惨白如纸,额上汗如雨下,待刀刮在骨头上,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颤。 阿树和长欢忙紧紧按住大炮,一个个脸色苍白,紧张的看着苏九。 苏九手抖了一下,扫了一眼胡大炮,低声道,「想想南宫碧!」 这一声有奇异的镇定效果,胡大炮身体平静下来,紧紧闭着双眼。 时间在此时变的格外的漫长,众人呼吸不由自主的放慢,跟着胡大炮似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听到「叮咚」一声脆响,才发现苏九已经将匕首放下,极快的在胡大炮身上点了几处穴道止血,将伤药撒在上面。 鲜红的血流出来,众人都长长吁了口气。 长欢立刻将撕下来的中衣递给苏九包扎。 胡大炮嘴里的木棍掉落出来,头往后仰去,冷汗浸透了中衣,急促的喘息。 「好了!」苏九道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向胡大炮的亲兵,「这附近有水吗?去打点水来!」 「是!」那士兵也紧张的脸色发白,听到苏九的话立刻应声,捡起一瓦罐快步出了山洞。 阿树和长欢都出了一身的冷汗,松开胡大炮的腿,坐在地上大口吸气。 赵雄道,「九爷放心,这药治伤极好,胡将军定会好起来的!」 「多谢!」苏九摸了一把额上的细汗,轻笑点头。 「九爷客气!」赵雄嘿嘿一笑。 苏九转头道,「阿树和长欢去带王文宫和其他人过来,这山洞足够大,可以避风休息,另外把咱们打死的那只野猪找回来!」 「是!」阿树和长欢起身。 「我也一起去!」赵雄道了一声,看向魏覃,「魏总护在这里守着胡将军和九爷!」 魏覃颔首,「好,辛苦了!」 几人走后,打水的士兵已经回来,将水罐放在火堆上烧热。 苏九撕了袍角,湿水后给胡大炮擦了擦脸,胡大炮此时已经昏迷过去。 魏覃和另外两个士兵守在洞口的位置,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打水的亲兵名叫潘刚,将这段在山上的情况和苏九大致说了一下。 他们本是去周围城镇巡防的,这哈拉山附近遇到大批的那也兵,在自己的地盘突然遇到外敌,他们当时的震惊可想而知。 胡大炮只带了一千士兵,被那也三万兵马围攻,战况定然极其的惨烈,可是胡大炮还是拼死杀出一条血路,让自己的一个亲卫骑马脱围出去给幽州送信。 当时胡大炮身边还有一百多人,不得已上了驼峰岭,之后便一直被困在山上。 这十多日,那也兵时不时便上山围剿,火攻,箭攻,大面积的地毯式搜捕都已经用上。 胡大炮自己也中了箭,却仍旧和那也兵在做游击战,凭藉越来越少的人,却杀了那也上千士兵。 然而山上没有食物,没有伤药,又在极寒的情况下,受伤的士兵得不到救治,一个个死去,最终只剩他们四人。 他们已经两日没吃过东西,山上能吃的基本都被吃光了,这头野猪是潘刚守了一天一夜才守到的,没想到竟会遇到苏九他们。 很多地方潘刚都是一带而过,苏九却知道其中的凶险,又无比的庆幸,他们来了! 苏九摸了摸胡大炮的额头,没有发热,还好! 胡大炮拥有强大的求生力,才能一直坚持到现在。 水烧开后,苏九倒了一些餵给胡大炮,自己也喝了一点。 她已经一天两夜没吃过任何东西,没喝过一口水了。 捡起地上的匕首,苏九擦干净上面的血迹,插进绑腿内。 很快,阿树和长欢带着众人回来,后面的人抬头那头被她和潘刚射杀的野猪。 众人一进来,顿时将山洞挤的满满当当,但听到已经找到胡将军了,又不禁一阵兴奋。 王文宫是他们当众身体最弱的,爬了一天的山路,又走了那么远到山洞这里,累的不轻,坐在地上呼呼喘气。 野猪扔在地上,苏九看着想笑,这哪里是山猪,分明是一只「石猪!」 因为山顶天气寒冷,这里的动物想要适应这种环境,自然都有自己御寒的法子,这野猪平时用身体在一种能分泌树液的松树上蹭,蹭了一身的粘液就去地上打滚,沾了满身的沙石,长久的日积月累,所以这野猪浑身都包裹着一层硬石,既能保暖,还能御敌。 只是今日这野猪碰到的是苏九和潘刚,被一棍子扎了头,还被气势如虹的一箭射穿了他的「盔甲」,才死翘翘了。 十多人将野猪拖到洞外,用了九牛之力才把外面的那一层石头给扒下来,开膛破肚。 这山荒凉,野猪去了石皮以后,其实瘦的可怜,但对他们来说,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吃的已经足够好了。 将野猪肉架在火上烤,不过片刻便有滋滋的油光冒出来,众人围火而坐,一个个不停的咽着唾沫。 浓郁的肉香飘散出来,苏九此时才觉得自己真的是饿了。 猪肉烤熟,魏覃先切了一块最好的给苏九。 苏九也不推辞,让众人将肉分了,大快朵颐起来。 没有盐,也没有任何调料,二十个人吃的狼吞虎咽,满嘴流油。 苏九留了一块最嫩的肉给大炮,又将骨头留下,其他的全部填了众人的肚子。 大家都累坏了,吃饱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力气冲下山去。 吃完了肉,又捡了些柴回来,留下守夜的人,其他人全部倚着石壁休息。 此时已经是四更天了,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山洞里渐渐安静下来,赵雄等人闭上眼睛便打起了呼噜。 长欢拍了拍肩膀,道,「老大,你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吧!」 苏九仰头靠着山壁,低声道,「不用,睡吧!」 将近黎明,狂风呼啸,山夜森冷,寒气逼人,即便燃了两堆火,仍旧不能抵挡呼呼吹进来的冷风。 长欢离苏九更近了些,侧身为她挡住风寒,看着火光下少女精緻白净的脸颊,半眯的眸光深邃含笑,突然觉得这山顶寒夜也没那么难熬。 天要亮时,胡大炮皱了皱眉头,缓缓甦醒,眼睛刚一睁开,守在他旁边的苏九立刻惊醒,猛的起身, 「大炮!」 胡大炮睁开眼睛,看着苏九有片刻的迷茫,随即嘿嘿一乐,声音嘶哑道,「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原来大当家真的来了!」 苏九摸了摸他额头,干裂的嘴唇上扬,笑道,「傻子!」 胡大炮嘴咧的更大,傻笑看着苏九。 长欢也醒了过来,凑过来问道,「大炮,觉得怎么样?」 胡大炮轻轻点头,「好多了,没事!」 「饿了吗?等着!」苏九道了一声,起身走到快要熄灭的火堆旁,添了柴将火重新烧起来,找到半个破瓦罐,倒了水放在上面烧开,随即将怀里的两块饼拿出来,撕碎了放在水里,又把给大炮留的肉用匕首切成碎末放在汤里。 长欢看着苏九拿出来的冰,眼中闪过一抹心疼,鼻子发酸,微微扭过头去。 骨汤咕嘟咕嘟沸开,随即香味也飘散出来,胡大炮看着不断的开始吞咽口水。 把瓦罐取下来,晾了一会,苏九端过来,微微将胡大炮扶起,把瓦罐放在胡大炮嘴边。 「大当家先吃!」胡大炮闭着嘴看向苏九。 「我们都吃过了!」苏九对着满地啃过的骨头挑了挑眉。 胡大炮这才张嘴,大口大口的将肉汤喝下去,甚至都来不及咀嚼。 「慢点,别急!」长欢轻笑。 几乎是一口气就将瓦罐里的肉汤喝的见了底,大炮冰冷的身体回暖,只觉浑身都有了力气,笑道,「这是我被困在山上吃过最好的东西了!」 阿树也醒了,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嘿嘿的笑。 苏九查看了一下胡大炮的伤口,又重新换了一次药。 「安爷好不好?」胡大炮看着自己的兄弟,伤口似也不疼了。 「好,本来安爷也要来的,我把他留下了!」苏九道。 胡大炮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道,「大当家,你们是怎么上的山?」 山下如今都是那也兵,他手下人还多的时候,沖了几次都没冲出去,那也兵几万人守着,连鸟都飞不进来。 昨天他看到苏九三人心里激动加上伤口扯的浑身都剧痛,所以才忽略了这个问题。 苏九将他们来到北疆后被赵雄这群山匪打劫,随后遇到魏覃,又巧合的住在了王氏姐弟家里,之后去汩汩河拦截那也兵,再由王文宫带领着自悬崖峭壁隐蔽的路上了山的事全部都说了一遍。 胡大炮听的愣怔不已,笑道,「天下竟还有这样的巧事!」 苏九盘坐在地上,撩起眉梢笑了一声,「是,我也没想到,否则要上山还真要费些功夫!」 「大当家,咱们明日下山?」阿树问道。 苏九用石子滑着地面,思忖一瞬,缓缓摇头,「不,大炮伤口刚动过,现在不能起身,修养一日,咱们从来路上返回!」 「好!」阿树点了点头。 几人说着话,天已经亮了,其他人陆续醒过来,魏覃过来问道,「胡将军好些了吗?」 胡大炮点头笑道,「已经好多了,多谢众位一路护送我们大当家!」 「不用客气,应该的!」魏覃憨厚一笑。 赵雄等人也起身,纷纷过来和胡大炮问好。 胡大炮之前在北疆呆过半年,来了以后又呆了几个月,这些人就算没见过胡大炮也听说过,看着他的目光均是敬慕钦佩。 早晨苏九将昨天留出来的骨头又熬了一大锅汤给众人分了。 吃过饭后,太阳已经升起来,山雾渐渐散去,驼铃峰的轮廓在眼前也呈现出来。 赵雄带着几个人出去打猎,顺便查看一下那也兵的动静。 很快赵雄回来,脸色焦急,「九爷,魏爷,大事不妙,我刚才看到有大批的那也兵向着山上来了!」 「又来了!」潘刚恨恨起身。 突然洞外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赵雄一手下疾步跑进来,大口的喘气道,「不好,那也兵正向着山洞这边围过来!」 胡大炮皱眉,那也兵此时已经上了山,说明昨晚已经动身,而且是直接冲着山洞而来,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藏身之处? 苏九霍然起身,不能再按之前的计划等一日下山,现在就要立刻动身。 「阿树,长欢,抬着大炮,我们马上下山!」苏九冷声吩咐道。 「是!」 阿树和长欢将大炮架在身上,在赵雄和魏覃等人的掩护下,迅速的向着之前下山的路跑去。 出了山洞不远,就听到身后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似有大队兵马上了山。 看来那也兵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耐力,这一次全军出动,势要找到大炮。 王文宫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吓的脸色惨白,双腿一软,扑通跌倒在地上。 赵雄和魏覃二话不说,一人一条手臂,架起王文宫往前分奔。 然而那也兵似发现了他们的踪迹,震耳欲聋的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胡大炮脸色苍白,微微皱眉,突然道,「不对!」 「啥不对?」阿树问道。 「那也兵突然对咱们的行踪这样了解,不太对头!是昨天的野猪!」胡大炮恍然一声。 苏九护在胡大炮身后,闻言猛然抬头,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胡大炮的意思。 那也兵在山下守了多日,也多次进攻,用了各种办法,却始终也没抓到大炮,所以他们想了这个奸计。 胡大炮在山上呆了十多人,早已弹尽粮绝,那也兵想必也非常清楚,故意逮了一只野猪放上山来,吸引胡大炮的人来抓。 跟着野猪的定然还有那也兵,发现胡大炮等人的踪迹后,下山去禀告,所以那也兵才再次全军上山围攻。 此时想明白了也无济于事,只能逃命。 走了一段,身后的那也兵越来越近,苏九突然停下来! 「少夫人?」魏覃疑惑的回头看过来! 苏九容颜清绝,高束的墨发在风中烈烈飞舞,郑重道,「劳烦魏总护和赵兄将大炮和王文宫送下山去!」 胡大炮倏然转头,「大当家,你要去哪儿?」 魏覃亦是惊的瞪大了眼,隐隐已经明白苏九的意思。 苏九道,「那也兵已经追上来,若是被他们发现下山的路,咱们谁都活不了,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带着大炮下山!」 「我跟着少夫人!」魏覃立刻道。 「我也跟着九爷!」赵雄随即跟着表态,「我安排两个弟兄送王兄弟和胡将军下山,其他的人都跟着九爷一起闯下去!」 胡大炮突然推开阿树和长欢两人,自己站在那,坚韧的双目直直的看着苏九,「大当家,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话吗?伏龙帮的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死一起死,我绝不一人苟活!」 「大炮!」苏九冷喝一声。 「大当家不必说了,你若将我一人丢下,我现在便跳下山摔死!」胡大炮勾着嘴角冷笑。 敌军脚步如雷,似下一刻便出现在眼前,苏九咬了咬牙,看着众人通红坚决的眼神,沉声道,「好,既然大家誓死跟随,我苏九也不再多说!赵兄请安排两人护送王文宫下山,其他人,和我一起冲下山去!」 赵雄立刻点头,回身挑了两个兄弟出来,吩咐道,「务必将王小兄弟安全送回家!」 「大当家!我们要跟着你!」两人急忙道。 「别废话,老子怎么说你们怎么做!赶紧走!」 被挑出来的两人知道情况紧急,皱了皱眉,拱手道,「大当家保重!」, 说罢,搀扶起王文宫迅速的往他们来时的路急奔而去。 剩下的人都看着苏九,等着她吩咐。 苏九道,「咱们先把那也兵引开,然后寻找下山的路,突围出去!」 「是!」众人齐声点头, 等到护送王文宫的人看到不影子了,才向着左方跑去。 阿树跳上一块大石,看到那也兵如黑色的野兽,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气涌上来,手中长刀如林,泛着着森寒的光芒。 他大声喊道,「狗日的那也兵,来啊,树爷爷就在这里,杀了树爷爷,我就给你们当祖宗!」 那也兵的头领似听到了阿树的喊叫,对着身后的队伍做了一个手势,迅速的向着阿树他们的方向追来。 苏九向东眺望了一眼,已经看不到王文宫几人的身影。 她答应过那女子,定将她弟弟平安的送回去,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山上都是大石,苏九一行人专在石缝间穿梭,渐渐将那也兵落后了一段距离。 阿树直接将胡大炮背在了身上,高大的身体踩在山石上,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走到一处岔路,胡大炮四下看了看,道,「往右边走!」 众人拐进了右边的山路,一边躲避那也军队,一边寻找下山的路。 那也军的将领见失去了胡大炮等人的踪迹,立刻分兵追捕。 万人的那也军分成十队,每队将近千人,地毯式在山顶上搜索,剎那间,苏九他们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那也兵的刀剑摩擦的声响。 正是寒冬,驼峰岭山顶有一半都是积雪,其他地方也没有树木可以遮挡藏身,苏九一行人只能靠着山石掩护,一路按照胡大炮指的方向狂奔。 那也兵的将领收到的情报是有人偷偷上了山来接应胡大炮,但一共也只有二十人左右,他带了万人围山,又已经知道胡大炮的位置,胜券在握,可如今在山上绕了将近一个时辰,却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忍不住渐渐有些恼火焦躁。 自己的手下再次分出五百人出去,吩咐道,「去那边搜索,查找一切下山的路,务必将胡大炮杀死!」 昨晚何达带着两万人去攻打燕云关,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回来,这非常不对! 不管是胜是败,都应该有探侯回来报信,可到现在为止,没有人回来。 除非何达的人全军覆没! 他了解何达的为人,见势不妙定然撤退,怎么都不可能全军覆没。 他心中不安,想率兵去燕云关,可围攻了驼峰岭这么多日,又实在不甘心放弃。 羌族和胡大炮交过手,对胡大炮极其忌惮,告诉他们一定要杀了胡大炮,否则将来定是阻挡他们进攻大梁的又一巨大阻碍! 恰巧的是,今日一早便有了胡大炮他们在山上的消息,他这一次破釜沉舟,带了自己所有的士兵上山,发了誓要将胡大炮抓住! 被他分派出去的五百士兵沿着布满山石的路四处搜寻,突然其中一士兵捡到了一只靴子,立刻兴奋的回来禀告,「这是大梁兵的战靴,他们现在慌张逃命,定是连靴子都跑掉了!」 带领这五百人的是那也军里的一陌长,扫了一眼那靴子,顿时面露喜色,他要是抓到胡大炮等人就是立了大功,封将指日可待! 「既然已经有了线索还耽搁什么,还不赶紧去追!」陌长双眼冒着兴奋的光,眼前仿佛不是正在全军抓捕的大梁将军,而是一块即将到嘴的肥肉。 五百士兵迅速的整军,向着靴子丢下的方向追去。 陌长率领着手下,军功在前,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胡大炮等人,不知不觉竟进了一条狭窄的石缝中。 两边都是高耸如云的山头,中间的石缝宽一丈,五百人进去,几乎要接踵而行。 陌长抬头看了看顶上的灰白色的天空,直觉不妙,下令道,「快走,快点!」 突然,一阵山石滑落的声响,他脸色一变,猛然抬头,就见头顶,巨大的山石正滚落下来。 山石「轰隆」连接滚落,让人心惊胆寒的声响让所有那也兵都停了下来,仰头看去,随即嘴里发出震破耳膜的惊声惨叫,纷纷向着山缝外涌去。 「咕咚!」 山石撞击着崖壁轰然下落,直接将慌乱的那也兵砸成了肉饼。 血肉喷溅,惨叫声被风吹散,如鬼哭狼嚎,两侧的山壁染成了黑红色,浓烈的血腥气在山风中瀰漫,令人闻之作呕。 不过片刻的功夫,五百人的尸体堆积,无一人逃出。 连惨叫声都没有的时候,空气里瀰漫着血腥的死寂才真正让人毛骨悚然。 山顶上人影一闪,迅速的消失。 那也军将领隐隐听到了惨叫声,脸色一变,带着自己剩下的五百人迅速的转身寻找声音的方向。 不过片刻间,声音已经听不到了,却闻到越来越浓的血腥气。 待走到那山缝前,看到里面血肉成泥的那也兵,那将领几乎发狂! 他们一万人,抓不到几个人,找了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自己的人竟然还被埋伏! 这简直给他狠狠的一巴掌! 强烈的愤怒、羞辱、不甘一同涌上来,将领发了狂,发出命令,找不到胡大炮,全军都要受重罚! 那也兵收到命令,加紧搜捕。 苏九等人埋伏了那五百那也兵后,迅速的转移方向,向着另外一条路奔去。 第159章 突围 下山的路都有那也兵埋伏,他们一开始想绕路回到上山的地方,可山上的那也兵实在是太多,他们绕了几次都没能绕过去,最后无奈,只能硬拼下山,否则这样耗下去,大炮第一个坚持不住! 找到一个略安全的地方,苏九让胡大炮休息片刻,又重新给他换了药。 还好,胡大炮跟着走了这么久,伤口并没有渗出血来,而且似要癒合的样子。 赵雄的这伤药果然有奇效! 「放心吧,大当家,我顶得住!」胡大炮脸色虽白,精神看上去却不错。 苏九点了点头,正色道,「我们不能再和那也兵绕弯子,等下找到下山的路,立刻冲下去!阿树和长欢看好了大炮,我打头阵,一旦突围,你们立刻带着大炮往山下跑!」 「是!」阿树和长欢郑重应声。 「还有我们呢!」赵雄和魏覃上前道。 「众位保重好自己,一个都不许死,咱们一起冲下山去!」苏九眉目清澈冷静。 「好!」 「好!」 一个个压低的声音坚定的传过来。 苏九看向山下未知的路,只希望他们突围的时候罗生能够带人来接应。 下山的路有三条,中间隔着耸立的山头,相离甚远。 西南方向的路上安排了一千那也兵守着,此时正百无聊赖的左右张望。 他们将领上山已经一个时辰,过了这么久还没下来,他们等的不耐,队伍也变得松散,坐着的,歪着的,稀稀疏疏,三五成群的散落在山路上。 「你说咱们严将军抓到大梁的将军了没有?」有人问道。 「应该抓到了吧!都已经知道具体位置了,而且大梁的将军听说还受了重伤,这一次插翅难逃!」 「那咱们将军怎么还没回来?」 「是呢,怎么还没回来?」士兵向着山上张望。 最开始说话那人站起身来,「我去撒尿!」 「小心点,别让大梁士兵砍了屁股!」别人打趣! 「放你娘的屁,大梁兵要是敢来,咱们这么多人一人一刀就把他们剁成肉酱!」那人浑不在意的憨笑。 「算了,还是我跟着你去吧!」 …… 两人离开队伍,走到一块山石后,开始解腰带,脱裤子。 正放松间,突然后心一凉,猛烈的山风灌进身体里去,全身的血液瞬间都冻僵凝结,连惊愕的声音都没发出,两人向着自己撒的尿倒了下去,跌了个狗啃泥。 片刻后,负责这一千堵截山路的副将看到去撒尿的两人走了回来。 大概是风太大,两人低着头,头上的盔甲几乎将整张脸都盖住,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真他娘的冷!」回来的两人里其中一人抱臂叨咕了一句。 声音很快被风吹散,谁也没听清。 两人回到队伍里,其他人都在闲聊或者往山上眺望,无人注意他们回来。 个头略矮的那人抬了抬帽子,对着另外一人微一点头。 霎时间,她猛然暴起,手中长刀破空而出,光华闪耀,数道血线飞出,周围十几人的脑袋同时飞了出去了,一声惨叫未出,尸体砰然倒地,所有人震惊的呆在那里。 几乎同时,和她一起来的魏覃也已经动手,手中长刀挥舞,身若游龙,大开大合的招式,将那些还没回过神来的那也兵斩于刀下! 看守的副将惊恐后退,喊道,「是大梁人!杀了他们!」 转瞬间地上已经倒了数十那也兵的尸体,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举着长刀,对着两人蜂拥而上。 此时,赵雄带着其他人也全部都冲上来,看到凶横的那也兵举刀便砍,里面有国雠有家恨,所以没有半分留情,只有拼了命的厮杀。 副将一瞬间的慌乱之后,眼睛里渐渐冒出兴奋的光芒,大梁兵终于出现了,他们等了这么久,费尽周折,用尽了办法,死了那么多人,终于出现了! 若是被他抓到,必然是头功一件! 他手里握着传信的火箭,可是他此时很犹豫发不发出去? 若是严将军来了,那这功劳,定然没有他的份! 他们有一千人,而对方看上去只有二十几人,就算是抓活的也绰绰有余! 将火箭紧紧握在手心里,他打算再等等! 然而让他心惊的是,这些人似乎比他们之前交手的大梁兵更加厉害,每个人都身手矫健迅猛,以一挡十,尤其是还穿着他们那也军袍的少年,身形若行云流水,迅猛狠辣,浑身散发着锐利的煞气,无人可近,周围倒下的那也兵越来越多,竟让他们杀出一条血路来。 那也兵见苏九等人虽然人少,但个个如罗剎一般,渐渐生了胆寒,气势渐失,有人开始后退。 趁此机会,胡大炮阿树和长欢冲出来,沿着苏九他们突围出来的路,冲杀向前。 苏九魏覃带着十人在前开路,胡大炮阿树长欢三人在中间,赵雄带着自己的人垫后,组成一个攻不可破的队形,似一把利剑,噼开团团包围的那也兵。 胡大炮穿着普通人的衣服,阿树和长欢各护在左右,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拿着刀,一旦有遗漏的那也兵,便上去补上一刀。 苏九走在最前面,挥刀如舞,杀气惊人,隐隐雷鸣声响动,搅散了漫天山雾,精緻的面孔上溅满了鲜血,只一双清眸冰冷凌厉如雪,坚韧的看着前方,打开一条血路,带领着身后的人一步步走下去。 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人,手臂早已经没有了知觉,可是杀人的动作没有半分停滞缓慢,少女摸了一把遮住眼帘的血迹,旋身飞转,一刀砍掉三个冲上来的那也兵。 满地尸体堆积,一步杀十人,鲜血将尖锐的山石染红,若朵朵彼岸花在这荒山上绚丽盛开,通往死亡,地狱之门大开。 老天似也不忍心再看世间的杀戮,乌云密布,狂风呼啸,漫天飞沙走石。 站在远处指挥的副将终于开始惊慌,再没有了之前想要立功的兴奋和胸有成竹,这些人根本不是人,都是魔煞,恶鬼,没有人可以阻挡。 他猛然后退,拿出手里的火箭,哆嗦的对准山顶的方向。 「啊!」 火信还没拉下来,突然刀光一闪,握着火箭的手被齐腕切断,砰的落在远处的石头上。 副将抱着断臂嘶声惨叫,身体倒在地上,顿时向着山下滚去。 苏九手中刀飞出去,纵身而起,踹在一个那也兵的胸口上,只听咔嚓一声骨碎的声响伴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少女旋身反手躲过侧身砍过来的一柄长刀,手腕诡异的一转,顿时血线飞出,数个涌上来的那也兵被惯飞出去,砰的撞倒了一片。 在她身侧的魏覃看着少女老练狠辣的功夫,越发的心惊,这女子功夫远在他们之上,面对密密麻麻的那也兵淡定沉着,反应迅速,实非这个年纪的少女能有。 副将抱着断臂滚下了山,生死不明,其他士兵更失去了士气,围着苏九等人,随着他们脚步往下移动,竟也跟着开始后退,一个个战战慄栗,像看着魔鬼似的眼睛看着苏九等人。 一千那也兵已经死了将近一半,苏九一行人越走越快,开始往上下急奔。 苏九心中欣喜,以为即将冲出重围,回头看了大炮一眼,见他脸色虽白,但胸口并没有血迹渗出来,嘴角不由的抿了一抹笑,杀的越发勇猛。 然而就在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大批士兵的脚步声。 苏九猛然回头,见黑压压的那也兵似潮水般的正涌过来! 她心头重重一沉! 不只是她,所有人脸上一瞬间轻松的表情顿时凝住。 苏九紧紧握了握刀柄,鲜血模糊的双眼寒澈如冰,厉声喊道,「杀!」 「杀!」 众人嘶声大喊,挥舞长刀,豁出了命去,双目通红,杀戮成狂! 「轰」的一声,从上山冲下来的那也兵终于和苏九几人碰撞在一起,漫天刀光闪烁,狂啸如潮,要将苏九这二十人吞噬淹没。 鲜血飞溅,血肉成河,阿树和长欢紧紧的护着中间的胡大炮,守着苏九的后心,全身的衣服都似已经被鲜血浸湿,已经不再想杀掉了多少那也兵,只剩下疯狂的砍杀。 杀! 冲出去! 坚定的信念支撑他们所有的感官,体力早已超越了身体的极限,却没有人停下来,也不能停下来,甚至不能有丝毫的缓慢。 停,即意味着死! 他们只有二十人,死一个人,别的人就多一分危险! 只有杀的更快,比那也兵的刀更快,才能比他们活的更久! 眼前无数的那也兵晃动,众人脑子里渐渐空白,已经看不到这些那也兵的脸,耳边只有刀刃相撞的声音和惨叫声交汇在一起,嗡嗡作响,长刀快速的挥出去,看到这些侵略者倒下,手上便又多了力气! 「铁子!坚持住!」赵雄突然大喊一声,他身边的一个兄弟胸口中了一刀,踉跄后退,被他一把扯住,随即将冲上来的那也兵砍杀回去。 也许每一个人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而杀上来的那也兵却无穷无尽! 那也军的将领站在高地上嘶吼,那声音如此让人厌恶,恨不得一刀割断他的喉咙。 苏九手臂刺痛,不知道何时已经受了伤,身上的血早已分不出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她知道,身后阿树和长欢定然也狼狈之极,可是她不能回头! 她要为他们挡在前面,她是伏龙帮的大当家,就算是死,也要为他们挡住砍过来的刀锋。 为何罗生没有来接应他们? 苏九没有时间和多余的心思来思考这个问题,她突然想起了纪余弦。 他温柔俊美的长眸看着她,低低的喊她的名字, 「苏九、」 声音缱绻,充满柔情,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偎在他怀里,远离所有的疲惫和杀戮。 她若死了,他一定会很难过吧! 原来,只有死,才能彻底的没有牵扯! 不! 她不能倒下,不能软弱,他已经不是她的依靠,她需要靠自己活下去,伏龙帮的每个人都在她身后! 用力将刀挥出去,手臂上鲜血涌出,有一瞬间的麻痹,可是几乎没有停顿,手中的刀再次快速举起。 眼前又被鲜血模糊住,苏九纵身挥刀的剎那,似看到千军万马向着山上飞奔而来,咆哮的风声无法淹没如雷的马蹄声,尘土瀰漫中,如狂啸越来越近。 苏九努力的睁大了眼,隐约看到前面的人似是萧冽! 不是罗生,是萧冽! 不! 萧冽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苏九晃了晃脑袋,将眼睛上的血抹下去。 「大梁军来了!」 那也兵中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喊。 厮杀似有片刻的停顿,所有人都听到了惊天动地的脚步声,声若惊雷,每一步似都踏在神经上,让人心惊胆寒! 那也兵的将领自然也听到,脸色剧变,迎风飞舞的大梁军旗已经映入眼帘。 苏九一行人却无比的振奋起来,似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终于看到了光明,全身又充满了力气。 「兄弟们,我们的兵马来接应了,下山!」苏九高喊一声,再次挥刀冲杀! 众人紧跟其后,杀向那些还在惊恐呆滞中的那也兵。 那也将领浑身一颤,仇恨的看着苏九一行人,吼道,「这里面一定有大梁将领,活捉了他们!」 从围攻胡大炮,到山上几次交锋,其他人都没看清过胡大炮的面容,但他知道胡大炮一定就在这些人里,只要抓到他,说不定可以威胁大梁军退兵。 这是他们唯一生存的希望,否则就会像之前他们围困胡大炮一样,被大梁军再次围困在这驼峰岭上。 那些那也兵猜到自己领将的心思,立刻精神一震,再次向着苏九等人围攻。 然而他们却不曾想到,杀了苏九等人都没成功,何况活捉? 不过片刻间,大梁军已到了面前,铺天盖地的纷涌而来,似一片黑云,将本阴沉的天空彻底遮盖,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似一声响雷噼向那也军。 两军相撞,似狂风暴雨突至,响彻云际,惨叫声,马嘶声,冲锋的号角声,震动整个哈拉山脉,血光沖天,云涌风啸,这才是真正的战场! 萧冽骑在马上,隔着人海、杀戮和苏九相望,向着她的方向拼杀而去, 阿九,我来了! 等着我! 大梁军一到,苏九等人顿时轻松起来,手中的刀也越杀越勇,割麦子似的杀向那些惊恐慌乱的敌军。 那也将领完全没了方才的气势,看着仿若天将的数万大梁军,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自己的士兵一个个在身边倒下,绝望渐渐席捲而至,手中的刀似有千斤重,挥下去就再抬不起来。 然而濒临死亡的绝望让人心底渐渐生出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他眼睛直直的落在那个少年身上。 是她带着身后的人杀出一条血路,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否则,他现在早已将山上的大梁军全部剿灭! 难道,她就是胡大炮? 大梁新起的一个骁勇战将! 他眼中迸发出强烈的仇恨和不甘,面色狰狞,越过自己的兵马,不顾危险,向着苏九杀去! 他就算死,也要拉着她一起下黄泉! 掩在自己的士兵身后,他如豹的身形猛然跃起,长剑锋利,照亮了阴沉的天色,一道如虹的剑光,猛然向着苏九噼去。 「阿九!」 「大当家!」 「老大!」 几声急呼同时而起,几道身影从不同的方向向着苏九飞掠而来。 光芒在头顶亮起,苏九猛然抬头,剑光如网罩下,意识和身体同时做出反应,旋身后转,整个人腾空而起,回手刀锋向着剑光挡去,动作快至巅峰,迅猛绝伦! 发顶被剑气扫中,梳发的紫色绸带砰然断开,满头发丝如瀑散下! 那也兵震惊,杀了他们无数士兵,带着大梁人几乎冲出万人突围的人,竟然是个女子! 几乎是同时,数把长刀同时插入那也将领的身体,血喷如柱,如红雨喷洒。 苏九却没看偷袭她的那也将领,她目光一直跟着被风吹去的紫色绸带,纵身而起,向着那绸带追去。 「苏九!」 萧冽一身军袍,俊颜冷冽,伸手去抓苏九,却只碰到她的袍角,眼睁睁的看着她腾空而去,像是一只破茧而飞的蝶,消失在他手上。 因为将领被杀的那也兵终于被激怒,发出临死前最后的疯狂,向着萧冽阿树等人涌来,霎时间人潮如海,淹没了苏九的踪迹。 苏九追着绸带而去,墨发飞舞,烈烈张扬,目光紧紧跟随,手中长刀却似长了眼,噼向杀过来的那也兵! 那绸带终于落下来,落在一石缝中间,苏九扑身过去,伸手去抓! 数把长刀对着她的身体笼罩而下,她却全然不顾,眼中只有那一抹紫色! 长欢急奔而来,似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瞬间便到了少女身后,手臂上一痛,抱着少女就地一滚,看着她手中紧紧握着的绸带,阴郁的眸子霎时一痛。 苏九似猛然惊醒,落地之时如猎豹突起,一脚踹在一个那也兵前胸,直直将他踹飞出去,撞在后面的那也兵身上,霎时倒下一片,随即被涌上来的大梁军斩杀于刀下! 「怎么样?」苏九握住长欢的手腕,急声问道。 长欢左臂被刀划中,血肉外翻,鲜血直涌。 「没事,没伤到骨头!」长欢抬头一笑,俊逸的面孔上满是血迹,笑容却温暖。 阿树和胡大炮一起跑过来,担心的看着两人,目光落在长欢手臂上,急忙撕了衣服给他包扎。 此时战斗基本已经快结束了,一万那也兵几乎全军覆没,有逃兵向着北山跑去,却正好遇到在那里等着的南宫恕。 魏覃和赵雄还带着人在追击那也兵的残兵败将,这些人都是有仇必报,在那也兵手里吃了那么多苦,自是要多杀几个弥补回来! 狂风怒吼,吹散了乌云,竟有一抹如血残阳斜斜的映在天空。 漫山遍野的血腥瀰漫,让每一个大梁士兵鲜血激荡! 犯大梁者死! 侵略者死! 一旦松懈下来,才觉四肢都已经僵硬了,满身的血,浑身都疼,烈风吹在身上,撕扯着皮肉,也分不清是受了伤还是筋骨用过了力! 伏龙帮的四人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突然大笑! 笑声畅快,直冲云霄! 四人都负了伤,彼此搀扶,肩并肩,和向山下撤退的大梁军一起往下走! 夕阳如血,不知是霞色映红了驼峰岭,还是驼峰岭的血映红了天上的彩霞,望眼看去,只觉天地一色,血光漫天,馄饨不明! 「大炮,咱们兄弟三人也算为大梁立了功了,会不会也被写进史书里去?」阿树大声问道。 「哈哈!」胡大炮肩膀的伤口早已经崩开,鲜血在胸前染红了一片,他丝毫不见虚弱,仰头大笑,「只要史书上有我胡大炮的名字,就会有你们!」 「咱们可以贿赂安爷,编纂史书的时候,把咱们都写进去!」苏九大声道。 「我的名字要在老大后面!」长欢立刻道。 「出息,这个也要抢,你这辈子都是大当家的跟屁虫!」阿树冷哼一声。 「我就喜欢做跟屁虫!」长欢毫不在意的哼笑。 众人随即都跟着笑起来。 天上乌云聚散翻涌,夕阳愈烈,照在伏龙帮每一个人的脸上,璀璨生辉! 南宫恕骑马而来,看到万军之中并肩而行的伏龙帮四人,突然停在那。 萧冽本欲去寻苏九,抬头的剎那,看到少女的笑颜,顿时也停了下来。 迎面走来的四人互相搭着肩膀,互相支撑,苏九跟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比个头最矮,走在最中间,明烈绝艷的面孔上沾了血迹和灰尘却丝毫不影响她纯净明烈的气质,张扬如展翅欲飞的九天之凤! 萧冽一双深眸渐渐明亮起来,心底的念头也越发坚定,目光紧紧的跟随着少女,唇角不自觉的扬起。 「驾!」 一声清喝传来,南宫碧竟也上了山,看到南宫恕的背影立即喝马停下,翻身下马,跑上前刚要问南宫恕苏九他们的消息,就看到了正走过来的四人。 他们真的很狼狈,浑身都是血,脸上也是,衣袍都已经被荆棘和刀锋划烂,衣衫褴褛,墨发凌乱,似乎只有互相支撑着才不会倒下去。 可是他们脸上的笑容却那样明亮,比刚刚露出来的太阳还要明烈,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照亮了整个驼峰岭。 南宫碧呆呆的看着,目光滑过苏九的脸,落在胡大炮身上,男人似更瘦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高大的身体有些踉跄,脚步却稳重坚定,似一座山一样永远不会倒下去。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男人抬头看过来,笑容霎时僵住,直直的看着她。 南宫碧目光一颤,猛然咬住颤抖的唇瓣。 然而男人却很快移开目光,看到南宫恕脸色顿时变的郑重,快走几步,单膝跪在地上,「末将胡大炮,见过大将军!」 南宫恕双手将他扶起,「胡大炮,做的很好!」 「还有你们!」他转头看向苏九,在阿树和长欢身上一一滑过,点头笑道,「你们,都让本将佩服!」 苏九笑了笑,转头看向魏覃和赵雄等人,脸上漏出只有他们共历生死才明白的那种笑容。 众人下了山,魏覃和赵雄的人都受了程度不同的伤,分别被带去军医那里包扎。 胡大炮的伤看上去最重,挺到军医上了药便昏了过去。 众人休憩一个时辰,然后回幽州城。 萧冽骑马过来,坚持让苏九坐在他的马上,苏九知道自己确实没力气骑马了,也不逞强,安心的和萧冽共乘一骑。 临行前,南宫碧到处寻找胡大炮的身影,直到找到长欢和阿树,才知道胡大炮已经昏迷过去了,找了一辆车马,带着他回城。 南宫碧主动要求在马车上照顾胡大炮。 阿树对南宫碧心里有恨,冷言道,「多谢南宫小姐好意,但是不需要,我们自己会照顾!」 南宫碧脸色微微一白,咬着唇低下头去。 长欢将阿树扯到一旁,笑道,「阿树他还没从和那也兵的交战中回过神来,南宫小姐不必在意,我们都是男人,不会照顾人,正好南宫小姐替我们照顾一下大炮,有劳了!」 南宫碧抿唇一笑,点头道,「好!」 长欢拉着阿树离开。 走了几步,阿树回头看南宫碧上了马车,猛的将长欢甩开,没好气的道,「你让她去照顾大炮干什么,大炮遇到危险,差点死掉,都是她害的!」 长欢冷声道,「大炮自己愿意,你发什么火?」 阿树眉头紧皱,恨恨咬牙,脸色难看。 长欢血迹斑驳的脸上挑起长眉,「好,那我问你,若是赵珊伤害了你,你会不会让我们去给你报仇,伤了她,或者杀了她?」 阿树猛然抬头,怔在那里,讷讷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不会让他们为他报仇! 长欢瞥了他一眼,转身而去,本想去找苏九,抬头看到远处她坐在萧冽的马上,眉心一蹙,脚步渐渐缓下来。 山上的那也兵全部被剿灭,大军休息后启程回幽州。 萧冽顾及到苏九身上可能有伤,所以骑的比行军队伍要慢些。 幽深的目光落在她手心紧紧攥着的紫色绸带上,眸孔微微一缩,她就是为了这个缎带才不顾危险,拼了命找回来。 是那人送给她的? 一个缎带而已,比命还重要吗? 「哪里受了伤,疼吗?」萧冽看苏九浑身都是血,心头缩疼,低声问道。 苏九散开的墨发用衣服上扯下的带子随意的束在脑后,摇了摇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皇上命我做监军,和南宫将军一起来幽州驱赶外敌!」萧冽道。 萧冽手臂半环着苏九瘦削的身体,将她搂在怀里,挡着北疆刺骨的寒风。 不知道是不是风声太烈,天气太冷,平时男人低沉冷淡的声音今日听上去很温柔。 「我们先到了幽州,罗生和我们说了你带着阿树长欢三人埋伏了两万那也兵的事,苏九,你总是让我意外!」萧冽俯下身来,轻声道。 烈马在路上疾行,男人靠的很近,温热的呼吸声拂过她的脸颊很快被吹散。 苏九挑眉,「多亏赵雄的那些暗器!对了,那个东西威力很大,你们可以找赵雄,多做一些用在打仗上,携带方便,但极有杀伤力!」 萧冽点头,「好!」 「可惜那些暗器都在前一晚用完了,否则我们今天也不会弄的这么狼狈!」 「带着二十人对敌上万那也兵,你们已经很厉害了!」萧冽轻笑,目中却多了几分冷冽。 幸好,他来的及时,幸好,她没事! 环着少女的手臂紧了紧,男人此时突然有些后怕。 「胡大炮的伤怎么样?」 苏九皱眉,「情况不太好,今天拼杀了一路,伤口再次撕裂,希望不要恶化!」 「放心吧,已经下了山,回到幽州后有军医,定会好起来的!」萧冽温声安抚。 「是!」 苏九松懈下来,浑身骨头疼,疲惫不堪,不由的向后靠在萧冽身上,立刻被他手臂揽紧。 赶了一夜的路,次日天将亮时方到幽州。 苏九两天三夜基本没睡过觉,到了休息的地方,倒头便睡,一直睡了一天一夜。 醒的时候睁开眼,天色大亮,苏九噌的坐起身,急声喊道,「大炮!」 几乎是立刻,床帐被撩开,一丫鬟打扮的少女笑道,「姑娘总算醒了!」 「这是哪里?大炮他们呢?」苏九忙开口问道。 小丫鬟想了想,道,「小姐是说的胡将军吗?他受了伤,正在养伤,其他人也都很好,这是幽州城驿馆,小姐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苏九恍惚想起自己坐着萧冽的马一起进了幽州城,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和意识一起甦醒的还有浑身的疼痛,苏九仰面又躺回到床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连手臂上的伤口都已经上了药被包扎过。 苏九转头看向侍奉自己的丫鬟,展颜笑道,「是你帮我换的衣服?多谢!」 小丫鬟道,「姑娘客气!是殿下吩咐奴婢侍奉姑娘的,奴婢名叫宝燕。对了,姑娘一定渴了吧,奴婢给姑娘去倒水。」 宝燕走去外室倒水,苏九起身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见床上放着一套衣裙,自己取过来穿上。 衣裙是淡青色,虽是女子的裙衫,却设计的简单利落,苏九穿上后,束腰窄袖的样式将她衬的身形高挑,气质清卓,面容绝艷。 宝燕端着茶过来,慌张道,「姑娘怎么自己下来了,奴婢侍奉您穿衣服!」 「不用,我自己就好!」苏九笑道。 她身上受伤的地方虽然多,但都是皮外伤,没什么要紧。 宝燕见苏九气质虽冷,却言语随和,也放松下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笑道,「那奴婢帮姑娘梳发!」 她一边说着,一边子妆檯上取了紫色的绸带,笑道,「姑娘进来的时候手里一直攥着这个紫色的绸带,洗澡的时候奴婢帮您收了起来。后来奴婢解开这绸缎见它断了,就自作主张帮姑娘补好了,姑娘看看这样可以吗?」 苏九看着那缎带愣了一瞬,伸手取过来,见被剑光砍断的地方用紫色的丝线接上,还绣上一朵兰花遮住修补的痕迹。 这缎带,是她从纪府带出来的,她也不知道这个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下意识的不想失去。 「多谢!」苏九手指抚着缎带,递给宝燕,「帮我梳上吧!」 「是!」宝燕高兴的接了过来,脆声道,「这缎带贵重,里面掺了金丝和冰蚕丝,做工精巧,用十八种丝线绣成的福瑞云纹,颜色是紫水晶的染料染的,比金子还值钱,姑娘不要怪奴婢修补坏了才好!」 「不会,总比,断了好!」苏九轻轻勾唇,「你倒是懂很多!」 「奴婢以前在绣房里做过工,所以略懂一些,让姑娘见笑了。」 宝燕咧嘴一笑,仔细的帮着苏九梳发。 虽然穿着女子的衣裙,苏九却没让宝燕挽鬓,依旧只将墨发用缎带高束。 「这里是驿站?」苏九问道。 「是!」 「那还有谁住在这里?」 「南宫将军,睿王殿下,还有几个奴婢不认识的人都住在这里,只是都住在东厢那边,只有姑娘和南宫小姐住在西厢,对了,姑娘睡觉的时候,南宫将军,南宫小姐,还有殿下都来过很多次问姑娘醒了没有!」宝燕快言快语的道。 苏九轻轻点头,起身想要出门去看看大炮和长欢他们。 她现在最惦记的就是胡大炮的伤。 还有赵雄和魏覃,不知道在不在驿馆,她回来就睡,还没有和他们道过谢。 不过他们也一定睡的昏天暗地,这个时候不知道醒了没有。 「姑娘别动,您受了伤,殿下交代过让奴婢好好侍奉您。您先坐这里,睡了那么久一定饿了,奴婢去您端些吃的。」宝燕笑了一声,转身快步出了屋子。 到是个爱说爱笑的小丫鬟,让人也跟着心情好起来。 苏九喝了口茶,依旧起身出去,双手拉开门,一眼看到坐在廊下的男人。 第160章 远离就是仁慈 廊外开着雪白的梅花,堆雪凝香,男人侧坐在木廊上,长眸紧闭,似是睡着了,在这里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梅花落在他墨色的衣袍上,似雪瓣飘落堆积,更显的他气质冷沉,矜贵淡漠。 方才宝燕出门时,定是看他正睡觉,才没敢上前问安打扰。 已进了腊月,幽州的风中带着刺骨的寒气,苏九返身回房取了一件披风回来,盖在男人的身上。 萧冽倏然惊醒,长眸睁开,一把握住苏九的手腕,怔怔的看着她。 「昨晚没睡好?怎么一大早的就在这里睡着了?」苏九笑道。 萧冽仍旧直直的看着她,不答反问,「你醒了?」 苏九点头,「也刚刚醒!」 萧冽看了看身上的披风,薄唇抿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缓缓放开苏九的手,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睡着了!」 一路从盛京快把加鞭的赶到,十日的提心弔胆,如今看到她才松懈下来,身体似也疲惫到了极致。 「若是累了回房睡吧!」苏九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大炮!」 萧冽跟着起身,将披风围在苏九身上,道,「一起去!」 「好!」 两人并肩往外走,一出西厢的月亮门,见长欢和阿树正往这边走,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精神抖擞。见到苏九顿时一喜,急奔过来,喊道, 「老大!」 「大当家!」 苏九看着两人笑,「怎么样?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阿树拍了拍肩膀,「没事,好着呢!」 「老大有没有受伤?」长欢急声问道。 「一点皮外伤!」苏九问道,「魏覃和赵雄呢?还有,王文宫那里怎么样,回家了吗?」 他们当时跟着军队回了幽州,回来便睡,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王文宫那里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大当家放心,赵雄的人回来说已经把他安全送回去了。赵雄带着兄弟回山上去了,说改日再和大当家喝酒,魏覃住在幽州城里,告诉咱们等大当家醒了后去通知他一声。」阿树一一回道。 苏九轻轻点头,知道赵雄本是山匪,定然对大梁军和官兵有下意识的牴触,住在幽州也住的不安心,他们自己也做过山匪,这种心情最了解。 赵雄和魏覃这次帮了他们大忙,若是没有他们,定然没这么容易将胡大炮救下山,改日遇到赵雄等人,定要重重感谢他们的捨命相助! 阿树和长欢分别又对萧冽见了礼,一起去看望胡大炮。 大炮的伤最重,在驼峰岭上突围下山时伤口崩开,流血过多,回来后一直都在昏迷。 几人进了东厢,见一穿着藕粉色裙衫的女子正端着药从抄手游廊上过来。 阿树先喊道,「黄姑娘!」 女子抬头,随即明艷一笑,亲切喊道,「阿树!」 长欢和苏九低声解释道,「这位是太守家的千金,和大炮认识,自从驼峰岭回来,一直都是她在照顾大炮,今天早上我们来看大炮的时候认识的!」 苏九瞭然的点了点头,见女子长的高挑,头发黑密,蜜色的皮肤,眼睛大且亮,鼻子高挺,长相艷丽,十足的北疆少女长相。 阿树介绍道,「这位是睿王殿下,如今是北伐军的监军;这位是我们大当家,这个是长欢,早晨你见过了!」 女子对着萧冽行礼,然后有些好奇的打量苏九,笑道,「我叫黄盈,很高兴认识你们!」 苏九亦笑道,「多谢你照顾大炮!」 女子挑眉,丝毫没有女子的扭捏,大方道,「我自己愿意的,不用谢!」 苏九意味深长的扬了扬唇角,和众人一起进屋。 外面滴水成冰,屋子里烧着火龙,异常的暖热,胡大炮只穿着中衣盖着薄被躺在床上,明显身上已经被擦洗过,脸上很干净,只是稍稍有些苍白。 苏九快步走过去,坐在床边上,低声喊道,「大炮、大炮!」 胡大炮睡梦中皱了皱眉,众人以为他要醒过来,顿时都围上来,却见他仍旧紧闭着眼睛。 阿树道,「大当家别担心,军医说了,大炮的伤已经开始癒合,只是流血过多,加上这段日子在山上没休息好,才睡的时间长一点,没有生命危险!」 苏九点了点头。 抬头见黄盈端着药看过来,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戒备和审视。 萧冽缓步上前,拉着苏九的手腕起身,「大炮现在需要静养,我们不要打扰他了,让黄小姐照顾大炮吧!」 苏九看了他一眼,见他深邃的眸子里藏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幽深,会意的点头,「好,那等他醒了,我们再来!」 出门的时候,苏九回头看了一眼,见黄盈已经坐在大炮的床上,正用勺子一点点给大炮餵药,动作体贴专注。 苏九吩咐阿树和长欢去告诉魏覃自己没事了,然后转身回西厢。 萧冽和她一起沿着回廊往外走。 苏九道,「你方才故意要我出来?为什么?」 萧冽俊眸含笑,道,「难道你没发现那位黄小姐喜欢大炮,对你可是带着敌意的。」 他不喜欢那女子看着苏九的眼神,太过明显张扬。 但是他的不喜,并不影响他贊成那女子和胡大炮在一起。 苏九皱眉,「可是大炮和南宫碧是有婚约的!」 「大炮来北疆难道不就是为了躲避这婚事?」男人嗓音慵懒低哑。 苏九怔了一下,认真的问道,「那大炮喜欢黄小姐吗?」 「胡大炮以后若真留在北疆,娶了幽州太守的女儿对他来说是件好事!」萧冽淡声道。 苏九抿了抿唇,没说话。 廊外开着雪梅,团团簇簇开的正艷,在这里极寒的地方,这一抹娇红似浓艷的一笔画在北疆灰白的大地上,淡化了幽州的荒凉。 淡淡香气瀰漫,清雅沁人。 苏九转头看着枝头的梅花,深吸了口气,凉气进入胸口,一阵畅爽。 她虽然更喜欢南宫碧,但感情不能强迫,萧冽说的对,若是大炮娶一个喜欢他的女子,能在这苦寒的地方照顾他,相依为命,也是件幸事。 不再纠结此事,苏九脚步变的轻快。 萧冽看着少女精緻的眉眼间又带了那种明媚的笑意,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淡声问道,「你呢?有什么打算,要回盛京吗?」 她来这里本是为了胡大炮,如今胡大炮已经被救下山,等他醒了,她是不是就要走了? 苏九似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一下才道,「等大炮好了再说!」 在这里,没有纪余弦, 没有苏小姐,呼吸着北方粗狂的风,闻着草原的气息,只觉许久未有过的心旷神怡。 「快要过年了,那就留在这里过年吧!」萧冽声音低缓,转眸幽幽的看着她。 苏九没有立刻回答,问道,「燕云关那边怎么样了?」 「三万那也兵几乎全军覆没,羌族孤立无援,不会坚持太久!」萧冽道,想起另外一事,问道,「长欢的事怎么样了?他怎么也跟你一起来了幽州?」 苏九道,「他还是不肯接受玉珑郡主关于身世的事,甚至很牴触!」 萧冽微微皱眉,长欢是云南王世子,认祖归宗,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很重要和期待的事,何况长欢还身份尊贵,他为何牴触? 他目光落在少女精緻的侧颜上,眸光微深,难道长欢他、 「那云南王和王妃呢?」 他们失去儿子后一度很痛苦,如今找到了,定然十分激动,怎么会放任不管。 「玉珑郡主担心云南王妃的身体受不住这样的大起大落,想等长欢认可自己的身世之后,再带他去见王妃和云南王。」 「郡主考虑的也没错!」 如果长欢坚持不肯认自己的父母,这对云南王夫妇来说的确也是个打击。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西厢,转过回廊便看到南宫兄妹正等在苏九门外。 看到苏九,南宫碧飞快的跑过来,身后白色的大裘似是蝴蝶翩翩飞舞,她气喘吁吁的停在苏九面前,先对着萧冽行了礼,才娇俏笑道,「苏九,你醒了!」 苏九穿着女装,今日面上也没有任何掩饰,有些尴尬的抬头看向走过来的南宫恕,谦声道,「我并不是有意隐瞒,请两位见谅!」 南宫碧噗嗤一笑,「我哥哥早就知道你是女子了,来幽州的路上他也告诉我了,不怪你,是我们太笨。说来也奇怪,现在知道你是女子,怎么看你都是女子的长相,为什么以前就没看出来呢?」 苏九挑了挑眉,抬头看向南宫恕,见他正看着自己,顿时有些窘迫,笑道,「你们不怪我就好!」 她的确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说清楚罢了。 何况男女的身份在她心里并没有太大分别。 南宫恕面如刀削,五官深邃,北疆冷冽的风似让他更多了几分清寒之气,仿佛,天生他就是生在这里的。 他抿着薄唇,难得的笑了笑,沉声道,「怎么会怪你?我还要感谢你凭藉一人之力覆灭那也万兵,否则燕云关危矣,我们哪里有时间还能闲适的站在这里。还有、」 他语气一顿,继续道,「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胡大炮这次也下不了山了!」 身上的伤恶化不说,当时那也兵万军得到了胡大炮的具体位置,万军围山,就算胡大炮当时没受伤,也不可能在在那也兵的围攻下活下来。 等他们赶到,兴许看到的只有胡大炮的死尸了! 她虽是女子,却胜过万千男儿! 听了南宫恕的话,萧冽亦是长眸幽深的看着苏九,深不见底的墨眸里藏着一抹唯有他知晓的温柔。 苏九道,「当时情况紧急,实在没想那么多!胡大炮不仅是朝廷的将军,还是我们伏龙帮的人,我们自然要来救他!」 「不管怎样,这次你立了大功,本将一定会想朝廷如实禀报!」南宫恕道。 「不用,真的不用!我没想立什么大功,只是情势所迫,我想每一个大梁人面对当时的情况,都会做一样的选择!」苏九眉眼清澈,认真的道。 「苏九你不要谦虚了,我一直以你为榜样,却觉得自己离你越来越远!」南宫碧懊恼的嘆了口气。 以前她以为苏九是男子,心里稍稍还有些安慰,如今知道苏九也是女子,只觉得自嘆不如。 她语气天真,南宫恕和萧冽都抿唇一乐。 「苏九身上也有伤,好好在这里休息,劳烦南宫小姐陪着她!」萧冽眉目清俊,淡声道,语气里明显带着对苏九的熟稔。 南宫恕目光微深的看了萧冽一眼,随即垂下眸去。 南宫碧却没发觉,只笑道,「放心吧,我一定将苏九这个大功臣服侍的好好的!」 几人聊了一会,南宫恕和萧冽离开去商议燕云关的战事,临走前吩咐苏九先吃点东西,午后再来找她。 苏九应了声,和南宫碧回房。 南宫碧面上的笑容隐去,踌躇片刻,问道,「苏九,你去看胡大炮了?他好不好,醒了吗?」 苏九摇头,「他伤的太重了,还在昏迷中,不过军医说没有性命之忧了!」 南宫碧微一点头,面色轻松了一些,拽着苏九的袖子道,一脸歉疚,「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胡大炮也不会来北疆,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 苏九或许之前和长欢一样,对南宫碧有怨,但早已释怀了,她本也是无辜的。 从认识到现在,少女善良,仗义,聪慧,活泼,虽然是名门千金,却从来没有千金小姐的架子,待人真诚,勇敢坚强,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姑娘。 可惜,南宫碧和大炮无缘。 苏九拍着她肩膀安抚道,「不关你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要想了!」 南宫碧咬了咬唇,「我本来想亲自去照顾胡大炮,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上一次,她打了他,骂了他,心中惭愧,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 「放心吧,有人照顾他,既然你不喜欢胡大炮,就也不要给他希望,远离反而是最好的!」苏九说着,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悟出这个道理,觉得一定是对的。 南宫碧听了这话却是一惊,愕然问道,「大炮他、真的喜欢我吗?」 「是!」苏九点头,「至少他是为了你才甘愿离开盛京,喜欢你,为了不让你难过,却不得不离开你!」 南宫碧咬了咬唇,垂眸不语。 苏九抚了抚她发顶,笑道,「别这样,不用觉得内疚,安爷说时间会沖淡一切,大炮也说自己会忘记你,所以不用觉得对不起他!」 南宫碧抬头看着苏九,眼睛有些红,恍惚的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卧房外,刚要推门,宝燕突然急慌慌出现在门外,看到苏九才松了口气,笑道,「姑娘,你去哪儿了,奴婢端了粥来!」 苏九已经闻到了糯米的香气,她的确饿了,自己过去端起粥碗,不等宝燕的勺子递过来,咕咚咕咚几口喝了干净,转手把碗交给宝燕,「劳烦再盛一碗!」 宝燕看的呆了呆,愣怔的把碗接过来,「哦」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南宫碧弯眼笑道,「我总算知道我们之前为什么没看出你是女子了,因为你真不像个女子!」 苏九耸了耸肩,并不认为这是贬低她的话。 很快宝燕端了两碗粥和一些小菜糕点来,道,「奴婢以为姑娘刚刚醒,要吃些清淡的,既然姑娘饿了,就多吃些吧!」 南宫碧看着蛋卷和奶糕眼馋,「我也要吃!」 「是!奴婢盛了郡主的饭!」宝燕立刻道。 郡主? 苏九挑眉,恍然想起皇上赐婚的时候还封了南宫碧为和玉郡主,大概是猜到南宫碧会不同意,所以给了这个封赏做安抚,可惜,皇帝实在低估了南宫大小姐的脾气。 吃过饭,南宫碧帮苏九换了一次药,陪她坐了一会让苏九休息,自己回房。 出了门,南宫碧脚步踌躇,探手摘了一朵梅花,只觉心里乱的厉害,像是被风颳的凌乱的树枝,没有方向。 北疆真的是很爱颳风啊! 刮的人心里都一团乱麻! 半晌,南宫碧似终于下了决定,将手里的梅花扔在廊下,大步往外走。 来到东厢,问了下人胡大炮住在哪个房间里,南宫碧缓步过去,到了门前却越走越慢,不禁暗骂自己,只是来看看胡大炮,本是应该的,她为什么这样扭捏犹豫? 南宫碧恨恨唾了自己一声,抬头见窗子开着一条缝,眼睛咕噜一转,打算先看看胡大炮醒了没有? 若是醒了,她就进去和他道歉,为上次在盛京城外她说的那些话,为她打他的那两巴掌。 若是没醒、 少女咬了咬唇,突的一笑,没醒她就下次再来! 南宫碧打定了主意,轻步走到窗外,顺着缝隙往里面看,却顿时愣在那。 房间里有个女子,穿着一套藕粉色的衣裙,正坐在床边给胡大炮用绢帕擦拭脸和脖子。 她是谁? 南宫碧眉头皱起,服侍胡大炮,看穿着又不像是丫鬟。 正疑惑间,就听女子惊喜喊道,「胡将军,你醒了?」 南宫碧忙继续往里面瞧,果然见胡大炮睁开了眼,愣愣的看了看四周,声音沙哑,「这是哪儿?」 「你都睡糊涂了,这里是幽州,你住在驿站里!」女子高兴道。 胡大炮意识甦醒,似想起了之前的事,猛的起身,「大当家、啊!」 他闷哼一声,胸口的剧痛传来,猛然向着床下倒去,黄盈忙扶住他,「胡将军,你现在不能起身,快躺回去!」 她双臂揽在胡大炮腰上,姿势亲密,用力的支撑着胡大炮的身体。 南宫碧猛的瞪大了眼,过分!难道这女子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吗? 胡大炮似和她有心灵感应一般,立刻推开黄盈,躺回到床上,问道,「我睡了多久,我们大当家呢?」 黄盈眼睛一转,猛然想起阿树今早带来的那个少女,立刻道,「她来过了,和阿树长欢一起,还有睿王殿下,看你还睡着他们便回去了!」 胡大炮放下心来,想起在哈拉山上看到的那一抹娇影,犹豫的开口道,「来看我的有没有、一个女子,爱穿鹅黄色的衣服,长的、很可爱!」 「女子?」还很可爱,黄盈目中闪过一抹不悦,摇头道,「没有!」 南宫碧听了胡大炮的话耳根微微一红,不由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可爱?难道这就他对自己的印象! 房间里胡大炮神色有些失望,客气的道,「多谢黄小姐照顾,末将不敢当,请黄小姐回去吧,等末将好了以后定然登门道谢!」 黄盈笑道,「别赶我走,是你们那个大当家让我留下来照顾你的。还有,不要叫我黄小姐,我要你叫我盈儿!」 南宫碧躲在窗户外面,恨恨咬牙,好不知羞! 什么关系,就要叫的这样亲密? 胡大炮本苍白的脸一下子涨红,讷声道,「黄小姐抬爱,末将不敢!」 「你、」黄盈明艷的大眼睛气愤的瞪着胡大炮,突然眼睛一闪,看向窗外,冷声喝道,「什么人在那里?」 南宫碧吓了一跳,本想逃走,突然又停了下来,她凭什么躲?她又没做什么坏事? 说起来,她比屋里的人还要光明正大,名正言顺! 冷哼一声,南宫碧昂头挺胸的推门进了屋子。 胡大炮看着进来的少女,一下子呆在那里,硬撑着手臂起身靠在软枕上。 黄盈看着胡大炮的神情,便猜到原来南宫碧就是他方才说的可爱女子,也是和他有婚约了的人,盛京南宫府的小姐。 不过听说这位南宫小姐不喜欢他,胡大炮才跑到北疆来。 既然不想嫁,那两人就算没什么关系! 黄盈起身,不卑不亢的道,「臣女见过郡主!」 南宫碧娇俏的面孔绷着,淡声道,「我有话和胡大炮说,你先出去一下!」 黄盈秀眉一挑,转身将被子给胡大炮盖好,明艷笑道,「大炮他刚醒,大夫说要静养,劳烦郡主不要说的时间太长,以免大炮的伤口恶化!」 熟稔的语气,亲切的称呼,无声的对南宫碧发出挑衅。 南宫碧眉头轻蹙,瞪眼看着她,直觉不喜欢这个女子。 「大炮,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黄盈对着胡大炮道了一声,才越过南宫碧,出去了。 胡大炮脸色微白,怕方才黄盈的话让南宫碧误会,想要解释,想起她定然也不在乎又住了口,只淡笑道,「南宫小姐怎么来了?」 南宫碧走近两步,气氛有些尴尬,开口问道,「你的伤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了!」胡大炮立刻道。 「要喝水吗?」 「多谢,不喝。」 屋子里又静下来,特殊的关系,似让两人都不知道如何适应和面对,南宫碧看着窗外露出的一角红梅,淡声道,对不起,上次,我话说的太重了,还有,我不该打你,很抱歉!」 胡大炮一怔,英俊的脸上挂了无谓的笑,「没关系,我都已经忘了!」 南宫碧眉头轻蹙,心里突然有些滞闷,瞥了他一眼问道,「方才那女子是谁?」 胡大炮回道,「她、是太守府上的千金,我刚来幽州的时候,黄小姐和太守夫人出城遇到流匪,正好被我遇到,所以便认识了。但是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后来见过几面,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 终究还是忍不住解释。 南宫碧低着头闷声道,「我又没问你这个!」 原来还是英雄救美的戏呢! 胡大炮蓦然闭了嘴。 房间内突然安静下来,瀰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窗外风呼呼刮着,树枝拍打着窗棂,声音扰的人心乱。 胡大炮坐在那,胸口也似被拍打的窗子一样,扑通直跳,跳的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他开口想说什么打破现在的沉默,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第一次他如此痛恨自己不是个能言巧辩的人! 他如此惶恐现在的安静,怕那少女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转身离开。 明知道他和她不可能,又却贪恋和她相处的每一刻!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再见到她! 或者说,这么快见到她。 在他的想像里,三五年后,他们的婚约早已经解除,两人各自嫁娶。他偶然回到盛京,她已经嫁给心爱的人,在他面前走过,甚至都已经不认识她。 那日哈拉山的夕阳下,她的出现,像是生命的泉水重新浇灌进他的身体里,让他枯萎的心再次鲜活如新生。她就是他生命中的神,美的倾国倾城,却高高在上无法触及,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看到她那一瞬间的惊喜! 也那般庆幸,他还活着! 能看到那一幕! 南宫碧目光从窗角转过来,看着床帐上被风吹动的流苏,低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胡大炮猛然从自己的思维中惊醒,忙摇头道,「不用、已经没事了!」 南宫碧缓步走过去,坐在床边,淡声道,「让我看看!」 闻着剎那接近的清香,胡大炮顿时紧张的眼睛都不到该看哪里,「不用看了,真的没事了!」 南宫碧挑眉,嗔道,「怎么,太守的女儿可以照顾你,我连看看你的伤都不行了吗?」 胡大炮顿时一愣。 南宫碧却已经倾身过去,抬手解他的中衣。 胡大炮身体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中衣被解开,露出男人雄伟的肩膀,健硕有力,南宫碧突然想起那一日在盛京城外,男人便是赤着上身紧紧的抱着她,脸上登时一红。 很快,她目光落在男人缠了纱布的伤口上,包扎的纱布上又隐隐透出血丝来,定是方才他起身时太猛,将伤口崩开了。 南宫碧眉心不自觉的蹙起,手指缓缓将纱布解开,待看到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的伤口,她猛然倒吸了口气。 胡大炮忙将中衣撩起来把狰狞的伤口遮住,有些慌张的道,「吓到你了?不要看!」 南宫碧却拦住他的手,声音有些哑,「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本来只是一点小伤,在山上没有药才变成这样,养两天就好了!」胡大炮浑不在意的道。 「伤药在哪里?」南宫碧抬头问道。 「不用,等一下军医就来了,太脏了,南宫小姐不要碰!」胡大炮伸手又去扯中衣。 「一点也不脏!」南宫碧淡淡说了一句,起身走到桌案前,见上面就放着一个瓷瓶,打开后闻了闻,气味熟悉。 作为军将士家的女儿,伤药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重新坐到床边,南宫碧毫不留情的将胡大炮的手拍掉,冷声道,「大男人,不要扭扭捏捏的!」 胡大炮一下子瞪大了眼,「谁、谁扭捏了?」 他还不是怕她看了血害怕,怕她嫌弃他…… 南宫碧噗嗤一笑,瞥他一眼,拿了药刷,轻柔的将药膏涂在伤口上,娇笑道,「太小看人了,别忘了,我可是马背上长大的,什么没见过!」 被少女那含嗔带笑的眼睛一扫,胡大炮只觉浑身骨头都酥了,赤裸的肩膀火热,连伤口的疼都已经感觉不到。 少女低着头,细白的手指拿着药刷轻柔的将药膏涂在伤口上,在胡大炮的角度,能十分清楚的看清她卷而翘的睫毛,清澈会笑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如樱的唇瓣…… 他似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打量她,目光痴迷,渐渐入魔。 她做的那样认真,光洁的额头上沁着细细的汗珠,兴许是这房间里太热了,兴许是她因为他的伤口紧张。 也许是因为她出了汗,身上那股幽香越发的浓郁,胡大炮微微闭上眼睛,若是让他死在这一刻,他也是愿意的。 胸口说不出的软,那种由心底发出的喜欢,让他那样想拥她入怀,亲密一点,再亲密一点。 可是他不敢,甚至连想一下都觉得是对他的神的亵渎。 他也无法忘记,大雨里,她看着他时厌恶的眼睛。 上好了药,南宫碧重新取了干净的纱布,给他包扎。 纱布要缠在肩膀上,南宫碧不得不手臂探到胡大炮身后,几乎是半抱的姿势和男人贴身相近。 少女一靠近,胡大炮顿时又紧绷起来,哑声道,「让、让别人来吧!」 「别说话!」南宫碧斥了他一声。 如兰的呼吸喷在脸上,胡大炮从耳根到脖颈全部红了起来,忙住了嘴,眼睛瞟向窗外,下意识的滚动着喉咙。 南宫碧也非常羞窘,故意用斥责声掩饰,除了儿时和哥哥,这是及笄后第一次和男人这样亲近。 下雨的那一次不算,大雨沖刷下,她心里只有怨恨。 这一次却不一样。 和她想像的不同,胡大炮身上并没有汗臭那些异味,反而有一种属于男子强烈的雄伟气息,让人脸红心跳,胸口发软,犹自是手指碰到他结实的肌肤,似从手指一下子燃烧起来。 好容易将纱布缠好,两人都不由自主的长吁了口气。 南宫碧帮他把中衣穿上,将药瓶和纱布放好,回来又看了看伤口没有血渗出来,道,「不要用力,再崩开的话,就不容易癒合了!」 「好!」胡大炮讷讷应声。 不知为何,方才本轻松了一点的气氛又变的沉默尴尬起来。 南宫碧咬着下唇,淡声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胡大炮不舍,却点了点头。 南宫碧将打开的窗子关紧,转身往外走。 「南宫小姐!」身后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一声。 「怎么了?」南宫碧停步转身。 似有云遮了太阳,屋子里光线渐渐变暗,胡大炮抬头直直的看过来,床帐下昏暗的光影里,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阴郁,吞咽了一口,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低声道, 「请南宫小姐以后不要再来了!」 南宫碧微微睁大了眼,就听男人继续道,「南宫小姐不喜欢我,我心里很清楚,可是你这样照顾我,会让我让再次生出希望和期待。所以南宫小姐不要再来了,若是没有结果,我宁愿不要这种虚无的期待。」 南宫碧脸色一白,紧紧咬住下唇。 这就是苏九说的,如果不可能,就最好远离是吗? 还是他根本就不想见到她! 方才明明和那个黄盈有说有笑,难怪和她相处一直紧绷着。 他喜欢上那个黄盈了? 男人的喜欢都是这样善变吗? 心里生了几分莫名的气恼,南宫碧冷声道,「好,我知道了!」 说罢,决绝的转身快步离去。 胡大炮猛然坐直了身体,有一瞬间甚至想起身拦住她,可是终究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拦住她说什么?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她决然而去,没有任何留下的意思。 男人懊恼的躺回去,方才胸口的柔情和激动不见,只剩失落。 胡大炮,你还奢望什么? 你的神本来就不喜欢你! 短暂的温柔,不过是因为内疚,难道你要因此又陷入魔障,再无法走出来吗? 他走出过来吗? 男人自嘲一笑,缓缓闭上眼睛。 如果片刻的光明后是无尽的黑暗,他宁愿不要那一瞬的光明,至少他在黑暗中,不会觉得难熬。 所以,还是不要给他任何期待,远离,就是仁慈! 第161章 执念 西厢这边,南宫碧刚走,魏覃便来了。 让下人禀告后,苏九在花厅里等着他,看到人影向着花厅走来,先一步迎出去,笑道,「魏总护!」 「少夫人客气!」 「那日多谢魏总护和兄弟们捨命相救之恩,苏九没齿难忘!」苏九拱手,眉宇认真。 「少夫人折煞属下了!」见苏九这般郑重,魏覃不免有些窘迫,「少夫人没事便好,胡将军怎么样?」 「他还在昏迷中,不过军医说没有性命之忧!」 「那就好,那就好!」魏覃笑了一声,恭敬道,「咱们纪府在幽州有自己的宅院,驿馆毕竟人多,下人照顾不周,少夫人便住到咱们自己的院子里去吧!」 苏九默了一瞬,直言道,「魏总护,实不相瞒,我真的已经不是纪府少夫人了!」 魏覃皱了皱眉,这几日的相处,他相信苏九的为人,也相信她的话,可她若不是纪府少夫人,那锦枫的信又是怎么回事? 猜到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曲折,魏覃也不再多问,只道,「既然如此,属下也不再勉强,少夫人有事去任何一家纪府的铺子,让伙计传个话,属下定然第一时间赶来!」 「好,多谢!」苏九道。 「那属下便不打扰了,告辞!」魏覃站起身。 「魏总护请慢!」苏九道了一声,自身边桌案上拿起两个信封,笑道,「这里面各有一千两银票,劳烦魏总护派人送一封给王文宫家来,一封给赵雄等人,算是我对他们的感激!」 苏九思来想去,虽然银子稍显俗气,但只有这个也最实在,能解他们的困境。 而由魏覃送去才最合适。 「这个、」魏覃看着银票皱眉,「少夫人若谢他们,属下来办就好!」 不管苏九如何解释,魏覃的称呼依旧没变,称呼不变,护着她的责任依旧存在,他是纪府的下人,纪长公子如何交代,他便如何做。 「拿着吧!」苏九将银票塞到魏覃手里,「拜託了!」 「好吧,属下马上派人去办!」魏覃恭敬道。 「多谢!」 送魏覃出去回来,正见南宫碧进门,面色悻悻,紧皱着眉头,一双本含笑的眸子此时也满是气愤。 「怎么了?」苏九在廊下等着她走近,歪头问道。 南宫碧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苏九吓了一跳,却完全不见平时的活泼之气,淡声道,「胡大炮醒了,你去看看他吧!」 「大炮醒了?」苏九惊喜的道了一声,立刻站直了身体。 「是,刚刚醒!」 「那我去了!」苏九兴奋的快步往外走,甚至没顾得上问南宫碧为何烦心,为何知道大炮醒了? 一出西厢,阿树和长欢从外面回来,三人碰面,都知道了胡大炮醒了的事,高兴的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往大炮房里走。 四人聚在一起,少不了一番寒暄,直到军医来诊病,强按着要大炮休息,把苏九三人赶了出去。 出来时天已经快黑了,冬日的傍晚极短,转瞬的功夫,黑暗吞噬霞光,无边的黑幕已经笼罩下来。 驿馆里点了灯,顺着木廊蜿蜒,苏九脚步轻快的回到西厢,一进门,只见桌子上已经摆了晚饭,一道欣长的身影坐在桌案后,正闭目养神。 有一剎那,苏九觉得自己回到了盛京纪府,她回来晚了,纪余弦正在等着她吃饭。 已经有多久,没有再看到过那样的场景。 苏九有片刻的恍惚。 萧冽听到声音,缓缓睁开长眸,幽幽看过来。 他换了一身黑色袖口绣金线云纹的锦衣,坐在灯火下,越发清俊冷贵,看着她淡声笑道,「怎么了,愣在那里做什么?」 苏九笑了笑,迈步走进去,在满桌的佳肴上深吸了口气,眼睛明亮,「你怎么在这儿?」 萧冽拉着她的手腕坐在自己身侧,先给她盛了一碗鸡汤,「来陪你一起吃饭,一个人吃饭太乏味了!」 一个人吃饭的滋味,他实在已经厌倦了! 「南宫将军呢?」苏九问道。 「南宫恕带兵去燕云关了!」萧冽淡淡道了一声,见苏九惊愕的看过来,才继续道,「他本来想向你道别,知道你们都在胡大炮那里,便未去打扰。他去守燕云关,幽州这里,暂时由我来守城!」 苏九点了点头,想起一事,问道,「你们进幽州的时候可遇到罗生将军?」 「遇到了,怎么了?」萧冽夹了笋片在苏九碗里,「还是他告诉我们你在驼峰岭。」 「那他当时在幽州?」苏九又问了一句。 萧冽挑起长眉,「是,你想说什么?」 苏九咬着筷子,当时他们明明说好了,她去救大炮,罗生带人去山下接应,然而萧冽他们到的时候,罗生还在幽州城内,说明果真没有去接应他们的打算。 可是他若心思不纯不想救大炮,为何又要告诉萧冽,他们在驼峰岭 ? 或者当时罗生正在准备去接应,只是恰好这个时候南宫恕带兵赶到了。 两军作战时,最忌讳猜忌自己人,他们以前在玉壶山时,两派相斗时亦是如此,内部不和,便会给外敌可乘之机。 她现在不能确定,还是看看再说,免得告诉萧冽以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苏九觉得也许是自己多想了,清冽一笑,「没事,吃饭吧!」 「有事要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萧冽温和一笑,抬手抚了抚苏九的发顶。 苏九眉梢一挑,觉得萧冽似乎有些不对,似乎从到了北疆开始,对她比以前、亲近了许多。 难道是因为远离了盛京的缘故? 「萧冽,我听安爷说昭王在向玉珑郡主献殷勤,但是玉珑郡主好像不喜欢她,娶了玉珑郡主就有了夺嫡的筹码,你这个时候不该离开京城!」苏九突然道,话中的意思都是真心为萧冽着想。 萧冽漆黑的眸子微沉,不声不响的看着她,声音淡却坚决,「苏九,我不会娶玉珑郡主!」 苏九想问他为什么,一转头落在男人深沉不明的眼眸里,心头莫名的一跳,想要说的话顿时也咽了回去。 看着她似受了惊吓的模样,萧冽淡淡一笑,继续给苏九夹菜,「吃饭吧!」 苏九很能吃,他们在一起吃过几次饭,看着她吃东西,自己也特别有胃口。 萧冽很庆幸,有一日两人还能坐在一起吃饭。 而且,他婚事未定,她也已经不再是纪府少夫人! 这是上苍给他机会! 萧冽心情好起来,看着苏九大快朵颐,只觉由内而外的欢喜。 次日,南宫碧闲的无聊,来找苏九出门逛街。 出门的时候正碰到黄盈进门,看上南宫碧上前请安。 南宫碧脸色不好看,只淡漠的「嗯」了一声,拽着苏九往外走。 走的远了,苏九笑道,「黄小姐怎么惹你了?」 「没惹我,我就是不喜欢她!有些人,见第一面就好像是故友,就像你我,有的人,则第一眼便不喜欢,就像我见到那位黄小姐!」南宫碧哼了一声,双手负后,一脸傲娇的往外走。 苏九不解,「这是什么道理?」 「没什么道理,反正就是不喜欢!」少女一身黄色裙衫,外罩镶嵌狐毛的织锦披风,面容娇俏贵气。 苏九耸了耸肩,也不和她纠结此事,坐了马车上街。 那也兵被剿灭,加上睿王殿下带兵镇守在幽州,所以城里并没有受到战争太大的影响,百姓作息依旧,一大早,城中就已经热闹起来。 幽州已经靠近草原,建筑宏伟粗狂,民风也更淳朴开放,街上女子大多穿着皮裘,戴着皮帽,大声说笑,和盛京女子的端庄温柔完全不同。 南宫碧也买了一顶镶着狐毛和珍珠的皮帽,戴在头上,展颜笑道,「好看吗?」 苏九点头,「好看!」 南宫碧顺便也买了一顶戴在苏九头上,目露惊艷,「苏九,你长的真好看,比那个什么盛京第一美人兰知绘还要美!」 说起兰知绘,南宫碧道,「听说她被纪府给赶出来了,现在下落不明。」 她对苏九和纪府纠葛并不清楚,兰知绘的事也只是几个交好的小姐妹议论的时候听了几句。 苏九自然也知道兰知绘已经不在羽衣坊了,好像苏小姐进纪府的事和她有关系,纪余弦恼怒,便撤了她的坊主之位。 后来那女子去了哪儿,她还真没有留意过。 对于兰知绘,她没有太多的感觉,就算没有她,苏小姐自己也能找到纪府去。 该来的总会来! 两人在外面吃了饭才回去,进了驿馆,长欢正等着苏九,掠身上前,道,「老大,你总算回来了!」 「有事?」苏九道。 长欢目光却落在苏九头顶的帽子上,眼睛发亮,抿嘴乐道,「这帽子哪来的?」 「当然是买的,不然你以为大街上捡的!」南宫碧瞥他一眼。 长欢看着她冷哼,「你头顶上的就像捡来的!」 南宫碧瞪眼,「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戴着不好看?」 长欢抱胸,「我可没这样说!」 「你、」南宫碧秀眉冷竖,握着拳头作势要冲上去。 苏九忙将她拉住,问长欢道,「别贫嘴了,赶紧说找我什么事?」 长欢立刻站直,正色道,「老大,大炮他不肯喝药,黄姑娘已经劝了半天,实在没办法只好来找你!」 「他为什么不喝药?」南宫碧不等苏九回话,先出口问道。 苏九道,「大炮他就是这样,不喜欢汤药的酸苦味!」 「伤口还没好,不喝药怎么行,长欢你带我去看看!」南宫碧咬着牙,怒气沖沖的往东厢走。 苏九在后面瞪大了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转,突然冽嘴一笑。 好像,南宫碧也没有那么讨厌大炮! 甚至还是有些关心的! 有南宫碧去了,她相信再来十碗苦药,大炮也能当酒喝下去,所以她也不去了,转身往自己院子走。 长欢和南宫碧进了胡大炮的房间,果然见黄盈正端着药碗劝胡大炮吃药。 「胡将军,大夫交代了,这药你必须喝!」黄盈面容娇艷,语气温柔,像是照顾不听话的孩子。 「放那吧,我自己喝!」胡大炮大概已经说过很多次,声音里已经带了不耐。 「我才不相信你,昨天的药你是不是就倒了,休想再骗我!」黄盈也不急,端着药,耐心而执着。 两人把药碗推过来推过去,靠的越来越近。 南宫碧看着两人亲密的姿势,突然想起那日胡大炮的话,心里一滞,转身就要走。 胡大炮却已经看到了她,噌的坐了起来,直直的看着她。 南宫碧听到声音顿时皱眉,返身回去上前几步,斥道,「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猛的用力,伤口要是再裂开,你这手要不要了!」 胡大炮脸色涨红,讷声道,「我、我、」 坐在那,躺下也不是,坐着也不是,九尺高的威猛汉子慌张的不知所措。 黄盈起身看过来,明艷的眼睛里方才的温柔褪去,淡声道,「臣女见过郡主!」 南宫碧伸出白嫩的手,「把药给我吧!」 黄盈似并不情愿,迟疑了一下,才把药给南宫碧。 南宫碧端着药走到床前,对着愣愣看着她的胡大炮没好气的道,「张嘴!」 胡大炮二话不说,听话的将嘴巴张开。 南宫碧端着碗将药灌进去,一边灌药一边嘟囔道,「你是三岁小孩子吗?就是三岁小孩子也知道病了要吃药。」 胡大炮大口大口喝着他最讨厌的药汁,酸苦的滋味到了嘴里,似变成甜的。 只要是她给的,毒药他也喝。 黄盈站在后面,脸色苍白,手掌握紧,指甲一直扎进手心里。 她费劲了口舌,劝了半天都不行,南宫碧一来,胡大炮把药碗都要吞下去了。 这算什么? 她站在这里仿佛就是个笑话! 那女子明明不喜欢他,男人都这样爱犯贱? 长欢站在她身侧,俊脸上挂着嘲讽的笑,瞥了一眼在南宫碧面前仿似温顺的猫一样的胡大炮,歪头对着黄盈笑道,「我看,咱们两个还是别在这里碍眼了!」 黄盈 目光有些冷,扫了长欢一眼,大步往外走。 长欢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眼中多了抹趣味,也跟着退了出去,顺便将门关好。 药喝完,南宫碧拿出帕子给胡大炮擦嘴上的药汁。 胡大炮哪里敢让少女侍奉他,忙伸手去拿帕子,「我自己来就好!」 紧张下,一把抓住少女的手,柔软细腻的触感让他身体瞬间僵硬。 南宫碧慌忙撤手,怒道,「胡大炮你、你故意的!」 「不、不、我没有、不是的!」胡大炮语无伦次的解释,额头上急了一层汗。 「药喝完了,你休息吧,我走了!」南宫碧低头道了一句,也不要那帕子了,转身往外走。 「别走!」胡大炮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英俊的脸上带了惶恐之色,「别走,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冒犯!」 「你别乱动!」南宫碧转身,见胡大炮探出半个身子来,皱眉道,「赶紧躺回去!」 「那你别走!」胡大炮双眼灼灼的看着她。 南宫碧耳根微红,冷漠的声音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委屈,「上次不是你说不要我再来!」 还说了那么多大道理,好像她欠他似的。 对,她本来就欠他! 胡大炮紧紧握着她手腕,低声道,「我、我后悔了!我收回那天的话。」 「胡大炮!」南宫碧恼怒的瞪着他,眼睛发红,「你以为你是谁,让我走我便走,让我来我就来?」 「不、我没有!」胡大炮连连摇头,放开南宫碧,颓唐的向后倚在锦被上,脸上满是懊恼和纠结,「我、我本来想,离你远一点,自己没了盼头,就不会失望。可是这两日,看不到你、我难受的很,我想,我宁愿以后失望,也想现在多看你一眼。你在这里,我就觉得心里特舒服,连伤口也不疼了。」 南宫碧俏脸通红,猛的转过身去对着窗子,嗔道,「谁要你说这些孟浪的话!」 「我说的是心里话!」胡大炮忙抬头道。 他一直想说出来的心里话。 少女纤细曼妙的背影对着他,看不到表情,胡大炮知道自己放肆了,怕她生气,不敢再多说,忙闭了嘴。 屋子里静下来,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氤氲在空气中传递给彼此,寂静而暧昧。 半晌,阳光西落,屋子里渐渐暗下来,南宫碧转过身,背着光,俏脸柔和,道,「我给你倒点水喝吧!」 胡大炮不语,目光只凝在少女身上,跟着她的脚步移动,看着她拿杯子倒水,白皙的手指纤细柔美,眼睛一眨不眨。 感觉到他目中毫不掩饰的炙热,南宫碧耳根发红,睨他一眼,娇声斥道,「不许看我!」 胡大炮忙转过头去。 南宫碧倒了水过来,递到他嘴边,胡大炮本想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去接水杯,抬起来又不动声色的放了回去,只就着少女的手喝了半杯水。 趁少女去放水杯的功夫,胡大炮突然道,「我今天还没上药。」 南宫碧背对着他,低头淡声道,「黄小姐没帮你上药吗?」 「没有,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脱了衣服让女人看!」胡大炮笑声道。 「那、你就好意思让我看?」南宫碧斜了他一眼,心里突然漾起一抹浅浅的欢喜,所以声音里也不自觉的带了娇嗔。 「那,不一样!」胡大炮咧嘴一笑。 南宫碧眼波流转,瞥了他一眼,拿了伤药和纱布坐在床边上,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中衣解开,露出古铜色的壮硕胸肌,南宫碧看过多次,依旧忍不住红了脸,忙把眼睛放在伤口上,不敢乱瞄。 伤口在肩膀下,南宫碧解下纱布,见伤口已经开始癒合了,恢复的很好,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拿起药刷蘸了药膏涂在上面,她微微往前倾着身体,另一只手没有支撑,不自觉的放在他右边胸口上,目光认真,轻轻的刷药。 「嗯」男人突然闷哼了一声。 南宫碧紧张抬头,「弄疼了吗?」 看到男人潮红的脸和幽深的眼眸,南宫碧才发觉有些不对,一低头看到自己手按着男人胸口和那一点敏感,手被烫了一样猛然放下来。 不知是羞的还是气恼,少女白皙的脸蛋上染了一抹红云,似晚霞一般向着脖颈下蔓延而去。 胡大炮看的呆了呆,呼吸一重,脸上却闪现了一抹慌色,忙抽了锦被盖在腰下。 南宫碧不解的看着他,眼睛瞄下去,看着拱起来的锦被,露出好奇和茫然之色,「咦,这是什么,刚才还没有!」 「没,没啥!」胡大炮急忙又扯过一层被子。 南宫碧一瞬间的愣怔之后,脸色霎时变的通红,噌的起身,踉跄后退,差点跌坐在地上,又羞又怒,「胡大炮,你!」 「我,不是故意的!它也不受我控制,遇到你才会这样,平时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胡大炮越解释越乱,看着少女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心疼的不行,撑着床榻就要起身,「我错了,你别哭!」 「你无耻!」 南宫碧羞恼难当,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胡大炮追了两步,伤口扯动,只好停下,坐在椅子上喘息,长长吁了口气。 为什么他一时没控制住? 这下可好,把她吓跑了,心里还不知道会怎么骂他? 胡大炮气恼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双腿之间,一股气憋着,快要炸开! 本来两人之间刚要缓和的关系,又被他弄砸了! 南宫碧一口气冲出了东厢,越想越委屈,还有羞耻和愤怒! 胡大炮这个混蛋! 竟敢对她、 南宫碧惊恐的拍了一下头,她在想什么?她什么时候变的这样龌龊? 何况她根本不喜欢胡大炮那个混蛋! 南宫碧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回头看了一眼东厢,似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飞快的往自己房里跑去。 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里,到天黑都没再出来。 快傍晚时,萧冽从外面回来,先去了苏九房里。 苏九正歪在美人靠上睡觉,旁边火炉烧着白碳,火红的光芒映着少女精緻白净的面孔,长睫如扇,那一抹淡抹相宜的暗影随着火光闪动,静谧了荒凉的暮色。 萧冽看着她,不捨得将她惊醒,只坐在榻沿上,淡淡的看着炭火。 窗外梅花正艷,身侧少女睡中入梦,淡淡幽香瀰漫,分不清是梅香还是少女身上雅致的处子香,让人心底生出无限宁静。 这一刻,萧冽感觉到生命中从未有过的完整。 或许,他孤独了二十二年,便是为了等着她的到来。 火光下,男人清俊的唇角勾了一抹浅笑,微微转头看着少女,不由自主的靠近,抬手将她遮住眉眼的一缕墨发抿到耳后,手指却捨不得离开,轻抚她嫩滑的脸颊。 苏九,我从未对任何东西有过执念,皇位于我来说也不过是天生註定要夺取的。 而现在,你就是我的执念! 苏九长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萧冽手指离开,俊眸含笑,幽幽的看着她。 天色已经暗了,苏九睡眼惺忪,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揉着头起身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身上的薄被滑落,衣服穿的单薄,萧冽拿了一件披风给她披上,很自然的帮她系好带子,温淡道,「来了一会儿,见你睡的正熟便没喊你!」 刚刚睡醒,苏九嗓子有些干哑,方要起身,男人已经将茶盏端过来,试了一下水温,递给她,「刚好喝!」 苏九喝了半盏,头脑清醒了些,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是!」 火光下,男人清冷的气息变的温暖,单膝跪在榻下,拿了靴子帮苏九穿上。 男人矜贵的身体半弯着,动作温柔,一切仿似理所当然。 苏九却微微一惊,立刻从矮榻上跳下来,将靴子自他手里夺过来,展颜笑道,「我怎么敢劳睿王殿下的大驾给我穿鞋,会折寿的!」 两人同样的姿势,靠的极近,萧冽眉目淡雅,低声道,「在你面前,只有萧冽,没有睿王!」 「那也不行!」苏九穿好靴子站起来,如画的眉目坦然,笑道,「你找我有事?」 「今日黄太守找我,说快过年了,让我们去他们家里过年,我来问问你有什么想法?」萧冽唇畔噙着笑,语气柔和。 苏九想了一下,回道,「我要问问大炮!」 「嗯,如果不想去,我们仍旧住在驿馆里!」 其实过年对他来说不过是个仪式,可是这是第一次他和苏九在一起过年,又是在陌生的幽州,所以想让她开心些。 「咚咚咚!」 两人说着话,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宝燕推门进来,见到萧冽在,忙福身行礼,才对着苏九道,「小姐,有人说要见您!」 苏九挑眉,什么人要见她? 她认识的人都住在这驿馆里,阿树他们见她不可能还找下人通报。 难道是魏覃? 「去见了便知!」萧冽淡淡道了声,拉着苏九的手腕往外走。 男人动作自然,苏九一时也没挣开,任由他一直握着走到花厅外。 看到里面站着的人,苏九恍然,原来是赵雄的人! 因为是进城,所以来人不像那日在山上一样一看就是「绿林好汉」,今日穿的甚是干净利落。 看到苏九,忙拱手道,「九爷!」 他不认识萧冽,但知道如今住在这驿馆里的除了苏九的人就是朝中将军,尤其是男子一身冷贵之气,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瞄了一眼立刻瑟瑟低下头去。 「坐!」苏九笑了一声。 那人却不敢坐,将怀里一包东西拿出来放在苏九面前,恭敬道,「这是我们赵爷让小的给九爷的,赵爷说九爷若是需要,他再派人送来!」 下了山,这些山匪自动的改了称呼,不再称赵雄是当家。 苏九看着那包东西心中已经瞭然,用手摸了一下,果然! 忍不住面露欣喜,「代我谢过赵兄!」 「九爷客气,东西带到,小的便回去了!」 「慢走!」 送走了那人,苏九将包袱打开,看着里面一个个鸡蛋大小的「黑球」,面上漏出兴奋的光芒。 这可是好东西! 赵雄知道他喜欢才特意派人送来,难道是同行之间的心有灵犀? 「这是什么东西?」萧冽看着那一个个的黑球皱眉。 「好玩意儿!」苏九眉目飞扬,拿起一个黑球,抓着萧冽的手臂往外走,「走,给你看看,保证你也会喜欢!」 萧冽低头落在少女白嫩的手指上,唇角轻勾,抬步跟上去。 两人到了院子里,苏九对着萧冽挑了挑眉,猛的将手里的暗器对着远处的一颗槐树扔出去。 「轰」的一声巨响,火光四射,烟雾瀰漫,槐树拦腰炸开。 爆炸的那一刻,萧冽脸色突变,猛然转身将苏九抱在怀里,将她整个人覆在身下。 苏九挣了挣,见他手臂抱的紧,不由的噗嗤一笑,自他肩膀上探出头来,拍了拍他手臂,「没事,你看!」 少女身体柔软,幽香淡淡,萧冽紧紧的揽着她纤细的腰身,胸口一撞,神思有片刻的恍惚。 听到她悦耳的声音,萧冽缓缓起身,看向被炸断的树,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苏九笑道,「这是赵雄自己鼓捣出来的,那日我和阿树长欢三人埋伏偷袭燕云关的那也兵,把他们炸的马脚大乱,就是用的此物!」 萧冽淡淡点头,「这个赵雄到是个人才!」 「萧冽,你说能不能把这种暗器用到战场上去?」沉沉暮色下,苏九仰头看着他,眸光如霞光一样耀眼。 萧冽眸子一深,缓缓点头,「可以!但是现在这种杀伤力还远远不够!」 一颗暗器,也只是能炸伤几个人而已,在几万人的战场上,完全是杯水车薪! 「那我们继续改进!」苏九胸有成竹。 「既然这东西是由那个赵雄做的,我想,他来改进会更好!」萧冽笑道。 「那容易,我明日就让魏覃把他叫来!」苏九笑了一声,眸子一转,道,「对了,有一件事我提前和你坦白,这个赵雄是个山匪,是我在哈拉上遇到的,但他也是个侠匪,拦截那也兵,营救大炮,他们不顾生死,帮了大忙!」 「你怕我抓他?」萧冽深沉温润的笑,「山匪?我面前不就有一个?」 苏九一怔,随即扬唇一笑。 次日,苏九便找到魏覃,让他帮忙找一下赵雄,让他进城。 赵雄道,「好,少夫人交代,属下立刻去办!不过赵雄带着兄弟在山上,居无定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联繫上!」 「没关系,只要他肯来就行!」 「是,属下一定将他带来!」 苏九想着这些暗器以后用在那也族和羌族身上,炸的他们屁滚尿流,不由的兴奋,恨不得立刻就见到赵雄。 晌午,苏九吃了饭后闲着无聊,一个人拆了一颗赵雄送来的暗器,自己先摸索琢磨。 南宫碧进了门,看着苏九面前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捂着鼻子道,「苏九,这是什么,闻着像火药一样!」 「就是火药!」苏九随口答了一声。 「啊?」南宫碧惊叫了一声,忙推开苏九,「这个很危险的!」 父亲许她骑马,许她练兵器,却从来不让她碰火药。 「没事,我心里有数!」苏九摊着两只黑漆漆的手,不在意的笑道。 「老大!」长欢一步蹿进来,喊道,「胡大炮又不肯吃药了!」 「啊?」苏九惊愕的回头看过来。 这一次南宫碧却不在说话,似没听到一般,只低头瞧着苏九鼓捣的东西。 「他不是一直不肯吃药?」苏九挑眉问道,什么叫又不肯吃了。 「昨天南宫小姐去了,大炮可听话了,今天南宫小姐不在,他、」长欢无奈的耸了耸肩,对着苏九挤了挤眼。 苏九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很快会意了长欢的意思,佯怒道,「惯的他毛病!你去告诉他,爱吃不吃,难道南宫小姐是丫鬟吗?还要服侍他吃药,美的他!反正伤口要是恶化,胳膊废了也是他的事!」 南宫碧秀眉蹙起,紧咬下唇,低头不语。 长欢忍着笑,大声道,「好,我现在就去告诉他,最好连饭也别吃了,药也别上!」 说罢,他转身就往外走。 「等一下!」南宫碧急忙喊了一声,看向苏九,「胡大炮他伤口刚刚见好,你告诉他不能任性!」 苏九嗤笑,「他不喝药,我总不能硬灌下去,他只听你的,我有什么办法?」 长欢轻咳一声,「不然还是南宫小姐亲自去看看吧!」 南宫碧想起昨日的事,脸上一红,立刻转过身去,「我才不去!」 长欢对着苏九挑了挑眉,嘆声道,「好吧,那就让他伤口恶化,等着胳膊废掉吧!」 「你站住!」南宫碧再次喊住要走的长欢,咬了咬唇,「好,我去,但是你要和我一起去!」 「行!」长欢眯眼一笑。 南宫碧似不情愿的走过去,和长欢一起往东厢走。 长欢回过头来,对着苏九吐舌做了个得逞的鬼脸,惹的苏九闷声发笑。 第162章 挨饿的苏小姐 南宫碧和长欢两人进了胡大炮的房间,果然见桌案上放着一碗快要凉掉的药,胡大炮躺在床上,头朝里侧蒙着被子,听到门响,以为又是长欢,气哼哼的道, 「我不喝,长欢,你把这药端走,我闻着就想吐!」 「你吐了试试!」南宫碧娇斥一声。 胡大炮猛的一掀被子,噌的坐了起来,呆呆的看着南宫碧,结巴道,「你、你咋、来了?」 想起上次的事,南宫碧脸红了红,面色却更冷,「苏九让我来的!」 「哦!」胡大炮讷讷应声。 长欢抱臂斜斜的靠着身后的桌子看着两人发笑,对胡大炮见了南宫碧就怂的样子更是觉得有趣。 南宫碧回头瞥见长欢不怀好意的笑更加气恼,恨声道,「笑什么笑,还不赶紧给他喝药!」 长欢无辜的耸了耸肩,皱眉道,「南宫小姐不是亲自来给大炮餵药的,关我什么事?您要是嫌我站在这里碍你们两人的眼,我现在就出去!」 「你要是敢走、」南宫碧 气愤的瞪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将他怎么办,眼圈一红就要哭出来。 长欢忙道,「好,好,我错了,你可千万别哭,否则大炮会打死我的!」 「我哭不哭,关他什么事?你们两个伏龙帮的人合起伙来欺负我!」南宫碧俏脸通红,气的浑身隐隐颤抖。 「我错了行吧,我真不是那意思!」长欢见南宫碧真恼了,不敢再开玩笑,随手在桌子上拿了个帕子给她,「你是女中英雄豪杰,千万不能哭!」 「噗嗤!」南宫碧破涕为笑,嗔道,「就你最贫嘴!」 看着两人斗嘴,后面床上胡大炮脸色铁青,冷声道,「长欢,把药给我端过来!」 「好咧!」长欢立刻跑过去,端了药递给胡大炮,对着南宫碧挑眉,那意思,还是你来了最管用。 南宫碧脸上飞红,眼波一转,看向窗外。 这情形落在胡大炮眼中,就变成了两人眉目传情,脸色更冷了几分,端着药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猛的将空碗往长欢怀里一塞,「再来一碗!」 长欢,「……」 炮爷,您这是喝酒呢? 喝完一碗,再来一碗! 「大夫吩咐,你一次只能喝一碗。」长欢笑道 胡大炮怒道,「让你去倒你就去倒,废什么话?」 长欢顿时醒悟,果真是嫌他在这里碍事了。 「行,我去盛还不行,你是病人,你最大!」长欢嘆了一声,拿着空碗往外走。 南宫碧见长欢走,也跟着要出门。 胡大炮顿时瞪大了眼,眉头紧皱。 「你干嘛去?」长欢转头看着后面的少女。 「药喝完了,我当然要回去!」南宫碧淡声道。 「你不能走,你没听我炮爷说,还要喝一碗,你在这里等着!」长欢轻轻将南宫碧往里面一推,端着碗飞快的走了。 南宫碧回身见胡大炮正看着她,脸上一红,走过去,将他身上滑下来的被子盖上去。 胡大炮沉着脸不说话,气息冷沉。 「要不要喝水?」南宫碧实在是害怕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开口问道。 「不喝!」 胡大炮淡着脸色道了一句。 「伤药今日换了吗?」南宫碧又问道。 「不用!」男人声音依旧冷淡。 南宫碧猛然转头看向他,气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走就是!」 说着,抬步便要走。 胡大炮一把拉住她手臂,猛然将她拽入怀中,没受伤的手臂死死的钳住她的腰身,「不许走!」 南宫碧脚下不稳,扑倒在他怀里,愣了一下,想到男人身上的伤,立刻挣扎着要起身。 「我不喜欢你和别的男人亲近,即便,长欢也不行!」胡大炮突然道。 南宫碧顿时停在那,愣怔问道,「你说什么?」 「我不高兴,很不高兴,看到你和别人斗嘴说笑,我心里好像放了炮仗,气的要爆炸!」 低沉微喘的声音在南宫碧耳边炸开,她身体僵住,耳根通红。 他这是在向自己表明心意? 南宫碧咬了咬唇,伸手又去推他肩膀,「胡说什么,放开我!」 他伤口好不容易癒合,刚刚她扑上来那一撞,不知道又撞开没有,要是再裂开,他手臂真的就要废了。 「不放!说什么也不放!」男人突然偏执起来,用了力气。 男人只穿着薄薄的中衣,坚硬结实的肌肉紧紧的贴着她柔软的身体,南宫碧又羞窘,又担心他的伤口,见他这般执拗,忍不住委屈的目中含泪,哽声道,「胡大炮,你发什么疯?」 听到少女哽咽的声音,似当头一棒重重的打在胡大炮的脑袋上,他浑身一颤,猛然清醒,立刻撒开南宫碧的腰身,慌张道,「对不起,我混帐,你别哭!」 南宫碧坐在床边上,扭过头去拭泪。 胡大炮又心疼又悔恨,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 「抱歉,是我孟浪混帐!」 巴掌打在脸上闷重的一声,南宫碧倏然转头,看着男人脸上落了通红的五指印,一时心中情绪纷涌,眼泪落的更凶。 胡大炮伸手给她擦泪,手在半空又停下,只紧张的看着她,「别哭,你要是不解气,就再打我几巴掌!」 南宫碧哽咽了几声,用袖子擦了泪,伸手解开胡大炮的衣服,去查看他的伤口。 还好,没有血渗出来,伤口应该没有裂开。 南宫碧不放心,轻轻将纱布解下,打算查看后再重新给他上药。 胡大炮皱眉看着少女玲珑白净的侧颜,懊恼道,「对不起,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我每次告诉自己,不要惹你厌烦,离你远一些,可又每次都忍不住靠近。」 南宫碧脸颊微红,低着头给他上药。 「今天我吃醋了,所以才一时没控制住伤害了你,是我混蛋,你、别往心里去。」 南宫碧依旧不语,眼眸轻颤,拿着药刷一遍遍的涂抹药膏。 「以后、你还是不要来了,我怕自己会越来越孟浪,无法控制,你在我面前,我连最起码的平静都做不到!」胡大炮沮丧的道。 南宫碧手指顿了顿,放下药瓶,拿了纱布给他包扎,低声道,「你只要不像、方才那样,以后我每日过来照顾你喝药,换伤药。」 胡大炮双眼顿时一亮,「你、说的真的?」 同意,他当然同意! 只要让他每天能看到她一面,死都甘愿。 南宫碧睨他一眼,哼声道,「你别乱想,我是因为内疚才来照顾你,毕竟,你是因为我来的幽州,才会受伤!」 胡大炮眸光微微一黯,脸上依旧挂着无法抑制的笑,「是,我知道,我、从来没多想过什么。」 南宫碧瞥他一眼,默然不语。 换好了药,在南宫碧的要求下,胡大炮躺下睡觉。 可是日思夜想的人在身边,他如何捨得睡觉,却又不敢不听话,只好闭着眼睛装睡。 南宫碧在屋子里一会看看桌子上的书,一会拿着胡大炮的佩剑把玩,像个孩童,对什么都好奇。 胡大炮眯着眼睛偷偷的瞧她,胸口像揣了只兔子,跳的厉害。 南宫碧转头看过来,他立刻闭上眼睛,甚至打了两个呼噜,证明自己已经睡着了。 少女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哼了一声,抬步往外走。 胡大炮失望的睁开眼睛,眼底黯然,她一定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就像她那日说的,看到他都会觉得厌烦。 那日雨中,少女厌恶带恨的眼神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黑暗中他惊醒,都忍不住开始自厌。 因为他的存在,才让她那么难过,如果他不在了,她是不是就会像以前那样开心? 那样明媚的少女,真的让人迷恋和珍惜。 正胡思乱想,就就外室的门「吱呀」一响,鹅黄色的衣衫一闪,少女走了进来。 胡大炮忙闭上眼睛再次装睡。 南宫碧手里端着水盆,腾腾冒着热气,进了房后,将水盆放在椅子上,湿了布巾,她坐在床边轻轻给床上的男人擦脸。 方才那一番闹,胡大炮额头出了汗,沁着散下来的黑发,越发多了男人的狂野。 少女靠的极近,呼吸可闻,胡大炮不由自主的吞咽着口水,浑身紧绷,一动不敢动。 他一定是做梦了,梦这么的长,梦到她从遥远的盛京来了幽州,出现在哈拉山,如今又亲手照顾他,帮他擦脸洗漱。 这一定是梦。 他不能睁眼,一睁眼梦醒了,也许她就不见了。 南宫碧手里布巾顺着男人的额头轻轻擦拭,抚过他英气的眉眼,高挺的鼻樑……她俏脸上渐渐染了霞色,第一次这样仔细的看这个男人,发现他原来很英俊。 「胡大炮、」南宫碧低低开口,声音带着她特有的软糯娇贵,「赐婚的事其实和你无关,那个时候我气坏了,才会口不择言。今日的事你也不用抱歉,我不怪你,我们算扯平了。不过、」 少女声音低下去,自语般的道,「你不要喜欢我,你这样,我承受不起,你若因为我发生什么事,苏九一定会怨我的,所以我们做朋友吧,像以前一样。」 男人静静的躺在床上,激烈跳动的心,剎那间静了下去。 少女自己说完,嘆了一声,帮他把被子盖好,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这一次没有再回来。 屋子里静下来,只有外面风声呼啸,吹的昏天暗地,胡大炮缓缓睁开眼睛,里面一片沉寂。 原来,他一个人偷偷的喜欢她都会给她造成负担。 …… 盛京城,纪府 将近年关,上官云坤今年早早的料理完江南的事回了京城。 一回来先去了春花楼去看他日思夜想的人。 一夜欢情,畅快淋漓,次日睡到日上三竿,上官云坤才起身,要去纪府见纪余弦。 金铭墨发披散,身姿妖娆,媚眼如丝,起身帮上官穿衣服,娇笑道,「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上官看着她情事之后妩媚的样子,忍不住砰然心动,俯身贴着她的脸吻下去,在她脖颈间深深吸气,神色陶醉。 金铭被他弄的发痒,「咯咯」直笑,推开他的肩膀,媚笑道,「听说他换了新夫人,我自然要去祝贺一下!」 「别!」上官按住她欲下床的身子,「夫人没了,那个男人现在狂躁的很,别伤了你,还是让我自己去闯虎穴吧!」 「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新厌旧,换个新的岂不是更好?」金铭媚眼一瞥,冷声笑道。 「天地良心,我可是最念旧的人,换个人实在是不习惯,还是我们两人最契合!」上官轻挑的捏着金铭的下巴,在她嘴上轻吻。 金铭双臂揽上他脖颈,娇笑道,「听上官公子的意思,你在别处试过?」 上官云坤顿时紧张起来,「绝对没有,以前逢场作戏的几个被你知道都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哪里还敢招惹别人,我上官云坤,此生有你一人就足够了!」 「你这张嘴是抹了蜜了?」金铭脸色微缓,开口轻笑。 「沾了你的香气,怎会不甜?」上官云坤声音微哑,低头对着女子白皙的肩膀吻下去。 金铭眼睛含笑,握住他乱动的手,「别闹了,我今天和你一起去纪府。」 「真要去?」上官挑眉。 「嗯,真去!」 金铭的话对上官云顿来说就是圣旨,绝不敢违抗。 拿了衣服来帮她穿上,又帮她挽发梳妆,伺候的好不体贴周到,两人略用了些饭后,坐上马车一起去纪府。 进了纪府,正好今日纪余弦没出门,一前院管事带着两人往主院走。 进了后院,金铭脚步突然一顿,缓步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上官揽着她的腰身,柔声问道。 「你说的对,那个男人刚丢了老婆,我们这样过去秀恩爱,实在是有些不仁义。」金铭笑道。 「那我们回去?」上官道。 「回去做什么,你自己去见纪余弦,我去看看那位纪府新少夫人。」金铭挑着眉,意味深长的道。 「见她做什么?」上官不解的问道。 关于这位新少夫人做的那些丢人的事他也听说了一些,十分理解纪余弦为何一定要和苏家退婚。 「你别管!」金铭推了上官一把,「你自去你的,我去去便回!」 说罢,问身后的管事道,「你们新来的那位少夫人住在哪里?」 管事目中闪过一抹异样,很快道,「在莲波苑!」 「劳烦管事前面带路!」金铭微一点头。 那管事忙道,「是,姑娘和小的来!」 上官挑了挑眉,看管事紧张的样子,仿佛莲波苑里住的不是少夫人而是虎狼一般。 金铭却未在意,在管事的带领这往莲波苑走。 莲波苑外有两个侍卫把手,大门锁着,金铭挑眉笑了笑,道,「把门打开,我要去拜见少夫人!」 侍卫微一迟疑,跟着一起来的管事道,「这位姑娘是和上官公子一起来的,把门打开吧!」 「是!」侍卫拿出钥匙开了锁,让金铭进去。 见那管事也跟上来,金铭回头道,「我随便看看,管事留在这里便好!」 管事犹疑了一下才道,「那姑娘自己小心!」 小心什么? 金铭目光一闪,抬步走了进去。 前几日下过一场大雪,显然莲波苑里没有人打扫,到处都是积雪,满园泥泞,加上院子里萧索的情景,仿似没有人住一样。 金铭往里面走了几步,一路过去,竟然没有看到下人。 她不禁好笑的挑眉,这位少夫人实在是特别,不单住的院子被锁着,伺候的下人竟然也不见一个。 而且院子死寂萧条,怎么都不像是一府主母住的地方。 再往里面走,发现一些树枝光秃秃的,枝丫好像是都被人啃了。 金铭正愣怔间,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十来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下人蜂拥跑出来,正追着一只鸟! 这些人似荒野饿狼一样,两眼冒光,前后堵截那只鸟,抓到后兴奋的直跺脚,然后直接撕开,将一只活鸟分开生吃了。 甚至连鸟毛都一起吞了下去。 金铭一阵犯呕,惊恐后退,这是什么情况,她进的是纪府还是难民营? 那群人似又发现了什么可以吃的活物,又急忙追了上去。 金铭惊魂未定,一时看呆了! 他们幸好没有发现她,是不是若看见了,也会一起扑上来将她大卸八块、生吞活剥。 金铭忍不住浑身战慄,想起那些被啃光的枝条,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这些人吃的。 纪余弦在搞什么? 突然,脚被什么抓住,金铭一低头,见是一只瘦骨嶙嶙的手抓着自己的脚腕,她脸色一白,惊声大叫, 「啊!」 「别、姑娘别喊!」 虚弱的一声自廊下传来,回廊外伸出一个头来,蓬乱的头发,脸颊枯黄尖瘦,左脸的脸骨瘪下去,衬的一双眼睛尤其的大,似要凸出来一样,如同恶鬼。 「姑娘,你有吃的吗?」女人吞咽着喉咙,飢饿贪婪的看着她。 金铭顿时愣在那。 片刻后,当金铭知道这是新纪少夫人后,更是震惊的嘴里可以吞一个鸭蛋。 纪余弦,你真狠! 被饿了数日的苏小姐瘦的几乎脱了形,满身污垢,听说金铭是上门的客人,扑通一声跪下去,哽咽道,「姑娘,求你给我家里报个信吧!我实在是熬不下去了,这少夫人我不做了,不做了!」 女子跪在地上砰砰磕头,金铭看着她,嘆了一声,若是不亲眼看到,谁也无法相信她竟然是纪府的少夫人。 「再呆下去,我就要被他们吃了,求姑娘一定转告纪长公子,这少夫人我不做了!求他放我出去!我要回家!」苏小姐痛哭流涕,脏污的像个乞丐,卑微的匍匐在地上。 金铭眼中却没有怜悯,或者是看的多了,更明白一个道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所以对这位悽惨的苏小姐,她丝毫没有同情。 「行吧,我若见到纪余弦,就帮你传一声话!」 「多谢姑娘,姑娘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等出去后一定报答姑娘!」 后面的话金铭只当是笑话,勾唇一笑,缓步往外走。 走了几步,回头看,那位苏小姐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又已经藏了起来。 看来这院子里的下人被逼着和苏小姐一起挨饿,对她恨之入骨啊。 金铭笑了笑,转身出了院子。 主院书房里,锦枫进来报,上官公子来了! 纪余弦坐在桌案后,手里正拿着一封书信出神,信已经看了一个时辰,里面的每一个字都看了几遍,可是仍旧捨不得放下。 闻声纪余弦将书信叠起,淡声道,「让他进来!」 他话音刚落,上官云坤已经推门而入,温雅笑道,「我道你今日为何没出门,原来在这里思念佳人呢!」 纪余弦端着茶盏慢饮,冷魅的长眸瞥他一眼没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烦!」上官感同身受的嘆了一声,「若是我遇到这样的情况,现在也许正借酒消愁呢!」 「没事滚回你女人怀里去!」纪余弦手抚着额角,红唇一掀,冷淡道。 「我好心来看你!」上官委屈道。 「不需要!」男人不领情。 「说真的,苏家那边苏谪两兄弟来盛京不久,挥金如土,在醉欢阁和春花楼花了不少银子,如今又染上了赌博,听说欠了不少外债,苏文谦那点老底,恐怕就要被他的这两个儿子挥霍一空了!」上官正色道。 纪余弦挑眸看过来,「你怀疑是我做的?」 上官摇头,「不,这两人在阜阳时便吃喝嫖赌样样俱精,来了盛京,被盛京繁华迷了眼,不需要有人特意安排!」 「苏谪二人的事和我无关,但苏文谦在盛京没有任何出路可寻,是我做的。」纪余弦道。 「你逼迫苏家走上绝路,你想做什么?」上官问道。 苏家在阜阳的家产已经全部变卖,不可能再回去了,在盛京若没有生钱的路子,再加上苏家兄弟二人的挥霍,坐吃山空,很快就会到山穷水尽的那日。 到时,苏家在盛京才是寸步难行! 纪余弦是要将苏家釜底抽薪。 「我要苏家主动推掉婚事,还要他们府上二夫人的命!」纪余弦看向窗外,绝美的面孔上带着狠决。 「苏家二夫人?」上官挑眉,「她怎么惹你可爱的夫人了?」 他刚回京,很多事还不知道。 纪余弦却没回答,看着远处的目光悠远,神色淡漠。 「对了,听说少夫人去了北疆,有消息没有?」上官云坤问道。 「嗯!」说到苏九,纪余弦神色轻缓,凤眸中带了柔和,抿唇道,「胡大炮已经被救下山。」 也许再过不久,她就要回来了! 此时门外传来金铭娇媚的声音,「呦,这个小哥长的好俊俏,敢问贵姓,家住哪里,可曾娶妻了没有?有空去春华楼玩玩吧!」 这话是对着锦枫说的。 上官脸色一变,急忙往外走。 果然,金铭笑容妩媚,正挑逗锦枫。 「你不是去看苏小姐了,怎么在这儿?我的事说完了,咱们回吧!」上官拽着金铭的手腕往外走。 「急什么!」金铭抬手把手帕打在上官的手背上,「我还有话要和纪长公子说呢!」 说罢,她扭着腰身飘飘走到书房门前,倚着房门对着里面嗔笑道,「纪长公子,你的新少夫人让我给你带句话,说她熬不住了,要回家去,不想做这纪府少夫人了!」 上官一怔,笑道,「她怎么了?」 金铭想起看到那位少夫人的惨状,捂着嘴低笑。 房间里纪余弦没有回应,金铭话已经传到,挽着上官的手臂,抬头娇媚道,「咱们走吧!」 上官被她眼睛一撩,浑身酥麻,伸臂揽上女子腰身,快步往外走。 金铭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对着锦枫抛了个媚眼,「小哥,方才的话你还没回,咱们下次再聊,或者来春花楼聊!」 上官脸色铁青,握着金铭的手顿时一紧,脚步越发的快。 金铭娇嗔道,「云坤,你弄疼我了!」 锦枫长长吁了口气,怜悯的看着上官云坤,曾经风流不可一世的上官公子能有今天,真是可怜可嘆! 一炷香后,纪余弦出现在莲波苑。 莲波苑的下人哭天抢地的跑过来,砰砰磕头,「长公子,求您放我们出去吧,我们真的快要饿死了!」 「长公子,您大发慈悲,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奴才不能死啊!」 「求长公子放我们出去吧!」 …… 纪余弦一身红袍,及腰的墨发随风飞舞,风流矜贵,俾睨众生, 「苏小姐呢?」 苏小姐正躲在一颗树后,听到纪余弦的声音顿时冲出来,扑通跪下,「长公子,我不做少夫人,不做了,求您放我回家!」 纪余弦斜挑的凤眸冷漠的看着她,「想好了?」 苏小姐忙不迭点头,「想好了!」 「回去后知道怎么说吗?」纪余弦淡声问道。 「是,是!」 纪余弦转身往外走,红袍华贵,滑出冰冷的弧度,「来人,送苏小姐回家!」 「是!」 苏小姐被送回了苏家,一进门,苏林氏看着像是逃难回来的苏小姐大吃一惊,「月儿,你怎么变成这样?」 莲波苑的下人对苏小姐怨恨不已,别说伺候,甚至开始打骂,扬言饿急了就吃了她。 连那个叫连枝的丫鬟也背叛了她,有一晚上甚至想用腰带勒死她。 苏小姐吓破了胆,每日东躲西藏,渴了就喝湖里的水,饿了就随便找能填肚子的东西,树皮吃过,草根吃过,连湖里的生鱼也吃过。 所以苏小姐在纪府着实体验了一把野人的生活。 这十几日,没饭吃,没梳洗,蓬头垢面,长了满身的虱子,比乞丐好不到哪里去。 「月儿,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瘦成这样?你的脸怎么了?」苏林氏满眼震惊。 苏小姐顾不上回答,一把将苏林氏推开,猛的向花厅里跑。 「吃的、吃的……」 她满脑子都是吃的,待跑进花厅,看到桌子上的糕点,目光大亮,冲过去,抓起一把往嘴里塞,嚼都不嚼,直接往下咽,直噎的翻白眼。 苏谪两兄弟从侧厅出来,看到屋子里正往嘴里塞东西的苏小姐,顿时大怒,随手扔了个茶盏过去,喝道,「哪里来的乞丐,都跑到屋子里来了!还赶紧滚出去!」 茶盏砸在苏小姐肩膀上,她身体晃了晃,仍旧疯了一般往嘴里塞吃的。 「来人,快把这个疯子赶出去!」苏言嫌弃的喝了一声。 苏林氏跑进来,喊道,「什么疯子,她是你们的妹妹!」 「啊?」苏谪两兄弟惊愕的瞪大了眼。 妹妹不是在纪府做少夫人,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苏林氏跑上前,见苏小姐噎的两眼泛白,还在不停的往嘴里塞糕点,心疼的直掉泪,「秋儿,你这是怎么了?你说句话啊,别吃了!」 苏谪两兄弟也忙过来,用力拉住她,否则真要被噎死了。 …… 片刻后,苏小姐被带下去洗澡,换衣服。 苏家人花厅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还用想吗?一定是纪余弦虐待咱们女儿了!」苏林氏恨声道。 「欺人太甚,我找他去!」苏谪年轻气盛,起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苏文谦怒喝了一声,「你知不知道这是哪?这是盛京!纪府只手遮天,随便都能捏死你!」 「爹,咱们何必在这里受气,干脆回阜阳去吧!」苏言道。 「回去?怎么回去?家产都变卖了,银子也被你们兄弟二人丢了,回去喝西北风啊?」苏文谦吼了一声。 真正的原因还是不甘心啊! 他当年离开盛京本就是迫不得已,等了十八年,终于找到机会,破釜沉舟重回盛京,若是这样灰熘熘的回去,他如何甘心! 苏林氏哭道,「他们兄弟二人还小,你骂他们做什么?还不是苏家势弱,才被纪家欺负!」 苏谪回过味来,转着眼珠道,「爹说的对,咱们不能回阜阳,以后还得靠着纪府,还是让妹妹回去吧!」 「我不回去!」 门口突然传来惊恐的一声,众人回头,见苏小姐已经换好了衣服,只是整个人瘦的厉害,两颊塌陷,几乎已经是皮包骨,之前的衣服穿在身上又宽又大,似一阵风吹来就能把她吹到似的。 苏小姐跑进来,跪在地上,哭道,「爹,娘,我不回纪府了,打死我也不回去了!咱们退婚吧,我不做这纪府少夫人了!」 苏林氏也跟着哭,她的女儿是受了什么苦,连之前心心念念的少夫人都不做了。 苏文谦过去搀扶苏小姐,「秋儿,你先起来!」 「我不是苏月玖,我是苏月秋,我不要回纪府了,爹,求求你别让我回去了!」苏小姐大哭。 「好,好,不回去了,你先起来!」苏文谦见自己的女儿被吓成这样,也不免心疼,对纪府的恨意也更深。 听到不用回去了,苏小姐才稍稍冷静下来,两眼有些呆滞的站在那。 「让厨房熬点鸡汤给玖儿,你先送她回去休息,养好了身体再说!」苏文谦对着苏林氏道。 「是!」苏林氏扶着苏小姐往卧房里走。 等两人走了,苏谪上前问道,「爹,真的要退掉和纪府的婚事?」 苏文谦冷笑摇头,「退掉?哪有那么容易!」 最多先不让玖儿回纪府去,但纪府不扒一层皮下来,休想退掉婚事! 丫鬟桃子在门外经过,听到了里面的话,回房后和大夫人说起。 大夫人坐在桌前看书,听到后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仿佛事情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当初苏月秋进京成亲的事,是苏文谦和苏林氏两人合谋定的,并没有告诉她,等她知道的时候,苏月秋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 她并没有向十二年前那次一样找上门去质问。 她的玖儿没了,她仿佛对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漠不关心。 他们做什么,她也没心思去管。 苏林氏大概是心虚,特意过来说要将苏月秋过继到她名下,以后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她一言不发,没听到一般,苏林氏也觉得无趣,自己走了。 如今,苏月秋是做纪府少夫人,还是被赶回来,也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只有一件事,她很疑惑不解。 她在阜阳收到一封信才来的盛京,可是来了以后,并没有人找过她。 她私下问过苏文谦,不是他写的信,也不是苏林氏,那到底是谁要她来盛京? 她如今来了,为何又不露面? 但她总觉得,这人一定会再来找她! 玉珑从商行里出来,知道长欢依旧没回来,秀眉蹙起,心中担心不已。 回到宫苑,一眼便看到昭王萧敬的马车停在门外,玉珑眉目一动,没像往常一样躲回自己院子里去,而是向着会客的花厅走去。 花厅里,昭王果然正陪着云南王聊天,看到玉珑进来,立刻起身,有礼的道,「郡主!」 玉珑垂眸回礼,「不知昭王殿下大驾光临,未能远迎,望殿下恕罪!」 看着女子一身雪裘,端庄美艷又不失英气,萧敬看的呆了呆,愣了一瞬才忙道,「郡主客气了,你我往来多日,也算熟识,不需要那么多礼数!」 玉珑微一点头,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笑道,「前方的战事如何,昭王怎的有空过来?」 夏苍端着茶,目光微深的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最近,玉珑似乎十分关心幽州那边的战事,已经问了多次。 他方才还在想她今日为何主动来见昭王,原来又是为了问前面的战事。 她为何如此关心? 夏苍精目一转,突然想到睿王为监军,现在就在幽州,难道珑儿她是为了睿王? 萧敬淡淡一笑,「父皇刚刚收到捷报,南宫大将军赶到的及时,剿灭了三万那也兵,将被围困在山上的胡大炮救了下来!」 玉珑眸子轻闪,笑道,「果真是好消息!只是不知捷报上可提到有什么人受伤?」 萧敬怔了一下,道,「没有!」 夏苍却心道,果然,他女儿心里是惦记睿王。 听到大梁军大胜的消息,玉珑稍稍松了口气,长欢是和苏九一起去救胡大炮的,既然胡大炮没事,那长欢也一定没事。 得到了消息,玉珑也无心再和萧敬寒暄,只道自己头疼,先回房了。 萧敬忙起身相送。 看着萧敬探头张望玉珑远去的背影,夏苍微微蹙眉,如果玉珑喜欢的人是睿王,那这个昭王萧敬该怎么办? 玉珑选的不仅仅是夫君,还有以后滇南的前程。 依现在昭王对玉珑的痴情来看,若是她嫁睿王,必然会被萧敬怀恨在心。 以后万一他做了太子,甚至是未来的皇上,那对他们云南王府十分不利。 看来,此事还需要仔细考虑! 第163章 殿下的心事 转眼十日过去,离年关还有五六日。 南宫碧每日去照顾胡大炮吃药,换药,胡大炮乖乖听话,不敢有任何反抗,伤口好的极快,已经可以下床。 一能下床,便要回城外军营里去,随时做好准备去打仗。 胡大炮的伤好了,苏九考虑回盛京的事。 傍晚的时候,苏九正收拾东西,就听后面传来轻淡的一声,「你要走?」 苏九回头,迎着夕阳对着萧冽扬唇一笑,「大炮没事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不是兵将,留在这里也无用。 萧冽一身战袍还未换下,似从外面回来便匆匆赶了过来,挺拔欣长的身姿被黑色的战袍衬的更多了几分清寒,他淡淡的看着少女的背影,半晌未语。 「有事?」苏九听不到他说话,再次回头问道。 男人背着光,稜角分明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声音有些低沉, 「研究那暗器的事,你走了,谁来做?」 苏九手一顿,懊恼的吹了吹额角的乱发,回头道,「魏覃还没有给我消息。」 几日前,她托魏覃找赵雄来,可是赵雄不知道带着他那群山匪兄弟又去哪里打家劫舍了,这么多日魏覃的人都没找到。 魏覃说以前他和赵雄打交道,也都是赵雄主动进城找他。 他们这群山匪没有固定的山匪窝,不像他们伏龙帮还有三间土房子。 哈拉山这么大,找几个像耗子一样到处窜的人的确不容易。 「你若走了,赵雄来了幽州,看不到你,也许并不信任我们。」萧冽淡淡道。 苏九返身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胸,似有些纠结。 萧冽说的对,赵雄是山匪,对官兵很牴触,所以当初从驼峰岭回来他们连幽州都没进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这种心情,同为山匪的她当然非常了解。 她要是走了,赵雄的确很难放宽心和萧冽合作。 「还有,马上就要过年了,你现在回去,难道要在路上过年?」萧冽幽暗的长眸看着她,隐着一丝期待。 过年的事苏九根本无所谓,以前在玉壶山的时候他们哪里过什么年。 苏九开口刚要回话,南宫碧突然冲进来,问道,「什么路上过年,苏九你要走?」 苏九点头,「是,我想回盛京去!」 「这么快?」南宫碧不自觉的皱眉。 「大炮要回军营去了,我呆在这儿做什么?」苏九哂笑一声。 她本是为了胡大炮来的,如今他已经没事了,也该走了。 「可是要快过年了,年前你一定赶不到京城,不如留在这里,等过了年我们在走!」南宫碧双眼期待的看着苏九。 萧冽目光深沉,「苏九,留下来吧,过了年你和南宫小姐一起回盛京,否则南宫小姐一人回去,南宫将军也不放心!」 「就是、就是!」南宫碧过来摇晃苏九的手臂,「苏九,我们过了年再回盛京吧!」 她好不容易从那个家里「逃」出来,不用每天被父亲管教、被母亲唠叨,不用再学那些让人烦恼的诗词歌赋,她可不想那么快回去。 「苏九,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我想和哥哥一起过个年再回盛京,你就等等我吧,好不好?」 苏九沉思一瞬,点头道,「好,那我留下,过了年再回去,正好也等等赵雄!」 「太好了!」南宫碧兴奋的几乎跳起来,「那我们可以在一起过年了!」 萧冽幽深的眸底沁了暖色,唇畔也慢慢染了笑意。 苏九转眸看向萧冽,「大炮要回军营了,你是监军,是不是也应该回军营里?」 萧冽点头,「是!」 南宫碧眸子一转,道,「苏九,我们也出城吧,这驿馆里我早就呆够了!」 「那怎么行?军营岂是普通人随便可以进出的地方!」苏九笑道。 「也无不可!」萧冽淡声道,「南宫小姐一路上过来本来就是做为南宫将军的亲卫,你可以做我的亲卫。而且今日燕云关那边传来消息,因为年节,羌族和那也兵暂时退兵,进入休战期,近日内不会有大的战役。」 能进军营苏九当然高兴,至少还能每天见到胡大炮。 几人说定,下午苏九派阿树去通知魏覃,若是找到赵雄,直接带他去城外驻守大营寻她。 次日一早,众人出城。 如今幽州的守城兵在城内,南宫恕带来的十万精兵,带走了五万驻守燕云关,剩余的五万在幽州城北二十里外,一来燕云关若需要,可以随时支援,二来还可以守卫外族攻打幽州的通道。 苏九本长的高挑,身带煞气,容颜俊美,穿上军袍后,墨发束起,越发英姿飒爽,雌雄难辨。 南宫碧身形娇小,穿了最小号的军袍仍旧略显宽大,羡慕的看着苏九,连连嘆气,「可惜我随了母亲,若是和哥哥一样像父亲高大,一定和苏九一样威风凛凛!」 出驿馆的时候,黄盈匆忙过来,拦在胡大炮的马前,皱眉道,「胡将军你要出城,可是你的伤还没好!」 南宫碧看着女子,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苏九对南宫碧的表现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她好像知道她为什么讨厌黄盈了。 可是又觉得事情有些不通,她明明讨厌胡大炮,那么黄盈喜不喜欢大炮有什么关系? 胡大炮下意识侧眼看向身后的某个地方,翻身下马,和黄盈客气道,「伤口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多谢黄小姐这段时间的照顾!」 「都说了跟我不要那么客气,叫我盈儿就好!那以后我想你了,就出城去看你!」黄盈笑道,毫不掩饰对胡大炮的爱慕。 「不用了、」胡大炮脸色窘迫,刚说了一声,就听身后一声清喝, 「驾!」 穿着军袍的少女,似一道疾风般骑马蹿到了前面去,只留下一熘烟似灰尘。 胡大炮一怔,目光看着南宫碧的背影,和黄盈要说什么一时都忘了。 盈被尘土呛了一口,忙躲到路边去了,脸色不悦。 「我去看着她!」苏九道了一声,忙骑马去追南宫碧。 「胡将军和黄小姐慢聊,本王也先去了!」萧冽打马上前。 「慢聊,慢聊!」长欢和阿树嘻嘻笑了一声,也去追苏九了。 剎那间,只剩一脸尴尬的胡大炮和又满脸笑意的黄盈。 「你的这些兄弟还真是知趣!」黄盈挑眉笑道。 胡大炮哪里还有心思和黄盈说话,道了一声「告辞」,立刻翻身上马去追快不见了影子的一行人。 黄盈本想和胡大炮单独说几句话,此时只能看着胡大炮的背影渐渐远去,忙喊道,「大炮,我会去看你!」 胡大炮握缰绳的手一抖,骑的更快了。 出了城,南宫碧和苏九赛马,催马扬鞭,无限快意! 两人一个俏丽,一个清绝,墨发飞扬,长袍迎风烈烈飞舞,马蹄如雷,似要一日踏尽漠北三千里。 长欢和阿树骑马跟在后面,看着城外无尽的草原和冷冽的风,心中亦是无比畅快。 大军的营帐在草原上蔓延,远远看去,像是一个个鼓起的山包,和哈拉山连接。 午饭前,众人赶到军营,下马进营。 军营里几个副将纷纷上前和萧冽见礼,有和胡大炮熟识的,看到大炮平安回来,激动非常,张臂拥抱。 萧冽让人给长欢和阿树安排了营帐,转头对着苏九道,「你是我的亲卫,同我一个营帐!」 苏九点头,「好!」 南宫碧依旧住在南宫恕的帐里。 胡大炮的亲兵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出来打水时遇到还没进帐的南宫碧,在胡大炮的帐外徘徊,似是有话有说。 「有事?」潘刚问道。 南宫碧瞥了一眼紧闭的帐门,才低声交代道,「胡大炮的伤还没好,记得每天要给他换药,按时吃药,不能喝酒,不能吃辛辣之物!」 潘刚笑道,「既然南宫小姐这般关心我们将军,为何不亲自去和他说?」 南宫碧俏脸一红,「你这人好生贫嘴,我说的你记住就是,哪那么多废话?」 「是,是,属下多嘴,您说的属下都记住了!」 南宫碧点了点头,「不要和他说我找你说过这些!」 「这是为什么?」潘刚说了一句,见南宫碧又要发怒,忙道,「属下又多嘴了,好的,不说!」 南宫碧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往自己的营帐去了。 萧冽的营帐是最大最舒适的,即便在军营里,也没有人敢忽略他是亲王的身份。 地上铺着绒毯,燃着白碳火炉,上好的木雕桌案和大床,一进去热风铺面,淡淡熟悉的冷香瀰漫。 苏九深吸了口气,闻出来这是萧冽平时常用的薰香。 大概是他一早交代过,大床后隔了一道屏风,又添了一个床,上面被褥皆是新的,看上去并不华丽却异常舒服的软缎。 苏九走过去,看到床边的小几上放着几本折子戏和一瓷罐的瓜子。 她噗嗤一笑,扬唇道,「我大概是待遇最好的亲兵了吧!」 萧冽轻勾唇角,「最好的兵值得最好的待遇!」 苏九耸肩,「我可没当做兵!不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现在我是你的亲兵,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萧冽轻笑,眼眸温淡。「看看还需要什么,我让人一起准备!」 苏九摇头,「不用,已经很好了!」 「那放下行李,我带你出去转转,熟悉一下军营的环境!」 「好!」 苏九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只带了一个包袱,里面放着一套换洗的中衣,随意的扔在床上,抬步出了营帐。 南宫恕治军严格,大梁精兵装备精良,拥有最好的战车和弩箭,马匹充足,兵将矫健健硕,急行军可一日奔袭八百里,是大梁盛世最重要的保障! 此时大军正在校武场训练,苏九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只见穿着黑袍银甲的士兵一望无际,气势磅礴,骑兵威武,步兵骁勇,只看着这样的军队,便让人心潮澎湃。 军营北面是草原,东面连接哈拉山,萧冽带着苏九骑马进了草原,两人并肩,纵马奔腾。 烈风在耳边呼啸,哈拉山急速的后退,骏马狂奔,苏九越骑越快,只觉从未如此的畅快。 萧冽始终在她一丈远的地方,不远不近,以守护的姿态在她身侧。 少女高束的墨发飞扬,清颜绝艷,似天空翱翔的雄鹰,不受这天地四海的束缚。 萧冽目光追逐着少女的背影,不知不觉竟落了一段距离。 「萧冽!」苏九回头,大喊他的名字! 萧冽俊眸含笑,踢马上前,追着少女而去。 不知急奔了多久,草原仍旧没有尽头,前面却是一山坳,走到崖边,之间下面平原广阔,一望无垠,此时夕阳正落,晚霞铺了半面天空,彩云万丈,无限壮阔绚丽。 苏九站在那里,冷风吹的她脸色发白,一双眼睛却晶亮,眸中霞光闪动,光华耀眼。 「这里真美!」苏九笑道。 「比盛京呢?」萧冽站在她身侧,炯黑的眸子倒影着她的面孔,淡声问道。 「比盛京好!」苏九扬眉。 在这里,人心更广阔,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儿女情长,一切都变的无关重要。 萧冽看着她,无声轻笑。 两匹骏马在一旁吃草,两人迎着夕阳并肩而坐,一个身形欣长矜贵,一个纤细清卓,成为这草原上最美的一道风景,比夕阳更温婉柔情。 两人坐了许久,直到风更冷,夕阳快落了,萧冽才握着苏九的手腕,低沉道,「我们回去吧,你若喜欢,我每日带你来看夕阳!」 苏九笑吟吟道,「怎么可能每日都来,等打完了仗,我们都要回盛京去!」 萧冽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那日后,我还陪你来!」 也许是暮色深沉,男人的眼波流转,幽暗如夜,苏九被他直直的看着,心底升起一抹异样,将手抽出来,转身往回走。 两人也不急着回去,牵着马在草原上慢行。 枯草没了膝盖,两人并肩而行,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的细长,时而重合,时而分离,渐行渐远。 萧冽和苏九说起关于哈拉山的传说,关于北漠的那些鲜为人知的故事,他声音低缓磁性,那些久远古老的故事自他口中出来也带了特殊的魅力,似从很久以前穿越时空,又到了眼前。 苏九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容颜精緻而绝美,听的十分认真,眼睛一直跟着萧冽,跟着他的故事,感受这片苍凉广阔的大地所经历的那些神秘和沧桑。 回到军营里,天已经黑了,长欢和南宫碧几人正到处找苏九,见两人一起回来,南宫碧立刻冲上前,「苏九,你去哪儿了,快急死我了!」 「我们去赛马了!」苏九笑道。 「你们两个倒好,出去玩也不叫着我!」南宫碧嘟着嘴娇嗔。 长欢站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萧冽守护的姿势站在苏九身后,眸底闪过一抹晦涩,缓缓晕开,多了几分思忖。下人已经在帐中摆了饭,南宫碧跟着苏九进去,毫不客气的坐下跟着一起用饭。 苏九脸上颳了土,洗漱后出来,三人围桌而坐,面前饭菜香气扑鼻。 萧冽盛了一碗参鸡汤放在苏九面前,淡声道,「刚刚回来,先喝点汤暖暖身子再吃东西。」 南宫碧在一旁看着,眼睛里滑过一抹狡黠的坏水,弯唇道,「殿下好偏心,怎么只给苏九盛汤,却没有我的?」 苏九本就不爱喝汤,听到她抱怨,立刻将碗推到她面前,「给你!」 南宫碧眯眼一笑,「还是苏九疼我!」 萧冽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夹了苏九爱吃的菜在她碗里。 苏九饿了,不再多说,只专心吃饭。 饭吃到一半,南宫碧突然恍然道,「对了,我哥哥不在军营里,我自己睡一个营帐,可以让苏九和我一起睡。」 苏九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点头道,「这样也好!」 「不好!」萧冽长眸半垂,淡声道,「如今你们的身份都是亲兵,怎么能睡到一个大帐去!就算别人怀疑你们的身份,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还有,过几日南宫将军可能回营过年,搬来搬去太麻烦。」 男人说的有理有据,义正言辞。 苏九只好道,「那我还住在这里!」 南宫碧斜眼看着萧冽一本正经的模样,却低着头偷笑,是不能还是不捨得? 她好像发现睿王殿下的心事了呢! 刚过了酉时,天已经黑透了,到了夜里,北风更烈,呼呼刮着枯草打在帐篷上。 睡觉前苏九去胡大炮那里看了看他的伤,南宫碧不知道又闹什么别扭,不肯和苏九一起去,自己回了营帐。 回来的时候,萧冽正坐在桌案后看书,手臂支额,姿势轻懒雍容。 士兵烧了洗澡水,倒在澡盆里,恭敬退下。 萧冽放下手里看的书,淡声道,「你去洗澡吧,我去外面!」 苏九应了一声,突然醒悟过来萧冽出去是因为男女之防,立刻笑道,「不用出去,不是有屏风挡着,外面冷的很,你在这里就好!」 说着,苏九拿了换洗的衣物,坦然的进了屏风后。 她却不知道,这屏风本是半透的,尤其到了夜里,灯火一映,即便不能看的清楚,却也一览无余。 萧冽坐在桌案后,眼观鼻,鼻观口,继续淡定的看书,然而听着屏风后少女脱衣服的簌簌声响,听着她入水的声音,心头燥热,眼睛落在书上,却一个字都未入眼。 怕少女沐浴后冷,他起身往炉子里又多添了些碳。 打开案几上的香炉,添了香,清冷的气息飘散出来,让人浮躁的心稍稍平静。 突然「呼啦」水声一响,萧冽下意识的回头,见少女正从澡盆中站起来,墨发垂腰,五官精緻的侧颜倒影映在屏风上,眼睫细密,鼻樑挺翘,像是擅长丹墨的大师,一笔一笔细细画在屏风上的。 下巴精巧,纤细的脖颈下,饱满而优美的弧度…… 萧冽心头猛的一跳,忙转过头不敢再看下去。 屏风后,苏九穿上中衣,本想赤着脚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又拿了鞋袜穿上。 转过屏风,苏九笑道,「我洗好了,你可以洗了!」 萧冽抬头看去,目光顿时一深,灯火下少女墨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净颜如洗,清眸中还带着水光,被帐内火光一映,美艷不可方物。 白色的中衣已经将她曼妙的身姿遮住,却又多了几分纯净慵懒之气。 他第一次见到苏九这番模样,不禁心头一颤,霎时镜湖波澜轻漾,涟漪顿起。 苏九已经往自己床上去了,将衣服搭在红木衣屏上,往床上一趟,轻呼了一声,爆了一句畅快的粗话,「真他娘的爽!」 自从得到胡大炮被困的消息一路快把加鞭到幽州,这是第一次感觉躺在床上这样舒服。 驿馆的床也好,但苏九总是睡的不甚踏实。 如今睡在这荒郊野外的大营里,反而觉得浑身都自在了。 萧冽勾唇一笑,等士兵换了水后,起身缓步往屏风后走。 苏九躺在床上,想起一事,跳下床直接走到屏风后,探头道,「餵、」 萧冽刚脱了衣服站在水里,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扑通坐在水中,惊愕的抬头看着苏九。 苏九被他慌张的动作也吓了一跳,随即噗嗤笑了一声。 萧冽裸露着肩膀,精緻的锁骨下,肌肤均匀紧緻,脸色青白交替,沉声道,「什么事?」 苏九大眼珠一转,懊恼道,「被你一吓忘了!」 萧冽,「……」 姑娘,咱们两个谁吓谁? 苏九皱着眉往回走,突然又转身,高兴道,「我想起来了!」 萧冽吞咽了一口,面色不变,「什么?」 「我是亲兵,用不用守夜?」苏九认真问道。 萧冽低沉的嗓音有些紧绷,「不用!」 「哦,那我就睡觉了!」 「好!」 少女转身走了,萧冽轻轻吐了口气,湿漉漉的墨发散下来,矜贵中多了几分性感。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少女果然已经睡着了。 萧冽脚步轻缓,帐外狂风呼啸,烈烈吹着枯草,他却清晰的听到少女均匀的呼吸声,心中突然有些奇怪的感觉。 很安静,很舒服…… 这样的女子,的确和他以前见过的不同,看到男人洗澡竟然这样坦然,和男人共处一室,也能睡的如此安心。 也许是以前在玉壶山上,她已经习惯了这样。 没有男女之防,活的总是这般坦荡。 萧冽坐在桌案后,继续看方才没看完的书,一直到夜深才起身往自己床上走。 脚步一转,越过中间的屏风,萧冽不由自主的向着隔壁走去。 苏九睡的很熟,被子也踹掉了一半,萧冽轻轻勾唇,将被子帮她盖好,俯身看着她精緻的眉眼,目光深邃。 第一次,两人这样的靠近,他可以毫无顾虑的坐在她身边。 这种感觉,真好! 已经三更天,北风依旧未停,南宫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外面的风鬼哭狼嚎一般,帐里的烛火越来越暗,被风吹的东倒西斜的枯草映在大帐上,只觉帐内暗影憧憧,不禁心生胆怯。 这是她第一次在野外一个人睡。 被子蒙在头上,却总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声响。 突然想起今日听士兵说这一片之前打仗死了很多人,到处都是死人坑。 南宫碧呼吸急促,猛的坐了起来,披上一件斗篷便出了大帐。 出了帐,冷冽的寒风吹在身上,刺骨的寒气侵体。 天上没有月色,只有几颗星子挂在辽阔的天空上。 整个大营都已经睡着了,只有守夜的士兵围在火堆旁,还在窃窃私语。 微弱的火光传过来,南宫碧觉得稍稍好了些,却不敢再回大帐去。 站了不过片刻,身上便冷的打颤,南宫碧咬唇想了想,裹紧了披风向着左面走去。 胡大炮的营帐里还亮着火光,南宫碧掀帐进去,突然一禀泛着冷光的长剑抵在她脖颈上,几乎是同时传来潘刚的声音,「什么人?」 南宫碧本能的伸手一挡,潘刚已经将剑撤回去,慌忙道,「小人该死,冒犯郡主!」 他身上还穿着军袍,正偎在门前浅睡守夜,听到声音立刻反射而起。 南宫碧轻呼了口气,慢慢的脸上涨红,讷声道,「我来看看,胡大炮他伤口好不好,今天骑马颠簸,大夫交代说要小心。」 少女语无伦次的解释。 潘刚恭敬道,「将军无事,多谢郡主关心!」 「那,我去看看他!」南宫碧道了一声,急忙往床榻上走。 胡大炮正睡着,南宫碧假装掀开被子看了看,怕潘刚看出端倪,又解开中衣。 潘刚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发现少女坐在床榻下竟然伏在床边上睡着了。 他微微一惊,上前轻轻拍了拍南宫碧的肩膀,「郡主、郡主?」 「啊?」南宫碧睡眼惺忪,睁开眸子,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茫然问道,「怎么了?」 潘刚哭笑不得,低声道,「郡主若是困了,便回帐去睡吧!」 「不困,我不困,我再呆一会儿!」南宫碧揉着眼睛道。 潘刚心思一转,恭敬道,「既然这样,那就劳烦郡主替属下守一会夜,属下去去便回!」 「好,你去吧!」南宫碧笑着摆手。 帐门一撩,一股风进来,吹的烛火明灭闪烁,南宫碧起身倒了一杯热茶,想醒醒盹。 大半夜的,她自己的大帐里呆着害怕,除了胡大炮这里她也不知道能去哪。 喝了茶,南宫碧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一转身,便看到胡大炮正睁着眼睛看着她。 南宫碧倒吸了口气,吓的几乎跌坐在地上。 胡大炮慌忙起身,「别怕!」 南宫碧拍了拍胸口,懊恼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胡大炮好笑的看着她,「大半夜的,南宫小姐怎么在我帐里?」 「我、我来、看看你!」南宫碧支吾道,随即耸了耸肩,「好吧,其实我是睡不着!」 「一个人害怕?」寂静的夜色中,胡大炮声音低沉、温柔。 南宫碧面色微红,目光闪烁,垂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胡大炮心里顿时一紧,生了无限怜惜,低声道,「过来!」 南宫碧慢慢挪过去,有些心虚的看着他,「怎么了?」 胡大炮已经穿了靴子起身,指着床道,「你睡这里!」 南宫碧惊愕问道,「那你睡哪儿?」 胡大炮眼睛在大帐内一扫,咧嘴笑道,「我们这种粗人,随便找个地方都能睡觉。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什么都不用怕!」 南宫碧突然想起自己曾经骂他「蛮夫」,面色一白,微微低下头去。 「睡吧!」胡大炮又道了一声,走到之前潘刚睡觉的地方,倚着帐篷,胡乱的将披风裹在自己身上。 南宫碧躺在床上,被子里还有男人温热的体温,和让人安心的男子气息,她侧眼看着 胡大炮高大的身体窝在一起,突然有些心疼。 紧紧咬了咬下唇,南宫碧坐起来,喊道,「胡大炮!」 外面风声呼啸,少女的声音不大,胡大炮却立刻睁眼,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你、你也来床上睡吧,在那里小心着凉,对伤口不好!」少女咬着唇道。 「不、不用,我没事!」胡大炮笑道。 「你敢不听我的话!」南宫碧皱眉冷喝了一声。 胡大炮眉心微皱,却仍旧不敢过去,男女同睡一床,如是传出去,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她还要嫁人呢! 见他不动,南宫碧掀了被子下床,穿上鞋子往外走。 胡大炮忙将她拦住,「你去哪儿?」 「我回自己营帐去!」少女倔声道。 「你不是害怕、」 「你不听我的,我再不理你,吓死也和你无关!」少女道了一声,急匆匆往外走。 胡大炮一把握住她手臂,马上又撒开,蹙额道,「男女授受不清,你我怎么能睡在一个床上,我一个男人自是不怕别人议论,可你、」 「我也不怕!」南宫碧脱口道,说完俏脸一红,恨声道,「你真啰嗦,我回去了!」 「别!」胡大炮只得再次拦住他,沉声道,「好,我们、一起睡床!」 声音一落,两人都静默了下来,似是都感觉这话太过暧昧。 半晌,南宫碧先往床上走去,胡大炮停了片刻,才跟上去。 南宫碧睡在里面,胡大炮睡在外面,紧紧靠着床边,中间几乎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好在被子够宽大。 夜又静下来,烛火渐渐熄灭,帐内一片昏暗。 眼睛看不到,其他感官便变的更加灵敏,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散发出来,胡大炮闻着心跳如狂,根本无心睡眠。 少女似翻了一下身,面朝外侧,胡大炮忙闭上眼睛。 半晌,听不到身边有动静,胡大炮悄悄睁眼,身侧少女已经睡着了,呼吸浅浅,面孔娇美可爱。他不由的侧身靠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似怎么也看不够。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一夜无梦,又似做了一夜没有记住的美梦。 醒的时候天刚刚亮,胡大炮眼睛没睁开,刚一动身子,顿时僵住。 少女正枕在他肩膀上,他双手紧紧搂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身。 昨晚的记忆回笼,胡大炮脸色涨红,呼吸急促,一动不敢再动。 少女柔软的身体贴着他,胡大炮恼恨自己睡梦中孟浪, 更怕南宫碧醒了以后羞恼,轻轻挪动身体,想将她放回到床上。 「嗯咛」一声,南宫碧睁开眼睛,迷濛的眼神看了看愣怔的胡大炮,又看了看床帐,突然一惊,猛然起身,「我的天,我怎么躺在你肩膀上,伤口疼不疼?」 一边说着,一边紧张的查看胡大炮的伤。 胡大炮愣愣的看着她,忙扶住她的身体,「没、没事!」 两人一上一下,靠的极近,南宫碧手臂撑着男人裸露的胸膛, 双腿跨坐在男人的一条腿上胡大炮双臂搂着少女的腰身…… 少女穿着中衣,睡觉时袋子已经松散,此时俯身,胸前的风光被身下男人一览无遗。 那一片粉白晃的胡大炮眼晕头胀,无意识的滚动喉咙。 时间有片刻的静止,红晕爬上少女的脸颊,她噌的将衣服揽上,恼怒道,「闭上眼睛!」 胡大炮立刻紧紧把眼睛紧紧闭上,呼吸粗重。 南宫碧满脸羞恼,钻进被子里,将被子蒙在头上。 半晌,胡大炮哑声道,「我先起床,等下给你送早饭进来!」 随即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脚步声。 南宫碧悄悄将被子放下,露出一双眼睛,斜眼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心头莫名的一动,低声道,「不用了,我等下去苏九那里吃。」 「奥!」胡大炮没转身,低沉应了一声。 「还有、我、晚上过来,让你的亲兵不必守夜了。」少女声音低若蚊吶。 「奥!」这一次男人半晌才应声,声音微颤,又补充了一句,「好!」 帘帐一掀,胡大炮大步走了出去,南宫碧躺在床上,贝齿紧咬下唇,目光盈盈,粉面如桃。 穿好衣服出去,帐外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南宫碧猜到胡大炮怕人看到她,所以把人都支开了。 方才的羞恼散去,心情莫名的好起来,南宫碧脚步轻快的往苏九的大帐走去。 进去后,苏九和萧冽果然已经在吃早饭。 第164章 村中杀敌 南宫碧轻哼一声,「吃饭竟然不等我,我宣布,以后一日三餐我都要在你们这里吃!」 听了少女霸道的话,萧冽眸光微黯,因为失去了苏九两个人用饭的时间而懊恼。 苏九则笑的没心没肺,只觉多一个人吃饭更热闹。 这里若不是萧冽的营帐,她恨不得将长欢和阿树都叫过来。 南宫碧神色飞扬,吃的香甜,不断的给苏家夹菜。 萧冽抬眼看过来,淡声笑道,「南宫小姐昨夜定然睡的极好,今日这般高兴!」 南宫碧脸上顿时一红,讷声道,「有吗?」 苏九听萧冽一说才想起这丫头昨天还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怎么睡了一夜,就这样高兴了? 「要快过年了,我当然高兴!」南宫碧说了一个很充足的理由,对着苏九笑道,「对了,出了大营往西走有个镇子,咱们去买年货吧!」 苏九则看向萧冽,问道,「可以吗?」 现在正是战乱时期,他们住在大营里,当然一切都要听将领的安排。 萧冽思忖一瞬,淡淡点头,「好,等我忙完,陪着你们一起去!」 说是镇子,却不过只有几十户人家,因为过年了,四面八村的人都来赶集,集市才稍稍热闹些。 苏九、萧冽,加上南宫碧长欢阿树,一共五人,走在集市上,虽然穿了普通衣服,但是一个个面容不俗,气势尊贵,仍旧惹的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集市两侧摆满了各种小摊,瓜子糕点,劣质的胭脂水粉,颜色黯淡的布料,还有北疆一些特有的吃食,虽然物质匮乏,前面还在打仗,但行人脸上都洋溢着淳朴的笑容,笑容开朗而满足,遇到熟人大声打着招呼,声音格外的洪亮。 已经习惯了苦寒的环境和动荡的生活,这里的人如草原一样胸怀广阔,乐观自足。 南宫碧一看到热闹的人群,便像出了笼的鸟,一直往前蹿。 苏九让阿树和长欢跟着她,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将近晌午,人越来越多,渐渐变的拥挤,萧冽握着苏九的手,高大的身体挡着人群,以免她被人挤到。 突然前面似有刚宰杀的牛羊在卖,人群顿时拥挤过去,抢着买最好的肉。 苏九和萧冽被挤到一个角落,等着人群过去。 「公子,给夫人买一朵花吧!」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苏九转身,见是一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身体佝偻,穿着破旧的棉袄,手臂上挎着一个藤条编的箩筐,正在卖自己做的绢花。 见苏九回头,老妇人立刻笑道,「过年了,夫人买朵花吧!」 那些绢花是用绸子的边角做的,颜色暗沉,可是做工却很精巧,层层叠叠,似是真的。 萧冽清俊的手探进藤篮中,挑了一朵淡紫色的,抬手插在苏九高束的墨发上。 素衣淡花,让苏九本冷冽的气质顿时多了几分清新淡雅。 苏九嗤笑一声,「我现在这样的打扮,戴花做什么?」 突然想起方才她背着身,这老妇人竟然能看出她是女子,叫她「夫人」。 萧冽握住她的手腕,眸中笑意浅浅,「不要摘,很好看!」 那老妇人慈祥一笑,「夫人长的真美!」 「我不是他的夫人!」苏九道了一声,还是将那花取了下来,不过没丢,拿在手里把玩。 萧冽深深看她一眼,眸底微暗。 「现在不是,以后也是,姑娘和公子郎才女貌,好相配的一对,我这双眼可从来没看错过!」老妇人抿着已经掉了牙的嘴,看着两人和蔼的笑。 萧冽轻勾唇角,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老妇人的篮子里。 「啊?」老妇人何曾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吃了一惊,忙道,「这花不值钱,一文钱就够了,我没有碎银子找给公子!」 「不必找了!」萧冽容颜清俊,拉着苏九的手走进人群中。 「这怎么行?」老妇人不敢收,忙追上去,她脚步蹒跚,再抬头,哪里还有两个贵人的影子。 两人走到集市的尽头,不见南宫碧三人,苏九踮脚四望,「人呢?」 萧冽却不急,拦住一人问道,「请问这镇子上的酒馆在哪儿?」 那人笑道,「咱们这里只有一个酒馆,前面路口往左一拐就看到了!」 「多谢!」 苏九赞赏的目光看着萧冽,对着他挑眉伸出大拇指。 萧冽淡声一笑,握住她的手往酒馆的方向走。 酒馆不大,门窗破旧斑驳,门前插着一面写着酒字的旗子。 还没进门就听到南宫碧喊道,「小二,点菜!」 长欢道,「阿树,我先去找老大!」 南宫碧拦住他,「不用担心,苏九武功那么好,身边又有人护着,这会不知道在哪逍遥自在呢!」 苏九耸了耸肩,推门进去,正碰上要出门的长欢。 「老大!」长欢惊喜的喊了一声。 苏九点头进去,南宫碧正在那点菜,「龙鬚牛肉,雪耳老鸡,鲍汁海参汤,清蒸龙虾……」 旁边的小二愣怔的看着她,这些菜别说他们没有,听都没听说过。 旁边破旧的木窗被风吹的吱吱作响,好似在提醒南宫碧她是在什么地方。 「小姐,您点的这些咱们都没有!」小二陪笑道。 南宫碧眉头一皱,砰的一掌拍在摇摇晃晃的桌子上,「这么普通的菜都没有,你们怎么开酒馆的?看到外面这位树爷没有,可是大名鼎鼎的山匪,得罪了他,你们这酒馆就不用开了!」 阿树非常配合的扭头做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小二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扑通向地上倒去。 苏九自后面过来,一把扶住他,笑道,「别听他们的,吓唬你呢!来五碗牛肉面,在随便来点菜就好!」 小二惊魂未定,点了点头,慌张往后厨跑了! 南宫碧发了坏,笑的乐不可支。 苏九和萧冽对视一眼,无奈摇头,拿这位大小姐没办法! 牛肉面上来,牛肉实在是少的可怜,面条的分量到是够足,苏九等人也不挑剔,拿了筷子开吃。 即便这样的环境下,萧冽依旧吃的慢条斯理,优雅尊贵,顺便将碗里的牛肉都挑给了苏九。 南宫碧虽然爱闹,但是毕竟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千金,吃饭时亦小口端庄。 唯有苏九长欢阿树三人像是饿了三天似的,不等南宫和萧冽两人吃上两口,三人的碗已经见底了,连面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三人抬起头来,见南宫碧愣怔的看着他们,萧冽到是很淡定,拿了绢帕给苏九擦嘴,问道,「吃饱了吗?」 阿树先回道,「没吃饱!」 说罢扬声喊道,「小二,再来三大碗!」 等面的功夫,苏九尿急,和几人说了一声,出门找茅厕。 小二告诉她,出了门往右拐就是。 苏九道了谢,开门出去,正遇到一个商队路过这里进来吃饭,一共有二十人左右,将苏九往边上一挤,呼啦全部都进了酒馆。 正乱时,苏九脸色忽然一边,极快的出手,迅速的抓住一只手,手上握着她的钱袋。 苏九冷笑一声,方要用力将那人拽出来,被她握住的那只手突然手骨一缩,似泥鳅一样自她手里滑了出去。 苏九一怔,猛然转头,见一干瘦的男子向着人群中蹿了出去。 偷她的东西! 找死! 苏九纵身一跃,似一道风追上去。 然而苏九速度快,那人也不慢,似做惯了小偷,也练就了一身逃跑的本事,瘦小的身体似原野上的猴子一般,轻巧灵动,急速的出了镇子,向西蹿去。 他似对自己的轻功极为自信,待听到身后的风声,才脸色大变,继续奔逃。 两人出了小镇,一路向西,越过一个小山坡,一片林子,前面赫然出现一个村子。 村子不大,零零散散的有十几户人家,四周都是山林,十分隐蔽。 苏九追到村东第一家土墙外,发现那人不见了! 她没看到那人翻墙,定是从别的什么地方进了院子,苏九眉目一转,沿着墙根踩下去,果然有一处泥土松动。 扒开泥土和上面的枯叶,露出一块石板,苏九冷声一笑,掀开石板钻了进去。 地洞不深,只是通往院子里,苏九出来后,见洞口外是一土炕,偷她银子的人正伏在窗下往外看。 苏九原本以为这是那人的家,此刻看到他这般偷偷摸摸,不由的纳闷,难道是来偷东西的? 被她一路紧追,还敢入户偷窃,好大的胆子。 苏九过去,一把扼住那人的脖子,直接将他提了起来。 不等苏九说话,那人吃了一惊,见是苏九,忙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苏九一愣,几乎是同时,就听到女子的叫喊声和男人嬉笑声,自外面的院子经过。 「放开我!放开我!」 「求求你们放了我儿媳,求求你们!」 「滚一边去!」 …… 苏九看了旁边男人一眼,只见他面色痛色,五官都拧在了一起,身体顺着墙滑下去,偷的苏九的钱袋也落在地上。 苏九捡起钱袋,顺着窗缝往外看,顿时睁大了眼。 外面的人竟是那也兵! 两个人,手里抓着一个女人,正嚣张的往屋子里拽,那女人拼命的挣扎,旁边还有一老人,被踢在一旁。 「这女人是你什么人?」苏九回头问道。 「我媳妇!」男人抱着头痛苦的道。 苏九清眸一冷,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她是你媳妇,正被人欺负,你为什么不去救她?」 男人死死的瞪着通红的双眼,「我怎么救,你知道这村子里有多少那也兵?我救了我媳妇,我娘就得死!」 苏九眉头狠狠一皱,这些那也兵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离幽州城这样近,为什么他们一点都不知道?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东厢房,此时正房里床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让苏九没空再多想,猛的从窗子里跳了出去,奔进正屋去。 男子噌的站起身来,愣愣的看着苏九的身影。 屋子里很快就没了动静,男人急速的奔出东厢,闯进屋子里去,登时愣在那。 地上躺着两个那也兵的死尸,胸口都有一个血肉模糊的洞,汩汩往外冒着血水,他的女人衣衫不整的躲在炕头上,似乎也被吓傻了,呆呆的看着苏九。 苏九满手的血,正在擦手,见他进来,回眸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男人脸色瞬间煞白。 「那也兵在这里,你们为什么不去报官?」苏九扔掉擦手的布巾,冷声问道。 这里已经靠近幽州,如果有大批的那也兵出没,十分危险。 男人脸色惶白,喘息道,「我们村子被那也兵占领了,那将领告诉村名,谁要是出去报官,在官兵来之前,他们就屠了我们的村子!」 「你们村子里有多少那也兵?」苏九道。 男人似是不知道,惶惶摇头。 「我知道!」躲在炕头上的女人瑟瑟道,「隔壁的王嫂去给他们做过饭,说有差不多二百人!」 二百人? 苏九眉头轻蹙,极力的思索,二百人不可能是正规军,难道是逃兵? 「这群那也兵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村子?」苏九急声问道。 男人想了一下道,「差不多十天前。」 果然,苏九轻轻点头,时间对的上,这二百人果然是逃兵,从山上逃下来的,或者是那日从汩汩河旁边逃走的。 可是他们逃走以后,不撤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见苏九气势不俗,不似平常百姓,又救了他的家人,所以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那日我去偷吃的,听到那也兵的将领和手下正在讨论火烧大梁军的粮草营,计划除夕那晚行动!」 除夕那夜众人放松了精神,尤其是燕云关依旧休战,谁也没想到会有人已经潜入幽州城外,所以是最好的偷袭时机。 苏九听到这渐渐明白了。 这二百那也兵 因为战败不敢去见主将,所以在这村子里隐蔽起来,等着偷袭大梁军,立了大功后再回去。 简直痴心妄想! 苏九眉宇间沁着杀气,冷声问道,「他们住在哪儿?」 「在村中周财主家里,他们来了以后就杀了周财主一家,占了他们家的院子,平时在村子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每天逼着我们交粮食,谁家若是不交,就把人抓去,直接炖了!」男人咬牙道。 「求恩人救救我们村子里的人,求求您!」女人爬过来,对着苏九砰砰磕头。 苏九脸色铁青,紧握的拳头隐隐颤抖,看着地上的那也兵,恨不得也上去将他们扒皮剔骨! 「听着,等一下,我就去给你们村里的人报仇,你们躲在家里,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苏九眉目冷澈。 「你一个人?」男人愣声问道。 苏九点头,伸手将地上那也兵的衣服解了下来穿在身上,抓了一把草灰胡乱的在脸上涂了一把,将军帽往下一拉,抬步往外走。 「等一下!」男人突然跑出来。 「什么事?」苏九停步转身。 男人自厢房里拿了两把杀猪刀递给苏九,「这个给你!」 苏九接过来放进衣袖里,大步往外走。 身后男人扑通一声,对着苏九双膝跪下去,低着头哽声道,「我是贪生怕死的懦夫,顾及母亲和孩子,不能和恩人一起去杀这帮畜生,祈祷恩人平安回来!」 苏九脚步只一缓,头也未回的出了院子。 出了男人的家,几步不用找,便看到了周财主的家。 村子里只有几十户人家,零零落落,都是低矮的土房,唯有中间是瓦房,而且看上去院子很大。 听男人的意思,这村子里还有时常巡守的那也兵,苏九将军帽往下又拉了拉,遮住半张脸,脚步从容的向着周财主的家走去。 前面的镇子里热闹喧嚣,这里却死寂无声,大白天,村子里一个人都看不到。 偶尔能听到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惨叫,随即没了声响,风声冷冽,风中隐隐有烤糊的肉味,苏九闻着这久违的味道,清眸更冷。 这村子里也许都没有二百人,却一下子住进来二百那也兵,就算把所有的粮食都交出来,也不够那也兵吃的。 没了粮食吃,那也兵要想活下去,只能吃人。 隔着几里外的人,还在高兴的赶集市,准备年货过年,谁能想到,后面便是人间炼狱。 苏九走的很稳,只是半垂的眸子的带着憎恨! 她摸了摸袖子里的尖刀,触手冰冷,已经迫不及待的要饮血。 村子不大,很快便已经能看到周财主家的院墙。 石砌的院墙,一人多高,门楼高大,黑色的木门前站着两个把守的那也兵。 苏九刚要低下头进去,突然对面走来两个那也兵,手里抬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被绑了手脚,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呜」恐惧的声音。 两个那也兵一脸淫色,猴急的抬着女人往院子里走。 守门的两个士兵目光落在女人的脸上,淫笑道,「这个好看,哪里找来的?」 其中一人道,「藏在地窖里,被咱们发现了!」 两人抬着进了院子,守门的士兵只踮着脚眼馋的往里面看,也未注意到苏九进去。 周财主家是两进的院子,前院五间正房,左右各有两间厢房,此时院子里有十多个人在磨刀说笑,其他屋子里有人睡觉,有人在做饭,满满的都是那也兵。 后院隐隐传来操练的声音,看来这二百士兵分成两拨,另一百人正在后院练武。 苏九注意到方才抬着女人进来的两个那也兵进了西厢房第二间,她抬步跟着走过去。 她穿着那也兵的衣服,帽子拉的低,院子里的人谈论的正起劲,根本无人注意。 苏九拉开门进去,立刻反手将门关上。 入耳一阵男人的粗喘声。 屋子里是一张大火炕,刚刚抬着女人进屋的两个那也兵正脱了身上的衣服去扒女人的衣服,旁边还有一个那也兵伏在一个满身血痕不知死活的女人身上,正痛快着,转头看过来,满头的大汗,粗喘道,「这个好,等下也让我尝尝!」 其他两人一阵大声淫笑。 苏九走过去,其中一人回头,咧嘴笑道,「楮叶,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的,想捡现成的?」 苏九微微抬头,对上炕上绝望挣扎女子的眼睛,手中刀光一闪,左右同时扎进两个那也兵的胸口,血噗的溅了出来,两人回头,脖颈上一凉,未出口的呼喊顿时停在那。 两人死死的看着苏九,软软的倒了下去,炕上的女人猛然瞪大了眼。 旁边还在运动的那也兵发觉不对,回头时,只看到一双冰冷的双眸,胸口剧痛,他几乎听到了自己心脏被抓爆的声响。 「噗」 让人毛骨悚然! 苏九猛然抽手,飞起一脚,厌恶的将男人的身体踢到了墙角。 房内瞬间死了三人,一声未出。 炕上的女人恐惧的看着苏九,猛然用手捂住嘴巴。 苏九随意的擦了擦手,对着炕上的女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冷沉道,「我是来救你们的,不要出声,等我出去后再叫,然后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帮她穿上衣服!」 苏九长眉一挑旁边的女人。 女人慌忙点头,将身上的绳子胡乱的拂下去,爬到那女人身前,喊她的名字。 「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外面的人一死,带着她离开这院子!」苏九淡声吩咐道。 「是、是!」年轻的女子惶恐点头。 苏九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 屋子里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叫和哭喊,苏九继续往前走。 院子里的十几个那也兵还在说笑,似乎听到屋子里传来女子的叫声,笑声更大了些。 苏九握了握双手,推门走进东厢第一间。 这一间房里也是火炕,上面并排的躺着十几个那也兵,横七竖八,正呼呼大睡。 苏九袖中长刀滑出,容颜精緻,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不过瞬间,呼声停止,每人的脖颈间都落下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顺着炕沿蜿蜒淌下。 苏九擦了一下刀刃,重新将刀放进袖子中,清颜如雪,没有片刻停顿,抬步往外走。 正房西边第一间,一圈人正在围着一张桌子玩筛子,吆五喝六,喊叫声不断。 苏九走过去,低声道,「加我一个!」 其中一人回头,随意的看了苏九一眼,急忙又将眼睛转回去,紧张的盯着正要开的筛盅,往边上一靠,让出一个位置,招呼道,「快来,快来!」 苏九走过去,站在一群人中间,所有的人眼睛都紧紧的看着筛盅,嘴里喊着「大」! 旋转的筛盅一停,众人顿时瞪大了眼伸长了脖子看着。 「睁大你们的眼看好了!」做东的那人喊了一声,伸手将筛盅一掀。 苏九猛然一拍桌子,本已经停止的筛子再次旋转起来,碎成粉末,猛的向四周射去,所有人张大了嘴,捂着眼惊声大叫。 苏九如豹突起,跃上桌案,身体回旋,动作迅猛之极,手中长刀画了一个圆,血线呈圆形飞箭,「扑通」「扑通」几声,全部倒了下去。 尖刀回袖,苏九跃下桌子,淡定的开门往外走。 开门关门的瞬间,风吹过,淡淡血腥气瀰漫出来。 大概赌博的人尖叫声实属平常,所以院子里的人听到了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正房第二间。 推门的剎那,屋子里有低低的呻吟声,苏九眸中闪过一抹厌恶,推门而进,却顿时愣在那。 屋里是两个男人,赤着肩膀滚在床上,抱在一起亲的十分投入! 连进来人都没发觉! 地上扔着两套那也兵的军袍。 苏九睁大了眼,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和男人也可以…… 她十分善良的送两人一起归了西,黄泉路上做个伴吧,有情人终成眷属! 正房第三间 这是一间厅堂,里面有五个人,一人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磨刀,其他四个人围着桌子正喝酒。 苏九一进去,五人全部抬头看过来。 「楮叶?」磨刀那人喊了一声。 苏九咳了一声,走到靠近窗子的地方倒茶喝。 后面喝酒的一人嘿嘿笑道,「楮叶这身条长的跟个娘们似的,屁股还挺翘!」 其他几人一阵不怀好意的哈哈大笑。 笑声中只听磨刀那人又喊了一声,「楮叶?」 声音带着试探,只有苏九一人听到了。 苏九「嗯」了一声,猛然回头,一把握住磨刀人的手,带着他旋身而起,磨的锋利、削铁如泥的长刀向着正大笑的四人挥去,四颗人头还张着大嘴便飞了出去,只留下四个腔子还坐在那,手里端着酒杯保持着喝酒的姿势。 少女爆发力惊人,握刀、起身、杀人不过瞬间! 鲜血如柱喷溅,溅了剩下那个那也兵满脸,他惶恐的张大了嘴,甚至忘了喊叫。 苏九回身将手里的杯盏塞进他的嘴里,刀身横切,鲜血喷涌出来的剎那,苏九凌空后跃。 屋子里喷溅的到处都是血浆,四颗人头滚落在地,浓浓的血腥气瀰漫,苏九素颜清冽,拂了一下袖子,转身往外走。 正房第四间 这是一间卧房,大概是待客用的,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桌子,旁边两把圈椅,靠里则是一张大床,床帐放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影影绰绰可见里面似有人影,但听不到喘息声,死寂的不同寻常。 苏九脚步放轻,缓缓走过去,猛的用刀将床帐一挑,脸色顿时微微一白。 里面很多人,横七竖八的摞在一起,已经开始腐烂,发出恶臭。 应该是周财主一家人,算上下人共十一人,其中包括两个孩童,女子皆赤身裸体,死相狰狞,男人面容惶恐。 苏九嗓子有些发干,目中沁着仇恨,握着床帐的手微一用力,床帐被撕裂飘落,遮盖住尸体。 握了握手中的刀,苏九转身出去。 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正房第五间放满了杂物,里面没有人,苏九出来,往东厢房走。 东厢房是厨房,此时有十多个那也兵正在做饭,炖肉的香气飘散出来,遮住了院子里的血腥味。 正在院子里说笑的那也兵有人注意到了苏九,高声喊道,「楮叶,你小子一个屋一个屋的找什么呢?」 「大概是找女人吧,昨晚上他听了一夜的叫声,今天早上憋的脸色发青!」一人大声笑道。 其他人跟着大笑。 苏九低着头,没有回答,直接进了厨房。 一进去,肉香越发浓郁,苏九恨自己没抓一条莫赤蛇扔在锅里。 东厢房是两间想通的,灶台在靠南墙的角落,有一人在烧火,一人噼柴,锅里的肉汤咕嘟咕嘟沸开。 其他的人或是切菜,或是闲聊,挤满了不大的东厢。 苏九进去后,靠着门框站在那,半低着头,宽大的军帽遮住大半个脸,帽影下一双寒眸泛着凛冽的冷光。 「你说咱们在这要等到什么时候?」闲聊的几人中一人问道,语气有些不耐,「总不能一直呆下去,咱们这算什么,逃兵?」 另一人道,「急什么,我昨天听说咱们将军打算除夕那晚上偷袭大梁军营!」 「什么!」有人惊叫了一声,「咱们这几百人去偷袭大梁军营,不要命了!」 「烧了他们的粮草趁乱咱们就跑,去燕云关和大军集合,也算是立了大功件,否则咱们将军把三万人折在这,怎么去见哈格主帅!」 苏九低着头眸光闪烁,果然和她猜的一样,只是不知道如今带领这二百人的谁? 北面放着两口大水缸,两个那也兵正洗菜。 北疆气候恶劣,这个时节也没有什么新鲜的蔬菜,黑乎乎的一盆,应该是这院子的主人夏天晒干储存起来的。 苏九走过去,背对着闲聊的几人,靠着水缸蹲下身,低声道,「该上路了!」 「什么?」 两人同时抬头。 就在他们抬头的瞬间,苏九已经出手,袖子中刀光一闪,两柄杀猪的尖刀刺进两人的喉管,用力的一转。 随即,苏九掀起两人的军袍,按住喷溅出来的血。 她微微抬头,精緻的容颜面如表情的看着对面已经剥落的墙皮。 双手按着的两人已经气绝,苏九无声将刀拔出来,收入衣袖,双手一拽,调整了两人的姿势,背对着众人,两人低着头,手放在盆里,似仍旧在洗菜。 同样的方法,苏九杀了闲聊的几人,转身向着正烧火噼柴的两人走去。 血腥气被肉香遮住,两人看着锅里的肉正流口水,连厨房里静了下来都没发觉。 此时院子里闲聊的人却发觉了不对。 一人道,「屋子里怎么都没了动静?」 他话一出口,其他人谈笑的人闭了嘴,才发现院子里静的可怕。 西厢房里没了粗喘和尖叫,玩筛子的、喝酒的,都没了声音。 不对! 一群人同时站了起来,忙向着正房里跑去。 苏九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知道已经被发现,没了顾忌,直接走过去,拎起做饭的两个那也兵直接头朝下扔在了正沸开的锅里。 「啊!」 两人蹬着腿,嘶声惨叫,用力的挣扎。 闯进正房的那也兵看着满屋的死尸和鲜血,一个个呆若木鸡,脸色惨白。 谁杀的? 什么时候杀的? 一个扑通跌坐在地上,惶恐喊道,「是楮叶!是他杀的!」 众人正惊愕,突然就听到厨房传来惨叫声,顿时拔出刀向着厨房围去,守门的侍卫见院子里出了事也全部沖了进来! 惨叫已经停止,苏九随手捡了一把长刀,踢门纵身而出,来势惊人,杀气凛然,刀光一闪,带着微微雷鸣之声,似一道飓风向着人群席捲而去。 惨叫连接响起,剎那间数人倒地,一人高声喊道,「快去后院通知将军、」 声音噶然而止,那人脖子上插着一柄杀猪刀,猛然向后倒去,一道风影掠过,拔走他脖子上的尖刀,猛然扎向正向后院奔跑的那也兵。 苏九看也不看,回身对着惶恐惊惧的那也兵挥刀而上。 不过片刻间,死尸倒地,苏九旋身落地,身姿挺拔清卓,缓步走向准备报信的那个那也兵身前,弯腰将刀拔出来,顺便擦了一下刀尖的血。 西厢的女子一直藏在窗子下面看着外面,见苏九一人杀了满院子的人,目露惊讶,却不敢耽搁,扶着另外一个女子出了西厢向着院外跑去。 苏九看着两个女子跑出了院子,刀回袖,手握长刀,深吸了口气,抬步往后院走。 后院正在练兵,兵刃撞击声,吶喊声,助威喝彩声交织在一起,在院落中回荡。 「砰」的一声,苏九将门踢开,提着染血的刀,出现在众人面前。 院子顿时静下来,背对着苏九的主将倏然回头,正是何达! 他惊愕的看着苏九,随即通过大开的门看到前院满地的死尸,顿时大惊,「你是何人?」 苏九抬手将军帽摘下来,高束的墨发顿时随风飞扬,清颜如冰雪冷冽 ,手中军帽向着何达飞去, 「取你狗命的人!」 话音未落,少女纵身而起,手中长刀划破烈风,带着惊雷之势向着何达面门噼去! 「拦住她!」 「快拦住她!」 何达将呼啸而至的军帽挡出去,脚下后退,惶恐大喊。 霎时间,无数那也兵涌上来,举着长刀砍向苏九,一个个面色狰狞,如恶鬼出世。 「砰砰!」 苏九手中长刀灌注了十成真气,刀刃碰撞,火花四溅,那也兵手中的长刀砰然断裂,刀尖如暗器散开,扎进蜂拥的那也兵种,惨叫声、哀嚎声顿起。 烈风中,苏九身形不停,越过无数那也兵,直直砍向何达! 何达惊惧失色,扑通一声跌倒在地,顶上刀光一闪,寒气如冰,情急之下,他用力的拽过一个那也兵挡在身前。 「噗」的一声,被当做肉盾的那也兵脑袋被噼开,血溅了下面何达满脸,他惊慌起身,向着后方逃窜。 边逃边下令,「拦住她,杀了她!」 「杀了她!本将重重有赏!」 那也兵再次涌上来。 苏九一脚踹在最先冲上来的那也兵胸口,「咔」的一声,胸骨碎裂,那人被直直踢飞出去。 手中长刀飞转,少女身形灵动如魅,头顶紫色的发带飘舞,同鲜血齐飞,这一刻,少女化身罗剎,斩群魔,除恶鬼,踏着鲜血和脚下堆积的尸体,一步步上前。 烈日当空,血染刀刃,狂风如歌,少女一身煞气,满身鲜血,一柄长刀在手,动作迅捷灵动,飞身横噼,与风共舞,杀尽丧尽天良的那也兵,击垮他们的斗志,无人可挡! 残肢断骸满地,浓浓血腥瀰漫了整个村庄,一炷香的功夫,除了守在何达周围的几个人,再无人站立。 苏九满脸的鲜血,厌恶的用袖子抹去,低着滴血的长刀,大步向着何达而去。 每一步似都震动大地,踩在何达的胸口。 「杀!」 两个何达的亲卫红着眼冲上来,一副同归于尽的悲壮表情,高声吶喊。 苏九冷眸直视何达,面色不变,纵身而起,一脚踢飞左面的那也兵,右手狠狠扣进另一人的咽喉,用力的甩出去。 风更冷,带着凛凛弒杀之气。 二百那也兵,死在少女手上,何达恐惧的看着少女,双眼睁大,似看着恶魔。 「我投降!」 被吓破了胆的何达扔了刀,双膝跪在地上,面容惊惧,身体颤抖,嘶声喊道,「投降不杀!你不能杀我!」 苏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清眸寒澈,手中长刀猛然一滑,顿时一道血线喷溅在墙上。 少女看也不看倒地的尸体,转身往外走, 「不接受投降!」 第165章 能不能依靠他? 前院后院都是死去的那也兵,苏九深吸了口气,空气里都是浓浓的血腥气,扔掉长刀,动了动发酸的手臂,踏着满地尸体走出去。 村庄里依然一片安静,苏九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杀掉了那也军的巡逻兵,才回到之前男人的家,发现一家人都躲在房间里,看到满身是血的苏九,惊愕的瞪大了眼走出来,不可置信的道, 「你、你真的把那也兵都杀了?」 苏九点头,拿出那两把杀猪刀递过去,淡声道,「还给你这个,多谢!」 男人瑟瑟接过尖刀,呆呆的看着苏九。 苏九转身出门,走了两步,蓦然停下,回头道,「下次再有外敌侵略,一定要及时向上禀告,官兵会保护你们!否则,向敌人屈服,只有死路一条!」 男人愣愣点头,看着少女挺直的背影渐渐远去。 苏九沿着来时的路往村外走,自己离开已经一个多时辰,长欢和南宫碧他们定然已经着急了。 还未出林子,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和呼喊声,苏九止步转身,见路上跑来几十人,一个个衣衫褴褛,面容激动,那个干瘦的男人走在最前面,到了跟前,扑通一声最先跪下去,其他人纷纷跪拜。 「多谢恩人!」 「多谢恩人替我们杀了那也兵!」 「您救了我们整个村子的人!」 「是您救了我们!」 …… 饱受摧残的村名痛哭流涕,跪地磕头,嘶声哭喊。 苏九面容微动,静静的站在那,风吹过她纯净的面容,寒冷的北疆似剎那间冰雪消融,暖春将至。 「起来吧!」 苏九淡淡道了一声,容颜清卓,「外族会被赶出去的,战争也会平息,相信大梁的将士,定还你们和平的生活!」 「是!大梁万岁!大梁将士万岁!」 「大梁万岁!」 众人哭着跪地齐声吶喊。 苏九唇角勾出一抹笑,转身而去,惊愕抬头,一身玄色锦袍的男人站在林子里正看着她,目光浓稠深邃,阳光照进幽深的眸底,明灭闪烁。 苏九走过去,离的近了,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也兵的军袍,满身的脏污和血腥。 她抬手要将军袍脱下去,站在前面萧冽却猛然上前一步,一把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胸口重重的一撞,苏九几乎能感觉到男人的紧张,知道他们在担心她,苏九咧嘴一笑,「没事了,碰到几个那也兵,顺手解决了!」 「阿九!」男人声音低沉暗哑。 身后村民还在感激谢恩,哭喊声在林子里回荡,唯有拥抱的两人,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苏九故作轻松的道,「放心吧,我命硬的很,不会轻易死掉!」 男人深深吸气,温热的呼吸喷在苏九脖颈上,烫人的灼热。 「老大、老大!」 「苏九!」 远处传来长欢三人的呼喊,苏九挣了一下,萧冽缓缓起身,看着她脸上的血迹,皱眉问道,「受伤没有?」 苏九摇头,「没有!」 萧冽神色渐渐放松下来,拿了锦帕将苏九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动作温柔,似乎怕怕碰疼了她! 苏九将身上的军袍脱下来,厌恶的扔在地上。 一道身影飘过来,长欢飞身上前,一把握住苏九的手,紧张的问道,「老大,你去哪儿了?」 不待苏九回答,身后的村民便将苏九剿灭他们村那也兵的事说了一遍。 南宫碧和阿树也跑过来,顿时眉头一皱,「那也兵竟然在这里!苏九,你一个人把他们全杀了?」 「大当家,你怎么不喊着咱们一起过来杀这群畜生!」 阿树喊道。 长欢脸色微微发白,只觉得后怕。 「没事了,咱们赶紧走吧,天黑之前还要回军营呢!」苏九笑了一声,大步往林子外走。 走的远了,还听到那些村民的谢恩声。 南宫碧忙问苏九是怎么发现那也兵的,这村子离着前面的镇子不远,但周围树林环绕,背靠山坡,十分偏僻,并不容易找到。 苏九将被偷钱袋然后跟踪到村子里,发现村子被那也兵占领的事说了。 南宫碧银牙暗咬,「这群无耻的那也兵,本小姐见一个杀一个!苏九你做的太好了!」 「大当家,再有这样的事,你一定要喊着咱们!」阿树恨声道。 几人议论着杀敌的事,唯有萧冽长眸幽暗,寡言不语。 苏九走到他身侧,低声道,「领兵的将领是何达,是那日在汩汩河旁逃跑的!」 萧冽目光微深的看了她一眼,两人都想到同一件事,既然何达没死,罗生当时为什么没禀告? 罗生后来向南宫恕回禀战况的时候,明明是说的何达的人全军覆没,全部被剿灭! 可是何达明明带着两百人逃跑了! 若是只有士兵逃跑,罗生可能不查,但是领将逃跑,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罗生果然有问题! 两人心领会神,都不再说话。 回到镇子上,找到他们的马车,几人赶车回军营。 南宫碧在路上道,他们在酒馆了等了半晌也不见苏九如厕回去,之后找遍了整个集市也没看到苏九,顿时都着急起来。 虽然苏九会武功,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突然不见了,众人也不免担忧。 后来还是酒馆前的乞丐告诉他们,苏九向着东南的方向去了。 四人忙散开,向着这个方向寻找。 「让你们担心了!」苏九抱歉的笑。 长欢和阿树在外面赶车,萧冽坐在她身侧,衣袖下缓缓握住她的手,幽幽看着她,「的确,很担心!」 天色将暗,马车里更是昏暗不明,男人薄唇殷红,眸光深邃如渊,藏着浓浓墨色,直直映入她瞳中。 苏九心头微微一震,第一次目光闪躲,只觉萧冽似乎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南宫碧坐在对面,看着两人抿唇一笑,转头看向车窗外,嘴里轻哼着欢快的小曲。 车轮滚滚,马车里寂静如斯,只有南宫碧悦耳的声音低低缓缓的响起,声音软糯柔软,和着风声,远远的飘散开。 袖子下,萧冽握着苏九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颠簸中,苏九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不知何时枕在萧冽的肩膀上,微微一动,男人顿时低下头来,低沉道,「醒了?」 苏九揉了揉脑袋,撩开车帘,见已经到了大营了,前面就是大门。 胡大炮正焦急的站在那里,脸色铁青,不断的来回走动,对着潘刚和其他士兵大声发脾气。 马车停下,胡大炮立刻上前,一腔的怒火和焦急都涌了上来,指着阿树和长欢便骂道,「你们把大当家和殿下带哪儿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听说他们出去入了夜还未归,天知道这一个时辰他怎么过来的? 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出了事,他都恨不得以死谢罪! 阿树无端被骂,自是不服,「少耍你的将军威风,我们去哪不关你的事,我们不是你手下的兵!」 「不是就滚回盛京去!」胡大炮大怒,脱口而出。 「大炮!」长欢喝了一声。 阿树死死的瞪着他,双拳紧握,似马上就要冲上去和他干一仗。 长欢忙拉住阿树,冷声道,「都别说了,老大和殿下还在马车上呢!」 「咣」的一声,马车门被踹开,南宫碧走出来,冷眼瞥着胡大炮,「胡将军好大的威风,是不是连我和苏九也一起骂?」 胡大炮脸色一僵,气焰顿时消了下去,看到后面萧冽和苏九走出来,单膝跪下去,「不知殿下在车上,末将该死,请殿下责罚!」 「胡将军请起!今日有事耽搁了,本王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萧冽俊颜寡淡。 「末将惶恐!」 胡大炮站起来,脸色青白,看了苏九一眼忙低下头去,闷声道,「大当家,我方才怒急攻心,口不择言,实在该死!」 阿树冷哼一声。 胡大炮回头道,「你哼什么,就是你的错,把殿下和大当家带出去,遇到危险怎么办?等下我再找你算帐!」 「算个球的帐,老子不在你这破地儿呆了,大当家,咱们现在就走!」阿树脸色难看,拽着苏九便要走。 胡大炮一把将他拦下,剑眉紧皱,「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回盛京!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连夜来的,走的时候也不用等白天!」阿树一把将胡大炮推开。 胡大炮被推了一个趔趄,脸色微变,伸手一把拽住阿树,深吸了口气,低下头去,「抱歉!我收回刚才话,我混帐!实在是太担心你们了,正在打仗,那也兵神出鬼没,我生怕你们和我之前一样被困、」 他喘了一声,继续道,「兄弟,别走!你知道我多想和你们在一起,在山上时,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阿树身体微微一颤,扭过头去,看向远处起伏的山峦,深深吸气。 「行了!」苏九握住阿树的肩膀,「这次的确是我们的错,在军营里就应该守军营的规矩,大炮骂的没错!」 「什么没错?我们不是他的兵,他若再敢耍威风,就让睿王殿下将他军法处置!」南宫碧冷喝道。 胡大炮憨憨一笑,「好,只要你们都平安回来,怎么处置都行!」 萧冽长眸扫过来,淡声道,「胡将军,等下来我营帐,我有事和你说!」 「是!」胡大炮立刻站了个军姿! 萧冽带着苏九缓步进了大营,后面南宫碧招呼门口的守卫,「快来搬东西,我们买了好多年货!」 几个守卫加上长欢几人跑步围过去,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胡大炮看着一箩筐、一篮子的东西往军营里搬,皱眉问道,「这都是什么?」 年货不是有酒有肉就行,这些乱七八糟的核桃山果都是干什么的? 「是什么也和你没关系,反正没你的份!」南宫碧冷哼一声。 胡大炮噤了声,不敢再问,无奈的看着她。 长欢走过来,低声道,「阿树买了酒,等你忙完了,来我们帐里!」 胡大炮立刻点头笑道,「好!」 南宫碧在后面指挥众人把东西都般完了,自马车跳下来,经过胡大炮时,杏眸流转,瞥他一眼,将一个东西塞进他手里,没好气的道,「本是是给你买的,但现在本小姐反悔了,你记得把银子给我!」 胡大炮一怔,看着少女蹦跳远去的背影,嘿嘿傻笑,他的女神送他东西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礼物! 会是什么? 她的首饰?香囊? 张开手,看到手心里一个孩子玩的木头哨子,胡大炮顿时瞪大了眼,随即哭笑不得! 吃完了晚饭,胡大炮进了大帐,铿声道,「末将见过殿下!」 「坐!」萧冽淡淡点头。 旁边苏九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出去转转!」 两人说的一定是军情,苏九觉得自己还是回避的好! 「不用,坐在那里,我要说的你都知道!」萧冽突然道。 苏九猜到萧冽要和胡大炮说何达的事,微一点头,又坐了回去。 萧冽亲自给胡大炮倒了茶,将苏九在村子里遇到何达和那也兵的事说了一遍。 胡大炮微微一惊,回头看向苏九,先出口问道,「大当家有没有受伤?」 果然还是遇到了那也兵,幸好是少量的逃兵。 「没有!」苏九勾唇一笑,做在火炉旁给火炉添碳,右手拿着铁钳,左手垂在身侧。 萧冽微微一怔,苏九似乎从吃饭的时候开始左手就一直这样垂着。 胡大炮思忖片刻,皱眉道,「大当家来的那日在汩汩河前拦截的人就是何达,后来罗将军带兵赶到,可是他后来并没有向我提起何达逃跑了!」 萧冽将目光从苏九身上收回来,淡声道,「是,罗生有问题!」 胡大炮眉头蹙起,沉声道,「末将一定会多加注意,另外派出去人去四处巡视,看还有没有那也残军!」 「本王正是此意,在村子里遇到何达的事暂时不要宣扬出去,暗中派些信得过的心腹出去!」萧冽吩咐道。 「是,末将明白!」 「天很晚了,胡将军伤口还没好,回去休息吧!」 「末将告辞!」 胡大炮起身,对着萧冽行礼告退。 帐帘一掀,顿时一股冷风入内,苏九靠在火边,后背倚着柱子,火光将她精緻绝美的五官映的柔和而鲜活,她拿着铁棍漫不经心的划着名地面,淡声道,「罗生会不会是外族的尖细?」 作为边疆守将,通敌卖国,是诛九族的大罪! 萧冽走过来,欣长的身体挡住了烛火,他坐在苏九对面,目光落在她左臂上,随即滑过去看着炉火,道, 「不会!种种迹象来看,他和外族有联络,但不是他们的人!」 在他驻守幽州的时候,那也兵一直不敢攻城,再加上他派兵拦截那也兵袭击燕云关,说明他不是外族的尖细。不告诉胡大炮何达还活着,也许是怕胡大炮抓住何达后,逼问出对他不利的消息。 罗生定和何达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那他是谁的人?」苏九挑眉看过来。 火光下,萧冽眉目清俊,薄唇殷红,神情沉淡,往火里里添了一块碳没有说话。 苏九知道萧冽一定知道了,只是不能确定,或者不想说。 她拍了拍手起身,「我去洗澡了!」 满身的血腥气,她已经开始厌恶这种味道。 萧冽抬头,缓缓一笑,「好!」 苏九拿了换洗的衣物进了屏风后,脱下外袍后,苏九看着左臂的伤口微微皱眉,白色的中衣上晕了一大片血迹,衣服已经和伤口粘连上,微微一动便是一阵剧痛。 当时杀红了眼,根本没觉得疼,在回来的马车上才感觉到疼痛,她以为是一点小伤,所以一直也没注意。 撩了水将血痕洗净,伤口是被利刃所伤,伤口很窄,却极深,旁边还有一些划伤,本来伤口粘连在衣服上,衣服被扯下,此时又涌出血来。 苏九不再管它,洗净了头发和身上,才将中衣扯开包扎。 穿上衣服后,苏九立刻唤人来把浴桶内的水换掉。 萧冽抬眸看过来,眸色微微一深。 水换好,萧冽进去,淡淡的幽香中有极不易察觉的血腥,他蹲下身在绒毯上抿了一下,果然是滴落的血。 男人英俊的脸顿时沉了下去。 走到苏九床前,她已经躺下准备睡觉了,看到萧冽进来,坐起来笑道,「有事?」 萧冽坐在床边,直直的看着她,「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苏九一怔。 「伤在哪儿?」萧冽薄唇紧抿。 「还是被你发现了!」苏九语气中带着一丝狡黠的无奈,「我自己已经包扎过来,小伤而已!」 「让我看看!」男人眸光沉淡,态度坚持。 看样子不给他看,今晚也不用睡觉了,甚至连其他人都要惊动。 苏九将中衣的扣子解开三颗,衣服扯下去,露出左臂靠近肩膀的伤口。 少女衣衫半褪,露出精緻的锁骨、胸前大片白皙的肌肤,淡绿色的肚兜,甚至可以看到肚兜上绣着的墨莲,灯火下,墨发垂下,美人如玉,勾人心魄。 萧冽眼中却没有半分旖旎,如泉水冰凉的眸底滑过沉沉心疼。 苏九自己用中衣包扎的伤口隐隐透出血迹来,萧冽把布条解下来,起身拿了纱布和伤药来,帮她将伤口清理干净后,用纱布重新包扎。 「受了伤,为什么不告诉我?」萧冽帮她把中衣穿上,低着头帮她系扣子,淡声问道。 「一点小伤,就算不上药,过几日也会好了!」苏九无谓的道。 「不!」萧冽抬起头来,半面床帐遮住了烛火,男人目光深邃,穿透人心,「你在刻意隐瞒,无关伤口大小!」 苏九看着他,自己在他面前似无所遁形,樱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阿九,你不信任我?」萧冽长眸半眯。 苏九立刻摇头,「没有!」 「今天在村子里发现那也兵的时候,为什么不回去找我们来再下手?」男人靠近一些,再次出口问道。 苏九长睫半垂,淡声道,「那男人说他们村的人出去,那也兵会发现,说明周围有人巡守,他每次都是从墙洞里出入。我怕去找你们的时候被那也兵看到,村民会被屠杀。」 「这是藉口!」萧冽 幽眸直直的看着她,「不管受伤,还是对付那也兵,你根本没想过告诉别人,你习惯了依靠自己,什么事都要自己扛在肩膀上,对吗?」 苏九抬眸,吞咽了一口,问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刚入伏龙帮的时候她就明白,她要靠着自己活下去,后来成了伏龙帮的帮主,她更要靠着自己保护手下的人,也许她尝试过依赖,依赖那个男人,可是最后,她还是一个人! 看着少女刚强炯澈的目光,萧冽要说的话突然被堵在喉咙里,再无法成言。 他不是她,就算想要了解,也无法体会她的过去,无法切身体会她是从什么样的环境生长起来的,更没有资格告诉她该怎样做。 萧冽胸口涌动,疼痛难忍,他伸臂抱住少女,紧紧抱在怀里,哑声道,「你这样,我真的很心疼!以后能不能试着依靠我?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苏九清眸纯净,笑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萧冽,「……」 一个能坦然在他面前脱衣服的女人,果然不能指望她能听懂他的告白。 好吧,慢慢来! 萧冽唇角勾了勾,起身温淡笑道,「那你答应我,以后至少两件事不许瞒着我,受伤不许瞒着我,遇到危险不许瞒着我!」 苏九点头,「好!」 都不是什么大事,干嘛那么郑重的表情? 萧冽将她散下来的黑发理到耳后,眼眸温柔,「睡吧!」 「嗯!」 夜里,胡大炮知道自己惹恼了南宫碧,怕她不过来夜里一个人害怕,打算夜深后偷偷潜入南宫恕的帐中。 夜半三更,胡大炮进了大帐,却发现帐中一个人都没有。 他以为南宫碧去茅厕了,守在帐门旁等了半晌也不见回来,想了一下,忙回自己的营帐。 掀帐进去,一眼看到少女正裹紧了被子睡在床上,头朝向里侧。 胡大炮目中似带了帐外的星光进来,明亮闪烁,走到床前,脱了靴子钻进被子里。 「你去哪儿了?」少女睡意朦胧,含糊的问道。 胡大炮将压在枕头下的木哨握在手心里,声音不由的放低,「去撒尿了!」 「哦」南宫碧似有似无的应了一声,睡着了。 胡大炮小心的侧过身,看着少女的后背,含笑闭上眼睛。 年关一天天接近,虽然大营在城外,已经能感觉到过年的气息渐渐浓郁。 大营中开始杀猪宰羊,气氛热烈,连风似乎都变的柔和了。 过了年,春天便要来了! 北疆的人终于熬过了漫长的冬日。 苏九带着南宫碧长欢几人跟着进进出出的忙活,每日都过的充实忙碌。 明日就是除夕,南宫碧翘首盼着南宫恕能回来一起和他们过年。 下午萧冽有事回了幽州城,到了天黑还没回来,苏九吃了饭,一个人在打仗里呆着发闷,出了大帐去找长欢和阿树两人。 大营里点了火堆,士兵围着火说笑嬉闹,一片喧譁。 走了两步,突然碰到潘刚,他以为苏九是找胡大炮,忙向着北一指,「我们将军往那边去了!」 大半夜的,胡大炮去那做什么? 苏九疑惑的抬头看去,对着潘刚微一点头,向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一直出了营帐,在一片山坡顶上,苏九找到了坐在那里的胡大炮。 在她身边坐下,苏九转头看着他,笑道,「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星辰辽阔,前面草原向着黑暗无限蔓延,胡大炮粗狂英俊的脸上带着浅笑,面朝南方,目光悠远,道,「大当家,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苏九四周看了看,山坡下是大营,火堆如天上的星子一样闪烁,再往远处是幽州城。 苏九摇头,「不知道!」 「这里是望向盛京的地方,我想你们、想她的时候,就坐在这里,想着你们正在做什么。」胡大炮低低的道。 苏九揪了一根枯草叼在嘴里,「现在不用想了,我们都在这里!」 胡大炮咧嘴笑了笑,「真好!」 苏九仰面倒在枯草上,双手垫在脑后,望着星空,问道,「你还喜欢南宫碧?」 胡大炮点头,毫不掩饰的道,「喜欢!」 「那你想娶她吗?」苏九问道。 胡大炮顿了一下,才道,「不想,她应该嫁给更好的人,门当户对的贵公子,能让她一直活的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我是个粗人,配不上她,更不愿她难过!」 苏九勾了勾唇,「那个黄盈呢?」 胡大炮猛然转头,「和她有什么关系?」 苏九瞥他一眼,「那姑娘喜欢你!」 要不一个千金大小姐,干嘛对一个陌生的男人这么热情? 胡大炮哂笑,「不可能!人家太守家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看上我,你们不知道,之前黄小姐和太守夫人去上香,被山匪劫了,正好被我遇到,把她们护送回家。黄小姐是感激我,才老是照顾!」 苏九皱眉,「是这样吗?」 胡大炮重重点头,「没错!」 不想再纠结和黄盈的事,胡大炮道,「我听阿树说你已经不做纪府少夫人了,那个苏家小姐竟然还活着?」 「嗯!」苏九咬着枯草,淡淡点头。 「当时明明已经死了,我亲手埋的啊。」胡大炮不解的嘀咕了一句。 说完又道,「纪长公子肯定不捨得大当家,他喜欢你,我们都看的出来!」 苏九清眸微深,淡声道,「以后,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把嘴里的草吐出去,苏九起身,「回去吧,等下他们找不到咱们又该着急了!」 胡大炮咧嘴一笑,「着急也好,让阿树把那日被我骂的气再撒回来!」 两人说笑着,大步往军营走去。 幽州城内,萧冽下午进城,和黄太守谈完事情已经天黑了,太守府备了酒菜,将萧冽留下用饭。 饭后已经是夜里亥时。 黄太守道,「明日殿下还要进城,今日就不要回去了,下官已经命人准备好房间让殿下休息。」 「不必,本王还有事,必须回去!」萧冽淡淡道了一声,让人备马出城。 「这么晚了,胡将军想必也知道殿下留在城内,殿下便再次歇息一晚吧!」外面刮着风,天气寒冷,又是战时,黄太守实在是不放心。 「不!」萧冽眸深如夜,没有任何踌躇的拒绝,转身出了门。 他进城时带的精兵立刻跟上去。 黄太守一直送到门外,看着男子纵马而去,直到听不到马蹄声,才返身回府。城门已关,侍卫亮了腰牌,守城的士兵忙将城门开启。 城门一开,一行人顿时奔了出去。 一路迎风奔驰,到了大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 萧冽下马后回帐,脚步竟有些急切。 夜已经深了,帐中灯火昏暗,静谧无声,萧冽脱下大裘,站了一会等着身上的寒气消退才向着少女的床边走去。 苏九已经睡着了,头向着外侧,睡的很安静。 萧冽想看看她的伤,又怕把她吵醒,却也不想回去睡觉,便就着昏黄的灯火,静静的看着她。 外面北风狂啸,枯草吹打着营帐,帐中静谧而温暖。 看到她,他总能静下心来,也许这是他贪恋和她在一起的原因。 一夜纵马而归,不过只是想看看她。 以前多日不见,只是想念,如今一日不见,便觉得焦躁难安,无处安身。 这是一个漩涡,他早已深陷无法脱身了。 苏九呼吸清浅,吐气如兰,长而密的睫毛在白净的面孔上落下如水墨小扇般的淡影,虽在北疆,却似身在江南,烟雨细风抚平心潮,心中无比的柔和。 萧冽俯下身,轻轻的躺在她身侧,满足之极。 苏九眼睫一颤,感觉到身边有人,身体顿时紧绷欲要暴起,手臂却突然被人按住。 她顿了一下,刚睡醒的声音微微嘶哑,「萧冽?」 萧冽抬头,深沉的眼波温润,「还是把你吵醒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苏九问了一声便要起身。 萧冽按住她,「别动,睡吧,夜还深呢!」 「你呢,怎么不去睡觉?」苏九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我刚回来,想看看你的伤,上药了吗?」 「没有,已经结痂了,不碍事了!」苏九道。 「那药有祛疤的效果,必须每日要涂两次!」萧冽说着要解她衣服,突然想起自己从外面回来,手冰凉,又放了下去,将被子给她盖好,「明日早晨再上也好,睡觉吧!」 「嗯,你也早点睡!」 「好!」 灯火下,萧冽眼角染着潋滟的风华,对着她浅浅一笑,起身离开。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因为战期,不能放炮仗和烟花,但一大早人们欢快的情绪便顺着风散开,在空气里瀰漫,激越人心。 南宫碧起的最早,到每个营帐里叫人起床。 吃早饭时,萧冽道,今日南宫将军回来和大家一起除夕夜,但是天不亮还要赶回燕云关去。 南宫碧听了大喜,抱着苏九的手臂兴奋的摇晃,「苏九,我哥哥要来了,太好了!」 萧冽眉头一皱,怕她扯开苏九的伤口,抬手将她拽开,「好好吃饭!」 南宫碧抿嘴一乐,嘟囔道,「真霸道,这还没怎么样呢,苏九就成你一个人的了!」 萧冽下意识的看向苏九,却见她根本没在意南宫碧的话,正往嘴里塞包子呢!不禁唇角微勾,低头继续慢条斯理的吃东西。 早饭后萧冽进城,南宫碧也嚷着要去。 今日城里必然十分热闹! 胡大炮怕她玩疯了不知道回来,以特殊时期不许出营为理由将她拦下。 南宫碧自是不肯,却听胡大炮慢悠悠的道,「将军今日大概就要回来了!」 「你还敢威胁我!」南宫碧冷哼一声,一跺脚,气呼呼的回自己营帐了。 胡大炮一瞬变怂,忙向萧冽告退,追上去道歉了。 苏九看着乐不可支,胡大炮算是栽在南宫碧手里了。 「你呢,要和我进城吗?」萧冽突然开口问道。 苏九想了一下,道,「不去了,我若自己去了,南宫碧还不知道怎么耍闹,大过年的,又背井离乡,别惹她不高兴!」 萧冽淡淡点头,「那我早去早回,等着我回来!」 苏九眉目如画,弯眼一笑,「好!」 萧冽走了,苏九也转身回营,突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萧冽的背影,怎么觉得两人这么别扭? 苏九吁了口气,耸肩一笑,大步去了。 上午,整车的肉和酒从幽州城里运到军营,里面有魏覃送来的,有黄太守送来的,要给军营的将士过年。 士兵欢呼不已,点火炖肉,烧菜煮酒,整个军营都瀰漫着浓郁的肉香。 萧冽上午处理完军务,没吃午饭便往回走。 骑马经过喧闹的长街,看到有小贩在吆喝卖糖葫芦,一串串红彤彤的,煞是喜庆。 萧冽勒马停下,对着身边的亲兵道,「买下来!」 「啊?」亲兵一脸惊愕,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殿下要吃糖葫芦? 尊贵矜冷的睿王殿下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大街上啃,这不符合他们殿下的气质啊! 萧冽冷冷扫他一眼,「没听清吗?」 「听清了,听清了!」一向稳重淡定的士兵差点咬了舌头,忙翻身而下,去买糖葫芦。 走到小贩面前,士兵回头,「殿下,买多少?」 「都买下!」睿王殿下面不改色。 「哦!」士兵点了点头,给了小贩银子,直接将插糖葫芦的杆子抗在了肩膀上。 穿着军袍,扛着糖葫芦在街上行走,实在太过醒目,那士兵选择牵马跟着萧冽。 于是睿王殿下依旧高贵雍容的骑在马上,他身后亲兵苦大仇深的扛着糖葫芦跟着。 旁边一挎着鸡蛋篮子的大婶看着那士兵,抹泪道,「这些当兵的真是辛苦,大过年的,只能吃糖葫芦!」 说着,将那一篮子鸡蛋塞给了士兵,「这个拿着,过年了,别吃糖葫芦了,吃鸡蛋吧!辛苦你们了!」 士兵,「……」 大婶摸着泪走了,留下那士兵扛着糖葫芦,挎着一篮子鸡蛋在风中凌乱。 一路走过去,等出城的时候,那士兵不光扛着糖葫芦,挎着鸡蛋,脖子上还挂着一条腊肉,腰上拴着一鞭子大蒜,腰带上塞了红薯。 没敢看守城侍卫惊呆的目光,那士兵故作淡定的出了城门。 等上了官道,长长吁了口气,总算不用被人当猴一样看了。 见萧冽已经骑马急奔而去,他忙吃力的上了马背,带着一身的「年货」回营,路上努力的思考,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他们睿王殿下。 ------题外话------ 明天的章节里睿王殿下应该要告白了! 十二这两天事情比较多,有时间就在加紧码字,评论里有些问题十二已经回答过很多次,所以就不再重复了。只说一下,男主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不存在换不换的问题,喜欢这个故事的亲请继续看下去吧,总之,十二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最近的评论里出现很多盗版读者,阅读粉丝值0或者几十、一二百,十二不一一点名了,只是希望你们能支持正版,对了,写在题外话里你们看的盗版根本看不到,无奈…… 但是十二因此更加感激一直订阅支持的亲们,鞠躬! 第166章 我喜欢你 回到军营,苏九不在营帐里,不知道去哪帮忙了。 萧冽让亲兵将糖葫芦留下一串,其他的都东西都送进做饭的营帐里。 刚换了衣服,士兵来报,南宫将军回大营了。 南宫恕从燕云关回来,自然先来拜见萧冽,两人一直在大帐里谈到天黑才走出来。 暮色将晚,篝火已经熊熊燃起,南宫碧在帐外等了许久,见南宫恕出来忙上欢喜的喊道,「哥哥!」 南宫恕面容冷峻,淡淡一笑,「有没有胡闹?」 「没有!」南宫碧立刻回了一声,笑道,「不信,你问殿下!」 苏九从后面跟上来,见到南宫恕展颜一笑,「见过将军!」 南宫恕抬头看过来,一双冷目染了火光,变的柔和,轻轻点头,「苏九,多谢你帮我照顾碧儿!」 「将军客气!」苏九笑颜清卓。 萧冽上前一步,握住苏九的手,语气带着亲昵的轻斥,「去哪儿了?也不穿件披风,手这样冷!」 苏九耸肩,「不冷!」 南宫恕看着两人,冷眸微微一深。 「禀殿下,将军,黄太守进营了!」 士兵话音刚落,黄太守已经快步走到了跟前,躬身请安,「下官见过睿王殿下,南宫大将军!」 黄太守身后跟着他的女儿黄盈,亦对着两人见礼,低着头,一双眼睛向着四周乱瞄,似在寻找什么。 南宫碧看到黄盈的剎那,本娇俏含笑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下官带了酒菜来此,和殿下将军一同过年!」黄太守道。 「黄大人有心了!」萧冽淡淡点头。 众人已到,宴席备好,纷纷入座。 萧冽坐在首位上,左侧往下依次坐了南宫恕、南宫碧、苏九长欢阿树等人,右侧坐着胡大炮和黄太守及黄盈。 篝火上烤着整只的羊,烫了酒,酒肉飘香,过年的气氛便在这肉香里氤氲出来。 除了值守的士兵,其他的将士也都围火而坐,吃酒喝肉。 有肉无酒不欢,然而现在又在打仗,即便因为年节停战,也时刻不能放松,所以士兵的酒里都搀了大半的水,不过喝个味道罢了。 酒宴开始,萧冽起身,一身玄色锦衣,眸黑似墨,尊贵如神邸,淡声道,「外族虎视眈眈,大梁子民责无旁贷,众将士不畏生死,驱外敌,保疆土,护万里河山,本王代圣上,代大梁百姓,敬各位勇士!」 他声音虽淡,却穿透夜色寒风,清晰的传至每个人的耳中。 南宫恕为首,全部将士起身,齐声喊道,「驱外敌,护大梁万里江山,敬殿下!」 吶喊声震耳欲聋,直冲云霄,震撼心底! 苏九站在人群之中,向着萧冽敬酒,这一刻心潮澎湃,激越难平,从盛京到幽州,她只是为了营救胡大炮,可是此时被众将士铿锵坚定的呼喊声震动,方明白,驱除外敌,是每一个大梁人必须扛起的责任! 外敌不除,国无宁,民无安! 一寸江山,万骨堆,这些将士背井离乡,生死抛之身外,才是大梁盛世最坚固的屏障! 众人将酒饮下,在这北风呼啸的原野上,正式开始了他们的除夕宴。 黄太守出席向萧冽和南宫恕敬酒,后面众副将也纷纷上前,欢笑声四起,气氛热烈,虽无歌舞丝竹,战士的笑声却更加热闹喜庆。 苏九南宫碧和长欢阿树四人喝酒划拳,南宫碧输了由苏九代她喝,长欢每每和南宫碧遇到,总是故意输拳,南宫碧自得,高喊自己天下无敌。 南宫恕看着几人,唇角勾笑,一身军袍冷峻,面容上却因为热闹的气氛多了些烟火气。 坐在上位的萧冽来者不拒,一杯杯饮下,俊容不变,依旧雍容冷贵,时时挑眸向着苏九几人看过来。 远处有士兵在唱家乡的歌,随着风吹过来,一直吹过幽州,吹过哈拉山,越吹越远,吹的人心底都软软的。 苏九枕在长欢肩膀上,眯着眼睛跟着低唱,自己也不知道唱的是什么,仿佛是记忆深处的歌,一直都在心里。 这一晚酒不醉人,人自醉,自律中带着放纵,笑声癫狂。 胡大炮看着苏九几人坐在一起喝酒眼馋,当着黄太守和自己手下的副将不敢乱动,只自斟自饮。 黄盈起身走到他身后坐下,伸臂按住他倒酒的手臂,佯怒道,「你伤口刚好,不能多喝!」 黄太守不胜酒力,虽喝的是搀了水的酒,依旧喝的醉眼朦胧,和一副将聊天,声音模糊,似马上就要睡过去。 胡大炮忙抽出手,憨笑道,「无妨,这酒和水没什么区别!」 黄盈干脆坐在他旁边,穿着红色的斗篷,明艷的容颜越发光彩照人,「这样喝有什么意思,我们也划拳,我输了喝酒,你输了,认打认罚,怎么样?」 胡大炮吃惊的看着她,「你会喝酒?」 「你那是什么眼神,论酒量,我未必输你!」 「那不行,别人还以为我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胡大炮笑道。 「我看你是不敢吧?」黄盈不屑的轻哼一声。 「谁说我不敢!」 「那来啊!」 「来就来!」 两人将酒杯倒满,开始划拳。 第一局,黄盈输了,二话不说,拿起酒碗一饮而尽。 胡大炮忙道,「没事,喝不了就别喝!」 「再来!」黄盈痛快的把酒碗一放,再次伸出手。 第二局胡大炮输了,黄盈眼睛一转,笑道,「我要你唱歌给我听!」 「啊?」胡大炮皱眉,「为啥你输了喝酒,我输了就要唱喝?」 「方才我们明明说好的,你输了认打认罚!」黄盈挑眉。 胡大炮摇头,「不行,我不会唱喝!」 「那哼两句也行,快唱,快唱!不许耍赖!」黄盈摇着胡大炮的手臂。 胡大炮满脸尴尬,摇头失笑。 对面苏九发觉南宫碧神色有些不对,顺着她目光看去,正好看到胡大炮和黄盈正纠缠不休。 南宫碧早已没了方才嬉笑的模样,眼睛发红,冷冷的瞪着胡大炮,猛的灌了一口酒,顿时呛了出来。 「咳咳咳!」 南宫恕回过头来,一把将她手里的酒夺过去,斥道,「怎么又喝酒,自己不能喝不知道吗?」 被南宫恕一训,南宫碧更加委屈,红着眼道,「我回去睡觉了!」 说罢起身向着营帐跑去。 苏九起身,「怎么了?」 南宫恕眸色微沉,「被我说了两句不高兴了,我去看看!」 「好!」苏九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南宫碧跑去的方向,又转头看向胡大炮,见他正望过来,目光担忧。 似乎有些不对啊! 胡大炮见南宫碧突然走了,再无心思划拳喝酒,只不断的向着远处张望。 南宫恕在帐门外追上南宫碧,一把将她拉住,「碧儿,怎么了?」 就算被他训了两句,也不至于这样。 南宫碧低着头道,「没事,困了,想睡觉。」 南宫恕皱眉,明明方才还和苏九玩的很高兴。 「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南宫碧咬着唇,声音倔强。 「好吧,那你早点休息!等下宴席散了以后我就回燕云关,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胡大炮已经没事了,等年后,就和苏九一起回盛京去,不要让父亲和母亲担心!」南宫恕嘱咐道。 南宫碧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是!」 「进去吧!」南宫恕宠溺的抚了一下她的头发。 少女鼻子一酸,抬头道,「刀剑无眼,哥哥也要保重!」 「嗯!」南宫恕轻笑点头。 宴席上,苏九只喝了几杯酒,眼前却模糊起来,靠在长欢身上,听着周围的喧嚣声,突然想起去年过年的时候,她还是纪府少夫人,和纪余弦一起过除夕夜、看烟花,他说以后两人都要一起过年。 转瞬间一年过去,没了烟花,他也已经不在她身边。 苏九心口突然沉闷,揪的胸口发疼,她说去茅厕,起身向着人群外走去。 北风清寒,天上星光疏落,苏九不知走了多久,渐渐听不到身后的欢笑声,抬头看着幽州城的万家灯火,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之前和胡大炮望向盛京的地方。 苏九席地而坐,目光悠远,前面哈拉山脉漆黑的轮廓向着远处蔓延,遮挡了视线,根本看不到盛京城。 胡大炮骗她,这里根本看不到盛京。 少女哂笑一声,双臂抱住屈膝的双腿,任风吹散长发,依旧望着盛京的方向。 她在思念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萧冽走到她身侧,一撩衣摆坐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给你的!」 「糖葫芦?哪里来的?」苏九接过来,惊愕的问道。 「很多女子喜欢吃,今日进城正好看到。」一向冷沉的男人耳根微红,假装淡定的道。 苏九笑了笑,「我算是女子吗?」 她好像从来没有普通女子的喜好。 萧冽点头,「当然!」 在他心里,她和母妃一样,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苏九拿着糖葫芦,笑道,「这东西我只吃过一次,是我们刚进京的那一日!那个时候我们已经饿了很多了天,只啃了几个玉米,后来劫了苏家小姐进京的马车,却已经被人捷足先登,金银财宝早就被人劫空了,所以我们只劫了一个奶娘和一个苏家小姐的身份。」 萧冽转头,淡淡的看着她。 「进城后,还是奶娘给了我们两钱银子,买了包子,吃了个饱饭。后来在街上看到卖糖葫芦的,看着好看,就用两个包子换了一串糖葫芦。」 萧冽长眸中闪过心疼,低声问道,「好吃吗?」 「还行!」苏九还记得这味道,张嘴咬了一个。 也许是因为幽州的天气更冷,所以糖葫芦外面的糖皮也更脆甜,山楂里填了糯米,十分可口。 「你也吃!」苏九将糖葫芦举到萧冽面前。 男人看着女子白皙的手腕一怔,薄唇轻勾,张嘴咬住。 的确很好吃! 「宴席上很热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萧冽问道。 「喝多了,头有点晕,来这里吹吹风!」苏九嘎嘣嘎嘣嚼着冰糖,看着远处的灯火。 萧冽展开自己身上的大裘,裹在少女的肩膀上,稍稍离她更近些,挺拔的身体几乎将少女整个笼在身下。 苏九唇边沾了冰糖,萧冽想也未想,抬手去给她抿。 糖化在唇角黏住,一时竟抿不下来。 萧冽眸光一深,俯身下去,吻在她唇角上,唇瓣触到她微凉柔软的肌肤,呼吸一顿,胸口剧烈的跳动起来。 这一刻,他似已经想了许久。 只片刻的停顿,含住化了的糖,男人喉咙一滚,缓缓吻在苏九的唇上。 苏九呆呆的拿着剩下一半的糖葫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大,愣怔的看着男人。 萧冽揽着苏九的肩膀,眸光深邃如夜,今晚无月,他眸中却有月华闪动,深深的看着她,将她吃惊的表情倒影在瞳孔中,张口欲深吻。 苏九手中的糖葫芦掉在地上,伸手推住男人肩膀,身体后仰吃惊的看着他,「萧冽?」 男人抬手抚着她精緻的面孔,眉宇间沉淀着压抑已久的深情,「阿九,你感觉不出来吗?我喜欢你,很喜欢!」 苏九瞪大了眼,眼睛里都是惊讶,「喜欢?」 「对,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想要你属于我,只属于我!」男人声音暗哑低沉, 「这样的心思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到发觉已来不及遏止。知道你是纪府少夫人的时候,我很痛苦,想要把你忘记,甚至远离。可是后来你离开纪府,我心里又有了希望,这种希望似火燎原一样燃烧起来,要将我整个人焚灭,阿九,我必须让你知道这些。」 他甚至不在乎苏九和纪余弦之间发生过什么,只要她以后的生命是属于他的! 苏九炯黑的眼珠转了转,轻轻摇头,「可是,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她一直把他当做朋友,可以信任、生死可托的那种朋友,就像长欢,阿树他们,彼此之间没有忌讳。 萧冽眼中的光华微微一暗,低声问道,「那你讨厌我吗?」 「当然不讨厌!」苏九眸光清澈。 「那便好!那试着喜欢我,好不好?我也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男人微微靠近,声音低哑坚定。 温热带着酒香的呼吸拂在脸上,苏九心头有些乱,垂眸道,「萧冽,我不想喜欢上任何人了,我正努力的忘记纪余弦。」 听了少女单纯的话,萧冽有些想笑,抬起她的下巴,垂眸思忖一瞬,低笑道,「我听人说,想要忘记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喜欢上另外一个人,要不要试试,我帮你!」 苏九眉梢微微挑起,「你说的是真的?」 男人点头,幽沉的长眸带着诱哄的柔情,「我相信是真的,所以要不要试着喜欢我?我没有一个定了亲的未婚妻子,所以喜欢上我,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苏九低下头去,身体稍稍远离,淡声道,「萧冽,我心里有些乱,这件事在我意料之外,我现在不能答应你任何事。」 「我知道,你不用急着回应我,只要你不推开我,其他的事都由我来做!」萧冽并不气馁,眸底沁着难掩的风华,薄唇勾笑,只觉自己似离她又靠近了一步。 冷风拂过,带着营帐的酒香和欢笑,这寂静的山坡上,唯有他两人,却胜过万千繁华喧嚣。 苏九抬头一笑,笑容清澈纯净,「我以为,你会娶玉珑郡主。」 「不!我心底早已有了一个人,每时每刻都想着她,无法再容纳她人。」男人幽眸灼灼,紧紧的锁着她眼眸,忍不住低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阿九、」 男人低柔的声音和心底最深处那个声音重合,脑子里猛然闪出那人邪肆幽深的凤眸,苏九微微一颤,噌的站起身来,「萧冽,我回去了!」 说罢转身急急往回走。 萧冽缓缓站起来,寒风吹着他的袍角,烈烈飞扬,他容颜清俊,没有如何失落。 这样的结果本在他预料之中,并不会让他退却。 苏九,他要定了! 苏九没有回宴席,直接回了营帐,胡乱的清洗后躺在床上,脑子里却仍旧纷乱如麻。 萧冽的话很让她意外,她和阿树长欢胡大炮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比和萧冽之间更亲密,似乎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如果想要忘记纪余弦就要喜欢萧冽,可是她心底有些牴触,她不想忘记纪余弦,还是不想喜欢萧冽? 少女很茫然。 帐外欢笑声渐渐低下去,苏九翻来覆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迷迷糊糊中似听到萧冽进了大帐。 她觉得自己似有话想和他说,但是困意袭来,眼睛甚至都没睁开便又沉沉是睡了过去。 萧冽走到她床边,暗影下目光炙热而深邃,低低道,「阿九,我知道你的犹豫,你若没有嫁到纪府,若最先遇到的人是我,喜欢的人也定然会是我!虽然晚了一点,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将苏九的被子盖好,男人起身离开。 夜渐深,明日便是新的一年,很多人捨不得睡,仍旧在把酒言欢。 南宫恕已经离开,再次回燕云关,黄太守也已经带着女儿回幽州城,阿树和长欢半醉入眠,胡大炮一个人在营帐里辗转反侧。 夜渐渐静下来,迎接新的一年。 千里外,盛京,纪府 今年的除夕夜纪府似格外的安静,谢盈和任芷儿都已经化作芳魂消散,二夫人依旧被禁足,苏小姐也早就走了,只剩一个异常安分的陈玉婵,院子里的主子一下子少了大半。 没了主子,下人们似乎也没了过年的兴致,连放烟花炮仗的都少,入了夜,都早早的睡了。 纪余弦甚至都没在府里吃年夜饭,还在和城中的商户掌柜应酬,一直到深夜方回府。 马车在纪府门外停下,锦枫跳下车,回身打开车门想要扶着纪余弦下车。 今日纪余弦喝了不少酒,远远超出平时的酒量,此时定然已经醉了。 纪余弦一身绣着墨莲的红袍,一双妙目有些恍惚,身形却还稳,拂开锦枫的手,一个人往大门里走。 锦枫立刻跟在他身后。 府中红灯蜿蜒,张灯结彩,却一片寂静。 路过栖凤苑时,纪余弦脚步微微一顿,淡声问道,「今日是除夕夜?」 「是!」锦枫低头道。 「为什么没有人放烟花?」男人声音暗哑,带着几分模糊。 锦枫默了一瞬,才道,「大概已经放过了,下人们累了一天,都去休息了!」 纪余弦又站了一会,才转身向着主院走。 进了卧房,门关上,世间才彻底安静下来。 内室的桌案上放着一盏宫灯,暖黄色的灯罩将火光映的温暖琉璃,少女靠在矮榻上,身上随意的披着一件外衫,手里捧着一本戏摺子,正半眯着眼睛翻看,一副慵懒的样子。 大概是等他等的困了。 听到脚步声,少女抬头,绝美的清颜一笑,「纪余弦,你总算回来了!」 男人喉咙干哑,双脚像是钉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欣长的身姿被烛火映在地上,明灭闪烁。 他心里似也有火光闪动,模糊而朦胧。 少女放下书,赤脚便下地跑过来,披散着长发,巴掌大的脸上映着火光,清澈的眸子里似坠了星辰,仰头看着他,「纪余弦,今晚是除夕夜,我和阿树他们喝完了酒就回来了,你怎么不在?」 纪余弦呆呆的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张口,只急促的喘息。 少女伸臂抱住他的腰身,「纪余弦,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纪余弦身体猛然一震,用力的抱住她,「苏九、」 怀里空空,什么都没有,深夜的卧房依旧寂静,只有他一人而已。 矮榻上放着一件女子的外衫,看到一半的折子戏散落在那,灯火幽幽,满室消寂。 纪余弦闭了闭眼睛,踉跄走到矮榻前躺下,他果然醉了! 大年初一的早晨,苏九早早起床,萧冽已经洗漱好,正在桌案后看行军图。 苏九穿好衣服,笑道,「新年好!」 萧冽忐忑了一夜的心终于缓缓落下去,还好,至少她没躲着他! 唇角缓缓勾开,男人温润轻笑,「新年好!」 士兵端了早饭进来,大概是因为过年,早饭比平时更丰富,苏九一边吃一边道,「我这是沾了你的光,每天享受亲王的待遇!」 萧冽抿唇淡笑,转身自书案上拿了一个东西过来,往苏九面前一递,「压岁的,送给你!」 他手上是一个像是琉璃的细圈,上面挂着一个雕刻了福纹的精緻金玲,响声低沉悦耳。 「压岁的不是昨晚的糖葫芦吗?」苏九半开玩笑的道了一句。 她话音一落,猛然想起昨晚唇角的那一吻,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萧冽却似没有发觉,将她手里的筷子放下,拉过她的手,将那细圈打开戴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大小正好。 浅绿晶莹的琉璃衬着她柔嫩的肌肤,晨光一闪,精美绝伦。 萧冽握着她的手腕反覆看了看,满意的点头。 这晶石细镯是进贡之物,听说上面的金玲还被得道高师开过光,父皇给了母妃,他第一眼看到,便觉得十分适合苏九。 母妃看他喜欢,笑的意味深长,以为他有了喜欢的女子,便将这细镯给了他。 他一直带在身上,想着有一日戴在她手腕上会如何的惊艷,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除了在纪府时不得不梳妆待头饰,这是苏九第一次戴这样女气的东西,不过,的确很合眼缘。 苏九看了看自己身上,耸肩道,「我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压岁,身上只有你之前放在我这里的那块玉佩,现在要还给你吗?」 萧冽含笑摇头,「不,那块玉佩归你了!」 「归我了?」苏九惊愕的道了一声,话音未落,帐帘突然掀开,南宫碧跑进来,脆声笑道,「殿下,苏九,新年吉祥!」 说着坐在两人对面,拿起筷子就要吃饭。 目光落在苏九手腕上,南宫碧双目一亮,立刻握住苏九的手,「好漂亮,什么时候买的?」 苏九晃了晃手腕,铃声清越,「是萧冽给我做压岁的!」 「啊?」南宫碧看向萧冽,挑着眉狡黠的笑,「殿下,为何只有苏九有压岁礼物?要一视同仁,我也要!」 萧冽俊颜淡笑,「想要什么,等我进了城买了送你!」 「我才不要后补的,现在就要!」南宫碧不依不饶。 苏九伸手去解腕上的镯子,「这个送给你!」 萧冽顿时皱眉看过来。 南宫碧睨了一眼萧冽紧张的神色,对自己之前的判断越发肯定,忙拦住苏九,转着眼睛娇俏笑道,「不要摘了,我才不要送过的东西,那这样吧,等殿下进城,给我买一份幽州正宗的竹筒饭就行了!」 萧冽浅浅勾唇,「好!」 三人用了饭出门,特准了休息一日的士兵面带欢笑三五成群的走过来,看到萧冽,忙躬身请安问候新年。 迎面胡大炮阿树长欢三人正走来,三人皆身材高大,面容不俗,走在一起,分外惹眼。 苏九目中骄傲,光芒闪烁。 南宫碧突然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收起,恨恨的瞪了胡大炮一眼,转身往回走。 胡大炮一愣,大步上前,皱眉看着少女的背影。 苏九亦不解的挠头,「方才还好好,这又怎么了?」 萧冽唇角勾了抹瞭然的笑,挑眉看向胡大炮,「还不赶紧去追!」 胡大炮顿时醒悟,抬步追上去。 「这两人怎么回事?」阿树挠着头道。 长欢目光闪烁,却似有些明白了,笑道,「昨晚宴席上大炮和黄小姐的确太亲热了些,不怪南宫小姐生气!」 苏九想了想,正色道,「南宫碧不喜欢大炮,为何还要管大炮和谁亲近?」 「就是!」阿树恨恨道,「难道她不要的,还不许别人喜欢?」 萧冽淡淡瞟了苏九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以前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很难说的东西!」 苏九眸子一转,惊讶道,「你的意思是南宫碧现在喜欢上了大炮?」 萧冽点头,「不无可能!」 苏九却觉得不可能,南宫碧之前为了不嫁给大炮,闹的死去活来,来幽州不过半月,只不过照顾了胡大炮几日,难道就能喜欢上? 「不说他们了,幽州的习俗,初一这日要拜山神,我带你去看!」萧冽说着去拉苏九的手腕,旁边长欢却突然插在两人中间,客气笑道,「不劳烦殿下,我们带老大去就好了,殿下还忙,不敢打扰!」 说着,握着苏九的手便走,顺便喊了一句,「阿树!」 阿树还在想胡大炮的事,忙应了一声跟上去。 萧冽站在那,眸沉若井,并不见怒气,只淡淡沉沉的看着长欢护着苏九的身影。 看来,他想和苏九在一起,阻力不只那一个人! 南宫碧本来想回帐,回头看到胡大炮跟来,眉头一皱,向着营帐外走去。 「不要跟着我!」少女回头大喊。 「你要去哪儿?」胡大炮担忧的道。 「不要你管!」少女越跑越快,越跑越远,渐渐远离的营帐,周围是一望无尽的草原,长草没膝。 「南宫小姐!」胡大炮追上来,一把拉住她手臂,「不要再往前走了!」 南宫碧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不关你的事!」 胡大炮看着少女紧绷的侧颜,皱眉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变成这个样子? 看着男人一副无辜的表情,南宫碧更加生气,紧咬着下唇,恨恨踢脚下的草。 胡大炮走到她对面,歪头看着她,猜测道,「为什么不高兴,因为将军走了?」 南宫碧抬头懊恼的瞪他一眼,愤愤转过身去。 就在此时,突然草丛中影子一闪,一条黑黄相间的细蛇快速的向着南宫碧冲过来。 她惊愕的瞪大了眼,来不及反应,身体却猛然被往旁边一推,跳起来的蛇咬在胡大炮的脖颈上,两条细细的黑色血痕顿时顺着脖颈流下去。 胡大炮面色不变,伸手抓住蛇尾,用力的往地上摔去,摔了几下,那蛇便一动不动了。 南宫碧脸色惨白,看着胡大炮冒着黑血的伤口,慌声道,「这蛇有毒!我去找军医!」 说着就要往营帐跑。 胡大炮一把抓住她,道,「别慌,我认识这种蛇,毒性不强,我自己挤出来就好!」 他一撩军袍坐在地上,双手去挤脖颈上的伤口。 南宫碧跪坐在他身前,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紧张的看着。 然而这伤口若是在腿上还比较好挤,可是在脖颈上,胡大炮看不到,胡乱挤了一通,手上沾了血迹,却始终没将毒挤干净,脖颈上以蛇的牙印为中心,渐渐黑了一片,不断的在扩散。 南宫碧脸色发白,看着焦急,突然将他的手按下去,倾身上前,用嘴吸在那伤口上。 胡大炮一下子呆在那。 南宫碧极快的吸出一大口黑色,吐出去,继续吮吸。 胡大炮两只手无处安放,脖颈上那样清晰的感觉到少女柔软的唇瓣吸着他的血,颈脉剧烈的跳动,他一颗心似也要跳出来。 半晌,有鲜红的血流出来,少女用袖子擦了一下嘴,松了口气,「好了!」 胡大炮脖子僵硬的转头,待看到少女,顿时没忍住,噗嗤一笑。 「怎么了?」南宫碧以为脸上沾了什么东西,用手抹了一下,手指碰到唇瓣,才发现自己的唇瓣似乎肿了。 蛇毒沾在唇上,所以连唇瓣一起肿了。 南宫碧脸色通红,气恼的瞪着胡大炮,「你还敢笑我!」 双腿一抬就要起身。 胡大炮忙拽住她的手,双眼清亮,笑道,「没笑,很好看,你变成什么样子都好看!」 她不嫌弃他,用嘴给他吸毒血,让他心里说不出来的感动。 被男人炙热的目光看着,南宫碧脸上的红晕更重,咬唇转过身去。 两人背身坐在草地上,良久只有风声拂过草原。 「你方才怎么了?为啥不高兴?」胡大炮突然问道。 「我不高兴又怎样,你把那个黄小姐哄高兴就是了!」南宫碧脱口道。 胡大炮一怔,微微侧头,「你是因为昨晚我和她、」 南宫碧蹙额,急忙道,「你别误会,我才没有因为你们亲热生气,我、我们毕竟还有婚约在身,就算不会成亲,旁人也都是知道的,你这样和别的女子亲近,分明是让我们南宫府成为笑柄!」 「没有!」胡大炮慌忙解释,「昨晚我只是和她喝了几杯酒,什么都没有!」 南宫碧冷哼一声,「反正我不喜欢她,不许你接近她,也不许和她说话!」 「好!」胡大炮英俊的脸上带了一抹憨笑,轻轻点头。 两人不再说话,互相靠背坐着,各自想着心事。 南宫碧双腿曲起,手臂支在膝盖上,一手托腮,目光看着远方。 及膝的长草几乎将她淹没,她只看着眼前枯草无限蔓延,一直到天边,风一吹,高低起伏。 她突然想,自己不喜欢胡大炮,为何又不想他和别的女子亲近。 真的是因为南宫府的名声吗? 可是这样对胡大炮公平吗? 胡大炮为了她来到这样恶劣荒凉的地方,已经付出那么多,她还要任性的连他喜欢谁,和谁在一起的权利都剥夺。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明明不喜欢,还要霸占着。 少女清纯的目光带着迷茫,渐渐变的黯淡。 远处有无数人影从幽州城的方向出来,往哈拉山走去拜山神。 南宫碧起身,拍了拍军袍上的草屑,淡声道,「我们回去吧!」 「好!」胡大炮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南宫碧眼睛却极快的闪开,先一步向着营帐走去。 待进了营帐,除了值守的士兵,其他人都去看拜山神了,南宫碧却反常的没有看热闹的心思,回营帐前,突然喊道,「胡大炮!」 「怎么了?」胡大炮转身。 南宫碧踌躇了一下,道,「对不起,我不该向你发脾气。我想过了,我不该那么自私,所以以后不会阻止你和那个黄小姐在一起了,你若喜欢她、」 南宫碧语气一顿,紧紧咬住下唇,没再说下去,一撩帐帘,转身走了进去。 胡大炮还立在那,目光一点点暗下去,像是北漠的暮色,渐渐被黑暗吞噬,变成无边无尽的黑。 原来,还是这样。 他嗤笑一声,不是这样,能是怎样? 本来就不应该有奢望。 只是,不用她说,他心里只有一个人,再不会喜欢上别人。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踩着脚下枯草,大步往远处走去,脚步沉重,周围清寒,似永远都走不进阳光。 没关系,只要他喜欢她就好了! 咧嘴笑了笑,男人高大的身体挺直,什么都压不倒。 第167章 进盘龙岭 大年初二,休战停止,羌军集合兵力,再次对着燕云关大规模进攻。 攻城战打了两天一夜,南宫恕斩杀羌族第一勇士,杀敌一万,羌族大败。 幽州外,过年的气息戛然而止,全军进入戒备,查访军情,随时听从萧冽的调配。 初四,魏覃突然来了军营,告诉苏九,有了赵雄的消息。 魏覃被例行搜身后,由士兵带着进了萧冽的营帐。 他脸色沉重,对苏九道,「属下联络上赵雄手下一弟兄,据他说,他最后一次得到赵雄的消息是赵雄上了盘龙岭,之后便再没见过赵雄,到现在已经十日。」 也就是说赵雄自哈拉山下来后,就带人去了盘龙岭,之后便失去了踪迹。 「盘龙岭?」萧冽目光微微一深。 魏覃张口想说什么,犹豫一瞬又闭了嘴。 苏九看两人的表情便知道这个盘龙岭似有什么不对,问道,「魏总护有话直说,我了解真实情况才能做出决定。」 魏覃点了点头,沉声道,「不瞒少夫人,盘龙岭在哈拉山北部,在北疆被称作死神山脉,因为那片山极其蹊跷,最早的时候有人山上放羊,羊和人都消失在山上,有人上山去找,也再没下来过。不管是路过的行人,还是山上打柴的樵夫或者猎人,只要到了那片山头,皆没有活着走下来过,所以盘龙岭,也叫死神山。北疆的人对它很忌讳,无人敢接近。」 至于赵雄为什么会带人进盘龙岭,那就不知道了。 苏九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赵雄有危险!」 失踪了这么多日,又消失在神秘的盘龙岭上,的确让人不得不担心。 「少夫人放心,属下已经派出人去,寻找赵雄及其手下的踪迹,一有消息,立刻来回禀少夫人!」魏覃郑重道。 萧冽听着他对苏九的称呼,长眉微皱,气息清冷。 苏九道,「多谢!定要保证你的人的安全,一有危险立刻撤回来,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想办法!」 她找赵雄本是先让他来继续研究他那暗器,可是现在找到赵雄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这个,赵雄带着手下不惧生死一起上山和她营救大炮,这份恩情无以为报,若是他遇到危险,她定然全力以赴! 「是,少夫人放心!」魏覃起身,「属下告辞!」 「魏总护慢走!」 苏九送魏覃出去,回来时见萧冽正垂眸沉思。 「你有什么想法?」苏九问道。 萧冽端了茶慢品,淡声道,「关于盘龙岭神秘的传说我也听说过,甚至在一些传书上还有记载,可我不信那些说辞,山中定然是隐藏着什么。」 会是什么? 若是野兽,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个活口都没出来。 那定然是比凶猛的野兽更危险的东西。 「不管是什么,如果一直找不到赵雄,我就亲自去盘龙岭。」苏九目光炯澈。 是死是活,她总要见到人。 萧冽抬头看着她,俊颜沉淡。 苏九等了六七日,没有等到魏覃的人,却等到罗生,送来一个更坏的消息。 羌族和那也两族进攻燕云关,连接三次攻城失败,最后一次,两军大败,主帅哈格,也是羌族头领,被大梁军围攻,带着两千人逃走,慌乱之下进了盘龙岭,随后南宫恕亲自带人追缴,如今已经山上一天一夜,哈格和南宫恕都失去了踪迹,下落不明。 萧冽得到消息,脸色沉重,「可派人上去寻找南宫将军?」 罗生道,「送信的士兵说派人上去,派去的人也都没下来,现在外敌失去了主帅正大乱,剩余的两万人退兵三十里。燕云关现在由南宫将军的副将邵云坐镇,正在等着殿下的命令!」 萧冽沉色道,「传令给邵云,趁外族无主,马上派人追击,这一次定要将两族的主力军全部剿灭。」 「是!」罗生应声,问道,「那南宫将军怎么办?」 「本王带人,亲自去寻找南宫将军!」萧冽薄唇紧抿。 苏九噌的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你留下,我会把赵雄一起给你带回来!」萧冽道。 「不!」苏九直直的看着他,「我和你一起去!」 罗生低着头,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恭敬道,「属下马上传令下去!」 「嗯!」萧冽淡淡点头。 罗生掀帐出去,南宫碧猛的闯了进来,脸色青白,急声问道,「我哥哥遇到危险了是不是?」 她在帐外听的不是很清楚,但一定和她哥哥有关。 「南宫,先不着急,只是失去了将军的下落,将军未必就遇到了危险。」苏九道。 「那为什么那么久还没有消息?」南宫碧惶恐摇头,看向萧冽,「殿下,你要去找哥哥?带我一起去!」 「不行,盘龙岭上即便没有其他危险,也有哈格的残军,你不能去!」萧冽俊颜冷肃。 「不,我一定要去!我不是柔弱的千金小姐,我会武功,可以自保,不会拖累任何人。而且我和哥哥是亲兄妹,我们之间有心灵感应,我会比你们更快找到哥哥!」 南宫碧急切的说着,目光殷殷看着两人,「让我去吧!」 她虽然经常任性不懂事,但是在大事面前,她知道轻重。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哥哥! 苏九对着萧冽道,「让南宫一起去吧,我来保护她!」 萧冽沉思片刻,点头道,「好,但是到了盘龙岭,任何人不得单独行动,一切听我安排!」 「是!」 苏九和南宫碧一起应声。 「还有一事、」苏九挑眉看向萧冽,沉声道,「我们还要带着另外一人,罗生!」 如今两方主将都消失在盘龙岭上,他们也将离开大营,等于把幽州和他们的后路都交在了罗生手上,她实在不放心此人,所以干脆带在身边。 萧冽会意点头,立刻唤了亲兵进来,吩咐道,「马上点精兵一千,随本王前往盘龙岭!另外派人传令给罗将军,他随大军一同前往。」 盘龙岭离大营有一段距离,日夜赶路也要两三日能到,南宫恕生死不明,他们没有时间再等。 苏九和南宫碧也各自去准备启程。 一个时辰后,一千骑兵点兵完毕,萧冽为将,带着胡大炮苏九四人和南宫碧,从大营出发。 刚一出大营,就见罗生骑马而来,到了跟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在萧冽马前,「末将参见殿下!」 萧冽一双深不见底的长眸淡淡的看着他,「本王带兵去寻南宫大将军,但本王的人毕竟不是幽州人,罗将军对哈拉山更熟悉,所以劳烦罗将军跟着一起去!」 罗生低着头,目光闪烁,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声音却铿锵有力,「是!末将定带着殿下找到大将军!」 「那出发吧!」 萧冽穿着黑色的军袍,气质冷冽,道了一声,最先喝马奔出去。 身后一千兵马跟在他身后,马蹄轰隆,草皮飞溅,呼啸而去。 魏覃得到苏九去了盘龙岭的消息已经在两日后,正好盛京那边来了信,询问苏九的消息。 魏覃犹豫了半日,终还是将苏九去了盘龙岭的事隐瞒了下去。 盘龙岭在北疆是一个不可触犯的存在,苏九此去能不能回来谁也不敢保证,书信送往盛京要七八日,这段时间也许苏九那边已经有了消息。 所以魏覃将苏九去盘龙岭的事瞒下,暂不回复,只带人准备也赶往盘龙岭。 手下几人听说魏覃要去盘龙岭,脸色都是一变,齐声道,「总护请三思!」 关于盘龙岭的传说 年代久远,他们都是幽州人,自小听着长大,对盘龙岭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甚至他们其中就有人的亲人「消失」在那个恐怖的山上。 有时候死并不可怕,那种心底的恐慌才真正让人恐惧。 魏覃面容刚毅,「我们是纪府的人,有责任保护主子,不能因为危险就退缩!不想去的人可以留下,我决不勉强!」 几人见魏覃主意已定,对视一眼,皆齐声表态,「誓死追随总护,保护少夫人!」 「那好,给你们每个人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然后出发!」 「是!」 …… 苏九他们离开大营后的第三日早晨,到了盘龙岭下。 盘龙岭山势险峻,似一条盘龙卧在北疆的大地上,仰头看去,山顶云雾缭绕,耸入云端,高不可测。 整个山岭给人的感觉便是高大雄伟,气势威严,隐隐带着不可侵犯的王者气势。 盘龙岭也是整个哈拉山脉中占地最大,最高的山峰,绵延上百里,峰峦叠嶂,在这里面找几个人,甚至找上千人都极难。 若是别的地方还可以找当地人领路进山,可是盘龙岭的神秘和恐怖,让人闻之变色,出再多的银子,也没有人敢进山去。 萧冽拿出北疆的地图,放在地上分析道,「盘龙岭的山顶和北面常年被大雪覆盖,不可能有人进出,所以我们的搜寻目标只要在这一带。」 他清俊的手指在山南和山的西面一划。 「我们在此处进山,看看能不能找到大军进山的痕迹,若是能找到最好,然后一路找上去。盘龙岭常年没有人进山,有大军上去,必然会留下线索。」 胡大炮点头,「属下同意殿下的观点!」 苏九几人也纷纷点头。 萧冽抬头看向罗生,「罗将军是北疆人,有什么看法?」 「啊?」罗生一怔,忙摇头,「属下一切听从殿下的吩咐。属下虽然是北疆人,但因为盘龙岭一向人迹鲜至,所以外人对它的了解很少。」 「既然如此,大军原地休息半个时辰,每人带着足够的口粮,开始进山!」萧冽吩咐道,「进山之后,所有人跟紧队伍,没有指令,任何人不得单独行动,一有异常,立刻禀告!」 「是!」上千人齐声回应,震耳欲聋。 萧冽走到苏九面前,淡声道,「等下上山时,跟在我后面!记住,我的命也在你身上,不管发生任何事,保全自己,明白吗?」 苏九心头一震,抬头看着男人幽深如渊的眸子,轻轻点头。 萧冽握住苏九的手腕上的琉璃镯,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若是我们被迫分离,摇一下铃代表你安全,摇两下代表你身处危险,记住了吗?」 「好!」苏九郑重颔首。 男人清俊的长指轻抚她的脸颊,「苏九,如果那些传说是真的,我们再也下不了山,不要怕,不管在哪儿,我都陪着你!」 碧落黄泉,他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苏九清眸炯澈,突的扬唇一笑,坚定的道,「我们会平安下山的!」 萧冽淡淡抿唇,极力控制着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含笑点头, 「是,我们会平安回来的!我们一起!」 阿树和长欢去探了一下能够上山的路,却没找到大队兵马上山的痕迹。 看着巍峨的山峰,阿树道,「你说这山真这么邪性?里面有什么?」 长欢哂笑一声,「管它有什么,就算是有鬼,我们这么多人也把它再吓死一次!」 阿树却皱了皱眉,道,「欢儿,我若有什么事,大当家就交给你了,还有赵珊,让兄弟们帮我照顾一下!」 长欢斜他一眼,「别说那些废话!你自己的人,你自己照顾,我们和大当家都会没事的!」 阿树咧嘴一笑,「我不是说如果嘛,放心吧,咱们皮糙肉厚,就算是猛兽也咬不动。」 长欢转头看向苏九,俊逸的面孔坚韧,低低道, 「我们要保护老大,所以,谁也不能死!」 南宫碧仰望山顶,目中满是担忧,双手合十祈祷,保佑哥哥,一定安全无恙的在等着她! 上苍保佑! 胡大炮走过来,递了一块饼给她,「昨晚晚上你就没吃东西,吃一点吧,上山是个力气活,先保重自己,才能找到将军!」 「多谢!」 南宫碧已经几日没休息好,面孔憔悴,声音嘶哑,接过饼,撕了一块塞进嘴里,胸口像堵着大石,怎么也咽不下去。 「别这样,将军吉人自有天相,老天会保佑他的!」胡大炮轻声道。 他不会安慰人,看着少女的样子只觉得心疼,不由的放低声音,目光也变的温柔。 南宫碧眼睛发红,殷切的看着他,「你说哥哥会有事吗?」 「不会!」胡大炮确定的道,「我们一定会找到将军,相信我!」 南宫碧额头抵在他胸膛上,鼻头一酸,多日的担心和害怕让她无比的软弱,忍不住想找个人依靠。 哥哥上山已经五六日了,如果没事,为什么还没有下来,为什么一点踪迹都没有? 如果哥哥出事,她如何想父母交代? 她不敢多想,用力的咬着手里的干饼。 胡大炮心头疼痛,犹豫一瞬,抬手轻轻抱住少女的肩膀,急声道,「我们都到这里里,很快就能找到将军,你相信我!」 南宫碧嘴里鼓鼓囊囊的塞着饼,重重点头。 是,她一定会找到哥哥的! 一个时辰后,众人整装待毕,义无反顾的向着盘龙岭而去。 刚一进山,明明是正午,太阳却突然隐去,乌云密布,光线顿时暗下来,一阵阵冷风扫过,阴冷冰寒。 所有人不由自得抱紧胳膊,那种冷似钻到人的骨头缝里,战战发抖。 盘龙岭极少有人来,树林密布,荒草遍地,头顶交错的树枝遮挡,剎那间似进入了另一个荒凉的世界。 因为是冬日,山上没有任何动物出没,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周围死寂森冷。 越往上走,山路越发的陡峭,加上荆棘密布,几乎寸步难行,只好找士兵在前面开路,因此,走的越发缓慢。 萧冽和苏九走在前面,后面是胡大炮阿树长欢三人护着南宫碧,再往后是罗生带着一千精兵。 天色越发的暗下来,看不到太阳,甚至已经无法辨别方向,众人猜测,天可能要黑了。 苏九吩咐下去,让后面的人跟的紧一下,一有情况,立刻来报。 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周围山石嶙峋,往下已经看不到上山的路,往上云雾缭绕,依旧看不到山顶。 突然前面探路的士兵来报,发现了大军上山的痕迹。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忙向着发现的方向寻去。 果然,山上枯草被踩断,隐隐踩出来一条路通往深山里去,看情形应该是有大批的士兵经过。 南宫碧激动的跑上前,大声喊道, 「哥哥!」 「哥哥!」 然而山中只有回音在山石间碰撞,听不到任何人回应。 苏九拉住还要往前跑的南宫碧,「不要私自行动,跟着队伍。将军定然是带着人进山里去了,我们沿着他们走过的路走,一定会找到将军的!」 南宫碧点了点头,握住苏九的手,「是,我听你的,我们赶快走吧!」 找到了踪迹,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顺着之前士兵经过的地方继续往上走。 也许很快就能找到大梁军。 至于羌族首领哈格和南宫恕进山后为何都没出来,有太多的可能。 也许南宫恕找到了哈格,两方正在僵持作战,也许两方都遇到了危险,被困在某处,当然,还有最坏的可能。 天渐渐黑下来,已经看不到路,萧冽下令队伍在原地搭帐休息一晚,明日天亮再启程。 安排好周围看守的人,其他人在附近捡柴点火,将身上带的干粮取下来,在火上烤了烤吃下去。 一千人在山上铺开,火堆熊熊燃烧,给了人莫大的安全感,众人疲惫不堪,吃了饭后倒在干草上睡觉。 这些精兵中大部分都是自盛京来的,对盘龙岭并没有本地人的那种恐惧,所以除了疲累,没有太多其他的感觉,甚至觉得关于盘龙岭的传说都是危言耸听,说笑了一阵,倒头便睡,很快四周便响起了呼声。 篝火旁,萧冽苏九几人围火而坐,苏九提议,明日她先带着阿树和长欢进山,他们三人擅长轻功,走的肯定比大军要快,也许会先找到南宫恕的下落。 「不行!」萧冽第一个否定,「不要以为今日咱们没有遇到危险就掉以轻心,关于盘龙岭的传说很早就有,消失在这里里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这山必有蹊跷,任何人都不能单独行动,万一有事,我们想救都来不及!」 「殿下说的对!」胡大炮道,「还是在一起比较安全!」 苏九见两人都不同意,也只好服从多数。 南宫碧这几日几乎都没踏实睡过一个觉,今天总算有了南宫恕的一点线索,心里放松了一些,睏倦袭来,靠在树上便闭上了眼睛。 胡大炮走过来,解了自己的披风围在少女身上,刚要起身袍角突然被少女拉住。 「坐这里吧!」南宫碧低声道。 「哦!」胡大炮呆呆应了一声,离少女一些距离,也靠着树坐下。 南宫碧斜他一眼,靠过去挨在男人身上,将披风围在两人身上,低声道,「这样还暖和!」 「是!」胡大炮连忙点头,调整一下姿势,为她挡住风口。 南宫碧看着男人的动作,心头微微一暖,歪头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 苏九和阿树长欢三人依偎在一起浅眯了一会,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众人都已经入睡,只有守夜的士兵围着火堆还在窃窃私语。 她身上盖着一件披风,前面篝火前,萧冽正坐在那,火光闪烁,他清俊的面容一半在光下,矜冷高华,一半在暗影中冷沉幽暗,一双波澜不惊的长眸半垂,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苏九起身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男人立刻转过头来,淡淡一笑,「怎么醒了?」 「你呢,怎么还不睡?」苏九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回眸轻笑,眼波流转,清美绝伦。 萧冽眸光深了深,淡笑道,「睡不着,干脆起来看着火。」 「你在担心南宫将军?」苏九问道。 萧冽抬头看向黑暗的深山,低声道,「我了解南宫恕的为人,已经这么多日,他若安然无恙,必然会派兵下山报信。」 毕竟他是一军主将,明白主将失踪多日对于整个大梁军来说影响有多大。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下不了山,甚至他手下的兵也下不了山。 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让他无法脱身? 不可能是羌族士兵,南宫恕一向沉稳,既然敢带兵追缴,必然是有十成的把握。 那会是什么?什么东西能困住武功高强的南宫恕,困住几千士兵? 「而且你发现没有?」萧冽继续道,「我们一路过来,并没有发现羌族的逃兵。」 当然,盘龙岭这样大,他们就算逃跑,也可能走了其他的路,但是几千人在山上,却一点痕迹都没有,实在是奇怪! 苏九皱眉,「这山上果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萧冽转眸看过来,轻声一笑,「不管是什么,我们去看看便知道了!」 男人深眸冷冽沉着,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没有半分踌躇,有的是一个王者对于未知的掌控,是睥睨天下的傲气。 苏九扬眉一笑,「是,没有什么能让我们惧怕的!」 萧冽掌心覆在她手背上,目光变的幽深,「除了你,本王心无所惧!」 苏九愣怔的看着他,垂下眸去,手掌缓缓握紧抽出。 萧冽面上并没有任何失落,只放下手,笑道,「该来的明日也许就会有端倪了,想也无用,睡觉吧。现在对我们来说,最重要是保存好体力!」 「好!」 夜渐渐深了,连守夜的士兵都停止了说话,山雾渐浓,向着闪耀的火光缓缓侵蚀。 没有月光,也看不到星辰,周围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暗影憧憧。 黑暗中,一道身影躲着守夜的士兵,向着他们上山的路往下走。 人影半弓着腰,躲在树后,左右张望,似要和别人媳妇偷会一样的谨慎小心。 隐在枯草后,躲过一队巡逻的士兵,慢慢远离了队伍,心中刚要一喜,突然头顶风声一过,少女笔直纤细的身影站在他身前,笑道,「罗将军,大半夜的要去哪儿?」 罗生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黑夜下,一张尖瘦的脸惨白,惶恐的看着苏九。 「我、我去、撒尿!」 罗生哆哆嗦嗦的道。 「哦,原来是去撒尿,看罗将军的样子我还以为将军要私跑下山呢!」苏九冷声笑道。 「没、没有!」罗生忙摇头否认,讪讪笑道,「这么黑,我怎么下山?」 「是啊,这么黑,万一路上跌下山崖,可是死无葬身之地的!」苏九撇嘴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罗将军定然是一个人撒尿害怕,不如我陪着将军去!」 「啊?」罗生惊愕的瞪大了眼。 从这女子杀了那也两万兵马开始,他就觉得她不像个女人! 果然! 哪有女子这么厚颜无耻的要陪着男人去撒尿。 罗生可不敢让她陪着,凭她和萧冽亲近的关系,他也不敢。 「我、我已经尿完了!」罗生窘迫的笑,「尿完了!」 「当真?」苏九挑眉。 「真的!」罗生站起来,急忙往队伍里走,「不敢劳烦姑娘,睡觉吧!」 看着男人踉跄的背影,苏九冷笑跟上去。 刚一坐下,萧冽立刻握住她的手。 苏九知道他也醒了,定然也知道了罗生要逃跑的事。 「明日,我会派人看着他!」男人长眸半阖,低低的道。 苏九微一点头,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天已经蒙蒙亮,有士兵已经起身,正烧火做饭。 一夜无事! 浓烈的山雾瀰漫,能见度极低,萧冽下令,等雾散一些再动身。 饭后,山上起了风,浓雾渐渐的散了,众人收拾好行李,继续往山上走。 休息了一夜,士兵精神恢复,昨日已经发现了南宫恕的行踪,加上夜里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众人明显比昨天进山时放松了许多,队伍里甚至有谈笑声。 苏九知道这山没有那么简单,只不断的吩咐后面的人跟紧。 南宫碧依旧心急如焚,一日见不到哥哥,她一日不能安心。 队伍走了两个时辰,天上乌云散去,隐隐见了一些阳光透过错落的树枝落下来,众人心里更敞亮了一些。 「那是什么?」阿树突然喊了一声,跑到草丛里去,片刻后捡了一直军靴回来。 众人看着那军靴一愣,这是大梁军的军靴。 可是无缘无故,怎么会有人把靴子丢在这里? 上山的路这样难走,没有靴子根本寸步难行,就算南宫恕想留下线索,也不可能留下一只军靴。 除非,这只军靴的主人,遭到了不测! 苏九和萧冽迅速的走到发现靴子的地方,没有血迹,没有挣扎的脚印,周围甚至没有打斗的痕迹。 只独独有一只靴子。 苏九和萧冽对视一眼,目中都是不解。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南宫恕的确带着人在这里经过。 扔了那只蹊跷的军靴,队伍继续前行。 又走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后面一士兵突然疾步跑上前来。 萧冽和苏九立刻停下,知道后面出事了! 果然,那士兵惶急的上前禀告道,「殿下,有一人失踪了!」 「如何失踪的?」萧冽立刻问道。 来禀告的是一陌长,回道,「失踪的人叫徐远,他走在队伍后面,说被荆棘扎了脚,所以停了一下清理靴子,等周围的人察觉他没跟上来,才发现后面没有他的身影,他不见了!」 苏九缓缓握紧了手掌。 萧冽道,「队伍暂时原地歇息,十人一组,派十组人分散去找,一炷香后来报本王!」 「是!」那陌长领命而去。 听到有人失踪了,胡大炮几人脸色也变的沉重,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的不见了? 他们没听到呼叫求救,难道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 「殿下,末将也带人去找!」胡大炮上前请命! 苏九看向萧冽,见他点头,立刻道,「大炮,你带着阿树和长欢去找人,不要走太远,不要分散,找不到立刻回来!」 「是!」胡大炮点头,带着阿树和长欢向后奔去。 南宫碧看着胡大炮的身影,眉头紧锁,握紧苏九的手,「苏九,你说怎么回事?」 苏九摇头,她也不明白,难道有人像罗生一样害怕,所以藉故逃下山了? 众人原地休息等待,一炷香后,胡大炮先带着阿树和长欢回来,眉峰紧皱,对着苏九缓缓摇头。 没有找到! 他们比那些士兵找了更远的地方,甚至跳到树上往四外张望,除了石头和枯草,没有任何人影。 很快,派人去寻找的陌长快步上前,「回殿下,没有找到人!」 派出去一百人,十人一组分散到各个方向寻找,都没有。 周围静下来,所有人都脸色沉重。 一个活人,难道就这样没了? 实在是太奇怪了! 就算他偷跑下山去,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没了踪迹。 萧冽沉思一瞬,道,「再等一炷香的时间,他若没回来,我们继续前行!」 「是!」 队伍没了方才的轻松,众人都面露沉色,四顾左右,此时方感觉到一种未知的危险正向着他们靠近。 会是什么能让人一个人连挣扎都没有的消失? 没人知道,也没有人遇到过这样的事。 联想之前盘龙岭的传说,所有人不寒而慄,看向周围幽深的树林和千奇百怪的山石,只觉一股冷风吹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即便有上万的敌人站在面前,也不会让他们有这种感觉。 南宫碧惶恐的握住苏九的衣角,双眼通红,「苏九,你说我哥哥他们会不会也是这样消失的?」 苏九按住她的肩膀,「不会,他遇到过那么多的危险,反应超乎常人,相信你哥哥!」 南宫碧紧张的吞咽着喉咙,轻轻点头。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那人没有回来! 罗生慌张道,「殿下,盘龙岭是禁地,我们已经触犯了神灵,这是给我们的警告,不能再继续走了!」 他声音一出,所有人都浑身一震。 萧冽冷冷的看着罗生,「什么神灵,纯属无稽之谈!昨晚便有人想私逃下山去,被抓了回来,罗将军难道不知道吗?」 罗生脸色顿时惨白,不敢看萧冽锐利的目光,忙缩着肩膀低下头去。 后面士兵一脸冷意的看着罗生,原来此人早就想要逃跑了! 「没有什么奇怪,那人定是不愿上山,私自逃了。不必再等了,继续前行,南宫将军还在等着我们,你们都南宫将军的兵,难道要临阵脱逃?」 萧冽气势凌然,声音镇定,几句话便将躁动不安的队伍稳定下来。 他本就是皇子,有着尊贵的血脉,没有神灵敢触犯。 众人顿时单膝跪下去,齐声道,「誓死追随殿下,不找到将军决不回头!」 「再有胡言乱语,霍乱军心者,以叛军之罪处置!」萧冽声音冷澈。 「是!」大军铿锵应声。 萧冽瞥了罗生一眼,转身大步往前, 「继续进山!」 众人听了萧冽的话,以为消失的那人是私逃下山了,加上萧冽淡定神色,心里稍安。 只是,这一次,队伍里再没有了说笑声。 罗生跟在阿树等人身后,低着头,细眼中幽光闪烁,面色阴郁。 ------题外话------ 十二不敢看评论了,哭唧唧……求小伙伴们不要抛弃十二,呜呜呜呜 第168章 诡异墓道 一个时辰后,前面探路的士兵回来,向着萧冽低声禀道,南宫将军带兵上山的痕迹消失了。 萧冽眉心微微一皱,问道,「周围都看过了吗?」 那士兵脸色有些白,沉声道,「是,属下几人在周围都看过,没有任何踪迹,也没有打斗的迹象!」 几千人怎么可能突然消失? 苏九上前问道,「怎么不走了?」 萧冽下令原地休息一炷香,未免引起慌乱,并没有将大军踪迹消失的事传下去,只带着苏九一人往前走。 之前因为南宫恕带着两千兵马上山,枯草被踩踏的痕迹很明显,果然,到了前面一处矮坡前,这种痕迹就消失了。 周围枯草横生,山石杂乱,不像有人经过。 苏九也发现了异常,目中满是惊愕。 怎么会这样? 她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奇怪的道,「萧冽,这周围的石头似乎都被移动过。」 她抬头向着山坡看了一眼,「好像是从山上滚落下来的!」 因为盘龙岭年代久远,平常无人山上,许多山石上长着厚厚的青苔,而现在这些山石的青苔杂乱,分明不是原来位置的。 萧冽移开极快大的山石,下面是泥土,并没有什么异常。 的确很奇怪! 「大军踪迹消失的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我们继续往前走,看看有什么发现?」萧冽道。 苏九点头,「好!」 两人回到队伍前,别人都坐在地上休息,见他们回来,长欢递了水带给苏九。 罗生偷眼瞄着萧冽和苏九两人,面露沉思,目光一阵闪烁。 片刻后,队伍继续往深山里走,走了两个时辰,天渐渐黑了。 阿树突然上前急声道,「大当家,罗生不见了!」 苏九皱眉冷声问道,「怎么不见的?」 阿树道,「方才他和旁边的士兵说去撒尿,可已经去了快一盏茶的功夫了,还没回来!」 胡大炮倏然转头,果然身后没了罗生影子,他恨恨咬牙,「这个贪生怕死的鼠辈,我这就把他抓回来!」 「阿树和大炮一起去,务必把他带回来!」苏九凛声道。 「是!」 两人应声,纵身立刻队伍向着来路找去。 天色昏暗,周围树影憧憧,两人飞掠而去,走了不远,就听到有人呼救。 对视一眼,胡大炮和阿树飞快的向着声音来的方向奔去。 待看到面前的情景,两人顿时乐了! 罗生掉下了一个山坡,人被吊在半空,此时正拼命的拽着藤条往上爬,脸色惶恐惨白,看到两人,忙喊道,「胡将军,救救末将,胡将军,末将就要掉下去了!」 罗生的确是想要逃跑,他心里对盘龙岭惧怕,本就不愿一起上山,上山后又发生了那么多奇怪的事,他越来越害怕,就以撒尿为藉口离开队伍,想逃下山去。 但他又怕萧冽派人来抓他,所以不敢沿着来路回去,只敢走旁的路。 天色快黑了,看不分明,他一脚踩空,就掉了下去,吓的没了半条命,也顾不上暴露,大声呼救。 胡大炮和阿树蹲在边上,冷眼看着他,撇嘴笑道,「这不是罗将军吗?不是去撒尿了吗,怎么被吊在了这里?」 罗生转着眼珠道,「末将的确是去撒尿了,天黑看不清路,掉了下来,还请胡将军救末将上去!」 胡大炮回头看了看,冷笑道,「罗将军撒个尿走的可够远的!」 「天黑看不清路,末将、末将实在坚持不住了,胡将军先救末将上去!」罗生紧紧的拽着树藤,额上青筋爆起,嘴唇发紫。 胡大炮这才探下手去,和阿树一人一条手臂,用力的将罗生拽了上来。 他要真掉下去,摔个腿折胳膊折,对他们来说也是负累。 罗生仰面倒在地上大口喘息,惊魂未定。 阿树走过去,一脚踩在他手腕上,罗生顿时惨叫了一声,蹭的坐起身,哇哇大叫。 「别想糊弄老子,你想做什么,老子一清二楚!再有下次,不要说救你,老子直接送你去见阎王,听清楚了吗?」昏暗的暮色下,阿树脸色冷厉,凶恶可怖。 罗生点头如捣蒜,「不敢,不敢了!」 胡大炮冷声道,「罗将军,咱们已经到了半山腰了,你自己回不去,就算不掉下山崖,兴许也会被别的野兽吃掉,所以一个人逃下山的念头,本将劝你还是早点放弃。要想活命,只有跟着队伍走,明白吗?」 「是!是!末将再也不敢了,胡将军饶命!」罗生惶恐跪在地上磕头。 胡大炮阿树两人,把罗生拎起来,快步追赶队伍。 天已经黑了,萧冽下令众人停下宿营。 南宫碧坐在一块山石上,看着夜色中的盘龙岭发呆。 他们已经进山两日了,可是到现在除了发现一些大军经过的踪迹,其他任何线索都没有。 哥哥他到底在哪儿? 胡大炮走过来,道,「他们发现了河水,煮了一些汤,过去喝点暖暖身子吧!」 南宫碧点了点头,刚一起身,痛呼了一声又坐了下去。 「怎么了?」胡大炮立刻紧张的蹲下身去。 「我脚可能破了、」南宫碧低声道。 「我看看!」胡大炮不由分的将南宫碧的双腿放在自己腿上,脱了鞋袜,借着远处熊熊燃烧的火光,只见少女娇嫩的双脚都磨起了血泡,应该是昨天就已经起了,今天又走了一天的山路已经磨破了几个,看上去血肉模糊。 女子的脚轻易不能被人看,昏暗中南宫碧耳根微红,挣扎着要下去,「没事,我还能走,你别告诉苏九!」 胡大炮紧握着她脚腕不让她动,蹙眉道,「这样怎么行?若是再严重,就要溃烂了!」 「那怎么办?」南宫碧也害怕起来,无助的看着胡大炮。 「能忍着吗?我要把血泡都挑破了给你上药。」胡大炮英俊的面孔上皱着,心疼的看着少女。 「能!」南宫碧立刻点头。 胡大炮取出匕首和伤药,又将自己中衣撕扯开,准备给她包扎。 「疼的话就咬我的肩膀!」胡大炮道。 南宫碧微一点头。 不再犹豫,胡大炮将少女娇小的脚捧在手心,小心的用刀尖将血泡一一挑开。 南宫碧眉头紧皱,死死的咬着下唇,却坚强的一声不吭。 反倒是胡大炮额上出了一层细汗,握着少女脚腕的手忍不住发紧。 挑开后,用清水清洗,上了药包扎上。 胡大炮做的很快,一气呵成,很快两只脚都包扎好。 少女脸色虽苍白,但一直很镇定。 没有受过任何苦的千金小姐,在苦难中迅速的成长着。 帮她把袜子和靴子穿好,胡大炮长长松了口气,抬头幽深的看着少女,「明天我背着你走!」 「不要!」南宫碧摇头。 她上山时便说好不做任何人的负累,若是胡大炮背着她,苏九他们定然就知道她脚受伤的事。 而且,每个人都很累,胡大炮的伤口刚刚好,怎么能再背着一个人上山? 少女坚强的让人心疼,胡大炮胸口苦涩,忍不住抬手轻抚她的脸颊,轻声道,「不要强撑着,还有我!虽然我们没有缘分成为夫妻,但现在我毕竟是你名分上的未婚丈夫,要对你负责,你可以依靠我。」 男人面孔坚毅刚强,南宫碧心头一颤,眼圈发红,缓缓点头。 「在这等着,我去给你端汤。」胡大炮咧嘴一笑,起身往煮汤的篝火前走去。 看着男人高大英伟的背影,南宫碧胸口暖涨,被男人抚摸的脸似乎也变得炙热起来。 苏九坐在地上重新缠了一下绑腿,萧冽拿了水带给她,两人在地上粗略的画了一下这两日走过的路线和能看到的盘龙岭地形图,商量下一步该往哪走。 南宫恕带领士兵的踪迹已经消失,他们要自己分析猜测。 阿树和长欢正帮着士兵点火烧饭。 不远处几个士兵在捡柴,没有树枝,便用刀割断了枯藤,一样可以当柴烧。 一个士兵突然捡到一个黑糊糊像鸡蛋大小的东西,疑惑的向同伴问道,「这是什么?」 身边的人随意的看了一眼,「石头吧,扔了就是!」 「哦!」那人应了一声,随手将「石头」一抛。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石头」炸开,火光四射。 所有人都一愣,齐齐转头看过来,苏九脸色一变,只觉脚下的山在晃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有人慌声喊道, 「雪崩了!」 所有人下意识的仰头看着,只见山顶上的积雪铺天盖地的如狂潮飞奔而下,剎那间风声嘶吼,地动山摇,似要将整个盘龙岭覆灭。 众人惊恐的瞪大了眼,双腿发软,甚至忘了逃跑。 不只雪崩,还有地动! 苏九嘶声大喊,「赶快跑!」 众人呼啦散开,然而脚下山体晃动的厉害,根本无法行走,突然山石间出现巨大的裂缝,无数士兵惨叫着掉下去,剎那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山上瞬间大乱,到处都是惨叫声、呼喊声,长欢和阿树脸色剧变,向着苏九的方向奔去。 萧冽和苏九本咫尺之远,伸手要去抓苏九的手,却眼睁睁的看着她身影一晃,顿时没入突然裂开的山缝中,随即自己脚下一沉,也跟着跌了下去。 顶上轰隆作响,周围山石不断的下落,地缝越来越多,士兵惨叫着掉落,瞬间便没了踪影。 胡大炮手中汤碗一扔,倏然转身向着南宫碧掠去。 飞雪如瀑,少女惊恐的睁着双眼看着他,随即身体下沉没了身影。 胡大炮惊惧的瞪大双眼,只觉脚下一空,轰然坠下。 惊变不过在瞬间,只片刻间,大雪将所有的一切覆盖,晃动的山体已经停止,山夜恢复寂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也什么人都不曾来过。 …… 苏九觉得自己睡了很久,睡的浑身都开始疼痛,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天黑着,头上昏黄的灯火照在自己身上,凄冷的光晕随着风轻轻晃动。 苏九站起身来,揉了揉剧痛的脑袋,发现自己在纪府的院子里,前面窗子里发出暖黄的灯光,正是纪余弦的书房。 里面影影绰绰,低声细语,似有人在说话。 她缓步上前,推门进去,踩着柔软的绒毯往里面走。 灯火闪烁,暖香四溢,巨大的桌案后,纪余弦将衣衫不整的兰知绘抱在怀里亲吻,苏九停在那看着,头疼的更厉害,似要裂开一般。 女子羞涩转头,又变成了苏小姐,拿起桌案上的笔,提笔写字。 男人一身红衣华贵妖娆,面容俊美如斯,狭长的凤眸中满是柔情,一手揽着女子的腰身,一手握着她的手,柔笑道,「夫人的字越发的好了!」 他怀中女子满面娇羞,端庄的拿着笔在纸上继续书写。 男人眸光深情,长指挑了女子的下巴要吻下去。 女子微微抬头,突然看到苏九,顿时笑道,「夫君,你的那个假夫人来了!」 纪余弦斜眸看过来,俊颜霎时一冷,淡漠道,「谁让你进来的?」 苏九惶恐的后退一步。 女子自纪余弦怀中跳下来,縴手指着她笑道,「夫君,我不喜欢她,不想再见到她,你去杀了她!」 「好!」男人宠溺的笑,声音性感悦耳,取了木架上的长剑,缓步向着她走来。 苏九呆呆的看着他,脚步无法移动,胸口大恸。 男人走到她面前,把剑往前一递,漠然道,「你我好歹夫妻一场,这剑本公子本来也已经送给你,你便用这剑自尽吧!」 苏九颤手接过长剑,抬头,男人已经转身,只留下一个高贵冷漠的背影给她。 苏九头疼的似被锤子凿开,胸口剧痛,浑身都痛,似乎世间一切都不值得再留恋,死了反而是解脱。 拿起长剑,她向着自己的胸口扎去。 突然一阵铃声轻响,那响声清越,似一阵清风,将她头上瀰漫的的浓雾吹去,渐渐清醒。 苏九猛然睁眸,顿时愣住。 眼前的一切都已散去,没有纪余弦,没有苏小姐,没有纪府,只有昏黄的灯火。 周围清冷寂静,她似站在一条石砌的甬道中,石壁上每个十丈便有一盏长明灯,发出幽暗的亮光,似已经燃烧了许久。 苏九手中还拿着匕首,正往自己胸口扎,她一惊,手松开,匕首砰的一声落地,手腕上萧冽送她的琉璃镯晃动,金玲再次发出响声。 苏九深吸了口气,意识回笼,最后的记忆是他们在山上露营时发生雪崩和地动,她掉下山缝中,后来眼前一黑便昏迷了过去。 现在又是在哪里? 其他人呢? 苏九后脑有些疼,大概是掉下来的时候摔到了,头顶漆黑,苏九脚点石壁腾空而起,发现头顶是山石泥土,所以,她现在是在地下。 苏九跳下来试着喊道,「长欢!大炮!」 「阿树!」 「南宫碧?萧冽!」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甬道,没有任何声音回应。 苏九摸了摸石壁,上面有堆积的尘土,看样子已经很多年。 是什么人在这里挖了这样的甬道,盘龙岭的传说是否和这个有关?南宫恕的消失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掉在了这里面? 那掉下来的其他人呢? 苏九沿着甬道往前走,没有方向,也没有时间可确认,她估量着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前面依旧是直直的路,幽暗不明,看不到头,回头也看不到尾。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苏九脚步一缓,突然听到一声痛苦的喊叫,那声音听上去竟像是胡大炮! 声音似从石壁的后面传过来,苏九一惊,立刻扑在石壁上喊道,「大炮?是你吗?」 那边的人依旧在挣扎,似陷在梦魇中无法自拔。 「大炮!大炮!」苏九用力的拍着石壁,坚硬的石壁岿然不动。 苏九猛然想起自己方才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差点杀了自己,难道胡大炮也遇到同样的情况? 她眼睛大睁,用力的晃动手上的金玲,大声喊道,「大炮,是梦境,是幻觉,快点醒醒!」 很快,对面便没有了声音,甬道中再次恢复死寂。 「大炮?」苏九喊道。 依旧没有人回应。 苏九闭上眼睛,有些颓唐的背靠着石壁, 石壁后面,胡大炮睁眼眼睛,幻影消失,南宫碧也一同消失了。 方才梦境里少女厌恶憎恨的目光依旧在眼前晃动,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脑子清醒,才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 灯光幽暗,甬道无限延伸,这是哪里? 南宫碧呢? 大当家和其他人呢? 方才他似听到了铃声,是大当家! 胡大炮大声喊道,「大当家?是不是你,你在哪儿?」 回声回荡,没有人回应。 片刻后,苏九起身,她不能在这里等下去,她要找到出口,找到其他人! 少女的眼睛再次恢复清澈和坚定,直起身,看了看左右,毅然的选择向右奔去。 她跑的极快,纵身飞掠,似要同这无尽的路角逐。 奔跑中,手上金玲晃动,发出一串串清脆的铃声。 突然耳边沉沉的一声传来,「阿九?」 是萧冽的声音! 苏九蓦然停步,急声回道,「是我,萧冽,你在哪儿?」 墙壁那边依旧是男人急切的声音,「阿九?是不是你?」 「阿九?我听到了铃声,你在哪儿?」 「萧冽!」 然而无论苏九怎么回应,那边萧冽似听不到一般,只不断追问。 苏九似乎明白了,这墙壁不知道有什么机关,只能听到一方的声音,也许是会这边,也许等一下又换成另一边,但不会同时让对方听到。 尼玛! 真他妈的刺激! 但是她手上的铃声却不受机关控制,所有人都可以听到。 想到这,苏九急忙又晃了晃手腕。 果然,对面静了下来。 很快萧冽沉稳的声音传过来,他似也猜到了墙壁的秘密,「阿九,我听到铃声了,知道你在对面,你怎么样?」 苏九想起萧冽曾经对她说过的话,立刻摇了一下手腕。 一下代表她安全。 「很好!」萧冽继续道,「听我说,我们身处的地方是墓道,被建成像迷阵一样的墓道,应该是打通了整个山腹。现在你能听到我的声音,所以跟着我的声音走,我们两人相遇后,再去寻找其他的人!听到的话,摇一下金玲,遇到危险或者变故摇两下,明白吗?」 苏九听到萧冽的话微微一惊,墓道?原来这是墓道! 竟然打通了整个山腹,那会有多大,怪不得几千人掉进来都找不到对方。 让她更惊讶的是,这会是什么人的墓葬? 据她所致,大梁皇族的寝陵并不在哈拉山。 「阿九?」那边萧冽没听到苏九回应,急切的又问了一句。 苏九忙摇了一下铃。 「我听到了,阿九,你看一下石壁上的壁灯,都是鲛人的形状,鲛人的一侧拿着盾牌,我们一起向着盾牌的方向走。」萧冽道。 苏九忙去看石壁上的长明灯,果然鲛人一只手中拿着盾牌,两侧石壁的盾牌都是向着同一个方向的。 他们在无法辨别方向的墓道中,而且两人站的位置彼此都不清楚,无法统一左右,只有这个办法可以一致。 苏九抬步向着盾牌指的方向走去。 走了不远,就听萧冽道,「阿九?」 苏九再次摇铃。 萧冽的方法是对的,两人所处的墓道平行,盾牌指的方向也相同。 既然如此,两人脚步加快,寻找拐弯的路口可以相遇。 每隔一段距离,萧冽喊一声苏九的名字,苏九便用铃声回应,幸运的是,一路过去,都是苏九可以听到萧冽的声音。 墓道中无法分清昼夜,苏九觉得自己走了很远,将有一个时辰,她依旧在直直的墓道中。 突然那边萧冽道,「阿九,我要转弯了,往右转。」 苏九一惊,她这里的路依然是直的! 苏九摇了两下铃。 然而那边却再没有男人的声音传过来,苏九一开始以为萧冽在思考,可是许久没有声音,她便知道,她听不到萧冽的声音了。 也许萧冽已经转弯走了,也许墙壁内的机关发生变化,她已经听不到了。 也就是说,唯一可以联繫上的人,又这样断了! 而她面前的路,依旧没有尽头! 已经走了一个时辰,这路到底有多远? 这墓道到底有多大,他们是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 就算不被困死,也会被饿死! 她身上只有一个随身带的水袋,苏九摇晃了一下,里面只有半袋水,也就是说喝完了这些水,依旧没到到出口,没找到其他人,她就要活活渴死! 这墓主真是狠决! 就算不是盗墓的,只要上了山,也休想活着出去! 只无尽的路和昏暗就会让人绝望和崩溃! 苏九用力的捶了一下墙壁,她别无它法,只有继续走下去。 走了不知多久,前面突然传来脚步声,苏九猛然抬头,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只见前面一人影闪出,男人出现在墓道中,左右看了一下,待看到苏九,幽眸一震,纵身飞掠过来。 「萧冽、」苏九瞪大了眼,因为太过激动,嗓子嘶哑到发不出声音来。 下一瞬,苏九被男人紧紧的抱在怀里,力气那样大,似要将她拥进身体里去。 「阿九,阿九!」萧冽胡乱在她身上摸索,似要确定她真实的存在。 苏九喉中哽咽难言,只不断的点头。 男人重重喘息,带着劫后余生的那种沉重,身体靠后,双手捧着她的脸,通红的长眸深深的看着她,随即用力吻在她眉心。 苏九脑子里一片空白,忘了挣扎,呼吸剧烈。 男人的微凉的薄唇吻在她脸上,贴着她柔软的肌肤感受她的温度,良久,才再次把她拥入怀中,一向稳重的声音微颤, 「阿九!」 半晌,两人冷静下来,苏九问道,「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萧冽摇头,「没有,我一醒来就在墓道里,听到你的铃声,也只看到了你!」 他如此庆幸,第一个找到的人是苏九,而且,她平安无事。 两人坐在原地,片刻的休息后再起来找其余的人。 当时地动的时候,加上雪崩,众人分散,所以落的位置也不同,她和萧冽离的近,落下来的地方也靠近。 「这应该是前朝武王的墓穴,他是郡王,属地便是北疆。」萧冽分析道。 大梁朝已经建朝两百年,前朝也有五百年的历史,而这个武王是前朝前期的郡王,所以这墓道至少也有五六百年的时间了。 「以前山上失踪的人应该也是掉在了墓穴中,南宫恕和那也兵应该也在,只是不知道他们如今什么情况。」 苏九点头,「还有赵雄,当时那士兵扔掉爆炸的东西就是赵雄落下的,他和他的人定然也是在他们落下来的附近掉在墓道里,不过现在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是那个暗器的爆炸声引发了雪崩,同时不知触动了这墓道的什么机关,他们全部掉了下来。 「只要他们还活着,我们一定会找到!」萧冽握着苏九的手腕,一双镇定无锋的眸子深邃如井。 苏九点头,「是!」 两人喝了一些水,起来往前走。 也许是找到自己的同伴后心里又有了希望,两人再继续前行时,心里也轻松了一些。 走了不远是萧冽拐弯进来的路口,两人沿着那个路口拐过去,而是继续一直往前。 果然,十丈远就又有了路口,向左拐。 甬道都是一样的,隔不远,苏九就会晃动一下手上的金玲,若是有人听到,也许会出声喊叫。 「前面似乎有人!」萧冽突然道。 苏九抬头看去,果然前面似坐着一个人影,灯火昏暗,看不清穿的什么衣服,只是一动不动的靠着墙坐着。 「什么人?」苏九喊了一声。 声音回荡,没有回应。 难道死了? 苏九和萧冽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走过去, 待离的近了,两人脚步不由的缓下来,看着那个坐着的人影,目光复杂。 的确是个死人,而且应该已经死了很久,只剩一副白骨,头发散下来,看穿着装扮应该是前朝人。 身上的衣服早已经风化,人走动带起的风一过,簌簌化成粉末落在地上。 萧冽突然眉头一皱,在白骨尸身的面前蹲下来,眉头紧锁。 苏九问道,「怎么了?」 萧冽道,「他怎么死的?」 苏九一怔,这才仔细看那人。 他身上没有伤痕,骨头没有任何碎裂的地方,而且他身上还有水袋和干粮,虽然都已经石化。 但是在有足够的食物和水的情况下,他是怎么死的? 两人都非常不解。 没有继续纠结此人的死因,两人越过白骨,继续往前走。 前面依然是左拐的路口,一拐进去,就看到数具羌军的死尸,看样子已经死了一两日。 果然,羌军在这墓道里,南宫恕也在! 苏九忍不住欣喜,似离找到其他人越来越近了! 耳边突然传来刀剑碰撞的厮杀声,苏九和萧冽眸子一紧,迅速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 一转弯,前面墓道中人影闪烁,惨叫声哀嚎声乱成一片,几十个那也兵正在围攻阿树,旁边罗生瑟瑟蹲在地上,抱着头似吓傻了一样。 「阿树!」苏九声音惊喜,纵身冲上去。 萧冽亦同时拔剑砍向那也兵! 羌兵已经被阿树杀了将近一半,本就正在边打边后退,此时见萧冽和苏九加入战斗,立刻打都不打了,慌忙逃走。 苏九和萧冽立刻飞身追上去。 阿树在后面拎起罗生也在后面跟上。 几个个羌兵一路沿着甬道奔跑,慌不择路,前面霍然开朗,却是进了一石室。 石室内燃着数盏壁灯,比墓道内要亮堂许多,似是用来给那些挖墓穴的人休息用的,里面放满了罐子,还有一些早已风化的吃食。 除了这些,里面还有两具干尸,四肢上的肉早已风干紧包着骨头,唯有肚子鼓着。 那些羌兵进去, 几十人将密室挤满,有人慌张后退,踩在尸体的肚子上,只听「噗」的一声肚子爆裂,一群五彩斑斓的蛾子呼啦飞了出来。 那些羌兵顿时愣在那。 这地方他们已经像转迷宫似的转了数日,到处都是死气沉沉,怎么会有活物? 那些漂亮的蛾子在半空中飞舞,异常绚丽,然后一个个落在那些羌兵的嘴上,待羌兵惊愕的一张嘴,迅速的钻了进去。 苏九几人赶到的时候,在石室外,便看到这样怪异的景象。 不过片刻,那些被钻了蛾子的士兵突然倒地,抱着肚子嘶声裂肺的惨叫起来 ,只还站着几个人,看着倒地的士兵不知错所,惶恐不已,甚至已经顾及不到石室外的苏九等人。 空中仍旧有蛾子飞舞,渐渐飞出石室,像是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 萧冽面色微变,见有蛾子飞过来,迅速的揽过苏九,吻在她唇上。 果然那蛾子只往人的嘴上落,在苏九和萧冽身边飞舞着旋转一圈,便又往别处飞去了。 它们似乎开始急迫,飞的也极快。 阿树抬手捂住嘴巴,却见被扔在一边的罗生突然起身拍着手兴奋的「哈哈」大笑。 「蝴蝶!」 「好好看的蝴蝶!」 这傢伙不知道看到什么恐怖的事,竟然吓傻了! 阿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跑过去,另一只手也捂住他的嘴,见他要挣扎,重重踢了他一脚。 罗生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阿树竟可怜兮兮的掉下泪来,被捂着嘴,闷声喊道,「爹,别打孩儿!」 阿树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似骂了一句什么,转过头去。 石室里的羌军见捂着嘴管用,忙也用手捂住嘴巴。 苏九被萧冽堵着唇,大眼睛叽里咕噜一转,斜眸看向石室内,顿时瞪大了眼。 那些倒地的羌兵满地乱滚,眼睛凸出,口吐白沫,疼的已经癫狂,用力的用手挠着前胸,挠的血肉模糊仍旧不肯停下。 嘶声的惨叫让人不寒而慄。 而他们的肚子却在慢慢鼓起来,不断的胀大,衣服裂开,顶的肚皮几乎透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一个活着的羌兵站在一群大肚子的人当众瑟瑟发动,手中的刀一不下心掉落,正落在脚下一人的肚子上,肚皮被划破,无数黑色的虫子翻涌而出。 这些虫子所过之处,白骨嶙嶙,竟然瞬间便将皮肉吃了干净。 很快地上就出现一副白骨。 掉刀的人吓的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那些虫子向着他迅速的爬过去,很快便爬了满脸,他站起来,疯狂的将虫子往下扒拉,大声嘶吼。 周围的人惊惧的看着他的头已经被虫子吃掉,只剩一个骷髅头,而身子还在抖动乱舞。 这诡异的一幕吓傻了所有的人。 而半空中飞舞的蛾子找不到停落的地方,身上的颜色渐渐开始退化,最后变成灰白色,簌簌落地,已经死掉。 苏九惊愕的看着石室里的虫子向着其他活着的羌军攻击而去,几人想跑出来,双腿一软,被地上人绊倒,瞬间便被虫子覆身,只剩白骨。 满室惨叫声,毛骨悚然。 奇怪的是,那些虫子只攻击完好的人,并不吃那些鼓起肚子已经死去的羌兵。 萧冽带着苏九快速后退,他本来还想抓到一个羌兵询问南宫恕的下落,此时已经不可能,立刻带着苏九往后撤去。 阿树也吓傻了眼,忙带着罗生逃命。 第169章 找到墓室 几人离开密室很远,直到听不到后面的惨叫声才渐渐停下来。 阿树脸色发白,一把扔了混沌不知的罗生,喘息道,「我艹,那是什么东西?」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蛾子,也没见过会钻人肚子的蛾子,而且,那么快就能孵卵长出幼虫。 还会吃人! 如果那些人的肚子不破,也许幼虫就会继续在里面长成蛾子。 直到和那些干尸一样。 「应该是蛊虫!」萧冽道。 苏九长长吁了口气,看着萧冽,声音微哑,「我好像知道咱们看到的那副白骨是怎么死的了。」 应该也是被这种虫子吃了! 萧冽还算镇定,淡淡点头。 罗生突然跳起来,拍着手道,「蛾子化虫,白骨殉葬,入墓者死!」 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不断的拍手重复着这几句话,像是孩童唱着童谣。 苏九几人身上却一阵阵恶寒。 阿树听着渗人,一脚揣在罗生身上,「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罗生扑倒倒地,看着阿树,嘴巴一撅,又哭了起来,「爹,你怎么又打孩儿?爹!」 阿树仰天无语。 苏九和萧冽也是苦笑不得,又有些不解,这个罗生到底看到了什么给吓成这副模样。 不过此人本来就心志不坚,从上山开始就总要逃跑,加上对盘龙岭的畏惧,所以遇到什么神智崩溃也在情理之中。 苏九问阿树怎么会和罗生在一起,看到其他人没有? 阿树道他一醒就在墓道中,看到苏九和长欢大炮几人被人追杀,他疯狂的追上去,胡乱砍杀,后来听到一阵金铃声猛然惊醒,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自己一路狂奔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想追着金玲的声音去找苏九,却找到了已经疯掉的罗生。 其他人并没有看到。 苏九点头,已经找到阿树,相信其他人也在附近。 几人正要辨别一下方向继续走,就听后面一阵惨叫。 方才那些羌兵已经都死了,惨叫的人是谁? 几人面色微变,向着方才逃出来的密室跑去。 竟然是几十个大梁兵,是和他们一起从山上掉下来,左转右转,竟然走到密室里,看到被虫子要成白骨的人惶恐后退,却有一人不小心被绊倒,瞬间被虫子攻击上来,其他人想救他,也被咬了手臂。 苏九赶过去时,只见墓道里已经乱成一片,见自己同伴惨状,大梁精兵不愿放弃,想着去踩死那些虫子救人。 「所有人立刻离开这里!」萧冽喝了一声,拔出一士兵的刀,一刀挥向那石室的门,只听轰的一声,门框掉落,碎石哗啦落下来,将要蜂拥而出的虫子全部堵在密室中。 两个大梁兵用力的拽出一个同伴,只见他双腿已经全部被咬的只剩白骨,人虽然活着,也已经奄奄一息了。 来不及悲伤,萧冽迅速的让其他人撤退。 他们一共三十七个人掉在一个墓道里,如今折了几人,还剩三十人。 这些人也是掉下来后便胡乱的走,还没遇到其他人。 从掉到墓道到现在将近一天的时间了,墓道中分不出白天还是黑夜,众人离那密室稍远些,找了个地方休息。 好在这些人身上还带着干粮,分着吃了一些,留下两人守在墓道的两端,其他人靠着墙壁休息。 一直乱窜乱跳的罗生似乎累了,躺下便睡。 苏九此时反倒觉得他这样更让人省心,至少比之前一肚子奸计要让人放心。 萧冽走到苏九身边靠着她坐下来,将水袋递给她,「喝点水吧!」 苏九嘴唇干裂,却缓缓摇头,「我们不知道要在这里转多长时间,还是省一点水吧!」 没有吃的可以撑几日,但没有水,他们很快就会干涸而死。 看着少女坚韧的模样,萧冽心头微疼,打开水袋,喝了一口水,随即俯身覆在少女唇上。 苏九下意识的后退,脑袋却已经顶在石壁上,男人手掌捧着她的侧脸,几百年的灯影下目光漆黑如墨,不声不响,深邃的看着她。 干裂的唇瓣被湿润,清冽甘甜的水顺着她的唇一点点渗入,干哑的喉咙被滋润,整个人似又活了过来。 男人呼吸微重,幽眸半阖,覆在她唇上不不捨得离开。 周围一片安静,众人都已经睡着了,坐在旁边的阿树也困极歪倒在一旁。 顶上火光幽幽闪烁,穿越了几百年,依旧长明不灭。 萧冽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抚少女柔嫩的脸颊,缓缓向下,捏住她的下巴,喉咙一滚,抵开少女的贝齿便要探进去,一品芳香。 苏九双手抵住他的肩膀,突然微微偏过头去,澄澈的目光看着墓道深处,声音冷静, 「萧冽,我不习惯你这样!」 男人湿润的薄唇滑过她的脸,轻轻喘息,炙热的呼吸喷在她耳边,低哑道,「阿九,试着接受我好不好,我会让你忘记他。」 苏九长眉微皱,心中有些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萧冽轻吻她脸颊,低笑道,「阿九,也许我们会永远被困在这墓道里,像传说中的那些人一样『消失』,可我并没有半分惧怕,反而很高兴,好像到了人生的尽头,依然有你在我身边。」 苏九一怔,转眸看着他。 萧冽勾唇缓缓一笑,清俊的面孔柔和,低头在她眉间温柔一吻,「阿九,怎么办?我好像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喜欢你。」 他闭上眼睛,将苏九拥入怀中,动作几乎有些小心翼翼。 「睡觉吧,我会守着你,睡吧。」 苏九脑子里有些白茫茫的空白,有些逃避的什么都不愿想,闭上眼睛,闻着男人身上的冷香,疲惫袭来,意识渐渐模糊。 墓道中彻底安静下来,守夜的人睏乏到了极致,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苏九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昏暗的光线,不变的墓道,其他人东倒西歪的靠着石壁还在睡着。 她依旧靠在萧冽怀里,男人长眸紧闭,高挺的鼻樑在脸上落下淡淡暗影,双臂紧紧的抱着她。 阿树离她一丈远,呼声大作,苏九看了他一眼,眼睛突然一眯。 他身边空空,原本坐在那里的罗生不见了! 苏九挣开萧冽的怀抱,猛然起身,在所有人身上扫过,果然没有罗生的身影。 她脸色清冽,在墓道的两侧一扫,墓道深深,不见任何人。 左面守夜的士兵不知何时睡着了,身子歪倒在一旁,苏九起身欲向着左寻去,手臂立刻被人握住,「怎么了?」 萧冽已经起身,淡淡的看着她。 「罗生不见了!」苏九皱眉道。 难道他一直都是装疯,趁众人睡着的时候自己熘了。 不可能,墓道虽然看上去平静,却危险重重,罗生如果不傻,不可能单独离开,跟着众人才最安全。 那他去了哪儿? 「别急,他走不远,我们一起去找!」萧冽淡定的道。 苏九微一点头,摇醒了阿树,低声道,「罗生不见了,你带着人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和萧冽去找,很快就回来找你!」 阿树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身边果然不见了罗生 。 「这个孙子!」阿树咬牙骂了一声,又给罗生降了一辈儿。 苏九和萧冽向着左面寻去,走了十几丈便看到前面有一个路口,左右皆可通。 罗生会向哪边走? 两人迟疑一瞬,萧冽突然道,「这边似有声音!」 苏九也听到了,好像是打斗的声音,两人面色微微一冷,快速的向右转飞奔而去。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面又是一个转弯,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明显,两人转过去,顿时一愣。 墓道里是大梁军,跟随南宫恕的大梁军,此时不知入了什么魔障,一个个神情恍惚,正自相残杀。 罗生站在一旁正欢呼鼓掌,「好玩,好玩儿!」 「他们也入了梦魇!」萧冽急声道。 苏九眸子一转,立刻抬起手腕,用力的晃动金玲。 铃声清越,清脆的在墓道里传开,那些大梁军立刻停了下来,目中露出茫然之色,待看到自己手里的刀正砍向同伴,顿时已经,兵刃「砰砰」落在地上。 苏九上前一步,抓住一个大梁军的手臂问道,「南宫将军呢?」 那人刚刚清醒,还有些惊魂未定,看了看苏九,又看了看萧冽,猛然一惊,「殿下?」 其他人纷纷跪下去,「参见睿王殿下!」 萧冽点头,「你们将军呢?」 这些大梁军有上百人,其中一人似是小头领上前回禀道,他们也正在寻找南宫恕。 据他所说,南宫恕带着他们追着哈格的军队上山后,突然失去了哈格的踪迹,再后来突然地面塌陷,他们就掉进了这里。 他们在这墓道中应该已经转了五六日,却没找到南宫恕,到是遇到几波羌军。 「殿下,这甬道里很危险,我们已经遇到很多羌军和大梁军死的不明不白,而且有的壁灯里会散发让人产生幻觉的气味,殿下要万万小心!」 原来是壁灯在作怪! 苏九看向墙壁上的灯,发现鲛人的眼睛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闪闪发亮,看的久了竟然会让人产生恍惚。 萧冽一把拽过苏九,「不要看!」 苏九猛然一怔,回过神来,胸口一阵砰砰乱跳。 萧冽和苏九带着这一百大梁军和罗生回到原来的地方,阿树正焦急的等待着,其他人也已经都醒了。 突然看到苏九回来,后面还带着上百人,众人都是一惊。 阿树急忙上前,「大当家,这是怎么回事?」 苏九忙将遇到大梁军的事说了一遍。 阿树一脚向罗生,「谁让你乱跑?」 罗生惧怕的一小子跳到苏九身后,惧怕的看着阿树,「爹,孩儿错了!」 「叫爷爷!」阿树怒吼一声。 苏九「噗嗤」一笑,「行了,别打他了,他没逃跑,大概是听到打斗的声音才跑过去的!」 只是很奇怪,离那么远,她和萧冽都没听到,罗生竟然听到了。 大梁军互相见面后,一阵激动。 守夜的士兵对着萧冽跪下去,「小人该死,竟然睡着了!」 「起来吧!」萧冽淡声道。 这一次,他们人更多了,也许,其他人也很快能找到。 苏九信心越来越大! …… 胡大炮沿着甬道一直走下去,见到路口便转,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除了碰到十几个羌军的死尸,其他什么活人都没看到。 苏九、长欢、阿树和南宫碧,上千的大梁军,所有的人似剎那间都消失了。 开始的时候他似乎还听到了铃声和苏九的呼喊,后来世界便似失去了声音。 仿佛他已经置身在地狱里,除了无尽的路便是尸体。 实在走的累了,胡大炮靠着墙坐下打算休息一下。 他嘴唇干裂,嗓子干的要冒烟了一样,晃了晃水袋,还只有一点点水,如果再找不到其他人,找不到水源,那他就要渴死在这走到头的甬道中。 他心里清楚,不能睡,也许一觉睡下去就再醒不了。 可是这样想着,眼皮沉重的闭上,艰难的无法睁开。 模糊中,他似走到了甬道的尽头,尽头是一扇雕刻着许多古老文字的石门,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打开门后,里面苏九、长欢和睿王等人都在里面,正被无数的干尸追杀,南宫碧被一句干尸扼住了喉咙,正拼命的挣扎,南宫恕跑过去,那干尸被砍断了手,干枯的断手却依旧紧紧的抓着南宫碧。 他心里慌张不已,极快的跑过去,想将南宫碧救出来,地上挣扎的少女喉咙流出鲜血,嘶声喊道,「大炮,救我!」 「胡大炮!」 他慌的不知所措,却怎么也掰不开那枯萎的断手,眼睁睁的看着南宫碧死在他面前。 他心中大恸,疯狂的用刀砍那断手,却听到身后苏九惶恐大喊,「大炮!」 猛然回头,却是一干尸抓住了苏九,正往一口石棺里拽。 他跑过去,拼命的抱住苏九,却无奈的看着石棺一点点合上! 不! 他捂着头大声嘶喊! 心痛欲裂! 这不是真的,她们不会死! 这是梦! 胡大炮突然想起刚刚醒来的时候听到苏九告诉他,都是幻觉,都是假的! 他惶恐摇头,倏然睁眼,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消失,没有南宫碧,没有苏九,也没有干尸! 依旧是之前昏暗的甬道。 他惊魂稳定,大口的喘息,突然头顶似有石板滑动的声响,他猛然抬头,便见一人影惊呼一声从上面掉了下来! 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少女正正落在他怀里。 两人四目相对,都震惊的看着对方! 「胡大炮,真的是你吗?」少女脸色苍白,目中满是惶恐,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双手紧紧的抓着他肩膀,全身瑟瑟发抖。 「别哭!」 胡大炮想到方才少女被干尸杀死的惨状,心头颤抖,忙抬手给她擦泪,手抚上少女的脸颊,用力的抚摸,想要感受她的存在。 他定是从一个梦境到了另外一个梦境,否则,南宫碧怎么会从天而降。 少女受了惊吓,伏在男人肩膀上,紧紧的抱住他,泪眼朦胧,楚楚可怜。 胡大炮心疼的给她拭泪,却怎么也擦不完似的,他心中慌乱,想也未想,低头吻在少女脸上,将她脸上的泪轻轻吻去。 少女身体顿时一僵,连哭都忘了。 胡大炮闭上眼睛,他就要死在这里,再见不到她,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同少女亲近,虽然是在梦里。 心头颤抖,狂乱的跳动,胡大炮捧住少女的脸,用力的吻在她唇上,含住她发抖的唇瓣,发了狂的吮吻。 既然是在梦里,既然是假的,便让他放肆一次吧。 死了以后,喝了孟婆汤,是不是他就会把她忘了! 南宫碧瞪大了眼睛,猛烈的男人气息充斥着她的所有感官,她只挣扎了一下,身体便无力的软了下去,她娇弱的身体根本无法和男人强健的体魄相抗衡。 男人紧紧的抱着她,没有章法,不懂技巧,胡乱的亲吻,咬的她唇瓣火辣辣的疼,她微一张嘴,他立刻闯了进去,缠上她无处躲藏的软舌,肆虐成狂。 男人唇舌炙热,粗暴的吻着她,一股战慄蔓延至四肢百骸,南宫碧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虚软,只得用力的抓着他的衣服,无意识的生涩回应,竟生了一种发泄般的放纵。 这一天一夜所有的无助、害怕、恐慌,都通过两人纠缠的吻发泄了出来。 胡大炮突然停下,微微离开她的唇,大口大口的呼吸,随即再次吻下来,力道凶猛,要将她吞噬一般。 两人不知吻了多久,吻的唇舌都已经麻痹,南宫碧发觉不对,倏然睁眼,一转头便看到一丈外,苏九和萧冽站在最前面,后面是阿树和上百大梁军,都睁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他们。 南宫碧霎时脸色通红,红的似能滴下血来。 噌的从胡大炮怀里跳了出来。 胡大炮身子一歪,扑通向着一边倒去。 苏九脸色微微一变,大步上前,一把将胡大炮扶起来,「大炮?」 胡大炮双眼紧闭,已经晕过去。 最后经萧冽诊断,胡大炮竟然是因为热吻的时候不会呼吸,导致缺氧陷入暂时的晕眩。 众人,「……」 南宫碧更是羞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撞墙而死! 片刻后,胡大炮醒来,看到苏九和阿树都在,揉了揉脑袋,「做梦还是真的?」 阿树哈哈一笑,拍在胡大炮肩膀上,「当然是真的!你没做梦,咱们在这破地方钻来钻去,总算遇到了!」 胡大炮长长吁了口气,猛然又想起什么,恍惚道,「大当家,我刚才、梦到了南宫小姐,你们看到她没有?」 「什么梦、」苏九道了一声,就觉腰上一痛,南宫碧藏在她身后用力的掐着她腰身,咬牙道,「苏九,你不许说!」 苏九闷笑出声,缓缓点头,「是梦,是梦!」 南宫碧跳出来,脸色涨红,不敢看胡大炮的眼睛,目光左右闪躲,「我在这里,我和苏九他们一起来的,看到你、一个人在这儿!」 胡大炮想起自己的梦境,心头一跳,忙低下头去,仿佛真的亵渎了少女一般。 就算是梦里,他也不该那般放荡,他方才真的是疯了! 几人休息片刻,说了一下各自的境遇。 南宫碧不敢当着胡大炮说自己是从他头顶上掉下来的,只单独找到苏九说,她掉下来的时候卡在石缝里,在黑暗中呆了许久才挣脱出来,然后掉在墓道中。 苏九点了点头,这墓道似乎有机关,能「吞噬」山上的人,掉落后,石顶自动交错阖上,所以才造成那么多人莫名消失在山上。 墓主这样设计,估计也是恐吓旁人不许上山打扰他「休息」。 顶上的山石已经落下来,看来从头顶上找出路不可能了,只有另寻出口。 「苏九,我哥哥真的也在这墓道里吗?」南宫碧担心的问道。 苏九点头,「既然将军带领的大梁军在,那南宫将军一定也在这里,也许我们很快就能找到!」 南宫碧点头,目光担忧,「希望哥哥平安无事!」 「放心吧,至少我们离将军已经越来越近了!」苏九安抚道。 「是!」 苏九深吸了口气,看向幽长的墓道,不仅要找到南宫恕,还有长欢、 到现在,她还遇到长欢。 他当时和阿树离的很近,为何找到了阿树,却没找到他? 他是不是也遇到了幻境,或者遇到那种危险的蛾子,现在在哪儿? 休息片刻,众人起身,继续沿着墓道寻找其他人,寻找出口。 苏九和萧冽带着众人沿着墓道行走,一直都是向着鲛人盾牌所指的方向,没有黑白交替,没有时间概念,不知走了多久,实在走累了便靠着墙壁歇息片刻。 中间又遇一些大梁军,和正像苍蝇乱转的羌军。 羌兵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看到苏九等人,立刻跪下求饶。 看来在这墓道中多日,太多人精神都面临着崩溃。 众人身上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水也已经喝尽,所有人心里明白,再找不到出路,真要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了。 开始还有人说话,议论这墓道是什么时候修建的,是什么人的墓穴,到后来,只剩静默的脚步声。 趁众人休息时,南宫碧找到苏九低声道,「苏九,我想小解。」 苏九起身,「我陪你去!」 刚才过来时,路过一个和之前有干尸蛾子一样的石室,只不过里面没有干尸,只有几个大的瓦罐。 苏九带着南宫碧返回,让她去石室中小解,自己在门外守着。 苏九倚在墙上,抿了抿干裂的唇,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没吃过东西喝过水,却奇怪的并不感觉饿,只是渴的厉害,嗓子都要烧起来一般。 回头看去,幽暗的甬道没有尽头,让人心生绝望。 苏九闭了闭眼睛,突然极快的睁开,落在离她最近的一盏鲛人壁灯上。 那鲛人灯在石室门口上,发出幽暗发蓝的火光,和其他的灯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别的灯鲛人手中的盾牌都指着一个方向,唯有这个鲛人盾牌竟然指着后方。 它后面就是石室! 苏九心中一阵狂跳,迅速的查看了周围的几盏灯,其他的都一样,唯有这一盏特殊。 苏九猛然转头看向石室! 为什么会有一盏灯不一样,这石室里有什么? 南宫碧正整理好衣服,抬头笑道,「我好了,咱们走吧!」 苏九摇了摇头,目光在石室中逡巡。 南宫碧见她面色有异,不敢扰她,也好奇的跟着在石室里四处的打量。 石室很简单,四四方方的形状,都是山中大石灌注了铁浆浇筑而成,坚不可摧,地上有十多个瓦罐,以前应该都是放水和吃食的,给那些挖墓道的工人用,如今里面的东西早已石化。 苏九摸了摸墙壁,并没有可以推动的地方,她眉头紧皱,目露不解。 她相信,那个沖后的盾牌绝对不是偶然,是有人有意为之,可是这石室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苏九,你到底在找什么?」南宫碧好奇的问道。 苏九目光落在南宫碧身上,突然看到她身后的那些瓦罐,眸子一眯,立刻走过去,一个个将瓦罐挪开。 「苏九?」南宫碧歪头看着苏九奇怪的动作。 瓦罐空空,下面也没有什么异常,直到苏九摸到最后一个瓦罐,顿时一喜。 那瓦罐竟然拿不起来。 她微微用力,将瓦罐一转,只听南宫碧惊呼一声,苏九倏然转头,见石室的一面墙壁上突然出现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苏九急忙跑过去,只见后面是黑漆漆的暗道,暗道对面不知通往何处? 这石室果然有异常。 苏九激动的回头,「南宫,你等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不要!」南宫碧一把抓住苏九的手臂,「这暗道通往哪里?黑漆漆的好吓人,我们去找其他人,一起进去!」 「不好!」苏九眉目冷冽,「我也不知道通往哪里,所以我一个人先去探探路,人多了进去若是被困住反而坏事。你等在这里,一炷香后我没回来,你就去找萧冽和胡大炮他们,知道吗?」 「苏九,不要去!」南宫碧担心的拽着她。 「放心吧,我一个人反而是最安全的!」苏九道了一声,安抚的拍了拍南宫碧,没有任何犹豫,闪身进了那暗道。 他们在墓道中已经转了许久,也许这暗道后是唯一的出路,她必须要进去看看。 暗道漆黑,石室中的火光很快消失,苏九眼睛看不到,只全心贯注的听着周围的动静,一步步沿着暗道往前走。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前面隐隐有火光传过来,苏九走的越发小心,脚下却不知道绊到什么东西,「咣当」一声,苏九立刻贴身附在墙壁上,等了一瞬,不见有异常,才继续往前走。 离的近了,发现亮光是从头顶上传过来,很微弱的一点光,苏九纵身而上,见是一个石缝,光是从石缝中偷过来的,旁边再没有什么东西。 苏九用力一推,石头簌簌而落,这一块的石墙竟然没有铁浆浇筑。 将石头推开可以让人通过的一个洞,苏九闪身穿过去,待落地,顿时有些失望。 暗道后,竟然还是墓道,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暗道。 然而就在转头的剎那,苏九血液似剎那间凝住,呼吸一顿,不由的抬步上前。 墓道的尽头竟然出现了墓门。 墓门是整块的山石,雕着着繁复的花纹,厚重而神秘。 墓门两侧是两盏半人高的鲛人灯,人面狰狞,凶狠的盯着来访的人。 苏九摸了一下石门,只觉一股寒气透过指尖传到全身,胸口扑通一跳。 既然是通往墓室的,定然不是出口,想来是那些挖墓道的人知道自己会被殉葬无法再出去,对墓室的主人心生怨恨,才为后来的盗墓者指了一条通往墓门的路。 苏九无意挖坟掘墓,退后一步,拱手道,「苏九偶然到此,无意冒犯!」 说罢转身便要沿着来路回去,却听头顶上一阵簌簌响动,有人喊了一声,「苏九爷!」猛然跳下来。 苏九眸子一冷,倏然抬头,见跳下来的竟然是赵雄等人。 赵雄面色激动,「真的是苏九爷!」 苏九目光由惊讶到恍然,咧嘴一乐,「赵兄,你果然也在这里!」 赵雄身后带着三四个弟兄,身上都有些狼狈,嘆道,「九爷不知,咱们一早就进山了,进了这墓道差点困死,好容易找到这墓门!」 他们找到后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墙壁后有动静,忙跳上洞顶藏了起来。 好在这些人整日上山逃命的惯了,都有闭息攀墙的本事,躲在黑暗的洞顶上,也没让来人发觉。 他们在墓道里曾经遇到过大梁兵,发现来人也是穿着大梁军的衣服,便下意识的以为是士兵,加上昏暗并没有认出是苏九,直到苏九说话,才顿时一惊。 苏九注意到他们身上带着铲子、绳子蜡烛等物,惊道,「赵兄,你们是来盗墓的?」 怪不得魏覃一直找不到赵雄,怪不得说在盘龙岭附近发现了赵雄等人的踪迹。 别人对盘龙岭惧怕忌讳,赵雄却带着人来盗墓,果然胆量非常! 赵雄嘿嘿一笑,挠头道,「让九爷笑话,咱们也是不想干打劫的买卖了,听那山里看病的老头说盘龙岭里有一个前朝大官的墓葬,才起了心思,想着干一票大的,咱们就安分过日子了。」 苏九眼中并没有嘲笑,只问道,「你们来了几日,看到南宫将军没有?」 赵雄一惊,「原来是南宫将军带兵在这墓里,你们也是来挖墓的?」 苏九苦笑摇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赵雄恍然,「原来如此,不过咱们确实没看到南宫将军,到是碰到一些大梁军!」 「大当家!」赵雄手下一兄弟突然耳朵贴在墓门上,惊声道,「里面有动静!」 「别他娘的一惊一乍的,墓穴里能有什么动静,难道死人复活了?」赵雄回头骂了一句。 苏九却已经走过去,向那人一样,耳朵贴在墓门上。 后面果真有声音,似是有人打斗,兵刃碰撞,有人惨叫。 苏九急声道,「里面的确有人,赵兄,赶紧把这门炸开!」 「好咧!」赵雄急忙上前,挥手道,「所有人靠后!」 苏九和其他几人齐齐往后退了几步,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墓门。 赵雄在墓门下放了一排那黑乎乎的暗器,然后跟着众人退后几丈,猛的将手里的一个暗器往那些暗器上一扔。 「砰!」「砰」「砰」 放鞭炮似的连接几声巨响,霎时间山石飞溅,漫天尘土,半座山似都被震动了一般。 「阿九!」一声惶恐的急喝,男人飞掠而止,一把将苏九抱起来,把她脸上的土石拂掉,手指紧张的发抖。 「咳咳咳!」苏九呛了灰,弯腰咳起来。 萧冽长长松了口气,俊脸微白,紧紧将苏九抱在怀里。 苏九拂了一下脸上的土,耳朵里嗡嗡作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话音一落,就见胡大炮阿树他们都从那个洞里钻了出来。 「南宫碧见你没回去,心里害怕,回去告诉了我们!」萧冽眉目冷澈,看着少女几乎咬牙切齿的道,「出去后再找你算帐!」 她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单独行动的习惯! 方才爆炸的那一剎那,他心都要跳出来了! 「大当家!」 「苏九!」 后面传来胡大炮和南宫碧等人的急声呼喊。 苏九推开萧冽起身,将身上的土拂下去,忙找赵雄等人。 「我去!」一堆山石中,赵雄几人爬出来,嘴里喷出一口灰尘,用力的摇头甩着身上的沙石,耳朵被炸的嗡嗡作响,连苏九的喊叫声都没听到。 阿树将罗生从石洞里拖出来,其他的大梁军也陆续跳下。 等烟尘一散,众人安静下来,顿时便听到了墓室里的打斗声,比方才清楚了多,隐隐似还有长欢的声音。 「长欢!」苏九脸色一变,急奔进去。 萧冽随即跟上去,其他人也向着被炸开的石门纷涌而入。 ------题外话------ 不喜欢这几章的略过,下章,或者下下章回京。 第170章 出墓 只墓道便打通了整个山腹,墓室有多大,可想而知。 众人一进去,只见整个洞顶都是雕樑画栋,无数夜明珠镶嵌,将墓室照的灯火通明,气派宏伟。 脚下白玉铺地,雕栏拱桥,前面是一座大殿,金碧辉煌,中间一条河隔开,河里冒着热气,整个墓室云雾缭绕,看上去如同仙境。 「我艹!」赵雄瞪大了他那一只眼,目露震惊,欣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里面肯定有宝贝,果然是大官的墓,那老头没骗他! 影影绰绰可见殿外似有许多人在一起在打斗,嘶喊声,惨叫声隐隐传过来。 「长欢!」 「哥哥!」 苏九和南宫碧同时大喊了一声,向着河上的石桥奔去。 「阿九!」萧冽急喝一声跟上去。 苏九和南宫碧奔到桥边,苏九突然一把将要上桥的南宫碧拉住,「别去,这桥不对!」 「啊?」南宫碧惊讶的看着她。 苏九弯腰将绑腿上的匕首取下来,向着桥上一扔,没听到任何匕首落地的声响,那匕首竟然直接穿过石桥落在河里,被沸腾滚热的河水剎那吞噬化成铁水。 南宫碧瞪大了眼,脸色惨白。 他们方才要是上去,此刻也定然已经化在这水中。 苏九带着南宫碧,缓缓退后。 萧冽掠身过来,握住苏九的手腕,「这桥只有前面一段是真的,中间是水雾反射出来的幻觉,小心!」 如何精巧的设置才会反射出如此真实的石桥,苏九虽然觉得墓主阴险,却也钦佩的惊嘆。 后面众人也不禁都唏嘘,看着桥下沸腾的河水,这要是掉下去,根本连骨头都找不到 。 胡大炮后怕的拉着南宫碧的手,「跟在我后面!」 握着男人的手,南宫碧脸上一红,乖巧的点了点头。 沸腾的河水沿着中间的大殿环绕,每隔十丈便有一座石桥,隔着水雾,根本看不清楚是真是假。 萧冽和苏九一路走过去,突然停在一座桥下,萧冽抽出身上的刀扔过去,只听「砰」的一声,刀落实地,在石桥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苏九挑眉,这桥是真的! 「我先过去,没有问题你们再跟上来!」萧冽墨眸看向苏九。 胡大炮立刻上前一步,「殿下,让末将先上桥!」 「不必争了,保护好苏九和南宫碧!」萧冽道了一声,大步向着桥上走去。 苏九在赵雄那里拿过绳索握在手里,紧张的看着萧冽,若是有情况,随时冲上去营救。 萧冽身体没入浓郁的水雾中,走到桥中间,似停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 所有人一眨不眨的看着,心提到了喉咙,一直看到萧冽下了桥,才缓缓松了口气。 苏九目光一亮,隔着河和对面的萧冽对视,先一步上了桥。 后面的人由胡大炮安排也纷纷上桥,向着对面而去。 阿树带着罗生过桥时,罗生不知道又发什么疯,咧嘴一笑,向着桥下张望,抬起腿似要跳下去。 阿树忙将他一把拉住,「你他妈又作什么妖?」 「鱼,水里有鱼,孩儿饿了,要吃鱼!」罗生握着阿树的手撒娇摇晃。 阿树浑身一震恶寒,「啪」一巴掌打在罗生的后脑上,「老实点,惹急了老子真把你踹下去!」 若不是睿王殿下说留着他还有用,他才懒得管他死活! 说着一把拎着他往下走。 「哇!」罗生张着嘴大哭,边哭边喊,「我要吃鱼,我要吃鱼!」 后面的大梁军惊呆的看着罗生,阿树脸色铁青,即将崩溃。 待到了对面,发现花树都是用翡翠雕刻而成,琉璃溢彩,栩栩如生,赵雄瞪大了眼,想掰一块却被苏九拦住。 「这墓很诡异,先别动!」 赵雄对苏九信服不已,连连点头,对着自己的兄弟也吩咐下去。 众人都过了桥,萧冽在桥上做了记号后,带着人急忙向着大殿前奔去。 大殿前的打斗已经进了尾声,遍地羌军的死尸中夹着大梁军,殿门大开,似羌军躲进了大殿,南宫恕带着人追了进去。 苏九等人立刻也沖了进去。 「哥哥!」南宫碧一眼看到大殿中的南宫恕,目露惊喜,疾步冲过去。 南宫恕倏然回头,看到萧冽和苏九等人,面露惊讶,他旁边的长欢更是飞身掠过来,惊喜喊道,「老大!」 两人紧紧相拥,长欢颤声道,「老大,我总算找到你了!」 萧冽眉头微微一皱,但看着苏九激动的面色,忍住没上前阻止。 胡大炮和阿树上前,和长欢拥抱在一起。 「你他娘的怎么到墓室里来了?」胡大炮问道。 长欢放开苏九,激动的看着众人,笑道,「出去再说!」 那边南宫碧抱着南宫恕也兴奋不已,泣声道,「哥哥,吓死我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南宫恕看着对面的苏九等人露出浅笑,拍了拍南宫碧的肩膀,「没事了!没想到你也跟着来了!」 「找不到哥哥,我怎么放心!」南宫碧哭声抹泪。 进来的大梁军立刻加入和羌军的战斗,挥刀杀上去。 苏九等人这次仔细打量大殿,只见殿高十丈,修建的富丽堂皇,四面都是绚丽的壁画,经过了几百年,依旧没有褪色,上面都是飞龙和神仙飞升的场面。 殿内有六十六根通顶的雕龙石柱,巍峨耸立,望之生畏。 殿两侧还有侧殿,放的都是石马陶罐金银等陪葬品,殿中央是一口巨大的木棺,四周雕刻这古老的符文。 此时一穿着褐色盔甲,身材魁梧,留着络腮鬍的人正站在木棺上嘶吼着指挥羌军进攻,看样子,应该就是羌军的头领哈格了! 经过在墓道中多日的煎熬,哈格面色憔悴,神色却狰狞凶猛,不断的挥舞长刀砍向欲上棺抓他的大梁军。 苏九拳头一握,纵身飞掠上前,她身后,胡大炮阿树长欢三人紧追而上。 四人身形矫健,动作迅猛,剎那便至,挥刀向着哈格砍去。 萧冽眸子一眯,紧紧的盯着木棺之上。 哈格身体高壮,竟然异常的灵活,闪身躲过苏九带着微微雷鸣的一刀,旋身飞转,手中长剑挥舞,气势如虹,猛烈的向着胡大炮几人扑去。 五人在巨大的棺木上瞬间过了数照,哈格虽然狼狈,但竟然坚持下来,强撑着口气在苏九四人刀下周旋。 哈格身边的副将见首领被人围攻,立刻也跳上来加入战斗。 苏九伸臂挡住那副将的一刀,纵身而起,抓住他的手臂,一个分筋错手,只听惨叫一声,那副将直直被苏九扔了出去! 副将半空中旋身,脚点一个羌军头领,双目通红,咬牙切齿,再次飞扑而上。 苏九后退一步,突然感觉脚下的木棺微微一晃。 几乎同时听到萧冽嘶声大喊,「阿九,快下来!」 他声音未落,身影翩若惊鸿,瞬间飞至,一把将苏九抱在怀里。 离开木棺的剎那,苏九眼尾看到木棺前面露出一个什么东西来,她来不及思索,一把扯下抓在手里。 萧冽抱着她纵身而起,抓住一垂掉下来的宫灯,远远掠身出去。 人群里传来惊恐的叫声,苏九惊愕的转头看去,只见胡大炮和阿树长欢三人也已经纵身远离木棺,那木棺轰然下沉,向着地下坠去。 哈格似是想走,却不知被什么把左脚粘在了木棺上,他旁边副将掉下缝隙,被沉重的木棺顿时挤成了肉饼。 惶急之下,哈格嘶声大叫,拼命的抓住来救他的羌军,然而那羌军被他拽了下去,他依然无法离开棺木。 木棺已经落了一大半,马上就要没顶,哈格目露狠色,抬起刀向着自己的腿用力砍去。 「啊!」整个墓室都是哈格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左脚被自己砍断,血流如注,脚留在原地,他拖着残腿再次拼命的向上攀爬。 羌军呆立当地,惊悚的看着。 然而还不待他爬上去,头顶上一巨石轰然落下,直直落在那下沉的石坑中,再次将他砸下去,连惨叫的声音都没了。 大殿有片刻的安静,连正打斗的两军都停了下来,看着这意外的一幕。 本来放木棺的地方此时被掉下来的大石填平,没了木棺,成了平地。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是怎么回事,就见离那块大石近的士兵惶恐后退,大石周围突然出现数道裂缝,正向着周围蔓延。 萧冽眉头一皱,急声道,「全部撤出去,这大殿要塌了!」 众人震惊的瞪大了眼,纷涌想后退去。 地上的裂缝越来越大,石柱晃动,殿顶上的宫灯和木樑砰砰下落,砸死了不少拥挤在一起的士兵,大殿内顿时大乱。 南宫恕将南宫碧推给胡大炮,喊道,「带着她出去!」 「哥哥,你去哪儿?」南宫碧惊恐大喊。 胡大炮没有犹豫,立刻抓着南宫碧往外飞奔,待出了大殿,把女子放在安全的地方,又返身回去。 他知道南宫恕是领将要护着自己的士兵,而他,也是将军! 南宫碧跌在地上,看着男人奔进摇摇欲坠的大殿中,目露惶恐,嘶声大喊,「大炮!」 苏九和萧冽踹开大门旁边的门扇,让更多的人可以出来。 「轰隆!」一声,石柱倒塌,整个大殿都塌下下来。 「哥哥,大炮!」南宫碧嘶喊一声,起身冲上去。 大殿倒塌的剎那,苏九萧冽阿树长欢几人抓住跌倒在门框上的几个大梁军飞奔而出,几乎是同时,南宫恕和胡大炮也一同扑身出来! 「轰!」整个大殿全部塌了下去,剎那间,山石飞溅,地动山摇。 南宫碧踉跄扑进南宫恕怀里,放声大哭。 苏九急忙四下张望,长欢在,阿树在,胡大炮也在,萧冽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赵雄几人也都在。 长长吁了口气,苏九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大梁军都已经跑出来,羌军本就剩了几个,此时正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冽看向南宫恕,急声道,「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地在颤动,这墓室也要塌了!」 「是!」南宫恕俊颜冷冽,忙指挥大梁军离开墓室。 后面几个羌军跟上来,直呼投降。 大梁军也顾不上这几个人,连杀他们都没了时间,沿着来时的桥迅速而有序的的往外走。 阿树走了一段,才想起还有一个人没跟上来,回头见罗生正站在一颗翡翠树下,伸出舌头舔上面的果子,那果子不知道什么做的,晶莹通红,格外的好看。 「这个孙子!」阿树骂了一句,跑过去,一把将罗生拎在手上,急速的往外奔。 过桥的时候,苏九往桥下看了一眼,见河里的水正在沸腾着急速的上涨,她脸色一变,催促众人快速离开。 出了墓室,依旧能感觉到地在颤,南宫恕冷然道,「这墓道大概也要塌了,咱们要赶快找到出口!」 众人顿时慌张不已。 他们已经在这里面转了几日都没出去,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就能找到出口? 萧冽和南宫恕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在一起走,虽然这样找到出口的机率小了一些,但是在一起才最安全。 下了决定,两人迅速的让所有士兵归队,沿着甬道急奔。 几个羌军茫然的看了看对方,也厚颜跟了上去。 只要能出去,别说投降,让他们在大梁当牛做马都行! 脚下晃动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甚至墙壁上的灯都开始闪烁,萧冽面色发白,紧紧握住苏九的手。 「啊!」后边一个羌军嘶声惨叫,众人回头,见之前河里的水竟然已经漫上来,正慢慢升高沿着墓道蔓延,走在最后面的一个羌军脚上沾了河水,双脚立刻被腐蚀成白骨,他惨叫着向后倒去,随即整个身体冒泡化成血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人惊恐后退,看着缓缓蔓延上来的河水,似看着鬼怪一般。 「快走!」南宫恕高喝一声,众人急忙跟上去。 后面的 河水已经蔓延上来,不断有人惨叫倒地,众人来不及回头,只一路狂奔。 萧冽握着苏九的手,突然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苏九此时方想起自己手里还攥着东西,是从那木棺上扯下来的,一路只顾逃命,到是把它忘了。 苏九一边掠身飞奔,一边将手里的东西展开,是一张羊皮的地图,上面画着墓道和墓室的分布,飞快的扫了一眼,上面果然有出口。 她目中狂喜,仰头道,「咱们有救了!」 萧冽目中微微一震,将羊皮地图拿过来,极快的分析了一下他们在地图上的位置,抬头对着南宫恕道,「往前有路口,往左拐!」 「是!」南宫恕凛色应声。 众人知道有了出路,精神一震,加快脚步,将蔓延的河水渐渐甩在身后一段,然而墓道晃的也愈发厉害,已经有碎石簌簌沿着石壁下落。 按着地图上的指示,向着最近的出口狂奔而去,也许是众人的脚步声震动,墓道颤的越来越厉害,石壁出现裂纹,头顶的山石抖动,似随时都会砸下来。 「快!再跑快一点!」胡大炮对着身后的士兵大喊。 「咣」的一声,突然一块大石掉落,众人纷纷退避,惊恐的看着。 「不要停!赶紧跟上!」南宫恕镇定出声。 众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越过山石,继续奔逃。 阿树手里拎着吓的缩成一团的罗生,一路狂奔,耳边听到水声哗啦作响,他一回头,见一路口上正有河水狂涌而来。 「快跑!」阿树嘶吼一声。 「轰隆!」 耳边风声呼啸,不知道哪里的墓道已经坍塌,随即半座山开始晃动,倒塌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地图已经记在脑子里,萧冽一双深眸波澜不惊,紧紧的握着苏九的手,低声道,「快到了,坚持住!」 苏九清颜如雪,目光冷冽,回头看了一眼,见后面墓道已经塌陷,噬骨的河水却已经漫上来,几乎已经听到那种阴森可怖的声音。 苏九转头直直的看着前方,坚定不移。 突然前面出现了微弱的光,不是壁灯那种幽暗昏黄的光芒,而是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来的那种光芒。 苏九和萧冽对视一眼,皆目露狂喜。 前面就是出口! 「快,前面就能出去了!」苏九大喝一声。 轰隆的脚步声中夹杂着惨叫声,众人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一抹白光,像是久久在黑暗中跋涉的人终于看到了灯火,一个个发了狂的向着那光芒奔去。 整个山都开始摇晃,后面塌落的声音越来越密集,甚至脚下都已经开始出现泪痕,众人已经顾不上那出口外是悬崖还是峭壁,一个个用尽全力纵身扑了出去。 下面似是一个山坡,积雪覆盖,头顶星辰辽阔,苏九一落地只觉整个人都踏实了。 众人纷涌跳出来,沿着山坡迅速的向着下面滚落,萧冽一把抓住苏九紧紧护在怀里。 几乎是最后一个士兵跳出来的同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座山真震动起来,墓道彻底塌了。 苏九被萧冽抱在怀里,急速的向着山下滚去,耳边山体崩塌的声音震耳欲聋,积雪飞溅,苏九满头满脸都是雪,脑子一片混沌,迷糊中似感觉萧冽将她的头护在怀里,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 苏九醒的时候只觉浑身头疼的似散了架,微微睁开眼,有幽暗火光闪耀,她脑子里迷濛,为什么又有火光,难道他们还没逃出那墓道? 「阿九!」 耳边传来萧冽低沉的声音。 苏九用力的睁开眼,眼前人影晃动,「萧冽?」 唇边一湿,似萧冽餵给她水喝,苏九张嘴大口大口的吞咽。 「慢点,不急!」男人声音柔和。 苏九喝了水,身上有了些力气,靠着山壁起身,才发现在自己坐在山洞里,火堆熊熊燃烧,对面躺着南宫碧,还有罗生,两人似都在昏迷着。 「这是哪儿?」苏九问道。 「还在山里,山体崩塌,山势发生改变,我醒的时候,旁边有胡大炮和阿树,其他人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了。」萧冽缓声解释道。 滚落下来的时候,他紧紧护着苏九,苏九身上还好,萧冽手臂和脸上都是擦伤。 苏九看着他脸上有一道擦伤一直从眼尾到耳根,墨瞳缩紧,「疼吗?」 「没事!」男人英俊如旧,弯唇浅笑。 「胡大炮和阿树呢?」苏九四下张望。 「他们两人出去捡柴了,南宫碧还在昏迷,山中太冷,怕她被冻伤。」 火堆上放着瓦罐,里面的水咕噜沸开,应该是化的雪水。 洞口突然人影一闪,胡大炮和阿树走进来,看到苏九醒了,顿时一喜,「大当家!」 苏九咧嘴一笑,「好!」 阿树一手抱着柴,另一只手扬了扬,笑道,「大当家,我捡到了袋干粮!」 定是哪个士兵滚落下来的时候从身上掉下来的! 几个人都饿的不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山去,所以只分了一块饼,其他的又装回袋子里。 只要有水,一切都好说! 南宫碧依旧在昏迷着,本是娇贵的大小姐,在山中呆了多日,受冻挨饿加上受惊惶恐,此时脸色憔悴不堪。 胡大炮给她微了一点水,想起她脚上的伤,顾不得其他,伸手将她鞋袜脱了下来。 待看到女子的脚,胡大炮顿时眉头紧紧一皱。 南宫碧之前上山时脚上就已经起了水泡,被他挑破后上了药,这几日走动奔跑,此时已经溃烂,而且脚面也有冻伤的痕迹。 苏九走过来,蹙额道,「怎么这么严重?」 胡大炮握着脚腕的手微微颤抖,脸色发白,「进墓道之前她脚就伤了,只是不让我告诉你!」 苏九想着在墓道的这段时间,南宫碧根本来回奔跑,脚下不知有多疼,却一声不吭,像没事人似的,果真是个坚强的姑娘。 打了热水来,苏九仔细的为南宫碧清理脚上的伤口,昏迷中的少女眉头紧皱,嘴里发出无意识的低吟。 还好胡大炮身上的伤药没丢,涂了药后再次包扎上,男人握着少女的双脚,放在自己怀里暖着。 「绝对不能让她再走路了!」苏九皱眉道。 胡大炮点头,「明日我背着她走!」 「咦?」旁边阿树突然惊讶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苏九问道。 「大当家,你快来看,罗生这孙子的嘴怎么了?」阿树急声道。 苏九和萧冽胡大炮一起起身过去,只见罗生还在昏迷着,嘴唇发黑,有浓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阿树掰开他的嘴,众人顿时一惊。 罗生的舌头竟然已经腐烂了,满嘴的浓水,发出恶臭的气味。 阿树忙退后一步,厌恶的看着还昏迷的罗生,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怎么会这样?」胡大炮纳闷的道。 阿树猛然想起离开墓室的一幕,忙道,「是那墓中的翡翠树有问题,罗生用舌头舔了那果子,所以舌头变成这样。」 众人一时都有些惊愕无语。 那墓室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在自己的墓穴中造了这么多机关。 萧冽见罗生这般,脸色有些沉,淡漠不语。 苏九眸子一转,低声问道,「罗生对你来说有用?」 萧冽微一点头,随即唇角勾出一抹讽笑,「如今已经没用了!」 是啊,看罗生这样子,就算不死,也说不了话了。 他们掉落下来的时候是夜里,不知昏迷了多久,也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然而众人的体力也已经达到了极限,此时安静下来,说了一会子话都开始眼皮打架。 萧冽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苏九身上,相护依偎着浅眯,等待天明。 再醒的时候,耳边有呼啸的风声,苏九睁开眼,见天已经亮了,朝阳照在积雪上,发出璀璨的光芒。 苏九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从暗无天日的墓道中不知转了多少天,终于,还能看到阳光。 苏九咧嘴笑了笑,下一瞬,笑容僵在脸上。 山洞里,胡大炮将南宫碧抱在怀里,阿树靠着石壁,她旁边是萧冽,罗生不见了! 苏九噌的起身,大步往山洞外走,果然见有一排脚印出了山洞。 再往前,风一刮扫平了脚印,不知道罗生往哪里去了。 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任何人影! 阿树也醒了,跑过来,皱眉道,「罗生那孙子跑了!」 萧冽也起身,听到阿树的声音,四周一望,淡声道,「他还带走了干粮!」 他们都累极,这一觉睡的太沉了,反而是被阿树一直拎着的罗生节省了体力,所以趁众人睡着时,偷了干粮跑了! 胡大炮睁开眼,看了看怀里依旧沉睡的少女,哑声道,「他不是疯了吗?」 「估计半路上就已经清醒了,却一直装疯!」苏九分析道。 罗生清醒后,定是极力的思考了自己的处境,萧冽一路吩咐阿树带着他,罗生清楚自己可没那么重要,唯一的能就是他背后的「主子」被萧冽知道了。 所以,他必须逃! 逃到天边从此远走高飞也好,逃到他主子那里去报信也好,总之,要赶在苏九他们醒来之前离开。 另外干粮有限,大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去,他自己拿走了干粮,逃出雪山的可能也更大些。 阿树重重一拳垂在石壁上,骂道,「这这孙子,再被老子抓到,定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 苏九却突然想起罗生腐烂的舌头,难道他自己没有知觉? 他还能吃的下冰凉干硬的饼? 南宫碧还昏迷着,几人等着她清醒后再寻找出山的路。 阿树又出去捡柴,将熄灭的火堆重新点燃,化了雪水烧开,众人都喝了一点。 「哥哥、」昏迷中的南宫碧摇头呓语,「哥哥,我好冷!」 胡大炮立刻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道,「我们快要出山了,很快就不冷了!」 「胡大炮!」少女闭着眼睛低喃。 苏九以为她醒了,走过去低声喊道,「南宫?」 南宫碧依然闭着眼睛,秀美的五官皱在一起,不停的低语,「胡大炮、大炮!」 苏九眸光一闪,抬头对着胡大炮挑了挑眉。 胡大炮耳根一红,一双粗狂的眉眼中柔光闪动,抱着少女的身体更紧了些。 苏九笑了笑,远离两人一些,坐在火堆旁添柴。 萧冽走过来,他穿着黑色的军袍,上面满是尘土,看上去稍显狼狈,可丝毫不掩男人矜贵高华的气质,他坐在苏九身侧,火光下,五官深邃立体,淡声笑道,「看来胡大炮和南宫碧的亲事有转机了。」 苏九淡挑眉梢,看了一眼靠着山壁上相拥在一起的两人,摇头道, 「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便是仇人也可能握手言彼此依靠,离开雪山,南宫碧也许还是和以前一样。」 萧冽却不以为然,「阿九,有时候人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我若昏迷中,喊的必定是你的名字!南宫碧在昏迷中喊胡大炮,定然是入了心了!」 苏九回头,有些惊愕的看着他,却见男人正目光幽深的也看过来。 将手里的木柴扔进火里,看着瞬间蹿起的火苗,苏九淡定道,「萧冽,你说的事我认真考虑过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萧冽墨眸微微一沉,哑声问道,「为什么?」 「我做过纪府少夫人,难打你忘了,你母妃和太后都是见过我的,除非我们在一起的事不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你母妃一定不会同意的!」苏九眸光清澈,认真的分析。 「阿九!」萧冽突然握住苏九的手,俊颜郑重,「我和你在一起,必然是光明正大的,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做睿王妃,要全天下人都知道!」 「萧冽?」 苏九往回抽手,却被男人紧紧的握住,「至于母妃和皇祖母那里我自会去解释,你不必考虑。我父皇也答应我让我自己挑选妻子,没有人能阻挡我们!」 「萧冽!」苏九坦然的看着他,「纪余弦说我不通世故,不懂男女之防,而且我和长欢阿树他们相处时,亲近不分彼此习惯了,所以可能让你造成一些误解,可是我要向你坦诚,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成和长欢他们一样的亲人,朋友,没有其他!」 「我知道!」萧冽长睫轻颤,在眼底落下淡淡暗影,「和你无关,我喜欢你,只是因为喜欢你!我说过,我会在你心里变的不一样,就算不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也心甘情愿!」 萧冽声音低沉坚定,苏九惊愕的看着他。 「你不是要忘记纪余弦,那就把我当成你忘记他的工具,我甘愿被你利用!」 苏九垂眸,摇头道,「这样对你不公平!」 「不,很公平!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得到我想要的,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你忘记纪余弦后不会喜欢上我?」萧冽长眸深沉,浓烈的看着她。 「萧冽、」 「别急着拒绝,像现在这样便好,其他的让我来努力!努力让你喜欢我!」萧冽抿唇轻笑,笑容有些苦涩,又那般坚韧。 抬手抚上少女清卓的素颜,男人眉目温柔,「不要想太多,和我在一起,至少不会让你讨厌,不是吗?」 苏九抬头,展颜轻轻一笑,眸中火光闪烁,如缀了点点星辰。 「呼!」阿叔抱着一大捆柴跑进来,跺了跺身上的血,大声道,「这鬼天气,刮的人要上天!」 洞外刮着大风,呼啸肆虐,积雪被颳起,漫天都是白色。 这样的天气,就算南宫碧醒了,他们恐怕也无法出去。 胡大炮睁眼看过来,笑道,「能在那鬼墓道中出来,已经是捡了一条命了!」 阿树坐在火边烤火,点头道,「那到是!」 「阿树,等咱们回京,就把你和赵珊的亲事办了吧!」苏九突然道。 阿树一怔,面上有些窘迫,憨声道,「不着急!」 「赵珊是谁?」胡大炮急忙问道。 苏九将赵珊和阿树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胡大炮大笑,「好,这事好!阿树要成咱们伏龙帮第一个娶媳妇的了!」 阿树瞥他一眼,「咱们俩谁早还说不定呢!」 胡大炮脸上笑容微微一僵,淡笑道,「我、我还早呢!你成亲时,我可能不在盛京,让大当家把我那份喜酒喝了,就算我给你庆贺了!」 苏九和阿树突然沉默下来,是啊,等下了山,他们就该回盛京去了,也是他们和胡大炮分开的时候了。 再见又不知道何年何月? 「嗯、」南宫碧突然皱眉摇头,双眼紧闭,似做了什么可怕的梦,神情痛苦。 「南宫、」胡大炮低声唤她。 南宫碧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朦胧,呆呆的看着胡大炮,突然一跃而起,紧紧的抱住他脖子,「胡大炮,我们是不是死了?我好害怕,我不要死!」 胡大炮身体僵直,看了苏九他们三人一脸,脸色顿时涨红,干笑道,「别、别怕!」 阿树「噗嗤噗嗤」闷笑,大声道,「对,咱们都死了,正坐在阎王大殿里聊天呢!」 南宫碧闻声回头,似此时才看到苏九和萧冽他们,顿时一喜,「苏九!」 说着就要起身扑过去,然而刚一站起来,痛呼一声,「扑通」跌坐在胡大炮腰腹下。 胡大炮闷声一声,咬紧牙关,脸色都白了。 他算看明白了,他早晚死在这女人身上! 苏九和阿树哈哈大笑,南宫碧也红了脸,眼珠一转,装无辜的挪到了别处。 第171章 休战求和 南宫碧醒了,本安静的山洞剎那间似乎热闹了起来,问东问西,好像她睡了不只一天一夜,而是一年。 当时他们从墓道中跳下来,一路下滑加上山崩,众人都分散了开,但是他们既然没事,南宫恕应该也没事! 总算出了墓道,南宫碧压抑的心情霎时雨过天晴。 没有吃的,众人只能饿的极了便喝了两口水填腹。 过了晌午,风渐渐的小了,烈阳挂在正空,照着被大雪覆盖的盘龙岭。 几人起身,出了山洞,一边寻找其他人,一边寻找下山的路。 积雪没膝,跋涉艰难,南宫碧脚上有伤,这一次也不逞强,很听话的让胡大炮背着。 男人肩膀宽阔,少女伏在他身上,感觉他脚步沉稳有力,心里异常的踏实。 「你要是累了,就把我放下来!」南宫碧耳根微红,软声说道。 「不累!你这么瘦,背两个我都背的动!」胡大炮笑声说道。 南宫碧却微挑秀眉,「怎么听你的意思,还要娶两个媳妇?」 胡大炮脚下差一点一滑,忙道,「怎么会,一个就够了!」 南宫碧咬着唇轻笑,随即又心生懊恼,他娶几个媳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风虽然小了,却依然冷冽,刮在身上如刀割一般的疼痛,南宫碧在手上轻轻哈气,捂住男人的耳朵。 「不、不用,我不冷!」胡大炮声音暗哑。 南宫碧不语,只不断的哈气,给他取暖。 少女手心暖热柔软,胡大炮坚硬的胸膛似也被她捂热了,暖暖呼呼的,那样舒服,他不由的一笑,「南宫,那天我做了一个梦!」 南宫碧一怔,想起那日两人在密道中亲热,脸颊酡红,低低问道,「什么梦?」 胡大炮却嘿嘿一乐,「不能告诉你!」 若是告诉她自己那个梦,她定会骂他无耻下流,所以,打死也不能说! 南宫碧却也不再问,只咬了咬唇,伏在他肩膀上。 萧冽为苏九挡着寒风,低笑道,「真希望,你也能让我背着。」 风声过耳,苏九抬头问道,「什么?」 萧冽握住她的手,回眸看了一眼胡大炮两人,低笑道,「多想你也这样依靠我一次!」 苏九这次似听明白了,回头看了一眼,认真笑道,「我脚没事,以前经常走山路。」 萧冽抿唇低低一笑,没再说话。 「大当家,你看,那里好像是个人!」阿树突然喊道。 苏九几人抬头看去,果然见前面十丈外似跪着一个人。 冰天雪地的,他跪在那里做什么? 难道是大梁军? 众人疾步过去,待到了跟前,顿时一怔,那人的确是跪着,但将头整个的头杵进了积雪中,外面只露着身子。 他穿着大梁五品军袍,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装干粮的布袋。 是罗生! 罗生大概已经死了一个时辰了,身体上落了一层薄雪,早已冻僵。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自己扎进雪里死了,看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口。 阿树一脚踹在他身上,「让你跑,活该!」 罗生被踹到,倒在雪上,身体依然保持着跪趴的姿势,然而看到他的脸,众人都是一惊。 南宫碧更是大叫一声,猛然趴在胡大炮背上,不敢再抬头看第二眼。 「别怕!」胡大炮安抚的拍着她肩膀,声音干哑。 罗生的整个嘴巴都烂掉了,露出白森森的牙和下巴骨,鼻子也已经烂掉半个,血肉模糊。 他眼睛大睁,瞳孔放大,似是痛苦而死。 「那果子上有毒!」阿树道! 罗生因为舔了那翡翠树上的果子才中毒,虽然这人可恨,但是死的这般惨,也让人唏嘘不已。 「他娘的,早知道他会死,老子干嘛还费力把他带出来!」阿树恨恨唾骂一声,脚下却踢了几下雪,将他可怖的面孔掩埋上。 众人心中生寒,连他手里紧抓的干粮都不想再去捡,越过罗生的尸体,继续往前走。 越过一个山坡,天色将黑,前面似是一片林子,山崩之后,山体下滑,将林子淹没了一半。 众人爬上去,几乎可以和树顶一样高。 突然前面传来脚步声,众人回头,只见一山坳处,南宫恕带着士兵走出来,身边跟着长欢和赵雄等人,原来他们一早便遇到了。 众人离的并不远,不过隔着一个小山包,只是当时天黑,才各自走散。 「哥哥!哥哥!」南宫碧摇着手臂欢呼。 南宫恕等人回头,顿时面露 惊喜,大步上前。 一行人,总算再次聚齐。 天快黑了,找了个被风的地方休息,南宫恕想萧冽回禀,他们各自带兵两千上山,有一部分死在墓道中,如今他手下只还有一千多人。 好在杀了哈格! 萧冽点头,「那日我们遇到雪崩掉进墓道,应该还有其他士兵滚下山去,我们一路往山下走,也许会遇到!」 南宫恕颔首,「是,如果他们能活着,那再好不过!」 胡大炮将罗生死的事也说了一下,南宫恕微微皱眉,并不是可惜一个奸猾的将领,而是他一死,有些事便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南宫恕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萧冽,却见他脸色淡淡,看不出任何表情。 长欢几次和苏九分开,惶恐焦急,这一次和她寸步不离,连睡觉时都紧紧挨着,苏九觉得两人靠着更暖和,只当多了个人肉靠背,睡的很安心。 休息一晚,天一亮,众人再次赶路。 身上的干粮都早就吃完了,山上大雪覆盖,也找不到猎物,只能空着肚子行走,希望能尽快找到下山的路。 「老大,如果我们一直走不出去,你就喝我的血!」长欢走在苏九身侧,认真的道。 萧冽闻声,回眸淡淡看了长欢一眼。 「那你喝我的?」苏九抿了一下干裂的唇,半开玩笑的道。 「不管怎样,我一定会让老大活着出去!」长欢俊逸的目光阴沉坚定。 在雪地里跋涉,还是山路,坚持寸步难行,众人从早上一直走到中午,前面大雪覆盖的地方依旧看不到边际。 难道走出了昏暗的墓道,却要饿死在这雪山上? 休息片刻,下午众人继续跋涉,肚子都瘪了下去,饿的狠了便嚼几口雪。 长欢突然想起他进伏龙帮第一次进山的时候,他受重伤,苏九背着他出山,也是像现在这般,没有吃的,只能吞雪。 那时候甚至更难,因为他十岁,苏九才八岁。 再次经历这样的情景,长欢恍惚觉得时间不过转了一个轮回而已。 庆幸的是,他一直在她身边,而且已经可以保护她!太阳升到最高处的时候,众人停下歇息片刻,走的时候还好,停下来便觉得肚子更饿,看着雪白的山头都像是白馒头。 南宫恕鼓励了一下众人的士气,起身继续前行。 耽搁的越久,生存的希望便越渺茫。 下午遇到了两波大梁军,一拨是从墓道中跳下来冲散的,还有一拨就是萧冽带进山,雪崩时滑落下山坳。 他们没掉进墓道中,集合后没下山,而是一直在山上寻找萧冽等人,也已经山穷水尽,几乎两日没吃过任何东西。 如今他们的队伍已经两千多人,在绵延无尽的大山里,却依旧渺小的如同砂砾。 很快天黑下来,又一日过去,众人停下歇息,南宫恕停军休息的命令刚发出来,就有不少人直接倒了下去。 雪地里的艰难跋涉几日,很多人冻伤了腿,加上飢饿,坚持到了无法坚持。 南宫恕命人捡柴生火,用雪给昏迷过去的士兵搓脚。 南宫碧倒在苏九身上,脸色苍白,虚弱的道,「苏九,我们还能走的出去吗?」 苏九咧嘴本想笑一下,可是干裂的唇一疼,不由的皱眉,声音却依旧镇定坚韧,「一定会的,我们从墓道里都出来了,说明老天还想让我们死!」 南宫碧看着闪耀的火光,目光一转,落在正忙着安置伤病的胡大炮身上,心里又踏实了几分。 长欢走过来,端着一个破瓦罐,跪在地上递给苏九,「老大,你喝点水!」 苏九接过来,先餵给南宫碧一些,才喝了几口。 「苏九,我肚子好饿,好像吃你酒馆里的牛肉,还有叫花鸡,还有我母亲亲手煮的桂花汤圆。」南宫碧闭着眼睛喃喃道。 「得!你越说我越饿!」长欢 咽了咽口水,有些无力的道。 苏九双臂搭在两人肩膀上,笑道,「等回到盛京,我们摆上十桌,所有的菜都摆上,还有好酒,吃他三天三夜!」 「老大我现在能吃的下一头牛!」长欢道。 「我能吃两头!」南宫碧立刻道。 「我能吃五头!」 赵雄走过来,笑道,「这位姑娘还能开玩笑,说明还没问题!」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块干饼递给苏九,「九爷,这是方才兄弟们去捡柴的时候捡到的,可能是之前士兵们掉下山时滚出来的,你先吃一口!」 苏九看着那块干饼,摇头道,「谁捡的给谁吃,到现在了不用推让了,大家都很需要!」 「咱们都是男人,能忍的住,何况以前在山里时也挨过饿,不像你们这些京城里来的贵人!」赵雄憨笑了一声,将饼塞给南宫碧,「这位小姐吃吧,吃了明天好有力气走出去!」 说完,赵雄起身便走,像是怕饼在还给他似的。 可苏九明明看到他也对着那块干饼咽口水。 所有的人饿到了极致! 南宫碧拿着那块饼,手微微颤抖,眼泪突然流下来,哽声道,「苏九,我错了,我以前瞧不起这些野蛮无知的人,现在才明白,善良不分贵贱。」 此时又想起之前自己打了胡大炮一巴掌,还骂他蛮夫,而这几日若不是他,自己早就死了! 悲从中来,南宫碧伏在苏九身上发泄似的放声大哭。 苏九无措的看着少女,「是不是饿了,赶紧吃吧!哭什么?」 一块饼就给感动成这样? 长欢皱眉往下扒拉南宫碧,嫌弃道,「嗳!你别把鼻涕都抹我们老大身上啊!」 听到这一句,南宫碧噗嗤一声,笑喷出来,脸上还挂着泪水,抓了一把雪往长欢身上扔,「长欢你混蛋,人家明明很伤心,还捉弄人家!」 三人笑成一团,成为沉寂的山夜中唯一的声音,让周围的士兵都不禁也跟着放松了些。 不远处萧冽和南宫恕回头望过来,目光不由的温柔。 夜里入睡前,胡大炮帮着南宫碧换脚上的药。 这几日男人明显有瘦了,嘴上的胡茬的长起来,看上去格外的狼狈。 他单膝跪在地上,动作小心的给南宫碧上药,缠纱布,风吹起他脸侧垂下来的黑发,带着一种狂野的温柔。 南宫碧目光幽幽的看着他,心里突然生了几分异样,将一直在怀里热着的饼拿出来,递到男人面前,「给!」 胡大炮抬头看着那饼一怔,皱眉道,「你怎么没吃?」 「你白天背着我,太辛苦了,你吃!」 那饼被少女温在怀里,还带着她身上的体热,胡大炮双目一红,将饼推回去,「留着吧,我还能坚持!」 「你吃啊!」少女声音突然哽咽。 胡大炮愣愣的看着她,看着她湿润的眼睛,喉咙梗塞难言,伸手把饼接了过来揣进怀里, 「好,我吃!」 南宫碧立刻破涕为笑,眼睛弯着,似天上的月牙,晃晕了胡大炮的眼。 风渐小了,夜静下来,只听到木柴烧的噼啪作响。 众人跋涉了一日,每人喝了一点水,很快找到北风的地方睡过去。 长欢挡在风口上,将苏九半抱在怀里,南宫碧则靠在苏九身上,阿树背靠着长欢,几人互相依偎着入睡。 胡大炮正在带着士兵巡逻,萧冽和南宫恕坐在火边,商量明日行走的路线。 他们掉落的地方靠近盘龙岭北面,因为山崩和雪崩,地势发生改变,他们之前上山的路早已经被雪淹没,所以要重新找到下山的路。 两人正低声交谈时,就听远处值夜的士兵大声喊道,「什么人?」 胡大炮似乎也听到了,忙带着人过去。 南宫恕站起来,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几个黑影藏在雪坡后,见被发现了,正往这边走。 他眉头微微一皱,深更半夜,盘龙岭怎么会有人? 胡大炮已经走过去,大声喊道,「这里是大梁军,你们是什么人?」 就听几个黑影中,一人喊道,「胡将军?」 胡大炮顿时一怔,举着火把照亮来人。 几个黑影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跟前,领头那人激动笑道,「果然是胡将军,您还认识我吗?我叫魏覃,我来找我们少夫人!」 胡大炮恍然,「原来是魏总护!」 魏覃在山里也已经抖转了几日,遇到山崩时,还差点死掉,此时好不容易遇到胡大炮,自是异常兴奋,忙问道,「我们少夫人呢?她在不在?」 「在,我立刻带你去见她!」胡大炮笑了一声,忙带着魏覃往里面走。 有不少士兵被惊醒,好奇的看着魏覃几人。 离着几丈远,魏覃看到苏九的身影,忙奔过去,「少夫人,属下总算找到您了,让您受苦了!」 苏九吃惊的看着魏覃,「魏总护怎么在山里?」 「听说少夫人和大梁军进了盘龙岭,属下不放心,所以带着人来寻找,我们已经进山几日,一直没找到您的下落,后来又遇到山崩,躲藏在这里,看到这边有烟火,才一路寻过来,没想到真的是少夫人!」魏覃见苏九无事,心头大石落地,语气如释重负。 苏九感激不尽,「辛苦了!」 「不辛苦!找到少夫人就好!」 后面南宫恕走过来,问道,「这是什么人?为什么叫苏九少夫人?」 到现在为止,对于苏九在纪府的经历,南宫恕并不知道。 一言难尽,胡大炮只道,魏覃是纪府的人。 说着,胡大炮给魏覃介绍,「这是睿王殿下,这位是南宫大将军!」 「草民参见殿下、参见大将军!」魏覃一惊,忙跪地请安。 萧冽不喜他一直称呼苏九少夫人,脸色沉淡,只嗯了一声。 南宫恕虚扶一把,寒风下气息冷冽,问道,「魏总护可知道下山的路?」 魏覃连忙点头,「知道,我们怕在山中迷路,所以一路过来都做了记号!」 众人顿时面上一喜,苏九忙问道,「后来发生山崩,你的记号可还准?」 「少夫人放心,属下不仅做记号,还每隔一段路都留下一人传递消息,所以绝没有问题!」魏覃胸有成竹的道。 众人大喜,南宫恕凛声道,「若能带我等下山,本将不胜感激!」 「将军客气!」魏覃忙道,见众人的样子,立刻问道,「少夫人和各位官爷还没吃饭吧,下的让人去拿!」 「你有吃的?」阿树惊喜的喊了一声。 听他的话,他们也已经在山里呆了多日,怎么会还有吃的。 「不多了,不过能填一下肚子!」魏覃笑道了一句,忙吩咐身后的几人去把之前他们的行礼全部都运过来。 「是!」 几个人应声而去。 很快,他们带着行礼返回,竟然有两匹骆驼。 骆驼身上挂着水袋还有装吃食的布袋,魏覃过去把吃的全部都取下来,有干饼,有馒头,竟然还有肉干! 看到这些吃的,众人一个个眼睛发绿,不断的吞咽口水,只觉,天下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 吃的不少,可他们人实在太多,只好将饼和肉都弄碎了熬成粥,每人喝一碗。 苏九只喝了半碗,却觉得浑身都又有了力气。 她一直想要和纪余弦再没有任何牵扯,没想到最后还是靠着他才能活下来。 似乎这纪府少夫人的印记早已经烙在她身上,无法去除! 萧冽走过来,坐在她身侧,将自己碗里的半碗粥也倒给了她,见她要拒绝,伸手推过去,目光温润,「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苏九看着碗里没有任何滋味的粥,笑道,「养尊处优的睿王殿下,一定没吃过这种东西吧!」 「食物最根本的作用是维持性命,只要有这个作用在,好坏又有什么关系。」男人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峰,声音低沉。 「说的对!」苏九笑了一声,喝了一口粥,又把碗递给萧冽,好像知道他方才撒了谎。 萧冽勾唇一笑,接过来喝了一口又给她。 一人一口,很快半碗粥被喝了干净。 萧冽淡淡的看着她,「阿九,我方才竟然很惶恐!」 「怎么了?」苏九回头问道。 「听到魏覃叫你少夫人的时候,我很惶恐!」萧冽幽幽的看着她。 苏九微微一怔,随即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阿九,你还会回去纪府去吗?」萧冽哑声问道。 「不会!」苏九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山中的黑夜,「不会回去了!」 萧冽眸底的墨潮褪去,有浅浅笑意涌上来,手心按在苏九放在地上的手背上。 苏九转头看着他,挑眉道,「别误会,我不回去可跟你没关系,我不回去是因为纪余弦本来就有夫人。」 萧冽薄唇一勾,「只要你不回去,我就还有追求你的权利,我不能高兴吗?」 苏九大眼睛咕噜一转,双手环胸,好奇的看着他,「萧冽,你喜欢我什么?」 她不温柔端庄,不懂琴棋书画,他不应该选她这样一个王妃。 夜色下,萧冽如墨的深眸越发黑炯,唇角轻轻牵起,淡声道,「我也不知道喜欢你什么,可你的眉眼,一颦一笑都刻在了我心里,见到你就会高兴,见不到就会想念,我自己也无法控制!」 苏九皱了皱眉,低声道,「萧冽,我很矛盾!我告诉过南宫碧,不喜欢就远离胡大炮,不要给他希望,可是我又捨不得你这个朋友!」 这话是告诉他,她不喜欢他? 萧冽心头漾起一抹苦涩,唇角依旧含笑,「你若躲着我,就不是我认识的苏九了!」 语气一顿,萧冽倾身靠近苏九,长眸幽暗,低低道,「阿九,难道你没发现,南宫碧已经对胡大炮动心了吗?」 苏九猛然睁大了双眼。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在耳根下,声音蛊惑,「所以,终有一日,我也会让你喜欢上我,敢不敢打赌?」 苏九惊愕回头,夜色下,男人面容清俊,眼眸如星,深邃而挑衅的看着她,似带着完胜的把握邀她入局。 这一场赌局,如果现在是开始,那什么时候才是结束? 次日傍晚,众人出了盘龙岭,一刻不停,南宫恕立刻带兵回燕云关,萧冽则带着其他人回幽州外军营。 三日后,众人回到大营,倒头便睡,睡的昏天暗地,醒来后闻着饭菜的香气,又狼吞虎咽的填饱肚子,等酒足饭饱,躺在地上,才切实的感觉到自己还阳了。 在盘龙岭将近十日的经历,足够他们一生去回味。 隔了一日,萧冽收到南宫恕派人送来的奏请。 羌族和那也族联军大败,那也族五万士兵几乎全军覆没,羌族剩余的一万兵马在这几日也被邵云带兵也杀的 狼狈不堪。 而且现在哈格已死,哈格的弟弟什融已经成为新的首领,递交求和的文书,愿向大梁称臣,每年纳贡,退出草原一百里,永不再战! 萧冽对这个什融有一些了解,上一代羌族首领本想将首领之位传给什融,但一向暴虐好战的哈格提前发兵,控制了自己的父亲,夺了首领之位。 什融性格温顺,也正是因为这个,哈格才没杀了他。 如今哈格已死,什融立刻被族人推上了首领之位,向大梁求和。 羌族对哈格的残酷早已怨声载道,哈格已死,甚至有人欢呼庆祝。 而什融能做首领,对边境的百姓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 萧冽立刻将羌族和那也族的求和战书送往盛京,等着皇上批覆。 已经快要到正月末,苏九修养了三日,等着南宫碧的脚伤好了以后便启程回盛京。 赵雄这一次被留在军营里,专门研究他那暗器。 苏九没事的时候便跑去和他一起鼓捣,有军队的支持,赵雄得心应手,不过三五日,便将原来的暗器改进,形状大了一杯,威力却大了十倍。 试验效果的时候,几人在草原上,看着被炸的五尺深的大坑,阿树兴奋道,「太牛了!羌军再来,直接就把他们炸回老家去!」 苏九一抹脸上的黑,只露出一双白牙,开心的笑。 十日后,盛京来了皇上旨意,旨意中对萧冽和南宫恕等人大家赞赏,同意羌族和那也族求和之事。 另外旨意中特地吩咐胡大炮随军一起回盛京,同和玉郡主完婚! 圣旨在军营中传来,众人欢呼不已,唯有胡大炮皱了皱眉,一个人回帐去了。 南宫恕安排好燕云关的事,回到大营,去萧冽那回禀后,才去看南宫碧。 南宫碧双脚已经能下地,腿上的冻伤也慢慢在恢复。 南宫恕又帮她换了一次药,道,「皇上召胡大炮回京和你完婚,你知道了吗?」 南宫碧咬唇低着头,耳根一红,微微点头。 南宫恕剑眉星目,淡淡一笑,「怎么这次不像上次那样哭闹了?」 「哥哥!」南宫碧皱眉瞪了他一眼,沉声道,「胡大炮因为我受了那么多的苦,而且这一次,若不是他,我根本没有命回来!」 「那你同意了?」南宫恕笑声问道。 南宫碧两颊绯红,低着头不说话。 「可是、」南宫恕嘆了一声,「我刚才来时,胡大炮找到我,他不回京!」 南宫碧倏然抬头,「什么?他为什么不回去?」 「你又不喜欢他,这么紧张做什么。反正你也不想嫁给他,他不回京不是正合你心意,难道说,你喜欢上大炮了?」南宫恕轻笑挑眉。 「我才不喜欢他!」南宫碧立刻大声反驳了一句,支吾道,「我只是、不、不明白!」 胡大炮站在帐外,手里拿着熬煮的鸡汤,听到女子高声喊的一句,掀帐的手顿时落了下去,胸口像是被人砸进去一块大石,闷疼难忍。 可是有什么好失望的,她不喜欢他,他不是很早就清楚! 胡大炮端着鸡汤,失魂落魄的转身往回走。 走不远,突然手臂被人一抓,「胡将军!」 胡大炮手里还端着鸡汤,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瓷盅摔的四分五裂。 「胡将军,你怎么了?」 黄盈蹲下身去捡碎瓷片,抬头好奇的看着他,「我喊了好几声,你都没应声!」 「不要捡了!」胡大炮道了一声,脸色黯淡,「黄小姐找我有事?」 黄盈今日了朱红裹边的织锦披风,两侧的墨发各编成三个小辫用珠钗固定在脑后,额间垂着一粒血红色的鸡血石,映着她深邃的大眼睛,明亮艷丽。 「我有事找你!」黄盈笑了一声,四下一望,拉着胡大炮去人少的地方,「我们这边说!」 身后营帐内,南宫恕走了以后,南宫碧只觉坐立不安,胡大炮那个混蛋,为什么不回京? 以后再遇到危险怎么办? 难道他的人情,她一辈子都偿还不清了吗? 少女秀眉紧皱,用力的揪着一段枯草,一跺脚,掀帐往外走。 她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出了大帐,正好碰到潘刚路过,南宫碧上前拦住,「你们将军呢?在不在大帐?」 潘刚见南宫碧脸色有些不好,忙如实道,「没有,将军出去了!」 他旁边一士兵立刻道,「小的知道,将军方才往那边去了!」 他说着,抬手手臂向北一指。 「多谢!」南宫碧道了一声,急忙跑过去。 离的营帐稍远一些,确定士兵听不到自己的话,黄盈才停下,转身目光殷切的看着胡大炮,「胡将军,你是不是要回盛京去了?」 胡大炮一愣,随即摇头道,「不,我不回去!」 「真的?」黄盈听自己父亲说胡大炮这次也一同回京,担心一日,知道父亲要来军营向睿王禀告事情,一大早的便跟着过来了,此时听到胡大炮说不走,立刻满心激动和喜悦。 「真的!」胡大炮身姿高大挺拔,一向炯黑的眼睛却不像平时那样爽朗含笑,像是蒙了一层黑雾,无法拨云见日。 黄盈上前一步,深吸了口气,大方道,「胡将军,你不回去我就放心了,因为我喜欢你!我要你做我的丈夫!」 「什么?」胡大炮一愣,倏然转头。 「好的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喝,穿着军袍的少女缓步走过来,眉眼清冷,带着恨意的看着两人,「怪不得哥哥说你不回去盛京,原来是胡将军喜欢的人在这里,捨不得回去!」 哥哥还说他是为了她留下,根本就是假的! 胡大炮脸色窘迫,皱眉看着少女,「我、」 黄盈突然上前一步,挑眉笑道,「郡主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当初是郡主不要胡将军,将军才不远万里从盛京来到幽州,既然不喜欢,那胡将军和谁在一起,和郡主又有什么关系?」 南宫碧站的笔直,冷冷的看着黄盈,声音凌厉,「对,就算是本小姐丢掉不要的东西,也轮不到别人捡!」 胡大炮顿时脸色一变,倏然抬头看着少女,一抹晦涩从心头漾起,似狂浪拍来,拍的他疼痛麻痹。 原来,他只是她丢掉不要的东西。 黄盈神色一冷,瞪着眼睛道,「郡主,你太过分了!」 「黄小姐!」胡大炮打断黄盈的话,声音嘶哑,「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和郡主说!」 「胡将军,你干嘛要受她的气?是郡主就了不起吗,就可以随便作践别人?」黄盈气愤的道。 「黄小姐、」胡大炮脸色微沉,「请回吧!」 「哼!」黄盈恨恨一甩披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胡大炮一眼,转身向着军营的方向跑了! 气氛安静下来,北风颳着草叶在两人中间穿过,也吹走了前段时日的柔情。 南宫碧扭头看着哈拉山的方向,胸口似堵了什么东西,要将她撑炸,她生气、委屈、悔恨……太多的情绪掺杂在一起,实在让她无法承受。 胡大炮亦沉默着,一言不发,半晌,抬步往军营里走。 「胡大炮,你给我站住!」 南宫碧冲上去拦在男人面前,双眼通红的仰头看着他,「你不回盛京,是因为那个女人?」 胡大炮脸色沉淡,「不是!」 「你骗我!你刚说不走,她就来找你了,还在这里互诉衷肠,你还敢说不是?」南宫碧声音尖锐嘶哑。 胡大炮皱眉看着她,淡声道,「我说了不是!」 说罢,错身越过少女,大步往回走。 南宫碧被留在那,眼泪突然涌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就是觉得很委屈。 就像当初突然知道自己被许配给了胡大炮一样。 听到身后隐隐的啜泣声,胡大炮猛然停了下来,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她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把他当做没用的东西一样丢掉,却也不允许别人喜欢。 她吃定了自己,有恃无恐! 可是她的一滴眼泪,一声呜咽,就能把他竖起来的盾牌击的粉碎。 认命吧,胡大炮,就这辈子就栽在这个女人手上了! 胡大炮转身回去,伸手将少女抱在怀里,哑声哄道,「别哭,是我不好,又惹你哭!」 「不要你管我!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南宫碧泪流满面,用力的挣扎,「你走,走啊!」 「不走,我哪里也不去,就算你不要我,我也赖着不走!」胡大炮心疼的抱着她,声音沉重坚定。 南宫碧停了一瞬,随即眼泪流的更凶,拳头发泄一样的打在胡大炮身上,「都怨你!都是你!」 「是,都是我的错!」胡大炮忙给她擦泪,不断的温柔轻哄,「别哭!别哭!」 哭的他心都缩在了一起。 南宫碧伏在胡大炮怀里,鼻涕眼泪一起往他身上抹,半晌,才渐渐平静下来,哽咽了几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喜欢那个女人吗?」南宫碧鼻音浓重的问道。 「不喜欢!」胡大炮没有任何犹豫的道。 南宫碧头埋在他胸口,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双臂,听到男人的回答,心头方有些欣喜,却冷声道,「那你为什么不回盛京?」 半晌,胡大炮才低声道,「回去的话,我们就要成亲,如果我一直留在这里,皇上总不可能亲自来抓我!」 「你不想娶我?」南宫碧撩起眉梢问了一句。 胡大炮喉咙一滚,「你说呢?」 南宫碧脸上顿时一红,娇羞垂眸。 「可是我知道你不想嫁我,我也配不上你,所以我还是留下比较好!」胡大炮黯然道。 南宫碧秀眉一皱,猛然起身,「胡大炮,你以为皇上能允许你几次抗旨不尊?上一次你被发配北疆,已经是皇上仁慈,你若再敢抗旨,信不信皇上以谋逆的罪名诛你九族!」 「我哪有九族,所以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好了!」胡大炮不在意的道。 「你、」南宫碧气恨的看着他,「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不管,这次你一定要回京!」 「回京后,我们就要成亲,我不想让你再哭了!」胡大炮倔强道。 「你在这里,我哭的更多!」 「不用管我,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胡大炮,你要敢不回去,我、」南宫碧咬牙瞪着他,「我就再不理你了!」 说罢,转头便走。 胡大炮忙跟上去,紧张道,「好、好,我听你的就是!我回去!可是如果真的要成亲怎么办?」 南宫碧脚步一缓,垂头淡声道, 「成亲、也比你让皇上杀了的好!」 第172章 回京 胡大炮突然改了主意要一起回京,南宫恕自是欣然同意,吩咐众将士准备行装,两日后启程。 苏九在北疆呆了一个多月,突然要走了,又有些捨不得。 这里有宽阔的草原,有巍峨的山峦,有朴实的山民,让人可以彻底的放松下来。 苏九和萧冽最后一次骑马在原野上狂奔,夕阳西下,无限壮阔,风吹草低,向着天边绵延。 「喜欢这里,以后我们再来!」晚霞下,男人高坐马上,一身黑袍,清俊矜贵,高华无双。 苏九眉目如画,清颜灼灼,点头道,「我会记得这里的!」 暮色下,两人并肩归去,马蹄阵阵,风声中有清越的金玲声响,远远的在北疆的草原上传开。 启程那日,天不亮,大军已经整军完毕。 黄太守带着幽州的几个官员和守将出城送行,魏覃等人也在。 「少夫人,一路保重,您要回京的事属下已经写信给盛京了!」魏覃一脸忠厚,抱拳道。 「魏总护多次捨身相救,苏九感激不尽!若有一日用到苏九,刀山火海,在所不辞!」苏九郑重的道。 「分内之事,少夫人客气,一路顺风!」 「保重!」 苏九和魏覃道别,返回队伍中。 此时黄盈跟在黄太守后,目光不舍的看着胡大炮,待寻到机会,立刻道,「胡将军,我会一直记得你的!回去后,那位郡主若是嫌弃你,一定回来找我!」 胡大炮忙惶恐道,「多谢黄小姐抬爱,末将实在承受不起!」 黄盈洒脱的笑了笑,人和事无非就是如此,喜欢的,即便被嫌弃也视之为宝,不喜欢的,如何的好也入不了眼,所以她只是晚了一些而已,并不会因此而妄自菲薄。 将自己对男人的心思收起,她认真的道,「保重!」 胡大炮微一点头,翻身上马而去。 大军二月初从幽州城外出发,等回到盛京的时候已经是三月。 三月莺飞草长,春光乍现,漫天杨柳飞絮,让人似一下子从冰天雪地的北疆到了鸟语花香的繁华盛京。 大军停在盛京城外的军营内,萧冽和南宫恕只带五百精兵回城复命。 苏九阿树几人不是军人,提前一日便离开了队伍,在城门为了迎接凯盛而归的将士封锁前进了盛京城。 几人骑马进了城,看着繁华的古都,酒肆林立,车水马龙,不由的深深吸了一口这熟悉的气息。 北疆虽好,但这才是他们熟悉的地方。 因为等下要有将士进城,此刻百姓都往朱雀大道上涌去,万人空巷,其他地方反而清净的很。 苏九阿树长欢三人加上南宫碧,四人骑着马,优哉游哉的在盛京城中晃荡慢行。 「咱们去哪儿?」阿树问道。 突然回京,似乎要去的地方太多了,商行,镖局,酒楼……,一时之间不知道先去哪儿。 「先不回去,先去喝酒怎么样?」苏九提议道。 在北疆这段日子里,军营里不许喝酒,即便喝酒也是搀了水的,实在是不过瘾。 「好!」阿树和长欢纷纷贊成 「我爹和那些大臣在一起陪着皇上迎接哥哥,我母亲定也进宫了,我才不着急回去,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喝酒!」南宫碧道。 清心楼在朱雀大街上,此时挤满了人,一定是过不去的,几人决定,先去清源酒楼。 安爷和胡大炮今晚也要留在宫里参加宫宴,所以只有他们四人。 南宫碧本是郡主,也应该入宫,但如今她和胡大炮关系特殊,回避也属情理之中,所以她自然乐的和苏九他们凑热闹。 几人没去看全城迎接北伐将士的盛况,但在人们激动的议论下也猜个大概。 没有人管着,几人喝的酩酊大醉,到了傍晚时方醒,唯有南宫碧还昏睡着。 苏九让阿树回镖局,长欢回商行,然后一个人送南宫碧回将军府。 南宫夫人惦记南宫碧早早的便回了府,正焦急等着,见苏九把她抱了回来,又气又笑,「回来也不知道回家,真是心都玩野了!」 「抱歉,让夫人担心了!」苏九笑道。 「不关姑娘的事,还要多谢姑娘送她回来!」南宫夫人和蔼笑道。 从将军府出来,夕阳正好照在脸上,苏九一人赶车马车,不急不缓的向着自己家走去。 此刻霞光正盛,在少女精緻的面孔上洒下绚丽的光泽,清绝无双,她眉眼清澈,目光沉静,也许是经历了战争和生死,少女越发的稳重从容。 外墙的拐角处听着一辆漆黑的马车,旁边开着迎春花,连马车上都沾染了淡淡香气,似在这里已经等了许久。 天渐渐暗下来,锦枫眉头微皱,低声道,「公子,少夫人怎么还没回来?」 马车内男人红袍如霞,容颜俊美,微挑的凤眸半眯着,长指轻敲车窗,悄悄泄露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心事。 「再等等!」男人声音性感低沉。 他已经等了这么日,不在乎再多等一个时辰。 甬道的对面隐隐有马蹄声传来,锦枫眼睛一亮,笑道,「也许是少夫人回来了!」 他话音未落,车门已经打开,男人欣长的身姿出了马车,长眸流媚,看着远处,等着她出现。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辆马车渐渐出现在视线中,少女亲自赶车,身姿清卓,五官精緻,一双星眸如水纯净。 纪余弦薄唇缓缓拉开,凤眸流光闪烁,一眨不眨的看着少女,两个月的思念,此时终于达到了极致,原来看到她的时候,却更加的想她。 男人欣长风流的身姿被夕阳拉的更加细长,他痴痴的看着她,方要抬步迎上去,突然听到一阵马蹄急促。 还穿着军袍的男人骑马自侧面路上奔来,越过门前的长桥,勒马停在苏九马车前。 「阿九!」男人亲昵含情的喊着她的名字。 纪余弦脚步一顿,长眸缓缓眯起。 暮色已暗,门前杨柳如少女的青丝垂下,微风轻拂,暗影憧憧。 苏九自马车上跳下来,背后霞光万丈,她展颜一笑,「你不是在宫里,怎么来这儿了?」 萧冽快步走过去,伸臂将少女抱在怀中,低声道,「实在太想你,在宫里呆不住,所以借回府的缘由出来看看你!」 苏九往后挣了一下,男人立刻揽住她腰身,俊颜上眸光流转,低笑道,「别躲,不要回了京城就忘了我们说的那些话!」 苏九抬眸,「说过什么?」 萧冽俯身在她唇间一嗅,勾唇道,「你喝酒了?」 随即继续道,「你说过会考虑和我在一起,但是我已经等不了了,恨不得现在就带你去见母妃!」 苏九来不及回应,就听一道冷沉的声音传来,「睿王殿下带我夫人去见你母妃作何?」 苏九闻声心头一震,胸口剧烈的跳动起来,抬眼看去,只见暮色下男人一身红袍,俊美如旧,一双邪肆的冷眸似梦里那般冷冷的瞧着她。 四目相对,苏九有一剎那忘记了如何呼吸。 萧冽墨眸一沉,缓缓转身,手掌紧紧的握着苏九的手,目光沉淡的看着对面的纪余弦,「纪长公子说错了吧,你的夫人是苏家小姐。而现在,苏九已经和我在一起了!」 苏九猛然转头看着萧冽,不知为何,竟不敢再回头看纪余弦。 对面男人剎那间气息阴寒,似寒夜瞬间而至,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说什么?」 「长公子看不到吗?阿九、已经和本王在一起了,以后便是本王的王妃,这一次,长公子听清楚了吗?」萧冽寒眸清冽。 苏九咬牙转过头去,低声道,「萧冽,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萧冽微微偏头,在她耳边道,「你不是要忘记他吗?这是最好的机会让你们之间再也没有牵扯!」 苏九眸子一暗,猛然想起那一日苏小姐跪在她面前求她把纪余弦还给她。 闭了闭眼睛,苏九心头闷痛,告诉自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确,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苏九、」对面男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声音带了一丝慌乱和干涩,「你来告诉我,仅仅两个月,你喜欢上了别的男人?」 苏九没有回头,似伏在萧冽的肩膀上,咽了一下哽咽的喉咙,哑声道, 「是!」 这一声,似是惊雷在纪余弦头上炸开,他眯眸看着少女的背影,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嗡嗡作响。 萧冽唇角抿开,淡淡的看着对面,「长公子听清楚了吗?」 此时旁边的大门开了一条缝,奶娘本是听到马车声出来迎苏九,在门口听到几人的对话,顿时愣在那。 她们家小姐喜欢上了睿王殿下? 暮色越来越暗,人影渐渐模糊,纪余弦只看着苏九,眸底隐者惶恐, 「苏九,不要赌气!苏小姐已经和我没有婚约,她主动提出来的,我没有逼她离开,你不用再觉得不安。过来好不好?我们一起回家!」 苏九心中微乱,下意识的想要回身,却被萧冽一把按住腰身,她甚至感觉到他手掌颤了一下。 「长公子何必纠缠,阿九已经决定和你再没有任何牵扯,不会更改!」 「苏九、」纪余弦上前一步,低沉的唤苏九的名字,幽深的凤眸中带着沉沉痛意。 「你走吧!」苏九闭上眼睛,低低的道。 是的,这一次她下定了决心,不能再犹豫不决。 苏小姐怎么可能主动离开纪府,这其中的缘故她不想也知,她占用了苏小姐的身份,如今又将她赶出纪府,即便她回去和纪余弦重归于好,还能回到从前吗? 萧冽突然懒腰将苏九抱起来,回眸扫了一眼纪余弦,大步往大门里走。 看着苏九抓着男人衣服的手上金玲晃动,纪余弦要追上去的脚步猛然停在那,这一剎那,他似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他等了两个月,日夜辗转的六十日,等来的却是她戴上别人送的定情信物,入了别人的怀抱。 纪余弦咽下喉咙涌上来的甜腥,沉沉暮色下,欣长的身体摇摇欲坠。 「长公子!」锦枫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臂。 男人一双颠倒众生的眸子似有黑潮涌上来,只剩无底的黑暗,大门在他面前关闭,如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半晌,他拂开锦枫的手,一步步向着马车走去。 天暗下来,男人背影欣长,萧瑟,带着似要沉入永夜的孤寂。 锦枫眉头紧皱,转目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十分不解,少夫人怎么会和睿王殿下在一起? 难道以前两人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苏九进了门以后,看到奶娘在院子里,立刻从萧冽怀中跳下去,淡笑道,「奶娘,我回来了!」 「嗳!嗳!」奶娘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身,连连点头,上下看着苏九,哽声道,「小姐受伤了没有?」 苏九摇头,「没有,一切都好!」 「平安回来就好,这两个月,奴婢和安爷都担心死了!」奶娘用袖子拭泪。 「我没事,走了一日口渴了,奶娘去煮些茶来!」苏九道。 「好,奴婢这就去!」奶娘急急忙忙往里面走。 待奶娘走远了,苏九回身看着萧冽道,「今日的事多谢你!」 她见到纪余弦脑子里就会乱,身心都不受自己控制,今日若不是萧冽在,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决心和他分清楚。 萧冽淡淡一笑,「谢什么,我不是帮你,我是帮我自己。赶走了情敌,才能抱得美人归!」 苏九勾唇轻笑,「好了,你赶快回宫吧,天晚了,宫宴要开始了!」 萧冽上前一步,挺拔的身体将苏九笼在身下,双眸灼灼,低沉道,「晚了也没关系,任何事都比不上和你在一起重要!」 苏九下意识的抬头,顶上男人已经吻下来,落在她唇角,低笑道,「如你所说,今天我帮了你,这是报答!」 说罢不等苏九退后,男人已经起身,目光温润,「我走了,告诉你家厨房,以后晚饭都多做一个人的。」 苏九惊愕的瞪大了眼,多做一个人的晚饭,什么意思? 他以后都要来这里吃晚饭? 男人却已经转身走了,尊贵挺拔的身姿缓步出了院子,上马离去。 苏九身后,奶娘端着茶目中满是惊愕,小姐和睿王殿下竟然亲吻拥抱,果真是喜欢上睿王了! 那长公子怎么办? 她本来急切的盼着苏九回来,带着她去见大夫人,这世上如果有人能断定苏九的身份,那只有大夫人! 可是现在她又喜欢上了睿王! 如果苏九真的是他们苏家的大小姐苏月玖,那身份公开后,她还是纪府的少夫人。 那她就要和睿王分开。 奶娘一下子迷糊了,她想让苏九和大夫人母女相认,又不想她难过,到底该怎么办? 纪余弦回到纪府,于老立刻跟上来。 他见纪余弦脸色有些不对,苍白的可怕,仿佛前两日半月噬发作一夜未睡次日醒来时的样子。 半月噬刚刚发作过去,不可能这么快又反噬。 转头看向锦枫,见锦枫脸色也有些阴郁。 发生了什么事? 进了书房后,于老立刻回禀道,「长公子,今日苏家派人来,苏文谦想见见公子!」 锦枫转头看过来,他知道苏家在盛京已经举步维艰,苏家两兄弟输了大笔的银子,加上在青楼妓馆挥霍的,苏家多年的积攒基本已经被掏空了。 这两日不断有赌坊上门要帐,听说苏文谦连自己刚在盛京置办的院子都要卖了。 苏家已经山穷水尽,苏文谦必是来求纪余弦,谈两家和离的条件。 纪余弦头仰靠在木椅上,凤眸紧闭,似没听到于老的话,淡声道,「你们都下去!」 于老微微一怔,苏家的事一直都在纪余弦筹谋之中,如今终于有了结果,他为何又不急了? 「下去!」男人再次道了一声。 「是!」 于老和锦枫忙应声,躬身退下。 出了门,下了石阶,于老立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院子里已经掌灯,灯影下锦枫眉头紧紧一皱,自己也不知如何说起。 书房里昏暗,纪余弦长眸微睁,看着窗外的沉沉夜色,眸底一片死寂。 她和他朝夕相处一年,她从未说过喜欢他,和那人不过两个月,却告诉他,她已经喜欢上那个男人。 纪余弦薄唇突然勾出一抹自嘲的弧度,眼眸清寒,里面夹杂着太多东西,嫉妒、悲痛、气愤……,这些情绪如汹涌的浪潮一样在他身体被激荡,似要将他撕碎。 她喜欢上了别人! 他的苏九喜欢上了别人! 男人突然仰头一笑,笑容那样苍凉,似冬末最后的那一抹残雪化在了他眼角。 他就是这样一个註定孤独的人,父母早早离世,周围都是阴谋诡计,豺狼虎豹,他以为她的出现是他生命里的例外,会给他温暖,会给他欣喜,如今才知,她是毒药,一沾便死的毒药。 她果然是强盗,抢走了他所有的情感,然后把他仍在这冰冷的地方,任他自生自灭! 她知不知道,给了一个长期在黑暗中的人一线光明再夺走,是怎样的残酷? 她说会一直在他身边,她骗了他! 这世上的人都在骗他! 纪余弦深深吸气,双手按住额头,灯火在他身上闪烁,却再照不亮那一双潋滟妙目。 …… 这边长欢和苏九分开后,独自回到商行,里面的管事全部迎出来,「欢爷,您总算回来了!」 长欢身姿清卓,面容俊逸,淡笑道,「辛苦了,我不在的这两个月商行有没有什么情况?」 其中一年长的管事忙上前道,「没有,一切都很顺利!」 他语气一顿,似是想起一事,道,「只是经常来一女子询问欢爷的消息。」 女子? 长欢眉头微微一皱,已经猜到是谁了。 果然一进书房,玉珑郡主正等在那里,听到脚步声,立刻迎出来,目中含泪,欣喜道,「桓儿,你回来了!」 她疾步走到长欢面前,上下的打量他,「让长姐看看,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长欢很不适应除了伏龙帮的人突然有人这样关心他,但看着女子激动的神色是真心的关怀,心中也不免一动,似第一次受到了亲情的触动,淡声道,「我没事!」 「没事便好!」玉珑抿唇一笑,目光灼灼的看着长欢,「你突然去了北疆,我又不敢告诉父母,只能一个人担惊受怕,真的是度日如年,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她听说北伐的将士今日要进京,便一整天都守在这里,连宫宴都未去。 如今看到他,一颗心总算平稳了。 长欢神色有些冷淡,坐在椅子上慢慢翻着这几个月的帐本。 玉珑也不以为意,倒了茶放在他手边,英气的眉宇间带着温柔,「桓儿,你什么时候答应和我去见父亲和母妃?」 不怪她着急,本来他们在盛京呆的时间就有限,长欢又跑去北疆两个月,现在已经过年了,等天再暖和些,他们便要回滇南去,到时候他若还不认他们怎么办? 长欢眼眸半垂,思忖一瞬,抬头道,「我若不是你的弟弟该如何?」 玉珑一怔,立刻摇头道,「不,不可能,你就是桓儿,你若不信,见了父母自然就会知晓!」 长欢却不在应声。 玉珑殷切的看着他,「桓儿,你到底在顾及什么?」 若是担心自己身份的真假,见了云南王和王妃,自然分晓,对他有益无害。 他到底为何不肯认他们? 「今天我刚回京,很累,不想思虑这些事,郡主先回吧!」长欢道。 玉珑见他眉宇间隐者疲惫,忙道,「好,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 「你先不要来了!」长欢淡声道。 玉珑背对着长欢,眉头微皱,轻轻一嘆,缓步往外走。 待女子走后,长欢猛的将帐本阖上,面色阴郁。 他怎么会是云南王世子?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现在让他知道? 他曾经受尽折磨想离开伏龙帮的时候他的亲人没有出现,如今他已经离不开苏九,他们却要来带他走。 为什么会这样? 他根本一点也不想做世子! 阿树回到镖局,里面的镖师立刻全部涌出来,一个个围着阿树兴高采烈,「当家的,你回来了!」 「北疆好不好?」 「树爷杀了几个敌人?」 「今天我在街上看到胡将军了,骑着马,好威风啊!」 上一次胡大炮从北疆回来,跟着南宫恕进城受封赏是走着的,这一次则是骑在马上。 众人问东问西,一阵喧譁。 「行了,都别缠着树爷了,里面还有人等着呢!」人群里突然有人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 「对,咱们把里面的人忘了,树爷赶紧进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众人推着阿树往后院里走。 阿树不解的笑道,「谁等着我?」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阿树扫了他们几眼,笑他们故作神秘,进了自己屋子,看到桌案后的女子,一下子笑了起来。 赵珊手里把玩一个毛笔,看到阿树噌的站了起来,却闻到浓浓的酒气,目光冷下去,哼声道,「回来就去喝酒,看来早就把我忘了!」 阿树嘿嘿憨笑,「一直、都想着呢!」 赵珊脸色缓和了些,走近看着他,心疼道,「瘦了!」 「还行!」阿树只傻傻的笑。 「是不是吃了很多苦?」赵珊手抚着男人新出的胡茬,微微皱眉。 「没有,我也没去跟着打仗,就是在军营里每天吃吃喝喝,跟那些士兵切磋切磋、」 阿树话没说完,女子突然伸臂抱住他,脸色绯红,低声道,「我想你了!每天都在担心你!」 阿树身体顿时僵住,嘴角咧的更大,伸臂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子。 在盘龙岭的墓道里,他其实害怕过。 以前的他,孑然一身,和伏龙帮的人在一起,生死都不曾惧怕,可是现在心里有牵挂,那个时候他真的怕他死了,没有人照顾她,怕别人再来欺负她。 赵珊抬头睨他一眼,撇嘴,「就知道傻笑!」 阿树猛的低头在她眉心亲了一口,紧紧将女子抱在怀里。 赵珊垂眸一笑,心里踏实下来。 天色渐暗,阿树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赵珊目光一闪,低声道,「今晚我不回去了,家里都已经交代好,我爹也安排了下人伺候!」 「啊?」阿树一怔,「你不回去,你睡哪儿?」 赵珊脸色绯红,羞恼的瞪他一眼转过身去。 阿树恍然,心里虽喜,却窘迫道,「这怎么行?咱们没成亲,传出去,你名声就毁了!」 「我才不在乎!」赵珊低头说了一句,咬唇道,「再说我们也也不是第一次、」 阿树呼吸微重,却仍旧犹豫,上次无人知道,可这一次,镖局里的人都知道她在他房里。 她睡在他房里的事传出去,他自然无所谓,可她毕竟是个女子。 见阿树不动,赵珊恼羞成怒,「难道你根本不想?那、我回去!」 不待女子转身,阿树一把将她抱起,大步往床上走,将女子往床上一扔,覆身压上去。 「想!怎么不想?做梦都在想!」阿树笑了一声,低头重重吻在女子唇上。 赵珊伸手推他,「别,天还没黑透呢!」 「这样就黑了!」阿树一把将床帐撩了下来。 赵珊身子娇软,抬手勾住阿树的脖子热情回应。 「赵珊,我们成亲吧!」一阵粗喘中,男人真诚的道。 「好!」 宫里的庆功宴一直到夜里亥时未散,皇上高兴,众臣也只能陪着。 萧冽和南宫恕、以及其他将士都受了封赏,胡大炮将功赎罪,皇上不在计较他之前抗旨不尊的事,下了旨意,把他和南宫碧的婚事定在三月二十六日。 南宫老将军微微皱眉,如今已入了三月,离成亲还有不到一个月了。 他自是对胡大炮没什么意见,只是怕他那女儿又任性不肯。 这一次胡大炮没在发犟,领旨谢恩。 宴席前列,昭王端着酒盏,目光闪烁,没想到胡大炮没死,竟然又回来了! 罗生到是死了、不过他死了对自己来说也是好事! 还有萧冽,到是会找时机,不过去了一趟北疆而已,小小羌军,随便派个人都能完胜,看父皇 高兴的样子,好像他立了多大的功似的! 萧敬不屑冷哼,将手中酒盏仰头喝尽。 乔安在宫里不便和胡大炮叙旧,找了个藉口提前离席,急匆匆的回了家。 院子里苏九在等着他,两人见面一番激动,说了这两个多月各自的情况,一直聊到深夜。 听到苏九在盘龙岭墓道里的遭遇,乔安睁大了眼,又是紧张,又觉得离奇,普通人一生可能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皇上高兴,明日百官沐休一日,乔安也不急着回去睡觉。 等两人起身时,天边已经泛白了。 苏九回房躺下,不觉得睏倦,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枕头下似有什么东西硌着,苏九探手拿出来,原来是在纪府偷出来的那本《品花舔香》,打开扉页,那一行字清晰的映入眼睛。 吾与吾妻…… 苏九将翻开的书放在脸上,心里酸涩涩的疼。 疼着疼着,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次日一早,日上三竿了,苏九睡的晚,此时还没起床。 奶娘进来看看她醒了没有,见苏九骑着被子正呼呼大睡,地上落着一本黄皮封面绘桃花的书。 「怎么变得这么用功了?大晚上还看书!」奶娘笑了一声,把书捡起来,随意的翻开了一页。 亲娘咧!奶娘看到里面令人面红耳赤的插画,猛的将书阖上,一阵心惊肉跳。 她家小姐刚和睿王在一起就开始看这种书了,这是准备要嫁人了啊! 奶娘目露思忖,本来犹豫的心思更重的几分。 看来就算要让大夫人和苏九相认,也要等苏九做了睿王妃之后了。 生米煮成熟饭,苏九就算是苏月玖,也不可能做纪府少夫人了。 奶娘把书小心放在苏九枕边,轻步走了出去。 南宫老将军昨晚回府以后,几乎一夜没睡,不知道该如何同自己的女儿开口。 上次只是赐婚的旨意下来,南宫碧便哭闹了多日,这一次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了,她会不会想不开? 吃了早饭,南宫碧来请早安,南宫老将军将她带到书房,沉眉道,「碧儿,父亲有件事要告诉你,你不许闹,若是真不愿意,父亲再想办法。」 南宫碧杏眸含笑,「什么事,说的这么严重?」 南宫老将军咳了一声道,「昨晚宫宴上,皇上下了口谕,要你和胡大炮三月二十六日完婚!」 南宫碧一愣,眼珠一转,一抹红晕悄悄爬上耳根。 「碧儿?」南宫老将军以为她吓傻了,忙唤了一声,「别难过,其实胡大炮那孩子还是挺好的,沉稳踏实,为人忠厚。」 南宫碧低头咬着唇,讷声道,「这么快吗?」 还有不到一个月,她就要成亲了? 这次换南宫老将军愣了,自己女儿这反应不对啊! 「碧儿,你怎么想的?」南宫老将军试探的问道。 「父亲放心,女儿出门一趟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上次皇上已经发怒,我若再抗旨,这次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南宫碧笑道。 南宫老将军长长吁了口气,他打了一辈子的仗,千军万马前也没怕过,最怕的就是这个女儿不高兴,闻言顿时神色一松,「好、好,我的女儿果然长大懂事了!」 「那你好生准备,虽然时间仓促了一些,但为父一定不让我的女儿委屈!」 「是,父亲!」 南宫碧告退从书房出来,沿着游廊往自己院子走,一路胸口直跳,因为要嫁人紧张。 但是的确再没有了之前的难过和委屈。 少女看着廊外盛开的桃花,那一抹娇粉倒影在眼中,也氤氲出了无限春情。 难道她已经喜欢上胡大炮了? 是因为他救了自己感动,还是喜欢? 少女手指绕着胸前垂下来的墨发,唇角轻轻弯起。 「碧儿!」 「碧儿?」 南宫恕从侧廊走过来,喊了两声才见少女惊怔回头,「啊?」 「一个人站在这里想什么呢?」南宫恕走过来,宠溺的笑。 南宫碧脸上一红,忙回过头去,低声道,「没想什么,赏花呢,你看这花开的多好看!」 南宫恕站在她身侧,看着团团粉白的桃花,本冷硬的心也似柔软了几分,他淡声道,「皇上要你和胡大炮成亲的事,你知道了吗?」 南宫碧咬唇点头,「是,父亲已经告诉我了!」 看着少女模样,南宫恕轻笑,这一对冤家,总算水到渠成了。 「可,是不是太快了?哥哥还没成亲呢,我到先嫁人了!」南宫碧皱着秀眉道。 「我早已过了娶妻的年纪,我若一直不娶,你岂不是被我耽搁了?何况这是皇上的旨意,不要多想了!」南宫恕面容冷峻,五官深邃,抬手抚了抚少女的发顶。 南宫碧仰头看着他,「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南宫恕微微一怔,喜欢的人? 脑子里又闪出那日大雨中女子被沖刷过的清颜,或许那个时候有过心动吧。 只是不敢多想,睿王对她情根深种,他怎么可能去争夺? 而且魏覃等人叫她少夫人,看来她和纪府长公子也有情怨纠葛,他实在不适合再去插上一脚。 这一抹心动,似云过水上,落下淡淡暗影,却只能埋在心中。 也许有一日他会找一个和她相似的女子,也许会遇到一个和她大径相庭的女子,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 「哥哥要出门吗?」南宫碧问道,打断了男人的思索。 「嗯,今日胡大炮和、苏九他们定然又喝酒庆祝,我也过去瞧瞧,你呢,要不要一起去?」 南宫碧眼眸轻转,之前和胡大炮虽又婚约,但两人相处还算自然,如今就要成亲了,她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好似,关系一下子变的暧昧而尴尬。 「我不去了,我答应了母亲今日陪她一日,你去吧!」南宫碧弯眼笑道。 「好,那多陪陪母亲,等你嫁了人,可就要离开了!」南宫恕笑道。 南宫碧脸红了红,推着南宫恕往外走,「说什么呢?快走吧!」 南宫恕身姿挺拔,扫了一眼女子娇羞的神色,唇角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出门了。 南宫碧被他看的越发窘迫,待他走远了,回眸一笑,脚步轻快的往母亲院子里去了。 南宫夫人听说南宫碧和胡大炮的婚事到底定了下来,而且时间那么短,一阵唏嘘嘆息,见自己女儿这次牴触不像之前那样强烈,才微微宽了些心。 虽然她之前对这门亲事也颇多微词,但已成定局,也只好接受。 忙让下人去羽衣坊找绣娘来给南宫碧量体做嫁衣首饰。 还有二十多日,所有的事都该着手准备了! 第173章 耍帅的后果 南宫恕到了清心楼里,果然,伏龙帮的人都在,在他意料之中,睿王也在。 见他来,众人立刻迎上来,一阵热闹喧嚣。 正谈笑时,玉珑郡主竟也来了! 长欢脸上轻松的笑顿时隐去,微微转身,看向窗外。 玉珑见长欢依旧躲避的神色,目光微微一暗,随即抿笑走到苏九面前,「苏公子,听到你们这里很热闹,冒昧前来,不会打扰吧!」 玉珑为何而来,这里面只有苏九萧冽和长欢知晓,苏九忙道,「不打扰,郡主大驾,旁人想请还请不来呢!」 玉珑淡淡一笑,和萧冽南宫恕端庄见礼,「殿下,南宫将军!」 「郡主万安!」南宫恕客气回礼,有些疑惑,他以为玉珑来是找睿王的,不曾想竟和苏九认识。 「今日天气极好,春暖花开,不如我们一起去游船吧?」玉珑提议道。 清心楼后面便是盛京有名的浣花河,河岸杨柳烟绿,河面波光潋滟,无数窗舫停在水面上,丝竹裊裊,莺声燕语,一派春光繁华之景。 「也好!你们在一起无非就是喝酒,这一次不如我们一起去游船。」萧冽身着玄色锦衣,袖口上用紫金色的丝线绣了云纹,衬着男人欣长的身姿,矜贵雍容。 既然睿王殿下同意,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异议,一起下了楼,向着河岸走去。 迎面河风铺面,带着淡淡胭脂香气,加上船坊上女子的娇笑声,到有几分纸醉金迷的奢靡之气。 河岸上停着一艘三层高,雕樑画栋的船坊,众人上去,只见上面皆是年轻的贵公子和穿着五颜六色薄衫的女子,三五成群的聚会,欢笑晏晏,春乐无穷。 苏九一行人在船头的一张桌椅上坐下,刚坐稳,就听有船夫吆喝道,「开船了!」 嘹亮悠远的声音在河面上远远传开,随着清风回荡。 窗舫轻轻一荡,缓缓离开河岸,向着河中心驶去,清风铺面,带着湿润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不知哪里有女子软糯的歌声传来,缠绵悱恻,唱的都是小女子思春的情话,入耳软人心肠。 小二过来给几人倒了茶,上了瓜果点心。 此时船舱的门打开,一行三人往船头走来,只听一男子笑道,「长公子,不如咱们到船头上坐坐,听风赏曲,岂不快哉?」 苏九倏然抬头,正对上纪余弦看过来沉淡的长眸。 说话的人是梁小王爷,还有一人正是大金牙。 纪余弦抬步似要走开,看到苏九的剎那停了下来,薄唇一勾,淡淡点头,「也好!」 一路走过来,旁边的女子兴奋的脸色通红,窃窃私语, 「是纪长公子?真的是长公子!」 「长公子竟然来游船了?」 「公子真的好美啊!」 …… 苏九他们旁边正好有空桌,三人坐下,纪余弦正坐在苏九身后。 萧冽墨眸微深,桌案下突然握住苏九的手。 苏九下意识的挣了一下,男人却握的更紧,手臂紧绷,俊颜却波澜不惊,淡淡的端着茶浅抿。 伏龙帮的人都知道苏九和纪余弦之间的纠葛,此刻也不好和纪余弦打招呼,气氛顿时静默下来。 此时有小二过来,点头哈腰的笑道,「几位贵客点吃些什么,喝什么酒?」 苏九看向玉珑,「郡主喜欢吃什么?」 玉珑飒然一笑,「不用客气,客随主便,你们随便点就好,我这人一向随和。」 苏九轻笑点头,随意点了这船坊上几个特色的菜,要了他们最好的女儿红。 「到哪里还是离不开酒!」萧冽坐在苏九身侧,薄唇轻勾,看着她宠溺的笑。 「这两个月在幽州,我们当家定是馋坏了!」乔安抿着茶,淡淡的笑。 「哪有?」胡大炮脱口道,「你们那日去集市上不是买了酒,虽然那酒也搀了水!」 阿树和长欢对视一眼,立刻脸色一变,想要阻止胡大炮已经来不及了。 苏九看着两人冷笑,「好啊,小爷在村子里杀敌,你们买了酒竟然还瞒着我偷喝!」 「老大,我错了!认打认罚!」长欢先认了怂。 阿树犹在狡辩,「那时候大当家住在殿下的大帐里,我们哪敢让你喝酒!」 背靠着苏九,纪余弦身体猛然一僵,妖媚的凤眸中沁着森森冷意,握茶盏的长指发白! 原来在幽州两人便同帐而眠了,怪不得生了情愫。 男人唇角抿唇一抹自嘲的冷笑,他是犯什么贱,要来这里找虐? 偏偏看到她,便走不了路了! 「长公子喝茶!」大金牙见纪余弦脸色不悦,不知道哪里惹他不高兴,忙谄媚的起身给他倒茶。 梁小王爷则兴致甚好的正在瞧旁边一女子,轻挑的瞟眼过去,惹的那女子娇羞躲避。 这边阿树和胡大炮几人说起在幽州的事,滔滔不绝,玉珑听的却心惊胆战,皱眉看着长欢。 原来,他们在北疆遇到这么多的危险! 「最后幸好是大当家拼死在那木棺上扯下那羊皮来才救了咱们大家一命,否则,咱们现在都被埋在盘龙岭了!」阿树大声道。 对面纪余弦手中的酒盏一颤,清亮的酒水中倒影出男人剎那幽深的凤眸。 她进了盘龙岭,遇到那么危险的事,为什么魏覃的书信里没有告诉他? 而那个时候,却是萧冽在她身边。 男人胸口滞闷难忍,不由的悔恨自己为何没一起跟了去,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也许是那墓的主人有意要放咱们一条生路!」苏九半开玩笑的道。 长欢眉目一动,低声道,「也许你们不信,当时我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死死的抓着哈格!」 他话音一落,众人想起当时哈格砍掉自己脚的惨状,不由的不寒而慄。 难道哈格离不开那棺木,真的是有东西抓着他? 南宫恕道,「当时,是哈格带着人先闯进墓室,也是他们撞开的大殿的门!」 众人听了,更觉蹊跷,难道那墓主真的恨哈格扰了他的安宁,才不肯放过他。 然而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哈格已经为墓主殉葬,永远的留在了那里,他到底被什么「粘」在棺木上脱不了身,永远都没人知道了。 萧冽轻笑一声,「哪里有什么鬼怪?定是那墓主设了机关,故弄玄机,不让人盗墓罢了!」 众人也跟着一笑而过,不再提起墓中的事。 旁边梁小王爷当着自己的岳丈挑逗完了美女,回头向纪余弦敬酒,「本小王先敬长公子,多谢长公子今日肯赏脸!」 「小王爷客气!」纪余弦一身红衣,容颜俊美,身姿风流,他坐在那里,满船的女子都剎那失色。 那一抹红,成为繁花似锦的河面上另一道绚丽的风景。 「今日邀长公子出门,本小王其实是想为长公子做个媒。」梁小王爷扫了一眼旁边目光殷切的大金牙,笑道,「长公子知道,李掌柜的大千金是我府上侍妾,他还有一个三女儿,长的那叫一个如花似貌,刚刚及笄。所以本小王想给您和李掌柜牵个线,成就一段佳缘如何?」 「是、是!」大金牙媚笑点头。 纪余弦脸色淡淡,执了酒盏慢饮,声音悦耳,「多谢小王爷和李掌柜的美意,但是我答应过我夫人,以后不会再纳妾,所以只能辜负了!」 苏九端着酒的手微微一颤。 萧冽扫眼过来,握住苏九的手,淡笑道,「不要喝了,这酒浓烈,容易醉人!」 其他人都在说笑,玉珑注意到萧冽和苏九的亲近,心生疑惑,觉得萧冽看着苏九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平常朋友。 苏九放下酒,换了茶,扬眉笑道,「好!」 身后梁小王爷还在劝纪余弦,「长公子此话差矣,男人就应该有三妻四妾,若是只娶一个夫人,那传出去,定会被人说成惧内!」 纪余弦点头,「我本就惧内!」 她皱一下眉,他都捨不得,说什么都答应! 梁小王爷讪讪笑道,「长公子开玩笑了!」 纪余弦勾唇一笑,不置可否。 大金牙笑道,「不如李某将三女择日送进府上,先在长公子身边服侍,长公子若是喜欢再收入房里,您可怎么样?」 纪余弦摇头,「我夫人最近不在府里,若是听到此事说不定一气之下便不回来了,本公子实在不敢!」 梁小王爷,「……」 能这么坦然承认自己惧内的人,天下估计也就纪府长公子了。 他到真想看看这纪府少妇人生的怎样花容月貌,这般让长公子痴迷。 听说是苏家小姐,可是他明明听说两家的婚事要和离了。 大金牙更是尴尬,只得陪笑道,「长公子这般、爱护贵妇人,实在令人敬佩!亲事虽不成,但和长公子多年交情犹在,纪府的春茶马上就要入京了,到时还请长公子多多照顾!」 纪余弦浅浅一笑,「李掌柜客气!」 苏九突然起身,「我去茅房!」 「我陪你去!」萧冽握住她的手。 玉珑抬眼看过来,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目光一深 「不用!」苏九嗤笑一声,「船就这么大,茅房我还能找不到,很快就回来!」 苏九道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一穿着利落的小厮立刻上前问道,「公子有何事?」 「茅房在哪儿?」苏九问道。 「在船尾!」小厮用手往后一指,「走到尽头往左一拐便是!」 「多谢!」苏九颔首,穿过莺莺燕燕的女子,向着船尾而去。 推门进去,里面竟然设置的十分雅致,红木铺地,放着两张桌椅,供客人休息,桌案上点着薰香,幽香淡淡,没有任何异味。 后面有两张屏风,中间一扇木门,苏九走进去,将门关上。 片刻后,苏九净了手出来,抬头顿时一愣。 男人斜斜的靠在桌案上,一身红衣妖娆,俊颜冷魅,缓缓的抬头看过来。 苏九转了转眸子,问道,「这里不是女子用的茅房?」 纪余弦恨恨的盯着她,起身一握她的手臂,旋身一转,顿时将她困在怀里,咬牙道,「苏九,你够了没有?」 苏九脸色微白,咬唇不语。 「你真的喜欢他?还是想做睿王妃?」男人凤眸清寒,捏着她的下巴问道。 苏九清眸一冷,抬头道,「我喜欢他!」 纪余弦眸子狠狠一震,薄唇抿成一道线,带着痛意的看着他,「喜欢他?什么时候的事?就因为你们相处了两个月,就因为你有危险的时候他在你身边?」 苏九垂眸不语。 「说啊!」男人眸中痛色更深,低头重重吻在她唇上,带着凶猛和愤怒,用力的吞噬她的唇瓣,攻城略地,发泄的吻她。 苏九用力挣扎,却抵不过他的力道,唇上火辣辣的疼,脑子里更是一片混沌。 男人尝到血腥,渐渐慢下来,他想了她那么久,怎么捨得伤她? 「苏九,除了身份,我哪里比不上他,为什么?」 「这两个月的想念已经熬尽了我所有的心血,你告诉我,以后没有你,我如何过完一生?」 「我知道你对苏家的心结,所有不敢硬逼着他们退婚,一步步筹划,让他们主动提出和离,以为这样你就能释然,可是如今我做到了,你为什么又喜欢上了别人?你答应过我要等着我!」 「你答应过我要一直陪着我!」 男人一声声痛声质问,愤恨不甘的吻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生死不离。 苏九闭着眼睛,内心极力的挣扎,手掌握紧想要保持清醒,她说过,不再和纪余弦有牵扯,她不喜欢他!不喜欢! 他和兰知绘亲吻也好,娶的是苏家小姐也好,都和她无关! 她再也不要受那样的煎熬的痛苦! 「咚咚咚!」突然传来敲门声,门外响起萧冽沉淡的声音,「阿九,你在里面吗?」 「阿九?」 纪余弦斜眸一瞟木门,吻的更加用力。 「阿九?」 门外声音已经急促。 「你写了书信告诉我不要去找你,我本以为你需要冷静,可是为什么回来就变成了这样!」男人不甘的咬着她的唇,粗喘恨声道。 「什么书信?」 苏九唇被封住,含糊的道了一声,伸臂用力将纪余弦推开,同时门已经被踹开,萧冽冷冷的看着两人,眸底尖锐如针。 「阿九,跟我走!」萧冽握住苏九的手腕,抬手将她唇上的血迹抿下去,浑身气息冷寒,转身往外走。 纪余弦伸手将苏九拽住,「她不会跟你走!」 萧冽回眸,俊颜寒澈,气势凌人,「苏九已经答应和我在一起,还望长公子不要再纠缠,让她难做,否则下一次本王绝不会轻易放过!」 纪余弦美目清冽,勾唇道,「殿下想如何,杀了草民?」 「本王知道长公子的势力,父皇都不敢轻易动长公子,本王自不敢拿权利压制公子,只是,除了亲王的权利,本王还有作为男人的权利,决不允许你再碰阿九!」 「那不如试试,我们谁的决心更大!」 「你们够了没有!」苏九突然清喝一声,用力的将手一甩,自两人手上脱离。 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扔在船上,冷冷扫了两人一眼,「谁也不要跟着我,否则恩断义绝,说到做到!」 少女清颜苍白,转身走到屏风后,一脚将船舱踹开,随即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就听床尾上有女子尖叫道,「有人落水了!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纪余弦和萧冽两人脸色一变急奔过去,只见少女已经极快的向着岸上游去,不过片刻便上了岸,纵身飞掠而去。 阿树胡大炮他们听到声音,起身看去,见岸上似是苏九的身影,顿时一惊,忙跑到船尾。 看着船舱被踹开的整面木墙,长欢阿树三人纵身而起,脚踏水面,向着苏九追去。 「怎么回事?」玉珑郡主惊声问道。 乔安目光带着冷意落在纪余弦和萧冽身上,淡声道,「请两位不要再逼迫我们当家了!」 南宫恕自后面走过来,看着两个同样尊贵挺拔的男人,眸中深潮涌过,缓缓眯起,转头看向苏九远去的方向。 梁小王爷和大金牙也闻声过来,此时方看到萧冽,忙上前恭敬请安,「不知殿下在此,实在是失礼!」 萧冽冷冷瞥了梁小王爷一眼,转身大步而去,吩咐窗舫上岸。 …… 「阿嚏!」苏九围着被子坐在火炉旁,一脸倦怠。 三月的河水还是很冷的,耍帅的结果就是穿着一身湿衣服着凉,染了风寒,头疼脑热的两天下不了床。 苏九身体很好,很少得病,然而一得病就来势汹汹,喝了药仍不见效。 奶娘走进来,端着药碗,又是担心又是心急的嘟囔道,「小姐真是,昨天便不舒服,怎么不说,自己在床上躺了一日,现在越来越严重了!」 三月的天气,屋子里点着火炉,苏九仍然瑟瑟发抖,皱眉道,「我以为躺一天就好了!」 「快把药喝了吧!」奶娘小心把碗递过去。 苏九看着泛着酸苦气味的浓汤皱眉,「能不能不喝?」 「不能!」奶娘坚决道。 苏九认命的接过来,仰头几口喝下。 奶娘把碗放下,伸开被子,扶着苏九让她睡觉。 苏九脑袋晕沉,躺下片刻便要睡着,似睡似醒之间,她觉得这样也挺好,风寒让人迷糊,躺下便睡,也不用再想那么让人烦心的事! 奶娘一出去,坐在石阶上的长欢和阿树立刻起身,「老大怎么样?」 「小点声!」奶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刚喝了药睡下,别吵她!」 长欢担忧的看了一眼房内,缓缓点头。 「那我们当家会不会有事?」阿树紧张问道。 「不会,大夫说了,就是风寒,喝几日药便好了!」奶娘道。 阿树这才放下心来,有皱眉道,「睿王殿下和长公子怎么回事?」 竟逼的苏九跳船而逃! 长欢脸色阴郁,欣长的身体绷直,沉默不语。 太阳渐渐落下,长欢道,「阿树,你先回镖局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有事会派人知会你!」 「嗯,行,有事立刻去找我!」 阿树离开东苑,出门的时候乔安和胡大炮正下朝回来,急步往西苑里走。 看到阿树立刻问道,「大当家怎么样?」 「还在睡觉,你们也别过去了,长欢在呢!」 胡大炮脸色难看,恨声道,「大当家已经离开纪府,长公子为何还要纠缠不放?」 阿树瞥他一眼,「你怎么不说睿王为何要搀和进来?」 胡大炮眼睛一瞪,「大当家已经不是纪少夫人,睿王为何不能喜欢她?」 「可是咱们大当家喜欢的明明是纪长公子,否则她为何这么难过?」阿树反驳道。 「好了你们俩!」乔安皱眉斥了一声,「还嫌不够乱吗?都回去吧,有事我会找你们!」 「是!」 阿树和胡大炮悻悻应声。 乔安重重嘆了口气,抬步向着西苑走去。 纪府中,纪余弦两日未出书房,于老心急不已,然而这一次连锦枫也不知道出来说什么事? 那日纪余弦出门没带着他,回来后脸色难看的厉害,但他知道肯定和苏九有关,除了苏九,没人能把纪余弦惹成这样。 「苏家又派人来了,公子见不见?」于老问道。 锦枫冷笑,之前纪余弦提出和离的条件他们不答应,如今走投无路,又开始着急了。 「让他们等着,什么时候见苏文谦,看公子的心情!」锦枫道。 「好!」 于老点了点头,出去回话。 走到院门外,见四少夫人陈玉婵正提着食盒站在门外,大概是怕守卫不让进,所以一直在那等着。 「四少夫人有事?」于老问道。 「听说在长公子这两日胃口不佳,妾身做了些开胃去燥的糕点。」陈玉婵低着头,文文静静的道。 往常于老定要去回禀纪余弦,今日却道,「四少夫人进去吧!」 陈玉婵面上淡淡一喜,「多谢于老管家!」 「四少夫人客气!」 陈玉婵款步走到书房外,瞄了一眼书房紧闭的门,将食盒递给锦枫,「这是妾身做的一些糕点,劳烦锦护卫送进去!」 锦枫脸色沉淡,「四少夫人拿回去吧,长公子不会吃的!」 陈玉婵有些焦急,「不吃东西怎么行,公子会饿坏的!」 锦枫见她真心的担忧,淡声道,「四少夫人自己送进去试试吧!」 「好!」陈玉婵轻轻点头。 推开门进去,淡淡莲香漂浮,女子突然有些紧张,握紧了手中的提手,轻步往里面走。 纪余弦斜斜躺在矮榻上,红袍铺展,上面的墨莲大朵大朵盛开,美的妖娆绚丽,男人长眸紧闭,额间一缕发丝散下来, 遮住男人苍白俊美的容颜,红唇艷艷,绝美中带着颓废,无端的让人心疼。 陈玉婵皱眉看着男子,不敢靠近,柔声唤道,「公子?」 男人长睫颤了颤,薄唇轻启, 「出去!」 声音嘶哑而凌厉。 陈玉婵顿时浑身一抖,却壮着胆子没动,「公子,您已经两日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您身体会受不住的!」 男人声音没有半分波动, 「出去,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听说她在山里几日没东西吃,那他也饿几日,试试什么感觉。 陈玉婵握紧了食盒,转身往外走,突然回头轻声道,「妾身做的这几样糕点,都是以前少夫人爱吃的,妾身做了很多,放在这里,公子什么时候饿了,就吃一些!」 说着,女子轻轻把食盒放在地上。 男人却缓缓睁眸,低喃道,「她爱吃的?她爱吃什么?」 陈玉婵立刻道,「这榛子酥,还有藕粉桂花糕,都是少夫人爱吃的。」 「拿来!」男人淡声道。 「是!」陈玉婵欣喜的点头,忙将食盒打开,捧着一叠藕粉桂花糕单膝跪在男人面前。 纪余弦伸手拿了一块,他 手指清俊,白皙如玉,捏着黄白半透被做成桂花状的糕点,细细的看。 「她爱吃这个吗?」纪余弦轻声问道。 在陈玉婵记忆里,纪余弦从未这样柔和的语气同她说过话,心头砰砰乱跳,慌忙点头,「是,少夫人说妾身做的好吃,很喜欢!」 纪余弦淡淡点头,「那你多做些,等她回来了,再给她吃!」 「是!妾身记住了!」女子柔声道。 「下去吧!」 「是!」陈玉婵将藕粉糕和榛子酥都摆在旁边的小几上,不再多说,轻步退出去。 「长公子吃了吗?」见陈玉婵在书房里呆了有一会儿,锦枫有些惊讶,忙开口问道。 陈玉婵温婉笑道,「没有,但是公子让我把吃的都放下了,还让我以后多做些!」 锦枫淡淡一笑,「好,那劳烦四少夫人以后多来几次!」 「锦护卫客气,都是妾身分内之事!」 陈玉婵微微福身,转身款款去了。 女子出了主院,缓步往自己院子走,路过花园,小路两侧桃花簇簇,海棠争艷,粉白相宜,只看着便让人心情大好。 陈玉婵停下,折了一支桃花放在食盒上,素净的面孔上露出浅笑。 「四少夫人!」突然一低低的声音传来,女子转头,笑道,「原来是巧儿!」 丫鬟巧儿抬头,「四少夫人好,奴婢有事求您!」 「什么求不求的,你尽管说就是!」陈玉婵亲和的搀扶她起来。 「四少夫人,我娘病的厉害,需要钱吃药,这个月奴婢刚发的月钱奴婢已经用光了,所以厚着脸皮来找四少夫人,能不能借给奴婢一点银子急用?」巧儿低着头道。 陈玉婵目光一闪,面色越发的柔和,「当然,银子好说,先给你母亲治病重要!」 说着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巧儿手上,「这是十两,不够的话再跟我要!」 「谢四少夫人!」巧儿欢喜的谢恩,「奴婢一定对四少夫人忠心耿耿,上次您让奴婢和茗拂说的话,奴婢说了,果然没过多久少夫人就被禁足在莲波苑、」 「嘘!」陈玉婵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看左右,笑道,「以前的事不要提了,我也是为咱们以前的少夫人不平。你用银子尽管来找我!」 「是,奴婢记住了!」巧儿笑道。 陈玉婵转身往自己院子走,手里还捏着一只桃花,花瓣渐渐被女子碾碎,一点一点落在石路上被风扫去。 巧儿将银子揣进怀里,得意的往园子外走,突然,一个身影自海棠树后走出来,冷冷的看着巧儿,「好啊,巧儿,原来上次你是看到苏小姐过来,故意那般说的!」 「茗拂?」巧儿一怔。 「你收了四少夫人的银子,有意激怒苏家小姐,我和你在一起做事那么久,竟然不知道你心思这么深!」茗拂恨声道,「我现在就去禀告长公子!」 「茗拂你千万不能去禀告公子,否则我会被赶出去的。咱们把那个苏小姐赶跑了,不是正合公子心意吗?」巧儿抱住茗拂的手臂,慌声解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咱们之前的少夫人赶快回来。」 茗拂站住,可是仍旧觉得哪里不对,「你和四少夫人串通还做了什么坏事?」 「没有,绝对没有了,仅此一次!茗拂,看在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你放我一马,我以后再不敢了!我要是被赶出去,我娘没了银子治病,很快就会死的!」巧儿凄声哀求。 茗拂看着她,软下心来,「以后,再不可做这样的事,不管四少夫人的目的是什么,但咱们奴才掺和主子的事,只有死路一条,你明白吗?之前芍药和赵六儿的下场难道你都忘了?」 巧儿浑身一颤,惶恐点头,「是、是,我再不敢了!」 茗拂嘆了一声,转头看向四少夫人远去的背影,眉头微微一皱。 次日一大早,一顶轿子抬着苏家大夫人进了宫。 入了福寿宫,一幕幕熟悉的精緻映入眼帘,白靖柔沉静如水的眼眸没有半分波动,在掌事姑姑的带领去,去见萧太后。 宫女进去禀告,苏夫人来了。 萧太后正在喝药, 闻声药也不吃,亲自迎出来,脚步急切,甚至有些不稳。 容贵妃在身后忙扶住她。 未出殿门,白靖柔已经走进来,看着萧太后,眉目一动,双膝跪下去,身体伏下,行了一个大礼,「民妇苏白氏,见过太后,贵妃娘娘!」 萧太后看着地上的女子,突然落下泪来,双手去扶她,「靖柔,二十年了,你终于来看哀家了!」 白靖柔低着头,淡声道,「民妇惶恐!」 「柔姐姐,总算又看到你了!」容贵妃双目含泪,哽声道。 「贵妃娘娘!」白靖柔有礼的问安,语气中带着淡淡疏离。 容贵妃不由的目光一黯,眼眸垂下去。 「靖柔!」萧太后目光殷殷的看着女子,看着她午夜梦回总梦到的少女已经成了稳重的妇人,悲从心来,忍不住连连落泪。 「太后!」容贵妃给她拭泪,温声劝道,「柔姐姐好容易进宫了,您这是做什么?等一下,把我们都弄哭了。」 萧太后笑了笑,握住白靖柔的手,「走,和哀家去屋里说,哀家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你说!」 白靖柔有一瞬想把手抽出来,勉强忍住,跟着往内殿走。 进了内殿,容贵妃亲自到了茶放在白靖柔身前,指着桌子上的药碗道,「太后听说姐姐来了,药也不喝便迎出去。」 白靖柔看了看药碗,转头看向萧太后,「太后身体不适吗?」 萧太后坐在软塌上,目光慈和,「人老了,总会有些毛病,你若再不来,也许我们连最后一面也看不到了!」 「太后,您又来了!」容贵妃轻笑。 「让太后这样惦记,民妇惶恐!」白靖柔淡声道。 看着女子淡漠的神色,萧太后微微一嘆,对着容贵妃道,「你们都下去吧,让哀家和靖柔说说话!」 「是!」容贵妃笑着起身,「那妾身去准备午膳,柔姐姐一定要留下陪太后吃一顿饭。」 帮萧太后的腿上盖好毯子,容贵妃带着所有宫人退下去。 萧太后温柔的抚了抚白靖柔的鬓发,目光含泪慈爱,像是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靖柔,你都有白发了,在哀家的印象里,你还是个娇俏姑娘!」 「太后面容依旧!」白靖柔抬头轻轻一笑。 「你就别和哀家说这些客套的话了,哀家也老了,二十年了,怎么能不老?」萧太后笑了一声,问道,「你在苏家可好?苏文谦可有屈待你?」 白靖柔垂眸,缓缓摇头。 然而萧太后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已经瞭然,嘆声道,「靖柔,哀家许久没喝你泡的茶了,给哀家泡杯茶吧!」 「是!」 白靖柔走到茶案后,双膝跪在蒲团上,净了手,取茶沖泡。 萧太后坐在对面,背着光,面上的表情模糊,声音沉沉,「靖柔,哀家知道,你心里怨恨哀家,所以上次你的女儿成亲,你进了京,都没有来看哀家!」 白靖柔的手一顿,没有像之前一样诚惶诚恐的回应,只继续倒水。 淡淡茶香飘散出来,热气氤氲,隔开了岁月,似回到了二十年之前。 「不怪你,是哀家不好,哀家一直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可在大局面前,还是将你舍了出去!」 白靖柔依然淡漠不语。 「哀家知道皇帝对你的喜欢,而且这种喜欢超过了对妃子的那种情爱,他甚至要为了你要提拔你母家入朝,为你成为皇后铺路。哀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只能舍了你!」 「哀家让你出宫,派人给你寻找婆家,正好当时苏家犯了案,举家要牵离京城。哀家见苏文谦一表人才,和你也算相配,便暗中给你父亲使力,让你嫁入苏家,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盛京!」 「皇帝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哀家所为,伤心怨恨了好一段日子。」 萧太后缓缓的说着一直埋在心里的事,只觉浑身都似轻松了。 「哀家知道,你心里通透的很,一切都明白,所以哀家也不瞒你,都是哀家做的!」萧太后声音微微哽咽,「你对哀家冷淡,完全不似从前,哀家能体谅,你定也委屈了二十年!」 白靖柔低着头,眼泪顺着她姣好的面容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在茶案上,轻微的声响,似溅醒了心底沉睡了二十年的往事。 那时的她风华正茂,清卓傲气,和年轻的帝王相爱,沉沦其中,以为自己真的和其她人不一样。 年轻气盛的结果就是葬送了她的一生! 她为苏文谦生了一个女儿,却从来没有爱过他,所以可以平静的看着他宠爱二夫人。 这样也好,否则这些年,她定和后院的那些妒妇无异,面目全非。 她最痛恨的是老天将她的女儿也夺走了,不允许她有情爱,也不允许她有亲情,她觉得自己的一生註定是孤独终老。 「靖柔,这些年,哀家总是梦到你,梦到你给哀家弹琴,沏茶,坐在那里雕刻印章,问哀家好不好看?」萧太后握着她的手,哽声道,「靖柔,不要怪哀家!」 白靖柔闭上眼睛,泪痕滑过如莲的素颜落在萧太后手背上,烫人的炙热。 她轻步走过去,在萧太后面前跪下,身体伏在她腿上,像二十年前那般和她亲近,紧闭双眸,泪流满面, 「太后,柔儿回来了!」 萧太后浑身一颤,用力的抱住白靖柔,无声落泪。 这一声柔儿,她知道,她已经原谅自己了! ------题外话------ 相信一切皆又因缘,且往后看哈! 第174章 父母恩 两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许久谁都没动, 殿外不知何时下了雨,淅沥沥顺着屋檐落下来,打在芭蕉叶上声音清脆悦耳,白靖柔起身,用锦帕拭了一下眼角,笑道,「让太后笑话了!」 「不笑!」萧太后帮她抹泪,温和道,「以前也不是没看见过。」 「茶都凉了!」白靖柔忙将泡好的茶倒出来,递给萧太后。 萧太后放在鼻下一嗅,「还是这个味道,哀家想了二十年!」 「是柔儿不好,一早就该来看望太后!」白靖柔浅笑。 萧太后抿了一口茶,笑道,「之前有个小丫头,是纪府的少夫人,和你长的很像,偶尔露出的一颦一笑,全都是你年轻时的神韵。」 白靖柔微微一怔,莫名的想起自己进京的那一日,看到马背上的那个女子。 「后来呢?」她问道。 「后来你不知道吗?她竟然是个山匪假扮的,实在是胆大!哀家喜欢她,也不忍治她欺君之罪,便随她去了。现在你的女儿已经在纪府里了吧,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好端端的竟遇到山匪强盗,幸好没事!哪日你带她进宫,让哀家看看!」萧太后笑道。 白靖柔犹豫了一瞬,还是未将那不是自己女儿的事说了出来。 这件事到了太后这里,已经变的严重,若是纪府追究,恐怕整个苏家就要完了。 她虽然对苏文谦没有感情,但两人这些年相敬如宾,苏文谦对自己一向敬重有加。 她依附在苏家二十年,也不忍心看它落败。 不管如何,她现在是苏家夫人,与苏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且,苏月秋已经被纪家的人赶回来,苏文谦正在和纪府商量和离的事,若是能和离将此事压下去,那再好不过。 她的玖儿不在了,这段亲事,可有可无,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 「靖柔、」萧太后柔和的看着她,「哀家和你在一起最舒服,这些年也再没有人能给哀家这样亲近的感觉,你若愿意,能不能住在宫里多陪哀家几日。」 白靖柔缓缓点头,「好,柔儿陪着太后!」 她在宫里的那几年,萧太后对她是真心的好,两人的情同母女,她虽有怨,却也无法抹杀这份感情。 如今事情已经说开,她也已经放下,就让那些怨恨随着时间淡去吧。 傍晚的时候,苏九醒来后,又喝了一碗药,无精打采的守着火炉。 长欢塞了一个蜜饯在她嘴里,笑道,「老大,你得赶紧好起来,阿树的亲事还等着你操办呢!」 「媒人已经上过门,我正让人准备聘礼,放心吧,你家小爷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苏九懒洋洋的咧嘴一笑。 「选好了日子吗?」长欢问道。 苏九炯黑的眼珠一转,笑道,「不如也选在二十六那日如何?」 「大炮和阿树一起成亲?那感情好,他们一定高兴!」长欢兴奋道。 少年眉目俊逸,顾盼间神采飞扬,已经褪去了青涩,稳重中带着几分优雅飘逸,隐见风流之姿。 苏九见他高兴,笑道,「等他两人成了亲,也该给你找个媳妇了,可有自己喜欢的人?」 长欢唇角的笑意黯下去,微微低头,俊长白皙的手指剥着罐子里的瓜子,淡声道,「我不着急,安爷还没娶妻,怎么也轮不到我!」 苏九突然想到他世子的身份,的确,他的亲事已经轮不到她来操心了。 而安爷以前成过亲,后来遭遇背叛,早已看淡了男女情事,很难再找到让他动心的人。 两人正低低说话,下人进来报,「睿王殿下来了!」 萧冽已经连接来了两次,苏九都未见,这一次,也没有犹豫的让他回去。 感情的事让她痛苦纠结,她在逃避。 长欢将手心里剥的干净的瓜子递给苏九,「老大,吃瓜子!」 苏九接过来,道,「咱们刚回京,商行里定然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不用老在这里守着我了!」 长欢眼眸含笑,「我怕你一个人闷,等你病好了,我就不来了!」 外面一阵淅沥雨声,苏九抬头看向窗外,看着细雨落在婆娑的竹叶上,淡声道,「下雨了!」 下人回了苏九的话以后,萧冽在门外站了一会,直到雨落下来,贴身侍卫拿了伞给他挡雨,「殿下,回去吧!」 细雨中,男人眸深如井,脸色沉淡,缓缓点头,上了马车离开。 马车后,另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丫鬟撩开车帘道,「郡主,前面好像是睿王府的马车。」 玉珑歪头看去,果然是萧冽的马车。 睿王和苏九看上去感情很好啊! 玉珑抿唇沉思,只听前面车夫道,「郡主,到了!」 打开车门,丫鬟晴兰先撑了伞在玉珑身上,挽着她的手臂下了马车向院子里走去。 下人去禀告,很快回来,请玉珑入内。 进了房,玉珑果然看到长欢也在,她本是在商行里来,听说长欢这两日都不在,猜到他就在苏九这里。 闻到浓浓的汤药味,玉珑快走两步,刚要开口问是谁病了,看到半倚在床上的苏九,顿时一怔。 苏九起身,歉然道,「身体有漾,未能远迎郡主,望郡主莫怪!」 玉珑恍然失笑,「苏九,你竟是个女子,我好糊涂,之前竟没看出来!」 她本觉得她男生女相,长的俊美,可言行举止却和女子不同,所以便未怀疑。 原来、 苏九清冽一笑,「习惯了穿男装,才让郡主误会,并未有意隐瞒!郡主坐!」 玉珑坐下,下人奉了茶进来,她端着茶,半垂的眸子幽光闪烁,怪不得那日萧冽和纪府长公子反应异常,怪不得萧冽对苏九那般温柔体贴,原来如此! 玉珑抿了一口茶放下,关切的问道,「苏小姐怎么了,病了吗?」 「没事,只是染了风寒!」苏九笑道,「郡主有事?」 玉珑转眸看向长欢,目光殷切。 然而自从玉珑进门开始,长欢一直不曾抬眼看她,只专心的剥手中的瓜子。 苏九看着玉珑目中的柔和,心中微动,转头道,「长欢,把桌子上的蜜桔拿一个给玉珑郡主吃!」 长欢抬头皱眉看着她,见她眸子清冷,才起身端了蜜桔过来,放在玉珑郡主面前。 玉珑忙拿了一个,笑道,「好!」 「那日船上,苏九不告而别,实在是失礼,一直想找机会和郡主致歉,还望郡主不要怪罪!」苏九笑道。 「没有,苏小姐若不提,我几乎已经忘了!改日有机会,我们再一起游船!」 「好!」 坐了一会,天便要黑了,玉珑起身告辞。 苏九转头看向长欢,「我不能出去,长欢便替我送送郡主吧!」 长欢低低应了声,跟着玉珑出去。 两人打着伞往外走,玉珑手里还握着蜜桔,小心笑道,「桓儿,最近天气清冷,又阴雨潮湿,你也要多注意身体,不要过了病气也染了风寒。」 长欢倏然转头看着她,冷声道,「若过了病气能让老大病癒我还到高兴了。另外,我们之间的事不需要郡主操心!」 玉珑忙道,「桓儿,你误会了,我没有嫌弃苏九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不需要!」暮雨中,长欢目光阴郁,大步往外走。 玉珑郡主心头发闷,也不再解释。 出门上了马车,玉珑回头想要再和长欢说什么,一转头,却见他早已进了门了。 沉重的嘆了一声,玉珑只觉胸口也压着乌云,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什么时候桓儿才能接受她? 天气阴沉,细雨绵绵,她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 不管如何,她一定要说服桓儿,把他带到父母面前。 长欢回去,苏九抬眸看过来,翘起唇角笑道,「长欢,我真搞不懂你,我若有亲人来找我、」 她含笑的声音突然一顿。 长欢挑眉看过来,「你如何?」 苏九耸了耸肩,若真有亲人来寻她,她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因为当年她为何被丢弃的都不清楚,如果是她的家人不要她,她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你不一样,你掉下山崖是个意外,你难道真不想见见你的父母?」苏九问道。 长欢抿着唇,默然不语。 想吗? 说不好奇、不想念是假的,没有人会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长什么样子? 可是,他隐隐觉得,见了他的父母,他就会失去苏九。 所以,他宁愿不见! 这样一直拖着,等云南王府该回滇南了,也许玉珑就会放弃了! 一直到深夜,长欢等着苏九睡了,才坐了马车回商行,又理完帐本,已经是四更天了。 一大早,皇宫东郊别苑的书房里,就传来云南王夏苍的低怒声,「你看清楚了?」 侍卫立刻道,「是,属下已经查清楚,大军凯旋那日,郡主没进宫,就是去了商行,在那里等他们的掌柜,最后那掌柜回去,郡主才出来。昨日郡主在商行里守了一日,之后去了另一处院子,最后是和商行的掌柜一起走出来的!」 旁边萧敬咧嘴冷声一笑,「王爷,本王也说错吧,郡主的确喜欢上了一个贱民!」 云南王却如论如何也不相信玉珑在自己的亲事上会如此草率,那男子是谁? 为何让玉珑如此关心? 他本以为自己女儿喜欢的人是睿王。 「王爷,和郡主无关,定是那贱民使了什么手段勾引郡主,王爷决不可姑息放纵!」萧敬冷声道。 云南王脸色沉下来,「老臣自有决断!」 萧冽讪讪一笑,「是,本王也是担心郡主,被人蛊惑欺骗,还请王爷尽快处置那贱民,王爷若不方便,本王代劳也可以!」 「不用,这是老臣的家事,老臣自己会妥善处理的!」夏苍沉声道。 「那样便最好了!」萧敬起身,「那本王就不打扰了,告辞!」 「殿下慢走!」 等萧敬出去,夏苍立刻冷声吩咐道,「把那个叫长欢的人给本王抓来,本王要亲自拷问!」 「是!」 「另外,此事不要让郡主知晓!」 「是!」 是夜,长欢从苏九那出来仍旧已经快子时了,漆黑的长路上空无一人。 雨依然再下着,淅淅沥沥,似要将天下漏了一般。 车轮滚滚,和着雨声,在寂静的长街上传开。 长欢半倚在车厢内,手臂支头,合眸假寐。 突然外面似传来一声闷哼,长欢倏然睁眼,一脚踹开车门,只见硕大的网子对着自己兜头而来。 车夫倒在旁边,不知死活。 长欢面色不变,拔地而起,同时袖中匕首滑出,对着头上的网子划去。 他似牢笼里的鸟,脱了束缚,掠空而去。 围在马车旁的几个黑衣人似没想到长欢会武功,一怔之后,一声长啸在雨夜中远远传开。 随即两侧的房顶上出现数十黑衣人,齐齐向着长欢围过去。 这些黑衣人武功高强,出手狠辣,长欢身形灵动,手中剑锋凌厉,光华闪耀,若行云流水,在数十人围攻下丝毫不落下风。 一脚将一个黑人踢下房顶去,躲过左侧砍过来的长刀,旋身飞转,脚点刀背,纵身向着远处掠去。 是什么人要杀他? 细雨沙沙,掩了刀刃碰撞声响,长欢将身后的黑衣人甩开,刚要逃脱,面前突然出现无数弓箭手,凛冽尖锐的长箭齐齐对准了他,蓄势待发。 「站住!」 身后的黑衣人也已经追上来。 长欢看着黑衣人手中统一的弩箭,看着他们训练有素的身手,似是已经知道谁要抓他了。 能在盛京有这样的精良的装备,和他又有牵扯的,恐怕非他莫属! 果然,当长欢被绑在暗室的木桩上,看着高大威武的身影出现,旁人叫他「王爷」的时候,长欢唇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 他认真的看了他两眼,原来他的父亲是这样的! 和他想像中似乎一样! 高大威武,气势肃严,带着一身凛冽之气。 暗室中只点着一根烛火,光线昏暗,长欢脸上溅了血迹,头发散下来,看上去狼狈不堪。 夏苍走近两步,冷冷的看着他,面容威严,「你是何人?」 「伏龙帮,长欢!」长欢低着头,淡声说道。 「和玉珑郡主什么关系?」夏苍冷声问道。 「没有关系!」长欢低声道。 看着男子无谓的样子,夏苍心生恼怒,厉声道,「本王再问一次,你和郡主什么关系?为何同郡主相交甚密?」 长欢抬头,淡淡的看着他,「我说过了,没有关系!」 夏苍看着他模糊的面容一怔,心里生了几分异样,但男子倔强不屑的样子更是惹怒了他,冷声道,「给本王打,一直打到他说出来为止!」 「是!」 旁边几个侍卫,拿起蘸了盐水的长鞭,猛然向着长欢身上抽去! 「啪!」 「啪!」 鞭子用力的甩在长欢的身上,几十鞭下去,他身上衣服撕裂,皮开肉绽,鲜血渗出来,将身上的淡紫色的锦衣渐渐渗透。 长欢脸色苍白,紧闭着眼睛,因为疼痛,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却一言不发。 夏苍在一旁冷眼看着,对少年生了几分敬佩,被打成这样竟然一声不吭,到是个坚韧的性子,不过,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长欢越是这样死不承认,夏苍越觉得他有图谋! 很快,侍卫过来,禀道,「王爷,他晕过去了!」 夏苍点了点头,突然心烦意乱,心底有些焦灼,却也不知为那般? 「要泼醒了继续打吗?」侍卫问道。 夏苍沉思一瞬,抬头道,「先不要打了,明日早晨等他醒了再说!」 「是!」 苏九是次日一早才知道长欢失踪了。 商行里侍奉长欢的下人见他一夜未归,早晨本想来苏九这里询问,走在路上看到停在街上的马车知道出了事,忙来禀告苏九。 苏九脸色一变,「噌」的从床上跳下来,药也未喝,急急忙忙往外走。 马车旁车夫还晕着,被叫醒后,忙向苏九道,夜里他带着长欢回商行,突然出现很多黑衣人,暗器打在他身上,他晕过去后,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阿树和胡大炮都已经知晓,匆忙带人赶过来,把人全部派出去,全城寻找线索。 苏九心中慌乱不已,不知道何人要对付长欢,看样子,似乎来者不善! 阿树和胡大炮派出去的人回来,道,昨晚有人看到大批的黑衣人出没,在街上打斗,随即带着一人往东去了。 苏九眸光冷冽,气息冰寒,「搜查东城,不管是什么人带走了他,我要完全无恙的见到长欢!」 就算是皇亲贵胄,只要伤了长欢,她也绝不放过! 「是!」 胡大炮和阿树凛然应声,迅速的派人出去再去探查。 突然一辆马车急速赶来,还穿着亲王锦服的萧冽下了车,俊颜沉淡,快步而来,一把抓住苏九的手,「你怎么样?」 苏九站在冷风中,脸色微白,摇头,「我没事,长欢失踪了!」 萧冽面色微缓,「我已经知道了,是云南王抓走了他,我带你去!」 云南王? 苏九猛然睁大了眼。 难道云南王已经知道了长欢的身世? 来不及思索,两人上了马车,迅速的赶往东郊宫苑。 黎明的时候停了雨,只是依旧阴沉,似乎还有更大的暴风雨欲来。 进了云南王府,两人先去见玉珑郡主,下人去禀告,很快玉珑走进花厅,问道,「怎么这么急?出了什么事?」 苏九忙道,「郡主,昨晚云南王把长欢带走了,你可知道?」 玉珑郡主脸色顿时一变,「什么?」 她不知道!父亲抓长欢,定是因为最近她对长欢太关心,走的太近,惹了他怀疑。 「你们在这里稍等,我马上去见父亲!」玉珑道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脚步急切。 苏九和萧冽只好在花厅里继续等待。 见苏九脸色不好,萧冽安慰道,「别着急,云南王不会对长欢怎么样,等长欢的身世大白,一切便自然化解了!」 苏九轻轻点头,看着萧冽真诚道,「多谢你!」 萧冽勾唇一笑,「不用谢我,你只要不躲着我,我便知足了!」 苏九垂眸,转过头去。 玉珑惶急的往云南王书房走去,正看到侍卫首领袁禄要出去。 「袁禄,我父亲呢?」玉珑急声问道。 袁禄一怔,目光闪烁,「见过郡主,王爷、方才出门了!」 「放肆,你竟敢诓骗本郡主!我父亲抓了一个人进府,根本没有出门,他们在哪里,赶快告诉我!」玉珑喝道。 袁禄微微皱眉,「郡主,王爷不让郡主参与此事!」 听到这里,玉珑更加担心,焦急道,「糊涂!长欢他是、」 她脱口欲出,急忙又忍了回去,慌声道,「快点告诉我,父亲把他关在哪儿?」 袁禄低头,踌躇不言。 「快点说啊,否则会误了大事的!」玉珑急的快落下泪来。 袁禄何曾见过一向沉稳大气的郡主这样惶急的神色,不敢再隐瞒,忙带着她往暗室走。 暗室中,云南王用了早饭过来,长欢全身的血迹被吊在半空,依旧在昏迷中。 「把他泼醒了!」夏苍负手而立,气势威严。 马上有士兵拿了一桶冰水泼在长欢身上,长欢痛苦的闷哼一声,缓缓睁开被血模糊的双眼,意识渐渐回笼,只觉全身剧痛。 「本王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谁,和郡主什么关系?」夏苍沉声问道。 长欢只冷冷看他一眼,再次闭上眼睛。 「继续给我打!」 「是!」 侍卫再次拿起长鞭,「啪」的一声,甩在长欢的伤口上,昨日已受的鞭伤再次裂开,往外涌着鲜血。 长欢紧紧咬着牙关,脑袋因为疼痛而模糊,闪现出来都是苏九的笑,和抚着他头顶说话的样子。 「老大、」 「啪!」 「啪!」 瘆耳的鞭打声,一下下响彻整个暗室。 夏苍眉头紧皱,胸口突然闷痛的难受,忍不住跌坐在木椅上。 「桓儿!」 突然一声嘶吼传来,玉珑闯进暗室,脸色大变,一下子扑在长欢身上,看着他满身的血,心神剧裂,甚至不知道该抱他哪里, 「不要打了!」 「都住手!」 玉珑哭声大喊,「桓儿,你怎么样?」 「玉珑!」夏苍起身沉喝一声。 「父亲!」玉珑转身扑通跪在夏苍脚下,泪流满面,大声道,「不要打了,他是桓儿啊!父亲,他是我们的桓儿!」 夏苍踉跄后退一步,似惊雷在头上噼开,脸色惨白,颤声道,「你说什么?」 「他是桓儿,真的是桓儿!」玉珑泣声哭道,回头吩咐,「快把他放下来!」 几个侍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也知道这其中是误会了,忙将长欢解下来。 长欢已经疼晕过去,绳索一松,整个人向地上倒下去。 侍卫首领袁禄惊怔的看着,不可思议的道,「世子,他、是世子?」 玉珑伸手抱住长欢,「桓儿,你醒醒!」 「咣」的一声,暗室的门被人踹开,苏九飞掠而进,待看到倒在地上的长欢,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慢慢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慌张的看着他满身的血,不知道该碰他哪里, 「长欢!」 「欢儿,我来了!」 「是谁打的你?」 苏九冷眸一扫旁边握着长鞭的侍卫,突然暴起,一脚踹在侍卫的胸口,反手夺鞭,随即灌注全身罡气,猛烈的向着云南王夏苍挥去! 少女势气惊人,带着弒天的杀气! 玉珑惊慌起身,拦在夏苍身前,几乎是同时一道黑影飞掠而来,一把握住苏九的鞭尾,沉声道,「阿九!」 袁禄等侍卫立刻抽刀护在夏苍周围,对准苏九! 「谁敢伤她,本王杀无赦!」萧冽对着袁禄等人戾喝一声。 「都退下!」玉珑嘶声喊道。 袁禄等人收起刀,退到一旁。 苏九双目通红疯狂,笔直的身姿隐隐颤抖,「萧冽,你让开!」 「阿九,不要冲动!这是误会,云南王怎么会要杀自己的儿子?」萧冽墨眸幽深,皱眉看着她,握着鞭子的手一道血痕慢慢渗出来,顺着手心滴落在地上,「阿九,冷静一下,好不好?」 「苏九,不要伤我父亲,是我不好,没有早点告诉父亲真相,你要杀要打都沖我来,我绝无怨言!」玉珑目中含泪,泣声哀求。 苏九脸色苍白,清眸浓黑,死死的盯着一脸震惊的夏苍,半晌,松开鞭子,慢慢后退。 「长欢,我们走!」苏九轻轻将长欢抱起来,抬步往外走。 萧冽随后跟上去。 「珑儿,你刚才说什么?他是谁?」夏苍双颊颤抖,握住玉珑的手腕问道。 「父亲,他是桓儿,当年落崖,他没有死,他就在盛京!」玉珑哽声哭道。 夏苍眼前一黑,高大的身体一歪,差点倒下。 「父亲!」玉珑急忙搀扶住他。 夏苍拂开玉珑,向着苏九的方向追去。 苏九打横抱着长欢,沿着长廊快步往外走,她要尽快找大夫给他上药。 「老大、」长欢微微睁眼,握着她的手臂。 「我在,没事的,长欢,我带你去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苏九轻声安慰,脚下生风,快速的往外急奔。 突然一穿着华贵的妇人从侧面横廊上快步跑过来,待看到苏九怀里的人,顿时眼泪淌下来,「桓儿,我的桓儿!」 「王妃!王妃!」随身侍奉的丫鬟在后面追上来。 云南王妃目中似喜似痛,扑通一声双膝跪在苏九面前,「姑娘,让我看看桓儿,不要带她走,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我找了他十二年,让我看看他!」 「桓儿!」 妇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苏九看着妇人,心里突然大恸,缓步停下来。 身后云南王夏苍和玉珑已经追上来,夏苍单膝跪地, 「我不知道,他是、」 「我对不起桓儿!」 沉稳雍容的郡王,经历了半生的风风雨雨面不改色,此刻却老泪纵横。 萧冽揽住苏九削瘦的肩膀,俯身柔声道,「阿九,把长欢还给他们吧,十二年骨肉分离,长欢该认回自己的父母了!」 苏九目中含泪,低头看着怀中的长欢,「长欢!」 长欢死死的抓着苏九的衣袖,「老大、不要丢下我!」 苏九深吸了口气,哽声道,「长欢,你的母亲来了,她就在你面前!」 苏九抱着长欢,单膝跪下去,面前的妇人立刻跪行上前,双手捧着长欢的脸,眼泪涌出来,痛声大哭,「桓儿,我的桓儿!」 长欢目中眼泪流下,在脸上冲出一道血痕。 玉珑上前抱住自己的母亲,泪眼看向苏九 「苏九,府里就有太医,让太医先给桓儿上药吧,现在什么都比不上他的安危重要!」 苏九轻轻点头。 「老大,不要丢下我!」长欢再次抓紧她的手臂。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先上药!」苏九低声道,随即抬头问玉珑,「大夫在哪里?」 片刻后,长欢躺在床上,别苑里的太医给长欢清理身上的伤口。 云南王妃一直守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云南王亦皱眉来回踱步。 苏九和萧冽站在外室等着。 玉珑让下人倒了茶进来,「殿下,苏九,先喝点水,太医说了,没伤到筋骨。」 苏九淡淡点头,「多谢!」 玉珑眼圈一红,「万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们一家人对您的恩情,此生难以报答!」 太医给长欢的伤口上了药后退下,亲自去抓药让下人熬药。 苏九走进去,见长欢躺在床上,大概伤药里有止痛麻痹的作用,他已经沉沉睡过去。 云南王转身,对着苏九一揖,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姑娘明示!」 苏九看来一眼玉珑,把当初对玉珑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王妃掩唇痛哭,对着苏九再次跪下去,「姑娘大恩,永生难忘!」 「王妃请起!」苏九起身搀扶她。 「是我不好,因为长欢一直抗拒自己的身世,我本以为自己能劝服他,才没告诉父亲和母亲。」玉珑拭泪道。 云南王重重一嘆,「你真是糊涂!」 「你作甚骂她?儿子当年是被你丢的,今日又是被你打的,是珑儿帮我把桓儿找回来,你才是有罪之人!」王妃对着云南王骂道。 云南王脸色红白交替,讷声道,「好,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就好!」 「你把我的儿子打成这样,我怎么能不生气?」王妃一边说着,一边又落下泪来。 「别哭了,桓儿回来是天大的好事!哭什么?」云南王面露慌张,忙给王妃拭泪。 云南王妃一把夺过锦帕,泪眼朦胧的看着床上的长欢,握着他的手在手心里轻抚,「我的儿子,十二年了,终于回来了!」 萧冽见一家人围着长欢细细打量,揽着苏九的肩膀往外室走。 「虽然残忍了一些,但这样也好,长欢不想认也要认了!」男人低沉笑道。 苏九转头看着给长欢温柔盖被子的王妃,点头笑道,「是,长欢终于有家人疼他了!」 萧冽见苏九脸色仍旧不好,皱眉道,「你的病还没好?」 「啊?」苏九抬头,方才着急还不注意,此时松懈下来才觉得脑子有些迷糊。 萧冽抬手在她额上一探,脸色微变,「这么烫!」 玉珑眼睛扫了一眼外室,看着两人的亲密,眸子微微一深,起身走出来问道,「苏姑娘怎么了?」 「她也病了!劳烦郡主和王妃照看长欢,本王先带阿九回去,等长欢醒了再派人来知会我们一声!」萧冽淡声道。 「苏姑娘也病了?严不严重?」玉珑关切问道。 「没事!」萧冽客气的道了一声,握着苏九的手往外走。 「长欢醒了,一定要告诉我!」苏九犹不放心的转头道。 「是,姑娘保重身体!」玉珑忙道。 出了别苑,被太阳一照,苏九眼前发黑,脚步踉跄。 萧冽焦心不已,打横将苏九抱起,上了车,急声吩咐道,「快点回去!」 苏九突然想起一事,抓着萧冽的手臂道,「帮我找到阿树他们,他们还在四处寻找长欢!」 「放心吧,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萧冽手放在她额头上,紧紧抱着她,「睡一会吧,很快就到了!」 「嗯!」苏九闭上眼睛。 马车在院门外停下,萧冽欲抱着苏九进去,苏九突然挣扎着下来。 她面色苍白,眼睛却晶亮,「萧冽,今日多谢你!但在我没想好要不要和你在一起之前,你不要来了!」 萧冽俊颜微暗,「阿九,你还是要躲着我!」 「对不起,我脑子里很乱,你让我想想,想清楚了,我会告诉你的!」苏九垂眸道一声,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奶娘远远的迎上来,看了一眼门外的萧冽,随即扶住苏九,「小姐,你怎么样?欢爷找到了吗?」 「找到了!」 苏九喝了药后躺下,脑子里模糊,却一直睡的不安稳,她甚至听到门外大炮和阿树都过来,和奶娘说了几句话后离开。 天色暗沉,似是又开始下雨了。 午后,苏文谦第二次来到纪府。 于老将他安排在前院花厅里,然后进主院禀告。 纪余弦几日未出书房,听说苏文谦来了,这一次没让人回绝,起身走出去。 「见过长公子!」看到纪余弦进来,苏文谦忙起身。 「坐!」纪余弦淡淡道了一声,坐在主位上,神色淡漠,「苏掌柜有事?」 苏文谦心下一冷,纪余弦这疏离冷淡的态度,这亲事果真没半分希望了。 「小女回府多日,苏某也想通了,亲事不可强求,和离也许对我们两家都好,只是长公子上次提的补偿条件可还作数?」苏文谦小心问道。 纪余弦端着茶浅饮,他脸色微白,精緻的薄唇却殷红如血,一双长眸绝美而漠然,浑身透着邪肆的冷意。 苏文谦讪讪一笑,「长公子之前补偿的确实是太多了些,不如减去一半也好!」 放下茶盏,纪余弦长眸斜过来,缓缓道,「还是以前我应允的那些,不用变,但我要加一个条件!」 「什么?长公子请说!」苏文谦立刻道。 「我要苏掌柜休了府上二夫人,可能做的到?」纪余弦浅浅勾唇。 「什么?」苏文谦惊愕开口。 「苏掌柜没听清吗?我要你休了你的二夫人!」男人美目冷厉。 「为、为何?我夫人如何得罪了长公子?」苏文谦脸色微变,不解的问道。 「不必问!苏掌柜若是同意,带着休书、和离书再来找我,我答应你的商铺和银子,一样不会少!」纪余弦道了一声,起身往外走,甚至不给苏文谦多问一句的时间。 苏文谦愣怔的看着纪余弦欣长冷漠的背影,一时不明所以。 第175章 我唯爱你!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细雨绵绵,寒气袭人。 纪余弦没打伞,走的很慢,红色的袍角拂过地面,步步生莲,姿容无双。 「长公子!」 锦枫举着伞迎上来,为纪余弦遮挡细雨,皱眉道,「公子这几日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万万不可再淋雨了!」 纪余弦长睫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微微一颤,水珠滚进眼睛里,一双长眸似剎那沁了春水,迷离而妖媚,他一言不发,缓步往书房走。 锦枫眉目紧锁,犹豫一瞬,开口道,「今日属下出去办事,看到少夫人的奶娘在药铺里抓药!」 果然,男人脚步猛然一顿,问道,「谁病了?」 「属下不知,奶娘买的是治风寒的药!」锦枫道。 纪余弦微一点头,停在那,转眸看向廊外绵延雨色,有片刻的恍惚。 那日少女痛苦的表情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微一皱眉,抬步继续往书房里去了。 锦枫有些意外,忙举伞跟上。 夜里书房的灯一直亮到将近子时,锦枫忍不住敲门道,「公子,该休息了!」 雨仍旧未停,灯火下,细细的雨丝随风飘落,吹打着娇嫩的春花。 片刻后,突然门一开,纪余弦走出来,淡声道,「备车!」 锦枫一怔,这么晚了,还下着雨,要去哪儿? 纪余弦却已经走出去,大步往外走,脚步甚至有些急切。 春雨绵绵,无休无止 苏九睡到半夜,突然惊醒,似听到外面奶娘和乔安在说话,片刻后,乔安打着伞离开。 苏九起身喊道,「奶娘!」 奶娘立刻开门进来,「小姐,你醒了?」 灯火昏黄,苏九问道,「安爷来了?是不是有长欢的消息?」 奶娘眉头微皱,将被子给苏九围在身上,道,「不是欢爷。」 「那什么事?」 奶娘嘆了一声,「是睿王殿下,他一直没走,现在还站在门外!」 苏九一惊,听着外面的雨声,「他在淋雨?」 「是,已经淋了半夜的雨,安爷怕出事,心中不安,所以也不能睡。」奶娘看着苏九,「小姐,你和睿王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不要说这些了,你拿把伞出去,让他赶紧回府!」苏九道。 「那奴婢去试试!」 奶娘道了一声,拿着竹伞走了出去。 苏九躺在床上,脑子嗡嗡作响,沙沙雨声细密,心中纷乱如麻。 片刻后奶娘返回,摇头道,「殿下不肯回去!」 苏九深吸了口气,脸色微白,穿了衣服下床,拿了竹伞往外走。 「小姐,你不能出去,外面还下着雨!」奶娘焦急道。 「不用管,我很快回来!」 苏九道了一声,撑着伞,快步进了雨中。 雨声中,木门「吱呀」一响,苏九看着男人笔直的站在雨中,浑身早已淋的湿透,闻声看过来,一双眸子却清亮深邃,穿过雨幕,直直落在她身上。 苏九怒火攻心,走过去,将伞举在他头顶上,冷声问道,「萧冽,你要做什么?」 萧冽伸臂一把将苏九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她,声音低哑, 「阿九,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想到你躲着我,我便心如刀割,坐立不安!」 「阿九,我知道自己很幼稚,我甚至曾经嘲笑过胡大炮,可是站在这里我才知道,我控制不了自己!」 「阿九,我该怎么办?」 男人声音低沉痛苦,紧紧的抱着她,身上的湿衣服冰凉,她却能感觉到他胸口狂烈的心跳。 「阿九,我喜欢你,我爱你!」萧冽微微俯身,下巴紧紧的贴在少女的颈窝里,墨眸染着深情和痛色。 雨水打在竹伞上,淅沥作响,男人低沉的声音穿透耳膜,一下下敲着她胸口,她看着悠远深寂的雨夜,眼前渐渐模糊。 风吹过她发懵的头,却没带给她半分清醒。 「萧冽、」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就像她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可以这样浓烈。 她被震撼! 「阿九!试着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不会让你难过,我会一生守护着你。」尊贵的男人声音卑微,带着哀求,冰凉的唇轻吻她耳下, 「阿九,和我在一起吧!」 低低的声音在雨声里回荡,似幻化成无数的声音在苏九耳边响起,搅的她本发懵的脑子更加混乱。 远处,马车停在路口,漆黑的雨夜下,男人一双妙目淡淡的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眸底翻涌的黑潮缓缓褪去,他突然感觉自己静了下来,浅浅的笑容从他精緻的眼尾流泄一直淌到唇角,天地只剩雨声。 他还要去争吗? 还要把她逼的那般痛苦吗? 她喜欢上了别人,他是不是该放手了?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啊! 雨越下越大,从天而落,沖刷着深夜的盛京城,纪余弦觉得自己胸口剎那间空了。 这世间万物,都变的索然无味。 雨声顺着屋檐淅沥而落,乔安和奶娘撑着伞站在门后。 看着灯影下拥抱的两人,奶娘突然心酸难抑。 不管是纪长公子,还是睿王殿下,她只希望,有一个疼爱苏九的人,不再让她受苦。 这就足够了! 一阵风过,门前的灯影一阵晃动,乔安低声道,「大当家身体还没好,奶娘让他们进来吧!」 「是!」奶娘哽咽了一声,打着伞上前,温和道,「殿下,还下着雨,有什么事咱们进去说吧!」 萧冽微微起身,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眸看着苏九,「让我进去吗?」 苏九点了点头,刚要转身,脚下突然一晃。 「小姐!」奶娘急呼一声。 萧冽长眉紧皱,打横将苏九抱起,快步往院子里走。 奶娘忙撑着伞跟上去。 「吱呀」一声,木门被关上,门前只剩两盏黄灯在雨里飘荡。 细雨沙沙,锦枫脸色如这天气一般阴沉,身姿坐的笔直,微微回头,「公子,要回去吗?」 纪余弦似同这夜一般的沉寂了下去,一双清透绝美的眸子静静的看着远处的灯火,心头一寸寸冰凉如雪。 听不到男人回应锦枫不敢再问,一动不动的坐在马车上。 房间里,奶娘帮苏九换了衣服,餵了药躺下。 乔安进来,手里捧着一套衣服,恭敬道,「殿下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这套衣服是新的,微臣不曾穿过,委屈殿下先换下来!」 「好!」萧冽接过衣服,淡淡点头。 奶娘出来,萧冽立刻转头问道,「阿九怎么样?」 「喝了药已经睡了,没有大碍。」奶娘温声道,「奴婢给殿下收拾一间客房休息吧!」 「不用!」男人身姿挺拔,湿淋淋的墨发垂在额间,少了平日的雍容,却越发清俊卓然,「我陪着阿九就好,你们都歇息吧!」 奶娘看了乔安一眼,点头道,「也好,那劳烦殿下!」 「微臣告退!」 奶娘和乔安出了房门,萧冽走到内室,看了看熟睡的苏九,才起身到屏风后沐浴换衣服。 此时已经快四更天了,萧冽披散着及腰的墨发出来,走到床边,手指轻抚苏九白净柔嫩的脸颊,唇角勾笑,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她才褪去外表的坚硬,变的这样安静,让人心软如水。 萧冽掀了被子躺上去,轻轻将少女揽在怀里,「阿九,今天你答应我了是不是?」 「今生,我唯爱你!」 苏九睡梦中皱眉,往他怀里拱了拱,手攥住他胸前的衣服在鼻子上轻蹭,闭着眼睛低喃道,「纪余弦、以后不要这样了」 萧冽身体顿时僵住,长眸淡淡的看着她,心中泛起涩然,在四肢百骸中晕开。 他手臂却抱的更紧,「阿九,我会让你忘记他的,一定会的!」 幽暗的光线下,男人俊眸中闪着锐利的寒芒。 雨不知何时停的,雨中的马车也不知何时离去,夜愈发的静了下来,天边隐隐已经泛白。 苏九醒的时候脑袋有些发沉,鼻塞咽痛,只觉病的似更严重了。 从来不知道一个小小的风寒,竟然这般难忍! 苏九闭着眼睛抬头想揉揉脑袋,突然一只手覆在她额头上,轻重适中的替她揉捏。 「头疼吗?还好,没有发热。」 苏九倏然睁眼,看着躺在她身侧的男人,惊愕的看着他,「你、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侧身躺在床上,一手支额,一手给她揉着额头,墨发散着,沁了晨色,冷香馥饶,光影闪烁,他眉目温润,低声道,「是昨晚你让我进来的,忘了?」 苏九狠狠的皱了皱眉,「是吗?」 「是!」男人俯身靠近,墨眸深邃,「你不只答应让我进来,还答应了和我在一起。」 苏九倒吸了口气,结巴道,「昨晚、奶、奶娘可能给我喝错了药。」 「本王不管,你答应了我就要负责,伏龙帮的帮主说话可是一言九鼎的!」萧冽挑眉看着她。 苏九长睫半垂,似在思考什么,吸了吸鼻子,抬头清眸如水,「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在一起试试吧!」 萧冽眼睛顿时一亮,「你同意了?」 「嗯?」苏九挑眉。 萧冽立刻改了口,缓缓一笑,「你不反悔了?」 「嗯!」 萧冽唇角缓缓拉开,眸子里都沁着满满的笑意,俯身在她眉心温柔一吻, 「真好,我的阿九!」 苏九长睫半垂,不知为何,心里有解脱的放松,还有淡淡的失落。 天终于放晴,一大早晨光万丈,天刚亮,萧冽的贴身近卫丁飞已经带着人在院外等候,手里捧着萧冽平时穿的衣物,甚至还有薰香佩饰等物。 院子里的下人见突然出现这么多侍卫,纷纷惊讶指点。 萧冽让人把东西放心,随后把自己的侍卫都赶了出去。 苏九醒的时候已经不早,等起床吃了早饭,已经快晌午了。 雨后空气清新,萧冽和苏九正在回廊上慢行赏花,就听下人道,玉珑郡主来了。 玉珑进来看到萧冽也在,微微有些惊讶。 苏九迎上来,「郡主,是不是长欢醒了?」 玉珑先对萧冽见了礼,才笑道,「是,桓儿醒了,非要来找你,但他身上的伤不能动,我只好来劳烦苏姑娘去一趟。」 「好,我们现在就走!」苏九欣喜点头。 「正好我也无事,和阿九一起去看看世子!」萧冽淡声道。 长欢已经回到云南王府,很快身份便要大白天下,以后就是云南王世子了。 三人乘了马车到东郊宫苑,一路进了院子,玉珑派了下人先去房间里知会。 「昨晚我母亲在桓儿床边守了一夜,父亲陪着母亲也一夜未合眼。」玉珑淡声笑道,「看来的确是我的错,考虑的太多了,应该早些带母亲和桓儿相认!」 母亲远远比她想像的要坚强,尤其在面对桓儿的时候,她整个人似都重新焕发了精神。 早知如此,她何苦纠结那么久,还造成了误会,让桓儿受了伤。 说着话,已经进了房间,云南王和王妃同时走出来,对着萧冽见礼,随即再次对苏九表示感恩。 「不必放在心上!」苏九淡淡道了一句,此时突然觉得似是把长欢给了别人,心里有些异样的梗塞。 进了房间,长欢靠着锦被坐在床上,浑身包的像是个粽子,脸上也上了药,似是想对着苏九笑,一咧嘴,疼的直皱眉。 云南王妃顿时心疼的上前握住长欢的手,「桓儿,你还不能动!」 苏九笑道,「行了,就别打招呼了,看你那样子!」 长欢眼眸含笑,悠悠的看着她,抬头见众人都在,笑容隐去,淡声道,「几位能不能先出去一下,让我和我们老大说几句话?」 他声音淡漠疏离,云南王见自己妻子面露悲色,不由的长眉一皱,揽住她肩膀,对着长欢温和道,「好,我和你母亲出去,你们慢慢聊!」 「那我也先去外面等你!」萧冽看着苏九,眸光柔和。 「好!」 玉珑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跟着众人出了房门,顺手将门关上。 待房中安静下来,长欢微微起身,「老大,我不想住在这里,我想回商行里去!」 苏九咬了咬唇,抬眸问道,「云南王和王妃确定你的身份了吗?」 长欢一怔,缓缓点头,「是,他们说我身上的印记就是他们的儿子,王妃昨晚和我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我似乎也有些印象。」 「那你对王妃什么感觉?」苏九道。 长欢目露思忖,淡声道,「有想亲近的感觉,可又觉得陌生,很复杂!」 「长欢,以后你就是云南王世子了,王爷和王妃对你已经认可,你怎么可能再回商行里做掌柜,他们也不会放你走的!」苏九眸光清澈,认真的道。 「可是,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天天看到老大!」长欢有些心急的道。 他更不可能和他们回滇南去。 「傻子,难道你还能一辈子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你将来要娶妻生子,就像阿树和大炮一样,我们不可能再像在山里一样了!」 「不!」长欢惶惶摇头,「我的命是你给的,我就要一辈子跟着你,你别想把我甩开。阿树和大炮就算成了亲,也是伏龙帮的人,我们永远都是伏龙帮的人,永远听你的话!」 苏九轻笑,重重点头,「是,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兄弟,是亲人!」 无关身份和地位。 长欢这才露出笑容,握住苏九的手,「老大,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 苏九点头一笑,「你们对我来说,同样也是!」 门外廊下,萧冽负手而立,一身玄色锦服,身姿挺拔,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和清傲。 玉珑眸子一转,缓步上前,笑道,「雨后清寒,殿下不如去旁边花厅里喝杯热茶,稍作片刻!」 「不必,等在这里便好!」萧冽薄唇轻启,淡淡说道。 他想要苏九一出来,一眼就能看到他。 玉珑站在他身侧,看着男人俊美的侧颜,眸光一深,淡笑道,「玉珑之前一直百思不解,如今才明白桓儿为何一直不肯认我们?」 萧冽转眸,「为何?」 「桓儿喜欢苏九,怕认了自己的身份以后,便要同我们回滇南,不能再留在苏九身边。」 萧冽淡声道,「世子从小跟在阿九身边,对她依赖也是正常,伏龙帮的每个人都亲如兄弟!」 玉珑扬眉一笑,别有深意的道,「不!在我看来,桓儿对苏九的喜欢和依赖,完全超出正常亲人的感情。」 萧冽墨眸微深,看着雨后的翠黛剪影,手掌缓缓握紧。 等了片刻不见苏九出来,萧冽转身敲门进去,俊颜柔和,「阿九,你该回去吃药了!」 「老大,还没好?」长欢惊声问道。 萧冽双手握住苏九的肩膀,语气亲昵宠溺,「她若肯按时吃药,不出两日便好,谁让她任性!」 长欢看着两人的亲近更不同往日,不解的看着苏九。 苏九耸肩一笑,摸了摸鼻子,「我已经知道了,这风寒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那我们回去吧,也让长欢休息一下!」萧冽揽着苏九的肩膀微微靠在怀里,低头说道。 「好好养着,等我闲了再来看你!」苏九对着长欢挥了挥手。 只看桌案让放的削好的水果和各种汤品糕点,苏九就知道,长欢用不着她担心。 长欢看着萧冽拥着苏九的手臂,眉头缓缓皱起。 苏九两人回家,还未进门,迎面正好遇到南宫碧。 南宫碧跳下马车,急忙跑过来,皱着秀眉上下打量苏九,「苏九,听说你病了,严不严重?」 「不严重!」苏九随口答道。 萧冽笑瞥她一眼,「头晕脑胀,差点晕过去,还不严重?」 「啊?」南宫碧紧张的瞪眼,「苏九,你都晕过去了?」 「别听他胡说!」苏九嗤笑了一声,往院子里走。 进了东苑,阿树胡大炮和乔安都在,忙起身向萧冽问安。 「以后在外面不必多礼!」萧冽目光温润,淡笑说道。 乔安看着萧冽心情大好,知道和苏九的事情已成,虽有些唏嘘,却也真心欢喜。 这欢喜中又带着丝丝担忧,睿王妃、也许就是以后的皇后,真的适合他们大当家吗? 但是之前他也没想过她做纪少夫人,后来也做的很好,从离开玉壶山后,少女在迅速的成长,谁又能断定以后会怎样? 南宫碧见到胡大炮,脸上微微一红,也许是要成亲了,感觉和之前变的完全不同,胸口乱跳,不由的转过头去。 胡大炮看到少女的表情却以为她根本不愿见她,心中一涩,想起正事,忙问道, 「大当家,长欢怎么样?」 他们昨日正找长欢时,萧冽派人来告诉他们不用找了,长欢在云南王府。 胡大炮和阿树十分不解,云南王府的人抓长欢做什么。 来传话的人只说是误会,便走了。 胡大炮两人信以为真,今日来看苏九,听说长欢还在云南王府,才不由的心急起来。 奶娘端了茶水进来,出去时把门关上。 苏九喝了半盏茶,才从玉珑找上她开始说起,将长欢是云南王府世子的身份说了。 众人瞠目结舌,半晌无语。 「长欢,竟是云南王世子?」乔安震惊的道。 也许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都十分了解,所以乍然听到长欢竟然身份这般尊贵,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开始我也不相信,但是现在云南王和王妃已经认了长欢,应该确认无误了!」萧冽淡声道。 「没想到长欢这小子藏的这么深!」南宫碧笑了一声。 阿树皱眉道,「那长欢以后是不是要回滇南了?」 这一声问出来,所有人都沉眉安静下来。 是啊,长欢既然是云南王世子,那以后就要和王府一起回滇南了。 滇南离盛京几千里之远,再见可就难了! 「不就是滇南吗?以后咱们可以去找他,别一个个沮丧的样子,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南宫碧脆铃般的声音打破沉默。 「是!若长欢真回了滇南,他可以来盛京,我们也可以去找他!」萧冽覆在苏九手背上,安抚的道。 苏九方要抽手,被他一把按住,就这样握着在众人面前。 南宫碧最先看到,杏眸狡黠,笑道,「是不是就要快喝到殿下和苏九你们的喜酒了?」 她早就看出睿王对苏九的爱意,对两人在一起也乐见其成。 阿树闻声一愣,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胡大炮却只嘿嘿的笑。 苏九淡定的喝茶,萧冽长眸扫过来,勾唇笑道,「大概,要先喝郡主和胡将军的喜酒。」 南宫碧闻言脸上一红,瞥眼过去正和胡大炮四目相对,顿时心生羞窘,起身道,「我要回去了,改日再过来!」 说罢急急往外走。 胡大炮脸色有些白,眼睛垂下去,神色失落。 「对了!」说起成亲的事,苏九起身拿过一个礼单来,递给大炮,「这是过两日要送到将军府上的聘礼单子,我和安爷已经理出来了,你看一下!」 胡大炮接过来,眼睛一扫,惊讶抬头,「这么多?」 「不多!」苏九目光清亮,「南宫碧是南宫府的小姐,怎么能屈待?再说你是四品将军,聘礼不能寒酸,咱们伏龙帮出的起,定要办的风风光光的!」 胡大炮嘿嘿的笑,「好,全听大当家的!」 苏九又拿了一份给阿树,「你们两人一样!」 阿树看也没看,「能和郡主的一样,我这是沾了大炮的光,不用看了!」 众人笑了一阵。 萧冽离开时,苏九出门送他,走到门口,萧冽突然回头,笑意浅浅,低声问道,「我是不是也该准备聘礼了?」 「啊?」苏九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眉认真的道,「是不是太早了?」 萧冽眼眸中浮起层层笑意,捏了捏苏九的脸,「阿九,你有时候真是可爱的让人想藏起来,谁也不让看到,只藏在我一个人的眼里。」 苏九面容清卓,大眼睛转了转,扬唇轻笑。 「这两日我便带你去见母妃,好不好?」男人抚着她如画的眉眼,柔声说道。 苏九身后是一株桃花,团团簇簇,如云霞轻染,淡淡桃瓣落在苏九肩膀上,柔和了她精緻英气的五官,越发清美无双。 少女浅浅挑眉,明眸皓齿,「我会吓到她的!」 「相信我,我会让她接受!」萧冽眸黑如墨,深深的看着她,手指不捨得离开她滑嫩的肌肤,想要吻她,又怕唐突,只得轻轻抱在怀中,低沉道,「阿九,我爱你!即便全天下都反对,我也要爱你!」 苏九胸口一震,伸手抱住他, 「谢谢你,萧冽!」 奶娘来给苏九送披风,看到桃花树下拥抱的两人,轻声一嘆,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 苏文谦在纪府中已经回来两日,一直愁眉不展,他不明白纪余弦为什么一定要他休了苏林氏,但是两人青梅竹马,在一起几十年,她为他生了两儿一女,他怎么可能把她抛弃? 可是这一次的确都是苏林氏闯的祸。 苏谪两兄弟,入了京,似鱼入了水,玩的不亦乐乎。 逛窑子,喝酒赌钱,欠了债就找苏林氏哭诉,苏林氏怕苏文谦责罚两兄弟,便偷偷拿了银票贴补两人。 结果苏谪兄弟越来越不知道节制,直到将苏文谦的老底都输的精光。 苏文谦发现的时候直接气晕过去。 然而醒了以后,还是要给两兄弟收拾烂摊子。 如今他们一大家子人都在盛京里坐吃山空,现在连银子都没了,他只能依附纪余弦。 正嘆息时,苏林氏哭哭啼啼的走进来,坐在椅子上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又怎么了?」苏文谦皱眉问道。 「方才又来了两个要帐的,说咱们谪儿在他们首饰铺买了首饰没付银子,跟我要两千两,这分明是来讹人啊!谪儿他一个大男人,买首饰做什么?」苏林氏抹着泪,气道,「他们见不给银子,把妾身好一顿侮辱,妾身何时受过去这样的气?」 苏文谦脸色顿时铁青,「怎么不可能是他,他定是买了首饰去哄哪个青楼的女人了,这都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子!」 苏林氏眼珠一转,立刻不哭了,她怎么没想到这儿? 难道真的是谪儿? 苏林氏眼睛闪躲,讪讪道,「谁知道是不是骗人的?谪儿怎么会那么傻,买那么贵的首饰去送别青楼女子?」 「你儿子什么事办不出来?」苏文谦越想越气,拿起一个茶碗,扬手用力的往地上摔去。 「砰」一声,苏林氏吓的脸色惨白,泣声道,「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老爷的儿子,以后要给老爷养老送终的,老爷想想办法吧,先把亏空给填上。」 「养老送终?我现在就要被他们气死了!」苏文谦气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 苏林氏眼珠转着,起身走到苏文谦身后,抬手给他捏肩,「老爷,别生气了,现在想个办法弄到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我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要我扯下脸来去找苏兴他们?」苏文谦讽笑一声。 「他们穷的叮噹响,哪有银子借给咱们!」苏林氏低头附耳道,「我听说大夫人出嫁的时候,嫁妆里有一箱子是皇宫里赐的,每一样都价值连城,另外还有一万两现银,从来没见大夫人动过,不如我们先借来用了!」 苏文谦立刻否定道,「不行,夫人的嫁妆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没有她的允许,就算是我也不能动用。」 「事非得已嘛!反正大夫人如今也不在府里,我们可以不拿现银,只拿几件东西去典当,等咱们有了银子再赎回来!」二夫人劝道。 「说了不行,我苏文谦再不济,也不能去做这等鸡鸣狗盗之事!」苏文谦愤愤起身,拂袖而去。 二夫人冷哼,她为苏家生了两个儿子,每日里外操劳,难道还真把她当奴才了? 为了大夫人一点私房,就让她两个儿子受苦,岂有此理! 是夜,丫鬟桃子半夜里起夜,突然发现大夫人屋里又微弱的火光。 桃子一怔,凑到窗子上往里瞧,只见有人影闪动。 大夫人在宫里陪着太后,屋里怎么会有人? 她眼睛一闪,藏在廊柱后,悄声等着。 不过片刻,就见一人猫腰自房里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瓷瓶,还有一个红木盒子,左右看了看,做贼似沿着游廊往西走。 桃子恨恨的瞪大了眼,是二夫人! 二夫人竟然来偷夫人的陪嫁,堂堂府中长辈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好卑鄙无耻! 桃子眼睛转了转,心中有了决定,只安奈不动。 进了三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过了晌午,树上已经有了蝉鸣。 苏文谦在房里午睡,两位少爷已经出门了,下人不用伺候主子,也各自猫在角落里偷懒睡觉。 二夫人手里抱着一个包袱,从自己房里出来,见前后无人,忙快步往院门外走。 桃子藏在一颗石榴树后,踩在石头上,已经守了一个时辰,正焦急不耐,就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走过来。 果然是她! 桃子往后靠了靠,等着二夫人过来。 脚步越来越近,米黄色的身影一闪,桃子手里抓着个布袋猛然对着来人的脑袋扣下去。 「哎呦!」二夫人跌倒在地,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喊道,「哪个混帐东西?」 桃子拾起身后预备好的棍子,对着蒙着黑布袋的二夫人打下去,「让你偷东西!让你偷!」 「啊!」 「谁在打我?」 「哎呦,疼死我了!」 桃子对着二夫人身上和脸一通发了狠的乱打,一边打一边喊,「快来人啊,有人偷东西!」 她一喊,前后院的下人都涌了过来,见有人偷窃,也不分青红皂白,顺手拿起东西,对着地上的人便招呼。 本来还呜咽出声的二夫人很快便没了动静。 「桃子,这是哪院的下人,偷了什么东西?」有人问道。 桃子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见有人鬼鬼祟祟的怀里抱着东西往外走,知道有人偷主子东西,拿个布袋蒙上就打了!」 「哎呦!我怎么看着鞋和裙子不像是下人!」有人惊声道, 「还真是,好像是二夫人!」 「别打了,都别打了,是二夫人!」有人大喊。 所有人都停下来,一人将二夫人头上的黑布掀下去,众人顿时都一惊。 二夫人被打的鼻青脸肿,唇角漾血,简直已经没了人模样。 众人齐齐退后一步,鸦雀无声。 人群里站着二夫人的心腹嬷嬷,「哎呦」大叫一声,扑身上前,「二夫人,二夫人!」 「快去喊老爷!」 有人急匆匆往苏文谦房里去喊人,有人悄悄往后退。 李嬷嬷见有人想熘走,立刻道,「谁也别熘,我都看到了!」 众人顿时都不敢再动。 苏文谦疾步走过来,看到被打的悽惨的二夫人也不禁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瑟瑟道,「是桃子喊有人偷东西,奴婢们才跑过来,实在不知道是二夫人!」 桃子扑通跪在地上,惶恐道,「奴婢有罪!奴婢见有人偷偷摸摸的抱着东西要出去,以为是下人偷了主子的首饰,所以就扑上去,奴婢错了,奴婢真的不知道是二夫人!」 「混帐!你个贱蹄子,分明是故意的!」李嬷嬷怒声喊道,随即转头看向苏文谦,哭求道,「二夫人无端被一个奴才陷害,打成这般模样,老爷一定要为二夫人做主啊!」 「奴婢错了,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桃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突然二夫人紧紧抱的东西咕噜动怀里滚了出来,一个精美的纯金嵌红宝石香炉,一个红色雕漆木盒,盒子雕工精湛,上镶嵌着十八颗圆润通透的东珠,里面的东西,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桃子捡起来,惊道,「这不是我们大夫人的陪嫁之物,怎么会在二夫人这里?」 人群中露出恍然之声。 桃子跪行上前,双目含泪,铿声道,「老爷明鑑,这东西都是我们大夫人的,您应该也见过。奴婢没冤枉二夫人,二夫人的确是趁我们夫人不在,偷了她的陪嫁出去卖。」 「老爷,这些东西可都是宫里赏赐下来的,二夫人不知轻重,拿去卖,若是告到宫里,这可是砍头抄家的大罪!」 桃子也不知道真假,反正就往严重里说。 果然,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连李嬷嬷都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苏文谦更是脸色发白,他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二夫人昨日还说过去拿大夫人的陪嫁出去卖,他当时没许,没想到她竟然自己去偷了! 如今还被下人都抓到,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老爷,您一定要为我们夫人做主!大夫人现在可就在宫里,这事若被太后知道,可不得了啊!」桃子这次有了理,只大声哭喊。 苏文谦眉头紧皱,「先找大夫给二夫人看病,等她醒了,我定给你们夫人一个交代!」 「是,多谢老爷!」桃子伏身跪拜。 ------题外话------ 十二已经做好了被喷的准备,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只有一样,你们不许抛弃十二! 第176章 嫁进来的是苏月秋 二夫人不知被谁打中了头,一直昏迷到夜里才醒。 醒了以后脑子一阵模糊,意识回笼,顿时大喊道,「老爷,救我啊,是谁打了妾身?」 苏谪兄弟和苏小姐顿时围上去,「娘,你怎么样?」 二夫人捂着脑袋起身,只觉脸上、身上无处不疼,哎呦哎呦惨叫,恨声道,「到底是谁打了我,我一定要扒了她的皮!」 被打的时候,她隐约听到是个女子喊叫。 苏文谦脸色铁青,拿了一张纸走过来,扔在二夫人身上,「这是给你的!」 二夫人一怔,拿起纸来看,一目十行的扫下去,顿时双眼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娘!」苏小姐大惊,忙掐人中将二夫人救醒。 二夫人喘了口气,嘶声大喊,「苏文谦,你也太绝情了,我为你养儿生女,辛辛苦苦伺候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为了这么几件东西就休了我!我不活了!」 苏文谦狠心转过头去,冷声道,「你是妾,本不用休书,偷窃主母,赶出去就是了!我也是念你在苏家几十年,辛苦有功,所以才给你一封休书,另有纹银一百两,你收拾东西,明日就离开苏家吧!」 二夫人听着苏文谦绝情的话,一口气噎住,差点又晕过去。 苏小姐和苏谪等人忙上前求情, 「母亲在盛京早已无亲无故,您把她赶出去,分明是把她逼上绝路!」 「爹,您不能这样对母亲!」 「母亲在苏家呆了几十年,难道真不如几件物什重要吗?」 苏文谦心烦不已,一甩衣袖,大步出了屋子。 苏谪兄弟忙追上去,他们还指着二夫人给他们救济或者闯了祸求情,自然不能让二夫人离开苏家。 「父亲!」 「父亲!」 苏谪二人一直追到书房里,跪下哀求苏文谦。 苏文谦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两个儿子,「还不是因为你们!」 「关儿子什么事?」苏谪问道。 「因为你们在外面欠了那么多银子,你母亲才想偷东西出去当,替你们填补亏空!」苏文谦负手恨声道。 「啊?」两人面露愧疚,「既然如此,父亲更不可赶母亲出去,若赶便赶儿子吧!」 「是啊,母亲都是为了儿子,请父亲开恩!」 苏文谦被缠的无奈,只好道,「为父也是无奈之举,纪府同意和离,可以给商铺和银子补偿,但是条件就是要为父休了你母亲!」 苏谪一惊,「为何?」 「为父也不清楚!」 这一次苏家兄弟不说话了,毕竟他们的确缺银子,正每日被债主追债。 「为父想,先让你母亲出去住几日,等纪府的银子到手后,我在想办法把你母亲接回来。」苏文谦解释道。 苏谪两兄弟立刻便释然了,站起来笑道, 「还是父亲高明!」 「父亲真是厉害!」 苏文谦看着自己贪财又不成器的两个儿子,眉头紧蹙,挥手让他们两人出去。 次日,苏小姐陪着二夫人出去找客栈暂时住下,二夫人尚不知道苏文谦的打算,只一路哭哭啼啼。 「母亲暂且委屈几日,等父亲消了气就好了!」苏小姐安慰道。 二夫人年过半百被人休弃,羞愤不已,只想一死了之。 苏小姐劝了半日,见她仍旧一味的哭,也渐渐生了不耐,起身以给她买饭为由从客栈里跑了出来。 自从纪府出来后,苏小姐养了一个月余,身体渐渐丰韵,只是被打碎的脸骨无法复原,半面脸仍旧塌陷,她平日里留了头发遮掩,低着头在人群里穿过。 「媳妇?」 突然一声大喊穿过来,苏小姐身子一僵,猛然回头,见赵升后面背着一孩子,正向着她追过来。 苏小姐脸色大变,慌乱的在人群里奔跑。 「媳妇,你别跑!」 「媳妇!」 赵升连跑带蹿,撞了不少行人,惹的街上大乱,他身后背的孩子哇哇大哭,引了不少人引论纷纷。 一辆马车被人群堵在路上,锦枫看着被男人追的女子眉头轻皱,回头低声道,「公子,那男子口中的『媳妇』好像是苏小姐。」 纪余弦长眸倏然一抬,「苏小姐?」 「像是苏大小姐!」 「你看清楚了?」 「是!」锦枫越看越觉得像! 纪余弦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两眼,眸色微深, 「前面景沁楼停下,把那个男人给我带来!」 「是,属下马上去办!」 这边赵升追了半条街,又将苏小姐追丢了,他身后带着一个不满一岁的孩子,实在不敢跑太快。 踮脚四望,人群熙攘,看不到苏小姐的影子,赵升哄了哄啼哭的孩子,只得颓唐的转身往回走。 前面胭脂铺的窗子后,苏小姐躲在货架下面,一双眼睛闪着恶毒的光,满是对男人的憎恨,她迟早会杀了他们! 一炷香后,赵升被带进景沁楼,在三楼一门前停下,锦枫把门打开,淡声道,「请进!」 赵升何曾进过如此富贵的地方,缩着肩膀不敢进,慌张道,「俺怎么了,你要带俺去哪儿?」 「不用害怕,进去就知道了!」 「是、是!」赵升黢黑的脸上带着不安,往门里四下看了看,小心走进去。 脚下是厚密的绒毯,赵升看了看自己脚上沾了泥的草屑,踌躇了一下才往里面走。 纪余弦坐在矮榻上,一身深紫色的锦服,风流华贵,抬眸看过来,落在赵升身上,淡淡一笑,「坐!」 「嗳!」赵升不敢抬头,将后背的孩子抱在怀里,侷促的坐在椅子上。 锦枫上前给他倒了茶后退到一旁。 纪余弦声音悦耳清贵,「你叫什么?是哪里人?」 赵升一直低着头,憨声回道,「俺叫赵升,是玉壶山人!」 纪余弦眸子一闪,继续问道,「你方才找的人是你妻子?」 「是!」 「她叫什么?」 「苏月秋、不,苏月玖。」 「到底是苏月秋还是苏月玖?」纪余弦微微坐直了身体,沉声问道。 男人气势凌人,赵升不由的脸色一白,摇了摇怀里咿呀学语的孩子,紧张道,「她刚醒的时候说自己叫苏月秋,后来又说叫苏月玖。」 锦枫俯身附耳道,「公子,苏家二小姐叫苏月秋。」 纪余弦眸子里沁着凉意,落在男子怀里的孩子身上,「这孩子是你们的?」 「是!」 「你救她的时候她不是受了重伤,如何生孩子?」 「她是受了伤,养了两个月就好了,俺们成亲后就生了孩子。」男人中规中矩的答道。 纪余弦冷笑,「那为何她又来了盛京?」 赵升忙将苏小姐和他一起进城置办东西,然后趁乱跑了的事说了一遍。 纪余弦听的眸光泛冷,苏家竟然将一个成过亲生过孩子的女人嫁到纪府,而且,是不是苏月玖还不好说。 这般下作的手段,还想跟他谈和离的条件? 「好,你妻子会还给你的,不过暂时需要你住在盛京里。放心,我不会害你,事成之后还会给你一笔银子。」纪余弦淡淡道。 赵升立刻摇头,「不行,俺娘还在山里。」 纪余弦对着锦枫使了个眼色,锦枫会意,对着赵升道,「等下我们派人和你一起回家,把你娘也接到盛京来,麻烦你们在盛京多住几日。」 「你们要做啥?」赵升惊恐问道。 「带你、见你的妻子!」纪余弦唇角勾着抹冷笑,声音淡下去,「带他下去吧!」 「是!」 锦枫出去片刻后返回,回禀道,「公子,都安排好了!属下也已经问过,苏家二小姐的确没有进京。」 纪余弦长身而立,一双妙目里沁了雪色,浑身气息森寒,「好一个苏家,偷梁换柱,欺骗本公子,真的以为当初和纪府有些交情就可以为所欲为!」 锦枫疑惑道,「苏家为什么不把真正的苏月玖嫁进来,反而要行此险招?」 纪余弦默了一瞬,长眸缓缓眯起,「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锦枫微一思忖,恍然抬头,「少夫人的奶娘!」 「马上把她带来!」 「是!」锦枫面色郑重,转身往外走。 「等一下!」 纪余弦突然道了一声,长眉微皱,「还是我亲自去吧!」 锦枫眼睛闪了闪,「是!」 …… 萧冽一下朝换了衣服后先去了苏九这里。 苏九这两日在萧冽的监督下按时喝药,风寒好了许多,正要出门去看长欢。 「我和你一起去!」萧冽道了一声,见她穿的单薄,又让奶娘取了披风来给她穿上。 「不用,外边暖和,穿上这个就热了!」苏九展颜笑道。 萧冽将披风的带子系好,眉目温和,「你风寒刚愈,受不得风,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苏九耸肩,「我都成了见不得风的娇小姐了!」 「嗯,最好是这样!」萧冽笑了一声,握住苏九的手,「走吧!」 两人和奶娘打了一声招呼,出了西苑往院门外走。 「今日我在宫里还见过云南王,他说长欢闹着下床,被王妃哭了一通,又老实了!」萧冽温淡笑道。 「原来他也有怕!」苏九开心的道。 「那毕竟是他的生身父母,即便分离了十几年,也有不可割断的血缘之亲!」 「是!」苏九笑容暗淡,「他找到父母,也该回滇南了!」 萧冽脚步一缓,转身抚了抚少女的脸颊,「我听云南王的意思还要在盛京呆一段时间,不会那么快走的!」 苏九轻笑点头。 揽着苏九的肩膀,两人并肩往外走。 门口的守卫将门打开,两人看着正要敲门的锦枫一怔。 锦枫退后一步,下意识的喊道,「少夫人!」 苏九抬头看去,见门外纪余弦欣长的身姿斜斜靠在马车上,姿势慵懒,一双美目落在两人亲密的身影上,嘴角勾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缓缓垂眸。 「苏姑娘,我们公子想见见奶娘,能不能让奶娘跟我们走一趟?」锦枫恭敬的道。 苏九嗓子有些发干,尽量忽略前面那道深紫色的身影,问道,「找奶娘何事?」 「一些私事!」锦枫道。 「好,奶娘就在院子里,我派人去叫她!」 苏九道了一声,转身吩咐守卫去喊奶娘出来。 侍卫应声而去,门前四人相对而站,气氛有些尴尬的安静。 萧冽揽着苏九肩膀的手滑落,紧紧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温声道,「幸好听我的穿了披风,手这样凉!」 「没事!」苏九干笑了一声。 萧冽转眸看向纪余弦,淡声道,「阿九她身体刚好,不能在风中久站,我们先告辞,长公子慢等!」 纪余弦眸光如清凉的泉水在苏九身上扫过,勾唇笑道,「好,两位请便!」 苏九却道,「没关系,我没那么弱不禁风,等一下吧!」 萧冽微微皱眉,将她身上的披风又紧了紧,为她挡住风口。 纪余弦脸色苍白,风吹起墨发扫过他俊美的脸,带起暮春的萧瑟,似乎风寒刚愈的人不是苏九,而是他。 锦枫退到石阶下,目光沉郁,从没像像现在这样觉得空气紧绷着,他自是心疼自家公子,却对苏九也无法怨恨。 奶娘很快出来,看着门外的几人一怔,问道,「小姐,找奴婢何事?」 苏九道,「纪、长公子找你有事要问,你便和他去吧!」 「是!」奶娘轻轻点头。 「劳烦!」锦枫面色沉淡,抬臂一让。 纪余弦站起身,看也不看苏九和萧冽两人,缓步上了马车,及腰的墨发飘荡,背影孤傲而妖娆。 奶娘跟上了马车,锦枫立刻赶着车离开。 苏九目光不由自主的追着马车而去,手上突然一疼,萧冽淡淡的看着她,「我们也该走了!」 「嗯!」本轻松的心情似忽然间不翼而飞,苏九咬着下唇,快步向着马车走去。 奶娘坐在马车里,一路心中忐忑,看纪余弦沉淡的脸色又不敢问,只正襟危坐。 马车在一处茶楼外停下,进了雅房,奶娘终是忍不住问道,「长公子找奴婢何事?」 纪余弦盘膝而坐,给奶娘倒了茶,淡声道,「奶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真相!」 奶娘一怔,「什么事?」 「嫁入纪府的苏小姐,是苏月秋,还是苏月玖?」纪余弦凤眸清寒,直接问道。 奶娘顿时愣在那。 纪余弦已经知道了? 奶娘面色渐渐发白,吞咽了一口,如实道,「是苏家二小姐,苏月秋!」 「那真的苏月玖呢?」纪余弦声音渐冷。 「真正的苏月玖、十二年前已经丢了!」奶娘痛声道。 「什么,丢了?」纪余弦有些惊讶。 「是,十二年前,奴婢带着小姐出门,小姐丢了,从此再也没回过苏家!」 纪余弦有些意外,眸底凉意更浓,「既然她是苏月秋,当时找上门来,你为何不说?」 奶娘跪在地上,悲声道,「奴婢不敢说,苏家要苏月秋假扮成我们小姐入京成亲,此事欺骗了纪府,欺骗了天下人,若被揭穿,第一个被推上风口吃官司的的人便是我们夫人。」 毕竟苏月玖是大夫人的女儿,这亲事,是大夫人和纪夫人定下的,现在弄了一个假的进京成亲,大夫人难辞其咎。 纪余弦「噌」的站起身,「你们大夫人和苏文谦串通一气矇骗纪府,难道还想推卸责任?」 「长公子明鑑!我夫人也是被蒙蔽了,她并不知道苏文谦和二夫人的阴谋,她失去了女儿,这十几年闭门不出,哪还有心思和苏文谦串通什么阴谋。就连奴婢一开始也是不知晓的,老爷和二夫人只说二小姐出门,要奴婢路上伺候,奴婢也是到了半路才知道真相!」奶娘哽声道。 纪余弦闭了闭眼睛,心里涌上莫大的嘲讽,他因为一个假的苏月玖失去了苏九。 重要的是,他知道的时候,苏九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老天跟他开了这样大的一个玩笑! 「长公子,奴婢对不起您,可是大夫人真的是无辜的,奴婢求您千万不要报官,大夫人失去女儿已经很可怜了,您若报官,她就会坐牢的!」奶娘哀求痛哭。 她知道大夫人是无辜的,可是自己她也一起跟着进京欺骗纪府,官府怎么会信她的说辞。 「奴婢求您,看在小姐的份上,放过大夫人!」 纪余弦冷笑,「你们家小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为何要看她的面子?」 奶娘低着头,心中不断的挣扎,最终还是没将怀疑苏九身份的事说出来。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苏九的身份说出来,只会更加的乱。 纪余弦转过身,似不愿再听下去 ,只冷声道,「锦枫,送奶娘回去!」 「是!」锦枫走过去,「奶娘请吧!」 奶娘对着纪余弦又磕了一个头,才拭泪起身往外走。 「苏家已经进京,奶娘为何还跟着苏九?」纪余弦突然开口问道。 奶娘愣怔一瞬,随即回道, 「奴婢背叛了苏家,帮着苏九一起骗了二夫人,不敢再回去!」 「她还好吗?」纪余弦问道。 「是,风寒已经好了!」奶娘立刻道。 「嗯,她若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纪府找我!」 「是!奴婢告退!」 片刻后,锦枫回来,无法置信的道,「苏家大小姐真的丢了吗?」 纪余弦眉头紧皱,淡声道,「马上派人去阜阳,查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是!」 锦枫快速的应声而去。 来去阜阳也需要十几日,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了,如今的苏小姐,的确是苏月秋! 纪余弦回到府里,于老道,「苏文谦来了,已经在花厅等了公子一个时辰!」 纪余弦面带寒意,冷声道,「让他回去,明日带着苏小姐一起来!」 于老忙应声,「是!」 苏文谦听说纪余弦要他带着女儿一起来,有些不解的问道,「于老,长公子这是何意?」 「奴才也不知道,苏老爷便按公子的指示做吧!」 「好,那明日苏某再来!」苏文谦起身告辞。 今日是户部侍郎谢士筠的寿辰,夜里宴客,特意邀请了朝中同僚和昭王萧敬。 是夜天气晴好,春风和煦,月光皎洁。 宴客厅中丝竹长奏,舞姬婀娜,气氛热络,一直到亥时酒宴方散。 众人酒足饭饱,各自离去,谢士筠唯独将昭王留下。 「谢大人有事?」昭王已是半醉,眯着眼淡笑问道。 「殿下请和微臣来!」谢士筠意味深长的一笑,带着昭王向花园后走。 萧敬挑眉笑了笑,不知道谢士筠搞什么名堂,踏步跟上去。 两人一路分花拂柳,沿着园中小径,渐渐走到一湖边,石桌上放着酒盏,还有一个红木盒子。 谢士筠让了萧敬坐下,倒了酒后,将红木盒打开往萧敬面前一推,谄媚道,「微臣前几日得了一枚夜明珠,圆润貌美,倾国倾城,实在是难得,请殿下笑纳!」 萧敬咧嘴一笑,一颗夜明珠而已,还和女子一样圆润貌美、倾国倾城? 他拿起那枚夜明珠,放自手心里微凉,淡淡柔和的光满散发出来,的确很漂亮。 正把赏间,突然听到一阵悦耳的琴声自湖上瞟过来。 萧敬抬头看去,醉眼一怔,只见湖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木舟,舟上坐了一女子,正素手弹琴。 清辉月下,湖面波光闪烁,荷叶连连,女子身形窈窕,墨发堆云,轻纱遮面,气质温婉如山巅之莲。 琴声裊裊,绕樑不绝,美人身弱扶柳,幽静如兰,不用近看便知的确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萧敬看痴了眼,放下那珠子,不由自主的向着湖边走去。 木船渐渐靠岸,女子微微抬头,美目一瞟,绝色生媚。 萧敬霎时失了心魂,抬步上了船。 谢士筠起身,唇角勾了抹笑,兰知绘跟了他几个月,再好也不过是个女人,她说她能帮他位极人臣,不如就赌一把。 谢士筠瞥了一眼船上的人,转身向着来路返回。 凭那女人的本事,他相信,明日她就一进更是昭王府的侍妾。 木船上,萧敬握住女子的手,目光轻挑,「姑娘的琴技高超,手也好美!」 琴声停止,女子低头娇羞,「让殿下见笑了!」 萧敬抬手将她面上的轻纱揭去,只见女子 眼若秋水,脸颊白皙,唇瓣如桃,美艷不可方物。 他目光更痴,抬手将女子抱在怀里,半醉的双目带着淫邪,手已经往女子衣襟中探去,急不可耐的道,「小姐果然圆润貌美!」 兰知绘微慌,抬手按住萧敬的手,娇羞道,「小女子只是弹琴给殿下助兴,不要这样、」 萧敬抬着女子的下巴吻下去,粗喘道,「这样才是助兴!」 兰知绘微微挣扎了一下,半推半就,靠进男人怀中,仰头回应。 萧敬立刻脱了她衣衫,抱进船棚中,急色的俯身下去。 一夜虫鸣遮羞音,两两尽兴,荡船而归。 次日萧敬带着兰知绘离开时,谢士筠送出门,道,「不瞒殿下,这女子本是之前兰相之女,微臣怜悯忠臣之后流落,才特意收为义女。昨日本想让知绘为殿下弹琴助兴,既然殿下喜欢,微臣也只要将小女託付给殿下,望殿下好生相待!」 萧敬瞭然一笑,「本王明白,谢大人一番好意,本王记在心里了!」 「微臣恭送殿下!」谢士筠深深躬身行礼,看着萧敬坐上马车而去。 车帘一撩,女子眉眼轻扫,娇声道,「义父保重,女儿去了!」 「知绘保重!」谢士筠捋须轻笑。 早晨刚过了辰时,苏文谦便带着苏小姐进了纪府。 下人去后院禀告,苏小姐站在苏文谦身后不安的等着。 「爹,为何还要女儿来?」苏小姐问道。 「为父也不知,安心等着便是!」苏文谦端着茶抿,心里也一阵阵打鼓。 等了将军半个时辰,下人才报,长公子来了。 苏文谦立刻起身,面带微笑迎上去,「见过长公子!」 纪余弦面色冷淡,只「嗯」了一声,缓步进来,坐在主位上。 苏小姐不敢抬头,紧张的跟在苏文谦身后,对于纪余弦,她发自心底的恐怖。 「长公子,这是休书,这是和离书,请公子过目!」也没什么话要寒暄,苏文谦直接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休书是苏家二夫人的,和离书是之前纪余弦在林府尹那里拿来的,上面盖着府衙的公证印章,上面写了和离的条件,苏文谦已经代苏小姐签了字,只等纪余弦签字后,两家便算和离,再无关系。 纪余弦让于老将两页纸收好,淡笑道,「今天让苏掌柜带苏小姐来,是有个人想让苏小姐见见!」 苏文谦不解的问道,「何人?」 「带进来!」纪余弦漫不经心的吩咐了一声。 苏文谦父女同时转头向着门口看去。 待看到锦枫和抱着儿子的赵升走进来,苏小姐脸色顿时煞白如纸,瑟瑟颤抖。 「这是何人?」苏文谦疑惑的问道。 「他是何人?苏小姐应该最清楚不过!」纪余弦凤眸冷肆,淡笑一声。 「媳妇!俺总算找到你了!」赵升看到苏小姐立刻走上来,憨痴的看着她,「俺日日进城,找了你半年,媳妇,跟俺回去吧,实儿也不能没有你!」 苏小姐惶恐后退,「你说的什么,我跟本不知道,谁是你媳妇?」 「媳妇,你怎么能不认俺?你嫁给俺了,咱们拜过天地,还生了孩子,你都忘了吗?」赵升皱眉道,举着手里的孩子给她看,「你看,这是咱们的实儿,你看看他长的多像你!」 「啊!」苏小姐大叫,惶恐后退,面色癫狂,「滚、滚开,我不认识你们!」 苏文谦更是脸色大变,护着自己的女儿,惊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哪来的乡村野夫,我女儿怎么会是你的媳妇?还生了孩子,简直是荒谬!」 「她就是俺媳妇,去年她被山匪打伤,是俺救的她,后来她嫁给了俺,给俺生了孩子!」赵升急声解释道。 「不,我不是,爹,我不是!」苏小姐抓着苏文谦的肩膀,慌乱摇头。 纪余弦淡定的喝茶,对这边一团乱充耳不闻。 旁边锦枫和于老也镇定的冷眼看着。 两方一闹,赵升怀里的孩子吓的大哭,赵升忙哄道,「实儿,别哭,咱们来找娘了,你看,你娘就在这儿!」 「荒唐!」苏文谦拦住赵升,脸色铁青,「你说我女儿是你媳妇,有什么证据?」 赵升也急了,「她是俺媳妇还需要什么证据,她去年在玉壶山下被山匪所强,俺遇到她的时候,她连衣服都没穿,被埋在土里,还是俺把她救出来,给她穿上衣服带回家,给她请大夫看病就花了一钱多银子!俺家里的鸡都给她吃了。」 见男人说的这么详细,苏文谦已经开始相信了,之前苏小姐的确说自己被山匪所伤,是被山夫救了,原来后面还有这样的隐情。 「他说的是真的?你、你竟然瞒着我早已经嫁了人,生了孩子!」苏文谦指着苏小姐,气的脸色发白。 苏小姐「扑通」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爹,我也不想啊!我想回家,可是他们不让我回去,说我成亲才去给家里送信,爹,我也是被逼的!」 「苏家的脸,真是都让你丢尽了!」苏文谦一把将苏小姐推开,气的浑身颤抖。 苏小姐伏在地上,痛声大哭。 赵升忙跑过去扶她,「媳妇,媳妇咱们回家吧!」 「不要碰我!」苏小姐大怒,目露憎恨,「为什么我没杀了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赵升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苏文谦走到纪余弦面前,一脸窘迫,歉疚道,「老夫实在不知小女已经、嫁人,和纪府的婚事正好就此就做罢,纪府的赔偿,苏某也不要了!」 纪余弦淡笑道,「事情不仅仅如此吧?」 苏文谦一怔,「还有何事?」 「苏掌柜,这位苏小姐是苏月秋还是苏月玖,你现在还想隐瞒吗?」纪余弦冷眸扫过来,气势凌人。 苏文谦脸色再变,支吾道,「纪长公子,这、这是、什么意思?」 「不懂?」纪余弦勾唇冷笑,喝道,「锦枫?」 「属下在!」锦枫立刻恭声应声。 「去报官,让京兆府尹林大人查一查,苏家嫁进来到底是哪位小姐?」 「是!」 锦枫转身欲走。 苏文谦大惊失色,忙将锦枫拦住,慌声道,「别、别报官,长公子,咱们有事好好说,好好商量!」 「那苏掌柜就说句实话吧!」 「好、好!我说!」苏文谦额上冷汗涔涔,颓唐的低下头去,「苏某对不起长公子,小女的确是我二夫人所生,苏月秋!」 那边苏小姐听了自己父亲的话,眼前一黑,闭眼晕了过去。 一切都完了! 「真正的苏月玖呢?」纪余弦问道。 「玖儿她,十多年前和下人出门,走丢了!」苏文谦道。 纪余弦缓缓点头,苏文谦的话和奶娘的话一致,应该是真的了。 「所以苏掌柜为了和纪府结亲,故意让二小姐假扮成苏月玖入京成亲,以为阜阳离盛京千里,不会被揭穿。真是好计谋!」 苏文谦满脸冷汗,羞愧难当,「苏某一时糊涂,长公子恕罪!」 「这般戏弄我们纪府,苏掌故好大的胆子!」于老站在一旁沉声喝道。 「苏某知罪!」苏文谦身体佝偻,深深低下头去。 「既然如此,那苏掌柜把这份单子签了吧!」纪余弦拿出一张协议长单,扔在苏文谦面前。 苏文谦惊愕的拿起来,看过之后顿时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晕眩。 协议上写着,苏家用二小姐苏月秋冒充大小姐苏月玖嫁入纪府,两家婚约作废,苏家赔偿纪府所有损失,里面包括之前的聘礼,下面长长的聘礼列单;苏小姐嫁入纪府后,吃穿用度,又是长长的列单。 下面做了统计,折合现银共十万五千三百两。 「这,这、」苏文谦大慌,「我苏家实在是还不起啊!」 「纪苏两家毕竟曾经也有过深厚的交情,这些银子苏掌柜可以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先签了吧!」纪余弦俊美冷厉的面孔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 于老端着笔墨上前。 苏文谦脸色青白,带着死灰色,只恨自己糊涂,听从二夫人的怂恿做下这种蠢事,如今自食恶果。 右手颤颤拿起笔,在协议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苏掌柜带着二小姐请回吧!」纪余弦起身,淡漠的扫了一眼,长腿一迈,缓步出了花厅。 于老和锦枫相继退下,只剩苏家父女和赵升。 苏文谦双腿一软,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家中本就已经败落,如今又欠了纪府那么多银子,火急攻心,突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纪余弦回了书房,手里还拿着苏文谦送来的和离书。 上面已经由苏文谦代签了苏月玖的名字,他签字后,两家才算正式和离了,之前定的亲事彻底作废。 男娶女嫁,再不相干。 纪余弦将和离书铺好,取笔蘸墨,笔尖落在和离书上,他胸口突然一颤,竟无法落笔。 踌躇的一瞬,墨点落下来,在白色的纸上晕开,成了一个黑色印记。 纪余弦眸色幽暗,心头闷痛,仿佛同他和离的不是苏家小姐,而是苏九。 签了这和离书,曾经同他拜堂成亲的苏九,从此便真的在他生命中抽离。 男人闭上眼睛,手中笔掉落,他双手撑着巨大的桌案,心底升起那般无力的感觉,就算他知道真相又如何,苏九不会再回来了。 第177章 夫人好妒 十日后,锦枫派去的人从阜阳回来,并没有什么更多的线索。 找了几个阜阳上了年纪的人打听,因为时间太久,他们也只记得苏家的大小姐似是丢失过,还看到过苏家大夫人上街寻找,后来又听说找到了。 毕竟不是自己家的事,也没有人真的上心打听是不是真的。 派去的人百般周折,还找到了以前在苏家做工的下人,用银子收买后如实道,大小姐的确丢了,说找到只是老爷故意放出去的风,其实,大小姐再也没回来过。 当时和奶娘一起带大小姐出门的还有一个府里的嬷嬷,后来那嬷嬷也病重死了。 有人猜测,苏家大小姐是被人卖了,卖给了鸨母,离开阜阳时坐船到河里就翻了,船上的人都死了,苏家大小姐自然也死了。 但是也只是人们猜测。 总之,没有得到什么确切有用的消息。 胡大炮和阿树的亲事一天天接近,苏九前后的忙碌,还要照顾商行,每日忙的不可开交。 长欢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不顾云南王和王妃反对,每日跟着苏九奔波,又变成了她的车夫。 只是每日晚归看到母亲亲自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也不由的被触动,和云南王妃渐渐亲近。 夏苍找到了个时机,带着长欢进宫,向皇上回禀,当年自己掉落山崖的儿子夏桓,已经找到了。 皇上震惊不已,确定了长欢的身份后,封为云南王府世子,昭告天下。 自此,长欢世子的身份最终大白。 这日过了戌时长欢才回宫苑,远远的玉珑带着一人走过来,笑道,「桓儿,你回来了,母亲正等着你呢!」 长欢淡淡点头,「我这便过去!」 「等一下,桓儿,你看你还认识他吗?」玉珑指着身后的侍卫统领袁禄道。 袁禄上前,单膝跪地,「世子,您还记得属下吗?」 长欢看着他,缓缓摇头,「你是谁?」 玉珑温和道,「袁禄比你长几岁,你在王府的时候一直跟着你,同你一起练武习字,是你小时候的贴身侍卫。」 袁禄沉声道,「是属下当年没保护好世子,属下有罪!」 「当年的事是奸人有意图谋,不关你的事!」玉珑淡声道了一句,看向长欢,「从今天起,袁禄还是你的侍卫,跟随你左右!」 长欢拒绝,「不必,我有武功自保,不许要人保护!」 「桓儿,这也是母亲和父亲的意思,他们每日看不到你,心中不安,你就把袁禄带在身边吧!」玉珑道。 「世子,我们曾在一起五年,求世子收留属下!」袁禄铿声道。 「好,那你跟着我吧!」长欢不在意的道了一声,抬步继续往院子里走。 推门进去,王妃正坐在椅子上假寐,闻声顿时抬起头来,慈爱一笑,「桓儿,你回来了!」 长欢看着满桌已经凉掉的饭菜皱眉,「我说过我回来的晚就不必等我了!」 「左右我也无事,我喜欢看着你吃饭!」王妃拉着长欢坐下,给他盛了汤,温柔问道,「累吗,你去哪儿?」 长欢端着汤喝了一口,默然不语。 玉珑见王妃脸色黯淡,忙笑道,「母亲好偏心,有了桓儿就不疼我了,以前还给我盛汤呢!」 王妃弯眼一笑,「你们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任何事都要争一争。」 「我记得!」玉珑立刻道,「父亲送了桓儿一把剑,我哭闹了一日,非要一把同样的,母妃说我就是个男儿性子!」 王妃眉目温婉,看着长欢柔声道,「桓儿,你还记得那把剑吗?」 长欢脑子里有些记忆的碎片一闪,脱口道,「剑柄上雕刻着云月。」 「对!」王妃双目一亮,立刻道,「你竟然记得?月华剑是咱们云南王府的祖传名剑,你五岁刚刚学剑时,你父亲赠给了你!」 王妃转头看向玉珑,「快去你父亲书房里找找,他若带来了盛京,拿来给桓儿!」 「是!」玉珑马上起身出了饭厅。 不过片刻玉珑回来,拿着一柄剑双手交给长欢。 的确是柄宝剑,剑鞘上雕刻着精緻的祥云图案,剑柄是残月纹,打开后,剑薄而锋利,光华耀眼。 「这柄剑本就是你的,如今你回来了,也该物归原主了!」王妃欣慰的笑道。 长欢却想到,苏九爱剑,曾经不止一次的跟他提过纪余弦书房里有一把上好的宝剑,他可以把这一柄送给她。 「好,这把剑我收下了!」长欢阖上剑身,淡声道。 「不用你收下,这本就是你的!」玉珑英眉轻挑。 王妃抬手抚上长欢的肩膀,灯影下,目中含泪,「你当年非常喜欢这柄剑,睡觉吃饭都要抱在怀里,母亲每次去你房里给你盖被子,轻轻一碰你的剑就会惊醒。十二年了,桓儿,母妃终于又看到你拿着这剑的样子!」 长欢看着女人的手,也不由的心头被触动,低声道,「母亲、」 「嗳!」王妃这是第一次听到长欢喊她母亲,眼泪顿时滚滚而下,激动不已。 玉珑伸手拦住长欢的肩膀,哽声道,「桓儿,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的家终于团圆了!」 长欢俊逸的面孔上有着和王妃七分相似的眼睛,微微湿润,唇角却不自觉的弯了弯。 也许这就是骨子里流淌的不可割断的亲情。 次日一早,长欢带着剑出了府,急切的想要给苏九看。 进了西苑的门,一抬头便看到合欢树下,萧冽正为苏九挽发。 苏九似是刚起床,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之意,萧冽拿着木梳将她如缎的墨发挽成发鬓,用簪子别住,英俊的面孔含笑宠溺。 什么时候两人的关系已经这样亲近? 一大早的,萧冽怎么会在这? 奶娘端着苏九的早饭出来,看到苑门口站着的长欢,笑道,「欢爷来了!」 苏九闻声看过来,招手笑道,「长欢!」 长欢走过去,苏九的头发已经梳好,长发挽在脑后,两鬓墨发随意的拢过去,以翠玉簪花固定,简单而清丽。少女未施粉黛,却眉如远山,唇若点朱,眼眸流波,精緻清绝。 「世子!」萧冽淡淡一笑。 「殿下!」长欢眸光微冷,抿唇道,「没想到殿下还会梳女子的发鬓!」 萧冽不以为意,俊容优雅,「以前帮母妃挽过发,所以略懂一点!」 奶娘道,「欢爷用饭了吗?」 长欢在府里本已吃了早饭了,此时却道,「没有,劳烦奶娘再多添一份!」 「好,欢爷稍等!」奶娘笑了一声,转身去了。 「老大,这个送给你!」长欢将手里的宝剑递给苏九。 他身后袁禄眉头微微一皱,似是想阻止,双拳一握忍了下来。 苏九挑眉看着他,笑道,「哪里来的?」 「我母亲说是我小时候用的剑,你不是喜欢宝剑,这把就很好!」长欢献宝似的双眼晶亮。 苏九接过来,拔开剑鞘,展颜笑道,「果然是把好剑!」 说罢又合上,还到长欢手里,「不过,既然是你小时候的东西,定然是云南王府的宝贝,我可不能要!」 「我的就是老大的,你为何不能要?」长欢皱眉。 「世子、」萧冽淡声道,「阿九她不上战场,不用再打打杀杀,带着剑做什么?世子还是收起来吧!」 长欢声音微凉,「用来给我们老大防身不可吗?」 苏九夹了个虾饺塞进长欢嘴里,「不是有你保护我吗?」 长欢嚼着虾饺,眼睛里有了笑意,这才点头道,「这样也好!」 萧冽眉宇间沉着浅浅凉意,垂眸淡漠不语。 「殿下一早怎么会在这儿?」长欢突然开口问道。 萧冽长眸扫过来,「今日沐休,来陪陪阿九!」 长欢刚要回话,突然听到身后乔安叫他,「长欢!」 「安爷!」长欢立刻起身。 乔安走过来,对着萧冽见了礼,随即对着长欢道,「你前日不是说商行里有笔帐出了差错,正好今日沐休我闲在家里有空,现在你便和我一起去吧!」 「吃完饭再去吧!」苏九抬头道。 「路上吃也不迟!」乔安温和的笑,拉着长欢便往外走。 长欢只得跟上去,出了院门,才不快的道,「安爷,你故意要带我走?」 乔安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道,「长欢,咱们当家也许很快就要成为睿王妃了!」 长欢猛然停下,冷声道,「安爷,你什么意思?」 乔安直直的看着他,「殿下喜欢咱们当家,大当家也喜欢殿下,你不明白吗?」 「怎么可能?」长欢不可置信的问道。 「怎么不可能?」 乔安嘆了一声,拉着长欢继续往外走,「只要大当家高兴就有可能,长欢,我们只要守着她就好,其他的不要多想了!」 长欢脸色微白,一股酸楚从心底捲起,连呼吸似都是酸苦气,他怅然笑道,「安爷,我也可以让老大高兴,为什么不能是我?」 乔安脚步一缓,眉头紧蹙! 果然! 长欢对大当家有了男女心思。 他深吸了口气,淡声道,「因为大当家一直把你当成亲人,不可能有男女之情!」 长欢双眉隆起,俊逸的面孔上覆了一层阴郁,喉中堵塞,从一种滞闷中无法挣脱出来,满心失落。 「哎!」乔安又嘆了一声,带着长欢出了大门。 身后袁禄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院子里,长欢和乔安走后,萧冽墨眸半垂,伸手将苏九唇角的糕屑抿掉,浅笑道,「世子似对我有很大的敌意!」 苏九惊愕抬头,眼珠转了转,问道,「你和云南王府不和?」 萧冽,「……」 端起碗,将一碗红枣莲子粥餵进苏九微张的嘴里,萧冽轻勾唇角,「阿九,我突然觉得自己是把你哄骗到手的。」 苏九笑,「你骗了我什么?」 萧冽倾身在她耳边低声道,「骗了你的心,看看它还在吗?」 温热的呼吸喷在苏九耳根,带起一串酥麻,她顿时靠后,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萧冽心头酥软,长眸渐深,俯身对着她的唇吻下去。 唇瓣相碰的剎那,苏九突然转头,嘟囔道,「先吃饭了!」 萧冽轻笑,伸臂将苏九抱在怀里,端着粥碗餵她,低沉道,「阿九,长欢以后是云南王府的世子,不要和以前那样亲近,他身后带着侍卫,若是告诉了云南王,也许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苏九皱眉看着他,唇角抿着抹冷笑,「误会什么?」 她和长欢是一起长大的亲人,难道他有了家人,就不能有她这个老大吗? 「就像方才你餵他吃东西的举动,以后只许对我一人!」萧冽声音慵懒。 他承认其实自己不喜欢她和别的男人那般亲昵。 苏九嗤笑,似是突然明白男人的意图了,接过粥碗,低头闻了一下,嘆声道,「奶娘熬粥的时候一定是放了醋了,好大的酸味!」 「敢嘲笑本王!」萧冽清俊的眉宇间染着浓浓笑意,把她紧紧困在怀里,俯身在如画的眉眼间轻轻一吻。 远处奶娘站在廊下,看着拥抱嬉笑的两人,不由的也跟着抿唇笑开。 饭后,苏九习惯的拿出笔墨习字。 萧冽问道,「今日还出去吗?」 胡大炮和阿树的亲事要近了,他知道苏九最近很忙。 「不去了!」苏九摇头,「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再说我怎么也是老大,不用所有的事情亲力亲为。」 苏九撩起眉梢,傲娇的笑道。 萧冽轻笑,站在她身后,见她在纸上写字,问道,「你平时喜欢练字?」 苏九笔尖一颤,低声道,「习惯了,没事的时候便练一下!」 「笔锋流畅,字体有力,写的很好,师承何人?」萧冽记得之前苏九似是不识字的。 苏九默了一瞬,淡声道,「纪余弦。」 萧冽波澜不兴的眸底染了一抹沉色,握住苏九的手,重新铺了一张宣纸,柔声笑道,「以后,我来帮你练字!」 苏九却突然停下,笑道,「不练了,我想起来李泰让人传话要我有空的话去一趟酒楼,今日正好无事,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好,一起去!」 苏九换了衣服,让人备了马车,和萧冽一起赶往清心楼。 还不到饭时,酒楼里人不多,李泰正在帐台后算帐,看到苏九过来,忙出来问安,「公子!」 苏九如今面上已不做乔装,李泰也已看出她是女子,却仍旧喊她公子。 「嗯!」苏九缓步往里面走,问道,「前两日你派人找我,何事?」 李泰面带踌躇,「是一点小人的私事,想请公子帮忙!」 「你说!」苏九眸光清澈,淡声一笑。 一楼大堂里,李泰的女儿李芯正好几个伙计收拾桌子,李泰喊道,「芯儿,你过来一下!」 「是!」 李芯清脆应了声,跑过来,见苏九和萧冽也在,忙将挽起的袖子拂下来,理了一下发鬓,笑道,「公子,你们来了!」 过了年李芯已经十四岁,算是大姑娘了,没有了以前孩童的稚嫩,长的面容清秀,亭亭玉立。 李泰拉着李芯到苏九面前,道,「公子,芯儿已经及笄,每日跟着我在酒楼里,和这些伙计在一起,实在有些不成体统。请公子收留,让她伺候公子,等过两年,公子给她找门亲事,小的就算去了一门心事。」 李芯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苏九和李泰父女认识差不多已经两年,李泰一直勤勤恳恳,忠厚老实,将几个酒楼打理的井井有条,从没有错过半个帐目。 李芯自从病好了以后,每日在酒楼里帮工,见的人多了,性格越来越开朗,苏九经常过来,很喜欢这个姑娘,自然一口应承下来,「好,李兄放心就好!」 「没啥不放心的,只一样,芯儿在公子身边是做下人伺候公子的,公子千万不要惯着她。」李泰忙道。 李芯抬头笑道,「我一定好好侍奉公子!」 萧冽握住苏九的手,淡笑道,「也好,你身边只有奶娘一个人贴身侍奉,多一个人更周到些。」 而且李芯活泼年轻,陪着苏九也更能解闷。 几人说好,苏九和萧冽带着李芯离开。 回去的路上,路过清源酒楼,萧冽让马车停下,带着苏九进去后,一路上了楼顶。 之前的木亭被酒楼里的人粉刷了一遍,里面的木桌也换成了新的,又多添了一些翠竹和荷花缸,隐隐变成了一个小园子。 李芯在下面端了茶上来放在木桌上,知趣的退到一边。 苏九走到木栏旁,向楼下眺望,春光正好,远处杨柳如烟,满城翠色。 萧冽走到她身后,伸臂抱住她腰身,下巴蹭着她肩膀,低低哑哑的道,「阿九,上次我在这里等你的时候,是我最难过的一次。」 「为何?」苏九问道。 「那个时候,我几乎要放弃了。」萧冽低笑,「幸好,上苍还是眷顾我的!」 苏九想起,那次她和萧冽在这里,还被纪余弦遇到,和她闹了好一通脾气。 次日,她在书房里遇到他和兰知绘、 再 之后,真正的苏家小姐便来了。 仿佛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将他们两人彻底隔开。 苏九身后是萧冽,眼前是繁华的盛京城,热闹的人群,她心里空落落的有些疼,不知要落在何处才能安稳。 几丈外,李芯看着前面相拥的两人,脸上微红,心头一阵扑通乱跳,羡慕极了苏九。 她身边有那么多对她好的人,还有萧公子喜欢。 真是天下,最有福气的女子了! 苏九两人在酒楼里用了午饭,饭后回去,萧冽的贴身侍卫丁飞正在门外等候,看到两人回来,忙上前道, 「殿下,皇上昭您入宫!」 「嗯,本王知道了!」萧冽应了一声,回头看向苏九,目光温润,「我先回去了,若回来的早,晚上陪你吃饭,晚的话明日再来找你!」 「好!」苏九轻笑点头。 萧冽走后,苏九刚进了院子,下人送了一封请帖进来。 苏九打开,是城中做皮货生意的陈掌柜,请苏九爷晚上赏光喝酒。 陈蒲? 苏九没什么印象,但突然邀请,定然是有事。 扫了一眼上面写的时辰,苏九返身进了院子。 傍晚天更黑,苏九坐马车到了春花楼。 华灯刚上,春花楼里已经歌舞昇平,酒香四溢,穿着艷丽的女子在人群中穿梭,打情骂俏,娇靥含春,翠粉堆发,一派奢靡,纸醉金迷之景。 小厮迎了苏九上三楼走去,一路上去,不断有女子媚眼往苏九身上瞟,看她面容精緻,五官清美,却一身凛然清卓之气,雌雄难辨,故意往她身上倚去,想看看她是男是女。 「公子好生俊俏,以前怎么没见过,不经常来吧,我叫香香!」女子倚在苏九手臂上,向着她胸口探去。 苏九一把握住她的手,浓郁的脂粉味让她有些不适,淡色道,「我来找人的!」 「找何人,不如让小女子帮公子去找!」女子娇笑颤身问道。 「这位公子是我的客人!」一只手突然探过来,将叫香香的女子推开,金铭笑意嫣然的看着苏九,「苏公子!」 香香见是金铭,立刻抿了一抹笑退下去了。 「金姑娘!」苏九客气浅笑。 金铭带着苏九往里面走,柔声笑道,「上次金铭无心之过,还望苏公子大人大量,不同小女子一般见识。」 苏九知道她说的是那次给她下药的事,弯唇道,「无妨!」 「公子是无妨,长公子却忍的痛苦,发怒之下差点要了上官的命!」金铭状似无意的笑道。 苏九面色一淡,微微转过头去看着大堂里跳舞的歌姬。 金铭瞄着她脸上神色,转移了话题,「苏公子今日来此何事?」 「是城中陈掌柜约我来此!」苏九道。 「哦!」金铭恍然一声,目中挑着一抹玩味,拉着苏九的手道,「陈掌柜已经来了,在三楼秦女馆,我带你上去!」 「多谢!」苏九笑颜清冽。 上了三楼,金铭走到一门前,「到了!」 说罢推开门,对着里面的人道,「长公子,陈掌柜,苏公子到了!」 苏九一眼看到坐在里面的男人,面上漏出惊愕。 纪余弦竟然也在! 男人一身红衣,俊美贵气,慵懒轻慢的靠在椅子上,抬头看过来,微挑的凤眸中也同样闪过一抹惊讶,眸光流转,瞬间又恢复了从容。 陈掌柜起身,「这位就是苏九爷,久闻大名,赶快请进!」 屋子里只坐了两人,地方宽敞,金铭却偏偏将苏九带到纪余弦身侧的位置上坐下,随即笑道,「几位慢聊,小女子便不作陪了。」 说着对着苏九挑了挑眉,腰肢婀娜的出了房间。 「今日能邀请到长公子和苏九爷,陈某三生有幸,敬两位一杯!」陈掌柜四旬上下,浓眉细眼,面白体胖,留着山羊鬍,声音洪亮,面带三分笑。 「请!」苏九举起酒杯。 旁边纪余弦也跟着举了举酒杯。 酒杯放下,身后的侍女立刻上前为三人倒酒。 房里布置的雅致,香炉屏风,字画瓷器,一应俱全,香菸裊裊,瀰漫这一股暖媚的清甜之气。 「陈某和长公子也算是熟识了,却是第一次见到苏公子,没想到苏公子这般年轻,果然是年轻有为,风流俊才!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再敬苏公子一杯!」陈掌柜和蔼 笑道。 「陈掌柜客气!」苏九淡淡一笑,面容清卓,端起酒杯欲饮。 突然手腕被人轻轻一挡,男人清俊的手掌伸过来,随即将苏九手里的酒杯拿过去,放在桌子上,男人狭长的凤眸看着对面的陈蒲,「陈掌柜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 「陈某今日约两位在此,的确有事相求!」陈掌柜起身为两人倒了茶,笑道,「听说两位出海的商船就快要回来了。」 苏九被男人碰到的手腕炙热,心神一阵恍惚,竟未听到陈掌柜说什么,只愣怔的看着桌子上的酒盏,清透的酒水泛起浅浅涟漪,如她此刻不能平静的心。 纪余弦勾唇一笑,美目浅眯,「大概是下个月。」 「两位公子深谋远虑,想别人不能想、不敢想,实在令人佩服!不瞒两位,陈某以前也出海做过生意,只是后来经常遇到海盗损失惨重便放弃了,如今两位公子开了这条航道,能不能也让陈某凑个热闹?」陈掌柜客气的笑道。 纪余弦挑眉,「陈掌柜想如何凑个热闹?」 「陈某也有自己的出海商船,想在纪府的船下次出行时一起跟着出海,当然,陈某知道这条航路是两位公子开的,纪府的船上必然配备了精良的武器和以一当十的船手,陈某自是不及,若途中遇到危险还需要纪府的船掩护,所以陈某愿意每次出海将所得利润的三成让给两位,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纪余弦眸光一转,看向苏九,「苏公子觉得如何?」 四目相对,苏九心头一颤,立刻移开目光,淡笑道,「可以,但海上瞬息万变,不但有海盗,还可能遭遇暴风雨和风浪,谁也不能保证陈掌柜的人和货都安全回来,所以陈掌柜如是想出海,必须提前签好协议,我们自会尽力保护陈掌柜的船,但是出现意外,我们概不负责!」 少女吐字清晰,不急不缓,条理分明,让陈掌柜不由的刮目相看,激动道, 「是、是,陈某明白!那两位是同意了?」 苏九看向纪余弦,她没什么意见,陈掌柜的加入只是一个开始,若航道以后壮大,只抽取提成的利润便十分可观,但是毕竟商船是两个人的生意,她还要听听纪余弦怎么想。 纪余弦凤眸看着她,淡声道,「苏公子同意,本公子自然没有意见,不过确切的决定,还等我和苏公子商议过具体细节之后,再给陈掌柜回话!」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苏九,深邃炯澈的凤眸里倒影出女子的清颜,绵延到深处,绽放出如春桃艷极的潋滟波光。 苏九胸口酥麻,慌乱的转开眼睛,紧紧的握着桌子上的酒盏,呼吸微微有些不稳。 「应该的,应该的!」陈掌柜大笑,拍了拍手,对着门外喊道,「进来!」 门打开,门外进来三个娇媚秀丽,体态婀娜的女子,款款而入,笑声悦耳,各坐在三人身侧。 「云珠三位姑娘都是春花楼的头牌,今日陈某做东,两位务必要尽兴!」陈掌柜晏晏一笑,对着两人身后的女子道,「一定要侍奉好长公子和苏公子。」 「是!」两女子娇媚应声,坐在纪余弦身侧的粉衣女子端了酒,伸着莲花指送到纪余弦唇下,「公子请!」 纪余弦伸手挡开,薄唇轻勾,莞尔一笑,「多谢陈掌柜好意,只是苏公子家中夫人好妒,回去晚了恐受责罚,纪某和苏公子先告辞了!」 苏九瞪大眼睛看着他。 纪余弦眼睛瞟过来,看着偎在她身旁的女子,目光有些不悦,唇角却依旧勾着笑,「苏公子,咱们走吧!」 「哦!」苏九立刻起身。 「酒刚刚喝,两位怎么就要走。」陈掌柜忙拂开身旁的女子起身。 「陈掌柜留步!」 纪余弦淡笑一声,握着苏九的手腕往外走。 「两位慢走,陈某等着长公子和苏公子的消息!」陈掌柜送出门来,大声道。 纪余弦头也未回,带着苏九沿着走廊,快步往前走。 「什么夫人好妒?你怎么不说你自己?」苏九对某人为了面子,把事情推到她身上表示不满。 纪余弦回眸睨她一眼,淡声道,「对,我就是好妒,看到有女人接近你也会吃味,恨不得把她丢出去!」 苏九一怔,无语凝噎。 原来,她的夫人,指的是他…… 三楼的回廊上只顶上亮着一盏昏暗的黄灯,光线幽暗,转角处一男人正抱着一女子拥吻,吻的如痴如醉,难解难分,苏九在两人身旁经过,脑子里突然蹦出以前和纪余弦亲热的画面,心头慌乱,忙挣开纪余弦的手。 纪余弦回眸看她一眼,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妖冶的眼尾撩起,突的一笑。 苏九皱眉,耳根微热,没好气的道,「笑什么?」 纪余弦仍旧握着她的手,没往楼梯拐去,反而进了旁边一走廊,随即推开一房间的门走进去。 是上次苏九中了迷药,被他抱进来休息的房间,房内灯火昏暗,脚踩在厚密的绒毯上,如踩在云端一样的飘忽不定。 苏九停在那,淡声道,「来这里做什么?」 「我中午有应酬喝了酒还未醒,刚才又喝了几杯,头晕的厉害,在这里休息一下再回去。」男人低声道。 「那你在这里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苏九长睫半垂,说完转身欲走。 「别走!」男人握着她的手腕微一用力,顿时将女子扯了回来,伸臂抱在怀里,「陪我一会,我有话对你说!」 苏九撞在他胸口上,熟悉的冷莲香漂浮,她喘息了一下,立刻推着他胸口离开。 退后一步,苏九眉头紧皱,「什么话?」 看着少女疏离的样子,男人凤眸一暗,声音低沉,「不是要商量陈家商船随行的细节。」 说罢,纪余弦转身向着软塌上走去,欣长的身体斜斜靠在苏绣软枕上,似真的醉酒晕眩。 苏九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多谢!」纪余弦接过茶,放在唇下轻抿。 苏九离他稍远坐下,淡声道,「陈掌柜的提议,我觉得可行。咱们的航道已经成熟,可以收纳别的商船,而且利润可观、」 「真的决定和他在一起了?」男人突然问道。 苏九一愣,沉默片刻,点头,「是!」 「如果我和苏家已经没了任何牵扯,和苏家小姐的婚约也已经没有,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男人长睫半垂,几乎有些小心的问道。 苏九吞咽了一口,半晌,有些艰难的道,「纪余弦,对不起!」 她已经答应了萧冽,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反悔。 纪余弦端着茶盏的手颤了颤,将杯盏放在旁边小几上,转眸看着窗外的春夜,淡淡丝竹声传进来,唱着哀婉伤情的曲子。 「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苏九咬了咬下唇,「不知道。」 「呵!」男人低笑了一声,带着摧心的苦涩和淡淡嘲讽,「情不知所起,觉时已深,是吗?」 苏九沉默不语。 「为什么要假扮苏小姐嫁进来,为什么要招惹我?」男人低低的道,声音暗哑,似含了一口血在喉咙,沁着伤痛。 苏九脑子里浑浑噩噩,一片混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面对他时的慌乱是为什么,不知道此时胸口的抽痛是为了什么,她只知道她不能继续在这房间里呆下去。 「噌」的站起身,苏九哑声道,「我该走了!」 这一次男人没有挽留,甚至连声音都未出。 苏九快步往门外走,脚步急切,似是要逃离什么。 「吱呀」一声木门被关上,屋里的光线似更暗了几分,男人闭上眼睛,气息清浅,似停止了一般。 手指轻敲桌案,锦枫闪身而入,「公子!」 「她只带了一个不会武功的车夫,跟着她的马车,看着她平安到家再回来。」男人低低吩咐。 「是!」 锦枫应声而去。 月光幽幽而入,撒在男人无双的姿容上,如流水倾泻,淌入寒寂的深夜。 第178章 世事轮回 胡大炮成亲的前一日,苏九在将军府和镖局两处忙的团团转,非常郁闷自己为什么同意将两人成亲的日子选在一起。 将军府还好,因为两人是奉旨成婚,南宫碧又是郡主,有宫里的人来安排次日的礼仪和宾客酒宴。 镖局里则乱成了一团。 提前几日,镖局已经布置好,前院和后院都张灯结彩,布置的喜气洋洋。 萧冽特意派过来几个嬷嬷来帮衬苏九,否则凭镖局的一群什么都不懂的男人,非乱套了不可。 夜里众人都聚在镖局里,想着明日还有什么疏漏。 镖局里灯火通明,镖师都换了新衣服,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苏九正指挥着镖师将明日迎亲的队伍清点清楚,突然一个嬷嬷找过来,急声道,「苏公子,新房的床上铺的花生红枣在哪里?」 阿树问道,「铺那个做什么?」 「当然是图个吉利!」奶娘道,「买了没有?」 「没有!」阿树憨声道。 苏九忙吩咐人出去买。 长欢道,「这个时候商铺都关门了,我还是带人去商行里拿吧!」 反正商行里什么都有。 「好,快去快回!」苏九道。 长欢和两个镖师架着马车,飞快的往街上赶。 「劳烦几位嬷嬷看看还有什么漏的,赶快告诉我!」苏九笑道。 「是,是!」半个时辰后,长欢和两个镖师回来,一人扛着一麻袋的红枣和花生。 奶娘看到了,哭笑不得,一个麻袋里抓了一把,其他的分给众人吃了。 又一喜娘跑出来,问苏九道,「新郎迎亲的花球在哪里?」 「花球?」苏九皱眉,「我去找!」 说罢急急往外走,一出门,直直和进来的人撞到了一起。 萧冽忙将苏九扶住,笑道,「风风火火的要去哪儿?」 「喜娘说明日迎亲的花球找不到了,我去问问阿树!」苏九道。 萧冽看着苏九脑门上的汗,忍不住心疼,蹙额道,「明日就要成亲了,怎么还乱成这个样子?」 苏九长吁了口气,「越到最后,问题越多。」 萧冽轻笑,「希望等到我们成亲的时候有了经验不会如此慌乱。」 苏九扫他一眼,「不跟你说了,我去找花球。」 此时,突然一人喊道,「花球找到了,在这儿!」 苏九忙道,「快给喜娘送过去!」 「是!」那人应了一声,往内院跑。 萧冽牵着苏九的手往回走,问道,「吃饭了吗?」 苏九摇头,「还没来得及。」 「什么时辰了还不吃饭?」萧冽皱眉。 「大家都还没吃!」 萧冽薄唇溢出一声嘆息,拦住一个镖师道,「告诉大家不要忙了,先吃饭!」 男人气质尊贵,带着上位者的威严,那镖师一怔,下意识的看向苏九。 此时乔安走过来,「听这位公子的,让厨房开饭!」 「是!」那镖师应了声,忙往厨房里去传话。 不过片刻,在前院大堂里摆了酒宴,众人入座,饭还没上桌先把酒拿了上来。 萧冽已经用了晚饭,却不放心苏九,坐在她身侧,守着她,不让她多喝。 然而苏九高兴,根本不听他的,和伏龙帮的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很快便喝的两眼泛红。 阿树脸色涨红,举着酒杯道,「明天我和大炮就要娶媳妇了,最感激的人就是大当家,敬大当家一杯!」 「敬大当家!」伏龙帮的几个人齐声喊道。 苏九端起酒盏,眼睛瞟向萧冽,意思是,这个酒我总要喝吧! 萧冽俊脸无奈,看着她摇头轻笑。 众人仰头一饮而尽,胡大炮笑道,「啥时候喝大当家和殿下的喜酒?」 萧冽握住苏九的手,温淡道,「很快!」 长欢眸光一暗,勾唇道,「不是还有安爷和我,大当家着什么急?」 「对!」阿树重重一拍长欢肩膀,「还有你和安爷,咱们伏龙帮的喜事还多着呢!」 有镖师过来敬酒,众人高兴,来者不拒,苏九的酒杯萧冽挡去了一半,阿树和胡大炮则很快就喝多了,长欢也喝的半醉,倚在阿树身上,不断呵呵的笑。萧冽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晚这些人还不吃饭了,吃了饭果真就一醉到天亮了。 酒宴一直喝到子时,胡大炮被几个镖师抬着送回了自己的将军府,阿树也被送回去睡觉。 苏九双眼薄醉,一手托着下巴,嘿嘿傻笑。 萧冽倒了茶餵给她,苏九一把拂开,「没事,我才没醉!」 说着起身,身子一晃,顿时向着旁边倒去,萧冽忙伸臂扶住,拦腰抱在怀里。 「大当家的高兴,我还从没见她这样醉过!」乔安笑道。 「我带着她去睡觉,你把长欢送进房里去!」萧冽抱着苏九,淡声道。 「殿下放心!」 后院给苏九安排了房间,此时里面的烛火已经熄了,细细的钩月刮在树梢,房内有微弱的光线。 将苏九放在床上,奶娘端着醒酒茶进来,顺便换了蜡烛点上。 「殿下回府吧,奴婢照顾小姐就好!」奶娘恭敬道。 「不必,明日不用上朝,我看着她就好,奶娘去休息吧!」萧冽脱了苏九的外衫,将被子扯过来给她盖上。 奶娘见此,不再多说,告退后出了房门。 萧冽倒了茶,将苏九揽在怀里,动作温柔的餵给她,「阿九,喝一点再睡。」 「萧冽?」苏九微微睁开眸子,迷濛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冽无语轻笑,心头发软,柔声道,「先喝醒酒茶,我再告诉你我什么时候来的。」 「哦!」苏九大概是渴了,听话的咕咚咕咚喝了半盏,伸手一推,便向着床上倒去。 萧冽放下茶盏,吹了灯,躺在床上,看着已经熟睡的少女,终是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 软玉在怀,幽香漂浮,男人长指抚着她柔嫩细滑的脸,目光缱绻。 阿九,我们也成亲吧,我已经如此的迫不及待。 次日一早,定然又是混乱的一个早晨,等阿树穿上新郎的红袍,骑上高马,带着迎亲的队伍去解新娘,院子里才算稍稍安静了下来。 胡大炮那边自然都是皇亲国戚,朝中文武百官,所以苏九便也不去凑热闹,只在阿树这边等着看新娘子拜堂。 「有点可惜,没看到南宫碧和胡大炮成亲的样子!」苏九惋惜道。 「等这边拜完堂,我带你去见南宫碧!」喧闹声中,萧冽在苏九耳边低声道。 「我可以去看南宫碧?」苏九高兴挑眉。 今日陪着南宫碧的定然都是将军府那边的喜娘,怎么会让平常人入洞房。 「当然可以!为了让你看到,胡大炮的迎亲时辰要比阿树这边晚一点,等下阿树拜了堂我们就过去,说不定还能赶上他们在拜堂!」萧冽勾唇轻笑。 「那太好了!」苏九两眼发亮,五官精雕细琢,璨若春桃。 周围的喧譁声远去,萧冽眼中只有少女一人,「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可以!」 苏九抿唇一乐,眼眸转向别处,等着迎亲的队伍回来。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听到鼓乐吹着百鸟朝凤的曲子由远及近的过来。 众人顿时都涌了出来,在门口踮脚张望。 等看到阿树高骑在马背上精神抖擞的身影,众人点燃炮仗,霎时间鞭炮齐响,震耳欲聋。 萧冽将苏九揽在怀里,双手捂着她的耳朵。 到了跟前阿树满面笑容,翻身下马,总到轿子前,踢开轿帘,将赵珊带了出来。 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声,阿树脸色涨红,领着一身红嫁衣的赵珊迈了火盆往院子里走。 众人顿时嬉闹叫嚣的跟上去。 到了礼堂,司仪大人已经站好,前面贴着硕大的囍字,下面放着桌案和座椅,中间铺着红地毯,两边已经挤满了人。 「吉时到!」司仪高喝一声。 阿树却突然道,「这座位上怎么空着?」 阿树没有父母,本应该坐高堂父母大人的座位上自然空着。 大堂里一静,众人疑惑的看过来。 阿树大声喊道,「大当家!」 「大当家!」 「怎么了?」苏九自人群中挤出来。 阿树咧嘴一笑,拉着苏九坐在座椅上,「我们对着你拜!」 苏九「噌」的又站了起来,笑道,「这像什么样子?」 她比阿树还小几岁,怎么能做他的高堂? 「你就坐在这里!」阿树又把她按下去。 「九爷坐!」 「九爷坐!」 围观的众镖师齐声吶喊! 萧冽看过来,扬唇一笑,对着苏九轻轻点头。 既然如此,苏九也不再推脱,坦然坐好。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两个喜娘挽着赵珊,同阿树朝外躬身下拜。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对着苏九深深拜下去! 苏九目光潋滟,面容精緻,看着两人由心而外的笑。 「夫妻交拜!」 「礼成!送入洞房!」 人群又是一阵起闹欢呼,阿树看着一身红嫁衣的赵珊被喜娘带下去,才转身对着众人笑道,「大家都去喝酒吧,今天不醉不归!」 「今天咱们把树爷灌醉了,让他入不了洞房怎么样?」人群里张麻子大声喊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拥着阿树往后院酒宴上走。 苏九和长欢交代了一声,和萧冽骑马赶往将军府。 这边亦是热闹非常,此时正在拜天地,周围都是朝中文武官员,看到萧冽过来,纷纷躬身行礼。 苏九趁机挤到见面去。 胡大炮一身新郎的红袍,器宇轩昂,俊伟英挺,对面南宫碧一身彩凤嫁衣,蒙着盖头,俏美喜庆。 看到苏九,胡大炮眼睛顿时一亮,对着她咧嘴嘿嘿一笑。 剎那间,苏九觉得自己也圆满了! 拜完天地,南宫碧被送往新房,胡大炮走过来,笑道,「大当家,阿树那边如何?」 「已经拜完堂,大家正灌他酒呢!」 胡大炮一把拉住苏九,「大当家,你别回去,留在这里喝喜酒!」 「嗯!」苏九拍了拍他肩膀,「总算如愿以偿了!」 胡大炮白面一红,低头嘿嘿傻笑。 「你去陪客吧,我去看看南宫碧!」苏九道。 「好!」 胡大炮转头看向萧冽,恭敬道,「殿下这边请!」 萧冽颔首,握住苏九的手腕嘱咐道,「我会一直在宴厅里,有事过来找我。」 「嗯!」苏九笑了一声,抬步往后院去了。 新房里,南宫碧蒙着盖头坐在床上,她贴身的丫鬟在旁边侍奉着,其她喜娘坐在一旁议论新郎如何英俊挺拔。 苏九敲了敲门,一喜娘道,「什么人,进来!」 苏九推门而入,笑道,「我来看新娘子的!」 几个喜娘看着苏九一身男装打扮,面容清美,正惊讶问她是谁,就听南宫碧惊喜的喊道,「苏九!」 南宫碧站起来,抬手要把盖头掀下去。 旁边丫鬟忙按着她,「小姐,这盖头不能掀!」 南宫碧道,「你们都下去,我和苏九单独呆一会!」 「这、」几个喜娘犹豫不决。 「下去!」南宫碧冷喝一声。 「是!」喜娘和丫鬟忙应声,鱼贯而出。 待下人出去,南宫碧将盖头撩起来露出一张明艷动人的脸,笑道,「苏九,你总算来了,闷死我了!」 苏九走过去,笑道,「别急,大炮很快就来了!」 南宫碧突然想起昨晚自己奶娘告诉她关于洞房的事情,脸上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嗔道,「谁想他了,苏九,你也打趣我!」 苏九笑了一声,看着满桌的佳肴,问道,「饿了吗?」 「嗯!」南宫碧重重点头。 苏九拿碟子给她装了糕点,南宫碧接过去,大口的吃起来。 吃完了东西,南宫碧抿了一下唇角的糕屑,靠在苏九肩膀上,红着脸道,「苏九,我有点紧张!」 苏九睨她一眼,「紧张什么?」 「我也不知道!」南宫碧咬唇摇了摇头。 「苏九,我是不是很傻,早知道有今日,何必当初把胡大炮赶到北疆去!」南宫碧想起自己之前闹的那样任性,心里一阵阵后悔。 「南宫,你还讨厌大炮吗?」苏九问道。 「不讨厌!他、其实挺好的!」一身红衣的少女,眼眸似水,低声道。 「那你喜欢他?」苏九轻笑。 南宫碧犹豫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有一点!」 苏九笑颜逐开,拍了拍她肩膀,「大炮会对你好的!」 南宫碧转了转眼睛,目光狡黠,「有你给我撑腰,他也不敢对我不好!」 「是,他要是欺负你,我一准儿找他算帐!」 「苏九!」南宫碧抬头问道,「你和睿王呢?什么时候成亲?」 苏九摇头,「不知道,还没想过!」 「你一定要抓紧,我听父亲说,皇上有意把玉珑郡主指给睿王殿下。」南宫碧皱眉道。 苏九目光一闪,「昭王不是正在追求玉珑郡主?」 「是,本来昭王要娶的是张太傅的孙女,可是玉珑郡主来了以后,他每日缠着玉珑,张太傅的孙女不可能嫁他了。云南王一直没有回滇南,就是在等玉珑郡主的婚事定下来,不管是昭王还是睿王,玉珑总之要在两个皇子之间选一个。」南宫碧道。 苏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苏九一直陪着南宫碧坐到天黑,外面喝酒的喧譁声仍旧没散,突然门被敲响,喜娘在外面喊道,「郡主,将军往这边来了!」 苏九起身,手臂被南宫碧一把拉住,「苏九,你别走!」 「别怕,大炮他会温柔的!」苏九眼中闪着促狭,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 「苏九!」少女粉颊娇艷欲滴,咬着红唇嗔道。 苏九笑了一声,将她头上的盖头放下来,转身出去了。 开门出去,喜娘们正拥着胡大炮过来,看到苏九,本半醉酡红的脸有红了几分,「大当家!」 「南宫正等着你,好好对她!」苏九道。 「是!」胡大炮郑重道。 苏九点了点头,抬步往外院走。 出了内院,回廊上萧冽正站在那等着他。 灯火阑珊,公子如玉! 「阿九!」萧冽对着苏九伸手,俊颜温润。 苏九走过去,手放在他手心上,立刻被他紧紧握住,两人并肩往外走。 房间里,胡大炮进了门,看着坐在床上嫁衣霞帔的女子,心头一震恍惚。 周围满眼的红色,红烛高照,他竟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喜欢的人,一直高高在上的女子,真的嫁给了他,从此成为他的妻子,为他养儿育女。 一切都美好的这样不真实! 「新郎过去啊,看傻眼了!」喜娘调笑道。 南宫碧半低着头,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缓缓握紧。 胡大炮缓步走过去,在南宫碧身边坐下,只觉床上的被褥像棉花一样软,身边女子幽香,如坠云端。 「请新郎为新娘挑盖头!一挑吉祥,白头到老!」喜娘喝了一声,将喜称递到胡大炮手里。 胡大炮握住喜称,紧张的胸口直挑,面对少女,深吸了口气,用喜称将盖头撩开。 少女凤冠娇面,脸颊乳粉,淡扫娥眉眼含春,杏眸如银星,唇若樱瓣,肤若凝脂,似羞还羞,美艷不可方物。 胡大炮一下子看傻了眼,呆呆的忘了周遭一切。 「咱们新娘子太美,把新郎都看痴了!」周围喜娘嘻嘻的笑起来。 胡大炮忙回神,心头狂跳。 丫鬟端了酒盏过来,笑道,「请姑爷和小姐喝交杯酒,举案齐眉,早生贵子!」 胡大炮端起一杯小心递给南宫碧,自己也拿了一杯握在手里,目光灼灼看着少女。 南宫碧抬头,只见男人穿着大红的锦炮,面容英俊,身姿伟岸,双眼深深的看着她,灼热的目光让人心头一颤。 忙垂下眼去,两人抬手,绕颈而过,身体相贴,将酒杯送入口中。 几乎听到对方喉咙滚动的声响,那般暧昧,热酒如喉,不禁全身都滚烫起来。 「成了!奴婢们祝将军和郡主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众喜娘笑声祝贺,放下隔断上红色的纱帘,嬉笑着出去了。 门关上,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烛影闪烁,暖香氤氲,处处是奢华喜庆的红色,暧昧的气息无声流动。 「你饿了吗?」胡大炮开口问道,声音有些干哑。 南宫碧轻轻摇头。 「天不早了,我们、休息吧!」胡大炮道。 南宫碧微一点头,抬手将头上的凤冠摘掉,放在一旁,和衣躺在床上。 胡大炮也没脱衣服,只脱了靴子躺在床的外侧,离女子远远的,睁着眼睛看着床顶。 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床帐落下,床内光线暗下来,红影流转,一片静谧。 「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胡大炮突然开口道。 南宫碧面上娇红,缓缓摇头。 「我知道你为何嫁我,不管怎样,成亲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男人发誓一般的道。 「嗯!」少女娇羞应声。 半晌,男人没有再动,南宫碧身下的褥子里不知道放了什么,硌的她心烦意乱,无心睡眠。 新婚之夜,就是这样吗? 南宫碧突然有些失落,悄悄睁眼看向男人,却见他绷着身子离她远远的,根本没有要碰她的意思。 咬了咬唇,南宫碧侧身对着男人,粉面含春,轻咬唇瓣。 似感觉少女一动,胡大炮喉咙一滚,身体却又往外靠了靠。 南宫碧心生恼意,转身冲着床里,手攥着锦被,心里突然有些委屈。 夜渐深了,院子里的酒宴已散,春夜渐渐静下来。 胡大炮闭着眼睛,却没有一丝睡意,淡淡幽香在鼻端环绕,他身体紧绷,胸口乱跳,想要动一下身子,却又怕吓到她,只好忍着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胡大炮长长吁了口气,微微转身,看着少女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往前靠了靠。 手指轻轻抚上她披在身后的墨发,男人缓缓裂开嘴角。 苏九说的对,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娶了心爱的人为妻,此生无憾了! 次日一早,南宫碧醒的时候胡大炮已经不在床上,看着旁边空空的床榻,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奶娘告诉她,洞房夜是男人和女人最亲密的一晚,还告诉她很多让人害羞的事情,为何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就这样各自睡了。 他不是喜欢她吗?为何不碰她? 正胡思乱想间,丫鬟进来,将手里的水盆放在桌案上,过来服侍她穿衣,笑道,「小姐,昨晚辛苦了!」 南宫碧不解的看着她。 小丫鬟羞涩一笑,「将军一早起来就去练剑了。」 「嗯!」南宫碧起身洗漱,坐在妆檯前梳妆。 …… 进了四月后,天色明媚,春意不减,万物盎然蓬勃。 萧冽再次提起带苏九进宫见他母妃的事。 苏九推了两日,萧冽这日沐休,吃了早饭过来,直接带着苏九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往皇宫的方向拐,苏九知道这是要去见容贵妃了。 苏九问道,「萧冽,你确定你母妃会接受我?」 萧冽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苏九耸肩干笑,「纪府之前少夫人是山匪的事在盛京已经传开,也许旁人不知道苏九爷就是纪少夫人,可你母妃是见过我的,你这样有把握你母亲会接受一个做过山匪、做过纪府少夫人的女子做睿王妃?」 「阿九,你是做我的妻子,旁人如何反对,也无法改变我的心意!」萧冽长指轻抚苏九的脸颊,笑道,「不要找藉口逃避,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的,何况我的阿九长的这么漂亮!」 苏九眉梢一挑,「我并没有逃避,只是不想你母子之间产生矛盾!」 「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都可以面对!」萧冽和苏九的手十指交叉相握。 「好!」苏九弯眼轻笑。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萧冽带着苏九一路往内宫走去。 正是暮春时节,漫天柳絮飞舞,宫中繁花似锦,碧湖如洗,一路过去,桃红柳翠,宫墙巍峨,飞檐恢宏。 玉兰宫里,容贵妃正在花园中修剪花枝。 周围宫女拿着团扇和香茗侍立在一旁,容贵妃身穿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头挽高鬓,容颜温婉清美,手执一把金剪,神色认真。 「参见睿王殿下!」 几个宫女看到萧冽走过来,纷纷躬身请安。 容贵妃唇角微弯,抬起头来,映着春阳缓缓一笑,「冽儿!」 话音未落,容贵妃已经看到他身后的苏九,目中闪过一抹惊愕,「纪少夫人、」 「民女参见贵妃娘娘!」苏九容颜精緻,不卑不亢,淡声请安。 「母妃!」萧冽俊颜含笑。 容贵妃想起苏九如今已经不是纪少夫人,只是更加诧异她为何同萧冽一起入宫,浅笑道,「好久不见苏姑娘!」 萧冽握住苏九的手,淡笑道,「是,儿臣今日特意带阿九来见母妃!」 阿九? 容贵妃眸色渐转,目光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看到苏九手上的琉璃镯,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 「你们都下去吧!」 容贵妃将金剪放在托盘上,对着身后的宫人道。 「是!」 宫人应声,齐齐退下。 「这边坐!」 容贵妃面上依旧带着浅笑,带着两人往旁边凉亭里走。 凉亭建在荷花湖上,六角飞檐,雕樑画栋,金丝柚木的桌椅,木栏环绕,周围种着海棠花和青竹,花木成荫,一角一景,别是一番风韵。 几人坐下,宫人立刻端了茶点过来,退到亭外侍立。 「冽儿如何认识苏姑娘的?」容贵妃轻声笑道。 萧冽一直握着苏九的手不曾松开,眼眸温润,淡声道,「很早便认识了!」 容贵妃笑容微淡,「苏姑娘之前是纪少夫人,进过几次宫,也算熟识了,后来太后还问起过,只是听说苏姑娘已经不在纪府。」 「是,阿九嫁到纪府只是一个误会,现在已经和纪府没有任何关系了!」萧冽道。 「那今日你二人同来,想告诉母妃什么?」容贵妃问道。 萧冽语气不紧不慢,坚定且执着的道,「母妃,儿臣要娶阿九为正妃!」 容贵妃脸色一变,直直的看着他,半晌,才轻笑道,「本宫还不知道苏姑娘是哪里人,家中父母是做什么的?」 苏九坦然道,「民女是一商人,无父无母!」 「那之前苏姑娘为何嫁到纪府?据本宫所知,纪府的少夫人本应是苏家小姐!」容贵妃唇角依旧含笑,目中却带了一抹犀利。 「儿臣已经告诉过母妃了,之前是个误会,至于具体的原因,涉及阿九的个人隐私,母妃还是不问了!」萧冽淡声道,话语之中对苏九的维护不言而喻。 容贵妃淡淡一笑,端了茶浅抿,片刻后,起身道,「苏姑娘在这里稍等,本宫有话同冽儿说,失陪了!」 苏九对容贵妃的态度没有丝毫意外,面色不变,笑道,「贵妃娘娘请便!」 「在这里等我,很快回来!」萧冽拍了一下苏九的肩膀,声音温柔。 「好!」苏九莞尔一笑。 容贵妃看着两人的亲近眉头微微一皱,抬步往外走。 进了内殿,容贵妃停下,猛然转身,「冽儿,这么大的事,之前为何没同本宫说?」 萧冽面容恭敬,「儿臣并不是询问母妃的意见,而是带阿九来见母妃的!」 言外之意,不管容贵妃是否同意,他都已经做了决定。 容贵妃峨眉轻蹙,「冽儿,并不是母妃势力,只是这位苏姑娘身家背景不明,还做过纪府少夫人,以后不但对你做太子没有半分助益,甚至会拖累你,你明白吗?」 萧冽墨眸波澜不惊,「只要和阿九在一起,儿臣宁愿不要皇位!」 容贵妃惊愕后退,冷笑道,「冽儿,身为皇子,你没有放弃皇位的权利!」 生在天家,太多的身不由己,甚至还不如平民自由潇洒,不是野心太大,而是放弃有时候就意味着死亡! 「该争取的,儿臣自会尽力,但是若有一日皇位和阿九之间要做抉择,儿臣选的必定是阿九!」萧冽俊颜沉淡,声音坚决。 容贵妃愣怔的看着他,恍惚想起曾经有相似的一幕。 二十年前,她在御书房的屏风后等皇上的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听到皇上正和太傅说话。 当时皇上对张太傅说,他要娶白靖柔为后。 张太傅自是不同意,废后再立,事关重大,要皇上三思。 可是皇上态度决绝,告诉张太傅,自己已经在筹谋,提拔白靖柔母家入朝,培养白家的势力。如果事情不成,他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纳白靖柔为后。 世事轮回,二十年后她再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竟然是在她的儿子口中。 「母妃,儿臣说这些,是想让您明白,儿臣一定要娶她,非她不可,希望母妃能支持儿臣!就算您不支持,也无法改变儿臣的决定,只会让事情向着更恶劣的方向发展!儿臣从来没有特别想要的,唯有她,望母妃成全!」萧冽垂眸,缓慢而毅然的道。 容贵妃目光一震,缓缓点头,「本宫明白了!那你父皇呢,他知道吗?」 「儿臣还没告诉父皇,先带阿九来见您,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和父皇提起。」 容贵妃没有回话,只目中多了抹担忧。 看样子,他的儿子对苏九情根已种,甚至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 她心疼自己的儿子可以妥协,皇上会吗? 两人出去,苏九正站在木廊前赏湖中荷花,面上并没有任何侷促和紧张。 「让苏姑娘久等了!」容贵妃面带浅笑,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 「没关系!」苏九看向萧冽,见他对自己轻轻点头,会心一笑。 「说实话,从纪府少夫人,到冽儿的喜欢的人,本宫实在有些惊讶!不过既然冽儿心意已定,本宫也不会执意反对,希望日后咱们真的可以成为一家人!」容贵妃轻声笑道。 「多谢贵妃娘娘!」苏九展颜一笑。 萧冽揽住苏九腰身,低声道,「我说了我会让母妃同意,这下放心了吧!」 苏九挑眉瞪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担心了?」 「还不承认!」萧冽抬手在她鼻尖轻轻一勾,宠溺的笑。 容贵妃从未见萧冽这般温柔,看着他高兴,也不禁缓缓笑开,只是笑容里隐忧更甚。 她知道皇上一直对萧冽寄予厚望,真的会同意他娶一个平明女子为妃吗? 而且这女子,似乎身世还异常的复杂。 萧冽和苏九留下陪容贵妃用了午膳,饭后两人离开,容贵妃本欲躺下午睡,却总觉得心里不安。 干脆起身,向着福寿宫而去。 进了宫门,远远的看着一女子正端着托盘往内殿里走。 离的近了,女子福身请安,「民妇见过贵妃娘娘!」 容贵妃忙上前将女子搀起,「说了多少次了,柔姐姐万万不要和本宫这般客气!」 白靖柔眉目柔和,素颜如莲,淡淡点头。 「这是给太后的?」容贵妃看着托盘上的燕窝羹,笑道,「柔姐姐陪本宫走走吧,让宫人给太后端过去!」 说罢吩咐身后的宫女道,「把这个送到太后那里去!」 「是!」宫女应声,上前接过白靖柔手中的托盘,转身往内殿里走。 斥退身后的宫人,容贵妃挽着白靖柔的手臂缓步沿着长廊慢行。 廊外栀子花和樱花芬芳争艷,微风拂过,已经带了初夏的热气。 「柔姐姐,本宫今日心里烦乱,无处纾解,想和姐姐说说话!」容贵妃一身华贵的宫装,面容姣好,只眼中带着轻愁。 「贵妃娘娘有皇上恩宠,有睿王殿下尽孝,还有何心烦之事?」白靖柔身着淡蓝色长裙,气质温雅,语气淡漠。 「姐姐还记得吗?你我是同年入宫,本都是秀女,后来我被人陷害落湖,是你不顾性命,将我救上来的,我平安无事,你却染了风寒,错过了选秀。」容贵妃回忆起往事,轻声说道。 「陈年旧事了,我已经快忘了!」白靖柔转身看着廊外的落花。 「姐姐忘了,可是我一日都不曾忘记!那时候姐姐没有参加选秀,却入了福寿宫,侍奉太后,而我只是一个品阶低微的良人。你我情同姐妹,无话不谈,我被其他嫔妃刁难,还是你数次帮我脱离险境,这些,我一直都记得!」 白靖柔目光轻淡,抿唇不语。 「后来姐姐出宫嫁人,远离盛京,二十年不见,你我疏远了许多。其实我心里明白,并不是岁月让我们疏远,而是姐姐心里对我有怨,有恨!」容贵妃眼圈微红,声音暗哑。 白靖柔转眸看着她,「我并不怨恨贵妃娘娘!」 「不,姐姐恨我!当年是我偷听到皇上和张太傅的话,知道皇上要废掉皇后,立姐姐为后,甚至要提拔姐姐母家人入朝,我犹豫了一日,将此事告诉了太后。之后,太后便以姐姐年长为由,送姐姐出宫嫁人!」 容贵妃含泪看着女子,哽声道,「我对不起姐姐!」 白靖柔眉眼沁凉,唇角勾起一抹薄笑,「我说了,我并不恨你,我当时并不知道皇上要为我做的这些,如果知道,我也会阻拦!」 「姐姐出宫了,我心中一直内疚,知道此生再无法报答姐姐大恩,无法弥补自己对姐姐的伤害!」容贵妃自嘲的哂笑,深吸了口气,「只有来生,再偿还了!」 白靖柔缓缓摇头,「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 「是,不管姐姐如何想我,在我心里,依然待姐姐如亲人!」容贵妃执着白靖柔的手,笑的真挚。 白靖柔笑了笑,「太后该醒了,我们回去吧!」 「好!」 见白靖柔对自己似亲近了些,不像之前那般疏离,容贵妃心结稍解,两人互相挽着手向殿内走去。 ------题外话------ 今天多更一些,尽量加快情节!推荐友文《军爷枭宠:萌妻是影后》作者:嘉霓 霸道腹黑面瘫的程湛,将仇人之女萧墨蕴以恩威甜宠骗的方式,从人人追杀的小助理,养成自己的少将夫人以及拥有标准军人素质和上乘功夫的王牌影后。 军中,她是铁血女战士,她的双重身份让其他女战士们望而生羡,却无人能及。 影视界,她又摇身变成了百变影后。她的双重身份令那些花烧女人们望而生妒,却无人敢撼她分毫。 而真正的她,却是帝国人人艷羡的被自家老公宠,被亲生包子护的,居家小女人。 第179章 凶案 傍晚的时候,容贵妃回宫,白靖柔送她出去。 如今有她在侍奉太后,便不用容贵妃日夜的守在福寿宫里。 天色将暗,华灯初上,白靖柔一个人往回走,想起今日容贵妃说的那些话,不由的脚步缓下来,看着廊下蜿蜒的灯火,陷入沉思。 那年太后突然说要送她出宫,她便心里清楚,和皇上之间的事被太后知道了。 她并不知道皇上暗中为她做的那些事,也并不知道皇上要执意立她为后,所以心里曾经怨过,怨太后一直说和她亲如母女,为何不愿将她留在后宫。 她家世虽不如那些官宦女子显赫,却也算清白的书香世家。 什么年长,怕耽搁她嫁人,都是藉口罢了! 出宫的时候太后都是派人偷偷将她送出去的,在皇上那里说她要回家探亲。 而她一回白家就被父亲逼着嫁人。 那时候母亲还活着,只是身体已经不好,母亲一向听从父亲的话,见她不肯嫁,便用自己的性命要挟她。 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不可能再回宫,心灰意冷,加上母亲逼迫,只好嫁了。 嫁过去她才知道,苏文谦已经有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两人甚至已经私定终身,那女子早已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而他们成亲的时候,那女子又已经有了身孕。 只是那女子出身贫寒,不能做苏家长子正妻,生子的事也一直隐瞒,外人并不知晓。 她也不在意,对苏文谦她甚至是有一点歉意的,她嫁给他时已不是完璧之身,而且,她永远都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丈夫。 两人也算互不相欠。 后来,皇上来找过她,知道她嫁人了,震惊痛苦的看着她,那绝望的目光,她一生都无法忘记。 事情已成定局,再无法挽回! 很快,她便和苏家一起离开了盛京,去了千里之外的阜阳,从此,再没见过皇上。 她在宫里已经住了多日,也许是有意躲避,每次皇上过来的时候,她都在后殿,所以,一直不曾见面。 不见也好,人生最痛不过,物是人非! 她的一生已然这样了,早已没了什么期盼! 女子唇角勾出一抹自嘲,转身往大殿走。 「柔儿?」 身后突然传来发颤的一声,似是不可置信。 白靖柔浑身一震,顿时停在那,却不敢转身。 少时彼此风华正茂的时候分离,再见鬓已满霜,她宁愿不见! 女子面色一白,快步往前走。 「柔儿!」昭平帝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女子的手臂,经历了半生起伏的帝王,此时如同弱冠少年一般的紧张,「真的是你?」 白靖柔闭了闭眼睛,转身垂头跪下去,「民妇,参见皇上!」 昭平帝踉跄后退一步,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目光激动而悲凉,「柔儿,朕总算又看到你了!朕以为,有生之年,你都不会再见朕!」 女子低着头,喉中梗塞,千万种心绪涌上心头,一时无言。 昭平帝缓步走过去,将女子扶起来,目光深沉的看着她,笑道,「柔儿,你还是以前的样子,丝毫没变!」 女子缓缓抬头,灯影下眸光闪烁,「可是皇上已经老了!」 昭平帝突然面露慌张,抬手摸脸,「朕老了?是不是变的很难看?」 「没有!」白靖柔轻笑摇头,「变的更稳重,也更有帝王气概!」 听了女子的话,昭平帝才释然,像被夸的少年一样开心,「你不嫌弃朕就好,朕一直都很害怕,朕变了样子,就算有一日看到你,你也不认识朕了!」 女子突然泪目,微微转过头去。 「别哭!」昭平帝突然又慌乱起来,伸手给她擦脸,「朕平生最怕的事就是你哭!」 被男人一碰,白靖柔猛然后退,做出恭敬的模样,「皇上!」 昭平帝颓然把手放下去, 哂笑道,「朕方才有些恍惚,竟觉你还是在宫里的时候。」 女子怅然轻笑,「已经二十年了!」 昭平帝缓缓点头,灯火下,目光深邃,「你何时进宫的?」 「民妇已经进宫多日!」 「已经多日?为何不见朕?」 白靖柔垂眸不语。 昭平帝笑意凉凉,「即便朕没忘记你,也不可能逼迫你什么,何必躲着朕?」 白靖柔摇头,「没有,只是不敢见罢了!」 昭平帝目光一深,倏然抬头看向她。 女子却已经恢复镇定,「皇上是来看望太后的吗?正好要摆晚膳了,皇上进去吧!」 「好!」 昭平帝抬步往前后,女子落后一步,稍稍离开一些距离跟上。 「什么时候走?」昭平帝突然问道。 「这两日本来想离宫,太后头风发作,要民妇多陪两日!」白靖柔低声道。 「嗯,太后总是念叨你,既然已经进宫了,就多住些时日!」 「是!」 两人进了大殿,萧太后见两人一同进来,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笑道,「哀家说靖柔怎么一直不回来,原来是碰到皇帝了!」 白靖柔走到萧太后身侧,淡声道,「柔儿帮太后盛汤!」 「不用你动手,坐下!」萧太后拉着白靖柔的手,让她坐在旁边,转头道,「皇帝也坐!咱们很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今日正好!」 「是!」昭平帝扫了对面女子一眼,雍容浅笑。 宫人上前为三人布菜,萧太后并不避讳,说起当年的事,一顿饭吃的也其乐融融。 昭平帝吃的很慢,只觉这半生,都没像今日这般认真的吃过饭菜。 当年的事,就算他没问过太后,也已经知道一二,只怨自己当时太年轻,不懂的迂回,错过了心爱的人。 这么多年,他夜里辗转难眠时,都冲动的想不顾一切去找她,等天亮之后,冷静下来,他依然还是大梁的皇帝。 对于她,已然是遗憾,只有来生再弥补。 他不能给她造成困扰,只要能见她一面,便也满足了! 几日后,盛京城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御史台七品主薄常征之子常博,被人暗杀,死在一偏僻的巷子里,应该是常公子逛花街回府的时候被劫持过去的。 据说死相极惨,开膛破肚,下体也被砍的血肉模糊。 发生了这样惨烈的命案,又是朝中官员之子,在盛京也掀起了不小的浪潮。 此时却不会有人想到,一个小小的凶杀案、一个七品主薄之子会成为导火索,将来在盛京翻起滔天大波。 众人茶前饭后,议论纷纷,猜测会是谁杀了常博?当然幸灾乐祸者更多,常博吃喝嫖赌,仗势欺人,本就遭人暗恨,这般惨死,也算罪有应得。 常府中主子下人更是哭成一片,常征看到自己儿子的惨状,当场便晕了过去,被大夫救醒后又悲又怒,亲自去京兆府衙击鼓鸣冤,痛哭流涕,几度晕倒。 林府尹见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如此猖狂,气愤不已,一再发誓,定要将凶手绳之于法,处以极刑! 派出捕快去四处搜寻线索,和常博有过交情的人都被押金府衙审问,一时之间盛京城中百姓人人自危,唯恐和常博牵扯上关系。 是夜,昭王府 四月芳菲,花好月圆,入夜后,昭王萧敬坐在水榭旁,地上铺着厚密的绒毯,曲水流觞,丝竹裊裊,三四个衣衫袒露的娇媚女子围坐,嬉笑打闹。 萧敬头枕在一姬妾的腿上,半眯着眼睛,手指轻敲,一副享受欢愉的模样。 他身后的女子纤纤玉指给他轻揉两额,旁边红衣女子薄了葡萄放在萧敬嘴里,软声笑道,「殿下,甜不甜?」 萧敬勾唇一笑,一把拉过那女子吻在她唇上,轻挑道,「不如雪儿的嘴甜!」 「殿下好讨厌!」叫雪儿的女子嗯咛一声,藕臂勾住萧敬的脖颈,伸着粉红的舌吻在萧敬的下巴上。 其他女子暧昧的笑。 突然,一白衣女子缓步而来,离的远,萧敬深深一嗅,闻着淡淡幽香,面露陶醉。 回身伸出手臂,对着走过来的女子挑眉轻浮一笑,「知绘,到本王这来!」 兰知绘走的不紧不慢,走近后,纤纤玉手放在萧敬手心里,被他用力一拽,顿时倒在他怀中。 女子轻哼一声,眉眼含波,幽幽道,「殿下!」 女子面容温婉,气质如兰,声音悦耳轻柔,她一来,其她女子顿时便成了庸脂俗粉。 萧敬目露痴迷,挥手道,「你们都下去!」 「是!」其他女子,起身纷纷退下。 萧敬翻身将兰知绘压在地上,疯狂的吻着女子嫣唇,不顾是在院里,脱了女子衣衫,动作急切。 水红色的亵衣被随手扔在旁边水中,女子身姿曼妙,肌肤如玉,触手生温,热烈的回应男人。 「知绘!绘儿!」萧敬粗喘的喊着女子的名字,入了魔一样的迷恋女子的身体。 虫声消弥,风声静止,唯有一声声销魂入骨的低吟在春末的夜里无休止的回荡。 良久,女子气喘吁吁的伏在男人身上,手指抚着男人发丝,缓缓平复喘息。 「本王有了知绘,连正妃都不想娶了!」男人在她裸露的肩膀上轻抚,低低笑道。 「殿下只会讨妾身欢心!」 「本王是真心的,天地可鑑!」 兰知绘抿唇轻笑,面上还带着春意,稍稍抬头,「知绘是来谢殿下的!」 萧敬捏着她脸颊,目光轻挑,「谢本王什么?」 「前两日知绘不过在殿下面前提了一下被常博轻薄,殿下便为知绘报仇了,知绘自然要谢殿下!」兰知绘柔媚轻笑。 「知绘这般聪明,竟然知道是本王做的!」 「除了殿下,谁还能对知绘这样上心!」 萧敬呵呵的笑,「是,常博算什么东西,竟敢肖想本王的女人,给他留个全尸便是本王手下留情了!」 「殿下对知绘真好!」兰知绘笑了一声,随即皱眉道,「只是这常博本是干爹的侄子,殿下不怕干爹知道了怨恨殿下吗?」 谢士筠? 萧敬到是把他忘了,经女人一提才想起来,却不在意的道,「就算本王杀了他的亲儿子,他也不敢对本王怨恨!」 「那便好,妾身可不想给殿下招惹麻烦!」兰知绘体贴的道了一声,面容却依旧带着愁苦,闷闷不乐。 「怎么了,绘儿还有何心事?」萧敬问道。 「不瞒殿下,知绘固然恨常博,其实知绘的仇人,另有他人。可恨的事常博死了,她还在逍遥自在!」兰知绘伏在男人胸口,夜色下,一双半垂的眸子渗着刻骨的恨意。 「哦?这人是谁?」萧敬捏着女人的下巴冷声问道。 「她叫苏九!」 「苏九?」萧敬皱眉。 「是,原来纪府的少夫人,本是玉壶山的山匪,一朝得意,翻身成了盛京里有名的苏九爷!」兰知绘声音淡淡。 「管她是山匪还是苏九爷,只要得罪了本王的女子,本王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萧敬不屑的冷哼。 兰知绘眸子一震,起身跪在地上,「殿下若能杀了她,为知绘雪恨,知绘愿一生当牛做马,侍奉殿下!」 「知绘严重了!不就是杀一个贱民,不出两日,本王把她的人头带来给你!」 「多谢殿下!」兰知绘含笑抿唇,眸光狠毒。 …… 这日苏九从商行里回来,天色将暗,马车拐进一胡同,二毛突然将马车停了下来,淡定的道,「九爷,有人打劫!」 苏九坐在马车里笑了,打劫她? 踢开门出去,果然见马车四周围了十几个蒙面黑衣人,手持长刀,目光凶狠的看着她。 很久没动过手脚了,苏九竟然还有几分兴奋,笑道,「哪路上的?报上名来!」 黑衣人见苏九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一身清卓凛冽之气,问道,「苏九?」 「对!」 苏九方一点头,黑衣人挥着长刀猛然扑了上来。 眸色一寒,苏九一把将二毛拎进马车里去,随即纵身而起,伸手抓住最先冲上来的那人手臂,唯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响,那人惨叫出声,手中长刀掉落,随即整个人被踢飞出去。 其他黑衣人保持着向前沖的姿势愣在那,呆呆的看着苏九。 他们本是看家护院的侍卫,平常仗着昭王府的权势,欺负个普通百姓绰绰有余,遇上真会功夫的,一下子傻了眼。 「还打不打?天黑了,我要回家吃饭了!」苏九站在车辕上,不耐的道。 黑衣人面露羞恼,再次冲上来。 一盏茶后,十几个黑衣人躺在地上翻滚哀嚎! 苏九跳下马车,脚踩在一黑衣人身上,眸光寒澈,蹲下身问道,「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惊恐的看着她,牙咬在舌头上,似她只要再多问一句,他就咬舌自尽。 「别、别!有话好好说,别想不开!」苏九忙把脚放下来,一手托腮,面上冷色尽去,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换个问题!你知道你们劫的人是谁吗?」 「苏、苏九!」那人喘了口气道。 苏九点头,「小爷另一个身份知道吗?」 黑衣人眼睛一转,「山匪?」 「对!」苏九很高兴,「所以今天要么你劫我,要么我劫你!看这情形、」 苏九煞有介事的在他身上一扫,「你劫我是不可能了,那就只能换我劫你了!」 「你、你想怎样?」黑衣人猛然将衣服拢紧,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喉咙,两眼睁大瞪着苏九。 「别害怕,小爷不劫色!」苏九耸肩道,「只劫财!你们看,是小爷把你们衣服都挑了,把钱袋搜出来,还是你们自己拿出来!」 躺着的黑衣人都忘了身上的疼痛,震惊的看着苏九。 然后默默的将钱袋都掏了出来。 苏九清点了一下,竟然后四五百两银子! 看来这些黑衣人很富裕,那就说明背后的主子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势。 而且还知道她山匪的身份,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苏九将银子装好,开心的往马车上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下次再来,记得一定要带银子!我要是劫不到银子,就劫命!明白吗?」 十几个黑衣人躺在地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愣怔的看着她。 苏九上了马车,一扬马鞭,「驾!」 二毛从马车里走出来,笑道,「公子,完事了?」 「对,回家吃饭喽!」 马车猛然冲过来,黑衣人惊恐的跳起来,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苏九扬长而去! 是夜,昭王萧敬好生发了一顿脾气。 「废物!都是废物!这么多人杀一个人都没成功,竟然还被她打劫了,本王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萧敬皱眉冷冷指着几个黑衣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王爷!姓苏的会武功,武功极高!」黑衣人首领小心道。 「所以,你们是想告诉本王,遇到会武功的,你们就什么都不是,那本王要你们何用?」萧冽目光狠厉。 「殿下息怒!」几个黑衣人扑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属下再去,一定将她杀了!」 「杀不了她,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是、是,属下遵命!」 次日,仍旧是那条胡同,马车走到一半,突然天降一张大网,将马车罩住。 二毛头上顶着黑网,面无表情的道,「九爷,他们又来了!」 十几个黑衣人从房顶飞身而下,手中握着大网,围着马车转了几圈,把马车紧紧困在里面。 随即十几个人迅速上前,用力的将马车抬了起来,似想将整个马车都一起带走。 苏九踢开车门,看着下面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黑衣人,噗嗤一笑。 这么笨的人,不可能是杀手,那就是哪个府上的侍卫! 手中刀光一闪,黑网化成碎片纷纷落下,十几个黑衣人头顶着破网的碎片,一脸呆滞的看着站在马车上的苏九。 一阵拳打脚踢,十几个黑衣人再次倒在地上。 片刻后,苏九扬了扬手里的钱袋,真诚的道, 「明天见!」 看着马车再次扬长而去,十几个黑衣人捂着手臂站起来,皱眉道,「老大,怎么办?」 黑衣人首领青着一只眼,恨恨道,「准备弓箭,明天继续埋伏!」 「老大,我没银子了!」一黑衣人哭丧着脸道。 「滚!」黑衣人首领一脚踹在那人身上,带着自己的人一瘸一拐的出了胡同。 苏九回到家,萧冽正在院外的石椅上坐着等着她。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萧冽唇畔染笑,拉着苏九的手坐在身侧,突然他眉头一皱,看着苏九身上沾染的血迹,问道,「打架了?」 苏九将手里的银子放在桌子上,如画的眉眼沁着冷意,「连接两日有人找上门送银子,不收怎么行?」 萧冽扫了银子一眼,「怎么回事?」 苏九将这两日遇到黑衣人刺杀的事说了。 萧冽眯起眼眸,脸色沉下来,是谁要杀苏九? 「这两日不要出门了,我会把事情查清楚!」 「放心吧,他们伤不了我!」苏九满不在意的道。 「我知道你武功好,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小心为好!」萧冽抚了抚少女的脸颊,「否则我也不会安心!」 苏九目光闪了闪,道,「我之前以为是朱和城派来的人,今日看到那些黑衣人手里拿的兵刃又不似普通百姓家里的打手。你先不要管,明日我依旧出去,我会让长欢跟着,等他们逃跑的时候跟上去,看看到底是何人?」 「他们逃走的时候怕人跟踪,未必会直接去见主子!」萧冽沉思一瞬,「总之,我一定会将幕后之人查出来!」 「嗯!」苏九随意的点了点头,问道,「用饭了吗?」 「还没,在等着你!」萧冽眼眸柔和下来,灼灼看着少女,「阿九,母妃今日告诉我有空带你进宫,她想和你多亲近亲近!」 「啊?」苏九有些窘迫的弯唇笑了笑,「找我说什么?」 「不用紧张,只是随便聊聊!」萧冽弯着唇角,笑容清俊,「以后我们是一家人,自然要多多相处才好!」 「哦!」苏九点了点头。 「等过几日,我便和父皇提起我们的事,只要父皇同意,我们就成亲吧!」萧冽郑重的说道。 「你父皇会同意吗?」苏九问道。 「会的!」萧冽悠悠笑道,「我会让父皇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暮色沉沉,落花如雨,落在两人的眉梢眼角,男人眼眸幽深,握着苏九脸颊的手将她一点点向着自己靠近,目光落在她如樱的唇瓣上,越发深邃如海,俯身低头。 雪白的梨花落在苏九的眼睫上,她轻轻一颤,在男人唇吻过来的剎那,猛然转头。 时间似静止在两人距离咫尺的身体之间,萧冽长眸轻眯,轻轻吻在她侧脸上,低沉问道,「怎么了?不喜欢吗?」 苏九咬了咬唇,摇头淡声道,「不知道,也许是不太习惯!」 萧冽轻笑一声,把苏九拥在怀里,「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我可以等,等你接受我的一切。」 苏九闻着男人身上的冷香,心里有些浮躁,闭上眼睛道,「萧冽,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身上有很多问题,也许到时候你就不喜欢我了!」 「什么问题?」男人低笑,「不温柔,太倔犟,太刚强,还有什么?」 「还有很多!」苏九 抬眸笑道,「比如我可能不懂怎么和你的母妃相处,不懂如何做睿王妃。」 「阿九,你对我来说已经是我的全部,除非有一日我死了,否则一定不会停止爱你!」男人声音低沉,长眸幽深的看着她,「其他的都不重要!」 苏九眼眸震动,半晌,勾唇道,「萧冽,谢谢你!」 谢谢他这样的喜欢她! 让她很感动,在兄弟的情义之外,原来她还拥有这样浓烈的感情,她一定会努力让自己做的更好。 「傻瓜!」萧冽胸口温软,伸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即便得到天下也不如此刻满足。 夜里,纪府书房,锦枫脸色凝重,从府外回来,快步走进去。 「公子,属下有事禀告!」锦枫沉声道。 纪余弦坐在巨大金丝楠木桌案后,灯影下,俊颜上覆着一层光影,垂眸看着手中的帐本,闻声头也未抬,「何事?」 「有人派了刺客刺杀少夫人,已经连接两日在少夫人回家的路上拦截!」锦枫道。 纪余弦眉头一皱,倏然抬头,「她怎么样?」 「公子放心,少夫人无事!」 「是什么人?」纪余弦冷声问道。 「是昭王殿下府里的人!」 「昭王萧敬?他为何要杀苏九?」纪余弦凤眸浅浅眯起。 「兰知绘如今在昭王府!」 纪余弦 俊颜冷然,「本公子到小瞧了她,竟然从常家到了昭王身边,看来前几日常博的死也和她有关了!」 锦枫颔首,「应该是她!」 纪余弦目光寒凉, 「既然如此,那给昭王殿下也送份礼吧!」 …… 隔了一日,常征院子里突然被人扔进来十几个「麻袋」,麻袋里装的是人,在里面挣扎喊叫。 麻袋上写着硕大的两个字,「凶手」。 常博刚被人杀,这凶手指的自然是杀害他的凶手。 下人惊愕不已,忙将常征找了来。 常征大惊,问道,「你们是何人?」 这十几个黑衣人本是埋伏在苏九往常回家的路上,正伏身等着,突然身后黑影一闪,十几个人无声晕了过去,等醒过来已经在麻袋里。 黑衣人首领见抓他们的人不是苏九,立刻喊道,「快放开我们,我们是昭王府的人,再不放开,定要昭王殿下砍了你们的狗头!」 常征脸色一沉,「你是昭王府的人?」 那如果他们是杀害他儿子的凶手,那幕后的人就是昭王。 萧敬为何要杀他的儿子? 「是你们杀了我的儿子?」常征冷声喝道。 麻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黑衣人下意识的道,「你是常主薄?」 说完才醒悟过来,忙闭了嘴! 「果然是你们!」常征浑身发抖,「本官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的儿子?」 麻袋里的人不说话了。 「说啊,为什么杀我的儿子?博儿他怎么招惹了昭王?」常征过去,一脚踹在麻袋上,声音嘶哑。 「没,不是殿下,不是我们!」麻袋里的人心虚的狡辩。 「还敢说没有,我问你为何杀我儿子,若不是你们杀的,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常征脸颊颤抖,嘶声喊道,「来人,把他们带到府衙去,我要他们为我儿子偿命!」 「是!」身后下人应声。 「慢着!」突然一声急喝传来,是常府的管家常守。 常守走到跟前,将脸色铁青的常征拉到一旁,低声道,「老爷,不能把他们交到府衙去!」 「为何?」常征沉眉问道。 「老爷您想,如果是昭王派人杀了少爷,那林府尹怎么可能帮助老爷伸冤去问昭王的罪?您把人送去,不出一日,他们闭反口不承认,老爷有什么证据证明人是昭王杀的?」常守缓缓道。 常征气的浑身发抖,恨声道,「难道老夫就没有办法了吗?就不能为博儿报仇了吗?」 常守思忖片刻,「老爷先将这几个人关起来,去找找谢大人,也许会有办法,即便谢大人也无可奈何,但至少知道,昭王为何杀害少爷。」 常征点头,「我这就去见谢士筠!」 吩咐下人将这十几个「麻袋」扔到柴房里去,常征急匆匆出了门,赶往谢府。 进了侍郎府,下人报谢大人出门会客去了,要傍晚才能回来。 常征只好在花厅里焦急的等着。 两家是亲戚,谢夫人听说常征来了,出来见客。 「常大人,真是稀客,妹妹最近可好?」谢夫人温和道。 「好,内人这两日一直念叨夫人,改日一定上门拜访!」常征心中有事,只勉强缓言应付。 「博儿的事我也听说了,还望常大人多劝劝妹妹,节哀顺变!」谢夫人嘆声道。 「是!」 「常大人坐!」谢夫人让人奉了茶上来,问道,「常大人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事,事情若急的话,我现在派人去寻士筠回来!」 「不忙,下官等着就是!」 常征道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事,探视问道,「之前谢大人去下官府上,带回来一个丫鬟,如今可还在府上?」 谢夫人闻言脸色淡了淡,道,「常大人不知吗?前段日子,士筠将那女子收为义女,送给昭王了!」 「什么?」常征一愣,瞬间便明白昭王萧敬为何杀害他儿子博儿了。 原来是那个女人! 常征浑身凉透,又气又恨,颤颤发抖。 「常大人怎么了?」谢夫人见常征脸色不对,疑惑问道。 「没、没事!」常征坐在那,心中恨极,只想冲进昭王府,一刀杀死那个蛇蝎女人! 坐了片刻,下人来报,老爷回来了! 常征立刻起身,脚步踉跄了一下,急步往外走。 「常大人!」谢士筠看到常征,皱眉道,「杀害博儿的凶手已经找到了吗?」 「下官正是为了此事来寻大人,我们屋里详谈!」常征脸色难看,哑声道。 「好,请!」 谢士筠领着常征进来书房,将下人屏退。 待门关上,常征双膝对着谢士筠跪下去,「谢大人,博儿是您的亲侄儿,还请大人为他报仇雪恨!」 谢士筠忙去搀扶他,「快快请起,有话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常征老泪纵横,忙将今日的事说了,确定的道,「杀害博儿的人,就是昭王萧敬!」 谢士筠惊愕道,「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昭王为何要杀博儿?」 常征重重一嘆,「谢大人是不是把兰知绘那个女人送给了昭王,大人有所不知,那女人本是本博儿掳来的,强迫她在府中做了妾侍,她心中自是恨博儿,才挑拨昭王下此毒手!」 「啊?」谢士筠吃惊不已,恨声道,「是老夫糊涂,忘了此事,没想到那女人如此心狠手辣!」 常征拭泪道,「我本欲将那些凶手交给林府尹,又怕府尹大人畏惧昭王的权势,包庇凶手,所以只好来找大人商议,还请大人给博儿报仇!」 谢士筠慢慢踱步到桌案后,沉声道,「若真是昭王所为,咱们还如何给博儿报仇?」 「难道博儿就这样枉死了吗?」常征冤声喊道。 「老夫也是无能无力啊!」谢士筠嘆气。 「博儿是谢大人的亲侄子,谢大人真的忍心看他惨死无处伸冤?」常征冷笑道。 见常征语气不善,谢士筠脸色也沉下来,「你实在是为难老夫,且不说老夫如今只是个四品侍郎,就算老夫是一品宰相,又能将昭王怎样?他可是皇子!」 「好!看来下官今日是来错了,告辞!」常征道了一声,决绝往外走。 谢士筠皱了皱眉,只恨常征成心为难他,也未起身追出去。 常征一路心恨难平的回了府,常守迎上来,「老爷,谢大人怎么说?」 「都是他害死了我的儿子!」常征目光阴郁,藏着刻骨的恨意。 若不是谢士筠醉酒和那女人勾搭上,又将那女人送给了昭王,他的儿子怎么会死? 是他们一起害死了博儿,如今却只推诿了事。 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他要他们为他的儿子陪葬,一个都不放过! 常征阴目闪烁,心里有了计较,抬步往屋里走。 ------题外话------ 苏九不是公主,今天在章节里统一给了回复了哈! 第180章 风雨欲来 夜里萧冽从苏九那里回来,刚一进府,丁飞上前道,「回殿下,刺杀苏姑娘的人已经查出来了!」 萧冽停步转身,语气矜冷,「什么人?」 「是昭王府的人!」 「昭王府?萧敬为何要杀阿九?」萧冽沉如水的面下,眸光清寒。 「属下还未查到,只是查出昭王府如今新来了一个侍妾,殿下认识,是之前兰相之女,兰知绘!」丁飞禀告。 萧冽长眸缓缓眯起,兰知绘? 兰知绘以前在纪府,后来被纪余弦赶出来后,消失了一段时间,原来在萧敬府上。 难道要杀阿九的人是她? 「还有、」丁飞继续道,「昭王府派出去的那些刺客,被纪长公子带走去,送给了常府!」 萧冽轻淡一笑,「他下手到是快!还有吗?」 「今日午后,常征去了一趟谢侍郎府。」 「他定是去找谢士筠给他儿子报仇了,不过他实在是高估了这个娘舅,谢士筠就是萧敬手下的一条狗,怎么敢和萧敬作对!」萧冽冷笑道。 「要不要派人保护苏姑娘?」丁飞问道。 萧冽眸子一深,突然笑道,「不必了,昭王殿下估计要有一阵子麻烦,顾不上阿九了!」 男人清俊的眉目间隐者风华筹谋,缓缓一笑,转身往内殿去了。 这几日昭平帝下了朝后一直招云南王进宫下棋,今日也不例外,云南王进宫,昭平帝特意交代将玉珑郡主也一起带来。 入宫后,云南王和玉珑郡主让宫人禀告后进了御书房,萧冽也在。 互相问了安,皇上笑道,「朕同王爷下棋,冽儿便陪着玉珑郡主在宫里走走吧,玉珑郡主进京多日,还不曾在宫里好好逛逛!」 玉珑郡主目光一闪,看向萧冽。 「是!」萧冽一身亲王蟒袍,气质尊贵温淡,恭敬应声。 「郡主请!」 「劳烦殿下!」玉珑笑容温雅。 两人出了门,云南王目光微深,似是明白昭平帝的意思,却只做不知,和往常一样陪着他下棋喝茶。 云南王手执白子,思考着棋路,道,「老臣来京已经数月,该回滇南去了!」 「嗳!不急!」最近昭平帝心情似极好,笑道,「滇南那边无事,王爷好容易入京一次,即便住个一年两载也无妨!」 夏苍峻容淡笑,「是,桓儿他刚刚回来,老臣也以为此时带他回滇南怕他难以适应,所以才将回南的行程推迟!」 「世子找回,这滇南以后有了新主,王爷也算了了一件心事!」昭平帝淡淡一笑,在棋盘中间落下一子。 云南王闻言精目一闪,笑道,「是,老臣这几日在考虑,若是桓儿不想回滇南,留在盛京也可,有皇上照应,老臣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若捨得,朕马上给他盖一座世子府!」昭平帝立刻道。 「多谢皇上厚爱!」 「哈哈!」昭平帝仰头笑了一声,「说实话,朕其实更愿意玉珑郡主留在盛京,你看朕还有两个儿子没有娶正妃,你相中了哪个,朕就给玉珑赐婚!」 「皇上说笑了,两位皇子都是人中龙凤,是我们玉珑无福高攀!」夏苍恭敬道。 「朕可没开玩笑,玉珑来盛京也已经这么久,你觉得她喜欢朕的哪个儿子?」昭平帝问道。 夏苍似是思忖了一瞬,淡声道,「老臣到是听玉珑说起,睿王殿下温文尔雅,品貌不凡!」 昭平帝开心大笑,「玉珑果然有眼光,不瞒你说,朕最看重的也是这个儿子!」 夏苍抬头,和昭平帝会意一笑。 「朕本答应了让冽儿自己选正妃,既然如此,那改日,朕问问冽儿,他若同意,朕便将他两人的婚事定下来,趁你们还在盛京,将亲事办了!」昭平帝欣然道。 「是,全凭皇上做主!」两人继续下棋,谈笑晏晏,君臣和乐。 御花园里,萧冽和玉珑两人并肩慢行。 四月芳菲尽,人间晚晴天,正是初夏时节,御花园中郁郁葱葱,玉石玲珑,美不胜收。 玉珑一身 镂金丝钮牡丹花纹宫装,头戴牡丹玉钗,墨发高挽,面容英气不失温婉清美,比园中繁花更艷三分。 「劳烦殿下百忙之中陪玉珑游览宫景,实在是让玉珑惶恐!」女子微微仰头看着身旁挺拔矜贵的男人,双目波光闪烁,盈盈笑道。 「郡主客气,郡主来京是客,本王相陪本是待客之道!」萧冽温淡道。 玉珑笑了一声,挑眉道,「殿下和苏九他们在一起时,可不像现在这般高冷,能不能也不要对玉珑这样客气?」 萧冽勾唇道,「郡主是长欢的亲人,自然也是本王和阿九的朋友!」 见萧冽语气中对苏九的亲昵,玉珑眼眸半垂,淡笑道,「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苏九,她虽是平民,周围却有那么多的朋友,桓儿对苏九的依赖和喜欢更是远远超过我们这些家人!」 「阿九的那些朋友都是用命换来的,自然不同!」说起苏九,萧冽眉目柔和,不由的声音也缓下来。 「是,桓儿也和我提起过一些他在伏龙帮的事,是实话,我真的挺佩服苏九的,做山匪也能这般豪情壮志、潇洒快意,实在是你我这种身份的人无法体会的。」玉珑笑道。 「阿九做山匪和旁人不同,而且,如今伏龙帮已经不是匪帮!」萧冽淡声道。 玉珑歉然一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有口无心,还望殿下不要往心里去!」 「无妨!」萧冽脸色微淡,越过木桥,往对面去了。 玉珑跟在后面,道,「有些累了,殿下,不如我们到凉亭里坐坐!」 「嗯!」萧冽微一点头,抬步往凉亭里走。 凉亭三面环水,碧水潋滟,初夏的荷花亭亭玉立,清风中带着微微的水汽,沁人心脾。 玉珑坐在临水的美人靠上,姿态慵懒,少了平日里的端庄,多了几分柔媚,「殿下,平日也会有这般闲情逸緻来这园中赏景吗?」 「不会!」萧冽负手而立,淡声道。 「那玉珑真的是好大的面子!」玉珑轻笑一声,看到水中一朵荷花开的艷丽,站起来踩在木栏上去摘。 她探身出去,手碰到荷花,微一用力,荷花被摘下来,脚下却不稳,猛然向后栽去。 「郡主小心!」萧冽喊了一声,抬手拦住她腰身。 玉珑抓住萧冽的手臂,转身扑在他肩膀上,呼气道,「好险!」 萧冽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眉头轻轻一皱,立即退后一步,「这木栏上湿滑,郡主还是小心些,若是喜欢荷花,让宫人去摘就是!」 玉珑拿着荷花在鼻间一嗅,抬眸笑道,「吓到你了?是不是没见过我这样丝毫不端庄的郡主?」 她英气的挑了挑眉,「我才不喜欢做那种只会死气沉沉的女子,当着殿下放肆了,不会让你觉得吃惊吧!」 「不会!」萧冽云淡风轻的浅笑,他见过阿九那样的女子,别的女子再怎样,大概也不会让他觉得意外。 玉龙倚在木栏上,用荷花拨着湖中绿水,回眸一笑,「所以我很羡慕苏九,可以恣意妄为的活着。殿下下次再去找苏九,一定也要叫着我,苏九爱喝酒,我也爱喝,下次可以和她比一比酒量。」 萧冽望着亭外碧湖,挺拔的身姿被西斜的阳光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两人回去时,皇上和云南王的棋已经下完,云南王带着玉珑告退出宫。 萧冽本也欲告退,却被昭平帝拦下,「先别走,朕有话同你说!」 「是!」萧冽停步站在那。 「冽儿觉得玉珑郡主如何?」昭平帝坐在龙椅上,翻着摺子,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萧冽眉头微微一皱,波澜不惊的道,「云南王之女,自然不会错,不然,皇兄也不会心悦郡主!」 「别和朕提他,他和朕求娶张太傅的孙女,朕答应了,甚至已经暗示了太傅,可是郡主一来,他立刻就变了心思,让朕在太傅面前难做!」昭平帝气哼道。 「也许皇兄真心喜欢郡主!」萧冽淡声道。 「就凭他这三心二意的样子,就算他喜欢郡主,朕也不可能把玉珑赐婚给他!」昭平帝冷道了一声,语气一顿,缓声道,「不过朕看郡主对你到是另眼相看,你呢?怎么想的?」 萧冽立刻单膝跪下去,「父皇明鑑,儿臣对郡主没有任何想法!」 「哦?」昭平帝目光一转,笑道,「玉珑才貌双全,端庄大气,朕觉得和你十分相配!」 「父皇、」 「冽儿!」 萧冽刚一张口便被昭平帝打断,意味声长的道,「冽儿,朕将玉珑许配给你,你可明白朕对你寄予的厚望。」 昭平帝起身,缓步走过来,淡声道,「云南王迟迟不离京,便是想将玉珑嫁在盛京,以此表忠心,朕怎能拂他心意。而玉珑身份尊贵,不可能嫁与旁人,你和敬儿里定然要选一人。滇南百姓对大梁的归属心一直不重,若是郡主嫁到盛京,对滇南和大梁的融合,会起到极大的作用。」 「儿臣明白,但是儿臣心里已经心仪之人,还请父皇把郡主赐婚给皇兄吧!」萧冽没有半分踌躇的道。 他懂父皇的意思,几乎郡主嫁给了谁,谁就是父皇选中的传位之人。 可是,他宁愿让位。 昭平帝闻言微微一惊,「你有了喜欢的人?是哪位大臣家的千金,朕怎么不曾听你说过!」 「儿臣和她相识于民间,真心相付,非她不娶!」萧冽缓缓道。 「民间?她是平民?」昭平帝皱眉看过来。 「是,父皇曾经应允儿臣,让儿臣自己选择正妃,还请父皇不要食言!」 「冽儿,你是皇子,朝中拥护你的大臣最多,你不要让朕失望!」昭平帝沉声道。 「请父皇成全!」萧冽语气坚持! 气氛突然凝滞下来,昭平帝脸色阴沉,「冽儿,你若真心喜欢她,可以纳为侧妃,但是玉珑,你一定要娶!」 「恕儿臣难以从命!」萧冽语气决绝,「儿臣只娶她一人!」 昭平帝冷冷看着他,气极反笑,「朕到是好奇了,什么样的女子让你这样痴迷?」 「儿臣没有冲动,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父皇若同意,儿臣即日便带她进宫,来给父皇请安!」 「呵!」昭平帝冷笑,「看来你之前就已经有了想法,才向朕讨了那一道让你自己选妃的旨意,故意给朕下了套!」 「儿臣不敢!」萧冽立刻垂头道。 「你先下去吧!」昭平帝转过身拿着书案上的摺子看,不冷不热的道了一声。 「是,儿臣告退!」 萧冽起身走出御书房,阳光透过明黄的琉璃飞檐在他身上落下淡淡暗影,身影被拉长,使男人看上去更加修长挺拔。 他脸色沉淡,深眸波澜不惊,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决不妥帖的胸有成竹,缓步而去。 午后御史中丞刘闻下朝回来,主薄常征立刻过来给他倒了茶水,笑道,「中丞大人辛苦了!」 刘闻坐下,端了茶慢饮。 常征似犹豫了一瞬,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大人,下官有一事思来想去,想要向大人禀告!」 刘闻微微抬头,「何事?」 「今日弹劾的奏章里面,有一封匿名的奏章,是弹劾昭王殿下的!」常征低声道。 朝中有些大臣耿直不畏权势,会在上朝时当面向皇上呈交弹劾的奏章,也有大臣怕被打击报复,所以写成匿名的奏章交到御史台,由主薄整理后交给御史大人,再有姚禀筛选核实后,呈递给皇上。 一般主薄是没有权利看奏章的内容。 而御史大夫的官职至关重要,均是皇上亲自任命,廉洁正直之人。 刘闻是昭王党,也算萧敬的心腹,闻言顿时脸色微变,「弹劾殿下什么?」 「弹劾殿下结党营私,和官员勾结,剋扣赈灾粮款,迫害忠臣,剷除异己,罪名达十多条!」 「放肆!」刘闻气恨道,「谁这样大胆,竟敢污衊皇子,其罪当诛!」 「是,微臣惶恐的很,所以才急忙想大人禀告!」 刘闻面色焦虑,突然目光一转,看向常征,「这些弹劾的奏章都是封存的,你是如何看到?」 常征低眉道,「说来也巧,今日微臣整理奏章时,不小心碰翻了茶水,正好这本奏章被水浸湿。微臣惶恐,想要擦晾干净,打开后,看到殿下的名讳,才急忙看了下去。」 「嗯!」刘闻脸色沉重,低声道,「可能通过笔迹看出是什么人写的!」 常征沉思一瞬,「微臣斗胆猜测,好像是谢侍郎的字迹!」 刘闻立刻摇头,「不可能,谢侍郎和殿下关系一向不错,怎么可能弹劾殿下?」 「大人有所不知,谢侍郎生辰那日,殿下在谢府看中了谢侍郎的一个心爱侍妾,谢侍郎只好忍痛割爱,将那女子收为义女送给殿下。想必心中怨恨,才暗中污衊殿下!」常征缓缓道。 「哦?还有这种事?」刘闻惊愕道。 「是!」 刘闻试探的看着他,「常大人和谢侍郎不是娘舅的亲戚,这是大义灭亲?」 常征立刻跪下去,「微臣一直想向殿下尽忠,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此次微臣愿冒险将弹劾的奏章销毁,只请大人在殿下面前替微臣美言几句!」 在朝中为了权势出卖亲人朋友的事情不足为怪,刘闻笑着将常征搀起,「自然!常大人对殿下这般忠心耿耿,本大人一定会想殿下如实禀告的!」 「是,多谢大人!」 「事不宜迟,本官马上去见殿下!」刘闻正色道。 「是,恭送大人!」 常征谦卑的躬着腰,看着刘闻脚步匆匆的离开,唇角抿开一抹阴狠的冷笑。 隔日早朝上,御史中丞刘闻突然上奏,弹劾谢士筠在允州任太守期间,贪污受贿,草菅人命,枉顾王法! 谢士筠大惊,他在允州任太守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会突然被人提起? 而刘闻和他都是昭王党,一向也算和睦,怎么会突然告发他? 刘闻是昭王的心腹,难道是昭王殿下要害他? 没有理由啊! 谢士筠百思不得其解,惶恐下跪,「微臣冤枉,请皇上明察!」 皇上看了弹劾的奏章,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谢士筠在允州任太守期间,如何同官员勾结,欺上瞒下,造成冤案无数。 皇上大怒,立刻下命,暂时削去谢士筠的官职,闭门在家,命刑部和御史台,将事情查明! 谢士筠慌张万分,冷汗涔涔,忙跪地谢恩。 站在前面的昭王看着谢士筠,一脸冷笑,敢和他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谢士筠一路恍惚的出了宫门,正好遇到自己的妹夫常征。 「常大人!」谢士筠急忙追上去。 常征回头,皱眉道,「微臣刚刚听说了大人的事,心中正忧虑。」 「哎!」谢士筠重重一嘆,神色颓萎,没了平时高高在上的气势,「依大人之见,这是为何?」 常征思忖片刻,沉声道,「想必又是兰知绘那个女人,在殿下面前拨弄是非!」 「不可能,知绘送去昭王那里,本是我同意的,她说过受宠之后,会在殿下面前帮我!」谢士筠皱眉道。 「帮大人的结果便是将大人的官职都削了?」常征冷笑,「博儿的结果大人没看到吗?那女人心思狠毒,当时勾引大人本就是想借大人攀附上殿下,一切都在她预谋之中。她杀了博儿,也想杀掉大人,那她以前的那些事就没人再知晓,可以安心的当殿下的侍妾了!」 谢士筠脸色剧变,咬牙恨声道,「果然是这个狠毒的女人!」 「大人现在明白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哎!」常征嘆了一声,「殿下若执意要大人死,别人能如何,就像大人说的,他是皇子,谁能耐他何?」 谢士筠惶恐道,「常大人,之前我也在想办法为博儿报仇。如今我也身陷囹圄,可咱们毕竟是亲戚,你一定要帮我!」 常征思索片刻,「好在大人在允州的事情已经久远,想必没有什么实在的证据,我在御史台,也会帮大人多留意的,一有动静,立刻去通知的大人!」 「是,是!多谢常大人!」谢士筠脸色苍白,对着常征深深一揖。 常征笑了笑,转身去了。 傍晚,乔安下了朝回家,正好,萧冽也在。 几人在亭子里坐下,苏九坐在木廊上,一腿曲起,手里拿着一根柳枝,正逗弄水里的游鱼。 乔安给萧冽倒了茶,水声淅沥,清透幽香。 「殿下,今日早朝上的事似有些蹊跷!」 谢士筠和刘闻都是昭王党,就算平时为了夺宠可能会有内斗,但是也不可能闹到朝堂上去。 除非是昭王授意的。 难道谢士筠和昭王之间生了什么嫌隙,昭王有意要除掉他。 萧冽目光自少女身上转过来,抿茶道,「昭王的妾侍兰知绘挑拨他杀了常征的儿子,常征已经知道是昭王所为,前几日还曾上门去求谢士筠!」 乔安思忖一瞬,恍然惊愕道,「难道谢士筠拒绝了常征,常征心生怨恨,从中做了什么。」 「常征虽然是个七品主薄,官位低微,但是他在御史台,有着别人无法触及的权利和方便!」萧冽道。 乔安似是有些明白了,看来是常征从中做了手脚,故意挑拨昭王和谢士筠,借刀杀人! 常博是个浪荡公子,不学无术的废物,但是他的父亲常征心思深沉,不容小觑。 「今日本王已经向父皇提议由你接任侍郎一职,只是乔大人入朝时间尚短,资历不够,恐其他官员有非议。但是父皇言外之意也很看重大人,最近还需要大人做一些功绩!」萧冽淡声道。 乔安微微点头,睿王每日来他府里的事,皇上定然知晓,也明白他如今是睿王的人,仍旧如此提拔,看来真是有意封睿王为太子,已经开始培养睿王的势力。 而萧冽提拔他,自然是为了苏九。 苏九没有母家撑腰,然伏龙帮就是她的后盾,只要他和大炮在朝中势力稳固,那苏九将来做睿王妃就更容易。 「谢士筠这一次一定不能再翻身,本王会协助御史台搜寻他贪污受贿的证据。另外,昨日武安有灾情上报,春汛严重,造成山石滑坡,百姓损失惨重,乔大人可以再次请旨前去赈灾,待你回来时,本王必然已经为大人铺好路。」 这是最立竿见影的功劳。 乔安立刻郑重道,「是,下官定不负殿下所望!」 苏九回过头来,亭外丁香花落在她素白的衣裙上,如浅浅的胭脂氤氲开,彩云流光闪烁,将她精緻的五官映的精美剔透。 「安爷又要去赈灾?」 「放心,武安那边官员廉政,没有任何阻碍,不会有事!」萧冽眉头俊雅,笑了一声,起身将手里的茶盏餵到她唇边,姿势亲昵宠爱。 苏九接过茶盏,眼珠一转,道,「查谢士筠贪污一事,也许有一个人可以帮的上忙!」 「谁?」乔安回过头来。 苏九挑眉轻笑,「朱和城!」 去年徐州灾荒,朱和城和徐州抬手勾结,剋扣赈灾粮款,苏九从纪余弦那里知道,朱和城上面的人,就是谢士筠。 两人之间必有金银交涉。 而且,谢士筠定然也不只是一个人。 「也许通过谢士筠,我们还可以钓到更大的鱼!」苏九如水的眸子里沁着狡黠。 「朱和城被撤了皇商以后,最近到是很谨慎小心,要在他身上下手,要费一番筹谋!」萧冽不紧不慢的道。 苏九轻咬下唇,却另有想法。 她知道,找到朱和城和谢士筠勾结的证据,其实有一条捷径,就是在纪余弦那里。 她在纪府一年,对纪余弦多少有些了解,他手中握着许多官员的把柄,其中便有谢士筠的。 谢士筠身后的人是昭王,谢士筠如今还没对昭王绝望,应该会想办法示好,一旦两方真正决裂,昭王怕谢士筠透漏对他不好的证据,定然会先下杀手,所以时间紧迫,一定要赶在昭王下手之前,将谢士筠的事做成定局。 要去找纪余弦吗? 苏九有些犹豫。 「此事你不必插手,我自有办法!」萧冽抚了抚苏九的发顶,柔声笑道。 乔安看着两人起身笑道,「殿下和大当家慢聊,微臣先退下了!」 出了亭子,乔安沿着石迳往外走,迎面正看到李芯端着果盘过来,看到他忙福身请安, 「奴婢见过安爷!」 乔安笑道,「以后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是!」李芯圆脸粉白,娇俏一笑。 「这是给大当家的?不必过去了,殿下和大当家在说话,不要过去打扰!」乔安吩咐道。 「哦!」李芯轻轻点头。 乔安微一颔首,抬步去了。 李芯在那站了一会,眼睛轻闪,并没有听乔安的话回去,等他走远,又端着手里的托盘往亭子走。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晚风拂柳,最后一抹夕阳似一条彩带挂在天空。 萧冽自背后抱住苏九,低声道,「阿九,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相信我。我心里唯有你一人,只要你做睿王妃。」 苏九眸光流转,若秋水含波,抬眸道,「怎么,皇上不同意我们的事?」 这在她意料之中。 「他只是惊讶我喜欢的人是个平民女子,也并没有坚决反对!」萧冽手臂收紧,将少女柔软的身体紧紧嵌入怀中,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闻着她身上的淡淡清香,心头如水漫过,轻软细腻。 苏九眨了眨眼睛,「原来只知道我是个平民女子,如果再知道我还是个山匪呢?」 萧冽嘆了一声,「所以我要告诉你,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你也不许!」 苏九点头,「只要你不放弃,我自然不会!」 「除非我死!」萧冽将苏九转过身,深深的看着他,最后一抹霞色在他眸中消失,变成彻底的黑暗,他轻轻吻在苏九眉心,低低道,「除非我死,否则绝不放手!」 「不要乱说!」苏九心头微动,轻轻道。 「阿九!」温热而暧昧的呼吸喷在苏九的眉眼上,男人目光越发的深邃,清俊的长指捏住她的下巴,细碎的吻落在她眉梢眼角,缓缓往下,吻过她柔嫩的脸,挺翘的鼻尖,扫过她潋滟水润的唇瓣,呼吸一重,方要吻下去、 「公子、殿下!」 突然一声叫喊,将沉浸在绵绵情意中的两人唤醒,暧昧的气息顿时如影消散。 苏九猛然转头,见是李芯。 天色幽暗,李芯上了亭子似才看清两人亲昵的姿势,脸上一红,忙转过头去,惶恐道,「奴婢不是故意打扰,小姐恕罪!」 苏九轻笑了一声,离开萧冽的怀抱,笑道,「无妨!」 不知为何,被李芯打断,苏九反而松了口气。 李芯转过头来,看着暗影下挺拔矜贵的男人,面上红的更厉害,将托盘放在石桌上,「奶娘让奴婢给小姐送些瓜果来。」 「不吃果子,我肚子饿了,开饭没有?」苏九问道。 「饭已经好了,正等着小姐和殿下!」李芯忙道。 「那吃饭去吧!」苏九转头看向萧冽。 「好!」萧冽宠溺一笑,握着苏九的手往亭外走。 李芯咬了咬唇,抬步跟上去。 一连两日纪余弦都回来的晚,然而每次回来,书房里都放着新鲜刚做的糕点,做的精緻,每日都不一样。 锦枫看着,笑声启唇,「四少夫人对长公子果真上心!」 不管纪余弦如何喜欢苏九,苏九已和睿王在一起,两人几乎已经不可能了,锦枫到希望纪余弦能尽快放下。 四少夫人虽是侍妾,但性情温和,体贴细緻,在府中几年,不争不抢,不邀宠,不跋扈,到是一位佳女子。 纪余弦扫了一眼桌案上摆的精美的糕点,并没有动,在巨大的书案后坐下,淡声问道, 「萧冽在查谢士筠?」 「是!」锦枫立刻正色点头,「属下觉得睿王突然不避嫌参与进来,一定是想提拔乔安!」 若是能牵扯到昭王,那最好不过,但他认为,睿王真正的目的还是想让乔安做户部侍郎的位置。 他在为苏九能顺利成为睿王妃铺路。 火光倒映进男人潋滟凤目中,温淡的没有任何表情,只转目淡淡的看着窗外。 「需要的时候,我们手里的东西,送给睿王吧!」男人突然淡声道。 锦枫一怔,「公子要帮睿王?」 因为苏九,公子不是一向和睿王为敌,这一次为何要帮他? 而且帮了睿王,那苏九成为睿王妃的可能性岂不是更大! 纪余弦却没再回答,长眸越发如夜深邃幽暗。 他明白锦枫为何惊讶,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要帮萧冽,但是,她若真的要嫁给那个人,前方道路艰难,他只想她走的更平稳些。 即便她已经不是他的,他也看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她身后只有伏龙帮,所以只有伏龙帮的人强大,她才不会被人欺负。 一直到深夜,纪余弦才起身回房。 初夏夜微凉,廊下灯影闪烁,院中静谧,纪余弦突然觉得这院子一直都这般安静,仿佛她不曾来过,之前的美好,都是他的幻觉。 淡淡月华在他红袍上落下一层浮光浅影,男人俊美如斯,若精雕玉琢,得了上天的独宠,所以,註定,与孤独为伴。 「退下吧!」男人缓缓启口。 「是!」锦枫身影如魅,如风掠去。 下人都已经熟睡,整个纪府一片安静。 一炷香后,突然一道风影拂过,闪身进了书房。 几乎是同时,锦枫跟着那道身影飞身而至,眉头微微一皱。 苏九? 她来做什么? 锦枫眸子一转,纵身掠上房顶,伏身在上面静静的等着。 苏九进了书房,书房里烛火已息,只有月色透窗而入,落下浅浅清辉。 犹豫了两日,苏九还是觉得没办法来找纪余弦,所以还是老样子,把谢士筠贪污的证据偷回去。 苏九打算先从书架上找,然而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书架上明格暗格都找了,都没有。 又把纪余弦的书案翻了一遍,仍旧没有。 他会把东西藏在哪儿? 苏九咬唇思忖一瞬,突然想起书房里有暗道通往卧房,之前奶娘下毒的那一次,她曾经用过。 走到屏风后,将木阁上的青玉墨砚转动,墙壁上很快出现一道暗门。 苏九闪身走了进去。 暗道顶上镶嵌了夜明珠,并不完全黑暗,很快,自暗道中出来,是纪余弦卧房内澡房。 雾气瀰漫,四角的宫灯被热气淹没,发出幽暗的光芒。 浓郁的酒香在云雾中氤氲,男人在睡觉前似是饮酒了。 房间里很安静,这个时辰纪余弦应该已经睡着了,苏九稍微松了口气。 澡房的一侧是白玉池,对面的玉台上放着供人休息的绒毯,旁边则是一红木书架。 苏九以前便疑惑为什么要在这里放一个书架,此时眉目一动,脱了鞋袜,下了浴池向着那书架走去。 这样隐秘的东西,大概就放在这种隐蔽的地方。 水池没过腰身,苏九目光看着那书架,并未注意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顿时向着池子里跌去。 「呼啦」一声,男人似游鱼浮过来,抓住苏九的腰身,和她一起向着池底沉下去。 第181章 桃花朵朵 水池没过腰身,苏九目光看着那书架,并未注意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顿时向着池子里跌去。「呼啦」一声,男人似游鱼浮过来,抓住苏九的腰身,和她一起向着池底沉下去。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苏九屏住呼吸,猛然瞪大了眼,昏黄的光线透过清澈的水面折射进去,男人俊颜妖媚,在水中直直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无法说话,墨发交缠在一起,似飘荡的水草上下起伏,片刻的静默后,苏九眉头微微一皱,双手拨水,向着水面游去。 双腿突然被人握住,用力的往下一拽,男人欺身而上,按住她的后脑,重重的吻下来。 苏九睁大了眼,摇头挣扎,双腿一踢,被他长腿夹住,再动不了半分,反而贴的更近。 男人凶猛的吮着她的唇瓣,完全没有以前的温柔,粗暴的蹂躏着她的唇,按住她腰身的手掌炙热,似要将她燃烧起来。 苏九气息一乱,无法再运气,窒息的感觉顿时没顶而至,下意识的张口,男人顿时闯进来,缠上她瑟瑟发抖的舌,发了狠的纠缠。 无法呼吸,苏九脑子里渐渐迷濛,晕过去之前,男人渡了一口气过来,随即再次攻城略地。 良久,仿佛过了一生那么长,男人终于离开她的唇,带着她虚软的身体浮上水面。 苏九仰身靠在浴池边上,用力仰头,墨发甩出优美的弧度,水珠如雨洒落,她大口的喘息。 男人一直握着她腰身的手臂收紧,被水浸透的长睫往下滴着水珠,沿着他精緻的锁骨和紧緻的前胸落入水中,只喘息了一下,俯身再次吻在女子的唇上。 浓烈的酒气在苏九唇舌间晕开,身体相贴,仿若天成般的契合,苏九脑子里似有巨浪拍过,拍的她晕眩空白,身体内熟悉的感觉被勾起来,她甚至无法控制。 男人炽热的吻顺着她下颔一直往下,细密而痴狂的吻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留下串串印记,缓缓往下蔓延…… 苏九身体抖的快要散开,疯狂的战慄在心底涌起,同时还有无限惶恐。 胸前突然一凉,苏九倏然睁大双眼,用尽全力将男人一推,转身伏在玉石上,剧烈的喘息。 她在做什么?! 为什么一碰到纪余弦,她就变的如此混乱! 她无法拒绝他的亲近,那种无力感让她对自己感到痛恨和厌恶。 她要时刻提醒自己,她如今是和萧冽在一起。 将来可能成为他的妻子,她怎么可以再和纪余弦亲近? 水珠顺着少女苍白的脸滚落,她一双清眸痛苦而纠结。 男人自后背抱住她,赤裸的胸膛火热的贴在她湿透的后背上,墨发垂下,男人轻吻她肩膀,声音低哑的不成样子,「苏九,我感觉的到,你在想我!」 苏九猛然回身,将男人一推,双目通红,清颜决绝, 「不!」 少女惶恐摇头,嘶声喊道,「不是这样!」 「不要这样!」纪余弦目中情潮褪去,瞬间清醒,伸臂把她抱在怀里,眉眼之间覆着一层阴郁,痛声道,「苏九,我心好疼!我大概又醉了,才无法控制自己。」 雾气缭绕,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将两人隔开无法再接近的距离。 苏九长睫一眨,有水珠滚滚而下,和面上的水痕交错在一起,沿着唇角淌下。 「我没有喜欢你,纪余弦,我从来没有喜欢你!」少女声音里带着哽咽的哭腔。 「好,不喜欢!」男人低低的轻哄,「只要不让你感到痛苦,你怎样都好!」 听着男人低柔的声音,苏九心里突然漾起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涩,她深吸了口气,将男人推开,垂眸道,「我本是来找东西的,无意打扰你,我走了!」 少女说完,甚至不等男人回话,快步上了池岸,出了澡房的门,逃也似的迅速往外走。 也许这里的一切都太熟悉,所以会让人产生错觉,她要尽快离开。 她的确不该来! 「苏九!」 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一声。 苏九猛然停下,头未回,只淡漠道,「还有事?」 男人缓步上前,看着她有些无奈的心疼,「你要穿着湿衣服出去?还要再染一次风寒吗?」 苏九此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滴着水,浑身冷透,脚上连鞋都没穿。 纪余弦握住她的肩膀,目光深沉的看着她,唇角勾出一抹苦涩,「这么笨,怎么做睿王妃?只宫里那些人、」 男人喉中一梗,突然无法再说下去,手掌握着少女的肩膀,隐隐颤抖,似想将她拥入怀中,又极力的控制着。 他多想护着她,宠着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可是,就怕,他再没有资格。 深吸了口气,将胸口的滞痛咽下去,男人直起身,低声道,「柜子里还有你的衣服,换上以后再走!」 苏九轻轻点头,转身往屏风后走去。 打开柜子,里面整齐的放着一排她的衣裙,都是以前纪余弦为她置办的,有的穿过,有的还是新的。 恍惚想起,以前在纪府的时候,从首饰到身上的衣服,甚至中衣,亵衣,都是纪余弦为她准备。 苏九心口一阵抽痛,忙拿出一件浅绿色的长裙,走到屏风后换上。 出来的时候,纪余弦狭长的凤眸幽幽睨着她,手里拿着一个红木盒子。 「是来找这个吧!拿走吧!」纪余弦将红木盒放在她手上,「这里面有谢士筠在允州做太守时和官员勾结,受贿的证据,还有他剋扣赈灾粮款的证据,你都拿走吧!」 木盒上沾染着水汽,果然是被藏在澡房里的书架上。 苏九垂眸点头,「多谢!」 男人殷红的薄唇弯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不用谢,夜深了,回去吧!」 「好,我走了!」 轻轻道了一声,苏九转身低着头往外走,甚至没再看男人一眼。 锦枫坐在屋顶上,看着苏九缓步出了卧房的门,一步步往外走,脚步似坠了千斤一般沉重,随后,少女出了院子,身影如鸿,掠身融入无边的黑夜。 锦枫在屋顶上守了一夜,纪余弦房中的烛火也一夜未熄。 次日朝中沐休,萧冽用了早饭后便来找苏九。 李芯正捧着刚洗好的衣服过来,看到萧冽忙福身问安。 「你们小姐呢?」萧冽淡声问道。 「小姐昨晚回来的晚,还在睡呢,殿下稍等!」李芯长了一张圆润的小脸,见人便笑,观之可亲。 萧冽脚步一顿,长眉轻挑,「回来的晚?她昨晚去哪儿了?」 李芯一副天真懵懂的的样子摇头,「不知道,小姐回来的时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换了衣服,对了、」 李芯左右看了看,神秘的压低声音道,「奴婢服侍小姐睡觉的时候,看到她脖子上好多青红的痕迹,是不是有人欺负了小姐?」 萧冽一张俊脸猛然沉了下来,默了片刻,才淡声道,「不会,你去忙吧!」 「是!」李芯眨了眨眼睛,转身去了。 萧冽在廊下站了一会,推门进去。 苏九果然还在睡着,床帐垂下,窗外清脆的鸟叫声传进来,屋子里格外的安静。 萧冽走到床前,掀开床帐坐下,只见少女穿着中衣,墨发散开,半遮她如玉的清颜,呼吸浅浅,睡的正熟。 抬手将她散下来的墨发拂开,少女清眸紧闭,红唇微肿,上面似是还有咬破的血痕,往下,白皙的脖颈上满是青紫的吻痕。 男人气息顿时清寒,胸口钝痛,浑身散发出弒杀的 怒气。 握上少女的手腕,萧冽俊眸阴郁,淡淡的看着苏九。 日光轻移,不知过了多久,苏九才眼睫一颤,缓缓睁开,目光还有些片刻的惺忪,随即看清了面前坐着的人,哑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冽幽幽的看着她,「李芯说你昨晚出去了?」 苏九坐起身来,将外衫穿上,随意的点了点头,把放在床边小几上的盒子拿过来,道,「这是谢士筠犯罪的证据,你拿去交给御史台。」 萧冽冷淡的目光落在木盒上,问道,「哪里来的?」 苏九道,「不要问了,拿走就是!」 萧冽没有接,只抬头,目光浓稠的看着她,「阿九,你去见纪余弦了?」 苏九一怔,垂眸低下头去。 萧冽心头闷痛难忍,声音也带了几分冷意,「阿九,本王不需要这些,也对付的了区区一个侍郎,你为何深夜要去找他?」 她是为了这证据,还是要去见他? 苏九愣愣的看着他,看着男人目中的怒气,脸色微白。 半晌,苏九将衣服穿好,起身走到桌案旁,倒了一杯冷茶喝下去,淡声道,「是我多此一举,睿王殿下既然不要,扔了就是!」 萧冽突然慌了起来,猛然起身走过来,自背后紧紧抱住苏九,低声道,「阿九,对不起!」 「没有,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少女声音低哑。 反而是她,无法全心相付,不知怎样回报他的深情。 萧冽猛的将她转过身来,伸臂抱在怀里,「阿九,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身上的痕迹,心里有多怕?我怕你还没来得及喜欢上我,就又被他抢了回去!」 苏九此时方想起脖子上的那些痕迹,眉头轻轻一皱,「对不起,昨晚我、」 「不要说!」萧冽突然打断她的话,低低的道,「我相信你!但是以后不要再去见他,好不好?」 苏九伏在他肩膀上,默了一瞬,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不见他!」 不只是给萧冽承诺,也是给自己,她要和纪余弦保持距离,昨日的事再不可以发生。 萧冽吻了吻她发顶,低沉道,「阿九,拥有你实在是我之前无法奢望的美好,所以我才这样害怕失去。」 「嗯!」苏九点头,「相信我,我不会离开你的!」 萧冽无声轻笑,紧紧抱住她。 「萧冽、」半晌,苏九闷声开口。 「嗯?」 「我饿了!」 萧冽嗤的一笑,起身为她整理了一下墨发,「吃饭去吧!」 两人往门外走,一开门,李芯正站在门外,看到两人眼中闪过一抹慌张,忙道,「小姐,听到你醒了,奴婢来伺候您洗漱!」 她手里端着一盆热水,已经快凉了。 萧冽眸子微微一眯,突然道,「乔安明日便启程去武安,路上无人照应,你便跟着乔安一起去吧!」 「啊?」李芯愣住。 苏九也有些惊讶,「安爷明日就走?」 「是,父皇已经批准了,仍旧由大炮一起带兵跟着去。泥石流冲垮了一些村庄,需要士兵前去协同当地的官兵救援!」萧冽道。 苏九微一点头,看向李芯,「那麻烦姑娘路上照顾安爷!」 李芯咧嘴勉强笑道,「是,小姐太客气了,伺候您和安爷是奴婢的本分!」 「那你今日也不用在这院子里伺候了,去帮安爷收拾打点一下行李,自己也收拾一下!」苏九道。 「是,奴婢这就去!」李芯放下水盆,「那奴婢告退了!」 等李芯走远后,苏九撩了水扑在脸上,抬头笑道,「她怎么了?为何要把她支开?」 她知道这丫头刚才在门外偷听她和萧冽说话了,这毛病的确不好,但萧冽把她支去武安就是因为这个? 萧冽拿过布巾轻轻替她擦脸,嗓音慵懒低哑,「这丫头你了解吗?在身边伺候的人最好是心腹!」 苏九挑了挑眉梢,「我认识她也已经两年了,当初在你府里偷的那个无骨参便是救的她,很可爱淳朴的一个姑娘。」 每次她去酒楼都看到李芯和伙计一起忙里忙外,其实她父亲是掌柜,她一个姑娘大可不必做这些苦累的活。也因为这个,苏九对李芯颇多照顾。 「可爱淳朴?」萧冽淡笑,「我为何没看出来?」 苏九微微踮脚,歪头看着萧冽的眼睛,弯起的唇角灵动而狡黠,「殿下眼里只有阿九一人,哪里还能看到别人?」 萧冽突然笑了出来,轻点她额头,「原来你知道!」 苏九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满是促狭。 次日乔安和胡大炮启程赶往武安,李芯去和李泰道别,依依不捨。 李泰到是很高兴,觉得让女儿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苏九嘱咐乔安照顾好她,毕竟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姑娘,第一次出远门,会有很多不适。 乔安和大炮走后两日,御史台向皇上呈交了谢士筠贪污受贿,剋扣赈灾粮款的证据,而在家中还搜出了和城中大户朱和城往来的银钱收据。 朱和城再次被牵扯其中,直接被抄家入狱。 昭平帝大怒,命人严查。 这一次昭王也有些慌了,他本来想只把谢士筠在允州的事牵扯出来,治他个罪,削职或者流放外地为官也就算了,没想到把和朱和城做的勾当也被查了出来。 谢士筠在允州做的那些事毕竟年代久远,就算犯了案也就是削职,贬为地方官,他自己也不可能将在盛京做的那些在供出来,否则就不仅仅是削职那么简单了。 但事情的发展,的确开始在萧敬的意料之外。 昭王慌忙将户部尚书于宪找来,商议此事。 几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于宪有些恼恨萧敬做事冲动,不该让刘闻弹劾谢士筠。 若是不喜欢此人,暗中使个绊子将他调离出京也就是,如今事情越闹越大,实在是不好收场。 但心中有怨怼,于宪自然也不敢当面埋怨萧敬,只皱眉道,「一不做二不休,如果谢士筠从此张不了口,此事便也了解了!」 萧敬抬头看过来,眸子狠厉一眯,「于大人是想、」 于宪暗暗点头,「老臣这几日寻机派人进大牢,定为殿下解决了后顾之忧!」 「好,要做的干脆些,别让人怀疑!」萧敬吩咐道。 「殿下放心!」 牢中谢士筠还才垂死挣扎,刑讯了几次,咬紧牙关不肯承认。 他在等,等着萧敬来救他。 朱和城被牵扯进来,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这一次萧敬定然也在着急,所以,一定会想办法派人来和他谈判。 只要萧敬派的人来,他就有了谈条件的筹码。 苏九这几日很清闲,偶尔还会有闲情逸緻茶楼听书。 萧冽过来的时候,偶尔提起谢士筠一案的进展,苏九不急,反正乔安和大炮两人在武安也要呆一段时间。 然而萧冽这几日却心事重重,父皇到母妃那里打听了苏九的消息,知道苏九是山匪出身,而且诓骗进入纪府做过少夫人,当时便大怒,甚至责怪母妃没有提前告诉他。 现在父皇已经根本不让他提关于苏九的事,每次他去御书房,三次中有两次都能碰到玉珑郡主。 他心里明白,父皇在撮合他两人。 他也做好了准备,和苏九在一起,必然要费一番周折。 让他不解的是玉珑的态度,她那般聪慧的人,自然也清楚昭平帝和云南王的想法,看上去却并不拒绝。 他已经向玉珑明示,自己喜欢的人是苏九,玉珑大方的承认她看出来了,然而依旧每日跟着云南王进宫。 这日上午苏九吃了早饭刚要出门,下人来报,胡夫人来了。 苏九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胡夫人指的是南宫碧。 南宫碧一进来,眼圈便红着,看到苏九,几步上前扑进她怀里,哽声道,「苏九!」 「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将军夫人了?」苏九笑着打趣。 「苏九,他走了!」南宫碧微微抽泣道。 「大炮?他去武安赈灾,又不是不回来!」苏九给她抹着泪笑道,「是不是想大炮了?」 南宫碧脸上微红,看了看左右,羞窘的低声道,「苏九、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笑我!」 「不笑,说吧!」 南宫碧咬了咬唇,声若蚊吶,「苏九,自从成亲后,胡大炮他、他根本不碰我!」 苏九皱眉,不解的问道,「不碰你?不碰你什么?」 南宫碧眼中含泪,秋波盈盈,又气又羞的瞪了苏九一眼,嗔道,「苏九!」 苏九恍然,「你的意思是,你们成亲这么多日了,一直没睡?」 见苏九说的露骨,南宫碧越发的窘迫,红着脸点了点头。 苏九嗤笑,「他不睡你,你不会睡了他?」 「那多羞人!」南宫碧冷哼一声,手指缠着衣服上的流苏黯然道,「你说,胡大炮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那你呢?喜欢大炮吗?」苏九问道。 南宫碧犹豫了一瞬,缓缓点头。 「那就成了!」苏九欣喜道,「放心吧,大炮一定是以为你不喜欢他,被迫嫁给他,才不敢碰你!」 「真的吗?」南宫碧杏眸闪烁。 「真的!」苏九胸有成竹的道。 南宫碧面上飘霞,沉思一瞬,突然抬头认真的道,「苏九,我要去找他!」 「去哪找他?」苏九一怔。 「去武安城!」南宫碧坚定的道,「以前觉得自己当初做了那么多傻事,还逼的胡大炮远走北疆,所以不敢承认自己喜欢大炮,现在我想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告诉他!」 「武安路途遥远,你父母和哥哥不会同意的!」苏九道。 「我偷偷的去,带着侍卫,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少女解开了心事,笑颜如花。 「好,那路上保重!」 「嗯,今日我就启程!」南宫碧抬手和苏九挥别,「我走了!」 苏九看着少女轻快明朗的身影,不由的唇角弯起,由衷的替胡大炮和南宫碧高兴。 进了四月下旬,天气渐渐炎热,昭王府中,兰知绘吃了午饭躺在矮榻上午睡,睡到一半,身上出了汗,干脆将身上的薄衫也脱了。 萧敬已经多日没进她房,兰知绘心里惦记着杀苏九的事,睡的不是很安稳。 她不相信连萧敬也杀不了苏九! 苏九一日不除,她心中便一直不安。 正睡的迷糊时,她突然睁眼,见自己的丫鬟沁香似走了进来,正在关窗户。 兰知绘墨发散在身后,身上只穿着肚兜和单薄的绸裤,一身肌肤似雪,肥臀细腰,经了男女之事后,少了曾经如兰的淡雅,多了熟女的妩媚。 「沁香?」兰知绘目光惺忪,半倚在床上,抬手抚了抚额,「我头疼的很,你来帮我揉一下!」 「沁香」走过去,抬手先将床帐放了下来。 兰知绘垂头揉额,见床帐放下,有些不悦的抬头,「本夫人不喜欢暗、」 她张着嘴停在那,愣怔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然而已经说不出话来。 苏九回手,狡黠的眨下眼,「兰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兰知绘被点了穴,动不了,说不了话,目光从惊愕到慌张,看着苏九,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听说兰姑娘要杀我?来而不往非礼也,小爷也来看望一下兰姑娘!」 苏九撇唇一笑, 抬手将兰知绘放平在床上,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摸着女子的脸蛋,「啧啧,怪不得兰姑娘到哪都能受宠,长的真是漂亮。」 兰知绘被她摸的毛骨悚然,想问她做什么? 她怎么说也是个女子,不可能强了她吧! 苏九不再多说,伸手开始脱兰知绘的衣服,将肚兜解下来,也不完全扯下,酥胸半露,反而更加风情迷乱。 兰知绘目光越发惊悚,她要干什么? 苏九眯眼笑着,仔细的打量兰知绘,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本黄皮的册子,打开某页,一边看着书上的插画,一边仔细打量兰知绘。 兰知绘瞪着眼睛看到书皮上写着「品花舔香」四个字。 她有片刻的晕眩,难道这女人喜欢女人? 苏九照着书上,将兰知绘的头发弄散,然后在女人脖颈和胸前使劲的掐了几个红印,随后将她的裤子也脱了下去。 待看到兰知绘和图上的女子差不多模样,满意的点头,将书册收了起来,然后掏出一男子的腰带塞在女子的身子下面,只露出一角。 兰知绘此时已经明白苏九的意图了,心中一阵阵发寒,冷冷的盯着她。 「今日我不杀你,咱们慢慢玩!」苏九唇角掠着一抹凉笑,目中透着玩味, 一撩床帐走了出去。 兰知绘动不了,心中惶恐,只盼着沁香或者其她下人快点进来。 萧敬已经多日没来她院子里,今日也未必会来。 院子里静寂无声,平时来回走动做事的下人都不知道去了何处,苏九倚着廊柱坐在木栏上,静静的等着。 大概有半个时辰,才听到有脚步声向这边走过来。 苏九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果然是昭王萧敬。 萧敬因为兰知绘杀了常博,之后引起了一连串的事,让他忧虑焦躁,所以连带着也对兰知绘有些埋怨,多日没进她院子。 而且,他已经知道,兰知绘并不是谢士筠的什么义女,而是他府中的侍妾,这让他更为恼火。 原来他宠爱的女人,不过是谢士筠睡过的。 这要是传出去,他岂不是成了整个盛京城的笑柄! 心里憋着气,萧敬今日本是来质问兰知绘。 进了院子,走了一段才觉得今日的院子格外的安静,那些下人呢? 萧敬眉头一皱,快步往卧房里走,突然眼前一个人影一闪,穿过花树,往墙外蹿出去了。 他身后侍卫惊怔道,「殿下,过去的人好像是个男人!」 面容没看清,但穿的是男人的衣袍。 他侍妾的院子里跑出去一个男人,萧敬脸色发青,气愤道,「还不赶紧去追!」 「是,是!」几个侍卫立刻快步追上去。 萧敬面上难看,快步往屋子里走。 进去后,果然床帐还放着,萧敬冷着脸走过去,一掀床帐,顿时火冒三丈。 床上的女子几乎裸露,头发散乱,胸前白皙的肌肤上都是暧昧的痕迹,一看便知是刚才做了什么。 「贱人!」 萧敬气的眼睛发绿,一把将兰知绘拎了起来,重重往地上一摔。 这一摔却把兰知绘身上的穴道给摔开了,她惊慌起身,抱住萧敬的腿,痛哭喊道,「殿下,妾身冤枉,是有人故意害我!」 萧敬把床上男人的腰带用力摔在她脸上,「还敢狡辩!贱人,本王几日不碰你,就发贱偷人,竟敢背叛本王!」 「殿下,妾身真的是冤枉的,是苏九,她知道我要杀她,所以故意来害我!」兰知绘姣好的面容鼻涕眼泪淌下,一片狼狈,大声哭道。 「你以为本王还会信你?你早就被谢士筠那老匹夫上了,还敢欺骗本王是义女!」萧敬目光冷厉狠辣,一把捏住兰知绘的下巴,气恨之下,几乎将女子的颌骨捏碎。 兰知绘泪流满面,惊愕的看着萧敬。 萧敬毫不留情的把她往地上一扔,拂了拂手,「脏污的贱人!」 「殿下!不要走!」兰知绘再次扑身上来,「你听妾身解释!」 萧敬抬脚将她踢开,此时去追人的几个侍卫进来,「殿下,那人出府逃跑了,属下没追上!」 萧敬冷哼一声,「本王的贴身侍卫竟连个普通人都追不上,本王是不是该好好奖赏你们?」 「殿下恕罪!」几人砰砰跪在地上,惶恐求饶。 「别怕,本王是真想奖赏你们!」萧敬阴冷的笑,一瞥身后的兰知绘,「这个女人送给你们了,现在就去睡了她!」 「殿下!」兰知绘震惊的抬头看着萧敬。 「不是缺男人,那本王就多送给你几个!」萧敬淫邪的笑,一脚踹在一个侍卫身上,「还不快去!」 「属下不敢!」几个侍卫瑟瑟发抖。 「那本王就让你们去死!」萧敬冷喝一声。 几个侍卫慌张抬头,看了看地上衣衫不整的女人,抬手开始脱衣服。 萧敬冷哼一声,大步往外走。 「殿下,殿下,妾身是冤枉的!」兰知绘嘶声大哭,面容绝望而悲凉。 她费尽心思的往上爬,百般筹谋,最后却又被踩落成泥! 然而之前宠爱她的男人,毫不留情的已经走出去。 …… 几个侍卫穿好衣服出来,嬉笑的打开门出去,笑容还来不及褪去,前面数箭齐发,顿时将几人射成了筛子。 鲜血喷涌而出,几个侍卫面带惊恐,砰砰倒地。 弓箭手将弓箭收起,萧敬自后面走出来,面如表情的道,「抬出去,打扫干净!」 「是!」 下人脸色发白,惶恐应声。 兰知绘听着外面的动静,缓缓睁开眼睛,闪过一抹狠决,猛然起身向着桌角撞去。 「砰」的一声巨响,女子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她苍白的面容流下。 「小姐!」 「小姐!」沁香跑进来,惊慌的将兰知绘抱起来。 「快来人啊,我们小姐撞头自尽了!」 「快去请太医!」 萧敬缓步走进来,看着满脸血迹的兰知绘冷笑,吩咐道,「去请太医来!」 「是!」 下人这才敢应声而去。 几日后,南宫碧跟着侍卫到了武安。 武安的灾情发生在卓文县,春汛冲垮了河堤,加上泥石流,冲垮了山下的几个村子,乔安带着赈粮到了以后,每日让官兵给百姓施粥。 胡大炮则带兵一边挖掘泥石救人,一边安置流离失所的百姓。 几日的日夜不眠后,救人的事已经进入尾声,胡大炮则带着人在河道旁疏通河道。 南宫碧先到了卓文县的府衙,见到了乔安。 乔安惊愕的看着南宫碧,一路风餐雨露,少女有些憔悴,但一双杏眸却极亮,迫不及待的打听胡大炮的消息。 乔安告诉她胡大炮在修河道,派了两个士兵给她领路,去找大炮。 坐了半日的驴车,一路辗转到了附近的村子。 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胡大炮正坐在河道旁的地上正和自己的手下吃饭。 地上搭着帐篷,点着篝火,几个村子里的女子来给这些士兵做饭。 大概是在河里钓了鱼,离的很远便闻到浓郁的鱼汤鲜香。 以天为庐,以地为铺,劳累了一天的士兵围着篝火坐在地上大声的说笑。 一女子端着鱼汤走到胡大炮,单膝跪在地上,唇角抿着淳朴的笑,「将军,给!」 女子穿着麻布的衣裙,简单粗陋,长相却清秀,两眼含笑,带着山里人的质朴和纯净。 「多谢!」胡大炮客气道了一声,把碗接过来。 女子却没走,跪在地上给火堆加柴,突然眼尾一瞥,惊声道,「将军,您的衣服被划破了!」 胡大炮低头,见自己军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尖锐的山石划了一道口子。 「没事!」胡大炮不在意的一拂,继续喝汤。 「我这里有针线,给将军缝上!」说着女子自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里面是针线等物,她取针穿线,就那样跪在地上,就着火堆的亮光给胡大炮缝袍子。 胡大炮到是拘谨起来,英俊的脸涨红,往旁边靠了靠,笑声道,「不用,我有亲兵,让他做就好了!」 「男人怎么会缝衣服,我几针就好,将军别动,免得扎到将军!」女子温声暖语,笑容朴实,拿着针线开始低头缝衣。 胡大炮有些窘迫的看着,连手里的鱼汤都不知道该不该喝。 南宫碧过来,远远的看到胡大炮,面上一喜,刚要跑上前,就看到他身边还跪坐着一个女子。 天黑看不清两人在做什么,但是姿势看上去十分亲密。 南宫碧唇角的笑容僵住,秀眉紧皱。 好你个胡大炮,看上去老实憨厚,却到了哪里都招惹桃花。 ------题外话------ 先成全一对,缓解一下气氛 182章 一招错 少女恨恨的看着,气愤不已。 「夫人,咱们过去吧!」一士兵道。 南宫碧眸子转了转,道,「别惊动其他人,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 「啊?夫人要做什么?」小士兵惊讶的问道。 「别废话,赶紧脱!」南宫碧低喝一声。 「是!」士兵无奈的遵命。 片刻后,南宫碧穿着士兵的衣服,头发挽到发顶从一大石后走出来,然后将自己的衣裙往只穿着中衣的士兵身上一扔,「这个给你了!」 那士兵拿着她的衣服,欲哭无泪。 「快点穿上,穿着中衣像什么样子?」南宫碧看他犹豫,清喝一声。 「哦!」小士兵讷讷应了声,不敢不从,极不情愿的把衣裙套在身上,他身体虽瘦,却比南宫碧高不少,穿着女子的衣裙,紧巴巴的裹在身上,怎么看怎么滑稽。 南宫碧看着他噗嗤一笑,吩咐道,「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让人看到你!」 「哦!」小士兵巴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南宫碧没直接上前去找胡大炮,只找到一士兵问道,「胡将军的帐篷在哪?」 「你是何人?」那士兵问道。 天色漆黑,他只看到面前的人穿着士兵的衣服,一张脸白皙不似普通士兵。 「我是乔大人派来找胡将军的!」南宫碧含糊的哑着嗓音说了一声,顺便将乔安给她写的手信递过去。 那士兵见手信上果然是乔大人的印章,立刻消了疑虑,恭敬道,「胡将军在那个大帐里,我带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去,多谢!」南宫碧展颜一笑,快步去了。 那士兵只觉眼前一晃,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像是个姑娘。 军营里怎么会有姑娘,他笑自己多虑,转身去忙了。 按照那士兵指的找到胡大炮的帐篷,掀帘进去,桌案上点着烛火,昏暗的光线下,见帐篷里布置的很简陋。 一张床,一张桌案,便什么都没有了。 山下风大阴寒,夜里清冷,有士兵在帐篷里点了火炉,到是比外面暖和许多。 南宫碧坐在烛火那,等着胡大炮回来,她倒要看看,他会不会给她带个女人回来! 他要是敢,就死定了! 少女俏脸气愤,恨恨的拿着火钳往火炉里添碳。 帐篷外面士兵们一边吃饭一边说笑,一片喧譁声,女子帮胡大炮缝完了衣服,抬头笑道,「好了,将军看看怎么样?」 胡大炮低头看了一眼,见女子手非常巧,缝的地方很平整,几乎看不出撕扯过。 「很好,多谢!」胡大炮忙点头道谢。 「胡将军太客气了,将军带兵不眠不休的救人,又疏通河道,我们都很感激将军呢!」女子笑道。 她缝完了衣服也不离开,就守在火堆旁帮着胡大炮端茶递水。 旁边坐了几个士兵,不断的拿眼往这边瞄,眼神暧昧,胡大炮越发的窘迫,站起身道,「我要去睡觉了,姑娘忙完也早点回村子吧!」 说罢吩咐几个士兵等下送几个姑娘妇人回去,不在多言,转身往帐篷里走。 忙了一日,身上出了汗,胡大炮回帐之前去前面的河里洗了个澡,回去的时候挽着裤腿,怕遇到前面做饭的女人,特意绕路回去。 走到大营后面,突然看到一穿着女子衣裙的人正在那站着。 胡大炮开始以为是村子里的女人,刚要走开,突然一怔。 朦胧的月影下,那女子穿的竟然是南宫碧的衣裙。 胡大炮胸口砰然一跳,难道是南宫碧来找他了? 安奈住激动的心情,胡大炮慢慢走过去,眼睛渐渐发亮,是她!这衣裙他见她穿过,的确是南宫碧。 她真的来了! 男人心情兴奋难抑,既高兴又感动,这么远的路,从盛京到武安城,武安城到这偏僻的山村野外。 她一个娇惯的大小姐,竟然为了他,风餐雨露的赶过来。 男人胸口起伏,一直努力抑制的爱意如破堤河水,奔涌而出,他快走几步,伸臂自背后将女子抱住,欣喜道,「碧儿!」 穿着南宫碧衣裙的士兵正对着一颗树撒尿,突然被抱住,吓的身子一抖,尿在了手上。 胡大炮一抱住他,便知道认错了人,怀里的人完全不似少女身体那般柔软。 心中一惊,猛然后退,冷声问道,「你是谁?」 士兵缓缓转过身来,脸色苍白,「将、将军!」 胡大炮脸色一点点变青,又羞又怒,恨不得一拳打死眼前这个混蛋,咬牙切齿的道,「你怎么穿着女人的衣服?」 还是他女人的! 那士兵扑通跪在地上,苦着脸道,「将军饶命,是将军夫人一定要小的换上,小的是被逼的!」 胡大炮一下子愣在那,「将军夫人?她在哪儿?」 士兵举目四望,惶恐摇头。 「她什么时候来的?」胡大炮急忙问道。 士兵忙将南宫碧带着两个侍卫到了武安城,乔安派了他领着他们来寻胡大炮的事说了一遍。 胡大炮瞪大了眼,转身大步往军营里走。 走了两步,又返身回来,三下两下将士兵身上的衣服扯了下去,骂道,「将军夫人的衣服你也敢穿,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看在你给夫人领路的份上,本将军饶你一命!」 说罢抱着衣服跑了。 穿着中衣跪在地上的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胡大炮急匆匆的背影,这一次真要哭了。 他招谁惹谁了? 胡大炮回了军营,立刻派了几个心腹的人去四处找南宫碧。 这丫头会跑哪儿去? 此刻胡大炮心头乱跳,心中焦急担心,想到一会也许能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又忍不住开始激动。 手里还拿着南宫碧的衣服,胡大炮回帐放下,打算也出去跟着一起找。 掀开帐帘,看着火炉旁坐着的纤细身影,胡大炮似被雷击了一样愣在那。 南宫碧回过头来,一双杏眸映着炉火眼波流转,想到他方才同那女子亲近的模样,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傻了啊?」 胡大炮直直的看着少女娇媚的面容,嘿嘿傻笑起来。 南宫碧瞪他一眼,转过身去,继续烤火炉,背对着男人,唇角不由自主的弯起。 胡大炮刚想进去,想起一事,忙又转身出去,拽住一个士兵,让他告诉其他人不必找了。 返身回到帐篷里,胡大炮在女子旁边坐下,不知所措的搓着手,憨笑道,「你怎么来了?」 南宫碧垂着小扇般的长睫,看着火堆默然不语。 她来这本是想告诉胡大炮,自己喜欢他,让他不要在躲着自己。 为了这一句话,她从盛京辗转来到这不知名的小山村,可是当着他,又说不出来了。 火光下,胡大炮一双眼睛灼灼如火光炙热,笑道,「吃饭了没有?」 南宫碧轻轻摇了摇头。 「等着!」 胡大炮道了一声,起身出去,亲自端了晚饭进来。 一碗新鲜的鱼汤,一叠酥饼,还有一叠山里的小菜。 南宫碧也饿了,吃着酥饼,就着野菜,觉得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鲜香的东西。 胡大炮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只觉女子怎么都好看,吃东西的时候都这样可爱,让人心疼。 南宫碧脸上一红,睨他一眼,「没见过人家吃东西吗?」 胡大炮窘迫一笑,低下头去。 「刚才那女人呢,看你们那么亲密,怎么没把她带回来?」南宫碧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什么女人?」胡大炮一怔,随即想到方才给自己缝衣服的女子,立刻道,「我不认识她,她就是来给帮忙做饭的,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真的?」南宫碧杏眸瞟他一眼。 「真的!」胡大炮忙不迭点头。 南宫碧见他紧张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 胡大炮缓缓松了口气。 吃完了饭,两人围着炉火坐着,南宫碧赶了一天的路,睏倦道,「我累了,想睡觉!」 胡大炮忙起身,让士兵烧了些热水给女子擦身子,他知道她一向爱干净。 热水端进来,胡大炮道,「我就在外面!」 「嗯!」南宫碧轻轻点头。 一炷香后,南宫碧洗了身子,正在擦拭头发,见胡大炮抱着一套新的被褥进来,在床上给她铺好。 南宫碧心底涌上一股失望,她都来了,他竟然还要和自己分开睡。 闷闷不乐的起身,少女脱了外袍,躺进被子里去,背对着男人,侧身对着床里。 身后一阵阵窸窸窣窣,男人似脱了衣服,也躺了上来。 烛火渐暗,帐篷里慢慢安静下来,外面士兵说话的声音也小下去,似乎累了一天,都疲惫入睡了。 山中不知名的虫子在帐外低低的鸣叫,扰的人心头燥乱。 南宫碧睁着眼睛,咬了咬唇,抬手将自己的中衣脱了下去,转身一撩胡大炮的被子,躺进男人的被子中,少女香肩细滑,在灯火下闪烁着粉嫩诱人的光泽。 火光一映,女子眸含春水,波光闪动,脸红的像山中的杜鹃花,要滴下血来。 她手臂伸过去,将男人中衣上的扣子一个个解开。 苏九说的对,他不睡她,她就睡了他! 胡大炮呼吸粗重,身体僵直,一动不敢动。 将男人的衣服脱下,南宫碧柔软的身子偎上去,紧紧贴着他坚硬有力的臂膀。 然而半天也不见男人动,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南宫碧窘迫难当,羞道,「还要我告诉你接下来该做什么吗?」 胡大炮呼吸一重,猛然翻身将女子压在身下,低头重重的吻在少女的唇上。 似干柴烈火遇上了狂风,火焰呼啸而起,胡大炮力道凶猛,疯狂的吻着身下少女,手掌托着她柔嫩纤细的腰身,激动的胸口快要被狂跳的心脏穿破。 少女低低喘息,突然有些无法承受男人的狂烈的吻,微微向后躲避,被男人用力的按回来,粗暴的吻落在她脸上,脖颈…… 等待已久的情爱姗姗来迟,积攒的热情一瞬间爆发,猛烈不可收拾。 「这种地方,委屈你了!」男人粗喘道。 「还不是你之前、」 少女羞涩难当抱住男人宽阔的肩膀,微微皱眉,泪眼朦胧的看着闪耀的烛火,欢喜一层层漫上来。 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下来,为了她来之不易的感情。 她轻轻咬着他的肩膀,喘息道,「大炮,我、喜欢你!」 胡大炮停下来,似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南宫碧含泪仰头,春情满面,哽声道,「傻子,我喜欢你!」 胡大炮傻傻的的看着她,伸手抚上她的脸,「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喜欢他? 她说她喜欢他! 南宫碧脸上羞红,揽着他的脖颈起身,闭眼吻在他唇上,低低的道,「你现在不是在做梦,在盘龙岭的墓道里,你也不是做梦。」 胡大炮一怔,猛然捏住她的下巴。 南宫碧细细的吻着他,声音妩媚,「现在你明白了吗?」 胡大炮咧嘴轻笑,喉咙一滚,用力的回吻。 原来,他早已梦想成真! 帐外的虫鸣已经息了声,山夜静谧,唯有那一声声交汇的喘息,在暗夜中久久回荡。 南宫碧醒的时候天刚刚微微亮,睁开眼,只觉身体一阵酸麻,昨晚的事情一点点在脑子里清晰起来,脸上一阵通红烧热。 原来男人和女人可以这般的亲密无间,身体契合到如同一人。 南宫碧轻咬下唇,转头见男人还在熟睡着,手臂紧紧的环着她,占有的姿势将她抱在怀里。 晨曦微弱,男人面貌英俊,眼睛很长,鼻樑高挺,半张脸氤氲在微光中,轮廓深邃而分明。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夜后,她心境发生了变化,只觉男人这般英伟俊逸。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胡大炮的时候,在那间小酒馆中,他和苏九他们在一起。 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注意到他,只粗略的感到这个男人高大,凶恶。 两年的时间,胡大炮确实变了很多,变的更成熟,更英勇,已经完全像个大将军。 南宫碧心头欢喜,低头埋在他怀里,听着他稳重的心跳,无限满足。 突然,男人心跳渐渐剧烈,呼吸也开始变的粗重,少女抬头,落在一双饿狼般的眼睛中,心头一惊,方要后退,男人已经扑过来。 凶猛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男人哑声道,「还可以吗?」 南宫碧脸颊酡红,一双秋水明眸含羞带怯,缓缓点头。 男人喘息顿重,握住她的腰身拉到壮硕的身下…… 少女的娇小玲珑和男人雄伟的体魄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又那般契合的仿似她天生便註定属于他。 盛京城中,朝堂内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迫,似人人都感觉到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乌云压城。 御史大夫姚禀派了几次人去搜谢士筠的家,想找出更多的证据,然而都无所获。 昭王也在暗中着急,开始催促于宪尽快行动。 谢士筠不死,他便无法安枕! 五月初,乔安和胡大炮从允州回来,皇上收到了卓安县百姓感激朝廷的联名奏摺,心中大悦,将乔安由暂代户部侍郎升为正式的户部侍郎,也将胡大炮提了一个品级,上良顷千亩。 最高兴的当然是苏九,她和萧冽让乔安去武安的目的达成,也不白白让他两人辛苦一场。 从宫中回来,苏九摆了酒给乔安和大炮两人接风庆功,南宫碧紧紧挨着胡大炮坐着,两人四目交汇间,亲昵暧昧,苏九便知道南宫碧终于得偿所愿了! 南宫碧看着苏九促狭的眼睛便知道她心中所想,瞪她一眼,慢慢红了脸。 李芯自然也跟着回来了,躲在屋子里和李泰父女两人叙旧。 她出来时,一伙计正端着酒过来给苏九他们上酒,李芯忙接过来,「我来吧!」 酒楼里的伙计都认识李芯,立刻把酒交给了她。 李芯端着酒站在转角处,隔着一道珠帘,目光殷切的落在那一道墨蓝色的身影上。 十四岁的少女,已经懵懂的知道了什么是男女情爱,好奇而憧憬。 长欢去茅厕撒尿,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少女一副痴痴的模样看着前面,他微微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瞭然一笑。 「芯儿!」长欢喊了一声。 「啊?」李芯惊醒转身,忙低头请安,「欢爷!」 长欢笑道,「把酒给我吧!」 「是!」李芯把烫好的酒交给长欢。 长欢接过来,放在鼻下一嗅,贊道,「好酒!」 说罢长眸扫了一眼少女,意味深长的低笑道,「酒浓才能醉人,感情也是,越浓烈直白越让人无法拒绝,芯儿明白吗?」 李芯一愣,呆呆的看着他。 长欢却勾唇浅浅一笑,转身去了。 他、什么意思? 李芯想着长欢的话,好似心事被人窥到,渐渐红了脸。 刑部大牢外侍卫重重,把守森严,过了子时,守卫渐渐睏倦,除了守夜巡逻的人,其他人都已经睡着。 一道黑影伏在墙沿下,衬巡逻的守卫换班的时候,如鬼魅一般闪身而入,在黑暗的遮挡下,进了大牢。 大牢入口处有三四个狱卒正围着桌子喝酒说话,烛火昏暗,一股劣质的酒气在潮湿腐臭的空气中瀰漫。 黑影站在拐角的暗影中,拿着预备好的细管,对着里面轻轻一吹。 很快,四个狱卒便似醉酒一般倒在桌子上。 听了听周围的动静,黑影快速的进去,向着大牢深处纵身而去。 大牢两侧都是关押的犯人,大部分已经睡着了,还有一些在胡言乱语,在幽暗阴森的大牢里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一直飞奔到关押重刑官员的大牢,黑影在停下来,轻步往里面走,露在蒙面黑巾外面的眼睛锐利的扫过两侧的牢笼,寻找他的目标。 「什么人?」 突然一巡逻的狱卒提着一盏黄灯出现在前面,惊愕的看着他,话音一落似乎已经明白过来有人闯刑部大牢,刚要喊叫,突然肩膀上一痛,一根银针扎进去,毒素迅速蔓延,狱卒两眼一翻,咕隆倒在地上。 黑影目光阴冷,继续往前走,脚步一顿,停在一牢房外。 牢房里的人还没睡,背对着牢门盘膝而坐,半白的头发散开,身上穿着罪人的衣服。 「终于来了!」里面的人含糊的道了一声。 黑衣人抬手捏在牢门的锁链上,手中铁丝轻轻一勾,只听「咔擦」一声,铁锁打开,滑落下去。 推开门,黑衣人进去,站在谢士筠的身后。 「殿下怎么说?」谢士筠低声道。 黑衣人目光狠光一闪,手中多了一根白绫,缓步走过去,抬手猛的勒在谢士筠的脖颈上,狠声道,「主子让你畏罪自尽!」 他手上缓缓用力,将白绫勒紧。 坐在地上的谢士筠猛然仰头,一拳捶向黑衣人的额头。 黑衣人大惊,闪身躲开,冷冷的看着面前蓬头乱发的人,「你不是谢士筠!」 他疏忽了,他是被派来的杀手,只看了谢士筠的画像,却没听过他的声音! 那人将散下来的头发理到脑后,二话不说,自身下的草蓆中拿出长剑,飞身向着黑衣人扑来。 黑衣人自知中计,也不恋战,闪身一躲,迅速的向着牢门外蹿去。 刚一出牢门,突然对面牢房中的「犯人」全部站了起来,手执弓箭,齐齐对准黑衣人。 黑衣人顿时不敢再动。 「把他绑了!」牢里装成谢士筠的人冷喝一声。 片刻后,黑衣人被绑好扔在大牢的草地上。 几个侍卫上前,拿来衣服给牢里装成侍卫的人穿上,禀告,「统领大人!」 黑衣人此时才知装扮成犯人的人是宫中禁军统领靳晟。 黑暗中有脚步传来,刑部尚书张元带着刑部的几个官员走到牢了,蹲下身看着地上的黑衣人,抬手将他面上的黑巾扯下来,问道,「你是何人派来的?你的主子是谁?」 黑衣人面上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随即靳晟冲过来迅速的卸了他的下巴,自他口中取出一粒丹药, 「封喉丹,他要自尽!」张元冷笑一声,缓缓起身,「把他带下去,严刑审问,别让他死了!」 「是!」 几个狱卒将黑衣人抬下去。 张元走到牢房的墙壁前,抬手推着一块墙砖按下去,只听轻微一声向,墙面后转,露出一暗室。 谢士筠站在只容一人坐卧的暗室中,脸色苍白,十分难看。 墙壁上有一块砖是单面琉璃,他将外面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谢大人出来吧!」张元淡声道。 谢士筠走出来,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面上带着灰败的死气,头发半白,在牢中的几日便似苍老了几年。 「谢大人看明白了,你的主子不会救你,而是放弃你了,谢大人还要对他们抱有希望吗?」张元冷笑道。 「我说,我都说!但是张大人要保证,我说了以后,皇上能留我性命!」谢士筠低着头道。 「本官保证,只要谢大人将剋扣赈灾粮款的同谋说出来,本官可以向皇上为你求情,让你将功赎罪,免于死刑!」 「谢尚书大人!」谢士筠跪伏下拜,起身解开衣服,囚衣里还穿着一层紧身的中衣,他脱下来,交给张元,「张大人,这夹层里的东西,张大人一看就明白了!」 张元立刻接过来,将衣服撕开,将里面的书信取出来整理好,一目十行的先扫了一遍,越看越心惊。 昭王和户部尚书于宪勾结,不但剋扣赈灾粮款,还欺上瞒下,谎报灾情,除此之外,更有结党营私,坑害忠良,剷除异己。 当年兰相被陷害也和昭王有关,里面还牵扯到纪府,之前纪府家主入狱也是因为没有配合他们谋取私利而被冤枉。 张元将这些证据小心收起来,走出牢笼。 已经过了子时,再有两个时辰就要到了上朝的时间。 后面靳晟跟上来,笑道,「恭喜大人,终于快要结案了!」 张元客气道,「多谢靳大人相助!」 「张大人别客气,是皇上命下官协助大人,一切都是分内之事!」靳晟拱手,「谢士筠已经招供,下官任务完成也该告辞了!」 「靳统领慢走!」 两人告辞,靳晟出了刑部大牢,往宫门而去。 黎明前天色越发漆黑不见五指,远离大牢后,靳晟回头看了一眼,低声吩咐道,「马上去昭王府!」 「是!」车夫用力的一摔马鞭,马车快速的蹿了出去。 这边张元也开始命人去请御史大夫姚禀,整理证据,写奏摺,准备一上朝便将这些呈交给皇上。 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从昭王府出来,快速的向着宫门赶去。 深夜清寂,马车滚滚,急迫而慌张。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禁军统领靳晟走下来,对着身后一穿着禁军衣服的人微一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向着宫门走去。 守门的侍卫看到是靳晟,立刻喊道,「统领大人回来了,打开宫门!」 巍峨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靳晟带着身后的侍卫缓步走进去。 两人出了甬道,靳晟左右看了看,停下脚步对着身后的「侍卫」 恭敬道,「殿下,已经进宫了!」 「侍卫」抬起头来,正是昭王萧敬。 宫门关闭后,任何人不准入宫,萧敬只得扮作侍卫跟在靳晟沈后。 「本王马上去见母妃,你带着几个心腹等下来接应本王,随机应变,随时做好准备!」萧敬冷声吩咐道。 「是,一切听从殿下吩咐!」靳晟恭敬应声。 萧敬微一点头,衬着夜色,快速的向着后宫走去。 他穿着禁军的衣服,躲着巡逻的守卫,一路到了华林宫外,抬步往里面走。 守门侍卫立刻将他拦住,冷声喝道,「什么人?这是娴贵妃娘娘的寝宫,速速离开!」 萧敬稍稍抬起帽子,面容冷厉,「马上开门,让本王进去,本王有急事找母妃!」 两个守卫一惊,慌忙跪下,「小的参见昭王殿下!」 「开门!」 「是!」 守卫将华林宫的宫门打开,萧敬看了看左右,闪身而入。 天还黑着,娴贵妃睡的正熟,听到贴身宫女进来紧张的喊道,「娘娘!快醒醒!」 「娘娘!」 娴贵妃被惊醒,睁开眼睛,皱眉问道,「什么事?」 「昭王殿下来了,有急事要见娘娘!」 「敬儿?」娴贵妃转头看了看窗外仍旧漆黑的天色,惊愕问道,「敬儿怎么这个时候进宫了?」 「是,殿下正在侧殿等候,让奴婢来喊娘娘过去,似有急事!」宫女一脸焦慌。 娴贵妃脸色沉重,知道萧敬这么急来见她肯定有要事,忙吩咐宫女更衣梳发,快步向着侧殿而去。 侧殿里萧敬脸色青白,面露慌色,正焦急的等着,听到脚步声立刻上前,「母妃!」 娴贵妃握住萧敬的手,只觉他双手冰凉,「敬儿,发生了什么事?」 萧敬眉头紧锁,将自己派人去刺杀谢士筠,却被张元下了套,如今自己和于宪勾结的证据都已经落在张元手上的事大致了一遍。 「啊!」娴贵妃脸色大变,踉跄后退,恨声道,「敬儿,你好糊涂,怎么做出这样的事?」 「母妃恕罪!」萧敬扑通跪下地上,垂头道,「儿臣错了,还请母妃救救儿臣!」 「母妃一直都在为你争取太子之位,你父皇也一直看重你,你真是要将母妃气死了!」娴贵妃气的脸色发白,指着萧敬,咬牙骂道。 「母妃!儿臣也只是为自己筹谋罢了,父皇看重儿臣,心中的太子却是萧冽。父皇明明知道乔安是萧冽的亲近,却一再提拔,难道母妃还看不清父皇的用意吗?」 娴贵妃坐在木椅上,面孔惊惶未定,问道,「快要天亮了,你想怎么做?」 「儿臣想要母妃想办法先拦住父皇,儿臣需要时间来筹谋!」 「这一次你确定还能脱身吗?」 「是,只要给儿臣时间!」 「好!本宫现在就去!」娴贵妃慌忙起身,带着几个宫人,快步往养心殿走。 萧敬跟在后面,出了华林宫,他本欲等着于宪进宫后两人商量一下对策,见天色还早,眸子一转,向着纪妤的紫云殿而去。 萧敬从侧门进去,由纪余的心腹领着往寝殿走。 纪妤昨夜晚膳后突然晕眩呕吐,闹了半夜,刚刚睡着。 贴身宫女将萧敬领进寝宫,纪妤懒懒睁开眼,迷糊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宫人退到门外守着,萧敬坐在床边,沉色道,「本王这里出了一点麻烦,到时候还要妤儿帮着本王!」 纪妤头枕在男人肩膀上,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衫,墨发散下,慵懒妩媚,「我知道殿下的麻烦,前日我在御书房伺候,听到皇上和张太傅说、」 女子说到关键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父皇说了什么?」萧敬立刻问道。 纪妤伸手脱萧敬身上的衣服,媚声道,「我身子乏的很一时想不起来了,你上来陪我一会,我兴许就能想起来!」 女子上衣滑落,肌肤白皙,身姿丰润,萧敬情不自禁的吻上去,「快点告诉本王,父皇说了什么?」 纪妤抱着萧敬的头,目光迷离,低低道,「皇上夸睿王殿下沉稳能干,是三个皇子里他最中意的!」 萧敬猛的抬头,目中闪过狠色,「本王就知道,父皇要将太子之位传给萧冽!」 纪妤仰头吻在萧敬的脖颈上,细细的舔舐,「殿下预备怎么办?」 萧敬一把按住纪妤的肩膀,掏出一粒丸药放在她手心上,眯眼道,「等下天亮后,你去见父皇,将这个放在他的茶水中,看着他喝下去。」 「这是什么?」纪妤惊愕的问道。 「好东西!只要父皇吃了,以后再没有人能阻挡本王!」萧敬眯起的眼眸狠厉毒辣。 纪妤脸色微白,「万一你失败了呢?」 「为了咱们的将来,本王也不能失败!」萧敬吻着纪妤的唇倒下去,「天还早,让本王再好好疼疼你,不过你要听话,天一亮就去见父皇!」 「放心,我一定去!」 纪妤被男人一吻,心里的疑虑顿时无影无踪,用力的抱住他。 她爱这个男人! 甘愿为他做任何事! 娴贵妃进了养心殿,见昭平帝还未起床,便在殿外候着。 寝殿里,昭平帝做了一个噩梦,醒来之后没有了困意,便让人掌灯,起来看奏摺。 此时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招了宫人进来问道,「什么人在外面?」 御前太监福公公上前道,「回皇上,是娴贵妃来了!」 昭平帝皱了皱眉,冷哼道,「她定是以为朕去了妤昭仪那里,跑来吃醋了!」 昨晚紫云殿的宫人来报,妤昭仪夜里身体不适,请皇上过去瞧瞧。 昭平帝实在是有些疲累,只吩咐太医过去瞧病。 「皇上,要招娘娘进殿吗?」福公公小心问道。 「朕对她太纵容了,才一位的拈酸吃醋,实在没有贵妃的气度!」昭平帝面色微沉,想了想,起身往外走。 侧殿里,娴贵妃正在等着,灯影下,脸色不太好,神情恍惚,等昭平帝走进来才发觉,忙福身请安。 昭平帝打量了她一眼,道,「昨晚妤昭仪病了,如今也不知道好了没有,不如娴贵妃陪朕一起去看看!」 娴贵妃低着头眉目一动,立刻道,「是,臣妾陪皇上过去!」 敬儿只让她拖延住皇上就好,妤昭仪要是病情严重将皇上拖住,那再好不过! 「走吧!」 昭平帝带着娴贵妃一起向着紫云殿而去。 第183章 突变 到了紫云殿外,门口的守卫没想到皇上会这个时候过来,一惊之后纷纷跪地请安。 昭平帝进了院门,一言不发的往内殿走。 因为萧敬在纪妤房中,纪妤的心腹宫女将其他人都支开了,只一人守着房,正是黎明困顿时,她打了个盹,突然见许多人正向着这边走来。 待看清时,昭平帝和娴贵妃已经到了跟前。 她心中大慌,刚要大声请安提醒房内的纪妤,就听皇上道,「昭仪她怎么样,不用请安了,别吵醒了她!」 宫女惶惶伏下身去,提声喊道,「是!奴婢遵命!」 昭平帝见她面露慌色,目光闪烁,便知殿中有异样,眸色一冷,快步往内殿走。 推门进去,只见纪妤和萧敬正赤身裸体的从床上惊慌的滚下来,两人胡乱的穿着衣服 ,齐齐跪在地上。 昭平帝震惊的看着两人,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 娴贵妃更似五雷轰顶,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知错!」萧敬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皇上!」纪妤紧紧揽着衣服,面无血色,颤颤发抖。 昭平帝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杀气,缓缓走过去,一巴掌甩在萧敬脸上,「混帐东西!」 娴贵妃也冲过去,双手在纪妤脸上抽打,「贱人,竟然勾引敬儿!本宫打死你这个贱人!」 「皇上,娘娘饶命!」纪妤头发散乱,脸上被娴贵妃挠的一道道血痕,拼命的往萧敬身后躲。 娴贵妃跪在地上,大哭道,「皇上,不关敬儿的事,敬儿还是个孩子,一定是这贱人勾引敬儿,皇上!」 昭平帝一脚踹在萧敬的肩膀上,「逆子,朕没有你这样不知人伦廉耻的儿子!」 他脸色铁青,转身往外走,怒吼道,「来人!把他们通通都给朕关到大牢里去!」 「皇上,不要!您这样做,敬儿他一生都毁了!」娴贵妃抱住昭平帝的腿,痛声哭求。 萧敬猛然抬头,眼中的惶恐渐渐变成了不甘和狠色,一咬牙,起身抓起桌案上的一个花瓶对着昭平帝的后脑砸去! 「砰」的一声巨响,所有的声音噶然而止! 求饶声,哭声,都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 昭平帝后脑鲜血渗出来,缓缓回身,瞪大了眼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两眼一黑,轰然倒在地上。 福公公最先反应过来,惊恐的扑过来,抬头斥道,「昭王,你、你竟敢杀害皇上,你,这是谋逆!」 萧敬面露凶狠,额上青筋爆出,急促的喘息,一把拾起地上的剑,对着福公公的胸口扎了下去。 鲜血喷出,跟着昭平帝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惊惧的睁大了眼,慌乱的想要逃跑。 「站住!」 萧敬冷喝一声,「谁敢再动一下,本王立刻杀了他!」 几个小太监,扑通跪在地上,「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敬儿、你杀了你父皇?」娴贵妃跌跪在地上,面色惨白。 萧敬走到昭平帝面前,伸手在他鼻下一探,冷声道,「还没死,儿臣还用的到他,他不能死!」 「母妃!」萧敬回头看向吓傻了的娴贵妃,「母妃,如果父皇将皇位传给萧冽,那以后再也没有你我母子两人的容身之地,与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娴贵妃面容惊惧,不停的吞咽着喉咙,哑声道,「你想怎么做?」 「母妃,只要父皇在我们手上,那这大梁就是我们母子二人的天下,您还不明白吗?」萧敬冷声笑道。 娴贵妃惊愕的看着他。 萧敬眼睛里透着阴狠,转头看向一脸呆滞的纪妤,「妤儿,本王给你的东西呢,给父皇餵下去!」 纪妤慌张的摇头,不断后退。 「快点去!」萧敬厉声喝道。 纪妤面色一震,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敬,也不禁心生畏惧,握着丸药的手心出了一层细汗,缓缓向着昭平帝走去。 将丸药塞在昭平帝嘴里,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听话才对!」萧敬阴冷的道了一声,缓缓起身,打开殿门,靳晟带着几个禁军正守在殿外。 「殿下,宫门已开,已经有大臣入朝了!」 东边太阳刚刚露出微白,光线昏暗,萧敬眼中有兴奋和期待的光,淡声道,「等一下让白公公宣旨,皇上身体有恙,休朝几日。」 「是!」靳晟应声而去。 萧敬对着身后的内侍道,「抬着父皇和本王回养心殿!」 外面守着跨刀的禁军,宫人不敢反抗,将昭平帝抬起来,急忙往养心殿而去。 娴贵妃和纪妤一同跟在后面。 天一点点亮起来,刑部尚书张元和御史大夫姚禀一起进了宫,站在正干殿外,等着上朝。 远处萧冽正走过来,姚禀抬目看过去,对着萧冽微一点头。 萧冽清俊的面上波澜不惊,站在群臣前列,身姿挺拔,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 百官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笑,等着殿门打开。 片刻后,萧敬走过来,到了萧冽面前,晏晏笑道,「昨晚睡的太沉,起晚了!」 萧冽笑意淡淡,「皇兄公务繁忙,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是、是!能为父皇分忧,你我再累也应该的!」萧敬笑道。 此时突然殿门大开,几个宫侍鱼贯而出,中间是昭平帝的贴身太监白公公。 「皇上身体抱恙,今日休朝,众位大臣请回吧!」 尖细的嗓音在殿外响起,众人顿时都一惊,皇上病了? 昭平帝一向勤奋,很少不上朝,看来这次病的很严重。 萧冽上前一步,淡声问道,「父皇染了什么病?」 「皇上早起身体不适,太医正在诊治,现在谁也不见,几位殿下和众位大臣先回吧!」白公公道了一声,带着身后几个内侍转身走了。 「父皇病了?那就让父皇休息休息吧!」萧敬笑了一声,看向萧冽,「睿王殿下也回去吧!」 萧冽面色沉郁,目露沉思。 张元等人更是疑惑不已,这也太巧了! 出了宫,张元和姚禀两人去了睿王府。 在书房坐下,萧冽眉心微皱凝着冷意,淡声道,「事情不对!」 「是,昨晚审出谢士筠,今日微臣刚要向皇上禀告,皇上竟然在这个时候病了。实在太巧,让人觉得蹊跷!」张元沉思道。 「宫里有什么动静?」姚禀问道。 「昨晚听说皇上的确让宫人去招了太医!」张元道。 萧冽突然抬头,「昨晚和张大人在一起审问谢士筠的人是谁?」 张元一怔,立刻回道,「是禁军统领靳晟!」 萧冽脸色冷下来,「为何是他去帮大人审问谢士筠?」 「下官猜到那人会派杀手来,所以一直做好准备等着。昨晚靳统领突然来了刑部,传皇上口谕命他前来协助下官。靳统领武功高强,又是皇上的亲信,下官便没有怀疑,难道他有问题?」张元皱眉道。 萧冽缓缓点头,「问题就应该出在他身上,本王这几日会派人盯着他。」 张元面色沉重,想到某种可能,顿时惊道,「难道他们敢、」 「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可能做的出来!再等一日,明日本王进宫去见母妃,宫中什么情况,应该就能知晓了!」萧冽沉色道。 「是!」 张元和姚禀眉头紧锁,如果这一切都是萧敬在背后谋算,那皇上此刻就危险了! 乔安回家的时候,苏九正要出门,看到他惊愕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乔安低着头,似在思虑什么,闻言忙抬头道,「皇上抱恙,今日休朝一日。」 苏九见乔安脸色不对,问道,「皇上病的很严重?」 乔安摇头,「不知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日突然就上不了朝了!」 苏九心头一动,突然觉得有事要发生。 「大当家要出门?」乔安不在思虑此事,笑声问道。 「嗯!去商行里看看!」苏九道。 「大当家早去早回!」 两人道别,乔安继续往院子里走,苏九和二毛前往朱雀街。 快晌午时,奶娘在厨房给苏九炖汤,李芯手里捧着给苏九洗好的衣服进了卧房。 将叠好的衣服放在衣柜里,李芯看到墙角放着一个硕大的红木箱子。 十分好奇苏九在屋子里放一个大箱子做什么,李芯走过去,抬手打开,顿时一怔。 箱子里都是缎子华贵的衣裙和首饰,那些料子摸起来柔软细滑,刺绣精美,都是她未见过的。 李芯心头一跳,回头见窗外没人,拿出一套湖绿色的妆花裙在自己身上比量。 「真好看!」少女情不自禁的称赞,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少女满面娇羞。 她要是穿上这样的衣服,一定和苏九一样的美。 少女忍不住诱惑,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小心把裙子穿上,又在箱子里拿了几件首饰对着铜镜插在发鬓上。 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少女越看越觉得喜欢。 她没有娘亲,父亲平日里又恨忙,没人教她怎么打扮,买的衣服也都是最简单便宜的样式,今日看到这些衣裙顿时便动了心。 她真的很羡慕苏九,有那么多人拥护她,还有这么漂亮的衣服。 李芯走到矮榻上躺下,头朝向里侧, 只觉此时自己变成了苏九。 烈日当空,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李芯不知不觉间有了困意,意识陷入混沌。 门吱呀一声打开,萧冽走进来,看着榻上躺着的女子,本阴郁的心情顿时如云消散。 缓步走过去,萧冽坐在榻边上,轻勾少女的墨发,声音低柔, 「怎么这个时辰在睡觉?用午饭了吗?」 李芯头埋在软枕里,浑身一颤,脑袋里嗡嗡作响,根本动弹不得。 萧冽突然眉头一皱,倏然起身,俊脸冷下来,「你是谁?」 「扑通」李芯从矮榻上滚落下来,惶恐道,「奴婢有是有意的,殿下恕罪!」 萧冽目中渗着寒意,语气淡漠冰冷,「谁许你穿阿九的衣服!」 李芯吓的不知所措,忙伸手解衣服,慌乱的要脱下来。 萧冽眉头一皱,转身往外走。 李芯衣衫半褪,看着男人决绝的身影,心头刺痛,咬牙跑到萧冽面前,仰慕的看着男人,「殿下,芯儿想跟着你!」 萧冽长眸阴沉冷漠,伸手将她拂开。 突然,门被打开,苏九脚步轻快的走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形顿时一怔。 萧冽和李芯站在一起,重要的是,李芯衣衫不整…… 「阿九!」萧冽心头微沉。 而李芯在似委屈的呜咽了一声,将身上的衣服快速揽上,转身跑了出去。 仿佛被欺负了似的。 萧冽脸色阴沉的似滴下水来,直直的看着苏九,「阿九,你信我吗?」 苏九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萧冽眉眼微凉,「李芯留不得了!」 苏九微微一怔。 午后,李芯就被送回了酒楼,苏九亲自送她回去。 李芯在马车上哭的泣不成声,「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错了!」 苏九淡淡的看着她,「李芯,你喜欢萧冽?」 李芯哭声一顿,低头用丝帕掩着唇,半晌,缓缓点头。 「那我更不能留你了!」 李芯对着苏九跪下去,「小姐,奴婢的命是殿下救的,若没有无骨参,奴婢早就已经死了。求您让奴婢留在您和睿王身边吧,一辈子为奴为婢,奴婢也心甘情愿!」 苏九目光微冷,「你真甘心为婢?」 若真甘心,也不会有今日的事。 李芯泪眼呆滞的看着苏九。 苏九目光转向窗外,淡声道,「你还小,有些事并不真的懂,先回酒楼去!」 李芯眼泪流下来,哽咽不止。 苏九将李芯送回酒楼,并没说理由,李泰却知道肯定是李芯犯了错,忙向苏九致歉。 次日,昭平帝身体未愈,仍旧休朝。 这一次朝中文武百官都不淡定了,皇上到底生的什么病,竟然休朝两日,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然而传话的公公一句话都不肯多说,转身回了内宫。 萧冽眉目间沁着冷意,离开正干殿向着玉兰宫走去。 然而容贵妃这两日也未见过皇上,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还请母妃去一趟养心殿!」萧冽沉声道。 容贵妃似是明白了萧冽的担心,缓缓摇头,「不,他们不可能这样大胆!」 「谢士筠已经交代和萧敬的勾结,在这个时候,他们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容贵妃面色微惊,思忖片刻,点头道,「好,本宫现在就去养心殿!」 「儿臣在这里等候!」 容贵妃颔首,带着几个宫人,急匆匆出了宫门。 养心殿外守着禁军,容贵妃刚一走近,便被拦下,「贵妃娘娘请回,皇上身体不适,任何人都不见!」 「放肆!贵妃娘娘来看皇上,也是你们能拦的吗,还不赶紧退下!」容贵妃身后的掌事姑姑冷声喝道。 侍卫低着头道,「娘娘赎罪,小人也是奉命办事!」 「太后也听说皇上病了,特命本宫来探望,太后的旨意你们也要拦吗?」容贵妃面色温淡,不急不缓的道。 「这、」侍卫踌躇不决。 容贵妃面容微冷,快步往里面走。 「贵妃娘娘!」 侍卫一惊,忙追上来。 「本宫道是谁在这里喧譁吵了皇上清净,原来是容贵妃!」娴贵妃带着纪妤走出来,淡声笑道。 纪妤忙福身请安,「妾身见过贵妃娘娘!」 容贵妃看着两人眼睛微微一眯,「原来姐姐在这里!」 「是,皇上身体不适,让本宫和昭仪妹妹在这里侍奉,其他人一律不见!容贵妃回去吧,就算要见皇上,也等皇上好了再说!」娴贵妃笑道。 「太后担心皇上,让妾身特来探望,妾身不见到皇上,无法向太后交代!」容贵妃 淡声道,缓步往里面走。 「妹妹这是要抗旨吗?」娴贵妃拦住她。 「妾身是奉的太后的懿旨,怎么能说抗旨?」容贵妃清美的容颜一片强硬,不顾娴贵妃阻拦,大步往寝殿走。 「容妃!」 娴贵妃尖喝一声,忙追上来。 推门进去,突然就听到里面昭平帝哑声问道,「谁?」 容贵妃顿时停在那,「皇上,是臣妾!太后担心皇上身体,特意让妾身过来看望!」 「朕身体不舒服,不想被打扰,回去吧!告诉太后,我没事!」昭平帝淡声道。 「是!」容贵妃皱眉福身。 「嗯,回吧,你宫里的夹竹桃开的花,朕过两日再去看!」昭平帝咳了一声。 「是,臣妾告退!」容贵妃双手握紧,目光急闪,转身往外走。 后面娴贵妃趾高气昂的一笑,「本宫没说错吧,皇上谁也不见!」 容贵妃淡淡扫了她一眼,缓步往宫外走。 等出了养心殿,容贵妃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身后宫女忙扶住她,见容贵妃脸色苍白难看,担心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容贵妃深吸了口气,「快,回宫!」 皇上果然被他们挟持了而且已经中了毒,因为她宫里根本没有夹竹桃,夹竹桃是一种带毒的花,皇上是在对她暗示。 寝殿内,萧敬收起放在昭平帝脖颈上的匕首,笑道,「多谢父皇配合!」 昭平帝躺在床上,胸口闷痛,脸色苍白, 沉声问道,「逆子!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儿臣想要父皇马上下旨封儿臣为太子,十日后,您退位让位给儿臣,儿臣保证父皇和母妃颐养天年,长命百岁!」 萧敬昨日一整日都在御书房找玉玺,只要有玉玺,不用昭平帝,他自己就可以下旨了。 再过几日,便以昭平帝病重为由,由他登基为皇。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唯一让他意外的事,玉玺竟然不在御书房。 至少他和白公公搜遍了整个御书房都没找到。 昭平帝闭上眼睛,冷冷一笑,「你做梦!」 如今萧敬已经谋逆杀父,他还指望他会放过自己? 「父皇,你中了毒,如果儿臣不给你每日服用解药,你会痛不欲生!何苦呢?只要你下旨封儿臣做太子,儿臣一定好好孝顺您!」萧敬有恃无恐的道。 「休想!」昭平帝冷冷吐出两个字。 娴贵妃走进来,和萧敬对视一眼,缓缓点头。 萧敬退到一旁,娴贵妃上前,温柔道,「皇上,敬儿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儿子,你本来也该把皇位给他的,只是提前了一些而已。」 「毒妇!滚出去!」昭平帝厌恶的看着娴贵妃。 娴贵妃冷眉一竖,「皇上若这般执迷不悟,便怪不得臣妾和敬儿了!等皇上驾崩,这皇位还是敬儿的!」 「你们以为坐上皇位就可以坐的稳吗?满朝文武不会任你们摆弄,不要忘了还有云南王,他也在盛京,大梁皇族祖训,云南夏王,有权参与历朝太子选定,只要他不承认,你们就永远名不正言不顺!」 昭平帝情绪激动,说了一通下来,气喘吁吁。 「父皇不用担心,只要儿臣做了太子,云南王会乖乖的将女儿嫁给儿臣的,到时候我们成了一家人,怎么还会反对!」萧敬得意的笑道。 「你不会得逞的!」昭平帝脸色苍白,唇角溢出一丝血迹,躺在床上急促的喘息。 「父皇别激动,您知道您中的毒越是激动,越是发作的快!」萧敬冷笑,「您若交出玉玺,儿臣感恩,等儿臣做了皇位以后还像之前一样孝顺您,您若不交,儿臣一样可以找的到,但那个时候,儿臣和父皇之间却没有什么恩情可言了!」 昭平帝闭眼不语,似一句话都不愿在同这两母子说。 「很好,父皇如此绝情,那也怪不得儿臣了!」萧敬冷哼一声,让纪妤看着昭平帝,自己带着娴贵妃出了寝殿。 他偏不相信,他父皇能把玉玺藏到天边上去。 容贵妃回到玉兰宫,尽量让保持镇定,将下人都斥退后,她一把握住萧冽的手,「冽儿,你父皇危险!」 「果真是他们?」萧冽皱眉。 「是!」容贵妃将到了养心殿后的情形说了一遍,「没有错,你父皇说的夹竹桃定是暗示本宫他中了毒,而不能来看花,说明他现在身不由己!」 「怎么办?冽儿,萧敬会不会把你父皇、」关心则乱,容贵妃满心焦灼。 「不会!」萧冽眸中滑过冷厉,沉色道,「他们胁迫父皇,还要用父皇稳住群臣,不会轻易动手!」 「那我们要赶快把你父皇救出来!」容贵妃急声道。 「是,儿臣会想办法!」 容贵妃眸子一转,呼吸稳定了些,正色道,「事关重大,定要有十分把握才可!本宫方才进养心殿发现暗中都是禁军监守,所以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害了你父皇性命!」 「是,儿臣知道!」萧冽神色冷隽,「果然是靳晟!」 靳晟是宫中禁军统领,宫中侍卫都听从他的调遣,父皇身边原来藏着这样一条毒蛇。 靳晟已经做了十年的禁军统领,一直忠心耿耿,没有出过差错,一直被父皇信任,没想到他竟然是萧敬的人。 他在宫中也有暗卫,从未见靳晟和萧敬之间有什么来往,原来这才是萧敬一直嚣张的底牌! 「此事先不要告诉皇祖母,儿臣一定会将父亲安全的救出来的!」萧冽沉声道。 「是,本宫明白!」 容贵妃恢复了镇静,缓缓点头。 萧冽出宫回府,已经有几位朝中大臣在府内等候,皆是萧冽在朝中的心腹。 看到萧冽回来,刑部尚书张元立刻上前道,「殿下,宫中情况如何,今日下朝时,于宪被白公公招进御书房,说是皇上召见!」 「不是父皇,是昭王!」萧冽黑眸清寒,淡声说道。 几位大臣微微一惊,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惊声道,「昭王控制了白公公,那皇上、」 「是,父皇情况很不妙!」萧冽抿唇道。 「昭王好大的胆子,竟敢谋逆叛乱,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姚禀怒道。 「昭王定是知道咱们已经掌握了他的罪证,才狗急跳墙,胁迫皇上!」张元眉头紧皱,「难道靳统领真的有问题?」 萧冽点头,「如今宫中禁军也已经被萧敬控制!」 众人顿时又是大惊。 皇上和禁军都被萧敬控制,那整个皇宫都已在萧敬的掌控之中了。 「是下官疏忽了,没想到靳晟竟是萧敬的人!」张元悔恨道。 靳晟能做到禁军统领,保护皇上的安危,几乎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而这么多年,靳晟一直都只听从昭平帝一个人的命令,和三位皇子皆不远不近,谁也没想到他会背叛皇上,投奔昭王! 这人隐藏了十年,好深的心机! 「昭王如今定是胁迫皇上封他为太子,不见到皇上,我们决不答应!」姚禀沉声道。 其他大臣纷纷应声。 「本王马上去见南宫将军,让他做好准备,随时进宫救驾!」萧冽目中寒光凛冽。 「是,就算控制了禁军,昭王也休想为所欲为!」 见萧冽神色镇定,众人也很快稳定下来。 有百官在,有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南宫府,昭王休想轻易的控制大梁。 「还有云南王,下官立刻去见王爷!云南王府有否定太子的权利,只要他反对,昭王多少也要顾及!」御史大夫姚禀道。 更重要的是要探探云南王的口风,之前昭王和云南王府走的很近,夏苍不要和萧敬串通一气才好,否则,情况会变的增加糟糕。 「好,我们分头行动!父皇的安危便靠众位大臣了,本王代父皇谢过各位大人!」萧冽郑重道。 「殿下客气!」 「维护皇上是我们臣子的职责,定肝脑涂地,同逆贼反抗到底!」 「对,有下官们在,昭王休想得逞!」 众人义愤填膺,纷纷应声。 随后,萧冽去见南宫府,姚禀也去见云南王。 南宫老将军听说皇上被昭王挟持,十分震惊,「睿王殿下确定?」 「是,今早母妃已经去过养心殿,父皇的确已经被昭王母子控制!」萧冽道。 南宫恕站在一旁,脸色冷峻,「昭王叛逆之心看来一早便有之!」 萧冽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起了罗生此人。 南宫老将军重重一拍桌案,「就凭靳晟一人,昭王就敢谋逆,实在是痴心妄想!有老臣在,他就休想得逞!」 南宫恕皱眉道,「可是现在皇上被昭王挟持,没有虎符,守城军不能进城,而且万一昭王拿皇上性命威胁,我们还是很被动!」 「是,本王已经想到这些!只想让南宫将军做好准备,若宫中有异动,不必顾虑太多,直接进宫救驾,剿灭逆臣!若有罪责,本王一人承担!」萧冽正色道。 南宫老将军眉目一深,立刻道,「是,老臣随时听从殿下吩咐!」 「末将谨遵殿下之命!」 萧冽缓缓点头。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姚禀正在在等着他。 「见过殿下!」姚禀起身出来恭敬请安。 「云南王那边怎么样?」萧冽一身玄色锦袍,气势冷冽,缓步走进去。 姚禀跟在身后,道,「昭王最近和云南王府走的很近,所以下官去了以后没有明说,只以皇上的名义询问云南王关于立太子的意见。云南王表示看好殿下,愿意支持殿下为太子。下官才将昭王可能正威胁皇上的事说了出来,云南王很是惊讶,立刻想要进宫去,被下官拦了下来!」 萧冽颔首,「即便云南王进宫也未必能见到父皇!」 「是,下官也是这样说的,云南王此时进宫反而可能会打草惊蛇!云南王思索之后也明白如今了局势,到是想了一个办法,也是云南王支持殿下的条件!」 萧冽冷眸扫过来,「什么?」 姚禀踌躇一瞬,道,「云南王要殿下娶玉珑郡主为正妃!」 「什么?」 萧冽猛然起身。 「殿下,此举一来可以让昭王多些忌惮,暂时不会对皇上不利;二来,云南王府更加死心塌地的支持殿下,下官觉得此举可行!而且玉珑郡主端庄大方,才貌双全,和殿下正相配!」 「不可能!本王不会娶玉珑郡主,没有云南王,本王也会救出父皇!」萧冽坚决道。 「可是娶了玉珑郡主,事情会变的更顺利,殿下何不为之?若云南王投靠昭王,事情更加危急。」姚禀劝道,「宫中情况一日不明,皇上便多一分危险,殿下请三思啊!」 「不必说了!本王绝不可能娶玉珑郡主!本王累了,姚大人请回吧!」 「殿下、」 「送客!」 见萧冽态度坚决,姚禀只得放弃,躬身道,「是,下官告退!」 萧冽坐在椅子上,手臂支额,看着窗外烟霞朦胧,浮光渐暗,突然异常的想念苏九。 倏然起身,萧冽大步的往外走。 进了苏九院子的时候,最后一抹夕阳已落,暮色沉沉,只一点微光还不肯被黑暗吞没。 苏九正坐在石桌旁捣花汁,及腰的墨发松垮的系在身后,一身简单的素色长裙,面孔白皙,五官精緻,少女一日日成长,越发的清美绝伦! 听到脚步声,苏九转头看过来,展颜一笑,「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萧冽在她旁边坐下,问道,「在做什么?」 苏九拿着罐子递给他看,笑道,「奶娘要给我做栀子桂花的汤圆,捣了一下午,结果被我打碎了,我现在正弥补错误!」 萧冽清俊的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抬手抚了抚苏九的发顶,「想吃让下人做就是,何必亲自动手?」 苏九挑眉,「没事,这个也不会累到人!」 天色愈暗,对面坐着,面容都开始模糊,下人出来掌灯,廊下的灯笼一盏一盏亮起来,沿着回廊蜿蜒。 灯影下,萧冽眸光幽深浓稠,一眨不眨的看着苏九。 「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苏九哂笑道。 「阿九,你会离开我吗?」萧冽突然问道。 苏九抬起头,「怎么问这个?」 「阿九,除了你,任何事都不会让我感到害怕!」萧冽动作温柔的抿着她额前的碎发,笑道,「只要跟你在一起,什么事都变的不重要!」 「萧冽,你想做皇帝吗?」苏九问道。 「以前想,现在、」萧冽语气一顿,突然想起母妃说的那一番话,一个皇子,没有资格说放弃皇位的话。 「现在不想了吗?」苏九笑问。 「有时候不是我想不想,就可以做,或者不做!」萧冽淡声道。 「萧冽,不要让我影响你的决定,你该做的事尽管去做就是,不管如何,我一定是支持你的,伏龙帮所有的人都是支持你!」苏九笑容真诚纯净。 萧冽眸光温暖,伸臂将苏九抱在怀中,「阿九,认识你,是我人生最大的幸事!你註定是属于我的!」 「为何?」苏九手中的石杵在她手指上转了一个圈,漫不经心的问道。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偷的我那块玉佩吗?那本是母妃送给我的成人礼,如果喜欢上了哪个姑娘,就送给她做定亲信物。这信物被你偷走了,你说这是不是上天註定的缘分?」萧冽眉目柔和,轻声笑道。 苏九恍然,「原来这玉佩还有这样的深意!」 「玉佩呢,你带着吗?」萧冽问道。 「嗯!」苏九将在怀里的玉佩掏出来,「知道这玉佩贵重,所以一直戴在身上,想着万一哪天没了银子,就去当了!」 「敢当的话,不管你愿不愿意,我立刻把你娶回府去!」萧冽笑了一声,将玉佩戴在苏九的脖颈上,「阿九,你是我的!」 苏九将玉佩放进衣服里,听到他的话抬头浅浅一笑。 第184章 抉择 是夜,玉珑郡主自王妃房里出来,一出门便看到云南王站在廊下,似正等着她。 「父亲有事?」玉珑眉目端庄大气,款步上前。 「你母亲睡了?」夏苍问道。 「是,喝了药已经睡了,自从桓儿回来以后,母亲心情舒畅,即便不喝药也能安稳的睡一晚!」玉珑欣慰道。 「嗯!」夏苍微微点头,突然问道,「珑儿,为夫再问你一次,你觉得睿王如何?」 灯影下,女子耳根微红,淡声道,「睿王气度雍容,尊贵高华,必是将来大梁的主子!」 「那你可愿嫁给他?」夏苍笑道。 玉珑惊愕的抬头,「父亲何意?」 「为父只问你愿不愿意?昭王你看不上,又如此看好睿王,那为父将你嫁入睿王府如何?」 玉珑垂眸福身,「珑儿的婚事但凭父亲做主!」 夏苍抚须含笑,「为父就知道你欢喜!」 玉珑羞涩垂眸,「只是不知道睿王殿下如何想的?」 「珑儿放心就是,他一定会同意的!」夏苍几乎胸有成竹的道。 一连三日昭平帝没上朝,朝中大乱,议论纷纷,将传旨的白公公围起来,纷纷要求面见皇上。 正乱时,昭王站出来,道,「众位大臣不要惊慌,本王昨日才见过父皇,在太医的诊治下,父皇已经好多了,应该明日就能上朝!」 闻言张元别有深意的向萧冽这边看了一眼。 萧冽脸色沉淡,一言不发。 听说皇上明日就能上朝,百官才稍稍平静下来,不再喧闹,各自忙去了。 姚禀和张元一起出宫,只等着明日见到皇上! 如今局势似僵持在一个点上,昭王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猜到昭王下一步的动作,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却又不见他有什么动静。 这样反而更让人心焦! 一日很快过去,次日一早所有的大臣比平时早到了半个时辰在宫门外等着,宫门一开,呼啦往前涌。 好像晚一步便看不到皇上似的。 平时每日按时上朝心里还多少有点懒惰,然而几日不上朝,立刻都变得积极起来。 正干殿殿门大开,百官分品阶站好,一路心情忐忑又激动的往里面走。 皇上连接几日不上朝,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测。 众臣站好,就听白公公尖声高喝,「皇上驾到!」 「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下拜,齐声吶喊。 昭平帝从侧门进来,在白公公的搀扶下,上了龙椅坐下,声音虚弱,「众卿平身!」 「谢皇上!」 百官叩谢起身,官位低的低着头,张太傅和张元姚禀等人迫不急的的已经抬头看过去。 只见昭平帝脸色稍显苍白,对他们意味深长的看过来。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白公公高声唱喝。 有几个大臣出列,上奏了一些地方上的事情,昭平帝似很疲累,和平时大不相同,只点头表示知晓了,并不在朝上议事。 姚禀和张元见时机已到,上前刚要禀奏谢士筠一案的事,就听昭平帝起身道,「朕身体不适,今日早朝便到此,众卿都回去吧!」 张元等人一惊,抬头见昭平帝脸色难看,话音也开始有气无力,白公公忙上前将皇上搀扶下去。 萧冽眉目一冷,方要上前,就看到昭平帝回过头来,对着他微一摇头。 萧冽脚步顿时停在那。 众人纷纷跪拜恭送昭平帝,萧敬低着头,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昭平帝在白公公的搀扶下回到养心殿,刚一进殿,便「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萧敬自后面跟上来,拿出一粒丸药交给白公公,给昭平帝餵下去,笑道,「父皇方才表现的很好,儿臣很满意!」 昭平帝服下药后,稍作休息,脸色才好了些,冷笑道,「敬儿,朕从来不知,你这般心思歹毒!」 他给自己服了半个时辰内发作的毒药,方才他若在早朝上说些什么,或者让萧冽等人上来救他,哪怕只耽搁半柱香的功夫,他也毒发身亡了! 「儿臣也是被逼无奈,都是父皇那些大臣逼的太紧了,儿臣才不得出此下策,让父皇委屈了!」萧敬皮笑肉不笑的道了一声,问道,「父皇仍旧不肯说出玉玺在哪儿吗?您若说了,哪里用的着受这些苦?」 昭平帝躺回床上,闭目不语。 萧敬脸色冷下来,「那咱们就耗着吧,看看父皇能不能耗过儿臣!」 说罢吩咐白公公照顾好昭平帝,返身走了出去。 睿王府,几个大臣坐在书房中,个个脸色沉重。 「皇上情况不妙!」张元道。 「昭王敢让皇上露面,简直是有恃无恐!皇上定是中了毒,不得已配合萧敬!」姚禀分析道。 「听说昨日太后去养心殿探望,皇上也未见。」 「昭王和靳晟两人一手遮天,控制了内宫,实在让人担忧!」 张元道,「此时看来谢士筠的那些证据也不能上呈给皇上了,交上去就是落在昭王手中,我等更加被动!」 「是!」姚禀点头,「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我们绝不可以轻举妄动!」 萧冽脸色阴郁,淡声道,「本王已经和南宫将军商议好,一有异动,立刻冲进宫去!」 「皇上被挟持的事几乎已经肯定,昭王下一步是要封自己为太子,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张元下半句话没说出来,众人却也明白。 只要昭王封了自己为太子,那之后皇上驾崩,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为皇。 「昭王为何一直没动静?他在等什么?」姚禀问道。 「玉玺!」萧冽道,「萧敬没有找到玉玺!」 众人恍然,心里也放松了些,只要萧敬一直找不到玉玺,皇上至少还是安全的。 众人商议了一阵,各自离去,唯有姚禀留了下来。 「殿下,事情紧迫,不能再耽搁了!昭王不会一直等下去,他这几日必有动作,他一直找不到玉玺,下一步也许就开始拉拢云南王。只有您娶了玉珑郡主,昭王顾及云南王才不会轻举妄动。云南王一直留在盛京,就是要将玉珑郡主嫁到朝中,您若不娶,云南王就会选择昭王,万一云南王府倒戈,投向昭王,昭王如虎添翼,那事情就更加难办了!」 萧冽沉眉道,「本王说了,不会娶玉珑郡主!」 「殿下三思啊,若再拖下去,不但皇上有性命之忧,就连容贵妃娘娘和太后都有危险!万一昭王做了太子,他不会放过殿下的!」 萧冽长眸幽冷,「萧敬若敢,本王必取他项上人头!」 「殿下这般坚决,定是有了想娶之人,可是户部侍郎乔安家里那位苏九姑娘?」姚禀垂头问道。 萧冽冷笑一声,「本王的事你到是查的清楚!」 「殿下恕罪!其实不用本官去查,殿下经常去乔安府上,不可能总是找乔安有事,定是去找他府上那位姑娘。可是殿下有没有想过,万一昭王得势,不但殿下有危险,这位苏姑娘也在劫难逃!」 萧冽倏然转头,眉目沉下来,他知道萧敬之前便派人刺杀过苏九。 「所以,不管是为了皇上和贵妃娘娘,还是为了这位苏姑娘,殿下都不能放弃太子之位。眼前最重要的就是拉拢云南王,决不能让夏苍投靠了昭王!」 「难道本王不娶玉珑郡主,云南王就会投靠逆贼?」萧冽冷笑。 「可是如今没人敢说昭王是逆贼,这两日云南王甚至都没过问皇上的事,一直闭门不出,这种态度殿下难道还不明白吗?他是在逼殿下做选择!」 姚禀重声道,双膝跪在地上,久经风霜的脸微动,「殿下,老臣求您,以大局为重,先娶玉珑郡主!」 萧冽闭上眼睛,眉宇之间覆着一层浓浓的沉重。 此时突然有人敲门,丁飞走进来,禀道,「殿下!」 「说!」萧冽哑声道。 「方才宫中内应来禀告,无法接近养心殿,养心殿内外都已经被禁军重重包围,就连皇上替身服侍的内侍都已经是禁军假扮,而且,殿外是靳晟亲自坐镇!」 靳晟武功高强,少有人敌,否则当初也不会被选拔为禁军统领。 萧冽眉头狠狠一皱,「没有其他办法吗?」 丁飞沉色道,「是,办法都用过了,禁军把手的很严,连进去送膳的人都是禁军,不许他人接近!」 萧敬既然已经做了,自然要做的密不透风,一个闪失,都会让他功亏于溃。 更重要的是他身边有靳晟这样的人物为他谋划。 靳晟能在宫中潜伏十年,被昭平帝信任,其心机可想而知。 「殿下!不能再等了,这样下去,万一昭王找到玉玺,或者和云南王联手,那皇上真的就危险了!即便殿下对皇位无意,也务必请念父子之情,母子之情,以大局为重!」姚禀跪在地上,铿声道。 萧冽手掌缓缓握紧,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藏着痛苦的纠结,似在做人生中最难的抉择。 「殿下,您和那位苏姑娘来日方长,日后她若知道殿下面临的困境,定也会体谅殿下的!」 「殿下,若这天下被昭王掌控,殿下可还有把握护住自己心爱之人?」 「殿下!」 萧冽脑子里嗡嗡作响,似被绷紧的弦在用力的拉扯,他每一根神经都剧痛无比,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割裂。 姚禀的话不断的在他脑袋里来回碰撞,他知道他说的都对,可是如果娶了玉珑郡主,他的阿九会原谅他吗? 可是他若不娶,她是不是就要被他所牵累,再无现在的安宁? 阿九、 阿九! 萧冽痛苦的闭上眼睛,被紧绷拉扯的弦,嗡的一声,突然断了! 半晌,男人缓缓道,「你去告诉云南王,本王同意了!」 姚禀惊喜抬头,「是!下官代文武百官,代天下百姓,多谢殿下!」 姚禀说完,起身激动的出了门。 丁飞站在那,看着脸色苍白的萧冽,似能感觉到他的悲恸。 「殿下!」丁飞皱眉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枉然。 萧冽声音透着悲凉,怅笑一声,笑声摧心, 「母妃说的对,作为一个皇子,没有放弃皇位的权利!」 放弃了,就是放弃自己的性命,和心爱之人的性命! 他的命可以不要,却不能不要阿九的命,所以,他输不起! 午后,苏九正午睡,睡醒时日光已斜,才发现萧冽坐在榻边上,一双沉眸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深沉的看着她。 见她醒了,忙将外衫拿过来给她披在身后。 苏九睡衣惺忪,笑道,「什么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萧冽俊颜温润,脸上看不任何异样,抬手将她散下来的碎发理到耳后,似是想说什么,半晌才开口道,「阿九,我想让你去为我办一件事!」 苏九清眸纯净,点头道,「你说!」 「你帮我去一趟阜阳,阜阳太守和当地商户勾结,为昭王敛财,你去帮我找到证据。此事隐秘,我不放心旁人,所以只好让你去!」萧冽柔声道。 「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苏九问道。 朝中党争的事,苏九也略知一二,如果是萧冽自己的意思,那说明他和萧敬之间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必须要除掉萧敬。 如果是皇上知道了风声,命人去查,那至少萧冽的处境还好一些。 「是父皇的意思,命御史台去查,我知道这条线索,所以正好藉此机会找到昭王勾结地方官的证据。」 「好,我明日一早就动身去阜阳!」苏九郑重点头,「我一定尽快找到证据!」 萧冽眸中一痛,伸臂把苏九抱在怀里,「阿九,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吧!」 「你父皇会同意吗?」苏九哂笑。 「会同意的!」萧冽闭上眼睛,唇瓣在她鬓发间轻吻,「我真的捨不得你!」 「一个月之内,我肯定回来!」苏九笑道。 「好!一个月之内,我会把所有事情办完,等着你回来!」 「萧冽,朝中是不是出了事?」苏九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没有,不必担心!只是父皇最近几日身体不太好!」萧冽起身,抚了抚苏九的脸,「路上保重,不用着急!」 「嗯!」苏九展颜轻笑,「放心吧!」 「到了阜阳,一定注意安全,不要让我担心!」萧冽一再嘱咐。 「好!」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城门打开,萧冽送苏九出城。 苏九去阜阳的事只告诉了乔安,所以,身边谁也没带,只带了一个赶车的二毛。 「到阜阳后一定给我写信!」萧冽面色温柔,眼中却带着忧色,握着苏九的双肩,百般不舍! 「放心就是!」微弱的晨曦下,苏九一双清眸波光闪烁,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阿九!」 萧冽突然喊了一声,上前自背后将苏九紧紧抱住,「阿九,等你回来,我要天下人都知道你是睿王妃!」 苏九抬头看着将起的朝阳,缓缓点头,「好!」 她转身,抿唇笑道,「皇上身体不适,朝中可能会有变动,你自己小心!」 萧冽喉中梗塞难言,只微微颔首。 苏九转身而去,上了马车和萧冽挥别。 二毛赶着马车很快上了官道,渐渐远去。 萧冽久久的站在那里,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天已经大亮了,进城的百姓拥挤着向着城门而去,走过男人身侧,都忍不住侧目看过来。 他墨发上染了一层薄雾,似一座雕像一般站在那。 突然一阵马蹄声飞奔而来,到了跟前,丁飞翻身下马,「殿下,张大人和姚大人都在宫门外等着您呢,进宫上朝吧!」 萧冽转过身,面上再不见方才的柔和,冷冽如晨起的寒雾,一双长眸深邃坚定,再没有任何犹豫,骑上马,向着盛京城快速急奔而去。 今日早朝上,罕见的云南王也在。 昭平帝和昨日一样,脸色憔悴,坐在龙椅上看上去十分疲惫。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依旧是白公公令人不喜的尖细嗓音。 「启禀父皇!」萧冽上前一步,淡声道,「儿臣欲迎娶云南王府玉珑郡主为正妃,请父皇成全!」 昭王萧敬一怔,倏然抬头,眼睛冷眯,看向昭平帝,不断的对他使眼色。 同样惊愕的还有乔安,他震惊的看着萧冽,似此时方明白他为何要让苏九去阜阳。 乔安眉头紧皱,低着头,眼尾四顾,发现朝中包括张元在内的几位众臣并没有太大惊讶,说明是一早便商量好的。 萧冽为何突然要娶玉珑郡主? 乔安稍稍抬头,看着昭平帝眉间沁着一抹黑青色,再联想这几日朝中异样,心中顿时一惊,似是明白了! 昭平帝昏黄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只做没看到萧敬的暗示,看向云南王,「不知王爷何意?」 云南王拱手恭敬道,「殿下天纵神武,俊贤英才,老臣自然万分欣喜!」 「好、」 昭平帝刚说了一个字,突然被萧敬打断, 「父皇,儿臣认为此举甚是不妥,请父皇三思!」 昭平帝淡淡的看着他,开口道,「玉珑郡主聪慧敏捷,端庄淑睿,和冽儿乃天赐璧人!朕准了!」 「多谢父皇!」萧冽脸上温淡的几乎没有表情。 萧敬蟒袍下双拳握紧,眸中闪过冷意。 「云南王在京时日有限,让礼部挑选个好日子,冽儿和玉珑郡主尽快完婚吧!」昭平帝道。 「是!儿臣遵旨!」 「恭喜睿王殿下,恭喜云南王!」 百官齐声祝贺! 说了几句话,昭平帝精神已经不济,白公公急忙宣旨退朝。 百官退朝出来,纷纷想萧冽和云南王祝贺。 萧冽面色淡淡,并不多寒暄,快步往外走。 一大早,纪府中锦枫进了书房,手中拿着一封书信上前双手递给纪余弦。 纪余弦打开后,一目扫过,是阜阳那边来的信,有几家商号开业,邀请纪余弦前去观礼。 随后扔在一边,方要告诉锦枫回信自己不去,眉目一动,转眸又看向信笺。 阜阳? 苏家的老家。 想起之前苏家失踪的那个大小姐,男人妙目中滑过一抹深色,淡声道,「备车,写信给阜阳那边,这一次我亲自过去!」 锦枫有些惊讶,「公子真的要去?」 纪府的生意遍布整个大梁,地方上的商铺开业,纪余弦很少过去,怎的这次却要亲自去? 「嗯!」 纪余弦淡淡应了一声,并不解释,只吩咐锦枫将盛京的几个大管事都叫来。 等管事都到了以后,纪余弦将盛京的事情安排下去,午后便启程,一路快马加鞭赶往阜阳。 长欢是下午才知道苏九去了阜阳,还看到了苏九给他留的书信,要他照看好商行和酒楼。 他明白,苏九这是不让自己去找她。 失落的回到宫苑,进了后院,便听到几个小丫鬟在议论, 「咱们府里要办喜事了!」 「是啊,听说很急,就这几天!」 「咱们郡主和睿王殿下的大喜,为什么办的这么仓促?」 「大概是王爷要回京了吧!」 …… 此时一丫鬟看到长欢,忙跪地请安,「奴婢见过世子!」 「奴婢参见世子!」其他人纷纷跪下去。 长欢一脸的惊愕,顾不上让她们起身,快步往内院走。 走的太急,一转弯差点撞上要出门的玉珑,吓的旁边晴兰惊叫了一声,忙福身道,「奴婢见过世子!」 「怎么这么急?出了什么事?」玉珑上前一步,温柔的将长欢的衣服抚平,温和问道。 长欢直直的看着她,「你要和睿王成亲了?」 玉珑手垂下,不见羞涩,大方的笑道,「是!父亲从宫中回来宣布的,你不在府里,所以还不知道。」 长欢皱眉看着她,「难道你不知道睿王喜欢的人是、」 「长欢!」玉珑打断他的话,笑道,「我和睿王殿下成亲后,你们大当家就恢复自由身了,难道你不高兴吗?」 长欢顿时怔在那,目光阴郁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玉珑抚了抚长欢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你喜欢苏九,之前不肯认回身世也是为了她是不是?」 不等长欢回答,玉珑自顾道,「按道理,你是世子,苏九的身份是配不上你的!但是苏九是咱们家的恩人,父母想必会通融,我也会替你说情的。等你们成亲后,你带着她一起会滇南,也算两全之策。」 长欢俊逸的长眸光芒闪烁,淡淡的看着玉珑,唇角勾起一抹凉笑,「那我还要谢过长姐了!」 「我们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玉珑端庄一笑,「好了,母妃刚才还在问你,你赶快去吧!」 「嗯!」长欢淡漠应声。 「桓儿,你要明白,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玉珑轻淡的笑了一声,别有深意的看着他。 长欢俊脸冷淡,一言不发,转身沿着长廊继续往前走。 次日早朝上,礼部选出了成亲的日子呈递给皇上。 昭平帝看过之后,选了最近的那一天,五月二十二,还有半月的时间。 虽然时间仓促,但是一切都有礼部操持,睿王府和云南王府也不会太慌乱。 萧冽自然希望越早越好,一口应承下来。 云南王也没有意见,成亲的日子便就此确定。 昭平帝回到寝宫,萧敬跟进来,自然发了一通脾气。 但是举止之间确实多了许多忌惮,萧冽有了云南王的势力,他要做太子,即便找到玉玺,也多了一层困难。 毕竟云南王若执意反对他,加上朝中睿王党的那些大臣,他也不得不顾虑! 云南王到底还是选了睿王! 萧敬脸色冷厉,夺权的决心更大。 昭平帝还在他手中,这是他最大的王牌,他可以确定,萧冽已经知道父皇已经被他胁迫,才这样匆匆和玉珑和亲。 他倒要看看,他们怎么翻过天去? 午后,玉珑刚一出门,便看到睿王府的车架等在门外。 她眉目一动,忙走过去,笑道,「殿下来了,怎么不进府?」 萧冽掀起车帘,俊脸温淡,「本王有事想和郡主谈,请郡主上车。」 玉珑眸光轻闪,笑道,「好!」 说罢,提裙上了马车,方一坐好,丁飞已经赶着车离开。 片刻后,马车在浣花溪边停下,两人下了马车,上了一艘安静的画舫。 船上除了船夫和下人,只有他两人,在床头站定,船坊轻轻一荡,向着河心划去。 男人长身而立,身姿挺拔,面容俊雅,看似温润如玉,却又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玉珑偏头看着男人,唇角抑制不住的喜悦,淡笑道,「殿下邀玉珑出来,不会只是为了赏景吧!」 萧冽淡淡道,「郡主知道你我为何成亲吗?」 玉珑目光一闪,坦然点头,「略知一二!」 「郡主是聪慧之人,本王便明说了!本王并不是真心想娶郡主,我喜欢的人是苏九,我心中的睿王妃也只有她一人!和云南王府结亲乃情况所迫,情非得已。」 玉珑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勉强勾了勾唇角,「是,玉珑明白!」 「郡主可以把本王的话告诉云南王,是不是还要继续这门亲事,王府再行定夺也不迟,但是这番话,本王一定要告诉郡主!」 玉珑垂眸,眼中滑过一抹幽色,随即抬头飒爽一笑,「殿下说的,玉珑都懂!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父亲的!」 「既然亲事都非你我愿意,待事成之后,本王自然要同郡主和离。本王也知道这样对郡主实在不是公平,所以郡主想要什么补偿,本王都可以答应!」 玉珑唇角勾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嘲笑,转头看向河面,凛然道,「殿下言重了!第一,玉珑也是大梁人,为大梁和皇上做出一点牺牲是应该的。第二,苏九是我们云南王府的恩人,我怎么会抢她的心爱之人,所以、」 她回眸一笑,看向萧冽,「就依殿下的意思,玉珑也不需要任何补偿,就当是感激苏九之前对桓儿的救命之恩!」 萧冽目光微亮,「郡主深明大义,情意深重,本王感激不尽!」 「殿下客气!」 萧冽见玉珑这般明理,心中也稍稍放松了一些,送玉珑回府后,只专心筹谋,等着成亲那一日,等着他将所有的事都解决后,亲自去阜阳将苏九接回来。 玉珑和萧冽在云南王府外道别,转身进了宫苑,待进了门,方才温和的脸立刻淡了下来,问道「世子在哪儿?」 「回郡主,世子刚刚从外面回来,现在正在自己房中!」下人回道。 「嗯!」玉珑点了点头,快步往长欢院子里走。 推门进去,长欢正坐在书桌旁,看商行的帐本。 玉珑将下人倒的茶接过来,放在桌案上,笑道,「这些事交给别人去做就是了,桓儿总不能一直都做商行的掌柜!」 「我本来就打算一直做下去!」长欢端了茶轻抿,淡淡启唇。 「若是将来苏九做了世子妃,哪还用的着你们开什么商行?」玉珑温和道。 「老大她不会去滇南,我也不会去!」长欢淡声道。 玉珑不再和他纠结此事,站在他身侧墨砚,铺了宣纸在桌案上,提笔蘸墨,交给长欢, 「桓儿,给苏九写封信吧!」 「老大到了阜阳以后自会给我来信!」长欢道。 「不,我是想让你把我和睿王要成亲的事告诉苏九,让她回来观礼!」玉珑微挑英眉,淡声说道。 长欢一怔,目光幽深的看着玉珑,冷声道,「长姐何意?」 「桓儿,难道你不明白吗?萧冽将苏九调去阜阳,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他要娶我为妃的事,这样欺瞒苏九,我们心里怎么过意的去?而且,苏九只有亲眼看到萧冽成亲,才会斩断情丝,和萧冽决裂!这样,桓儿你才有机会!」玉珑缓缓的道。 长欢愣愣的看着她,突然间,他似不认识眼前的女子。 玉珑将笔放在长欢手中,温和笑道,「长姐虽然有私心,但的确是为了你着想,总之,这样对你我都有益无害!桓儿,不要犹豫了,动笔吧!」 「不!」长欢手中的笔掉落,他惶惶摇头,只觉此事不妥。 「桓儿!」玉珑再次将笔放在他手中,一字一顿的郑重道,「云南王府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风光,皇上早已经有了撤藩的打算,所以云南王府必须和睿王联姻!你是云南王府世子,这是你的责任,你一定要做!」 长欢脸色微白,拿着笔的手在纸上微颤。 「桓儿,你这也是为了苏九,为了不让她被蒙蔽,并没有错!」 「没有了纪府长公子,没有了萧冽,苏九才会看到你,桓儿,为了情爱,任何人都可以自私一些!」 「就算苏九知道了这一切,也会感激你的!」 玉珑在一旁循序劝诱。 长欢深吸了口气,面上的踌躇渐渐变成坚定,落笔开始书写。 很快一封信写完,玉珑取过来看了一遍,笑道,「桓儿比长姐想像中还要写的好。」 她仔细的将信纸叠好,「我马上让人发出去。桓儿,你成全了长姐的幸福,长姐会永远感激你的!」 「赶紧拿走!」长欢面色阴冷,淡淡道了一声。 「好,桓儿好好休息,那长姐不打扰你了!」 玉珑温柔的道了一声,转身而去。 长欢闭上眼睛,心里突然涌起莫大的不安,他起身想要将玉珑追回来,脚步却挪动不了半分。 就这样吧! 萧冽欺骗苏九,本就该受到惩罚! 他做的没错! 他有权利让苏九知道真相! 对,他没有做错! 他不仅仅是为了得到苏九的私心,更多的是让苏九不受萧冽的蒙蔽! 长欢不断的自我安慰,脸色却更白,胸口焦慌难安,总觉得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萧冽回到府中,一眼便看到乔安正站在府外等着他。 「下官参加睿王殿下!」乔安声音颇淡。 萧冽淡淡点头,「乔大人府里请!」 乔安看了看四周,文雅的面孔上一片清冷之色,「不必了,下官有几句话问殿下,问完便走!」 他本来觉得此事蹊跷,今日听到朝堂上连成亲的日子都定好了,才知道萧冽果真要娶玉珑,所以一定要来问个清楚。 萧冽已经猜到乔安要问什么,淡声道,「本王对苏九的承诺不会变,乔大人放心就是!」 「殿下即将娶郡主为正妃,那将我们大当家置于何地?下官明白,朝中形势有变,大局面前容不得儿女私情,可是,我们大当家呢?殿下如何给她一个交代?」乔安语气锐利。 萧冽气息冷冽,态度难辩,「乔安,本王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变,和郡主成亲只是权宜之策。本王今日便是和郡主商谈此事,等事成之后,本王会同郡主和离,男婚女嫁再无关系。」 乔安目光一震,「殿下此话当真?」 「本王何时骗过乔大人?」 乔安脸色略缓,躬身道,「是下官错怪殿下了,方才多有不敬,望殿下恕罪!」 「本王知道你是为了阿九,怎么会怪你?乔大人放心,等阿九回来时,本王定然已经处理好一切。」 「是,下官相信殿下!」 乔安心中虽还有些不安,此时却不得不选择相信萧冽,而且以他对萧冽的了解,他也不会拿此事敷衍欺骗自己。 第185章 身世之谜 七日后,苏九到了阜阳。 阜阳城历史悠久,几百年的古城,靠山傍水,蜿蜒的酌江穿城而过,河畔古色古香的吊脚楼风韵雅致,景色优美。 城中民风淳朴,人文文化底蕴深厚,是历代文人骚客赞美和逗留的地方。 苏九坐着马车进了城,看着街道两侧酒肆云门林立,繁华热闹,虽不若盛京城大气磅礴,但另有一番婉约灵动的江南韵味。 已是傍晚,天色将暗,二毛将马车停在一处客栈外,苏九下了马车。 「北客居」苏九看着这样文雅的客栈名字,抿唇一乐,转头四周望去,看着喧闹的街道,心中突然漾起一抹熟悉感,好似自己曾经来过。 她怎么会来过阜阳? 苏九嗤笑一声,抬步进了客栈。 「客官里面请!」小二大声唱喝,热情的迎上来。 苏九看了看大堂,十分干净明亮,笑道,「来两间上房!」 「好咧!客官楼上请!」 小二带着苏九上楼,吩咐其他人备茶水,殷勤而周到。 阜阳气候温和适宜,苏九第一次住在这里并没有任何不适,几乎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苏九去拜会阜阳的大户葛岐山。 萧冽给她的名单里,阜阳太守便是和此人勾结,在阜阳欺行霸市,垄断物价,替昭王萧敬敛财。 萧敬为何要这么多银子? 苏九去见葛岐山的路上,沉眉思忖此事。 萧敬要拉拢朝臣,所以需要银子,但是像他这般疯狂几乎没有底线的敛财,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私下正招兵买马。 皇子暗中招兵买马,定然是要兴兵造反了,苏九眼中滑过一抹担忧,但想到萧冽既然知道萧敬私下的这些勾当,自然也会想到这里,应该会有准备。 想到这,苏九才稍稍安心。 葛府在城东,五进的院子,高门红瓦,墙外遍种杨柳,门前小厮穿着整齐,一见便知是富贵人家。 苏九送上拜帖,然后在门厅里等着下人去传话。 葛岐山正在陪着自己的小妾赏花作诗,看到拜帖,微微一皱眉,「盛京苏九?这人是谁?」 旁边管家道,「这个苏九爷在盛京颇有名气,是个商场新起之秀!」 「那他好好的盛京不呆,跑到阜阳来做什么?」葛岐山问道。 管家思忖道,「大概是想把生意做到阜阳来,所以按规矩先来拜见老爷!」 葛岐山挥了挥手,「不见!说我现在有事,无暇会客!」 「是!」管家应了声出去。 苏九听到葛岐山不见她,没有任何意外,只和管家道,她明日再来! 天色还早,苏九阜阳的街上逛到天黑才让二毛赶着车慢悠悠的回去。 第二日,苏九照旧来葛府里拜访。 这一次管家甚至都没进去禀告,直接道他们葛老爷出门了。 出门了? 苏九冷笑一声,回到马车上,让二毛把马车赶到隐蔽的柳树下等着,她不信这位葛老爷不出来! 五月的天气,太阳正毒,苏九和二毛两人倚在车辕上,等的太久,不知道什么竟然睡着了。 忽然听到有人说话,苏九猛然惊醒,回头看去,只见葛家门外聚了不少人,中间簇拥着一人往葛家院子里走。 离的远,看不清中间是何人。 但是,葛岐山一定在家里。 苏九跳下马车,往大门里走。 小厮将苏九拦下,「你怎么又来了,都告诉你了,我们家老爷不在家!」 「不在家?」苏九瞥他一眼,懒得废话,抬手在他面门上一拍,那小厮顿时两眼发黑,踉跄后退。 苏九抬步进了院门。 进了前门,苏九看着一群人进了前院的花厅,管家看到苏九,立刻又拦了上来,「这位苏公子请慢,我们老爷不在家,苏公子改日再来吧!」 见葛家的的人都敷衍她,苏九生了不耐烦,伸手将管家一推,径直往花厅里走。 管家见苏九年纪轻轻,身体瘦削,没想到被她随意一推,竟推了个跟头,重重翻到在地。 「管家!」几个下人忙过来搀扶。 管家拂了拂身上的土,气急败坏的指着苏九的背影,「赶紧把他给我抓回来,竟敢到葛府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众人呼啦围上去,去抓苏九。 「站住!」 「站住!」 苏九充耳不闻,到了花厅外,一推房门,问道,「哪位是葛老爷?」 花厅里站了不少人,熙熙攘攘,其中一穿着蝠纹锦服的男人转过头来,皱眉问道,「你是谁?」 「老爷,她就是苏九,奴才不让她进,她硬要闯进来!」管家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带着身后的几个下人! 「好大的胆子,我葛府也是你随便闯的吗?」葛岐山冷声喝道。 「不是苏某要闯,是你这府里的下人撒谎说葛掌柜不在府里。苏某是来找葛掌柜谈生意的,说白了就是给葛掌柜送银子的,这个狗奴才拦着苏某,就是拦着葛掌柜挣银子,这样欺上瞒下的奴才还不推出去打死,留着何用?」少女声音清澈,吐字清晰,缓缓道来,说的后面管家和葛岐山脸色一阵阵青白交替。 「苏九?」磁性悦耳的一声自众人前方传过来。 人群顿时向两侧退去,苏九抬头,一眼看到穿着深紫色长袍,身形风流,正转身看过来的男人。 纪余弦! 他怎么会在这儿? 苏九瞪大了眼! 男人一出声,花厅里便静了下来,他妙目闪烁,一张薄唇色淡如水,缓步走过来,目光浅浅的落在苏九身上,莞尔笑道,「苏公子是跟着本公子一起来的阜阳吗?」 苏九挑眉,「我以为,纪长公子是跟着我后面来的!」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气声,这少年好大的口气,竟敢如何和长公子说话。 纪余弦神色却越发的温和,「不管我们谁跟着谁来的,能在千里外相遇,就是缘分,苏公子说对不对?」 见纪余弦如此神情,众人恍然,原来是旧识。 葛岐山也立刻换了副态度,和气笑道,「原来是长公子的朋友,葛某糊涂,苏公子莫怪!」 在花厅里的人都是阜阳的商户,知道纪余弦来了阜阳,特意在葛家相聚,一同邀请长公子来商谈和纪府商铺的合作。 此时纷纷上前和苏九见礼,甚是客气。 众人寒暄一阵,这么多人,苏九的事自然也不好提起,和葛岐山约好明日再来。 至少有了今日的见面以后,葛岐山不可能再躲着不见她了。 最终又是纪余弦帮了她。 苏九出了葛府,见纪余弦也跟了出来,葛岐山和其他人一起送出门,异常的客气热情。 纪余弦直接走到苏九面前,看了看远处的马车,淡声道,「别坐马车了,我们走走吧,我有话问你!」 苏九微一点头,让二毛自己先回客栈。 葛府外风景极好,前面便是穿过阜阳城的酌江,河岸垂柳成荫,水面波光粼粼,清风湿润,一走过去,夏日的燥热顿时被一扫而空。 两人沿着河岸慢行,半晌无人开口。 淡淡的青草香在鼻间环绕,苏九突然觉得心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了。 整个人被包裹在阳光里,舒适的安逸。 捡起一粒石子,打了一个水漂出去,苏九回头道,「想和我说什么?」 男人一身紫袍,少了穿红衣的妖娆,更多了几分贵气,妙目玲珑剔透,绝世无双。 他淡淡的看着苏九,问道,「为何来阜阳?」 苏九眸子一转,淡声道,「商行想开分行,我来阜阳考察这边的行情。」 「那为何来见葛岐山?」 「我们伏龙帮在阜阳这里人生地不熟,想通过葛岐山让太守大人照应一下。」苏九淡定道。 纪余弦美目一眨,映着水光,波光潋滟,低笑道,「我看你开商行是假,想要接触阜阳太守是真!」 苏九倏然转头,目光由惊愕到佩服,笑道,「纪余弦,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纪余弦幽幽的看着她,「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就不知道!」 苏九一怔,垂眸看向河面。 气氛沉默下来,苏九抬头,精緻的面孔上露出几分疑惑,嘀咕道,「我好像、来过这里!」 前面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宅院,白墙红瓦,掩映在绿柳中间。 「顺着河拐过去,前面是一座木桥,桥头是一颗红豆树。」苏九低低的道。 纪余弦不解的看着她,两人走过去,果然前面是一座古旧的木桥,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木桥两侧都生满了红豆。 苏九笑道,「原来,我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你来过阜阳?」纪余弦问道。 「没有!」苏九摇头,「我去盛京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玉壶山!」 苏九只当是巧合,并未往心里去,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到宅院正门的地方,纪余弦下意识的回头看去,顿时一怔。 「苏府」 哪个苏府? 纪余弦心头砰然一跳,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快的让他无法抓住。 送苏九回到客栈,纪余弦道,「阜阳酌江的夜景非常好,晚上我来接你去游船。」 苏九犹豫一瞬,客气道,「不用了,我有些累了,晚上不想出去!」 纪余弦笑容淡淡,「好,那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来带你去见葛岐山。」 苏九本不想再麻烦纪余弦,刚要出口拒绝,就听男人道,「我带你去,事情会更顺利!」 苏九只得点头,「好,劳烦了!」 「至于同我这般生疏客气吗?我们之前若要分的清楚,有多少要清算?」纪余弦淡淡的看着少女,暮色下,模糊的俊脸神色莫测。 苏九咬着下唇,微一点头,「我知道了!」 纪余弦唇角勾了抹似有似无的弧度,似自嘲,似悲伤,似无奈,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苏九看着他的孤傲的背影,突然想起他曾经受过的那些磨难,自己答应过他陪着他,却最终没做到。 他现在仍旧每月发作半月噬吗? 每晚看帐本熬到很晚吗? 仍旧一个人吃饭吗? 苏九鼻子一酸,猛然转身向着客栈走去。 这一切都和她没关系了! 情爱一事,她不擅长,却也懂了一些,既然选择和萧冽在一起,就不能三心二意。 锦枫正将马车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纪余弦,他也好奇苏九怎么会来阜阳,忍住没问。 「查一下我们今日经过的苏府是哪个苏家?」纪余弦上了马车,低声吩咐道。 「是!」锦枫应声。 「再查一下当年苏家大小姐失踪的时候,在河里翻掉的船还有没有幸存者,若是有,务必找到!还有,当年和奶娘一起把苏家大小姐弄丢的那个下人叫什么,也一併全部查出来。」 有传言苏家大小姐掉了河,他恍惚想起,苏九醉梦中极怕水,喊过要她娘亲救她,还喊过几次秦嬷嬷。 二夫人也曾经说苏九很像苏府的大夫人。 苏九也姓苏,她没有父母,小时候的记忆都是在玉壶山上,但是她记得她自己叫九儿。 是哪个九? 今日路过那宅院时,苏九竟然对那里的景致十分熟悉。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纪余弦心头跳的厉害,似是自己发现了隐藏很深的秘密,又怕是自己因为期待某种结果才胡思乱想。 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他极力的压制着那些念头。 次日,纪余弦来客栈接苏九,见到她后,目光颇深的看了她一眼。 路上,纪余弦轻懒的靠在软枕上,淡声问道,「苏九,你小时候落过水?」 苏九一怔,摇头,「没有!」 「仔细想想!」纪余弦目光幽深的睨着她。 苏九不解纪余弦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努力回忆了一下,道,「我实在记不清了,但是之前经常做梦梦到自己在水里,很、恐惧的感觉!」 纪余弦妙眸渐深,「苏九,把你进伏龙帮之前的事再和我说一遍,能想起来的都要说!」 「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苏九疑惑的看着他。 「你只要告诉我就好。」纪余弦倒了一杯茶放在苏九面前,语气低柔。 苏九握着茶杯,仔细的思索还能记得起的事,缓缓道,「我之前好像在一个姓陈的婆子家里,但是她家里很穷,还有很多还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那时候我好像脑子有些不清楚,很多事已经记不清了,在之后陈婆婆将我送给了她的亲戚,到了那,那人经常打我,我就跑了出来、」 苏九皱眉,用力的回想,「我逃出来之后,跑了很远的路,后来又被一乞讨的妇人捡到。她说要带着我去盛京投奔亲戚,我们一路乞讨,到了玉壶山下,她突然就病了。」 「她死了之后,我一个人在山里流浪,喝雨水吃果子为生,再后来遇到伏龙帮的人,他们遭到野狼袭击,我用自己做的火箭帮他们赶跑了狼群,他们问我要不要加入伏龙帮,说可以让我吃饱饭。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伏龙帮的人。」 纪余弦已经听她说过很多在伏龙帮的事,可是此时听了仍旧忍不住的心疼。 那时候她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你还能想起来你的父母吗?」纪余弦哑声问道。 这一次苏九很确定的摇头,「记不得了!」 「是因为落水才不记得吗?」 那时候她太小,本就还不能记事,加上落水后发热,很可能烧迷糊了脑袋,将以前的事都忘记了。 「落水的事我只是经常做噩梦,到底有没有落水我实在没印象。」 纪余弦点了点头,「你唯一记得事是你姓苏,叫九儿?」 苏九咬了咬唇,道,「是!」 纪余弦目光越发的浓稠复杂,声音暗哑,「好,我知道了!」 此时马车停下,锦枫道,「公子,苏姑娘,葛府到了!」 这一次,门口小厮和管家态度大不相同,百般殷勤和谄媚,将两人带到花厅,送了茶水点心,时令瓜果。 葛岐山很快过来,笑道,「长公子和苏公子大驾光临,葛某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 「葛掌柜客气!」纪余弦淡淡一笑,气场压人。 葛掌柜比纪余弦年长,在他面前却不敢上座,在对面端坐,笑道,「苏公子来了两日,葛某没有好好招待,实在有愧,听说苏公子在盛京开了清誉商行,生意奇好,公子这般年轻便有此作为,实在令人敬佩!」 苏九淡声一笑,「葛掌柜客气!以后苏某在阜阳落脚,还需要葛掌柜多多照顾?」 「哦?」葛掌柜惊讶道,「苏公子要在阜阳做生意?」 「是!苏某想在阜阳开第二家分行,只是初到贵宝地,还不懂此地的规矩,但是到了这里自然应该先拜访一下父母官。听说葛掌柜和刘太守关系深厚,才上门想请葛掌柜引荐一下。」苏九不急不缓的道。 葛岐山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没问题,那葛某今日便去见太守大人,阜阳能吸纳苏公子这样的人才,太守大人一定会十分高兴!」 「那苏某回去等葛掌柜的消息,事成之后,苏某定有重谢!」苏九起身。 「苏公子客气!」 纪余弦和苏九一起告辞出来,坐在马车上,纪余弦目光深邃得仿若洞悉一切,「苏九,你想接触刘太守,然后得到他同葛岐山勾结的证据?」 苏九点头,「我查过这位刘太守,为人小心,做事谨慎,在阜阳任太守期间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大的恶行,想要拿到他勾结商户敛财的证据,不会太容易。」 「既然刘太守这般谨慎,他怎么会轻易相信你,留下把柄在你手中?」 苏九清眸流光,「他爱银子,我恰恰有的是银子,不怕他不上勾。」 纪余弦勾唇凉薄轻笑,「为了他,你还真是捨得!」 苏九眸光隐去,垂眸饮茶,淡然不语。 「其实也不必如此周折,刘太守身边有个李师爷,如果说刘太守身上有什么破绽,那就在这位师爷身上。刘太守和葛岐山的勾当,都是通过他去做的,他不但是人证,手里说不定还握着物证,你可以直接找上他!」纪余弦淡声道。 「李师爷?」苏九眸子一转,立刻高兴道,「我知道了!纪余弦,多谢!」 「不用!」男人温柔轻笑。 苏九目光闪烁,转眸看向车窗外,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纪余弦似有什么不同? 转日傍晚时分,阜阳太守的师爷李融在外面喝了花酒回家,嘴里唱着小曲,一路踉跄歪斜。 他走的慢,到了家门口的胡同,天色已经暗了。 突然背后风一冷,身上汗毛一炸,李融眼珠左右一转,慢慢转身。 身后站着一少年,对着他咧嘴一笑,「李师爷?」 李融被少年清绝的面容晃花了眼,醉眼发愣,怔怔点头。 「那就对了!」苏九眯眼一笑,「有劳跟小爷走一趟吧!」 李融惊愕的想要问她去哪,颈上一痛,直直顺着墙壁倒了下去。 苏九对着身后的二毛道,「抬他到车上!」 「好咧!」二毛将晕过去的李融扛起来,出了胡同,往马车里一扔,两人驾车回客栈。 到了客栈,天色已经黑透了,两人自侧门进去,由二毛搀扶着李融进了院子往楼上走。 李融耷拉着头,酒气熏天,别人见了,也只以为是喝醉了。 进了客栈,将李融绑在椅子上,苏九笑道,「先吃饭,吃饱了慢慢审!」 「大堂里人多杂乱,公子在房间里稍等,小的让小二把饭菜送进来!」二毛道了一声,往外走。 苏九打量了李融两眼,见此人长的极瘦,看上去五旬左右,留着山羊鬍,头上戴着文人喜欢的纶巾,一嘴的酒气,脸色发青,平时定是酒色放纵。 助纣为虐,和刘太守狼狈为奸,想必平时也得了不少好处! 苏九冷瞥他一眼,转身倒了一杯茶,等着小二送饭上来。 很快二毛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道,「公子,饭菜等下便来,有您的一封信,小的先给您送上来!」 苏九猛然想起自己答应萧冽到了以后给他写信,竟然忘了,不知道是谁给她到写了信。 苏九接过来,见信封上是长欢的字迹。 打开后就着桌案上的灯火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苏九面色渐变,拿着信纸的手缓缓收紧。 「公子,出了什么事?」二毛见苏九神色不对,忙开口问道。 苏九算了一下日子,立刻起身道,「我们马上回盛京!今夜就走!」 「啊?」二毛惊愕的看着苏九,知道盛京定然是出事了,「公子,他怎么办?」 二毛一指还昏迷中的李融。 苏九想了想,李融对萧冽有用,将来是指证刘太守的重要人证,既然已经抓来了,就不能再放回去。 「一起带回盛京!」 极快的收拾好行李,晚饭也没吃,二毛将李融又架回马车上,和苏九两人连夜驾车出城。 今日是五月十五,城中百姓出城上香的日子,所以城门比平时晚关一个时辰,两人驾车出了出门,上了官道后,一路向着盛京的方向急奔。 次日早上,阜阳城纪府别苑内,纪余弦刚刚用了早饭,锦枫带了一个人进来。 进来的是个男子,四旬上下,大概生活困苦,头发已经花白,比实际年龄看上去更苍老些,瑟瑟的低着头跟在锦枫后面。 锦枫上前禀告,「公子,属下百般寻找,十二年前,酌江翻船事件中,只有此人活了下来。」 纪余弦微微点头,目光落在男子身上,问道,「十二年前船上的事你还记得吗?」 那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低着头慢声回道,「是,小人当时三十岁,出门去睢庸县看望一个病重的亲戚,船行到一半,不知道撞上了什么,突然就翻了!小人是在江边长大的,会一点水,所以活了下来。」 「那当时,船上有什么人,还记得吗?」纪余弦问道。 那人努力回想了一下,点头道,「当时船上有二十多个人,在一起相处了一日,大概都还记得。」 「还里面有没有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纪余弦清越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些暗哑。 「有!」男人几乎没有考虑的点了点头,「有个四岁左右的小姑娘!」 「你确定?」纪余弦皱眉问道。 「是,因为那小姑娘一上船的时候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身上蒙着衣服,半路上醒了,一直闹着找娘亲,还告诉船上的人,带她的女人不是她娘亲。抱她的女人说孩子不想出门才哭闹,后来抱着小姑娘去后仓,再回来,小姑娘便又睡着不动了,一直到船翻,都没醒!」 「小的落河以后,一下子被冲出去很远,似乎还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在水里挣扎,想要去救她,不过河水太急,很快把她沖走,小的也晕了过去,等再醒的时候,已经在岸上了!」 纪余弦俊颜微白,「那你后来又见过她吗?」 男人摇头,「没有了,下人被冲上岸,离睢庸县已经很近,醒了以后便进了城。」 「好,多谢!」纪余弦点了点头,吩咐锦枫道,「送他回去,另外拿一千两银子做谢礼!」 男人一惊,惶恐摆手,「不用,贵人不用这样客气,小的什么也没做!」 一千两银子? 他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纪余弦却什么都不再多说,只命锦枫拿了银子派人送他回家。 锦枫回来,纪余弦吩咐道,「派人去睢庸县,在周围寻找一户姓陈的人家,或者他家里的女人姓陈,十二年前在河边救过一个孩子。」 「是!」锦枫脸色凝重,「属下立刻派人下去!」 锦枫走后,纪余弦心中焦灼难安,似真相即将破水而出,反而一刻都不能再等待。 倏然起身,男人大步往外走,他现在就要见到苏九! 到了客栈,房间里空空,纪余弦皱眉,出门问小二道,「这里住的客人呢?」 小二见纪余弦穿着贵气,忙道,「回爷,房间里的客人昨晚上就离开了。」 「离开了?」纪余弦一怔,「有没有听说她要去哪里?」 苏九怎么会连夜退房?发生了什么事? 「小的不知!」小二摇了摇头。 锦枫突然疾步上楼,将一封信交到纪余弦手上,「公子,盛京里来信了!」 纪余弦打开,眉头紧紧皱起,睿王竟然和要玉珑郡主成亲了? 苏九是因为这个才连夜回京? 纪余弦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快步往外走, 「马上回京!」 五月二十一日,明日便是睿王同云南王府玉珑郡主大婚。 东郊宫苑暂时成为云南王府,从十日前便开始布置,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下人们进出,迎客送往,一派喜庆热闹。 南宫碧从门外经过,气的脸色发青,回府后按耐不住焦灼气恨的心情,让人备马出了城。 一直奔进军营内,南宫碧翻身下马,快步往里面。 「站住,军营重地,闲人莫入,赶紧离开!」守门的士兵挥矛将南宫碧拦住。 南宫碧抬手推开,二话不说,直接往里面闯。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说的话,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几个士兵再次将南宫碧拦住,长矛齐齐对准南宫碧。 「我找胡大炮!」南宫碧冷喝一声。 「胡将军,你是胡将军什么人?」 「将军夫人?」突然一认识南宫碧的士兵跑过来,将几个士兵推开,「赶快放下,别伤了胡将军夫人!」 几个拦路的士兵顿时一怔,原来是胡将军的夫人,他夫人可是南宫家的小姐,他们大将军的妹妹。 几人惶恐变色,单膝跪地道,「不知道是夫人,请夫人恕罪!」 南宫碧顾不上他们,急忙和认识她的士兵道,「我找胡大炮!」 「是,夫人请跟末将来!」 进了胡大炮营帐,胡大炮正在磨剑,一下下,用力将长剑磨的锃亮锋利。 帐帘突然被掀开,胡大炮转头见是南宫碧,愣怔道,「你怎么来了?」 南宫碧大步走进去,一张俏脸发白,气道,「你怎么还有闲情坐着,你知不知道睿王和玉珑快要成亲了?苏九呢?她怎么办?」 一边说着,南宫碧眼圈发红,就要哭出来。 「别这样!」胡大炮慌忙起身,拿袖子给女子擦泪,「我之前找过殿下和安爷了,形势所迫,才不得如此。殿下和郡主的成亲是假的,等事情过去,就会真相大白。殿下让大当家离开,就是不想让她误会。」 南宫碧泪眼朦胧,「你说的是真的?」 胡大炮重重点头,「殿下亲口和我说的,我相信他!睿王若真的背叛大当家,我们伏龙帮就算拼了谋逆之罪,也要为大当家讨个公道!」 「是,睿王那么喜欢苏九,怎么会背叛她?」南宫碧哽咽了一声,脸色依旧沉重,「可是我心里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不会的!」胡大炮将南宫碧搂进怀里,「大当家还在阜阳,等她回来的时候,所有的事都已经解决。」 南宫碧含泪点头,「希望如此!」 此时阿树正从乔安家里出来,亦是一脸的黑色,当初他便不看好睿王和大当家的事,如今果然出现了变故。 虽然安爷告诉他,这只是做的局,睿王不会真的和玉珑郡主成亲,可他仍然不放心。 一个亲王,和拥有属地的郡王联姻,能是儿戏吗? 能随便说和离就和离的吗? 重要的是,他们大当家还不在盛京。 明显这事是瞒着她的! 阿树深吸了几口气,大步往外走,他再等一日,明日以后,一切都即将见分晓,若睿王敢欺骗他们当家,他一点也不在意带领整个伏龙帮反叛杀进睿王府去。 他们伏龙帮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是夜,云南王府内,灯火通明,丝竹悦耳,穿着鲜亮整齐的下人前院后院的忙碌穿梭 ,人人面上带着喜气。 云南王夏苍正在前厅里宴客,王妃和几个喜娘将明日要穿的凤冠霞帔都又拿出来检查了一遍,待下人退出去后,王妃才有机会和自己的女儿说上几句体己的话。 「明日的事,奶娘都和珑儿说了吗?」王妃看着自己的女儿,欢喜又心酸。 她失去桓儿十二年,都是玉珑陪在她身边,每日服侍她吃药、开解她的思子之痛。 如今自己的女儿就也要嫁做人妇,以后可能都要留在盛京,和滇南万里之隔,一生不知道还能见到几次? 她的女儿温柔大方,知书达理,堪比公主!为了滇南,没有半分怨言的进京和亲,心中大义,堪比男儿! 幸好,她嫁的人也是她喜欢的! 这让王妃心里稍稍安慰。 玉珑端坐在床上,想起奶娘说的那些事,和给她看的图画,即便再飒爽的性子,此时也不由的红了脸,垂眸缓缓点头。 「好,以后嫁入睿王府,不能和像家里一样了,要有个正妃的样子。」王妃抚着玉珑的墨发,哽声笑道。 「母亲!」玉珑枕在王妃肩膀上,「女儿只盼着和睿王殿下能像您和父亲一样,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就可以了!」 「一定会的!」王妃安抚的拍着她的手。 「桓儿刚回府,有些事还不能完全接受,要慢慢来!」 「是,我知道,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嫁入天家,你自己万事要小心谨慎!」王妃嘱咐道。 「女儿会的!」 「幸好容贵妃也是和气之人,以后想必也好相处。」 「嗯!女儿嫁人以后,不能再时时陪在您身边,您一定要多多保重身体!」 「好,只要你和桓儿两人好好的,母妃一切都好!」 母女两人又说了些贴心的话,见夜深了,王妃让下人进来侍奉玉珑沐浴,自己也回房去。 夜渐渐静下来,已将近子时,玉珑披了衣衫起身在矮榻上看书。 今日註定是个让人失眠之夜。 外面红灯高照,光线流转,预示着明日喜事将近。 玉珑唇角抿着笑,灯影下,姣好的面容美若芙蓉,缓缓翻着手中的书册。 突然窗外一声轻响。 玉珑眉梢一挑,将外衫穿好,缓步走了出去。 廊下灯影朦胧,穿着侍卫衣服的袁禄跪在那,低声道,「郡主,一切都布置好了!」 「很好!」玉珑淡淡一笑,「记住,不留活口,一定要万无一失!」 袁禄低着头,微微皱眉,「可是世子若是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所以才让你做的干净点,不要留下线索!只有她死了,桓儿才会跟着父亲回滇南,才不会对我们云南王府再有威胁。」 也只有她死了,自己才可以真的嫁给萧冽。 一劳永逸,值得冒险! 否则她将永远夹在自己和萧冽之间,纠缠不清! 「记住,成大事者,不能有任何妇人之仁!等她死了以后,我会多烧点纸钱,偿还她对桓儿的养成之恩!」玉珑微微抬着下巴,淡声说道。 「是,属下明白了!」 玉珑转身进房,拿了那把月华剑出来,交给袁禄,「她武功高强,一般人难敌。扰乱她心神,然后用这把剑杀了她,去吧!」 「是,属下告退!」 袁禄接过长剑,微一点头,转身而起,几个起落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玉珑站在那,仰头看着天上朦胧的钩月,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决绝的狠色。 一切都在明日! 第186章 遭伏 因为是亲王纳妃的大喜事,所以宫里也布置的张灯结彩,宫人都在忙碌着明日新人的祭祖典礼。 一辆马车停在福寿宫外,容贵妃亲自送白靖柔出宫。 「姐姐,这么晚送您回去,兴许不当,以后妹妹再和您解释!」容贵妃谦声道。 「宫里出了什么事?皇上呢?」白靖柔皱眉问道。 之前昭平帝得了空闲便来福寿宫请安,而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未再见过他,听太后说是病了,可她总觉得其中不简单。 「皇上没事!」容贵妃坚定的道,「姐姐先出宫,明日以后,自会知晓。」 白靖柔点了点头,她只是一个民妇,自知无法参与宫廷之事,郑重点头道,「你和太后也要保重!」 「是!姐姐放心!」 容贵妃亲自搀扶白靖柔上了马车,对着赶车的侍卫交代了一声,往宫外而去。 守宫门的禁军将马车里里外外都检查后,才放行让马车出去。 见此,白靖柔回头看向身后重重宫殿,眼中的忧心越发浓重。 这一日,苏九刚刚进玉壶山,山路突然坍塌,将马车困在了一个小镇上。 苏九已经等了一下午,道路仍旧没有疏通。 夜已经深了,明日就是信上写的萧冽和玉珑的成亲之日,苏九到现在也无法相信萧冽会背叛她! 可是,现在想来,萧冽的确是故意让她来阜阳。 不管如何,她要见到他,亲自问个清楚! 苏九目光冷冽,回房交代二毛先带着李融在镇子里住下,她一人骑马回京。 山路被封了过不了马车,她可以一个人骑马越过去。 二毛至今不知道苏九为何要回京,见她这样急,只道,「公子路上小心,小的会看好李融的!」 「好,我快去快回,事情办完就来接你们!」 「是,公子保重!」 二毛看着苏九骑上马冲进夜色中,一直站在那里,等到马蹄声听不到了,才回屋睡觉。 五月二十二日,礼部为睿王选的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一大早,天气晴朗,霞光万丈 整个盛京的百姓都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激动的爬起来,去街上看睿王殿下成亲的盛况。 接新娘的轿子从宫苑出来,十里红妆,蔓延了整条朱雀大街。 街道两侧站满了围观的百姓,熙熙攘攘,热闹喧譁,都在等着看睿王和郡主的风姿。 睿王萧冽穿着大红色的锦炮骑在高马上,面容英俊,眸似寒星,身姿挺拔,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和清傲,风华绝世! 他身后十六人抬的花轿,朱木绣帘,门垂东珠,奢华尊贵。 花轿旁各立八名着粉色衣衫的少女,手执花篮,不断的将鲜花撒出去,一路花瓣如雨,整个盛京城似都被这幽香和喜气瀰漫。 周围百姓欢呼雀跃,为这难得一见的大婚之礼惊嘆。 迎亲的队伍一直走到宫门外,萧冽下马,带着玉珑进宫觐见。 百官都已经在宫门外等候,此时纷纷下拜,参见睿王和睿王妃。 进宫后,萧冽和玉珑一起祭拜祖庙,拜见昭平帝和皇后,之后才出宫,回到睿王府。 此时睿王府里里外外都已经是皇亲国戚,贵客满堂,看到迎亲的队伍回来,鼓乐立刻奏响,一团繁花锦绣。 苏九一夜未眠,快晌午的时候骑马到了城门外,下马进城,一路上都是百姓在议论睿王大婚的盛况。 「睿王殿下风姿俊伟,果然是咱们大梁的骄傲!」 「郡主也不差,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嫁妆和排场!」 「咱们殿下和云南王府结亲,当然不一样了!」 …… 苏九听着,眸光如雪,心头一寸寸凉下去。 进了城,苏九再次上马,纵马向着睿王府急奔而去。 内城更加热闹,离的很远,就看到睿王府门前红灯高照,门庭若市,欢庆的鼓乐声直冲云霄,穿着红色喜服的萧咧正从马上下来,踢开轿门,带着玉珑郡主往王府里走。 男郎女貌,皆穿着红色的喜袍,那般相称! 除了看热闹的百姓,其他宾客呼啦都跟着涌了进去。 苏九静静的站在那里,一直看着萧冽带着玉珑进了门。 「阿九,和我在一起吧!」 「阿九,我唯爱你!」 「阿九,我会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睿王妃。」 「阿九、」 …… 原来就算是他,也会骗人。 她缓步走过去,正好遇到丁飞出门迎客,看到苏九,脸色一变,顿时愣在那。 苏九脸色似没有云的天空一样青白,她深深吸气,将喉中的堵塞咽下去,抬手把脖颈上戴着的玉佩拿出来,用力将绳子扯断,交给丁飞,「麻烦帮我把这给还给萧冽!」 她觉得自己还算冷静,至少没有冲进去杀了萧冽。 丁飞震惊的看着手上的玉佩,急声道,「苏姑娘,我们殿下、」 他话没说完,苏九已经转身离开,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飞身上马而去,片刻间已经被拥挤的人群淹没。 丁飞眉头紧皱,只得拿着玉佩进府。 此时府中到处都是人,喜堂里不断传来欢呼声,听着礼部侍郎的叫喊,应该已经拜完堂了。 新娘被送入后院洞房,萧冽被众人拥着走出来。 见丁飞目光复杂,神色不对,萧冽走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丁飞握了握手中温凉的玉佩,脚步沉重的走过去,将玉佩递上,艰难开口, 「殿下!苏姑娘让属下把这玉佩还给殿下!」 萧冽目光落在玉佩上,霎时间面上血色褪尽,似一盆雪水当头泼下,瞬间浑身血液被凝结。 周围满眼的红色和喧譁远去,世间只剩那一抹玉色,沁骨的冰凉。 他颤手接过玉佩,哑声问道,「她在哪儿?」 阿九不是在阜阳,怎么会回来? 「方才送了玉佩以后已经走了!」丁飞低头道。 萧冽身体一晃,疾步往外追去,红色的喜袍划出惊慌失措的弧度,飒飒翻飞。 阿九! 「殿下!」丁飞将萧冽拦住,被他伸臂甩飞出去。 周围众人惊愕的看过来,看着萧冽脸色铁青惨白的冲出门去,不明所以。 丁飞起身,再次追出门去,飞身重重跪在萧冽脚下,痛声道,「殿下,请您冷静。今日还有大事等着您去做!」 「殿下!以后还可以向苏姑娘解释,但机会只有一次!筹谋多日,不能就此放弃!」 「殿下三思啊!」 萧冽浑身气息冰寒,似剎那间入了寒冬,他看着苏九远去的方向,半晌,声音嘶哑道, 「丁飞,如果本王失去了阿九,就把自己打入地狱,再不原谅!」 丁飞跪在地上,沉声道,「殿下不会失去苏姑娘!」 「宫里都准备好了吗?」萧冽问道。 「是,都已经安排好!」 萧冽眸深若渊,最后看了一眼早已不见了苏九身影的长街,转身向着王府走去。 …… 苏九骑马出了城,一路向着玉壶山的小镇子奔去。 这是她答应萧冽的事,定然帮他做好! 风声呼啸,穿过苏九的耳膜,她脑子嗡嗡作响,纷乱如麻,和萧冽相处的一幕幕在脑子里闪过,从相识,到成为朋友,到幽州城外的告白,再到那一夜他站在雨里,被雨湿润的眸子深沉浓郁的看着她。 那双眼睛如此清晰,又渐渐远去。 被欺骗和背叛的愤怒涌上来,在胸口堆积,似随时都会爆发。 少女脸色苍白,身影如风,携风掣电而去。 进了玉壶山后,上了壁血崖,日光已经西斜,一进山里,光线顿时又暗了几分。 突然风里带了血腥气,苏九眉头一皱,快马前奔,只听前面似有人打斗,不断的传来惨叫声和兵刃碰撞在一起的声响。 骑马奔上崖道,只见前面果然有人在厮杀,大批的黑衣人围着一男子。 「长欢!」苏九 猛然瞪大了眼。 长欢正被众人围攻,已然到了强弩之末,突然被人胸前刺了一剑,砰然跪在地上。 苏九神色大变,携一身惊雷之势,飞掠而去,旋身踢开围攻长欢的人,蹲下抱住长欢的后背,慌声道,「长欢,你怎么样?」 就在她抱住长欢的一剎那,地上单膝跪着的人突然暴起,旋身挥剑,光华闪耀,「噗」的一声,正入少女胸口。 鲜血溅出,喷在宝剑上,剎那遮了那如日的光华。 苏九握住剑身,震惊的抬头看着执剑的人,他穿着长欢的衣服,伪装成长欢的样子,正是长欢回到王府后的贴身侍卫,袁禄! 「对不住了,苏姑娘,属下奉世子之命,来取姑娘之命!」袁禄面无表情的沉声道。 苏九握着剑身的手被锋刃割破,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她缓缓摇头,「不,长欢不会杀我!」 袁禄握剑的手猛然用力,穿透苏九的胸口,狠狠的将少女单薄的身体带起,一直贯到崖壁上。 剑身一震,苏九猛的喷出一口鲜血,浑身气血翻涌,她一拳将袁禄打飞出去,嘶声大喊, 「你骗我,长欢不会背叛我!决不会!」 周围黑衣人顿时围上来,手里长刀向着苏九砍去。 苏九脸色惨白如纸,一手按住涌血的伤口,纵身而起,旋身踢飞一个靠近她的黑衣人,探手夺刃,挥刀而出,罡气爆发,周围黑衣人顿时被击飞出去。 少女浑身气势冷冽,杀气凌厉,衣服被血浸透,如血煞魔女,一柄长刀搅动漫天沙石、昏天暗地,她便似死神,冲杀而出。袁禄震惊的看着少女,没想到她被他重伤,还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 挥剑而上,砰的一声,兵刃相撞,苏九手中的刀削断,剑气在苏九肩膀上划过,血线飞出,少女脸色更白了几分。 「叮铃」一声脆响,苏九手上的琉璃镯被宝剑的剑气隔断,碎成数段,迎风散落。 「世子知道姑娘武功高强,才特意给了我这柄宝剑!姑娘不要负隅抵抗了,乖乖受死,我还能给姑娘留一副全尸!」袁禄手持宝剑,剑花闪烁,对着重伤的苏九步步逼近。 「长欢不会杀我!」苏九胸口一片濡湿,似感觉到生命和力气一样慢慢在流失,她躲过袁禄的剑,身体诡异的一转,踹在他胸口上,顿时又将袁禄踹飞出去。 袁禄躺在地上冷笑,「姑娘还有何不信,你活着,睿王就不能真心对待郡主。姑娘对世子来说毕竟是外人,而郡主是世子的嫡亲长姐,熟亲熟近,姑娘还不明白吗?」 「不!」苏九浑身是血,捂着胸口踉跄跪在地上,倏然抬头,眼泪突然涌出,双目血红的杀向袁禄,「长欢不会背叛我!」 说罢,身形如豹突起,再次向着袁禄杀去! 不! 长欢怎么会背叛她? 不会的! 袁禄腾空躲过少女疯狂的攻势,冷哼道,「世子给姑娘写的信,招姑娘回京,若不是世子吩咐属下等人在此埋伏,别人怎么会知道姑娘会在这里经过?」 苏九双目一震,浑身杀气惊人,纵身而起,一脚将袁禄手中的宝剑踢飞出去,探手抓向他胸口。 袁禄见少女神智已经癫狂,不由的心生寒意,嘶声喊道,「弓箭手,射!」 霎时间围攻的黑衣人后退,无数飞箭呼啸而至,向着一身是血的少女笼罩而来。 崖风猛烈,被乱箭穿透,带着嗡嗡雷鸣之势,搅动天上风起云涌。 苏九在铺天盖地的乱箭之中闪躲,已经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全身剧痛无比,高束的长发散开,被风吹在脸上,烈烈如刀。 前面是数不清的飞箭,后面是不见底的悬崖,她走到了绝路,註定要死在这里。 她已经快没有力气了,失血过多,她脑子里早已经空白混沌,眼前也是一片血红的模糊,恨不得现在便闭上眼睛睡去。 突然一支长剑射入她还在流血的胸口,将她直直惯飞出去,猛然落入崖下。 苏九闭上眼睛,就这样吧! 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苏九!」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穿透耳膜,一下子又唤醒了她的神智。 是谁在喊她? 听上去那样惶恐,像是怕极了她死掉! 还有人在乎她吗? 一道红影似惊鸿一般飞掠而来,转瞬即至,没有任何停顿,直直扑向崖下,同时狠戾的声音传出去, 「杀无赦!」 「是!」 身后锦枫带着人随后骑马而来,脸色冷厉,二话不说,向着黑衣人杀去。 「苏九!」 纪余弦抓住下落的少女,颤声喊她的名字。 「纪余弦!」 苏九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血红,却看到了男人俊美的容颜,和他眸子里的恐惧。 「苏九,我来晚了!」 「纪余弦,他们都骗了我!」少女口中鲜血大口大口漾出,泪水滑下,哽咽出声。 「我知道,夫君在这里,伤害你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纪余弦看着少女脸上的泪,胸口似被撕开了一个大洞,猛烈的风灌进去,要将他整个人撕扯开。 「夫君?」苏九目光恍惚,低低的道,「如果苏小姐没有出现该多好,你还是我的夫君。」 纪余弦抓着的树藤摇摇欲坠,苏九悬在半空的身体被风吹的似秋末的黄叶,即将离根而去。 「纪余弦、」少女虚弱开口,「我好累,我想回山里去,你放开我吧!」 「苏九,你是我的命,我怎么放?」纪余弦胸口大恸,用力想将苏九抛上崖顶。 「纪余弦、」苏九低喃了一句,闭上眼睛,将手在纪余弦的手里脱离, 猛然坠落。 「苏九!」 男人飞身而下,追着少女下落的身影而去。 崖顶上的厮杀已经结束,黑衣人全部被杀,只有袁禄仗着手中宝剑,负伤而去。 崖风肆虐,天已经暗下来,锦枫扑在崖边,已经看不到纪余弦和苏九的身影,急声道,「快,马上寻找去崖底的路!」 「是!」 身后众人迅速的分散开。 锦枫想了一下,又分派了人出去给伏龙帮的人报信。 阿树正在镖局里等着睿王成亲的消息,突然一镖师飞快的奔进来,急声道, 「树爷,九爷出事了!」 阿树脸色一变霍然起身。 城外军营内,胡大炮的亲兵进帐,禀道,「胡将军,大营外来了一人要见将军!」 胡大炮心头突然一跳,快步往外走。 大营外,一男子正焦急的等着,看到胡大炮出来,立刻道,「参见将军,苏九爷出事了!」 胡大炮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胸口一阵慌乱,胡大炮翻身上马,快如疾风,向着玉壶山的方向奔去。 城中,乔安和几个同僚本欲去睿王府,只见一人骑马奔来,快速的翻身下马,「可是乔大人?苏九爷出事了!」 乔安猛然一惊,「在哪儿?」 「玉壶山壁血崖!」 乔安几乎有些慌乱的和朝中同僚道别,匆匆向着城外赶去。 而此时,宫中也已经大乱。 萧冽成亲,昭平帝可以不到,但萧敬必须前去祝贺。 萧敬带了十几个侍卫,十分小心谨慎,打算进府后道贺便回宫,连酒也不喝。 进了府后,下人带着他往宴会厅而去,谁知一进门,房门便被关闭,随即无数侍卫从侧门涌进来,冲上去便杀。 萧敬被抓的同时,萧冽和南宫恕 已经进了宫。 「殿下!」远处传来侍卫请安的声音。 守在养心殿外的靳晟以为是萧敬回来了,听到脚步声,躬身请安,「属下见过殿下!」 来人一声不吭,手中剑光一闪,插向靳晟的胸口。 剑入一半,靳晟猛然后退,捂住胸口,惊愕的看着此时本应在自己府中成亲的萧冽。 「睿王殿下想要做什么?」 「见本王的父皇!」 萧冽冷声道了一句,举剑向着靳晟杀去。 此时南宫恕也带着侍卫冲进来,向着宫中禁军杀去。 靳晟一边抵挡萧冽,一边怒道,「南宫将军无皇命带兵进宫,是要和睿王殿下谋反吗?」 南宫恕冷笑,「本将军并未带精兵入城,这是南宫府的侍卫,出了什么事,我们南宫府自己承担!」 「谁要谋反,谁是逆贼,等见了父皇自见分晓!」萧冽俊颜清寒,和南宫恕两人合攻,将靳晟逼的步步紧退! 禁军和南宫府的侍卫在养心殿外厮杀在一起,惨叫声,喊杀声震动整个皇宫。 不过片刻间,本安静的皇宫被血腥瀰漫,尸体在殿外堆积,血流成河。 在萧冽两人的围攻下,靳晟很快不敌,手中长剑被挑飞,胸口再次中剑,顿时被南宫府的侍卫拿下。 萧冽回手杀掉两个禁军,疾步向着内殿奔去。 突然,他脚步顿住,眸色猛然沉下去。 娴贵妃手持匕首,抵在昭平帝的脖颈上,缓步走出来,身后跟着纪昭仪和白公公。 「全部住手,否则本宫立刻杀了皇上!」 「娴贵妃,反叛谋逆是要诛九族的!现在放手,本王还可以给你留一条活路!」萧冽冷声道。 「活路?在这皇宫里,若没有权势,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和敬儿註定要在这夺位之路上死去一人!」 萧冽冷眸眯起,「皇位给谁是父皇的抉择,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不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娴贵妃描绘精緻的面孔上带着偏执的疯狂,「萧冽,你不是最孝顺吗?那你现在杀了自己,让敬儿做上皇位,本宫就饶了皇上,你敢不敢?」 「娴贵妃,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萧冽声音冷澈。 「不,本宫为敬儿争取皇位有什么错,难道睿王不想当皇上,不要装的那么清高!容贵妃每日去福寿宫讨好太后,不就是为了你成为太子铺路?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只是手段不同罢了!」娴贵妃尖声喝道。 「孽障!」突然一声苍老的沉喝传来,萧太后在容贵妃的搀扶下快步而来,看着身体虚弱的昭平帝,心疼道,「还不赶快把皇帝放了,娴贵妃,你已经犯下弥天大错,现在还不知道悔改!」 「只要皇上下令让敬儿做皇帝,本宫立刻放了他!」见萧太后出现,娴贵妃下意识的有些慌乱,嘶声大喊。 「让哀家做你的人质,你放了皇帝!」萧太后颤巍巍往前走。 「太后!」容贵妃慌张追上去。 「退后,都退后!」娴贵妃疯狂的低吼,「谁也不要过来,谁再往前一步,否则本宫一刀杀了皇上!」 萧太后立刻不敢再动,只担心的看着昭平帝。 昭平帝被纪妤和白公公搀扶住,身体摇摇欲坠,冷笑道,「就算杀了朕,你的儿子也做不了皇位!」 「你说什么?」娴贵妃手中的匕首打颤,一刀血痕顿时流下来,癫狂笑道,「本宫就知道,你最喜欢的还是那个贱人的儿子,敬儿哪里比不上他?」 「不要、不要伤害皇上!」容贵妃痛声大喊,「冽儿可以不做皇位,不要再伤害皇上!」 「虚伪的贱人!」娴贵妃脱口大骂,「本宫最看不得你这种惺惺作态的贱人!当年你背地里害了你的姐妹白靖柔,人前还装出一副情深的模样,实在是噁心!」 昭平帝身体一颤,抬头看向容贵妃。 容贵妃扑通一声跪下,泣声道,「你若不信,可以让人直接杀了本宫,只要你能放了皇上!」 「那你自杀啊!」娴贵妃不屑的冷笑,「你杀了自己,本宫就放了皇上!」 「好!」容贵妃道了一声,起身抽出一侍卫的刀毫不犹豫的向着自己脖颈划去。 「母妃!」 「容儿!」 萧冽和萧太后同时冲过来,伸手将刀刃挡住。 萧冽手臂被划出一道伤口,鲜血霎时涌出。 「冽儿!」容贵妃手中长刀落地,慌忙握住萧冽的手。 「母妃,不要信她的,就算我们都死了,她也不会放过父皇!」 「哈哈!」娴贵妃突然放声大笑,「睿王殿下,就凭你这般聪明,本宫也不能让你活着!」 「谁会活到最后,还不一定呢!」萧冽冷笑一声。 他声音刚落,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南宫恕带着压着萧敬走过来。 「敬儿!」娴贵妃脸色大变。 「母妃!」萧敬被五花大绑,目露慌色。 「萧冽,你今日成婚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将敬儿引出宫去!」娴贵妃咬牙喊道。 「对!现在萧敬在本王手中,要想他活命,放了父皇,把解药拿出来!」萧冽道。 「不要听他的!」萧敬嘶声大喊,「母妃,你若放了父皇,我母子二人必死无疑,不能放!」 娴贵妃从萧敬出现开始,已经没了方才胸有成竹,手中的匕首也开始打颤。 「纪妤!」萧太后突然冷喝一声,「你竟然和昭王一起谋反,你母亲和你弟弟的命都不要了吗?」 纪妤惶惶摇头,「和他们无关,是臣妾自己的决定!」 「赶快放了皇上,哀家便饶你们纪府一命!」萧太后面容威严。 纪妤慌神无主,下意识的看向萧敬。 「妤儿,不能放,你若放了,本王就得死!」萧敬挣扎大喊。 「妤儿?」萧太后冷笑,「原来姦情在此!」 萧冽渐渐失了耐心,冷眸一眯,抬手挥刀砍向萧敬的手臂,「噗」的一声,萧敬手臂断落在地,鲜血涌出,他仰头大声惨叫! 看着萧敬落地的断臂,萧冽墨眸狠决,这一刀里带着他沉沉的恨意! 如果不是萧敬突然发难谋逆,他怎么会出此下策,逼走他的阿九! 「敬儿!」娴贵妃大喊一声。 「昭王殿下!」纪妤猛的瞪大了眼。 「放了父皇!」萧冽刀放在萧敬的另一条手臂上,缓缓抬手。 娴贵妃方寸大失,拿着匕首的手不断颤抖。 萧敬倒在地上,用力的挣扎,额头上青筋暴出,嘶吼道,「不要放、」 萧冽双眸一眯,举刀向着萧敬的另一条手臂砍去。 「不要!」 娴贵妃手中的匕首砰的落地,踉跄奔过来,伏在萧敬身上,痛声大哭,「不要再伤害我的儿子!」 几乎她冲下来的同时,南宫恕纵身而起,旋身将纪妤和白公公踢飞出去。 萧太后和容贵妃也急忙冲上去,扶住昭平帝。 「皇上,你怎么样?」 萧冽心头微微一松,手中长刀依旧指着萧敬的胸口,冷声问道,「解药在哪儿?」 娴贵妃此时眼中只剩萧敬的安危,再顾不上其他,从怀里将解药掏出来递给萧冽,「给你,全部都给你们,不要再伤我的敬儿!」 大势已去,萧敬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南宫恕让人将萧敬一党全部压下去,关入大牢,等皇上上朝之后,再做处置。 萧冽看着昭平帝服下解药后,脸色稍缓,知道解药没错,彻底放下心来。 和容贵妃交代了几句,萧冽迅速的离宫。 他要马上去见阿九,向她解释清楚! …… 长欢作为云南王世子,今日定然要作为玉珑的母家人,来睿王府做客。 他一直等着苏九出现,却迟迟没看到苏九来。 她应该接到了自己的书信,算算时间,这两日也应该到了。 应酬了几杯酒,长欢心中烦躁,起身去院子里醒酒。 整个睿王府到处都是一片通明的红色,下人都在前院侍奉,往内院走了几步反而格外的安静。 长欢坐在回廊上,看着天上的朦胧凄迷月色,不知道为何,今日一整天他都心中不安,像是什么事悬在那,惶恐不宁。 红影闪烁,落在他俊逸阴郁的面孔上,风一过,晃出一片斑驳杂乱的暗影。 他盼着苏九出现,却又害怕她出现。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私心,会不会怨他? 长欢心中焦灼,无法再等待,打算派出人去查探苏九到了哪儿? 突然黑暗中一道暗影闪过,向着内院深处而去。 长欢脸色顿时一凛,纵身跟上去。 王府内院中,玉珑将喜娘都支了出去,一身红嫁衣端坐在床上,正静静的等待着。 等待的人自然不是萧冽,她知道,今晚萧冽不会来的! 她头上没有盖头,一张英气明媚的脸上妆容精緻,头上凤冠闪着金锐的冷光,她身姿端正,气势凌然,完全已经有了一个亲王正妃的姿态。 桌案上红烛高照,烛泪无声淌下,在龙凤呈祥的烛台上堆积,如绛脂珊瑚,奢华却清冷。 突然窗外风声一动,玉珑双手立刻握紧,脸上出现一种似是兴奋似是紧张似是期待的表情,起身快步往外走。 下人都已经被屏退,门外长廊上,袁禄跪在那,依如昨晚等候她的命令的姿势。 玉珑身上还穿着嫁衣,红彤彤喜庆的颜色,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如何?」 袁禄点头,「她身中一剑,又被属下一箭射中胸口,掉落山崖,必死无疑!」 夏日炎热的夜里,袁禄低沉的声音听上去带着几分寒意。 玉珑心头一直绷紧的弦顿时松了下来,她唇角刚抿出一抹得偿所愿的笑,还来不及细问,就听头上风声一紧,长欢掠身而来,一张脸苍白的可怕, 「你说谁中了一剑,被你射下悬崖?」 「桓儿?」玉珑唇角的笑僵住,脸色大变。 袁禄更是 惶恐变色,跪伏在地上,「世子!」 「你怎么穿着我的衣服?」长欢声音嘶哑,缓步走过去,拿起地上的剑,看着上面的血迹,身体抖成一团,「你用这把剑杀了谁?」 「请世子恕罪!」袁禄深深低着头。 「你们给我设的圈套,故意让我写信给老大,让她回来,然后在路上埋伏杀了她,对不对?」长欢声音抖的几乎听不清楚。 玉珑慌张上前一步,握住长欢的手臂,「桓儿,你听我说、」 「不要碰我!」长欢脸色狰狞,踉跄后退,用剑指着玉珑,双目淌泪,「我不是桓儿,我是长欢!而今天开始,你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老大她若有事,我必取你性命!」 说完,长欢如一道疾风纵身飞掠而去。 「桓儿!」玉珑嘶声大喊,追步上前,看着长欢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猛然间,潸然泪下! 萧冽从宫中出来,直接去了乔安家里,到了以后才发现乔安和苏九都不在。 心头的焦急剎那间变成了慌张。 她从王府出来以后没有回家,会去了哪儿? 他走出远门,全身瑟瑟发寒,正要喊人,丁飞突然骑马而来,在地上单膝跪下,皱眉道,「殿下,苏姑娘她、出事了!」 萧冽身形一晃,脸色剧变, 「她出了什么事?」 「属下也还不清楚,方才云南王世子急匆匆的出了城,往玉壶山的方向去了!」 萧冽胸口下沉,纵身跃上丁飞的马,向着城门急奔而去。 此时的玉壶山已经人影憧憧,纪府的侍卫,胡大炮带来的人马,伏龙帮的人急速的在山间奔走。 萧冽上了壁血崖,看着满地的尸首,巨大的恐惧袭上来,挺拔的身影在猛烈的崖风下几乎站立不稳,面孔因为胸口紧缩的痉挛而变的苍白。 突然铃声一响,风吹着散在在地上的金玲在山石上来回滚动,在深夜中发出清脆而寒寂的声音。 萧冽沉步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捡起被断裂的琉璃镯和金玲,眼前一黑,脑子里有片刻的晕眩。 身前便是漆黑深不见底的悬崖,萧冽墨发被烈风吹散,红衣飒飒,他眼前似突然出现了女子被箭射下悬崖的情景,看到了她的悲恸失望的脸。 男人缓缓起身,向着悬崖,纵身跃下! 「殿下!」 丁飞急奔上来,崖底漆黑一片,根本已经看不到萧冽的身影。 他慌惧变色,对着身后侍卫急声喊道, 「快,马上去崖底!」 第187章 母女相见 这一夜,玉壶山被火把照的亮如白昼,几波人马,数不清的人在山中搜寻。 壁血崖下几乎被掘地三尺,每一寸山石都被无数人踩踏过,山中野兽惊吓奔逃,林鸟惊飞,整整一夜,山中都是慌乱的脚步声。 南宫恕和南宫碧两兄妹闻讯赶来,也跟着在山中找了一夜。 两日后 玉壶山脉落叶谷内有一山庄,山庄临崖而建,前是山崖,后是竹林,周围绿树参天、花木秾华,春可赏十里桃花,夏可听溪水潺潺,秋有枫叶漫山,冬有梅林似海。 山庄内楼阁亭台,朱窗回廊,山石玲珑,水似蓬莱,日出云绕飞檐,暮晚霞落琉璃,瑞气人间清浊,丹笔难瞄此处仙境。 庄外一条青石修往山下的路,上了官道后,行一个时辰便到盛京。 庄内少有人来,平时只几个下人打扫,静谧安然。 然而如此清净的庄子,前日主子突然来了,而且脾气异常的暴躁,这两日庄子内的下人都在惶恐之中,连走路都谨慎小心,怕惊了蝉鸟,又惹主人发脾气。 卧房内,顾神医少有的一脸沉重,「我已经尽力了,丫头伤的太重,如果不是本神医医术高明,你现在已经在给她烧纸钱了!」 「本公子不想听你说这些!」男人坐在床边,用热布巾给床上的昏迷的女子小心的擦脸,他清俊白皙的手背上被山石划了一道道血痕,一直往手臂深处蔓延,大概一直没顾上清理上药,如今已经结成暗红色的痂。 他眼中只有床上的女子,阴郁而幽暗,冷声道,「我只问你,她为何还不醒?」 「她被伤了心脉,身上多处重伤,流血过多,不要说现在不醒,以后能不能醒,本神医都不敢保证!」顾老头无奈的耸肩。 「你不是向本公子保证她不会死!」男人气息阴沉。 「本神医保证她不死,可没保证她一定能醒。」顾老捋着刚刚蓄起来的鬍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男人一双凤眸深谙,目光扫过来,语气狠厉,「本公子之前为你解决了十一桩情事,你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如今被安置在什么地方,本公子一清二楚!苏九若不醒,本公子就杀光了他们!」 顾老头抚须的手一顿,脸色大变,气道,「小子、你敢威胁我?」 男人动作细緻温柔,语气波澜不惊,「对,威胁!」 顾老头气急败坏的看着男人,他当初就不该被他温和无害的外表蒙蔽,为了银子把自己卖给纪府。 男人绝美的侧脸让人看着恨不得上去揍一拳,但是他不敢! 他是神医,但万一被纪余弦捅上两刀,他可救不了自己! 「行,我一定救醒她,但是你要给我时间!」顾老头愤愤道。 「多长时间?」男人沉声问道。 「七日之内!」 「好!」纪余弦抬眸扫了他一眼,眼神立刻从温柔变成如雪寒凉,「七日之后,她若不醒,顾神医做好烧纸的准备!」 顾神医气哼哼的看着他。 突然,门被敲响,门外传来锦枫的声音,「公子!」 「看好了她,没有本公子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纪余弦起身往外走。 等男人走了,顾老头气极反笑,坐在椅子上给昏睡的苏九把脉,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嘆道,「丫头,你说这是何苦,离家出走,弄成这样回来!可不许再走了,你都要了纪余弦的命了!你都不知道那日纪余弦抱着你回来,是什么样子?」 顾老头又是重重一嘆,抬手将锦被拉过来给她盖上,「放心吧!本神医一定把你救回来,我可是敢从阎王手里抢人的神医!我刚才就是吓唬他,谁让他也吓唬我!」 顾老头自得一笑,走到桌案旁写药方。 纪余弦出了房门,沿着回廊往外走,锦枫立刻跟上。 「公子,袁禄已经被属下杀了!不过玉珑郡主一直在睿王府,云南王派了侍卫过去,守卫森严,属下需要机会!」锦枫淡声禀道。 「萧冽呢?」纪余弦眸色清寒。 「睿王那夜跳下山崖,之后在山里呆了一夜,现在已经知道苏姑娘在庄子里,大概很快就要找来了!」 纪余弦冷笑,「他还找苏九做什么?先不要动玉珑了,让她和睿王殿下相爱相杀,比一刀杀了她更有意思!」 何况,苏九还没醒,她的仇人,死也要死在她的面前! 「是,属下明白了!属下在山庄内已经布置好,睿王就算带精兵来,也闯不进来!」锦枫语气一顿,继续道,「伏龙帮的人已经来了,现在都在庄外,公子下命任何人都不许进,所以属下没有放他们进来!」 「嗯!没有保护好主子,他们有何脸见她,让他们继续等吧!」纪余弦唇角弯起清冷凉薄的弧度,红袍一拂,刚要离去,突然想起一事,吩咐道,「你亲自进城,把苏家大夫人和奶娘全部接来!」 「是!」锦枫恭敬应声。 伏龙帮的人已经全部到了,在门外站了一个时辰,人人面色沉重。 四人几乎都已经两日两夜没合过眼,眼底青紫,使本来难看的脸色看上去更加狰狞。 长欢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山风肆虐,将少年单薄的身体吹的摇摇欲坠。 胡大炮脸色发青,突然一把将长欢拎起,红着眼睛咬牙道,「这天下人背叛大当家,你都不能背叛她!你是怎么在伏龙帮活下来的,大当家救过你多少次命,你还知不知道!」 长欢被猛的扔出去,砰的一声撞倒在地上,他脸色白的可怕,一动不动。 「滚,你给老子滚!云南王府才是你的亲人,做的世子去吧,从今以后,你和伏龙帮再没有任何关系!」胡大炮嘶声大骂。 长欢伏在地上的身体抖若风中落叶,嘴唇轻颤,整个人似都僵在了那。 阿树冷冷的看着他,哑声道,「大当家若有事,我们伏龙帮就算杀到滇南去,也要让云南王府鸡犬不留!」 乔安亦是脸上一片青白,深吸了口气,转身看着紧闭的庄门,忧心道,「两日了,大当家现在到底怎么样?为什么纪长公子不让咱们进去?」 他们心里明白纪余弦对苏九的感情,知道苏九在这里是安全的,才一直忍着没闯进去,可这般等待又实在难熬! 胡大炮道,「不行咱们就闯进去,再怎么说大当家也是咱们的人,为什么不让咱们见?」 「对,不等了!我现在就要看到大当家!」阿树上前一步。 乔安伸手将两人拦下,「别,长公子不让咱们见自然有他的用意,大当家是长公子救的,咱们不能唐突!锦枫说大当家还在昏迷,咱们耐心等着就是!」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阿树焦急的跺脚。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向着山上飞奔而来,还不到跟前,萧冽翻身下马,纵身而来。 两日的时间,男人模样大变,眉宇间似突然间添了十年的沧桑,目光慌张,完全没了之前亲王的尊贵和气质,他疾步上前,问道,「阿九他在这里?」 阿树死死的盯着萧冽,双拳紧握,似随时都准备冲上去。 胡大炮用力的按着他的手臂,冷着脸不回话。 乔安神色冷淡,点头道,「是!」 萧冽脸色青白,抬步要推开门。 此时忽然门被打开,锦枫走出来,在几人面上扫过,淡声道,「苏姑娘身受重伤,还在昏迷中,现在不能见你们任何人!顾神医正在救治姑娘,你们任何举动都可能影响救治的效果,所以各位请回吧!姑娘醒了以后,我会通知你们的!」 「我现在就要见到阿九!」萧冽面色一冷,抬手推开锦枫就要往里面闯。 「睿王殿下!」锦枫错身一步拦住,冷冷开口,「请恕草民无礼,您现在不能进去!长公子不会让您见姑娘的。」 「如果本王一定要见呢?」萧冽目光冷鸷。 「那您只有杀了草民才能进去,不过您一定要在姑娘昏迷的时候在庄里大打出手吗?姑娘现在还在昏迷,您见了姑娘又能如何,不管殿下想和姑娘解释什么,请等姑娘醒了以后再说吧!」 萧冽停在那,阖上一双惊慌的双目,哑声问道,「阿九她怎么样?」 「伤的很重!顾神医救治需要时间和精力,所以请各位不要打扰了!」锦枫淡声道。 「那我在这里等着!」萧冽道。 「殿下请便!」 这时,车轮滚滚,有马车向着山庄而来。 云南王和王妃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跪在地上的长欢,王妃心疼的扑身过去,「桓儿,你这是做什么?」 长欢低着头,将王妃推开,「不要再叫我桓儿,我是长欢,和你们没有关系!」 「桓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母亲做错了什么,你又要抛弃母亲?」王妃也跟着跪在地上,掩唇痛哭。 胡大炮瞥眼过来,冷笑道,「长欢是大当家给你的名字,你还有什么脸面叫这个,回去做你的夏桓吧!」 云南王眉头紧皱,沉声道,「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 「我不会再回去!」长欢面上覆着灰色,「我要跪在这里等着老大!」 「桓儿!你别这样,不是你的错!」王妃泪流满面,哭声哀求,「和我回去吧,我失去你十二年,如今失而复得,你怎么还忍心让我再失去你!你这是要母亲的命啊!」 长欢缓缓摇头,「我不夏桓,也许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不会害了老大,如果你们真心疼我,就不要再让我做你们的儿子了!」 「桓儿,这只是个意外!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王妃捂着胸口,泣声哭求。 云南王见自己妻子脸色不好,似心疾发作,眉头越皱越紧,抬手往长欢脖颈上一挥,随即抱住他倒下去的身体,大步往马车上走。 王妃忙起身跟上去! 云南王府的马车刚下山,又有马车上来,看车夫的穿着便知是宫里的。 马车走近,一公公从车辕上下来,跪地道,「奴才参见睿王殿下,太后和皇上招您进宫,请殿下和奴才回去吧!」 萧冽似未听到,站在那一动不动。 锦枫道,「不管是宫里还是睿王府,都有很多事等着殿下去处理,等把事情都理清楚,殿下再来见姑娘吧!」 「皇上有急事召见殿下,还请殿下和奴才下山吧!」公公上前一步劝道。 萧冽脸色白了白,回眸深深的看了一眼山庄,转身大步而去。 也未上马车,直接骑了马下山。 回到盛京,萧冽没进宫,径直回了睿王府。 自从成亲那日他从宫里离开,这还是第一次回府。 府里的人见萧冽如此狼狈的模样,纷纷大惊,跪地叩拜。 萧冽一身杀气,直接往内院走去。 内院中,玉珑已经在等着他。 天色阴沉,似山雨欲来,花枝被刮的飒飒乱响,女子嵴背挺直,不见任何慌张,镇定的等着萧冽出现。 风急云涌,空气中瀰漫着压抑弒杀的气息,男人幽深的眸子里都是难测的怒气,缓步走过来。 玉珑双膝一弯跪下去,淡定道,「在殿下杀玉珑之前,请给玉珑几句话的时间,让玉珑解释清楚。玉珑说完,殿下就算让玉珑血溅三尺,玉珑也无话可说!」 萧冽冷鸷的看着她。 风吹过女子苍白的脸,她抬头看着男人,淡声道,「我并没有让袁禄杀了苏姑娘,只是听说苏姑娘突然回京,所以想让他去拦截住姑娘。我知道殿下对姑娘的感情,也和殿下说好等事情解决就和离,所以并不想让姑娘进京后看到我们成亲,误会殿下!」 玉珑停了一下,继续道,「大概是袁禄误解了,或者在山上情况有变,才造成现在的局面。那晚袁禄来向我禀告,他刚说完,桓儿就来了,他听了袁禄的话,以为我要杀苏姑娘,也对我痛恨不已!」 「袁禄已经死了,没人替我作证辩白,所以我知道这次如何也解释不清楚了!」 「苏姑娘救了桓儿,对我们云南王府有天大的恩情,我怎么会要杀了她?」 女子声音由淡定到微微哽咽暗哑。 天色越来越暗,风中已经有了湿气,似暴雨将至。 萧冽站在风中,眸色锐利如刀,没有半分动容,抽出长剑,上前一步。 玉珑猛然抬头,「我知道殿下不会信我!不管怎样,此事我难推其咎,苏姑娘因为我受了重伤,那玉珑就把这条命还给姑娘,以向殿下谢罪!」 玉珑面上一片决绝,手中突然刀光一闪,一把匕首自袖子里滑出来,她毫不犹豫的向着自己胸口扎去。 血喷涌出来,玉珑双目直直的看着萧冽,喘息道,「玉珑无意之失,和云南王府没有关系,还请、」 她唇角涌出鲜血,声音渐渐虚弱无力,「请殿下,不要牵扯到云南、王府!」 玉珑说完,眼睛一闭,身体向一旁倒去。 「郡主!」 身后一声惊恐的大喊,和玉珑陪嫁过来的奶娘和丫鬟晴兰都沖了过来,将玉珑搂在怀里,看着她扎进胸口的刀大惊失色。 「晴兰,快去请御医!」奶娘慌张喊道。 「是!」晴兰顾不上向萧冽请示,慌忙跑出去。 萧冽眉头一皱,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玉珑,眸中滑过一抹思索的深色。 玉珑为什么要杀苏九? 她若要想做睿王妃,为什么还要同意成亲以后和离? 这个女人是虚伪透顶,还是真的无辜? 冷声一笑,萧冽看也不再看地上的玉珑,转身而去。 刚一入夜便下了滂沱大雨,睿王府内下人忙了一夜,据说两个太医轮流守着,才将玉珑郡主的命保下来。 刚刚成亲,玉珑突然重伤,皇上本欲立萧冽为太子的事也只好暂时推后,和容贵妃两人亲自冒雨到睿王府看望昏迷中的玉珑。 看着面容憔悴的萧冽,容贵妃又心疼又心酸,劝道,「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曾预料!母妃知道你喜欢苏姑娘,可是玉珑又何其无辜?」 萧冽站在廊下,看着外面依旧不停的大雨,背影寒冷而萧瑟。 「母妃,儿臣要同玉珑和离!」 「即便要和离,也不是现在。昭王谋逆刚刚被剿,你成亲两日便提出和离,云南王府怎么可能答应?你要世人说你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吗?何况玉珑身受重伤,如今生死不明,你父皇也不会同意的!」 「冽儿,你听母妃的话,先让玉珑养伤,等她伤好以后,找机会和再谈此事!」 萧冽闭上眼睛,任冰凉的雨水溅在脸上,「母妃,你要我如何去见阿九?」 「苏姑娘深明大义,会理解明白的!」 大雨一直下了三日,盛京城积水成河。 玉珑醒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和云南王妃说自己受伤是要赔罪,和萧冽无关。 容贵妃也在,听了感动不已,握着玉珑的手温和道,「好孩子,母妃知道这件事你是冤枉的,是冽儿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不,是玉珑的失误!」玉珑含泪摇头。 「别多想了,你刚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先把身体养好要紧!」 玉珑却坚持的道,「母亲,请你一定要告诉父亲,不要迁怒殿下,我的伤真的和他无关!」 萧冽知道容贵妃来了,正走到门外,听到玉珑的话,手放在门上,眉心微微一蹙。 「好,我会告诉你父亲的!」王妃心疼的道,「不要说了,休息吧,你流血过多,御医说要好好养一段时间才会恢复。」 玉珑说了几句话,已经筋疲力尽,握着容贵妃的手道,「母妃,是玉珑不好,让殿下伤心,请您不要怪我!」 「不会的,冽儿他也会想明白的!」 玉珑唇角抿了一抹欣慰的笑,缓缓闭上眼睛,安心的再次睡过去。 次日早朝上,昭平帝宣布,睿王萧冽救驾有功,仁德恭谦,立为太子。 萧敬谋逆造反,弒父杀兄,私结党羽,被贬为庶人,关在昭王府,无昭不得入宫,不得离开盛京城,府中家眷全部驱散变卖为奴。 同党户部尚书于宪,侍郎谢士筠,禁军统领靳晟等人,同昭王勾结,压入刑部大牢,等候秋后处决。 商人朱和城,行贿官员,哄抬物价,私扣赈灾粮款,罪无可赦,抄家入狱,秋后同于宪等人一同问斩。 …… 大雨连接下了几日,这日放晴后,锦枫进了苏家,求见大夫人。 大夫人在宫变的前一日便被容贵妃送出了宫,今日听到下人议论,才知道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一早刚刚用过早饭,锦枫上门,道长公子有请。 两家婚事已断,大夫人自然疑惑纪余弦为何要见她? 出了门,马车已经备好,上了车,里面奶娘也在。 两人相见,俱是惊讶不已。 大夫人也听说过奶娘在苏月秋进京被抢劫时活了下来,和山匪一起欺骗苏家和纪府,后来被戳破,奶娘便同那些山匪一起走了。 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 奶娘也已经知道苏九出了事,这几日焦慌着急,此时突然看到大夫人,只觉胸中千万种情绪涌来,竟不知如何开口,只跪下去,泣道,「奴婢见过夫人!」 「原来你一直在盛京!」 「是,奴婢一直都在!」 大夫人却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我在阜阳收到让我进京的信,是你写的是不是?」 刚入京时她还一直困惑到底是谁给她写的信,后来这人一直不出现,自己便也淡忘了,见到奶娘,突然想起那封信,她立刻便猜了出来,信是奶娘写给她的。 「是,是奴婢写的!」 马车已经启动,穿过长街,向着城门驶去。 「为何要我来京?」大夫人问道。 奶娘仍旧跪在地上,低着头道,「奴婢想让夫人见见小姐!」 「哪个小姐?」 「苏九,之前嫁到纪府的少夫人!」 大夫人眸子一转,冷笑道,「听说她是个山匪,你写信入京难道想让我帮她继续哄骗纪府?」 奶娘忙摇头,「不是,奴婢不敢!」 「那为何你后来不来见我?」大夫人继续问道。 奶娘听到这话,只觉心痛如锥,苏九从幽州回来以后,便和睿王在一起了,她怕纪府再纠缠苏九,才没敢找大夫人来认苏九。 如今想来,真是大错特错! 如果苏九不和萧冽在一起,也许也不会有此一劫。 「说啊,为何不见我?为何要我见那个叫苏九的人?」大夫人皱眉问道。 奶娘悔恨痛心,沉声道,「锦枫护卫便是带夫人和奴婢去见苏九,见到她,也许大夫人就明白了!」 大夫人皱了皱眉,越发的不解, 「你到底卖什么关子?」 马车一路上了玉壶山,在山庄门外停下,已经是午后申时了。 锦枫带着大夫人和奶娘进入山庄,突然有下人来报,之前长公子让寻找的那个姓陈的婆婆也已经找到带来了。 此时到是正好! 锦枫让人将那位陈婆婆一起带过来。 大夫人见此,越发的心中生疑。 沿着抄手游廊过去,在一处雕花楼口木门外停下,锦枫禀道,「长公子,苏府大夫人和奶娘都带来了,还有之前派人寻找的婆婆也已经到了!」 「进来!」 「是!」 锦枫应了声,将门打开,「大夫人、奶娘,请吧!」 房内布置的雅致,燃着对病人伤口癒合有效的沉香,隔着一道半透的珠帘,隐隐可见一红袍男子坐在床边,床上躺着一女子。 奶娘哽咽一声,扑身过去,心疼喊道,「小姐!」 苏九依旧昏迷着,墨发散下,精緻的面孔因失血过多有些苍白,纪余弦刚刚给她餵了药,正用绢帕小心擦她唇角淌下来的药汁。 「小姐她怎么样?」奶娘跪在床边,急声问道。 「还好,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还没醒!」纪余弦淡淡道了一声。 大夫人还站在外室,看着奶娘焦慌心疼的样子,突然心中一跳,有个念头在心底升起,紧张的全身都僵硬,又觉得荒唐。 纪余弦起身,将药碗放在一旁,探手一撩珠帘,「大夫人请进吧!」 大夫人目光闪烁,缓步进了内室,向着床边走去。 待看到床上的女子 ,她面色一变,浑身忍不住轻轻颤抖,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奶娘,她是谁?」 奶娘泪流满面,哽声道,「夫人,她叫苏九,是个孤儿,在玉壶山里长大。」 大夫人在床边坐上,双目呆滞,伸手轻抚少女的脸颊,颤声道, 「苏、九」 苏九沉睡的面孔和她记忆中五岁孩童的面容重合,大夫人眼泪涌出,呆呆的看着她,身体因为紧张而麻木,胸口内沉寂了多年的心有重新剧烈的跳动起来。 这会是她的玖儿吗? 十二年了! 她的玖儿要回来了吗? 「公子,陈婆婆带来了!」锦枫敲门道。 「带进来!」 「是!」 门被打开,一穿着朴素,五旬上下的女人被带进卧房,女人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满是褶子,有些惶恐侷促的打量四周。 纪余弦淡声道,「大夫人,苏九五岁的时候到的玉壶山,之前她是被一位叫陈婆婆的妇人捡到,后来被送给妇人的亲戚,因为这亲戚的虐待,苏九跑了出来,被一乞婆带到了玉壶山。再之后,那乞婆病死,她便进了匪帮。」 纪余弦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些是苏九能够想起来的,至于她是怎么到的陈婆婆家里,她父母是谁都已经不记得!」 大夫人惊愕的看着纪余弦。 男人转头看向那位陈婆婆,「十二年前,你捡了一个孩子,是个女童,还记得在哪捡的吗?」 妇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纪余弦,惶惶点头,「是,十多年前老妇捡过一个孩子,就我们村子的河边,我去洗衣服的时候看到她躺在岸边上,应该是被水冲过来的。后来我家实在是太穷,就把她送走了!」 纪余弦淡淡点头,「当时酌江上有一条船翻了,船上的人大部分都死了,我找到一个当时活下来的人,他说船上的确有个女童,被一妇人抱着上的船,醒了以后哭闹着要找娘亲,再之后船翻了,船上所有的人都被冲散。船是从阜阳上河的,船上的女童就是苏九。」 说到此处,奶娘已经泣不成声,紧紧的握着苏九的手,「是,是我们家小姐,是我们玖儿小姐,是奴婢把她弄丢了!」 大夫人却似傻了一样,愣在那,双目恍惚。 「苏九虽然不记得自己落水,但她几次睡梦中做淹水的噩梦,而且她在梦中喊过,一个叫秦嬷嬷的人!」 奶娘一把抓住大夫人的手,「是她,是秦嬷嬷,当时和奴婢一起出门的就是秦嬷嬷!」 「大夫人还记得你的女儿走失的那一日穿的什么衣服吗?」纪余弦问道。 大夫人惊怔抬头,几乎没有回想便道,「玖儿那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绣梅花的绸缎裙子,因为天快冷了,那日我还给她穿了一件狐毛镶边的苏绣坎肩。」 纪余弦立刻转头看向姓陈的妇人,「你捡到的女孩,穿的什么衣服?」 那妇人仔细想了一下,道,「是件鹅黄色的裙子,头上还用绿绸子梳了两个总角,当时看她穿的富贵,老妇所以记得清楚一些!」 这样一说几乎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苏九就是那个被带上船的女童了,落水后被陈婆婆救回家里,之后辗转到了玉壶山。 而船上的女童就是苏家大小姐,苏月玖。 大夫人已经满面泪痕,哽不成声,伏在苏九身侧,嚎啕大哭。 十二年! 整整十二年,一个母亲对于女儿的想念,几千个日夜的煎熬,在此刻终于崩溃爆发。 奶娘亦跟着痛哭不止。 从把小姐弄丢了那一日开始,她胸口便压上了一块大石,这一刻,终于拿下来了。 纪余弦俊颜微白,喉中梗塞,起身出了内室。 让锦枫派人把陈婆婆送回去,纪余弦站在长廊上,听着屋子里传来催心的哭声,一时心虚翻涌,无法平静。 苏九就是苏月玖! 这是如何无法让人相信的事! 若不是他自己一点点抽丝剥茧查到苏九的身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和她有婚约的苏家大小姐苏月玖,五岁的时候被人拐卖,几番周折到了玉壶山,做了十年的山匪,最后劫了冒充她进京成亲的苏月秋,于是扮成进京的新娘,仍旧嫁给了他! 这是怎样的天定姻缘,才会促成这样的巧合? 所以,苏九註定是他的妻子! 他虽恨苏家让苏月秋冒充大小姐进京成亲,可是若不是如此,苏九又怎么会扮成她自己,嫁进纪府。 此时他终于相信,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只是他的苏九,这十几年受的苦,谁又来补偿她? 被人拐卖落水,遭人虐待,从阜阳乞讨到千里之外的玉壶山,因为挨饿进了伏龙帮,又在伏龙帮那种弱肉强食的环境中活下来…… 如果她不坚强,如何熬过这种种磨难? 门吱呀一响,奶娘拭泪走出来,双膝一弯,跪伏在纪余弦脚下,痛哭道,「奴婢对不起长公子!」 纪余弦似沉了雪的双目冷冷看着妇人,「你一早就知道苏九是苏家的大小姐对不对?」 所以她才会对一个要挟她的山匪忠心耿耿,真心相护。 奶娘低着头,哽声道,「奴婢怀疑过,但是不能确定,所以一直不敢说!」 「可你若将你的怀疑告诉我,苏九她又怎么会受这么多的苦?」 奶娘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当年奴婢弄丢了小姐,如今又差点害死她,是奴婢糊涂,奴婢罪该万死!」 纪余弦凤眸扫了她一眼,道,「苏九梦魇中喊过秦嬷嬷,我也是后来才想到她喊的不是纪府中的秦嬷嬷,应该是你们苏家的。苏九不会平白无故被人拐卖,定和这个秦嬷嬷有关,她是谁的人?」 奶娘脸上带着明显的一个五指印,泪痕满面,惊愕的看着纪余弦, 「秦嬷嬷,她是二夫人院子里的人!」 可是二夫人怎么敢将嫡小姐卖了? 若是被苏文谦发现,她被休出苏家都是轻的,她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除非,苏文谦知道! 两人是合谋将小姐拐卖走的。 奶娘满脸震惊,缓缓道,「奴婢好像明白了!」 「为何?」纪余弦问道。 奶娘道,「说起来此事还和纪府有关。」 纪余弦妙目一眯,「什么意思?」 「十二年前,纪家落难,大夫人不顾老爷反对,旨意要带着月玖小姐回京支援纪府。老爷和二夫人定是怕这样会连累苏家,才会把月玖小姐送出去。只要月玖小姐不在了,那这婚事也就没有了!」奶娘缓缓道。 她相信苏文谦也一定是被苏林氏蒙蔽了,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卖了。 是苏林氏心思歹毒,欺上瞒下,卖了苏家嫡小姐,却没想到,天网恢恢,有一日终是报应在她自己身上。 自己的女儿被山匪所强,嫁给山夫,却亲手将真正的苏家大小姐嫁进纪府,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真是可恨又可嘆! 听了奶娘的话,纪余弦深邃的长眸中又添了几抹墨色,原来,当年苏家悔婚的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原来,苏九受的这些苦难,和他也是有关的。 第188章 甦醒 苏九是在顾老头承诺的七日内的最后一日醒的。 醒的时候正好是傍晚,晚霞漫山,睁开眼,先看到了纪余弦。 霞光透窗而过,朦胧暖昧的光影在房间内游转,窗子半开着,外面鸟鸣清脆。 「醒了?」纪余弦美目缱绻,说不出的温柔,轻轻抚着她的脸,似怕碰疼了她一般的小心翼翼。 苏九动了动眼珠,启唇道,「纪余弦、我还活着?」 少女声音还很虚弱,因为昏睡了多日,声音哑的厉害,几乎听不清楚。 纪余弦餵了一口水给她,莞尔轻笑,「有夫君在,谁也不敢要你的命!」 苏九身体上多处缠着药布,胸口更是钻心的刺痛,无法起身,她转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房间,问道, 「我这是在哪儿?」 「吱呀」一声,门打开,白靖柔端着药碗进来,一入内室,和少女四目相对,「砰」的一声,药碗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大夫人看着苏九,未语泪先流,缓步走过来,在床前单膝跪下,灼热的目光看着苏九的眼睛,「玖儿,你醒了!疼不疼?」 苏九看着妇人皱了皱眉,下意识的转眸看向纪余弦。 无声问他,这是谁? 「玖儿!」大夫人握着苏九的不手,不断的低喃着她的名字,摩挲着她的手背,泣不成声。 奶娘听到摔碗的声音,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跑过来。 看到苏九醒了,忍不住喜极而泣,「小姐,你终于醒了!」 奶娘也在? 苏九越发疑惑,自己这是到了哪里? 奶娘安抚的拍着大夫人的肩膀,哽咽道,「夫人别哭了,小姐已经醒了,您应该高兴才是!」 苏九眼珠再次转向纪余弦,等着他给她解释。 纪余弦声音低柔,「让奶娘和你说吧!」 奶娘擦了一把泪,道,「小姐,这是苏府大夫人,是你的娘亲!」 苏九一怔,目光从妇人含泪殷切的脸上扫过,对着纪余弦道,「纪余弦,这是什么意思?要我做苏家大夫人的女儿?」 以为她做了苏家的女儿就会变成苏月玖了吗? 「不!」大夫人紧紧握着苏九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目光盈盈的看着她,「玖儿,我真的是你的娘亲,你是十二年前走丢的女儿,你是我的亲女儿,苏月玖!」 苏九呆呆的看着她,似一时没有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眼前女人温柔的面孔变的模糊,她胸口剧痛,脑袋也开始痛,疼的她全身痉挛,忍不住要缩在一起。 纪余弦见苏九面色不对,一把将靠在床前的奶娘推开,手指抚上她的脸,有些慌张的问道,「苏九,哪里疼?」 「玖儿,你怎么了?」大夫人上下看着苏九,惶恐失措。 苏九眉头紧皱,手紧紧抓着纪余弦的衣服,痛苦的道,「纪余弦,我好疼,你让她们出去。」 「好!」纪余弦紧张的回了一声,用锦帕擦了擦苏九额上的冷汗,转头道,「苏九她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奶娘先带大夫人出去吧,等苏九身体略好些,再让她们母女二人相认!」 大夫人脸色苍白,缓缓点头,对着纪余弦福身一揖,「劳烦长公子照顾玖儿!」 奶娘拭泪,扶着大夫人出去。 顾老头很快赶来,给苏九把了脉后,餵苏九吃了两粒药碗,又写了方子让厨房去熬药。 苏九服药后已经沉睡,纪余弦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长眉紧蹙, 「她怎么样?」 「性命保住了,只是现在还有些虚弱,要着实养一段时间,而且丫头伤了心脉,就算身体恢复以后,可能也会落下心痛的毛病。」顾老头微微嘆声道。 纪余弦倏然转头,眸色清冷,「你的意思是她以后会受心悸之苦?」 「我会配药给她养心缓解!」顾老头知道纪余弦这几日如何焦心,也不再吓唬他,道,「放心吧,有我顾神医在,定会让这丫头活到一百岁的!」 纪余弦长眸扫他一眼,不疾不徐的淡声道,「本公子听闻,有些大夫为了得到重视,故意让病人拖延不愈,以使病人要一直有求于他。」 顾老头眼睛一瞪,几乎跳脚道,「你这小子好没良心!你忘了你当时抱着你媳妇出现在本神医面前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若不是本神医,你还能坐在这里调侃我?你早就以身殉情和她一起喝孟婆汤了!」 「嘘!」纪余弦回过头来,狭长的凤眸一挑,「我夫人怕吵,劳烦顾神医小点声音!」 顾老头吹鬍子瞪着他。 纪余弦勾唇轻笑,「本公子并没有怀疑神医的医术和医德,只是提醒一下顾神医不要做错事,毕竟,我夫人好不好,直接影响到顾神医子孙后代的大事!」 顾老头收拾好药箱,冷哼一声,扭头走了出去。 晚饭的时候,奶娘看到端到大夫人房里的饭菜又原封不动的端了出来,眉头一皱,敲门进去。 大夫人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摩挲着一块孩童戴的银锁。 奶娘跪在大夫人身边,哽声道,「夫人,是奴婢对不起您!当年弄丢了小姐,来盛京以后,又一直没带小姐去见您!」 大夫人嘆了一声,伸手搀她起身,「这是日子都是你在照顾玖儿,我这个做娘亲的却什么都没做,我怎么还能怨你?」 「夫人,小姐刚醒,还很虚弱,一时无心去思虑自己的身世,等她好了,就会认您了!」奶娘劝道。 大夫人摇了摇头,「我没有因为这个难过,我只是想到玖儿这些年受的苦,就没办法平静。当年是我冲动害了她!」 「过去的事谁也没办法更改,夫人不要自责了!好在小姐已经回来了,这比什么都值得让人高兴,不是吗?」奶娘见大夫人落泪,鼻子一酸,也忍不住跟着掉泪。 「是,我的玖儿总算回来了!」大夫人面泪水滑落,她抿唇轻笑,「十二年,我日思夜想,总算把她盼回来了!」 可恨的是苏文谦和苏林氏两人,瞒了她这么久,竟是他们合谋将玖儿送走的。 这笔帐,她一定会和他们仔细清算! 「夫人以后还有很多时间陪着小姐,所以千万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奶娘道。 「是!」 大夫人又问了些苏九在纪府的事,奶娘一一仔细回答。 两人都忍不住对苏九和纪余弦的这段婚事唏嘘感嘆,大夫人感慨万千,当年两家指腹为婚,不过是一时兴起,因为这个她失去了玖儿十二年,却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即便换了身份,仍旧嫁进了纪府。 当时因为她执意不肯悔婚,才失去玖儿,可若她当时妥协了,这亲事毁掉,玖儿也不可能嫁给纪余弦。 如今想来,果真一切都是天意! 次日早晨,苏九醒了以后,纪余弦餵她喝药时,锦枫进来报,伏龙帮的人又来了。 这七日,伏龙帮的人几乎每日都来,不让进便在庄外守着,一坐便是一日。 乔安告了长假不去上朝,胡大炮也不回军营里去,加上阿树三人,死守在庄外。 镖局里也不断来人要看望苏九爷,这庄子每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成了闹市,连山路都快被踩平了。 长欢却再没出现过。 萧冽来过两次,见苏九一直没醒,在庄外站了半日便回去了。 如今苏九醒了,所以锦枫来请示,问她要不要见伏龙帮的人。 「告诉他们苏九醒了,但还很虚弱,过几日再见!」纪余弦拿着勺子给苏九餵药,直接替苏九拒绝。 苏九看向锦枫,「让他们回去,该干嘛干嘛去,我没事!」 锦枫为难道,「他们若知道少夫人醒了,一定不甘心走。」 「就说我说的,他们会听的!」苏九道。 「是!」 锦枫出去,将苏九的话传给乔安几人,果然遭到三人的剧烈质疑。 「既然我们大当家醒了,为什么还不让我们见?」乔安皱眉道。 「就是,大当家到底是我们伏龙帮的人,还是你们纪府的人?看在长公子救了当家的份上,我们已经忍了多日,再不让见,老子直接闯进去!」胡大炮焦急不已,也没了大将的沉稳。 阿树一直对纪余弦敬重,此时也疑问道,「长公子到底什么意思?」 等他们全部说完,锦枫才淡声道,「少夫人是你们伏龙帮的人,也是我们纪府的人,这个很快你们就会清楚了!少夫人刚醒,还很虚弱,喝了药以后又睡着了,顾神医吩咐她要静养,不能劳心伤神,你们要进去,她还能静养吗?我们长公子一定会好好照顾少夫人的,请各位放心回去吧!」 几人听了,虽然看不到苏九仍然不放心,可脸色却稍缓了些。 乔安注意到锦枫已经改了对苏九的称呼,又称她为少夫人,而且听他说苏九仍然是他们纪府的人,不由的目光一深。 难道苏九被睿王伤了心,又要回纪府了? 「少夫人让属下转告各位,回去做好自己的事,她会尽快好起来!」锦枫道。 乔安点头道,「好,我们相信长公子会照顾大当家,现在就回城里去。乔某代伏龙帮谢过长公子!」 锦枫微一颔首,「乔大人客气!」 见此胡大炮和阿树两人也不再发倔,和锦枫嘱咐了几句,下山去了。 下山的路上,阿树一直脸色阴鸷,一言不发。 乔安皱眉道,「阿树,虽然睿王伤害了大当家,但他不可能要杀她,你不要冲动!」 阿树语气阴冷,「难道大当家的仇我们就不报了吗?她差一点就没了命!」 胡大炮抬头看向乔安,「安爷,听您一句话,只要您同意,咱们立刻去给大当家报仇!」 睿王府如何,云南王府又如何,他们伏龙帮谁也没怕过! 「糊涂!」乔安轻斥一声,「你们以为你们还是山里的土匪吗?做事情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若是杀了睿王,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大炮是朝中四品将军,会被直接按上谋逆的罪名,到时候牵连的还有南宫府!镖局、商行、酒楼全部都会被牵扯到,大当家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这一切都将付之一炬!」 「睿王一死,大当家就会暴露在众人面前,她身受重伤,你要她被朝廷追缴吗?还有纪府,纪昭仪同昭王通姦,皇上刺死了纪昭仪,没动纪府,是顾及纪府在大梁的地位,但必然对纪府已经有嫌隙。这个时候睿王若死,皇上第一个就会拿纪府开刀!若没有纪长公子,咱们大当家的处境更加艰难,这些你们都想过吗?」 「玉珑郡主郡主现在是睿王妃,杀她和杀睿王是一样的道理,也许睿王不会追究,但是云南王和皇上必不会放过大当家。」 阿树猛的一拳捶在旁边的树上,恨声道,「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长欢杀不得,睿王杀不得,云南王府也动不得,他们何时这般憋屈? 「仇一定要报的!」乔安面色清寒,「血债定要血债来偿!但不是现在,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大当家把身体养好,等她好了,咱们把她受的苦,全部都还回去!」 胡大炮重重点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现在要保护好大当家要紧!」 阿树在两人身上一扫,正色道,「安爷和大炮如今都在朝中,以后是萧冽的臣子,可是请两位时刻记住,你们首先是伏龙帮的人!」 胡大炮脸色铁青,咬牙道,「你他娘的这是什么意思?你把老子看成了什么人?别说萧冽现在还只是太子,就算他当了皇上,只要大当家一声令下,胡大炮我谋逆造反,绝不含糊!」 「好了,我知道你们两人心里憋屈,现在不是我们搞内讧的时候,伏龙帮,只有我四人了!」乔安道。 阿树和胡大炮两人闻言想起长欢的事,心里一阵发堵,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长欢整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苏九,谁也没想到,有一日会变成这样! 「下山吧,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我们首先要振作!」乔安深吸了口气,抬步继续往山下走。 阿树和胡大炮两人在后面跟上。 苏九清醒以后,精神一日比一日好,不像之前刚醒的那几日,喝了药便昏睡。 伤口开始癒合,苏九的脸色也渐渐转好。 大夫人每日来陪着苏九,帮她换衣服,擦洗身子,餵她吃药。 她也不提苏九的身世,只是温柔安静的照顾她。 凡事亲力亲为,连端茶倒水这种小事都不让下人动手。 两人渐渐亲近,苏九知道她是苏家大夫人,醒的那日女人说的话她也还记得。 可是关于她身世的事女人不提,她也没再问过。 她怎么可能是苏月玖?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日午后,苏九已经可以稍稍坐起来,靠在软枕上坐一会。 看着窗外阳光明媚,繁花似锦,苏九呆不住了,一定要出去。 纪余弦无奈,只好拿了披风来把她裹的严严实实,抱着她在湖边坐一会儿。 苏九瘦了很多,精緻的面孔被风帽遮住,只看到一双大眼睛分外的明显。 而少女曾经顾盼生辉的清眸,没有了之前的神采,变的黯然无光。 苏九醒了已经十多日,没有提过长欢,也没提过萧冽,平静的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清风和煦,湖中碧叶连天,莲花幽香,远处青山起伏,云雾缭绕,闻着山中的清新之气,只觉整个人都开阔起来。 苏九坐在纪余弦怀里,头枕在他胸口,蹙额道,「纪余弦我有点热,能不能把我帽子摘了?」 「不好!」男人紧了紧手臂,声音低柔,「这山里本就不必山下炎热,风有些凉,你身体刚好,不能见风!」 他耐不住她哀求的眼神,抱她出来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苏九听男人声音坚决,只好放弃,又开口喊他的名字, 「纪余弦」 「嗯?」男人声音磁性悦耳,带着不易发觉的宠溺。 「那个苏家大夫人为什么要来照顾我?」苏九问道。 纪余弦长指抚着她的脸,低头看她如羽的长睫半垂,在白净细腻的脸庞上落下轻颤的暗影,他忍不住低头,靠她更近些,柔声道,「夫君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苏九抬头看着他,似乎从她醒过来开始,这个男人又开始变成了她的夫君。 男人低沉的声音已经在头顶上传来, 「很久以前,有两户人家的夫人交好。两家相隔千里,一次见面时,其中一位夫人正好怀了身孕,两人商议好,若生的是女儿,便将她许配给另一位夫人五岁的儿子为妻。」 「那位夫人后来果真生了一个女儿,应该长的很可爱,很聪明!」纪余弦认真的道。 「到了五岁的时候,指腹为婚的男子家里却出了事。那位夫人要带着女儿进京,却被家里的老爷和二夫人阻拦,心生毒计,让下人将那个五岁的小女孩送走了。」 「离开的时候,女孩坐的船在河里翻了,河水把女孩冲到河边,被一个妇人救起来。」 苏九脸色一白,突然握紧了纪余弦的衣服。 纪余弦手掌覆在她手背上,继续缓缓道,「那妇人家里穷苦,养不起这个孩子,把她送了人。女孩在新的家里,受人虐待,自己跑了出去,后来又被一乞婆带到了玉壶山。」 「乞婆病死,女孩进了伏龙帮,后来还成了伏龙帮的帮主。」 「十几年过去,指腹为婚的女孩和男孩都已经长大,男孩家里渡过难关,家世更盛从前。女孩的父亲反悔悔婚的事,要再将女儿嫁进男子家里。」 「可是他嫡亲的女儿早已被他送走,还如何成亲?他和二夫人商议之后,让二夫人的女儿冒充大小姐,进京成亲!」 「也许是天意难违,这冒充的大小姐刚一到玉壶山就被劫了,再后来,真正的大小姐出现,又假冒了她的身份,把自己嫁到了男人家里。」 纪余弦低头,手指挑起少女的下巴,和她惊愕的双眸对视,继续道,「成亲以后,男人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的妻子,可是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真假苏小姐的事情。冒充的二小姐来了以后,他们被迫分开,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喜欢上了别人,心痛如绞,日夜难眠!」 「如今,总算所有的事都已经清楚,他娶的人,就是他母亲为他定下那个女孩,他从来没错过。」 苏九震惊的看着他,眼泪流下来,顺着她苍白的脸一直淌下, 「我、我真的是苏月玖?」 「对,你就是苏月玖,真正的苏家小姐,我的妻子!」 苏九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才是苏家小姐,小的时候被人所害,离开母亲,到了玉壶山,做了十多年的山匪。最后却又劫了「自己」,完成了当年的约定。 原来她的身世是这样的! 原来她有父母,有亲人,而且,一直都和她有千丝万缕的牵扯。 「天下还有比这更巧的事吗?」苏九面上带泪,满眼惊诧。 「这不是巧合,这是上天註定的缘分,註定你是我的妻子!」纪余弦坚定的道。 「所以,我并没有被亲人抛弃,至少我母亲没有抛弃我,对不对?」苏九抿着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是,大夫人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只是她没想到你竟然到了千里之外的盛京。」纪余弦俯身轻吻她脸上的泪珠,唇瓣贴着她的脸,声音柔若清风。 苏九转过头去,看着远处的山峦,眼中却多了抹冷意。 十年骨肉分离,这笔帐,她要找谁来算? 苏文谦,苏林氏,苏月秋…… 还有那些背叛她的人,欺骗她的人,想要杀她的人…… 她没如他们所愿死掉,就是老天还有事让她去做! 纪余弦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乖,回来就好,欺负你的那些人,夫君去为你报仇!」 苏九目光淡淡,靠在男人身上,缓缓闭上眼睛。 也许是突然之间发生的事太多了,完全改变了她的认知。 她的父亲为了自保,和二夫人一起串通,把她给卖了。 苏月秋是假的,竟然还去她面前哭诉要她把纪余弦还给她,哭的那样悽惨真切。 长欢,她最亲的人,和玉珑郡主一起合谋要杀她。 还有萧冽,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人,转眼便娶了别人! 苏九脑子一片混乱,胸口又开始撕裂般的疼痛,她紧紧抓着纪余弦的衣服,痛苦的皱眉。 「苏九!」 纪余弦微惊,抱着她大步往屋子里走,顾老头紧随其后跟进来,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你快帮她看看!」纪余弦面带慌色。 将苏九平稳的放在床上,她紧紧闭着眼睛,额上出了一层细汗,蜿蜒而下。 纪余弦坐在旁边,不停的用锦帕给她擦脸。 「她怎么了?」纪余弦嗓音因为紧张而干哑。 顾老头放下把脉的手,沉色道,「也许是落崖的时候撞了头,也许是心脉扯动经络的疼痛,我先给她止痛!」 说罢,他迅速的将药箱打开,取出银针,行云流水般的在苏九头和心口处扎下去。 很快苏九紧绷的身体放松,眉头也舒展开,陷入昏睡中。 纪余弦皱眉道,「我和她说了她的身世,和这个有关系吗?」 顾老头难得正色道,「丫头现在心智很脆弱,和她的身体一样需要慢慢调理。她本质太单纯而且倔强,发生了让她无法接受的事,需要靠她自己从魔障中走出来。」 纪余弦低着头,手指柔怜的抚着她的眉眼,低低道,「我的玖儿很坚强,一定会好起来的!」 次日苏九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脑子慢慢恢复清醒,她手指挑开帘帐,温暖的阳光顿时透过来。 纪余弦正坐矮榻上看书,闻声抬头,背光的容颜,凤眸深邃,波光流转,薄唇绽开一抹妖冶的浅笑,起身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问道,「头还疼吗?」 苏九摇了摇头,这阵子少女脸上丰韵了一些,肌肤白皙的肌肤透明,墨发散着,黑眸清澈,纯净的像个孩子。 「顾老头是不是下了令,再不许我出去了!」少女有些沮丧的闷声道。 「没有!今天天气很好,等下你喝了药,吃点东西,我带你出去!」 少女仰头看着他,浅浅的笑,「真的?」 「嗯!」 大夫人进来,亲自侍奉苏九吃药、洗漱。 苏九的身上多处重伤,不能入水洗澡,大夫人便用水轻轻给她擦拭。 已经看过许多次,再看到少女身上的伤,仍旧忍不住心疼如刀割,抬手抚在那些伤口上,她宁愿这些都是伤在自己身上。 苏九中穿着亵衣坐在床上,看着女人扭过头去拭泪,忍不住心头一动。 擦完了身上,帮她穿好衣服,大夫人坐在她身后帮她梳发。 少女墨发及腰,似柔顺的水缎垂下,大夫人手中拿着木梳,一下下梳的很慢,含笑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 「玖儿小时候只让娘亲一个人梳发,总说别人梳的疼。」 苏九微微侧头,看着铜镜里两人的侧影,似乎她曾经经历过相似的画面,因为赖床起晚了的孩童不肯下床,年轻貌美的女人站在她身后,轻柔的给她梳发。 「娘亲!」苏九生疏而亲切的喊道。 后面女人动作停下,她在后面抱住苏九,额头抵在她发顶上,身体轻颤,无声痛哭。 …… 纪余弦端着米粥进来的时候,苏九已经挽好发,穿好了衣服。 大夫人正在整理苏九的床铺,面容柔和,抬头见纪余弦进来,会意轻笑,「长公子也还没吃饭,你们两人慢用,我先出去了!」 说罢,对着苏九慈爱一笑,转身去了。 纪余弦餵苏九吃了饭,给她穿上披风,才抱她出门。 天气的确极好,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山中清凉沁爽,正是避暑的好地方。 「纪余弦,我娘在山上呆了那么久,苏家的人没来找她吗?」苏九问道。 娘? 纪余弦唇角抿开一抹笑,知道苏九是接受自己的身份了,柔声道,「我已经派人给苏家传了话,只说有事要让大夫人在山上耽搁几日。」 苏文谦如今为二夫人,苏月秋和孩子,以及两个儿子的事缠的焦头烂额,也没心思顾得上大夫人了。 苏九微一点头,问道,「纪余弦,你恨我吗?」 纪余弦沉稳的脚步渐缓,妙目一眨,笑道,「恨你什么?」 「感情不是讲从一而终,我背叛了你!」苏九低低道。 「没有,那个时候我们中间隔着太多东西,如今才算真正的开始。」 「纪余弦」 「嗯?」 「我的仇,你不要插手,我自己来!」苏九突然道。 纪余弦抱着她仍旧坐在湖边,揽着她的墨发,莞尔道,「你的仇就是我的仇,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不!」苏九摇头,「你已经为了做了太多的事了,这次让我自己来吧!我更喜欢手刃仇人的快意!」 「你打算怎么做?」纪余弦问道。 她说的仇人,是苏家人还是云南王府的人,或者是萧冽? 苏九清眸幽深,没有回答,只问道,「胡大炮他们在哪儿?」 「他们每日会来一次,问问你的情况就下山!」 「嗯,今天我要见他们,有话和他们说!」 「好!」 傍晚的时候,乔安胡大炮阿树三人终于见到了苏九,四人在房里说了一个时辰,一直到天黑透了,乔安三人才离开。 纪余弦一直站在廊外,锦枫走过来,沉色问道,「少夫人想怎么做?」 纪余弦缓缓摇头,苏九醒过来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沉默,他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看好伏龙帮的一举一动,有事情随时向我禀告!」 「是!」 苏九在山上呆了一个月,每日按时吃药,吃饭,不管什么事,都非常配合。 纪余弦也一个月没下山,整日的陪着她,两人经常在湖边一坐就是半日,看日出山顶,看霞落西山,看云捲云舒、花开花落,看流水潺潺、涧泉林间。 日子惬意的不似真实,仿佛他们便一直在这里终老了。 已经是六月底,山中却丝毫不见暑气,夜里苏九洗澡时,大夫人站在后面给她擦背。 苏九身上的伤都已经癒合落痂,顾老头的药非常好,没有留下狰狞的疤痕,只有浅浅粉色的痕迹。 看着这些伤疤就能想到苏九那日崖上的凶险,大夫人仍旧觉得触目惊心。 「娘亲!」苏九突然抬手按住大夫人的手,低声道,「今晚我就要走了!」 大夫人一怔,手中的浴巾落如水里,扑通一声。 「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但是我要离开这里!」苏九道。 这里的生活太安逸,她不能一直逃避在这里,逃避在纪余弦的怀里,有些事还是她自己要去面对。 「玖儿!」大夫人蹲下身,握住苏九的道,殷切道,「长公子对你的喜欢,娘亲都看在眼里,你是他的妻子,你应该留在他身边。」 苏九摇头,「我不能留下,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玖儿,你是个女子,不必把事情都抗在肩上。」 「男女对我来说并没有分别,该是我做的,不能因为我是女子就逃避。」苏九目光清亮。 「那你还喜欢太子吗?」大夫人小心问道。 苏九垂下眼睫去,「所以,我要想清楚。」 「玖儿,你我母女刚刚团聚,娘亲实在不捨得再和你分开!」大夫人握着苏九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百般怜爱。 「等我把所有的事想通了,办完了,我就回来!」苏九目光清卓,坚定道,「娘亲,我会回来的,我们母女分别十年的苦我还没讨回来,怎么会不来见你?」 大夫人心中不舍,却含泪点头,「好,娘亲等着你!」 「嗯!」苏九抿去大夫人脸上的泪,「不要哭,以后有我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大夫人眼泪流的却愈发汹涌,「玖儿!只要我们母女在一起,就没有人能伤害我!」 「我会给纪余弦留书信,我走了以后,娘亲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时接您回去!」苏九道。 「好,娘亲哪儿也不去,就在这等着你回来!」 苏九洗完澡躺在床上,见大夫人不捨得离开,往里面靠了靠,笑道,「娘亲也上来吧!」 「好!」大夫人立刻点头,脱了衣服上床,和苏九依偎在一起。 月华清澈,透过纱帐,在两人的面孔上落下一片清辉。 苏九靠着大夫人的手臂,淡笑道,「原来有母亲的感觉是这样的!」 心里很踏实,很安稳,似一下子找到了归属。 大夫人抚着她的墨发,像小时候一样轻拍着她的肩膀。 「玖儿,为娘亲,你也一定要回来!」 苏九闭着眼睛,轻轻点头。 四更天的时候,苏九起身穿好衣服,将给纪余弦的书信放在桌子上,转头见大夫人正看着她。 「娘亲!」苏九双膝跪在她面前,「等玖儿回来给您尽孝!」 大夫人抬手掩住唇,哽声点头。 苏九起身,给她擦了泪,决绝的转身而去。 …… 次日纪余弦过来时,看到大夫人正在叠褥子,笑声问道,「苏九呢,一大早怎么不见她?」 大夫人起身,眼睛微红,缓缓低下头去。 见大夫人如此神色,纪余弦心头一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她去了哪儿?」 大夫人走到桌案前,拿起书信递给纪余弦,「这是玖儿留给你的!」 纪余弦脸色有些白,看着那书信似是忘了接过来,半晌,才伸手取信,缓缓打开, 「纪余弦,我走了,不必找我,也不必为我做任何事!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想通一些事。保重!」 两行字,纪余弦看了许久,拿着信的手指泛白。 她又走了! 又这般招呼不打,只给他留下一张薄薄的纸就走了! 即便知道她是他的妻子,还是这般决绝的离开。 她需要想通什么?还是放不下萧冽,以此来逃避? 男人脸色阴沉似水,胸口囤积着怒气和酸涩,恨不得将那个蠢笨的女人立刻抓回来暴打一顿。 大夫人道,「玖儿心里太乱了,她需要清净一下,你不要怪她,她一定会回来的!」 纪余弦气极反笑,「怪她?如果我怪她,杀她十次都不解恨!」 男人话虽狠,脸色难看,语气却是宠溺的,大夫人放下心来, 「放心,有我在这里,她也不会不回来!」 纪余弦知道她肯定会回来,毕竟伏龙帮在这里,伏龙帮里的人都在这里,她就算不要他,也不会不要伏龙帮的人。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自嘲,转身往外走,走到门间方回头道,「今日我便下山。山上清幽安静,大夫人便留在这里吧。」 「好!」 大夫人没有任何犹豫的应承下来,玖儿让她留下,纪余弦也让她留下,玖儿是怕她回到苏家受苦,纪余弦是怕苏九不回来吧? 纪余弦微一点头,红影一闪,大步去了。 第189章 喜欢女人? 一个月后 睿王府,如今的太子府有了王妃,似乎一切都开始变的不一样,早晨管家向玉珑禀告了一些府上的事情,恭敬的退下。 夏日已经接近尾声,窗外蝉鸣依旧响亮,燥热的暑气没有消退的迹象。 陪嫁丫鬟晴兰手里捧着一个金丝木的盒子走进来,看到玉珑正翻王府的帐册,忙道,「太子妃,您身体刚好,御医吩咐了,不能让你费神。」 玉珑那一剑虽然没要了性命,但昏迷了足足三日才醒,如今养了两个月,方恢复些元气。 「殿下不在,府里的事总要有人打理!」玉珑漫不经心的道。 「殿下又走了七日了,刚刚成亲就这样,也太过分了些!」晴兰不满的小声嘟囔。 玉珑厉目扫过来,声音微冷,「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编排主子对错?」 晴兰一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道,「奴婢知错,奴婢再不敢了!」 「如今你已经是太子府的下人,殿下是你的主子,不管他做什么,你都要时刻记住维护主子,明白吗?」玉珑淡声道。 「是,奴婢记住了!」 「起来吧!」 「谢太子妃!」晴兰起身,眼睛一扫方才自己抱进来的盒子,忙道,「太子妃,这是宫里容贵妃娘娘刚刚赏下来的补品。」 玉珑看了一眼,将帐册合上,道,「我有两日没进宫向娘娘和太后请安了,正好今日去谢恩!」 「太子妃要进宫吗?奴婢吩咐下人去备车!」晴兰恭谨道。 玉珑眸子一转,道,「先回王府一趟,然后再进宫!」 「是!」玉珑身份不比从前,一出门丫鬟嬷嬷前呼后拥的跟上来。 「本宫回王府,你们不必跟着!」玉珑道了一声,只带着晴兰坐上马车上了街。 天气炎热,树叶被晒的打了卷,蝉声嘶哑,叫的有气无力。 街上行人却不少,拥拥挤挤,各自忙碌。 马车走在朱雀大街上,行的缓慢,晴兰坐在马车里,拿着玉骨香扇轻柔的给玉珑扇风。 一股热风颳过来,吹开了车帘,玉珑往外扫了一眼,淡声吩咐道, 「让马车在前面的酒楼前停下!」 晴兰忙只会下去。 片刻后,玉珑缓步进了清心楼。 还未到晌午,楼里客人不多,四角放了冰缸,对着河面的窗子开着,一进去,河风铺面,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晴兰给玉珑倒了茶,侍立在一旁。 这清心楼她和玉珑一起来过,参加伏龙帮那些人的聚会,知道这酒楼是苏九的。 她们郡主来这里做什么? 玉珑看着窗外河面,脸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此时一少女从后院走出来到了帐台前胡乱的翻找,后门一开,李泰走出来,见到自己的女儿立刻问道, 「我不是让你去乔大人家里打听公子的消息,你怎么还在这里?」 李芯将手里的绢帕往帐台上一扔,瘪着嘴道,「我不去!」 「你这丫头简直要气死我!公子哪里对你不好,当年我们父女流落街头,是公子给了我们安身之地。每次来的时候,给你带吃的用的,从来没把我们父女当过下人看待,你到好,就因为上次公子把你送回来便记了仇,还敢有怨气!」大堂里没有什么下人,李泰一时气急,顾不上地方不对,脱口对李芯训了几句。 坐在窗子前的玉珑,眉目一动,静静的听下去。 「我不敢有怨!是我没脸去乔大人家里行了吧,你让别人去不就好了!」李芯低着头,被训的脸色青白,赌气的道。 「我就让你去!」李泰气道。 「我偏不去!」李芯冷道一声,气呼呼的拿起茶壶去给客人倒水。 「你,真是要气死我!」李泰嘆了一声,女儿大了打不得,只恨自己没好好管教她。 玉珑背对着帐台,抬眼对晴兰使了个眼色。 晴兰立刻会意,抬头对着李芯道,「姑娘,来给我们上壶茶!」 「来了!」李芯被骂的心情不好,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慢步走过来,李芯将茶壶放在桌案上,看着玉珑突然一怔,神色变的拘谨,「你是、」 她认出是玉珑,想要说她是郡主,突然又想到玉珑已经嫁给萧冽了。 「小女子见过太子妃!」李芯低下头去。「 在外面,没那么多礼数!」玉珑温和的笑了一声,回眸一扫帐台后正理帐的李泰,试探问道,「苏九有消息了吗?」 「没!」李芯缓缓摇了摇头。 「哦!」玉珑轻轻颔首。 李芯小心给玉珑倒了茶,咬唇犹豫问道,「太子妃怎么会来这里?殿下他、他还好吗?」 玉珑看着少女微红的耳根,眉梢微微一挑,语气温淡不变,「还好!」 李芯也不离开,低着头站在那里,手指搓着上衣的衣角,似有什么话难以启齿,又捨不得放弃。 「太子妃!」李芯突然抬头,脸上窘迫,紧张道,「小女子的命本是殿下救的,一直想偿还报答殿下,太子妃能不能让小女子进府做下人,侍奉您和太子?」 「这样啊?」玉珑轻笑一声,「你是苏九的朋友,怎么能委屈你去做下人?」 「不委屈!」李芯急声道,「我什么都会做,也不怕吃苦,只求太子妃收留。」 「可是、」玉珑面露为难,「恐怕你父亲也不会同意!」 「如果我父亲同意,太子妃就答应吗?」李芯期待的问道。 「你先问问你父亲再说吧!」玉珑端庄轻笑。 「好,我这就去!」李芯激动的道了一声,转身要去找李泰说此事,却见门口身影一闪,阿树急匆匆走了进来。 阿树一进来,径直走向李泰,问道,「李兄,酒楼里有没有现银?」 李泰吃了一惊,问道,「树爷,出了什么事?」 「是镖局出了点事,急需要银子,我手上的现银不够了!」阿树焦急道。 「我,我这里也不多啊,只有两千两!」李泰道。 商行,镖局和酒楼前几天都拿了大笔的银子出去,留用的现银只够周转用的。 偏偏这个时候镖局出了事,而且一连出了几桩事,都是镖物半路被人劫了,现在主顾找上门要赔偿,需要一部大笔银子。 之前镖局的人手不够,阿树也跟着走了一趟镖,如今刚刚回来,就被几个商户堵上门。 镖局里的货物同时出事,阿树知道是有人故意在针对他们,可是查清楚是谁在闹事需要时间,他们现在先要保住镖局的信誉。 阿树狠狠皱眉,「这怎么办?」 「需要银子,我可以帮两位!」玉珑起身走过来,笑道,「两位需要多少银子?」 阿树看到玉珑一怔,随即脸色冷下来,看向李泰,「为什么要让这个女人进来?」 「这、」李泰慌声道,「我没看到。」 「阿树何必发这么大脾气?我是来帮你们伏龙帮的。」玉珑道。 「用不着!」阿树冷笑一声。 「可是我方才听说镖局里好像是出事了,真的用不着吗?」玉珑轻声一笑,四目一转,道,「不如就将这酒楼卖给我,你们随便开价,多少都可以,有了银子正好救急!」 阿树脸色气的铁青,握拳狠色道,「我向来不打女人,你别逼我动手!」 李芯突然冲过来,拦在玉珑面前,对着阿树冷声道,「你怎么敢对太子妃动手?」 李泰一惊,忙去拉扯李芯,「这里没你的事,回后院去!」 「我不要!」李芯挣开李泰的手,喊道,「我以后就跟着太子妃了,是她的丫鬟,自然要维护主子!」 阿树怒火上涌,气极反笑,「我们大当家原来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 「你给我滚回去!」李泰大怒,扬手「啪」的一巴掌打在李芯脸上。 李芯从来没被打过,一下子懵了,眼泪流下来,一跺脚,向着后院跑去。 玉珑淡淡看着阿树两人,冷声道,「我本是好心,不愿就算了,何必如此?」 说罢,转身而去。 晴兰更是不屑的扫了阿树和李泰一眼,带着某种优越感和高高在上,随即去追自己主子了。 阿树狠狠的瞪着玉珑的背影,若不是苏九之前交代过,不要动这个女人,他现在恨不得便一拳挥上去,打烂了她那张脸。 回云南王府的马车上,玉珑脸色淡淡,坐的端庄,想起方才那个叫李芯的女子,眼中滑过一抹深意。 「太子妃不必跟这些蛮夫计较,以后咱们躲的远远就是!」晴兰给玉珑垂着腿道。 如果不是世子之前和这些人在一起,以这些人的身份,怎么可能有资格和他们太子妃说话? 还敢如此无礼! 玉珑垂眸不语,唇角抿出一抹似有似无的淡笑。 马车在云南南王府外停下,车门刚一开,突然一人走过来,弯身蹲下,做人凳让玉珑踩着下车。 玉珑目光一闪,绣鞋踩在他背上,只听那人低低道,「小人找到了她的行踪,只是遇到了太子殿下,只好撤了回来。」 玉珑眉头微皱,萧冽果然是去找她了! 「嗯,不要被殿下发现,没有完全的把握,不要动手!」 「是!」 「伏龙帮的镖局出了事,她也许近日会回来,可在回京的路上拦截。」玉珑声音微冷。 「是!」 玉珑微一点头,自他背上踩下来,款步往王府里去了。 一进后院,正碰到要出门的夏桓。 玉珑堆着笑脸迎上去,「桓儿,你要出去?」 夏桓目光森冷的看着她,「镖局里出了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玉珑面上笑意淡下来,「桓儿,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堂堂太子妃!你觉得我会去给一个江湖门派使绊子?你太小看长姐了!」 「你这种人,有什么做不出来?」夏桓冷瞥她一眼,「我警告你,不要动伏龙帮,否则,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桓儿!」玉珑清喝一声。 夏桓却懒得再看她一眼,大步往外去了。 玉珑脸色青白,站在那里,浑身瑟瑟发抖。 一抬眼,便看到自己的父亲夏苍正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 玉珑深吸了口气,缓步走过去,福身道,「女儿见过父亲!」 夏苍双手扶她起身,沉声道,「桓儿流落草寇十二年,刚刚回府,很多事不懂,你多担待些!」 「是,女儿知道!」玉珑轻轻点头。 「他终归是云南王府的世子,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玉珑缓了脸色笑道,「桓儿是玉珑的亲弟弟,不管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女儿都不会怪他!」 夏苍欣慰点头,「为父知道你一向通情达理!」 他语气一顿,继续道,「殿下回来了吗?」 玉珑长睫一颤,「没有!」 夏苍目色淡了淡,道,「太子殿下不在,你平时便多进宫几趟,陪陪太后和容贵妃。」 「是,女儿稍后便进宫去!」 玉珑在府里陪着王妃用了午饭,然后乘车进宫。 此时容贵妃正在午睡,服侍的宫女见玉珑进来,刚要起身请安,见玉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忙闭了口。 「把扇子给我,你下去吧!」玉珑压低声音道。 「是!」宫女将手里的玉柄吉祥扇双手递给玉珑,轻步退了出去。 玉珑坐在方才宫女的位置上,轻轻给躺在美人靠上睡着的容贵妃扇风。 许久,容贵妃睡醒,见在旁边服侍的人是玉珑,忙起身笑道,「珑儿何时来的,怎么能让你侍奉本宫,这些下人真是该打!」 「来了有一会子了,见母妃睡着,不忍打扰!」玉珑温婉轻笑,柔和端庄。 「委屈你了!」容贵妃招手往玉珑坐到身边来。 「孝顺母妃是珑儿的本分,怎么能说委屈?」玉珑亲昵的挨着容贵妃坐下,谦和笑道。 「本宫不是说的这个。」容贵妃轻轻一嘆,「冽儿他还没回来吧!」 「殿下有事要忙,妾身更没什么委屈的。」玉珑笑容晏晏,只当不知道容贵妃的意思。 「真是个好孩子!」容贵妃轻拍玉珑的肩膀,目光慈和。 玉珑眸色却黯下去,低声道,「是玉珑不好,让殿下伤心,让苏九难过,等殿下回来,玉珑就和殿下说清楚,即便现在和离,玉珑也没有半分怨言。」 容贵妃握住她的手,「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这样自责!你和冽儿的婚事,是皇上亲许的,怎么可能说和离就和离?」 「可是,玉珑不愿殿下和苏九这样下去,苏九伤心远离盛京,殿下放不下心,听到有苏九的消息便找过去,一连多日不在朝中,长此下去,总不是办法!」玉珑目光悲戚。 「你当初嫁给冽儿,本是大义之举,冽儿和苏九应该明白才是!」容贵妃沉声道,「等冽儿回来,本宫和他好好谈谈,他若实在放不下苏九,娶做侧妃也可以!」 玉珑点头,「是,若能和苏九做姐妹,一同侍奉殿下在,自然再好不过!」 「只是委屈你了!」容贵妃心疼的抚着玉珑的手。 「一点也不委屈,只要殿下高兴,玉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玉珑微微低头,眉目羞涩。 容贵妃见她这般神色,如何还不懂,欣慰点头。 玉珑在宫里一直陪着容贵妃到天黑才回去。 暮色下,玉珑眸子半垂,幽光闪烁。 看来她要加派人手出去,决不能让苏九活着回来! 过了七月以后,暑气渐消,早晚已经有些微凉。 阿树最近几日忙的不可开交,一是又有镖局分局开张,二是之前抢劫他们镖局的人已经找到,幕后的主使人竟然是之前和他们有过节的白家老大。 因为之前的恩怨,一直暗中培养人马,想搞垮镖局为他的弟妹报仇。 被抓到以后,白老大却在当夜畏罪自尽,事情不了了之。 伏龙帮的生意越做越多,已经大梁许多地方落了根,势力渐渐壮大,伏龙帮的名气也越来越响亮。 太子府中,玉珑这几日却睡不着了。 她之前查出和伏龙镖局有仇怨的白家,暗中支持他报复伏龙帮。 没想到那人却是个不中用,才这么短的时间就被伏龙帮的人抓大送去了府衙。 她当然不能留着他咬出自己,所以当夜便派人去了结了他的性命。 本以为这事做的什么不知鬼不觉,没有人会知道,谁知前日夜里,本已经死去被埋的白老头突然半夜被扔在她房里。 已经开始腐烂的死尸散发着恶臭,吓的她差点晕死过去。 白老大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她隐隐觉得, 苏九要回来了! 无论她如何筹谋断了她在盛京的根基,无论她派出去多少人想杀了她,都无济于事。 她就要回来了! 而且一定是有备而来! 八月初的时候已经入秋了,纪府中奇花异草竞相开放,依旧一片葱茏繁荣之景。 主院内,书房的窗子半开这,斜光入内,照在男人如姣花照水般的面容上,潋滟生姿,比园子里的盛开的秋海棠更胜三分妖娆。 男人手里拿着帐本,却明显走了神,长眸扫向窗外,面上表情似懊恼,似想念,似气愤,复杂而纠结。 两个月的时间这样缓慢、又马不停蹄的走过。 这期间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 一个多月前,阜阳开了第二家清誉商行,据说有盛京的商行名气在,阜阳的一开张就爆满,其他的商户掌柜却叫苦不迭。 纪余弦听到消息,日夜不眠的赶过去,却只碰到了太子殿下,曾经的睿王萧冽。 两人碰面,几乎有些心照不宣的各自走开。 之后相继在靖州,沣水又有伏龙帮的镖局开业,纪余弦继续追上去,却仍旧没看到苏九的影子。 然而苏九爷的名气不管是在盛京,还是江湖上,都越来越响亮。 盛京城中,自从上次的宫变之后,到是一直很平静。 太子已定,朝中萧敬的党羽也渐渐被清理干净。 据说前几日,萧冽第三次向昭平帝提出和玉珑郡主和离,昭平帝自是不同意,朝中百官也全部反对,而玉珑郡主受伤以后,身体一直不好,听到萧冽要和离的事,再次晕了过去。 长欢已经真正成了云南王府的世子夏桓,开始结交朝中权贵,和伏龙帮彻底没了来往。 另外盛京城内的小事,就是刚刚又开了一家青楼,名字就叫清楼。 大俗又大雅。 据说这清楼虽然刚刚开张,却生意奇好,将醉欢阁和春花楼的生意抢了不少。 突然门被敲响,打断了男人的思路,转头道,「进来!」 锦枫应声而入,禀道,「长公子,属下刚刚得到消息,伏龙帮即将在允州开第五家镖局,阿树今日早上已经赶过去了。」 纪余弦倏然起身,沉声道,「消息太慢!」 说着快步往外走,脚步急切。 这一次他定要抓到那个女人! 「公子!」锦枫开口道,「属下还有另外一个消息!」 「什么?」纪余弦停步转身。 「昨晚,住在山庄里的大夫人,被接走了!」 纪余弦妙目一眯,「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接走大夫人的人临走的时候把庄门给锁上了,里面的人出不来,没有办法报信,还是今早属下派去查探的人到了山庄才知道。」锦枫垂头道。 大夫人被接走了? 纪余弦心头一阵激烈的跳动,那个女人回来了? 「苏家有什么动静?」男人哑声问道。 「苏家之前在盛京的宅子为了给苏谪两兄弟还帐抵押了出去,听说前两日苏文谦突然又有了钱赎了回来,如今苏家人都已经搬回去了!」 「去苏家!」纪余弦声音未落,人已经出了门。 马车走到最繁华的朱雀街,被拥挤的人群堵在路上。 「什么事?」纪余弦一推车门,俊脸上带着焦急和不耐烦。 「回公子,听说刚开张的清楼今日要选花魁,人们都挤着要看热闹呢!」锦枫回道。 纪余弦刚要吩咐锦枫绕路过去,凤眸一怔,看着人群里一道熟悉的身影进了清楼的大门,身体顿时僵住。 下了马车,男人向着清楼走去。 「公子?您要去哪?」锦枫喊了一声,见纪余弦像失了魂一样,忙将马车靠路边停下,快步追上去。 清楼高三层,朱门绣窗,琉璃飞檐,修建的异常富丽堂皇。 进去之后,布局和普通青楼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富贵艷丽一些,到处金碧辉煌,酒林肉池,名副其实的销金窟,温柔乡。 此时大堂里坐满了人,前面的台子上正有女子扭着腰身翩翩起舞,二楼人来人往,都是穿着贵气的公子。 纪余弦看到的那个身影已经找不到了。 但他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此时一穿着干净精神的小厮走过来,笑道,「纪长公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已经给您留了坐,请随小的上楼!」 纪余弦第一次进清楼,这里的小厮却认识他,可见这清楼的掌柜着实费了心思培养下人。 男人不紧不慢的跟着那小厮后面往楼上走,一双凤眸四处搜寻。 小厮将纪余弦领到二楼一雅房内,里面香炉字画,红木桌椅,桌案上的青瓷花瓶里插着鲜艷含露的海棠花,异常清幽雅致,和一楼的媚俗形成鲜明的对比,坐在里面反而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隔着一道珠帘,可以直接看到一楼的高台上。 「请公子在这里稍作,选花魁很快就要开始了!」小厮给纪余弦倒了茶,谄媚笑道。 茶水清透,清香袭人,是上好的碧螺春。 纪余弦微一点头,慵懒的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珠帘外,依旧在寻找那道身影。 没看到他想找的人,却看到另一人进了隔壁的雅房,门口有侍卫守着,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百姓。 看来那人也已经知道了她回京的消息。 纪余弦端着茶水轻抿,突然楼下一阵喧譁,他抬头看去顿时怔在那。 少女着淡青色长袍,墨发高束,眉长入鬓,五官精緻,本是绝美的面孔,却因为她挺拔清卓的身姿看上去雌雄难辨。 此时她正往楼上走,手臂上挽着一着淡绿色妆花长裙的绝色女子,两人时时附耳低语,欢笑晏晏。 楼下楼上不少女子高声叫喊, 「九爷!」 「九爷!」 苏九浅笑回眸,抛出一个熟练轻挑的眼神,惹的楼下女子更是尖叫出声。 纪余弦噌的站起身,直直的看着缓步上楼的女子,只觉两个多月的时间,女子面容未变,清绝如旧,可又什么地方变的不一样了。 以前的那双清澈的眸子如今沉淀了下去,浮着以前浅浅的流光,让人再看不到她心底想什么。 少女坐在对面的雅房里,隔着喧嚣的人群,和两道珠帘,似对着他举了举杯。 纪余弦美眸猛然一眯。 此时突然浓妆艷抹的老鸨出现在一楼,宣布清楼的花魁选拔正式开始了。 参选花魁的女子均是楼中最貌美,受欢迎的女子,一共十人,分别从容貌,神态,举止方面供人评论,另外还要进行诗词书画等方面的比试。 只要坐在楼里的人,都可以对竞选的十位美人评定,然后给出「鉴书」,得到鉴书的最多的女子,便是今日的花魁。 青楼的花魁一般三年一选,被选中的花魁初夜最高卖到几万两银子,而且以后多是权贵的府中客,若有是那种清高傲气的花魁,甚至可以自己挑选客人。 总之被选中了花魁,便能高人一等,过上锦衣玉食,众人环绕的生活。 今日被推拒的十位女子已经站在台上,面上均蒙着纱巾,虽看不到面容,但一个个身姿窈窕,丰胸细腰,墨发堆云,气质妖艷,还未落纱,便引得台下众人高呼不断。 「多谢各位大爷今天能来捧场,今日所有的酒水免费供应,希望众位玩的开心,马上竞选就要开始,我们会给各位爷派发鉴书,您喜欢谁,就写上姑娘的名字,等下我们的人会去您手里取。」 穿着芙蓉色浅金丝如意缎裙的老鸨,脸上笑的像了涂了彩的牡丹花。老鸨说完,果然有小厮将粉色绘着桃花的鉴书每人一份的派发下去。 纪余弦雅房的珠帘一撩,一小厮也送了一份进来。 此时台上的十位美人在圆台上走了一圈,一遍二楼雅房内的客人都能看到,随即摘下面纱。 能参选花魁的自然都是样貌不俗的美人,这十位女子中,或端庄秀丽,或气质文雅,或神色清冷,或妩媚风情……应有尽有。 仅仅十人,却似看遍了天下的美女。第一轮从神态和面貌便淘汰了五人,剩余的五人再分别进行琴棋书画的表演。 纪余弦已经等的不耐,只想现在便到对面,找那个女人对峙。 此时一女子舞罢,众人进入高潮,一个个脸色涨红,眼睛发直,直勾勾的看着台上女子,嘶声喊叫。 隔壁没有动静,而对面苏九带进去的女子正倚在她肩上笑着什么,笑的花枝乱颤,蹭着苏九的胸口上下起伏。 男人眸光一寒,霍然起身。 而对面突然珠帘一撩,苏九起身走了出来,站在木廊前,似为了看的更真切。 她身边的女子依旧像是没骨头般的偎着她,端了酒盏送入她口中,苏九也不接,直接低头便饮,然后对着女子挑眉一笑,笑颜清绝俊美,惹的那女子满面娇羞。 锦枫呆呆的看着,讷讷道,「少夫人不会受了情伤以后开始喜欢女人了吧?」 他话音一落,只觉周围气温猛降,几乎让人遍体生寒,他主子脸色难看,一双凤眸冷冷的盯着对方,似马上就能飞出几把刀子。 当然都是插在那个偎着苏九手臂的女人身上。 纪余弦知道苏九站出来,就是不想让他、或者他们去找她,眸子一转,他又坐了下去。 感受到主子身上的浓浓怨气,锦枫闭口不敢再说话。 楼下女子还在展示自己的技艺,这些女子从小学习的便是这些,琴技或者书画的造诣甚至比一些大家闺秀还要好,加上她们身上神秘和惹人同情的身世,更让人着迷。五个女子相继有人被淘汰,一个时辰后,一名叫浅秋的女子胜出,成了众人选出的花魁。 女子着一身淡蓝色的烟水百花裙,身姿裊裊,曼妙出众,身上带着一股沉稳的书香气,然而如桃的面孔上,一双秋水明眸却又异常的勾人。 从头到尾,女子神色淡淡,唇角的笑恰到好处,即便夺冠被众星捧月的站在高台中间也不见任何得意,反而笑的越发谦和温柔。 整个清楼一片欢呼声,楼下的男人全部都站起来,拔着脖子往台上张望,只为今日还有幸能看到花魁。 以后再见,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无数花瓣从天而降,女子向着四面鞠躬感谢。 老鸨满脸堆笑的走到台上,示意众人安静,高声道,「今日不仅是咱们浅秋夺魁的好日子,还是她第一次迎客,哪位爷愿意怜香惜玉要了咱们浅秋的初夜,现在就可以出价了!」 众人一听顿时沸腾起来,无数叫喊声起此彼伏,价钱从二百两开始,只片刻间便涨到了一千两。一千两、 两千两、 五千两 八千两 …… 价格一直在攀升,人们似乎都已经疯狂,看着台上女子的一颦一笑,纵使倾家荡产也值得。 「两万两!」一声清越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 老鸨立刻兴奋激动的喊道,「苏九爷出了两万两!还有更多的吗?」 楼下众人齐齐抬头,目光惊愕,羡慕,赞赏的投降那少年。 两万两雪花白银,买一个清楼女子的初夜,这位苏九爷也算是一掷千金为红颜了。 这几日常来清楼的人都听说过这位苏九爷,今日第一次见,均惊讶大梁新起的这位富商竟如此年轻。 「还有比苏九爷出价更高的吗?」老鸨扯着嗓子喊道。 「三万两!」 纪余弦隔壁的雅房内,传来低沉的一声,守在旁边的小厮立刻高声叫喝道,「萧公子出银三万两!」 「五万两!」 纪余弦淡声道,眸光沁了雪般的清寒,他倒要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样? 「纪公子出银五万两!」 话音一落,下面几乎已经鸦雀无声,和大梁首富砸银子,他们真的砸不起。 这里面属老鸨最开心,已经笑的合不拢嘴,问道,「还有更高的吗?」 「七万两!」苏九唇含轻笑,面不改色的直接加了两万两。 还不等小厮唱喝,纪余弦的雅房中便已经传出, 「十万两!」 整个清楼都是倒吸气的唏嘘声。 老鸨惊喜的瞪大了眼,手抚着胸口以免自己激动的晕过去,转头看向苏九, 「九爷,您还涨吗?」 苏九挑眉一笑,看向对面,「纪长公子一掷十万两,大概是真心喜欢浅秋姑娘,既然如此,君子不夺人所爱,浅秋姑娘就让给纪长公子了!」 她旁边女子歪头妩媚笑道,「九爷还有我呢?」 「对!」苏九伸手一挑女子的下巴,「小爷还有莲儿。」 锦枫一脸同情的看向自己主子要滴下水来阴沉的脸。 以前他主子的情敌是男人,尚且如此艰难,如今还加了女人…… 简直是造孽啊! 他主子到底上辈子欠了少夫人什么债? 老鸨在下面喊了几声,都没有人敢再加价,最终清楼花魁浅秋的初夜被纪余弦十万两银子买走,这也是盛京城甚至整个大梁清楼女子卖出最高的初夜了。 虽然花魁选拔结束,但是楼里依旧热闹喧譁,没有抢到花魁的男人,心里不甘,便把眼睛又放在其她女人身上,各自又寻欢作乐去了。 对面苏九抬步下楼,不忘和其她女人调情欢笑。 纪余弦起身欲跟上去,却见一小厮走进来,恭敬道,「这是九爷让小人转交给纪公子的,请公子过目。」 男人妙目一闪,接过来打开, 「这十万两银子苏某替长公子付了,以感激长公子照顾我母亲三月之情,浅秋奉上,祝公子今晚春晓愉悦!」 男人握着纸条的手猛然握紧,额上青筋只跳。 老鸨带着浅秋过来,笑道,「今晚浅秋便是长公子的了,望长公子笑纳!」 浅秋柔柔福身,声若黄鹂,「奴家见过长公子!」 纪余弦唇角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那女子本绝美之姿,在他面前却娇容失色,男人长眸一瞥隔壁,笑道, 「本公子将浅秋送个隔壁萧公子了,你去萧公子身边服侍!」 浅秋一怔,半垂的娇面微白,轻声应道,「是!」 纪余弦长腿一迈,大步往外走。 隔壁雅房内,萧冽手执茶盏,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眸半垂,不知道正在想什么。 老鸨进来,说了来意,他沉目扫向正下楼的纪余弦,看也未看旁边站着的浅秋姑娘,起身便往外走。 老鸨众人顿时都惊在那。 这三人一个赛一个加价,此时美人送到面前为何连看都不看? 第180章 又被气走了 二夫人跪在地上收拾碎掉的茶盏,身体气的发抖,嘴唇一片青紫。 她被苏文谦休了以后,给的二百两银子很快也被两个儿子搜刮去了,后来苏文谦也没银子再给她,她被客栈的掌柜赶出来,流落街头,只好厚着脸皮回苏家。 苏文谦已经卖了宅子替苏谪两人还债,租住在一间平民的屋子里,但是好歹还有个避风挡雨的地方。 她女儿也不争气,竟和山夫生了孩子,还死活不肯回山里去,那山夫便隔三差五的找上门来,闹的一家子不宁。 家里正乱时,谁知在外面住了几个月的大夫人突然回来了,竟把之前冒充她女儿的山匪带了回来,说是苏家大小姐。 证据凿凿,还有人证,说是纪余弦亲自查出来的,连当年在水里救上来的时候,穿的衣服等细节都对的上。 而且苏九一回来就把之前的苏宅给买了回来,苏文谦欢喜不已,求证也不用了,直接承认苏九就是他的女儿。 苏文谦一见苏九又是欢喜,又是心酸悔恨,老泪纵横。 这到不是装的,小的时候他便喜欢月玖,后来二夫人告诉他月玖在河心沉船了,好生伤心了一段时间。 那日在纪府中,他便觉得这女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只是后来再没见过苏九,加上府里烦心的事多,便忘了。 听到大夫人说了苏九这些年的经历,苏文谦一时感慨,泪流不止。 而且没想到,他的女儿现在这么有本事!开镖局,开商行,生意都已经做到阜阳去,比他的儿子要强百倍! 苏家宅子被赎回来了,苏文谦自然要跟着大夫人一起回去,但苏九道二夫人已经休了,不再是苏家人,不能再回苏宅。 苏文谦忙替他二夫人求情解释,最后苏九勉强同意了,但是二夫人回苏宅只能是下人的身份。 二夫人无奈只得同意,至少回到苏家她不用挨饿受冻,有个安身的地方。 她本以为自己在苏家毕竟还有一定的威严,就算回来当下人也没人敢指使她,不曾想,苏九对她打骂呵斥,还不如对待最下等的下人和气。 如今她总算明白苏九为何答应她回来,分明是要报复侮辱她! 难道当年的事苏九已经知道? 不可能! 那时候她那么小,不可能还记得,若是记得,早就回来了。 而且秦嬷嬷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她只要咬死了不承认就是! 「二夫人?」旁边的丫鬟见她神思恍惚,忙出声问了一句。 「巧儿,你去帮我把老爷找来!」林氏小声道。 丫鬟一脸为难,「大小姐不许奴婢帮二夫人。」 林氏剜了她一眼,恨声道,「没让你帮我收拾屋子,难道叫一下老爷也不行吗?」 小丫鬟被吓的一哆嗦,忙转身而去。 片刻后,跪在地上收拾碎瓷片的林氏听到有脚步声走过来,目中狠光一闪,用力的一握手心里的碎瓷片,顿时有血珠顺着手心滴下来。 苏文谦一进门,正好看到,忙将林氏搀起来,看着她被瓷片割伤的手道,「怎么了这是?」 林氏忙将手收了回去,一副委屈的样子,「月玖嫌妾身沏的茶热,扔在妾身身上,妾身没接住,掉在地上碎了,月玖让妾身收拾干净。」 苏文谦皱了皱眉,吩咐巧儿去拿伤药,嘆声道,「你便忍一忍吧!如今不比从前,咱们现在住的吃的,还有下人的工钱都是月玖支付,若不是月玖,兴许咱们都挨饿受冻呢。而且当年的事,的确是你的错,便只当恕罪吧!」 林氏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妾身当年那么做不也是为了苏家吗?再说她说她是月玖老爷就信,万一是纪余弦和她合伙一起骗大夫人和老爷呢!」 苏文谦眉心紧蹙,摇头道,「不能!他们骗苏家有什么好处?」 「老爷看她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谪儿说今日还在新开的妓院里看到她为了一个清楼女子花了十万两银子,整天和清楼女子鬼混,有这样一个女儿,老爷难道不怕人耻笑?」林氏脱口道。 苏文谦脸色却冷下来,「谪儿又去青楼了?他害的这个家还不够吗?竟然没有丝毫羞耻和悔改之心!还去你面前编排月玖的不是,有能耐让他别花这家里的银子!」 林氏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立刻闭了口。 此时下人突然进来道,「老爷,纪长公子来了!」 苏文谦一怔,亲自迎出去,顺便吩咐林氏道,「你先回房去,以后再说吧!」 林氏满脸的怨气,愤愤而去。 将纪余弦迎进花厅,苏文谦客气笑道,「纪长公子驾临寒舍,不知道有何要事?」 「我是来接我夫人的!」纪余弦坐在椅子上,身姿风流贵气,浅浅笑道。 「夫人?」苏文谦惊愕的道。 「是,纪苏两家不是有婚约,府上大小姐是本公子的夫人,我们可是拜过堂的。」纪余弦不急不缓的道。 苏文谦见纪余弦又承认两家的婚事了,双眼顿时一亮,也不敢提之前和离的事,忙点头应是。 「那,我夫人呢?」纪余弦问道。 「月玖?老夫马上派人去喊月玖过来!」苏文谦激动难抑,忙吩咐下人去请大小姐来花厅。 苏九从花厅离开后,进了大夫人的房间,正陪着她练字。 大夫人看着她满脸的慈爱,「没事的时候,多陪陪我在屋里练字,不要出去胡闹!」 苏九勾了勾唇,笑道,「是苏文谦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的难道不是真的?」大夫人笑睨她一眼。 苏九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大夫人倒了杯茶来给苏九,看着她写的字,道,「和你小的时候写的字到不太一样了,谁教你的?」 「纪余弦」苏九随口道。 大夫人闻言目光一闪,道,「我看长公子对你实在是上心,值得託付的良人,你怎么想的?」 她只怕自己的女儿走了自己老路,一辈子爱不该爱的人,和夫君同床异梦,孤独一生。 「没怎么想。」苏九明显的敷衍。 「玖儿!」大夫人拿过她手中的笔,正色道,「不管你是苏九还是苏月玖,都和长公子有婚约,你是他的妻子!」 苏九不在意的笑道,「难道母亲不知苏家和纪府已经和离,没有任何关系了吗?」 「可是我见长公子还是喜欢你的!」大夫人确定的道。 在山上的那一个月,纪余弦对苏九的在乎和喜欢,她看的清清楚楚。 「我知道!」苏九深吸了口气,目光转向窗外。 「那你呢?还喜欢太子?」 「萧冽?」苏九嗤笑,「放心吧,我这几个月已经想明白了,我对他从来没有男女之情,当初在一起也是因为他说喜欢我,打动了我,如今他已经背叛当初自己说的话,我怎么还会把那些可笑的感情放在心上?」 「那你为何不接受长公子?」大夫人皱眉道。 苏九默了一瞬,转身继续拿了笔写字,淡声道,「现在不是很好,人活着未必都需要什么情爱,没有反而一身轻松,不用在意和担心有一天对方会背叛自己,也不用在乎他是不是喜欢别的女子。」 她不是那些出嫁前需要依附母家,出嫁后依附夫家的女子,她一个人也可以自给自足,过的很自在。 大夫人摇头一嘆,「娘亲就是想有一个人能照顾你,等娘亲老了,不在了,还有人陪着你!」 苏九回眸一笑,「母亲就一直陪着我吧!」 大夫人轻抚她的墨发,「我自然会的!」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桃子的声音在门外传过来,「大小姐,老爷派人来请您去花厅。」 「知道了!」苏九应了一声,把笔放在笔架上,随手拿起一件披风围在大夫人身上,笑道,「入秋了,天气冷,母亲要多注意身体!」 「好,你去吧!」大夫人温柔的笑。 苏九出了门,见桃子还在门外等着,随手捏了捏她的脸,看着她身上粉色的裙衫,轻挑笑道,「桃子越发的好看了!」 她身上还穿着男子的锦炮,头发高束,腰系玉带,一副风流贵公子的模样,桃子即便知道她是自己的大小姐,被她挑逗下仍旧红了脸,嗔笑道,「小姐快去吧,别拿奴婢找乐了!」 苏九唇角勾了抹邪气的笑,转身去了。 苏文谦找她? 难道是因为自己惩罚了他心爱的二夫人? 那她倒要看看,他怎么给他二夫人打抱不平。 苏九不急不缓的往花厅里走,待走近了看到那道墨红色的身影,脚步顿时缓了下来,一步步走进去。 从她出现,纪余弦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从最初的气愤痛恨,渐渐转为酥软想念,之前自己想好要打她屁股的念头转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九面不改色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笑道,「苏某送给长公子的礼物长公子难道不满意,怎么有空抛下美人到这里来?」 苏文谦看着苏九身上的男袍和她轻懒的姿势,唯恐她被纪余弦嫌弃,脸上滑过一抹尴尬,轻咳道,「月玖,长公子是特意来看你的!」 苏九挑眉看向纪余弦。 几个月不见,少女似从他深夜的梦里一下蹦出来,男人目光浓稠,盯着她的脸道,「方才我已经和岳丈大人说过来意了,我是来接夫人回府的。」 苏九眉梢一挑,看向苏文谦,疑惑的道,「苏家和纪府的婚事不是已经解除了吗?」 苏文谦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纪余弦从怀来掏出和离书,展开后给苏九看,「夫人说的是这个吗?为夫没有签字,算不得数,府衙的户籍中清清楚楚的记着,纪家长子纪余弦之妻,苏月玖!」 苏九 扫了和离书一眼,淡声道,「既然上次没和离成功,那就再离一次吧!」 纪余弦脸色猛然一凉,妙目阴郁的看着她,「那为夫想知道夫人想要和离的理由是什么?」 苏文谦更是慌张道,「是啊,月玖,和离不是小事,你可要考虑清楚,万万不能草率!」 苏九手里端着茶,默然不语。 纪余弦对着苏文谦道,「麻烦岳丈大人出去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和夫人单独说。」 苏文谦立刻起身,笑道,「好,你们慢慢聊,月玖这孩子从小就倔强,长公子多担待。」 「是,自家夫人的脾气,我还是了解的!」纪余弦淡然轻笑。 「月玖,好好和长公子谈谈!」苏文谦讨好的道了一声,转身出去,顺便将屋子里的下人也全部带走,把门关上。 屋子里只剩他两人,纪余弦坐在对面,一双长眸覆着一层雾气,就这样不冷不热的睨着她。 苏九抿着笑看过去,「长公子若再耽搁下去,天就要黑了,十万两银子一夜,不要浪费!」 纪余弦脸色铁青,起身过去,拽着少女的手臂,一把将她拉起来抱在怀里,胸口本压着闷气,一碰到她,瞬间又化解的无影无踪。 薄唇里溢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嘆息,语气一如既往的低柔宠溺,「闹够了没有,离家出走的帐我还没跟你算,还敢往为夫怀里塞女人,是吃定了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男人身上是苏九熟悉的水莲香,她极轻的深吸了一口,语气轻慢,「纪余弦,我不适合做纪少夫人!」 「适不适合,我说了算!」男人偏头在她耳根敏感的地方吻下去,低声问道,「以前在纪府做少夫人不开心吗?你说过喜欢和我在一起。」 串串战慄从男人的唇下传过来,苏九胸口一麻,几乎就要软倒在男人怀里,忙侧头躲开,「可是我现在更开心。」 「哪里开心?」纪余弦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躲避,俯身含住她的唇角,「和青楼那些女人鬼混,就很开心。」 「那些女人温柔体贴,说一不二,自然让小爷开心!」 纪余弦咬着她耳垂用力,恨声道,「小爷?真把自己当爷了,再敢胡闹,我直接把那些女人杀了!」 苏九双手将他推开,转过身去,「纪余弦你别逼我!」 「不逼你,就会让你像上次一样被人欺负!」纪余弦从后背抱着她,冷声笑道。 将近三个月不见,男人控制不住的想要亲近她,而且,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抱的,也亲的。 苏九听了他的话却脸色一白,气息猛的冷了下来。 纪余弦自知说到了她痛处,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声音不由的缓了下来,「你还放不下他?那需要多长时间才会放下!娶了老婆却一直独守空房,夫人难道不该体谅一下为夫。」 苏九挑眉,「所以我花了十万两银子送你一个美人,难道还不够体贴!」 「还敢说!」纪余弦猛的将女子转过身来,由不得她拒绝,低头吻在她唇上。 苏九挣扎了一下,身体却虚软的厉害,推拒的手放在他胸前反而像是抓紧男人,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都没办法拒绝他的亲热。 难道是因为男人长的太美,吻技让人舒服。 苏九胡思乱想着,被男人嫌弃不专心,狠狠的咬了一下她的舌。 苏九吃痛瞪他一眼,毫不犹豫的咬回去,却被男人深入的纠缠,无法使力,于是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天色渐渐暗下来,有了苏文谦吩咐,下人无人敢靠近花厅,寂静的房间内,只有亲吻的喁喁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九停下来,无力的靠在男人身上,一双清眸含着春水荡漾,微微的喘息。 纪余弦一手揽着她的腰身,炙热的吻不断的落在她眉梢眼角,低哑道,「明明喜欢和我亲近,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苏九手掌抓着他的肩膀,咬唇不语。 「跟为夫回家吧!」纪余弦咬着她细白的耳垂轻哄。 苏九眼睛里的水波渐渐恢复清明,她再次推开男人,抿着红肿的唇,神态娇媚,语气却轻淡, 「我说了不回去,你若再逼我,我就再不见你!」 纪余弦凤眸中的柔情散去,又气又恨的看着她,「苏月玖,你吃定了我是不是?」 苏九耸了耸肩,「长公子自愿被我吃定,我有什么办法?」 纪余弦唇角抿出一抹自嘲的凉笑,「好,是本公子自甘下贱,才会爱上你这种没良心的女人,我现在就去清楼,好好宠爱夫人为我挑的女子,说不定,一夜恩爱,明日本公子就会忘了你!」 男人说罢,转身便走,决绝而冷淡。 苏九皱了皱眉,冷冷的盯着男人的背影。 苏文谦走进来,急声道,「长公子怎么了?」 苏九脸色不悦,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夜里,将近子时了,大夫人起夜看到苏九房里的灯火还亮着,敲门进去,见苏九正坐在矮榻上看书。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大夫人走过去,将苏九手里的书取出来,放到一旁,「夜深了,别看了,伤眼睛。」 苏九伸臂抱住大夫人,头埋在她怀里,闷声道,「娘亲,我睡不着。」 「今日长公子来了,听说很生气的走了,你又说了什么惹他生气?」大夫人抚着她的墨发,柔声问道。 「我、我让他去找别的女人!」苏九低声道。 大夫人沉眉一嘆,「你这样总让他伤心,早晚有一日他真死了心不喜欢你了!」 苏九吸了吸鼻子,淡声道,「可是我现在不能回纪府。」 「为什么?」 苏九摇头没说话。 「你之前受了那么多的苦,娘只希望你过的好一点。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娘亲不能勉强,但是身体还是最重要的,睡觉吧,别乱想了!」 苏九点了点头,「娘亲去睡吧,我马上就睡!」 「好!」大夫人拍了拍她肩膀,才转身出了房门。 苏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听着外面敲了三更的鼓声,猛然坐起身来。 咬了咬唇,苏九起身穿上衣服,无声的出了房间,纵身掠入黑暗中。 这个时辰,唯一还开门迎客的便是青楼妓馆了。 然而过了子时,清楼也已经安静下来,进去以后,只还有寥寥几个客人搂着女子喝酒,弹唱的姑娘声音都已经疲惫,变的懒洋洋。 苏九径直向着三楼走去,走廊两侧紧闭的房里时不时传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苏九脸色微白,脚步也开始加快。 到了三楼一门前,苏九咬了咬唇,一脚将门踹开。 里面的桌案前坐了一男一女,女子倚着木椅快要睡着了,男人仍旧在一个人自斟自饮。 浓郁的酒气铺面而来,男人坐在这里已经喝了很久。 听到踹门声,男人缓缓转过头来,一双墨眸不声不响的看着她,低声道,「你终于来了!」 苏九一瞬的惊愕后,转身便走。 「阿九!」 男人飞快的起身,一把抓住苏九的手腕,「阿九,就算要判我死刑,也该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不是吗?」 苏九挣开男人的手,回到笑道,「太子殿下说笑了,在下区区一个草民怎么敢判殿下的死刑?」 「阿九!」萧冽再次抓住苏九的手腕,回头对着身后女子冷声道,「你先出去!」 浅秋已经被惊醒,看了看两人,无声退下,将门关好。 不待苏九躲开,这一次男人直接道,「那个时候我父皇被萧敬下毒控制,我迫不得已娶了玉珑郡主,拉拢云南王府,否则父皇性命危矣。我本和玉珑郡主商议好,等事情解决,就会和离,我和她没有夫妻之实,我一直在等你!」 「萧冽!」苏九回身,拂开他的手,平静的看着他,「你不用和玉珑郡主和离,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们才是最相配的,我们之间不论身份地位,本就不该有交集。」 「不!」萧冽墨眸沉痛,「我们之前相处的不是很好,在我心里根本没有地位之分!」 苏九后退一步,「萧冽,我们回不去了,从你娶玉珑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回不去了!」 「可是我娶玉珑是假的,我对你才是真心的!」 苏九哂笑一声,「假的?我亲眼看到你把她迎进门去,拜堂成亲,这怎么会是假的?」 「你和纪余弦也拜过堂,为什么我可以不介意?还是说,你喜欢的人依旧是他,离开我是你根本迫不及待的解脱?」男人俊颜阴郁。 苏九冷冷扫他一眼,嗤笑道,「太子殿下府中的太子妃还是玉珑,请问殿下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话?」 萧冽脸色顿时变的苍白。 苏九轻哼一声,转身出了房门,缓步往楼下走,心中竟说不出的惬意,出了清楼,回家睡觉去了! 三日后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萧太后最近身体不太好,晚上不参加宫宴,所以一大早宫妇和一些官员夫人便进宫请安。 南宫碧是御封的郡主和三品将军夫人,自然不能再想之前一样懒散,也要跟着母亲进宫。 一进福寿宫,院子里站满了精緻打扮的女人,正三五成群的聊天攀谈。 最醒目的便是太子妃身侧,围了一圈穿着贵气的妇人,正对着她恭维讨好。 南宫碧冷冷瞥了一眼,和母亲到廊下坐下休息。 萧太后今日起的稍晚,还在用早饭,掌事姑姑出来,让众人稍等一会儿。 众人自然谦卑应声,不敢扰了太后用膳。 玉珑看到南宫碧,主动过来,笑道,「南宫夫人和胡夫人何时来的?」 南宫夫人刚要起身,被南宫碧一把拽住,冷声笑道,「我们何时来的,和太子妃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嫌我没主动过去问安?」 玉珑眉头一皱,轻笑道,「胡夫人言重了,本宫入京以后,难得有几个相熟的朋友,只是想和胡夫人多亲近亲近罢了!」 南宫碧抬眼看着她,唇角勾出一抹嘲讽,脆声道,「我可不敢和太子妃亲近,万一哪天被出卖,我可没苏九那么好的运气还能活下来!」 玉珑脸色霎时一白,淡淡的看着伶牙俐齿的少女。 南宫夫人皱眉对着南宫碧使了个眼色,起身笑道,「小女说话向来不经脑子,不是有意冒犯太子妃,还请太子妃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玉珑讪讪笑了笑,「是!」 微一点头,玉珑轻拂衣袖,转身而去。 走了两步,玉珑回头,面上依旧带着端庄的笑,「听说苏九已经回来了,胡夫人和她那么要好,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南宫碧一怔,她的确不知道苏九已经回京了,她消失三个月,回来竟然也没告诉她。 还有胡大炮,他一定知道,也瞒着她! 南宫碧心里不快,却抬头娇俏一笑,「太子妃不必想着办法的挑拨,我和苏九关系再如何,也不会明里要好,却背后捅刀子!」 玉珑目光一凉,淡淡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南宫夫人责怪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压低声音道,「玉珑毕竟是太子妃,以后的皇后娘娘,主动过来和咱们叙话,碧儿怎么这样不知礼数?」 南宫碧不屑的轻哼一声,「和这种小人有何礼数旧情可讲?」 南宫夫人摇了摇头,「不管怎样,碧儿也不可这般说话不给自己留后路,万一太子妃心里对你生了怨怼,日后必然会报复。」 「我才不怕她!」南宫碧气道。 南宫夫人也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气,劝道,「你已经为人妻,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性,胡闹,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大炮考虑,你现在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他,明白吗?」 提到胡大炮,南宫碧才神色缓下来,搂着南宫夫人的手臂轻晃撒娇,「女儿知道了,大不了以后见了太子妃我躲着走,背后里再骂她!」 南宫夫人噗嗤一笑,无奈的点了点头女子的眉心,「你啊,真还是个孩子!」 将近半个时辰,侍奉萧太后的掌事姑姑才出来,让众人排好顺序入内觐见。 这些人里,身份最尊贵的自然是皇后,然后是太子妃,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殿请安,祝贺中秋佳节。 萧太后坐在宽大的雕凤描金的金丝柚美人靠上,穿着一身嵌金丝芙蓉色福纹宫装,看到玉珑十分高兴,「这孩子,长的好,气质也好,和冽儿实在是一对难得的璧人!」 皇后站在一旁,脸色淡淡。 自从萧冽被封了太子后,皇后的脸色便一日比一日难看,甚至连来萧太后这里每日的请安都找藉口不来了。 「多谢皇祖母夸奖!」玉珑身穿丁香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宫装,淡雅清新,柔和了她本身英气的气质,端庄柔美,举止大气。 容贵妃眸光闪烁,笑道,「太后喜欢玉珑,那以后就让玉珑多进宫陪陪您!」 「好,好!」萧太后爱屋及乌,看着玉珑只觉得喜欢,欢颜轻笑。 几人叙了一会话,其他命妇也纷纷进殿拜贺,萧太后一一应对。 到了最后,萧太后已经有些乏了,让众人离去,由容贵妃陪着往寝殿走。 「哀家好些日子没看见靖柔了,前几日让人招她进宫,她都不在苏家,如今可回来了?」萧太后问道。 「是,听说柔姐姐已经回来了,最近都在陪着女儿,所以没进宫看望太后。」容贵妃柔声道。 「她女儿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被山匪劫了,还被纪府退了亲。哪日再让靖柔进宫,也让她把女儿带来。」 「是!」 玉珑自宫里出来,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脸上有淡淡的疲惫。 苏九已经回来了! 可是并没有来找她,甚至没有任何动静。 越是这样,她心里反而越发不安。 晴兰端了茶递给她,不悦的道,「那个南宫家的小姐对太子妃这般不敬,您何必忍让她?」 玉珑微微睁开眼,淡声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罢了,我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可是奴婢替太子妃不服,您是太子殿下亲自向皇上求亲,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轮得到她指指点点?」晴兰不忿的道。 「殿下刚刚封了太子,地位未稳,还需要南宫家和胡大炮这些人支持,我何必为了争一时口舌之快给他添不必要的麻烦。」玉珑端着茶,即使身边只有自己的丫鬟,也坐的极为端正。 「是,太子妃大人大量,不和她计较罢了!」晴兰脸上气愤的表情又换成了得意。 马车在太子府门前停下,晴兰挽着玉珑的手臂下了马车,向着府门走去。 「太子殿下回府了吗?」玉珑进门的时候问道。 旁边侍卫忙低头回道,「还未回来!」 玉珑微一点头,抬步往里面走。 「今日宫中有宴,殿下回来的可能晚些!」晴兰低声安慰道。 玉珑唇角敏开一抹自嘲的淡笑,「他回来的早又如何?」 在这太子府中,她几乎就是个名贵的摆设,只有下人称她一声太子妃罢了。萧冽见了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进了内院,两人刚进了垂花门,就听到花树之后有府内奴婢正在说笑。 「快点剪啊,等一下殿下和太子妃就要回来了!」一小丫鬟嬉笑道。 另一人语气懒散,「急什么,殿下才不会这么早回府。」 「殿下每次回来那么晚,而且从来不进太子妃的院子,太子妃这是刚进府就被冷落了!」 另一人压低声音道,「我听跟着殿下出门的侍卫说,盛京刚开了一家新的青楼,殿下每日下了朝都会去那,呆到很晚才回来!」 「啊?不是吧,殿下身份尊贵,怎么会喜欢上青楼的女子?」 「殿下若真是喜欢谁又能说个不字,说不定咱们府里很快就要有侧妃了呢!」 …… 晴兰眉心紧蹙,转头见玉珑脸色也不太好,立刻斥道,「什么人在那里嚼主子的舌根子?还不给我滚出来!」花树后顿时静了下来,没了动静。 「滚出来!」晴兰又冷喝了一声。 两个丫鬟忙跑出来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该死,太子妃饶命!」 玉珑淡声问道,「方才你说的可是真的?」 「不是!奴婢们胡说八道的!」两个丫鬟忙道。 玉珑淡淡瞥她们一眼,抬步沿着青石路往自己的院子走,轻声撩下一句,「如果舌头长着只会胡说八道,不要也罢!」 两个丫鬟身子一颤,冷汗直下,「太子妃饶命,奴婢们再不敢了!」 「来人!」晴兰喝了一声,对着走来的侍卫道,「将这两个奴才的舌头拔了,扔出府去,再不许出现在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面前!」 「是!」侍卫应声,上前去拉地上的两个丫鬟。 「太子妃饶命!奴婢们真的知错了!」 「晴兰姐姐饶命啊!」 两个丫鬟痛哭求饶,惶恐颤抖,晴兰看也不看,挥手让侍卫将人带下去。 追上前面的玉珑,晴兰忙道,「太子妃别把几个下人的话当真,太子殿下定然不会那样的!」 玉珑眸子中沁着冷意,一言不发,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边南宫碧出宫后,和南宫夫人道别,乘马车回将军府。 进了府里,胡大炮正等着她,不待南宫碧质问苏九的事,已经迎出门来,握着她的手笑道,「你总算回来了,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南宫碧好奇的挑眉,「什么人?」 「见了便知!」 南宫碧被他拉着出了府,门外一侍卫正牵着胡大炮的马。 胡大炮双手握着女子的腰身将她带到马上,一踢马身奔了出去。 ------题外话------ 推荐友文:《宠后多娇:昏君养成守则》文/木羽年华 【霸道流氓小心眼皇帝vs聪慧傲娇美皇后】1v1双处 这一世,苏婉容势必要改写自己的命运。 她要远离王室,远离皇族,嫁给一个平凡老实的男人安安稳稳度过此生。 未曾想,她确实改写了命运,但终究没能逃离皇室,甚至直接嫁给了那个传闻中蛮横不讲理的九五之尊! …… 上一世的晋元皇帝, 生性暴戾,喜怒无常,阴狠无情。但至少杀伐果断,才力过人。继位之后,一再扩张国土,百姓安康,勉强还称得上是一代明君。 这一世的晋元皇帝, 脾气依旧阴晴不定。他卑鄙无耻,甚至强夺臣子之妻! 登基之后,怠于朝政。不见、不批、不问、不讲。日日夜夜留宿那凤仪宫,沉迷于皇后美色无法自拔! 第191章 又是中秋 到了清心楼,乔安已经在那等着,二楼的桌子前坐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南宫碧一进酒楼,便知道胡大炮待她来见谁,不顾胡大炮在后面喊她小心台阶,提着裙子蹬蹬上了楼。 看着苏九,还没说话,眼泪已经落下来,飞身扑过去,抱住苏九便大哭起来,「苏九,你个没良心的,总算知道回来了!」 苏九出事的时候,她和哥哥在山上跟着找了一夜,后来苏九住在山上,她每天缠着胡大炮要去山上看望苏九,可是苏九连伏龙帮的人都不见,她更是连门都进不去。 她知道她身体受了伤,心里也受了伤,要给她时间等着她痊癒振作,然而等来的消息却是她走了。 苏九抱着南宫碧,笑道,「哭什么,我不是活的好好的!」 南宫碧抬起头,泪眼看着苏九,「长欢怎么会和玉珑一起串通要杀你,到现在我都不能相信,一定是玉珑从中挑唆。」 苏九给她擦了擦眼泪,「过去的事不必提了!」 「那他们背叛你的仇你也不报了吗?今天我在宫里见了玉珑,她现在是太子妃,正得意的被人巴结奉承呢!我心里实在是不平!」南宫碧抹着泪,「太子明明喜欢的是你,为什么要娶玉珑那个蛇蝎心毒的女人?」 乔安眉头微微一皱,怕这些话惹了苏九伤心,忙道,「今日是中秋佳节,咱们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要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胡大炮上前也拦住南宫碧的手臂,道,「我本来让你陪着大当家过节的,别说那些了,今天让你喝酒,咱们一起不醉不归!」 阿树去了允州,参加镖局第五家分局的开业,长欢不在,只有他们四人。 只少了两人,却一下子觉得少了许多人似的,幸好有南宫碧在,到也不觉得冷清。 南宫碧不再提玉珑和长欢的事,只问苏九这几个月去哪儿,两人互诉离别衷肠。 情绪渐渐高涨,南宫碧一时高兴忘了形,喝了两杯酒就醉的不省人事了。 乔安和大炮晚上还要去宫里参加宫宴,这一场中秋小聚便这样匆匆的散了。 苏九坐了马车往回走,半醉的眸子看着车窗外热闹的人群,有片刻的朦胧。 从山上下来两年,她有了那么多银子,伏龙帮也在一天天壮大,还找到了母亲,找回了自己的身世,如今身边围着许多人,也算是一呼百应,可是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那样孤单? 伏龙帮的人成家的成家,做官的做官,都有了自己的事做,唯独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公子,咱们去哪儿?」二毛问道。 苏九目光掠过路边一对正挽着手臂看花灯的年轻情侣,淡声道,「去清楼。」 「是!」 片刻后马车停在清楼门外,苏九下了马车,抬步往里面走。 她清眸薄醉,脚下走的却极稳,一步一步,身姿清卓,双腿修长,远远去看,翩翩风流少年。 华灯初上,楼里已经有了不少的客人,高台上穿着水袖云衣的女子载歌载舞,唱的都是情意绵绵的曲子。 苏九一进去,楼上楼下顿时有不少女子涌过来,娇声糯语的喊着她的名字, 「九爷,您来了!」 「九爷,奴家正想您呢!」 「九爷,今晚可不许走了!」 …… 这些女子浓妆艷抹,前呼后拥,簇拥着苏九往楼上走。 清楼里瀰漫着浓烈的酒香和胭脂气,苏九以前最讨厌这种味道,如今竟然喜欢起来,听着菲菲靡音,方才那种萧瑟孤单之意消散的一干二净。 「今日小爷醉了,明日再哄你们玩!」苏九挑眉一笑,将倚在身上的女子推开,往三楼走去。 「那九爷别忘了奴家!」 「明日我陪着九爷喝酒,保证九爷不醉!」 几个女子对着苏九的背影娇喊,苏九回眸一笑,抛了个媚眼,顿时惹的楼下的女子花枝乱颤,笑成一团。 苏九上了三楼,一直走到西面尽头的房间,对着守门的小厮道, 「把吟风和吟惜两人给小爷叫过来!」 「是!」 下人应声而去,苏九推开门进了房间,掀帘入了内室,倒在软塌上,半醉的清眸看着窗外,胸口微微的疼痛。 很快,门吱呀一响,两个少年走进来,均是弱冠之年,身着白色宽袍,面容俊美,皮肤白皙,身姿纤细风流。 叫吟惜的少年长了一双桃花眼,一走进去便坐在苏九身后,伸手纤纤细指给苏九轻揉太阳穴,柔声问道,「九爷又喝酒了?」 吟惜和吟风是清楼的清倌,吟惜最擅长推拿,每次苏九心头疼的时候,被他双手一揉额头,那疼痛便似去了三分。 「嗯,喝的不多,却有些醉了!」苏九闭着眼睛,淡淡的道。 吟风半倒在矮榻上,目光妩媚,剥了瓜子送到苏九唇上,笑道,「九爷喝了酒便心口疼,偏偏还控制不了肚子里的馋虫。」 苏九清眸半睁,含着潋滟笑意,「小爷明知道吟风这张嘴不饶人,偏偏还愿意让你陪着。」 「那是吟风让九爷喜欢!」吟风柔媚一笑,手臂支额,灼灼看着苏九,痴痴道,「九爷真美,比女人还美。」 苏九睨他一眼,「那比吟风呢?」 吟风噗嗤一笑,「吟风这等蒲柳之姿,怎么敢和九爷相比?」 「今晚九爷别走了!」吟惜突然开口道。 苏九摇了摇头,「我和母亲说好了,今晚陪她过中秋!」 她方才在马车上的时候心悸便发作,不想回去被母亲看出端倪,才到这里让吟惜帮着缓解几分。 「九爷总是如此,呆一会便走,何时让吟惜陪您一晚?」少年俯身在苏九耳边吹气道,语气暧昧。 苏九抬手摸了一下他美貌的脸,闭着眼笑道,「会有机会的。」 「那吟惜等着九爷!」 苏九被他揉捏的舒服,半睡半醒间,似听到门打开,外面有人喊吟风和吟惜出去。 两人和苏九说了一声,苏九翻了个身,一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门再次被关上,苏九陷入沉睡。 隔壁房间里,吟风和吟惜一进去,便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仿佛这房间和外面隔了一个季节,门外还是金风玉露的秋日,而一关门,则进入了冰雪寒天的冬季。 房间和隔壁是一样的摆设,地上铺着厚密的绒毯,隔着一道珠帘,内室是床榻。 此时靠窗的矮榻上坐了一男子,半靠在软枕上,一双长眸覆着化不开的风雪,纤长白皙的手指剥着一颗颗瓜子,剥的干干净净,一颗颗放进旁边的瓷罐中,做的十分认真,仿佛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内室的隔断外站着两个侍卫,恭敬的道,「世子,人带来了!」 吟风和吟惜两人对视一眼,知道遇到了贵人,忙跪地道,「小人参见世子!」 珠帘发出清脆的声响,男人已经站在两人面前。 「在隔壁,你们做了什么?」男人声音悦耳,却清冷之极,让人不由的浑身生寒。 吟惜瑟瑟道,「九爷心口疼,让小人给她揉了一下头上的穴位缓解。」 「九爷爱吃瓜子,小人剥了瓜子给九爷吃!」吟风也忙道了一声。 「她心口疼的厉害吗?」男人淡淡道。 「九爷喝了酒就容易心口疼,有时候严重,有时候吃药便能顶过去!」吟惜道。 男子目光幽冷,缓缓点头,「虽然如此,但我仍然不喜欢你们骯脏的手碰了她」 少年说罢,突然抽出旁边侍卫腰侧的跨刀。 吟惜两人闻声惊愕抬头,只见眼前刀光一闪,脖颈间一凉一痛,血溅出来,两人瞪大了眼,砰然倒地。 男子回手将刀入鞘,动作若行云流水,眼眸波澜不惊,似并不是在杀人,甚至还不如剥了两颗瓜子那般认真。 用锦帕擦了一下手背上被溅的血迹,随手一扔,抬步走了出去。 苏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透了,身上不知道谁给她盖了薄被,微微一动,薄被滑落身侧。 屋里没有点灯,苏九睁了睁眼,低声喊道,「吟惜。」 没有人回应,苏九想起睡着前两人似是出去了。 她还要回苏家,说好了陪母亲过中秋,现在却不知道已经什么时辰了。 想到母亲还在等着她,苏九猛然起身。 突然脚被人握住,拿了靴子要给她穿上。 外面灯火映进来,苏九此时才看清矮榻下还跪着一人,欣长的身姿半弯着,高束的墨发垂在面孔两侧,动作轻柔的给她穿鞋。 身影那般熟悉,即便他低着头,即便屋内昏暗,苏九仍然一眼看出跪着的人是谁。 伸腿将男子踹开,苏九自己拿了靴子蹬上,淡声道,「世子身份尊贵,草民怎么担的起,会折寿的!」 夏桓被踹了一个趔趄,起身仍然跪在地上,声音暗哑,「我的命是老大的,老大随时可以拿去,只要老大不再恨长欢。」 苏九已经起身,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漠疏离,「你是夏桓,不是长欢,我的长欢,已经死了!」 跪在地上的身影,顿时一颤,那般沉重的弯下去。 门吱呀一响,外面女子调笑声传进来,很快又恢复安静。 男子一直跪在黑暗中,月光照进来,他俊逸的面孔上泛着水光,双肩微微颤抖。 苏九下了楼,一人走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女子面无表情,只眼中滑过一抹惋惜,淡声道,「厚葬了吧,查查他们还有没有家人,多给些银子!」 「是!」下人应声退下。 她的马车停在清楼门外,苏九出了清楼的门,后面女子的笑声和丝竹声被隔绝,她觉得自己清醒了些,然而脑袋里清醒,胸口的疼痛便越发明显了。 苏九摸了一下胸口,发现今日没有带药出来。 马车上二毛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苏九也顾不上细看,抬腿上了马车,吩咐道,「回苏家!」 苏九没听到二毛应声,已经进了车厢。 待看到车厢内慵懒坐着正看她的书的男人,苏九勾唇一笑,「纪长公子又来犯贱了吗?」 纪余弦妖冶的凤眸扫了她一眼,伸手一拽她的手,揽住她倒下来的腰身,翻身将她压绒毯上。 目光深邃的看了女子一眼,低头重重吻下去。 苏九双手放在他肩膀上,推拒的咬紧牙关不肯屈服。 男人也不急,在唇上温柔的辗转,轻嚼慢吮,一点点勾着她沉沦。 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在她身体内如狂浪沖荡,苏九本不坚定的意志顿时瓦解,牙关一松,放他的唇舌入口,剎那间温柔的吻变的狂烈起来。 唇齿内都是男人的媚香,搅动的灵舌,似一直搅到她心里去,苏九不由自主的揽上双臂,启唇热烈回应。 他的吻比吟惜的手更管用,可以让她忘记一切。 两人吻的疯狂而迷醉,中间隔开的一年仿佛已经不存在,她仍旧还是他的夫人,每日想着赚银子,做生意,把伏龙帮发扬光大。 没有萧冽,没有玉珑,没有长欢的背叛,也没有苏家复杂的身世。 她每日上午在书房里和纪余弦一起习字,午后去商行里和长欢聊天谈生意,晚上回来陪着纪余弦读书,两人亲热后,男人痛苦忍耐的样子总是让她想笑。 偶尔和伏龙帮的几个人聚一下,喝醉了也不用担心,他总会在她醉倒的时候抱着她回家。 生活简单,她也那样简单。 虽然不通世故了一些,但真的很开心。 似乎离开他以后,就再也没有了那种由心而发的快乐。 马车停在寂静的秋夜中,男人吻的越发深情,从凶猛到温柔,细细的品着她的每一寸美好,填补心中的寂寥。 苏九胸口又痛又痒,脑子里酥软的麻木,想着就这样沉溺在他的吻里,不知天荒地老。 良久,两人气喘吁吁的停下,男人红唇潋滟,媚眼如丝,眼中只有她的倒影。 苏九直直的看着他,抬头再次吻上去。 如海浪汹涌的海面,一波未止,一波又至,狂浪翻涌,将沉浸的情爱中的人捲入,一直涌上半空,体会无上的快乐和欢愉。 风浪下,两人都似跋涉了许久的旅人,对方便成了自己的水源,于是便像厮杀一般,抢掠争夺。 男人手掌探进去,若火热的烙铁熨在她纤细柔滑的腰身上,用力的握住,推向自己。 突然,三更的更鼓声在耳边响起。 苏九停下,在他唇边轻轻喘息,哑声道,「纪余弦,我要回家了!」 「回我们的家好不好?」男人轻啄她的唇,顺着优美的脖颈,一路蜿蜒向下。 「不,我要回去陪母亲过节!」苏九低低的抗议道。 「已经很晚了,岳母都睡了,今晚陪我吧!」男人停在她锁骨下,舌尖百般挑拨。 想回家的意念和身体内的情潮汹涌碰撞,苏九胸口的疼痛突然加剧,猛的将男人一推,自己也倒在绒毯上,痛苦的皱眉。 男人目中的情慾顿时如潮褪去,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凤眸惶恐,「苏九,怎么了?」 低头见她捂着胸口,忙抬手帮她揉捏,转头急声喝道,「马上回纪府!」 苏九额上沁了一层细汗,闭着眼睛摇头,「不,我要回家,我母亲还在等着我!」 「我派人去苏府知会一声,你这个样子不能回去,我带你去见顾老头。」 「不要、告诉母亲!」苏九艰难道。 「好,不说!」纪余弦紧紧将苏九搂在怀里,心疼的吻在她眼睛上,「宝贝儿,坚持一会!」 车轮滚滚,急速的碾过青石长街,向着纪府狂奔而去。 纪府木门打开,马车直接驶了进去,停在主院外。 纪余弦抱着苏九下车,俊脸青白,极快的吩咐道,「快去请顾神医!」 「是!」锦枫应声,飞掠而去。 这一次,顾神医再提体验了一下裹着被子被人抗在肩上飞奔的感觉。待见到苏九,顿时咧嘴一乐,「我就知道,能让纪余弦这么紧张,定然是这丫头回来了!」 「别废话!」纪余弦冷眸扫过来,脸色比床上躺着的苏九还难看,「快点帮她看看,她好像很疼!」 顾老头走过去,坐在锦枫已经预备好的椅子上,拿过苏九的手腕开始把脉。 「她心疾犯了!」半晌后,顾老头不急不缓的道。 「我知道!如何治?」纪余弦急声道。 「我需要帮她施针止痛,但是本神医施针之时不喜欢有人打扰!」顾老头一捋鬍子,眯着眼道,明显是不满方才纪余弦对他那般的态度,故意拿捏。 纪余弦狭长的凤眸沁着寒意,缓缓道,「好,我去外面等着,你帮她止痛!」 「快走,快走!」顾老头不耐烦的挥手。 苏九疼的神智不清,似感觉到纪余弦要离开,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喃喃道,「纪余弦,别走!」 纪余弦立刻握住她的手,「宝贝,我在!」 顾老头皱眉, 一把拉开两人的手,「别搞的生离死别似的,赶紧出去,我要施针了!」 「我就在外面!」纪余弦安抚了一声,才不放心的往外走。 顾老头脸上漏出一抹得逞的笑,手下却快速的给苏九施针止痛。 一炷香的功夫,苏九睁开眼睛,顾老头立刻餵了一粒丸药在她嘴里,「含着,先别咽。」 药味清苦,带着微微的薄荷香,融化的药汁顺着喉咙流下去,苏九胸口的疼痛立刻缓解了很多。 她咧嘴一笑,「我这三个月找了不少大夫,还是顾神医的药最管用!」 顾老头傲娇的白她一眼,「那当然!你的病只有本神医能治,所以你也别乱跑了,留在纪府吧。」 苏九眼睫垂下去,缓缓摇头,「不,我还有事情要做!」 「一个女子有什么需要你去做的,好好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就是了!」顾老头不屑的道。 苏九还了他一个优雅的白眼。 纪余弦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立刻走进来,看到苏九醒了,唇角不由的弯起,握住她的手,「还疼吗?」 顾老头拔了针,将药瓶塞给苏九,「这里面有十日的药,吃完了再来我找!你们两口子亲热吧,我也该回去睡觉了!」 说罢裹上他的被子往外走,大声喝道,「锦枫,你死哪去了,赶紧把本神医再抗回去!」 纪余弦突然将苏九手里的药丸拿了过去,到出七粒,笑道,「十日的太多了,三日便好!」 苏九斜他一眼,转过身去,「你放一日也行,反正我吃完了也不会回来!」 纪余弦嘆了一声,将药放好,躺在床上,自后背抱住她,「苏九,我们是真正的夫妻,已经什么顾虑都没有了,你还在考虑什么?」 苏九拍掉他抱过来的手,笑道,「我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喜欢你啊!」 身后男人暖热的身体突然紧绷,低声问道,「那你觉得自己喜不喜欢?」 苏九背对着男人,抿唇笑了笑,「只要你不总是逼着我回纪府,我就喜欢,否则就不喜欢!」 「死丫头!」纪余弦突然勒紧少女的腰身,「这般不想回来,难道是为夫的魅力不够大?」 苏九转过身来,面对着男人,手指描绘着男人精緻的五官,玩味笑道,「纪长公子是整个盛京女子仰慕的男子,魅力怎么不够大,我第一次见公子,就被折服了呢!」 「第一次?」纪余弦垂眸思忖片刻,「是在景沁楼里,你和伏龙帮的人要了满桌的菜最后却没银子付帐?」 苏九摇头,微勾的唇角含着一抹狡黠,「是我们劫了奶娘后进京,看到很多人围在景沁楼门前,欢呼雀跃,我们跟过去看热闹,以为要耍猴呢!原来是纪长公子出门了!」 纪余弦只当听不出她话里的调侃,眸子一转,问道,「当时夫人可是坐在马车顶上?当时为夫也在想,是哪个花痴为了看本公子,都像猴子一样爬到马车上去了!」 苏九瞪着他,「那你告诉我,你后来为什么同意娶一个像猴子一样爬车顶的女人?」 纪余弦抚着她的脸靠近些,声音性感低沉,「每次我见到你,你都是在吃,为夫想,娶一个能吃的女子,肯定是福气!」 「噗嗤」苏九抿唇笑了出来,眼睛中似落了星辰,闪烁潋滟。 纪余弦薄唇吻在她眉眼上, 低低的道,「去年中秋你说以后都陪着我过节,不能食言,所以今日也要陪着我!」 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苏九心头微颤,小声嘀咕道,「我这不是在这吗?」 少女声音软糯,似嗔含情,男人呼吸一重,双手捧着她的脸,温柔的吻下去。 炙热的吻细緻的吻过她如画的眉眼,鼻樑,脸颊,一下下啄着她的唇,仿似珍宝一般的小心翼翼。 苏九半垂的长睫轻颤,沉溺在男人的温柔之中,浑身虚软的厉害,想一直就这样被他拥抱着。 「苏九,看着我!」男人声音暗哑。 苏九抬眸,落在男人深邃精緻的妙目中,随即他已经吻进来,和她的唇舌纠缠,没有吻技可言,只是本能的汲取她的甜美,然后将他的绵绵爱意传递给她。 两人唇舌纠缠,四目相对,灯火幽暗,却清楚的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男人目光幽深,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似要一直看到她心里去,看看她心底藏的人是不是他? 这般吮吻相望,似乎更加暧昧,让人容易迷失了心智,苏九喘息了一下,闭上眼睛,用力的回吻男人。 于是本温柔似水的亲吻开始变的疯狂,向着欲望的边界徘徊,纪余弦手探进她衣服内,托起她纤细的腰身,紧紧的贴向自己。 「宝贝,你欠我的洞房,是不是该补上了?」男人从她口中退出来,含着她的下唇,微微用力。 苏九却毫不留情的将他推开,笑道,「谁欠你的洞房?」 「为夫就是太惯着你,直接睡了,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男人眯起的眼中带着危险,伸手将少女困在怀中,不容拒绝的将手探下…… 苏九眉头轻皱,「纪余弦,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男人强势的按住少女腰身,扯开中衣,重重吻下去。 苏九眸中春水荡漾,几乎低吟出声,死死咬着唇,不断的开始推拒。 少女肌肤如玉,触手生温,幽香湿滑,纪余弦渐渐失了心智,将她碍手的衣服剥下去,迅速的将她翻了一个身,趴在大床上。 暖昧的烛火下,深紫色的锦被上,少女墨发如瀑,后背白皙玲珑,细细的腰身上繫着水红色的带子,勾勒出一个极美挺翘的弧度,蜿蜒向下。 男人眸深似井,呼吸急促,不停的滚动着喉咙,将少女的双手按在她头顶上,俯身下去,炙热的吻落在如玉光滑的后背上。 男人的唇带起串串战慄,在身体的极致中蔓延,苏九下唇被咬出了一道血痕,用疼痛来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不行,现在还不行! 「纪余弦,你不能强迫我!」 她用力的挣扎,不知道是她浑身酥软无力,还是男人用了力道,一时竟无法挣开。 更不知道她扭动的身体落在男人眼中是怎样一副诱人的景色。 纪余弦修长的双腿钳制住她乱扭的腰身,细碎而炙热的吻巨细无靡的吻过她后背每一寸肌肤,缓缓向下,咬开细细的带子,继续往下。 苏九彻底慌了起来,「纪余弦!」 男人充耳不闻,继续品尝他的美味。 「纪余弦,你放开我!我好疼,我心口疼,你去给我找药!」 少女突然停止了挣扎,脸埋在软枕中,痛苦的声音传出来。 果然,男人立刻停下,松开少女的手,翻身将她抱在怀里,紧张的道,「怎么了,胸口又疼?」 苏九在他怀里抬头,面上带着怒气,抬腿一脚将男人踹了下去,骂道,「纪余弦,你混蛋,连强迫的事都敢做了!」 纪余弦被她踹了个措不及防,一下子跌到床下,身上红袍散开,眼中还有未褪去的情潮,妩媚妖艷,愣怔的看着她。 苏九胡乱的将衣服穿在身上,跳下床便走。 男人起身,自后面抱住她,「心口疼的厉害吗?我去让人找顾老头来!」 听着男人关切紧张的语气,苏九心口的怒气一瞬间便散了。 「纪余弦,中秋已过,我该走了!」 后面有片刻的沉默,男人低声道,「是我不好,我不碰你了,别走!」 「现在不走,明日早晨我也要走!」 暗夜已深,少女的声音听上去透着秋夜的凉意。 「好,明天早晨走!」男人懒腰将她抱起来,缓步向着床榻走去。 将苏九放在床上,他仍旧有些不放心,「方才说心口疼是骗我还是真的?」 苏九水眸一眨,「你猜!」 男人被她媚眼一撩拨,又开始心神荡漾,伸手按在她胸口上,低哑道,「那为夫帮你揉揉!」 苏九抬手将他手臂拍下去,翻了个身,打着哈欠道,「我困了,不许再闹我!」 男人贴身上来,抱住她腰身,「好,不闹!」 她刚刚犯了心疾,今日的确不合时宜,是他有些孟浪没控制住。 背对着男人,少女唇角浅浅的弯了弯,安心的闭上眼睛。 次日早上苏九醒的晚,再回到苏家已经晌午了。 一进前院,便听到林氏正在训斥厨房的婆子 「一个个趋炎附势的东西,以前我是怎么对你们的,现在本夫人落魄了,就敢如此糟蹋本夫人!」 「别忘了本夫人还有两个儿子是府中的少爷!」 「再敢这样对我,我让大少爷将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全部都赶出去!」 …… 苏九走过去,众人见了她,纷纷请安, 「大小姐!」 林氏见了苏九本能的缩了缩身子,目光闪烁,没了方才嚣张的劲头。 「怎么回事?」苏九问道。 厨房的管事婆子上前回话,「回大小姐,林氏今日来的晚了,只剩下一个剩菜,她要奴婢重新开灶,奴婢说火已经熄了,要到晚上才能再开火,林氏便不依了。」 林氏端着半碗黑乎乎的剩菜走到苏九面前,谄媚笑道,「月玖,你看看这哪是人吃的东西?餵猪猪都不吃!」 苏九瞥了一眼碗里东西,淡声问道,「什么时候家里的下人也有了要求厨房开灶的权利?」 林氏脸色难看,勉强笑道,「月玖,我怎么说也是咱们苏家两位少爷的生母,这般对待我,难道苏家就不怕别人笑话吗?」 苏九扫她一眼,吩咐道,「去把两位少爷找到来!」 「是!」 下人应声而去。 很快苏谪苏言两人走过来,见到苏九,快走了几步,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月玖回来了!」 苏九淡声道,「林氏今日吃饭晚了时辰,只还有剩饭,两位少爷觉得她该吃这剩饭,还是厨房应该重新开火再做新的?」 苏谪两人一愣,看了看林氏碗里的剩菜,不顾林氏殷切的目光,立刻对着苏九恭敬道,「自然是吃剩菜!」 苏言也附和道,「林氏是下人,吃剩菜又有何不对?」 林氏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苏九转眸看向林氏,勾唇道,「听清楚了吗?你的两个儿子也认为你该吃剩饭!那你就把你手里猪都不吃的东西吃了吧!」 林氏气的脸色青白,握着碗的手颤颤发抖,她落得这般模样,都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没想到他们为了巴结苏月玖,竟然要她吃这剩菜。 她怎么会养出这样狼心狗肺的儿子! 苏九淡声一笑,对着厨房管事婆子交代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不必争吵,不吃直接倒了就是!这家里所有的支出都是小爷出的,谁若浪费小爷一个铜子,就别怪我把她赶出去!」 「是!」众人齐齐应声。 苏谪两人脸色红白,也低着头应声。 只有林氏脸色灰白一片,要晕过去似的。 主院的小书房里,大夫人正在作画。 苏九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头搁在女人肩膀上,谦声道,「娘亲,昨晚玖儿食言了,没陪着您过节,您没等到很晚吧!」 大夫人温婉笑了笑,「没有,长公子派人来告诉我了!」 「那就好!今晚我们还可以赏月,十六的月亮才是最圆的。」苏九眯着眼睛懒懒道。 「昨晚你住在纪府?」大夫人笑声问道。 「嗯。」苏九轻轻点头。 「睡在长公子房里?」大夫人又问了一句。 「嗯。」 「睡在长公子床上?」 苏九起身靠在书案上,抱臂问道,「母亲到底想要问什么?」 「我想问什么,玖儿清楚!」大夫人意味深长的一笑。 「那我明确的告诉您,我和纪余弦什么也没有。」 大夫人嘆了一声,「长公子实在是太宠爱纵容你了!」 「这话怎么讲?」苏九俯身在桌案上,一手托腮,仰头看着大夫人。 「你们两人已经同床而卧,他又对你喜欢之极,还能忍住不碰你,实在是心疼不愿强迫你罢了!」大夫人道。 苏九眼珠转了转,刚要咧嘴一笑,突然反应过来,皱眉道,「娘,哪有你这样的?好像到盼着男人睡了你女儿似的!」 大夫人见苏九说的这般直白粗鲁,佯怒道,「就该让纪余弦把你娶回去,好好教教你为妇之道!」 苏九耸了耸肩,嘆气道,「女儿本想刚刚和母亲在一起,好好尽下孝道,没想到才几日就被嫌弃,要将我嫁出去。」 「少贫嘴!嫁给纪余弦也不妨碍你给我尽孝道!」大夫人手里拿着画笔,笑睨她一眼。 「娘,你跟我说说,纪余弦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帮他说话?」苏九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因为我知道纪余弦是真的会对我的女儿好!」大夫人认真道。 苏九心中突然有些烦躁,起身道,「我出去了,晚上回来陪您吃晚饭!」 「又要去哪儿?」大夫人问道。 「出去转转!」 苏九摆了摆手大步往外走。 「玖儿!」大夫人追上来,喊道,「明日我要进宫,太后特意嘱咐要带着你一起去,晚上早回来些!」 苏九停步转身,「进宫?」 「是!」 苏九忍不住嗤笑,她进宫三次,每次都是不一样的身份,不知道萧太后要拿什么表情来接受再一次见到她? 还有容贵妃,估计会吓到吧! 「好了,我知道了!」苏九摆了摆手出门了。 出了苏家,苏九先去商行里和几个掌柜对了一下帐,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苏九出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想了想,苏九先让二毛驾车去了清楼。 她一进去,清楼对面的马车里,晴兰指着苏九的背影道,「太子妃,您快看,那是谁?」 玉珑顺着她手看过去,眸子顿时一眯。 原来,这就是萧冽经常来此的原因。 两人竟选了清楼幽会! 玉珑眸光微冷,起身下了马车,向着清楼里走去。 第192章 不战已败 苏九一进楼便十分引人注目,几个相熟的姑娘围上来,前呼后拥,簇拥着她往专属的房间里走。 进去后,端茶倒水拿水果点心,殷勤周到。 苏九斜斜靠在矮榻上,突然挑眉看向门外,淡声道,「你们先下去!」 「九爷有客要来?」一女子柔声问道。 「是,等下再和你们玩儿!」苏九轻挑一笑。 「那奴家们一会再来!」 几个女子打开门,鱼贯而出,站在门口的玉珑等人都走了,才缓步走进来。 「真的是苏小姐?」玉珑淡淡的看着苏九,勾唇一笑。 苏九拿了一个橘子在手里慢条斯理的剥,挑眸笑道,「太子妃派了那么多人杀我,百折不屈的要置我于死地,我竟然还活着,太子妃自然觉得很意外!」 「我早就知道你没死!」玉珑坦诚的一笑,「苏小姐这次回来是在筹划向我报仇的吗?要杀了我吗?」 苏九不屑的瞥她一眼,「杀你还用的着筹划?」 「那苏小姐想做什么?把殿下抢回去?如今殿下刚刚坐上太子之位,还未稳定,苏小姐若真心为殿下着想、」 玉珑话没说完,突然就见苏九手里弹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过来,她来不及闪躲,那暗器落在她衣服上,只听呼的一声,竟然起了火。 「啊?」玉珑惊恐后退,双手用力的在胸前扑打。 旁边晴兰更是慌乱的帮着拍打,转头一看桌案上有水壶,拿过来对着玉珑身上泼过去。 「小爷最讨厌别人啰里啰嗦的跟小爷讲道理!」苏九冷哼一声,手里捏着拇指大的黑球,歪头轻笑,赵雄派人给她送过来这新鲜玩意的确不错! 那边玉珑身上的火好容易扑灭了,前面的衣服已经烤焦,发出糊臭的味道,湿哒哒的往下滴着水,一片狼藉,庆幸的是,没烧到脸和脖子上的肉。 玉珑惊魂未定,一脸的惶恐青白之色,似没想到苏九突然便出手伤人。 晴兰心疼自家小姐,口不择言的骂道,「贱人,勾引殿下,还敢伤了我们太子妃!」 苏九冷眸瞥过来,满目煞气,手指一弹,手中黑球直冲晴兰而去! 那暗器直直对着晴兰面门射去,她慌张歪头一躲,只听「哧」的一声,暗器擦过她的头发,头发迅速的烧了起来,噼里啪啦,伴随着浓烈的烧焦味。 「啊!」晴兰惊惧的摇头后退,一下绊倒在地上,来回滚动身体,头皮灼痛,满头墨发似都烧了起来,忍不住嘶声惨叫。 玉珑在一旁也吓呆了,看着滚动的晴兰不知所措,转头见一小厮正端着热水经过,来不及思虑,抢过盆对着晴兰泼下去。 火灭了,一股子黑烟冒出来,晴兰本嫩白的脸被烫的通红,顶着一头烧的似鸡窝似的头发呆滞的靠在墙壁上。 「晴兰,你怎么样?」玉珑蹲下身,抚着晴兰的脸,回头怒视苏九,「苏小姐怎么可以随意的出手伤人?」 苏九无辜的挑眉,「太子妃可以随意的出手杀人,我只是伤人而已,和太子妃还差的很远!」 「你有恨对着我来就是,何必伤我的丫鬟?」玉珑一脸的正气凛然。 「她骂我了啊,难道太子妃没听到?」苏九看着女子刚正的模样,实在觉得可笑。 晴兰缓了口气,脸上和头上头是一阵噬心的灼痛,忍不住怒道,「苏九你别太嚣张,我一定告诉太子殿下你伤了我们太子妃!」 「好啊,你现在就去告诉他!」苏九有恃无恐的点头,勾唇笑的恶劣,「看看他舍不捨得为了你家太子妃来治我的罪?」 「你!」玉珑脸色一白,气的身体发抖,阴鸷的看着苏九。 苏九拂了拂手起身,嫌弃道,「这屋子太臭了,呆不住了!」 说罢,大步往外走,越过两人时,回眸一笑,「下次见面,太子妃有对付小爷的招数直接使,别讲什么道理。你我之间,只有仇,没有话可说,明白吗?」 玉珑仰着下巴,冷冷的看着她。 苏九却转过头,出门去了。 「太嚣张了!」晴兰气恨道,「太子妃,咱们一定要去告诉殿下!」 玉珑拂袖起身,冷声道,「告诉又如何,你没听到她方才的话,殿下根本不会为了我去把她怎样!」 「这这口气,咱们就这么咽下去吗?太妃子,您何时受过这种气?」晴兰头发烧毁了,又气又恨的哭道。 玉珑扫她一眼,「先回府吧!」 苏九似乎和她之前认识的那个女子变的有些不一样了! 两人都是一身的狼狈,晴兰捂着头,感觉旁人看着她们议论嘲笑,不敢抬头,只护着玉珑快步往外走。 回了太子府天已经黑了,还来不及将身上烧焦的衣服换下去,就听下人来传话,「殿下让太子妃和丫鬟晴兰去一趟主院!」 「什么事?」玉珑问道。 「殿下没说!」 晴兰气道,「正好,奴婢要去把太子妃被苏九伤的事告诉殿下!」 玉珑却眉头一皱,觉得萧冽突然要见她没那么简单,至少,肯定不是为了护着她去惩治苏九的。 进了主院,萧冽正负手站在廊下,暮色下一身玄色锦衣,俊颜淡淡,气息冷冽。 晴兰先快步过去跪在地上,痛声哽咽,「殿下,请您为太子妃做主啊!太子妃今天被苏九暗算,衣服都烧着了,差点受了重伤!」 玉珑身上还穿着烧焦的衣服,一目了然,也不多说,福了福身,站在一旁。 「你们去见阿九做什么?」萧冽眉宇冷淡,开口问道。 晴兰一怔,下意识的看向玉珑。 玉珑身上狼狈,却依旧身姿挺直,带着尊贵不可侵犯的端庄,不急不缓的道,「臣妾听说苏九回京了,想要去看望一下,然后为之前的事向她道歉赔罪!大概苏九还在气恨臣妾,不等臣妾说话,便使了火器。」 「是!」晴兰急忙附和道,「殿下看太子妃的衣服和奴婢的头发,若不是扑火及时,我们两人就要被苏九烧死了!」 萧冽面无表情的自台阶上走下来,扫了玉珑一眼,落在晴兰身上,「你说了阿九什么?」 晴兰一怔,摇头道,「奴婢什么也没说!」 「本宫听清楼的下人说你骂了阿九,有没有?」萧冽长眸幽深,眉宇间沁着杀气。 玉珑猛然抬头。 果然!他并不是护着她为她出气,而是为了苏九来找她们算帐的! 晴兰扑通跪下去,瑟瑟道,「奴婢也是见她太嚣张,目无尊卑,明目张胆的欺负太子妃才口不择言。」 「所以你还是骂了她?」萧冽脸色沉下去,喝道,「来人!」 「属下在!」两名侍卫上前应声。 「把这个丫鬟拉下去,掌嘴三十,扔出府去!」萧冽淡声吩咐。 晴兰脸色顿时惨白,抱住玉珑的腿,惶恐道,「太子妃,奴婢是无辜的,救救奴婢!」 惩罚下人掌嘴的板子一下下去便能打碎满嘴的牙齿,三十下对于晴兰这样柔弱的丫鬟来说,几乎要了命了。 她跪在地上,哭声悽惨求饶,抱着玉珑的腿不肯放。 「太子妃,奴婢自小跟着你,不想死啊,您替奴婢求求情!奴婢再不敢了!」 玉珑脸色青白,哑声道,「晴兰也是一时关心则乱,她和臣妾一起长大,能不能看在臣妾的面子上,饶了她这次!」 「不能!」萧冽声音冷漠,转身往内殿走,「还不赶紧拖下去!」 「殿下,晴兰已经被苏九伤了!难道侮辱了苏九一句,就要臣妾丫鬟的一条命吗?」玉珑声音发抖。 「她十条命也比不上阿九一根头发重要!」萧冽声音淡漠。 玉珑面色霎时惨白无色。 两个侍卫拉着晴兰的手臂往外走。 「太子妃!救救奴婢!」晴兰哭声大喊,声音悽厉。 玉珑身体绷直的站在那,看着前面男人冷漠绝情的背影, 脸上血色褪尽,久久的站在那里,直到自己丫鬟被打的惨叫声停止,才转身一步步往自己院子走。 那个女人几乎什么都不用说,她就已经溃不成军! 她的确不用杀了她,就可以让她似受凌迟之痛。 可是,她夏玉珑不到最后怎么会认输? 次日,苏九跟着大夫人见萧太后。 进了福寿宫,容贵妃也在,听大夫人介绍苏九是自己的女儿,惊的瞪大了眼。 「苏九,怎么会是你?」 「小女子,见过太后,容贵妃娘娘!」苏九一脸坦然的给两人请安。 萧太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不明白容贵妃为何惊讶,苏九是纪府少夫人,是白静柔的女儿,不是很正常吗? 突然间她想起容贵妃似和她说起过,纪府少夫人是假的,是一个山匪假扮的,这才也露出惊愕的表情。 既然苏九是假的苏家小姐,白静柔怎么又把她带进宫来了? 白靖柔对着萧太后跪下去,垂头道,「之前是靖柔骗了太后,请太后恕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太后去扶白靖柔起身。 白靖柔没有起身,将自己的女儿五岁时走失,一路颠簸到了玉壶山成了山匪。两年前二夫人和苏文谦一起串通,打算将二小姐苏月秋嫁入纪府,却在半路被山匪抢劫,之后恰好是苏九冒充苏家小姐入京的事说了一遍。 等萧太后和容贵听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一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容贵妃更是目光复杂的看着苏九,原来她是白靖柔的女儿。 原来萧冽喜欢的人,竟然是白静柔的女儿。 这一剎那,她突然相信了天道轮回。 「之前靖柔不知道玖儿就在盛京,隐瞒了苏文谦嫁庶女进纪府的事,还请太后责罚!」白静柔低低的道。 「这些年你也够苦了,哀家还如何捨得罚你!」萧太后扶了大夫人起身,握住苏九的手,目光慈爱,「怪不得哀家一见这丫头便觉得亲切,原来这中间还有这样的缘故!孩子,你也受苦了!」 苏九见萧太后真心疼惜自己,也不禁心中一软,笑道,「太后不要怪我之前骗了您才好!」 「你这丫头也是大胆,一个女子竟做了山匪!」萧太后摇头失笑。 苏九坦诚道,「饿的没办法而已!」 这一句话,萧太后几乎落下泪来,「都怪哀家,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你们母女分离十二年,哀家想想便觉得心痛!」 白靖柔和容贵妃搀扶住萧太后,忙柔声安慰。 几人坐下,叙了一会话,苏九渐渐坐的不耐,以如厕的藉口熘了出去。 苏九来过几次皇宫,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只坐在游廊一侧的水榭上看湖中景色,等着大夫人和萧太后说完话,一起出宫。 刚过了中秋,天高气爽, 微风和煦,苏九嘴里叼着一根柳枝,一个人呆的无聊,快要睡着了。 「柔儿?」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入骨入髓,百转千回的低呼。 苏九猛然睁开眼,回头见一穿着明黄龙袍的男子站在几丈外,身后跟着两名宫侍。 她没见过昭平帝,但看穿着也知道来者何人,从木廊上跳下来,垂眸请安,「小女子见过皇上!」 昭平帝看清了少女的面容,眼中柔情已经散去,又恢复了雍容尊贵的气势,淡声问道,「你是何人?」 苏九声音清澈,不卑不亢,「小女子是白靖柔之女,苏月玖!」 「你是靖柔的女儿?」昭平帝惊愕的问道,轻声笑道,「怪不得朕方才觉得你有她年轻时的神韵。」 苏九抬头,转眸一笑,「皇上认识我母亲?」 「是,我们不仅认识,还是、熟识的人!」昭平帝晏晏笑道。 他面容比之前略显消瘦,中毒多日,即便后来解了毒,也伤身体的根基。 「你是和你母亲一起来的?」昭平帝笑意温和,像是个普通长辈。 「是!」 「那为何独自一人在这里?」 「屋子里太闷,所以出来转转!」苏九大眼睛炯澈,坦诚一笑。 昭平帝却开心的笑起来,「你这性子和你母亲年轻时也有几分像!」 苏九坐在木廊上,笑道,「皇上和我想像中的却不太像。」 「哦?你想像中的朕是什么样子?」昭平帝和蔼可亲的坐在苏九对面。 「我以为做皇上每天都被大臣围着,连去茅厕都是前呼后拥上百人!」苏九以前跟着胡大炮去山下的村子里听书,那老头就这样说的,让她之前一度还很同情萧冽。 昭平帝「哈哈」大笑,「那朕实在是惨了点!」 「那一百人每日被迫围观您如厕,他们也很辛苦啊!」苏九认真的道。 也许还要假装很香,很享受。 「哈哈!」昭平帝笑的前仰后合,大笑不止,守在远处的宫侍,惊悚的向这边看过来。 大夫人出来寻苏九的时候,就看到亭子里,苏九盘膝坐在水榭下的木椅上,和昭平帝两人连说带笑,神飞色舞,连她走过来都没看到。 「玖儿!」大夫人喊了一声,走过来。 「母亲!」苏九回眸一笑。 「靖柔,你这女儿太有意思了,我要还多一个儿子,肯定让她嫁进宫来天天给我解闷!」昭平帝满面红光,大概心情舒畅,气色也比方才好了许多。 苏九垂眸一笑,「民女身份低微,怎么配得上皇子?」 昭平帝大笑,指着苏九对大夫人道,「你看你一来,她还知道谦卑了,方才和朕拜把子她都敢了!」 大夫人目光复杂,心疼的看了苏九一眼,看向昭平帝,「小女年幼无知,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没有,朕很喜欢她,很投缘!以后你带着这丫头多进宫来,朕也多点开心的事!」昭平帝目光慈爱的看着苏九。 苏九狡黠的撩起眉梢,「我这是不是就成了贵人了?」 「是,以后你就是朕的贵客!」昭平帝开心道。 大夫人也不由的抿了抿唇,道,「天不早了,民妇要带着小女出宫了,太后在等着皇上,皇上赶紧进去吧!」 「好!」昭平帝起身,一双沉眸深深的看着白靖柔,「这几日天冷了,自己保重身体!」 「是,皇上也要保重龙体!」 苏九大眼睛在两人身上一转,稍稍挑眉。 「丫头,改日再和你母亲一起进宫来,朕给你个好玩意儿!」昭平帝笑道。 「好啊!」苏九抿嘴一乐。 昭平帝微笑点头,带着宫侍向内殿给萧太后请安去了。 苏九和大夫人两人出了宫,坐在马车上,苏九笑意潋滟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娘亲和皇上果然是熟识啊!」 大夫人睨她一眼,「胡说什么?」 「这是皇上的话,我可没胡说!」苏九意味深长的笑道。 大夫人深吸了口气,哂笑一声,「是有些旧交情,已经没必要再提了!玖儿,不管皇上如何对你亲和,你一定要记住,他是皇上!」 苏九身体歪倒在大夫人腿上,淡笑道,「我知道!」 皇上喜欢她,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母亲吧。 「嗯!」大夫人点了点头,温柔的抚着苏九的长发,「你没嫁给太子,也许是幸事,在帝王家,有太多无奈,以后未必事事顺你心意。你性子又太直爽,不懂得迂回,必然会受很多苦。」 苏九点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大夫人衣服上的玉带,「我知道,以前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以为萧冽喜欢她,她只要接受,然后努力喜欢上他就可以了。 两人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她不懂,所以便无谓。 或者,是她不够喜欢他,所以不能冲破那些障碍。 「母亲,你喜欢苏文谦吗?」苏九问道。 大夫人缓缓摇头,「不喜欢。」 「那你为何嫁他?」 「因为,身不由己。」 苏九抬眸看着大夫人平静温婉的眼睛,目中滑过一抹思忖,却没再多问。 九月初,之前萧敬谋逆一案中涉及到的朱和城和靳晟于宪等人,当众行刑问斩。 纪余弦自外面回来,凤眸一扫内院深处,笑道,「今日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不让二夫人一同庆贺,锦枫你亲自去告诉二夫人一声吧!」 锦枫眸子一转,点头道,「是!」 纪余弦缓步进了主院,推开书房的门,顿时眉头微微一皱。 陈玉婵站在书案后,在看他上午作的画,手指似蘸了什么,正在往画上涂抿。 看到纪余弦进来,陈玉婵微微一惊,立刻握紧了手走过来,略带惶恐的道,「妾身今日做了糕点给公子送来,看到桌案上的画,便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请公子恕罪!」 自从纪余弦默许陈玉婵进主院后,女子便每隔一日便过来送新做的糕点。 每次来去无声,放下便走,这还是第一次逗留。 纪余弦俊容温淡,走到桌案后,掠过画上的人,停在她胭脂色的唇上,眸光 微凉,却勾唇笑道,「玉蝉觉得本公子画的这画如何?」 陈玉婵听到纪余弦的询问,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忙恭谨回道,「极像,也极美!公子将少夫人眉眼笑容画的入木三分,想必是思念入骨!心里,脑子里都是少夫人,才能画的这样生动。」 纪余弦俊颜含笑,「玉蝉到是懂。」 陈玉婵微微转身,极低的道,「因为,妾身也是一样的!」 她说完脸上一红,似又怕纪余弦觉得她唐突,忙转移了话道,「听说前几日少夫人回府了,怎的没留下来?妾身久不见少夫人,也和公子一样想念的很!」 「她、」纪余弦眸光微黯,清俊的长指抚着画上人灵动的眸子,低声道,「会回来的!」 「是,少夫人,刚刚受了伤,大概一时还不能放下、」她语气一顿,忙继续道,「但是,少夫人一定会想通,回到公子身边的。」 纪余弦脸色淡下来,将画慢慢卷好,沉声道,「我累了,玉蝉回去吧!」 「是!公子保重身体!」陈玉婵垂着头,温婉轻柔的道了一声,提着食盒,转身往外走。 纪余弦淡淡的看着女子款款而去的背影,眸中波光流转,似想到什么,突然抿唇一笑。 锦枫进了景岚苑,院子里荒草丛生,清冷萧瑟,看不到人影,似荒废的院子一般。 鸢儿正在后院洗衣服,锦枫敲了敲门,半晌才听到二夫人暗哑的声音,「谁啊,进来!」 锦枫推门进去,站在几丈外,道,「属下见过二夫人!」 二夫人坐在木椅上,身体消瘦,头发半百,不过半年的时间,和之前精緻端庄的女人已经判若两人。 妇人抬起眼皮扫了锦枫一眼,冷笑道,「纪余弦让你来看看我死了没有?」 锦枫道,「不,长公子让属下来禀告二夫人一件事。」 「什么事?」二夫人端了茶过来,放在唇边,语气不在意的问道。 「朱和城勾结昭王和谢士筠,剋扣赈灾粮款,行贿官员,今日已经被问斩了!」 「砰!」二夫人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她抬头不可置信的看过来,「你说什么?哥哥他、」 二夫人嫁到纪府二十多年,可心里最在意的仍然是朱家,朱和城的死对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另外,官府正在搜查抄检朱家的府宅。属下来提醒一下二夫人,有没有和朱和城来往的把柄在朱家,免得牵累了二少爷!毕竟因为大小姐的事,皇上对二少爷已经颇有怨言,再有对二少爷不利的证据,那二少爷不但官位不保,恐怕、」 二夫人脸色一下子变的灰败。 她和朱和城的确有一些来往的书信,是她透漏给朱和城纪府的一些商情,和帮助朱和城转移部分不义之财的事。 「二夫人是聪明人,想必已经知道该怎么办?属下告退!」 锦枫淡淡撂下一句,转身去了。 二夫人闭上眼睛,瘫软的倒在木椅上,面上覆着一层死气。 她明白纪余弦的意思,她自然不愿随他心意,只是她若活着,一定会牵连泽儿。 朱家已经没有了,她不能再没有泽儿。 二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眼中一片决绝。 …… 如今景岚苑只还有鸢儿一个下人,要负责院子里所有的差事,打扫,洗衣服,伺候二夫人。 等她忙完,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去继续侍奉二夫人,一进门便觉得不对。 快走几步,进了内室,只见二夫人穿戴整齐,脸色惨白痛苦,嘴里吐着白沫。 「二夫人!」鸢儿大惊失色,扑通跪在矮榻下,「二夫人您怎么了,奴婢马上去请府医!」 「不用了!」二夫人艰难的张口,枯黄嶙峋的手一把拽住鸢儿。 「这包砒霜,是我早就已经预备下的,谁来也救不了我!」二夫人闭着眼睛,虚弱的开口,黑血大口大口的漾出来。 鸢儿慌的不知所措,只大哭道,「二夫人,您这是为什么啊,这么久都熬过来了,您怎么不想想纪泽少爷?」 二夫人喘息微弱,将身侧的一封信拿过来,塞在鸢儿手里,「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泽儿!」 鸢儿手里捧着信,痛哭点头,「是,奴婢一定做到。」 「告诉、泽儿,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二夫人用力的说完最后一句话,闭上眼睛,直挺挺的躺在那不动了。 鸢儿伏在她身上,大哭出声。 二夫人的死讯传出去,纪府的下人似并没有太大惊讶,好像这一日他们早就已经预料到。 唯有纪泽下朝回府时,听到二夫人死了,眼前一黑,直直晕了过去。 于老有条不紊的安排人准备后事,没等纪泽回来,鸢儿便被赶出了府去。 鸢儿手里还拿着二夫人最后一封给纪泽的信,不敢在门外徘徊惹人怀疑,只暗中离去,寻找机会将信给纪泽。 送殡那一日,纪泽打幡带着送葬的队伍出了盛京城,去城外的埋葬。 二夫人是妾侍,不许入祖坟,只能另找地方安葬。 等众人离去后,纪泽扑在墓碑上,痛声大哭。 连遭剧变,曾经温润的少年目光悲切绝望,满面沧桑,似换了一个人。 他本以为等自己的长兄消了气,忘掉之前母亲做的事,他再去求情,所有的事还会回到以前。 为什么,为什么母亲一下子就走了? 少年一下子无法接受,痛恨自己无能,痛恨命运捉弄他,满腹悲恸不知道如何纾解,只不断大哭。 「二少爷!」 身后一泣声传来,纪泽猛然回头,见是自己母亲的贴身侍女鸢儿自一颗树后走过来。 「鸢儿、」纪泽满面泪痕,呆呆的看着她,想起之前她在母亲身边服侍,如今物是人非,更是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鸢儿走到跟前,对着二夫人的墓碑磕了几个头,哭道,「二夫人死的好冤!」 「你说什么?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纪泽惊声问道。 鸢儿将怀里的书信拿出来递给纪泽,「二少爷看过就什么都明白了!」 纪泽慌忙将信封拆开,只见满纸血字,触目惊心。 「泽儿,纪余弦害我性命,害的朱家家破人亡,母亲含恨而死,死不瞑目!你一定要为母亲和舅舅报仇雪恨!」 血红的一页纸,字字泣泪,句句含恨,纪泽脸色大变,惶恐摇头, 「不,不会兄长害死的母亲,不会的!」 「二少爷!」鸢儿一把握住纪泽的手臂,双目血红,痛声道,「是纪余弦把二夫人关在不见天日的院子里,让她自生自灭,也是他逼着夫人服毒自尽!」 「夫人做的这一切都是为您,您一定要为夫人报仇啊!」 纪泽掩面痛哭,「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他爱重自己的兄长,也心疼自己的母亲,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仇恨? 「二夫人已经不在了,二少爷一定要坚强振作起来,才能为二夫人报仇!」鸢儿看着纪泽痛哭的样子心疼不已,忍不住抱着他痛哭流涕。 过了九月,一连下了几日的雨。 阴雨连绵,天气骤然变冷,陈玉婵让下人备车出门,打算亲自去挑一匹料子给纪余弦做件披风。 如今纪府中二夫人已死,纪泽受了打击,每日上朝回来都是呆在自己房里,出入也只走旁边的侧门,好似整个纪府除了纪余弦,还只有她一个主子。 这样的转变,无端让她觉得自己和纪余弦更亲近了些,也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对纪余弦应该更关心才是。 加上可以随时进入主院的默许,也让她越发比从前有了是纪府主子的坦然。 连带着,似乎觉得府内的下人对她个更加恭敬了! 带着丫鬟出了门,上街后,陈玉婵没去纪府自己的羽衣坊,而是用心的逛了几家绸缎庄,认真比对之后,才买了满意的料子。 满心欢喜的坐上马车回纪府,想像着纪余弦穿上的样子,唇角不由得溢出一抹娇羞的笑。 马车路过朱雀大街,忽然听到随身丫鬟道,「四少夫人,您看那是不是咱们府里以前的少夫人?」 陈玉婵一怔,挑了车帘看去,顿时怔在那。 苏九穿着男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身边跟着一个俊逸美貌的少年,正拿了披风给她围在身上,动作说不出的熟稔亲密,旁边还有一少年正给她举着伞遮挡细雨。 苏九毫不避讳,和两人谈笑晏晏,接过伞后, 上了马车走了。 陈玉婵目光闪烁,意味深长的看着苏九。 小丫鬟道,「四少夫人,那真的是少夫人吗?怎么如此、」 放荡形骸? 那两个少年一看身上艷丽的穿着便知道是什么人,少夫人怎么会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陈玉婵眸子转了转,低声道,「回府吧!」 「是!」 因为下雨,苏九一连两日没出门,今日好容易雨小了些,本想来清楼听听曲子解闷,呆了一会莫名的心中烦躁。 出了清楼,在商行呆了半日,一直快到天黑才回苏家。 次日天依旧未放晴,每年到这个时节,细雨无休无止,总让人心生烦闷。 苏九上午陪着大夫人弹了一会琴,被母亲说用心不专,干脆也不弹了。 不知道是不是连日阴雨的缘故,苏九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打开顾老头给她的瓷瓶,发现药已经吃完了。 苏九让二毛驾车去了清楼,本想招呼吟惜来给她揉一下头,猛然间想起吟惜已经不在了。 不由的越发懊恼! 苏九胸口不适,心中烦躁,让小厮招浅秋来给她弹曲子。 屋里燃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沉香,苏九半倚在矮榻上,听着窗外雨声,不知不觉便阖上了眼睛。 半睡半醒的时候,似有人在轻轻的给她揉按头顶,动作轻柔细緻,她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闭着眼睛笑道,「吟惜,你今日手有些凉,不过比平时更舒服!」 按在她头上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不轻不重的替她按着。 苏九神智迷糊,自语般的道,「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是,的确太安静! 不但没像平日里一样和她说笑,连呼吸都那般轻微,怕她听到似的小心掩饰着。 苏九猛然一睁眼睛,起身转头。 身后男子手还保持着给她揉按的姿势,惊愕的看着她。 「夏世子?」苏九嗤笑一声,目光冷淡,「世子有受虐的倾向?来这妓馆替人穿鞋揉头,自甘下贱。」 男子俊脸微白,低声道,「为了老大,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我却不愿看到你!出去!」苏九眉眼冷下来。 男子目光阴郁浓稠,缓缓单膝跪下去,颤声道,「老大,我对不起你!我承认我写信让你回来是有私心,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杀你,我就算杀了自己,也不会让人碰你一下!你对我来说,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苏九淡淡道,「夏世子,你觉得我会放过夏玉珑吗?」 夏桓身体一颤,嘶哑道,「我去杀了她,老大会原谅我吗?」 「不用任何人杀了她!」苏九目光清寒如雪,「我的仇我要自己报!夏世子是玉珑郡主的亲弟弟,你的身份决定我们也必将势不两立,所以,以后我不恨你,但是我们之前也再没有任何情义!」 夏桓半垂着头,欣长的身体弯着,那般沉重,他哽声道,「老大,这样对我不公平!我本就不想要这世子的身份,你知道的!」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你是云南王府世子,承不承认都是!」苏九淡声道了一句,起身背对着他道,「你走吧!」 「老大、」夏桓满心不甘。 「走!」少女声音决绝,不容置疑。 夏桓闭了闭眼睛,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出了房门,将门小心关上。 苏九在矮榻上下来,脸色青白,突然冷声喝道,「浅秋呢,怎么还没来?」 小厮立刻进来,惶恐道,「九爷,浅秋姑娘昨晚被纪府长公子派人接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砰!」的一声巨响,苏九直接将小几上的茶盏扔了出去。 摔的粉碎! ------题外话------ 推荐好友顾轻狂作品《医女当家:带着萌娃去种田》pk中,求收藏 一朝穿越,竟穿到史上第一贫困户的农家女身上。 内有病弱的小包子,外有尖酸刻薄的极品亲戚。 顾秋乔认了。 不就是穷点儿,她一个现代女神医,还能饿死不成? 撸起袖子,採药,经商,种田,第一贫困户变成第一富豪户,羡慕死那帮穷亲戚。 说她夫君是傻子? 你们才傻,你们全家都傻? 说她夫君配不上她? 尼玛,某小夫君怒了,翻身农民把歌唱,一朝惊华绝天下。 众人傻眼,敢情他是扮猪吃老虎来着! 第193章 雨夜纠缠 傍晚的时候,苏九从正门直接进了纪府。 一路过去,无人敢拦! 锦枫见苏九淋着雨进来,气势沖沖,不由的替他家主子捏了把汗,上前请安,「少夫人!」 「纪余弦呢?」苏九问道。 「长公子、」锦枫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书房。 苏九抬步走过去,一脚将书房的门踹开。 「咣」的一声,纪余弦坐在巨大的书案后,倏然抬头,随即,眸子里滑过一抹笑意,面上却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夫人回家的方式好特别!」 苏九走进去,特意往屏风后看了看,问道,「浅秋呢?」 「过来,我告诉你!」纪余弦对着她妖气的眨了眨眼。 苏九又往前两步,心中的烦躁未去,脸色也不太好,「少耍花样!」 纪余弦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微一用力拉进怀里,声音含笑,「吃醋了?听到浅秋在我这里,这般怒气沖沖的来找为夫质问。」 苏九撞在男人胸口上,大眼睛瞪着他,「吃什么醋?我药吃完了,是来找顾老头拿药的,顺便问问长公子什么时候把浅秋送回去,我还要听她弹曲呢!」 纪余弦也不点破她,伸手按在她胸口上,轻吻她额头,语气宠溺,「最近胸口又疼了?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 苏九不回他,只眼珠四转,「浅秋呢?你还没回我!」 「她不在纪府!」纪余弦低着头,一说话薄唇便碰在她鼻尖上,姿态亲昵,「我让她去给羽衣坊的绣娘们弹曲了,听着曲子,那些绣娘就不会像宝贝儿这样心烦气躁。」 「你故意的!」苏九眉头一皱,脱口道。 「故意的什么?」男人妙目灼灼的看着她,低声问道。 苏九一下子反应过来,水眸气恼的瞪他一眼,挣扎着要在他身上下去。 「别动!好,我承认,我就是故意的,我想你了!」纪余弦按住她,不断的在她耳垂旁轻吻,「我去了几次苏家都没见到你,我想你了!」 苏九烦躁的心突然便平静了下来,似被沙沙软软的秋雨湿润,变的妥帖柔软。 纪余弦抚了抚她半湿的头发,心疼道,「下着雨怎么也不知道打伞?」 「不要你管!」苏九枕在男人肩膀上,听上去似依旧怒气未消。 纪余弦笑了笑,抱着她起身,坐在矮榻上,拿了干的布巾给她擦拭头发。 「等一下,先去吃饭,洗了澡再换衣服。」男人动作温柔,口气带着哄慰。 苏九懒意洋洋的靠在他胸口,语气有些撒娇的道,「不,我还要回家呢!」 「今晚不回了,顾老配药也需要时间,免得还要送来送去的。我派人去苏家知会岳母,不让她等你了!」 苏九睨他一眼,送药需要跑来跑去,送信不需要吗? 「晚上冷,夫君给你暖身子,好不好?」男人声音性感诱惑,温热的呼吸喷在苏九脸上,说不尽的暧昧。 苏九胸口酥软,整个身子窝在男人怀里,闷声道,「那你不许碰我,不许扰我睡觉!」 男人顿了一下,才低笑应声,「好!」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知道苏九在房里,难得两人相聚,锦枫不让下人进来打扰,房间里的灯没点,一片幽暗混沌。 窗外的雨依旧未停,淅沥沥的从青瓦屋檐上落下来,打在芭蕉叶上,几乎听到了雨珠溅开的声音。 整个天地间似都是这细润的声音。 那般清脆,悦耳,让人从心底都舒畅起来。 「饿了吗?要不要去吃饭,晚饭都是你喜欢吃的。」纪余弦捏着苏九的下巴,轻吻她唇角,柔声问道。 苏九靠在他胸口,懒懒摇头,「不要,别动!」 纪余弦顿时不敢再动,只抱的她更紧些,手掌一下下抚着她长发。 两人拥抱的坐在暗影中,似时间停止了一般,谁也不再说话,静谧中只有两人的心跳,跳跃,交汇,和着沙沙雨声,成为这暮色秋雨中最动听的旋律。 …… 吃完饭,回到卧房天已经黑透了。 苏九拿了衣服去洗澡,告诉纪余弦不要跟过来。 水温正好,苏九脱了衣服坐在白玉池里,看着水雾瀰漫,放松的闭上眼睛。 突然水声一响,苏九倏然睁眼,男人已经覆身过来,揽住她的腰身,低头吻在她唇上。 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舌头一起送入她嘴里,水雾氤氲中,苏九瞪大了眼睛看着男人深邃如海的眸子。 「我没不听话,我是给你送药的!」男人微微离开她的唇,赤裸着上身,白皙紧緻,宽肩窄腰,额前的碎发湿润的落在精緻的眉眼之间,红唇艷艷,说不尽的风情万种。 「顾老头配药不是需要时间?」苏九嗓音沁了水汽,微微暗哑。 「这是为夫提早准备的!」男人俊美如妖, 长睫上凝了细小的水珠,潋滟闪烁,性感魅惑。 苏九眸子里水波荡漾,喘了一声,将男人往池壁上一推,扑身吻上去。 纪余弦用力的抱住她柔软细滑的身体,紧紧的贴合,发了狂的回吻。 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敏感,他都那般熟悉,奉若珍宝般的亲吻上去,感受少女在他身下的战慄,无限满足充溢他的胸口,胀满的似要裂开。 每一个孤枕难眠的夜晚,他都无数次想像曾经她在他怀里的感觉,在难耐的疼痛和刻骨的想念之中入睡。 梦里都是她的影子,醒来却依旧满室孤寂。 如今,终于他又拥她入怀,似是死过一次才换来的幸运,他拼了命的想呵护住。 不管是苏九,还是苏月玖,她只是他怀里的女人,被他挚爱的女子。 苏九身体软成了水,被他托着含在唇里,她急促的喘息,声音柔媚,带了微微泣声,「你说过不碰我!」 「为夫只答应你在床上不碰!」男人声音暗哑湿润。 「纪余弦、」少女委屈的喊他。 「乖!」男人吻上来,覆在她后背上,嘶哑问道,「为什么还是不肯?」 「我害怕!」少女声音娇媚轻颤。 「怕什么?」男人低低哑哑的笑。 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时倒像是个小姑娘一样怯懦了。 苏九双臂趴在池壁上,闭着眼睛摇头。 「那想吗?」 苏九脸色潮红,紧紧咬着下唇,半晌,几不可查点了点头。 「那、我想办法给你纾解,好不好?」男人粗喘问道。 少女将脸埋在手臂内,偷偷看他一眼,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男人眸色一深,吻了吻她暴露在水上圆润的肩膀,俯身入了水。 水波一动,苏九猛然咬紧了唇,白皙剔透的肌肤渐渐变成粉红色,在水中如莲绽放。。 低低而急促的呼吸声,穿透水雾和微雨的秋夜,和着雨声,徘徊如歌。 男人的吻炙热而深邃,烙下的都是他的影子和气息,融进她的血液中,生生世世都不能再消去。 …… 被抱回到床上的时候,少女已经虚软的没有力气,裹上被子靠近里侧,离男人远远的。 「我困了,不许再扰我!」少女的声音带着满足后的慵懒。 「没良心的丫头,利用完为夫了开始过河拆桥。」男人俯身咬着她耳垂微微用力。 苏九瞥他一眼,笑道,「纪长公子的口技还不错,和楼里的小倌不相上下,重要的是,还不要银子。」 纪余弦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按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用力,「苏九,你敢让那些人碰你,我直接将整个清楼灭了!」 苏九的软处被纪余弦捏在手里,痒麻难耐,急声道,「纪余弦你放手!」 「说,有没有让他们碰过?」纪余弦咬着她耳垂逼问。 上下双重的折磨,让苏九浑身难忍,水眸恼怒的斜着他,「若碰了呢,你嫌弃?」 纪余弦凤眸幽幽的看着她,目光复杂疼痛,「你知道,我不可能嫌弃你,可谁若碰你,我一定杀了他!」 苏九看着他沉痛的眼睛,胸口突然也跟着疼了起来,她翻身埋进他怀里,噗嗤一笑,闷声道,「只揉过头算不算?」 他若入了她的魔障,那她也入了他的魔障,除了他的亲近,别人的,都无法忍受。 萧冽也不行。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吻技太好了? 苏九勾了勾唇角,双手抱住他精壮的腰身,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纪余弦脸色略缓,依旧阴沉似水,「揉头也不行!只有夫君可以!」 「行,行!你现在只要让我睡觉,什么都是你说了算!」苏九睏倦的含糊嘀咕。 纪余弦这才满意了,低头在她耳朵上一吻,「乖,睡吧!」 「纪余弦,你真的告诉我母亲不回去了吗?」睡觉之前苏九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嗯,已经派人去了,岳母让下人回话,你在纪府住几日她都不担心!」纪余弦低笑道。 「呸!」苏九笑骂了一声,却觉得她母亲也许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她现在可巴不得自己赶快被纪余弦收了。 哪有这样的母亲,母女两人刚刚相认,难道不应该痛哭流涕的抱住她不放才对? 苏九胡思乱想着,闻着熟悉让人踏实的水莲香,渐渐进入了梦想。 秋雨一夜未停,室内暖香,苏九睡的很安稳。 醒来的时候,天色暗着,时辰却已经不早了。 苏九浑身酸软的往床里翻了一个身,很快又被男人抱了回去。 少女下巴搁在男人胸口上,懒懒睁眼,刚睡醒的声音微哑,「纪余弦,你今日偷懒了,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去书房。」 「怕我一走,你又不见了!」男人容颜俊美,抬手轻抚她的发顶。 「还在下雨?」苏九问道, 「是!」 「那我今日不走了,陪你一日。」苏九咧嘴一笑。 男人顿时妙目闪烁,低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若是这样,那就让这雨一直下才好!一直下到我们都老了,你想走也走不了!」 「咦?纪余弦,外面的雨不会是你找人从屋顶上泼下来的吧?」苏九挑眉问道。 纪余弦,「……」 吃了早饭,两人在书房看书习字。 书房的摆设未变,连苏九之前坐的椅子,和用的文房四宝都在原来的地方。 两人坐在那里,好似又回到了苏九和纪余弦学字的时候。 一切如旧,人是否也还能回到当初? 苏九写了一篇字,纪余弦拿过去,笑道,「让为夫看看,偷懒了一年,有没有退步?」 苏九一手拿笔,一手托着下巴,歪头得意的看着纪余弦, 「怎么样,是不是进步了?」 纪余弦笑瞥她一眼,「差强人意!」 「你那是嫉妒!」苏九把纸抄过来,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佳」字。 纪余弦凤目闪烁,莞尔笑道,「为夫就喜欢夫人这天下为我独尊的样子!」 苏九笑容越发得意。 「也喜欢夫人一被夸就相信的单纯样子!」纪余弦笑意愈深。 「噗」苏九一口茶喷了出去。 喷了男人满身,看着男人笑容僵住,满身水渍的样子放声大笑。 纪余弦唇角颤了一下,伸手将笑的放肆的女人拉进怀里,俯身封上她的唇。 笑声戛然而止,苏九看着男人深沉的凤眸,浑身酥软无力,低吟一声,闭上眼睛和他唇舌嬉戏。 男人本想惩罚她一下,然而一沾她的身体便失了心智,唇舌不由的加深,纠缠的难捨难分。 他中毒太深,早已无药可救了。 双手一托少女的腰身将她放在桌案上,男人炽热的吻顺着她精緻的下颔吻下去。 女子的肌肤柔软细腻,含在口中沁香盈齿,那般让人痴迷,无法自拔。 外衫被褪下,脖颈上细带一勾,湖绿色绣了连枝的肚兜缓缓滑落…… 苏九身体微微后仰,紧紧咬着下唇,抚着男人的墨发,哑声道,「纪余弦,这里是书房、」 「嗯、」男人百忙之中敷衍的用鼻音回了她一个性感的音调。 「我们还要做事呢!」苏九继续没有什么底气的抗议。 「为夫正在做。」男人暗哑的声音中夹杂着吮吸的吞咽声,暧昧成狂。 苏九微微颤抖,眸中若有春水荡漾,喘息一声比一声急促,突然伸手将男人推开,看着他红唇艷艷,满目情潮,身体顿时一软,滑落在他双腿上,仰头吻上他红唇。 她喜欢他动情的样子,一样无法自拔。 少女双腿跨坐在他腿上,双臂揽上他脖颈,用力而痴迷的吻着男人。 这样的姿势让少女越发收腰挺胸,所以男人吻的很不专心,含波的凤眸无法控制的下瞟,似饿了十日的野狼。 「纪余弦、」苏九突然离开他的唇伏在他肩膀上,喘息道,「你看,我们在一起根本无法专心做事。」 纪余弦轻轻侧头轻吻她的脸,「宝贝儿,我爱你!」 苏九眸底一震,缓缓转头。 四目相对,浓烈的情感在视线中纠缠,纪余弦突然觉得,苏九定然也是喜欢他的。 不过剎那,苏九却已经移开目光,从他身上下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嫌弃道,「衣服还湿着,去换衣服吧。」 「让为夫看看夫人的是不是也湿了,要不要一起换?」男人一语双关,声音暧昧,伸手探向着苏九的裙下。 苏九恼怒的抬手将他拍开,「色胚!再乱动,小爷灌你一壶春药把你扔进清楼里去。」 纪余弦委屈的看着自己强悍的夫人,「为夫一定宁死不屈,只为夫人一人守身如玉!」 「噗嗤」苏九笑了一声,拿了笔继续端正的写字,摆手道,「快去把衣服换了。」 他前胸的衣服被她口水喷湿,等下于老或者锦枫进来,还不知道怎么误会? 纪余弦目光柔柔,在她头顶吻了吻,在起身往后面的屏风走去。 外面细雨沥沥,苏九写着字,唇角不由自主的弯起,完成一个优美愉悦的弧度。 桌案靠窗子的位置放着一副半卷的画,苏九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目光停在上面。 起身将画拿起来,放在桌面上展开,熟悉的面孔一点点在画上呈现。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画的,画中的她坐在窗外的廊下,正仰头看着旁边一株桃花,桃花灼灼,那花影一直映到她眸子里去。 男人画技精湛,样貌几乎和真人别无两样。 苏九嫣唇一抿,目光突然落在画中人的唇上。 那唇色鲜艷,竟似真的胭脂。 眸子一闪,苏九将画放在鼻下轻轻一嗅,淡淡脂粉香,的确是女子用的红脂。 这府中,只有一个女子,就是四少夫人陈玉婵。 这画是他两人一起作的? 若是两人一起作画,那画她做什么? 所以是故意有人为之。 苏九目光渐深,轻轻将画捲起。 突然门被敲了敲,随即吱呀一声打开,穿着玉色百蝶穿花云锦裙的女子提着食盒走进来,熟稔的反手关上门,轻步往里面走。 待看到坐在桌案后的苏九,女子顿时一怔。 目光由惊愕到失望到瞭然,复杂的看着苏九,不过一瞬,脸上便带了激动的笑,急忙上前两步,「少夫人,您总算回来了!」 苏九咧嘴一笑,「四少夫人,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没见少夫人,妾身一时都不敢相信少夫人回来了。」陈玉婵眉眼中俱是笑意。 苏九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盒上,「四少夫人还是喜欢做点心?」 陈玉婵讪讪一笑,「是,公子喜欢吃这点心,妾身闲来无事便做一些给公子送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糕点放在桌案上,眼睛一扫,看到屏风下暗影闪动,目光微闪。 「这些也都是以前少夫人爱吃的,少夫人回来了,那妾身以后还天天给您做!」陈玉婵柔声道。 「不用,我只在这里一日,不用麻烦了!」苏九道。 「少夫人还要走?」陈玉婵惊讶的抬高了声音。 「是!」苏九点头。 陈玉婵犹豫了一瞬,道,「妾身有些话也许没有资格和少夫人说,但是妾身斗胆开口,请少夫人留下来吧!」 不等苏九回应,她继续道,「前几日妾身其实是见过少夫人的,看到少夫人在清楼门口,和几个男子在一起、」 陈玉婵脸上一红,声音也变得有些尴尬,「所以,妾身没敢上前和少夫人请安。少夫人不知,您不在的时候,公子一直都没忘记您,少夫人不要再让公子伤心了。」 苏九淡淡抬头,目光犀利的看着面前似为了自己好的女子,眼尾顺着她的角度扫去,正能看到屏风后男人的影子轻闪。 看来,这个在纪府中最柔弱,最无辜的女子原来也没有她想像的那样简单。 也许是纪府中许久没有女主子,有些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苏九挑眉一笑,「那日你看到我和其他男子在一起,有没有告诉纪余弦?」 陈玉婵忙摆手道,「妾身没有,妾身一直盼着少夫人和公子能好好的,自然不会做这种挑拨龌龊之事。」 「其实告诉也没关系!」苏九无谓的笑,「别说只是看到我和其他男人站在一起,就算看到我和其他男人上床,他也不能将我怎么样!所以四少夫人实在是多虑了。」 陈玉婵猛然一怔,惊愕的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女。 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嚣张到说这样的话,如此有恃无恐,简直是在向她炫耀,纪余弦爱惨了她,就算被背叛,也离不开她。 「少夫人,怎么可以这样说?」陈玉婵似是无法相信的道。 「你不信?不信可以亲自问他!」苏九笑了一声,喊道,「长公子衣服换好了吗?」 房间内有片刻的寂静,换了外袍的男人缓步从屏风后走出来,身姿欣长风流,容颜俊美,狭长的凤眸浓黑如墨,淡声道,「玉蝉以后不必来送点心了。」 陈玉婵似慌了一下,忙道,「妾身不知道公子在房内,胡说八道,请公子原谅!」 「出去吧!」纪余弦淡声道。 「是!妾身告退!」陈玉婵对着苏九和纪余弦两人福了福身,转身退下。 纪余弦坐在木椅上,拿了帐册开始翻开,脸色温淡,并没有什么气恼,然而气氛却似突然便冷了下来。 两人沉默不语,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方才暧昧亲昵的气息仿佛根本不存在过。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滴滴答答的从屋檐上落下来,天气却愈发阴沉的厉害,秋风萧瑟,带了清寒之意。 快晌午时,雨终于停了,苏九将自己写的字和笔墨都收好,淡声道,「我回去了!」 「嗯!」纪余弦微一点头,拿了披风给她穿上,「天气冷了,自己保重身体!」 「好!」 苏九唇角浅浅一勾,长睫半垂,没再看男人,抬步往外走。 刚下完雨,街上行人稀少,一片萧条。 落叶满地,碾压成泥,随着车轮滚滚而去。 苏九坐在马车里,目光如暮秋一般沉寂,藏着一抹隐痛,随即眼睛阖上,再看不到任何情绪。 马车在门前停下,苏九一下车就见门口蹲了一个男人。 看到苏九回来,男人忙往墙脚里又缩了缩身子。 苏九过去问道,「你是谁?」 男人不知道已经在这等了多久,浑身已经被细雨打湿了,紧张的看着苏九,「俺是来找俺媳妇的!」 苏九眉梢一挑,恍然笑道,「你媳妇?苏月秋?」 男人忙不迭的点头。 「等着,我让人去叫她出来,跟你回家!」苏九道。 男人浑浊的眼珠一亮,「你真的能让俺媳妇跟俺回家?」 「也许吧,试试!」苏九笑了一声,转身进门了。 穿过垂花门,刚一进内院,就看到游廊内侧一身影闪躲了起来。 苏九直直走过去,女子见掩藏不了,才走出来,小心道,「月秋见过长姐!」 苏九道,「我刚进门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找他媳妇,月秋妹妹出去看看吧。」 苏月秋脸色一变,立刻道,「长姐,我不要和他回去,我不要回山里去!」 苏九为难的皱眉,「那怎么办?你都嫁给人家了,是人家媳妇,孩子的娘,咱们苏家总不能不说理,老是不交人啊!」 「长姐!」苏月秋突然跪在地上,慌张道,「长姐,冒充你的事是我不对,您别跟月秋一般计较。小的时候都是长姐护着月秋,您还记得吗?月秋愿意为奴为婢伺候长姐,也不愿回到山里去。」 苏九思忖道,「若是做下人留在苏家,还是说的过去的。但是你知道咱们家现在没那么多主子,下人却多,总不能都留下,你和你母亲只能留下一个,你觉得该谁留下?」 苏月秋立刻道,「长姐,让我留下吧!我还年轻,比母亲有力气,比她能干,您把母亲赶出去,让我留下吧!」「那你母亲可就要流落街头了!」苏九看着她道。 「她做了那么多对不起长姐的事,就算流落街头也是报应,长姐,你把她赶出去吧!」苏月秋急声道。 苏九冷笑一声,「你说的没错!但是二夫人毕竟以前也是府里的人,长姐我心软啊!这样吧,你和你母亲暂时都留下,一个月后,谁做的好谁留下,谁做的不好,让我不满意,就被赶出去,怎么样?」 苏月秋点头如捣蒜,「好,我一定努力做事,让长姐满意!谢谢长姐!」 苏九笑了笑,抬步去了。 进了花厅,找了下人来,拿了些碎银子给门外的赵升,让他先回家,一个月以后再来。 接下来几日苏九突然安分下来,每日陪着大夫人画画练字弹琴,乖巧的模样,倒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中间和大夫人进过一次宫,被昭平帝招进御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御赐的金牌,有了这牌子,苏九以后可用随时进宫。 大夫人见苏九这样被昭平帝喜欢,不知是喜还是忧,把牌子帮苏九收了起来,怕她越发嚣张胡作非为。 果然,安分了几日,苏九便又每日的不着家了。 听说苏家大公子苏谪在清楼里为了和人争一女子,大闹清楼,结果等抢了他女人的人一出来,立刻跪了下去。 搂着他喜欢女子的人,正是苏九。 大夫人听了下人议论,气的脸色发白,打算等她回来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再这样下去,哪还有半分女子的模样,简直快成了纨绔恶霸。 偏偏,伏龙帮的人都宠着她,上次苏九和朝中一官员儿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发生了争执,胡大炮直接带了几个亲兵进城,把人家打的亲娘都不认识了。 那官员在朝中为官,虽然是个六品,但好歹也是个京官,咽不下这口恶气,去林府尹那里告状,次日就被太子邀请到家里喝茶,然后没两日就被调出京去了。 这事被百姓添油加醋,传的满城风雨,苏九爷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无人不知了。 大夫人正一个人生闷气,就听下人来报,纪长公子来了。 大夫人忙迎出去。 纪余弦坐在花厅里喝茶,旁边放着一个硕大的红木箱子。 大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纪余弦听说了苏九做的那些荒唐事,把聘礼送回来,要退亲了? 自己夫人整天不务正业,毫无女子的端庄和为人妇的自觉,就算退亲,纪府也是站理的。 大夫人自知理亏,面上讪讪发窘,温和笑道,「余弦怎么有空过来?」 纪余弦放下茶盏,长身而起,唇含浅笑,「见过岳母大人!」 这一声岳母大人,大夫人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至少知道纪余弦不是来退亲的。 「自家人不必客气,快坐!」大夫人脸上的笑容从容了几分。 「玖儿在吗?」纪余弦问道。 大夫人干干一笑,「玖儿她最近生意忙,所以不常在家。」 纪余弦瞭然轻笑,「是,她身体不好,劳烦岳母大人多照顾一些。」 「是,放心吧!」大夫人感动的道。 纪余弦将一青花瓷瓶放在桌案上,「这是顾神医配的药,让玖儿每日按时吃,还有,让她不要喝酒,不要着凉。另外」 他长眸扫向旁边的红木箱子,「天气冷了,我让羽衣坊做了玖儿的冬衣,还有一件披风,劳烦岳母大人叮嘱她穿。」 大夫人握着那瓷瓶,喉中突然有些梗塞,抬头看向对面的文雅俊美的男子,郑重道,「余弦,我替玖儿谢谢你!」 「自己夫人,何需言谢!」纪余弦笑了一声,起身道,「既然玖儿不在,那我便告辞了!」 「余弦、」大夫人张了张口,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说。 苏九这般任意妄为,伤害的不仅是纪余弦的颜面,还有他的心。 可是不管她怎么做,这个男子始终这般的包容,让大夫人即愧疚又欣慰,她的女儿能得一人如此相待,是怎样的幸运? 「大夫人是想问我为何对她这般纵容?」纪余弦回眸浅浅一笑,俊雅温雅,「因为没有什么情况能比那一日我看到她中箭落崖更糟糕了。玖儿像是个孩子,受了伤以后变的有些叛逆,她任性也好,乖张也好,我愿意疼她、宠着她,只要她高兴就好。没有办法,就像她说的,我就是犯贱,没有她活不了!」 男人语气缓慢,风轻云淡,并没有如何深情的慷慨激昂,然而,他每一个字,都那般自然的说出来,仿佛天生理所当然便如此。 大夫人忍不住泪目,哽咽点头,「玖儿她会想明白你的感情的。」 「她一早便明白!」 纪余弦淡淡道了一声,转身去了。 天快黑时,苏九才回家,一进内院,苏文谦正在门外徘徊,似是在等她。 苏九只当没看到,径直往大夫人房里走。 「月玖!」苏文谦忙招手快步上前,满面慈爱的笑容,「月玖,等一下!」 苏九负手转身,素颜清绝含笑,「有事吗?」 苏文谦站定,笑道,「为父有件喜事想告诉你一下。」 「哦,什么事?」苏九问道。 「你两位兄长找到事做了,这一次是正经事,在一个书画铺子里当二掌柜,事情体面,挣的也不少!」苏文谦高兴道。 苏九浅笑点头,「的确是件喜事。」 「不过、」苏文谦有些尴尬的张嘴,「你兄长两人既然是去做二掌柜的,又是这样文雅的地方,穿着自然也应该讲究些,所以为父和你商量,在帐房里支些银子,给他们每人置办一身好料子的衣服。」 苏家的院子是苏九买的,府里上下大小事情的支出都是苏九出银子,苏文谦虽是家主,但在这个家里凡事都已经是苏九做主。 管帐房的先生,凡是银钱进出,都要看到苏九或者大夫人的手章才肯给银子。 即便是苏文谦也不行。 「这就不必了吧!」苏九思忖道。 「为何?」苏文谦讪讪的笑。 「你想,能让他们两人去做二掌柜,这铺子的东家脑子和眼神肯定都有问题啊,这铺子能做久了吗?说不定两日就关门了,费钱做衣服穿两天,不值得啊!」苏九认真的说完,抬步继续往后院去了。 身后苏文谦脸色由惊怔到涨红,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有那样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败了祖业,又找回来一个嚣张到无法无天的女儿。 怪谁? 只能怪他自己没教养好儿子,又亏欠了这个女儿。 而如今又靠着女儿养着,连说一句重话的资格都没有! ------题外话------ 虐完了妖孽,多写一点两人互动的甜蜜,马上开始虐玉珑,咔咔!《穿越莽荒:王牌特工vs野人老公》—福星儿 简介:穿越古代算什么,穿越蛮荒驯野人,找个首领做老公,没羞没臊才刺激。 第194章 入了心入了魔 苏九进了大夫人房里,大夫人没在,桃子正在绣帕子,一边绣嘴里一边哼着小曲。 「什么事这么高兴?」苏九突然凑过去喊了一句。 「啊!」桃子吓了一跳,看清了是苏九,嗔怒道,「大小姐,你吓死奴婢了!」 苏九呵呵一笑,「明明是你自己想事情走了神,来和小爷说说,是不是想情郎呢?」 「呸!」桃子笑啐了一口,「大小姐就会打趣人家。不过的确是有高兴的事。」 桃子放下手里的针线,给苏九倒了茶,笑道,「今天啊厨房的王大娘和林氏打起来了,说是自己的一个玉镯子丢了,是在林氏房里翻出来的。林氏不承认是她偷的镯子,王大娘找了一帮人围着她骂她是惯偷。」 桃子噗嗤一笑,得意道,「大小姐不知道,之前林氏偷过大夫人的东西想拿出卖钱,被奴婢抓到给她狠狠揍了一顿,家里的下人都看见了,所以这偷窃的名声她是洗不掉了。」 苏九伸手一勾她鼻子,笑道,「好样的!」 桃子红了脸,笑的更加开心,「王大娘和林氏骂的正热闹的时候,有人出来说,晌午大家都在厨房忙的时候看到二小姐鬼鬼祟祟的进过林氏的房里。林氏立刻抓着机会说玉镯子是二小姐偷的,二小姐当然也不承认,母女两人当众就打了起来,打的可热闹了,头发都摞开了,衣服也撕破了,满院子的下人看热闹。」 「还是亲母女呢,真是丢人!」桃子不屑的啐了一口。 苏九勾唇一笑,为了能留在苏家,这母女二人也是拼了,连嫁祸陷害都用上了。 果真不辜负她的一片用心! 两人说笑了一阵,外面已经掌灯了,苏九问道,「我娘亲呢?」 桃子道,「夫人在小姐房里呢,呆了有一会子了!」 在她房里? 苏九回了自己房间,见大夫人正坐在床边给她整理衣服,满床的锦缎,从亵衣到中衣,还有夹了丝绵预备过冬的绣裙。 苏九走过去笑道,「娘亲怎么给我做了这么多衣服?」 大夫人睨她一眼,「这可不是我给你做的,是余弦亲自送过来的。」 苏九手里握着一刺绣精緻的缎织外衫,微微一怔。 「他今日来了?」 「是,你不在,他放下这些衣服便走了,嘱咐我别让你着凉,按时用药。」大夫人淡淡道。 苏九唇角抿开,衣服上的刺绣在灯影下柔软细腻,鲜活如生。 「他还说、」大夫人将叠好的衣服放在一边,缓缓启口。 「说了什么?」苏九立刻转目过来。 大夫人笑瞥她一眼,「原来你也在乎啊!」 苏九耳根微红,蹙额道,「娘亲这样唬我,以后我再不信你了!」 「我可没唬你!」大夫人笑了一声,将纪余弦说的话一个字不落的说给苏九听。 苏九愣怔在那,心头似被清澈温热的泉水缓缓淌过,全身都熨帖的无比舒适,又有一丝雀跃在心底跳动,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烛火在少女如画的眉眼上跳动,勾勒出她精緻的侧颜,微弯的唇角柔软而纯净。 大夫人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不必再说了,纪余弦的感情,没有人能比苏九更能真切的感受到。 将衣服都收起来,大夫人挽着苏九的手往外走,「先吃饭去吧,夜里自己再好好琢磨怎么回报余弦的这一片深情,可不许再胡闹让他伤心了!」 苏九眼波流转,笑了一声,脚步轻快的往外走。 用了晚饭后,苏九陪大夫人聊了一会才自己回房。 下人已经备好了洗澡水,苏九沐浴出来,散着及腰的墨发,穿着月白色宽大的寝衣坐在矮榻上,整理商行的帐册。 帐册打开,烛火昏黄,苏九一页页翻看。 纸上的字密密麻麻,苏九脑子里突然蹦出男人那张妖媚之极的脸,狭长的凤眸风流多情,柔柔的看着她。 他此刻在做什么? 看帐册,还是自己在下棋? 苏九闭上眼睛,似乎感觉到他轻吻自己的脸,那般温柔炙热,在她身体上蔓延,撩起串串战慄。 突然,烛花爆了一声响,苏九猛然惊醒,脸上涨红,身体内涌起一股异样的燥热。 她端了杯凉茶咕咚咕咚喝下去,浇灭了心头一团燥火,这还没进冬天,她竟然就已经开始思春了。 深吸了口气,收敛心神,集中精力再次将目光落在帐本上。 然而看了不到两页,那纸上的字又开始模糊,渐渐变成了男人轻挑含情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勾引她。 苏九心生烦躁,抬手将帐册扔了出去,俯身趴在小几上,目光懊恼。 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桃子低声道,「小姐,已经二更天了,夫人让您早些休息!」 「哦,知道了!」苏九懒懒应了一声。 吹了灯,苏九光脚踩着绒毯上了床。 秋夜清寂,一抹月色透窗倾泻而入,浅白色的清辉落在少女如星的眼睛上,炯澈而清透。 苏九拥着被子,觉得又冷又硬,哪里都不舒服,翻了几个身,却没有任何困意。 更鼓声穿透清夜一下下传过来,苏九坐起身,犹豫了一瞬,披上外衫下了床。 轻轻阖上房门,少女身影如风,几个起落消失在黑暗中。 似乎自家少夫人半夜三更的从天而降已经是常事,所以锦枫只看了一眼,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的又隐身了。 卧房里只桌案上还亮着一盏如豆的烛灯,床帐垂着,男人已经睡了。 苏九缓步走过去,抬手撩开床帐,见男人面沖里侧,如缎的墨发披散身后,长眸紧闭睡的正熟。 他靠在床榻外侧,里面余出一个人的位置,锦被搭过去,像是特意留给她的,又像是一直保持的习惯。 苏九心底一软,脱了外衫上床,掀了锦被,在后面轻轻抱住男人的腰身。 男人身体微微一颤,随即恢复如常。 苏九额头抵着他宽阔的嵴背,闻着熟悉的水莲香,心里总算安稳下来,那莫名的烦躁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男人等了一会不见她有任何动静,睁开眼睛,微微蹙额。 方要翻身,抱着他腰身的手臂立刻一紧,身后少女闷声道,「不要动,好好睡觉。」 纪余弦,「……」 她这样半夜三更的抱上来,还要他好好睡觉? 「一个人睡太冷!」少女突然又补充了一句,像是解释。 黑暗中,纪余弦微微勾唇,回手揽上少女纤细的腰身,微一用力便将她揽到了身前,紧紧抱在怀里, 「这样更暖!」 苏九枕在他胸口,抬眸见男人一双妙目含笑的看着她。 少女突然露出恍然之色,咬牙笑道,「纪长公子原来是故意的!」 「故意的什么?」男人轻挑眼尾。 「故意以送衣服为理由去和我娘亲说那翻话。」苏九冷哼。 男人皱眉,「岳母把那些话告诉你了?」 「难道你不是想让娘亲告诉我?」 「当然不想!如今夫人已经如此有恃无恐,听了那些话,更要上天了!」纪余弦妙目闪烁,轻嘆一声。 苏九冷笑,「得了便宜还卖乖!」 男人凑近一些,薄唇几乎碰到她卷翘的长睫,声音低魅性感,「听了那番话,所以夫人被感动,决定喜欢我了,想我想的睡不着?」 苏九略心虚的瞟他一眼,「谁想你了!都说了,一个人睡太冷!」 纪余弦伸手脱了她松垮的中衣,滚热精壮的身体贴上去,轻吻她侧脸,暧昧道,「这样呢,暖了吗?」 苏九柔软曼妙的身体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渐渐软成了一池春水,寻到他的唇吻上去,动情缠绵,呢喃道, 「只许抱,不许做别的!」 纪余弦脸色发黑,用力的吮着她的唇,嘶哑道,「宝贝儿,你这分明是来折磨我的!」 苏九眯着眼轻笑,笑的像个顽劣的小狐狸, 「总之不许!」 「为何不许,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为夫有权行使夫君的权利,还有让夫人愉悦的义务。」纪余弦咬着她柔软的唇瓣低哑道。 苏九依然摇头,「再等等!」 男人薄唇溢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嘆息,亲吻的动作却越发宠溺温柔。 …… 进了九月,宫里开始准备三年一次的秋猎。 地点在东郊的凤凰山皇家猎场,皇亲贵胄,文武群臣,皆在参加之列。 官员可以携带家眷,所以每次狩猎也成了京中贵妇千金聚会争艷的时候,提前一日,这些家眷就已经被安排住进了山下的营帐中,一个个穿着富贵,打扮的艷丽,头上金钗满发,恨不得将所有名贵的首饰一次性都戴出来炫耀,仿佛这不是狩猎,而是让她们来比美的。 若是这几日,那些未成亲的男女看对了眼,促成一段姻缘,也算是佳话。 皇后藉故没来,容贵妃要留在宫里侍奉太后,所以女眷中身份最高贵的便是太子妃玉珑。 从玉珑一到,便开始有官宦家眷前去拜见,即便有的身份低微,不能前去请安,也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上,趁机讨好巴结。 玉珑坐在舒适宽绰的大帐中,迎来送往,姿态端庄,温和大方,没有半分不耐和敷衍,很快关于太子妃贤淑慧敏的名声便在女眷中传开。 人人争相称赞,好像谁若少说了一句都似对太子妃不敬似的。 是夜,昭平帝带着皇亲国戚,文武群臣入了大营。 女眷的营帐和男子的营帐是分开的,中间有侍卫把手,保护女眷的安全。 当晚有一场小宴,玉珑作为太子妃本应该同萧冽一同出席,丫鬟红袖一早便给她梳妆打扮好,等待着宫人来接玉珑过去。 晴兰和红袖本都是玉珑的陪嫁丫鬟,晴兰不在了以后,红袖便成了玉珑的贴身丫鬟。 自从成亲后,萧冽从来没去过玉珑房中,平时甚至连面都碰不到,红袖暗暗着急又无可奈何,想着正好趁此机会让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多亲近亲近。 可是等到天黑,对面大帐中宴席已经开始,也没有人过来。 玉珑面色微黯,将头上的金钗一根根取下,淡声道,「侍奉本宫沐浴休息吧!」 红袖心里忍不住失望,以为就算萧冽忘了她家太子妃,皇上也应该提醒才是。又往对面营帐抬头看了几眼,最终还是死心,服侍玉珑睡觉。 次日一早,天刚刚蒙蒙亮,嘹亮悠远的牛角声在山中响起,远远传开,震耳欲聋。 众人穿着骑装从帐篷里走出来,脸色振奋,雀雀欲试,等待着狩猎开始。 寂静的山峦渐渐热闹起来,太阳升起,山雾消散,虽是暮秋时节,但因为众人脸上的兴奋,一切看上去都生机勃勃。 众人列队站好,等着昭平帝举行开猎仪式。 此时一队人马从对面的女眷营帐过来,最前面高马上的女子赫然是太子妃玉珑。 玉珑身穿银甲骑装,墨发高束,身姿英挺,气质飒爽,站在无数矫健精兵之间亦十分引人注目,毫不逊色。 她身后带着十几个年轻的千金小姐,同样都穿着骑装,虽不若她那般英姿凛冽,倒也有几分要山上打猎的样子,只是被众人看着,略显娇羞,不若玉珑那般坦然大方。 众人惊嘆的目光下,玉珑翻身下马,直直走到萧冽面前,笑道,「臣妾见过殿下!」 萧冽一身黑色骑装将他欣长的身形愈发衬的挺拔冷冽,清俊的面孔上寒眸如星,没有半分表情。 玉珑对男人的冷淡不以为意,晨光夏双目灼灼,笑道,「臣妾也带了自己的人参加狩猎,等下殿下要不要和臣妾比试一下?」 梁小王爷等几个年轻的王族贵公子在旁边起闹欢呼, 「殿下必胜!」 「殿下应战!」 …… 玉珑身后的几个千金小姐也不示弱,纷纷为玉珑打气,众人笑闹成团,将本是一团肃杀之气的秋猎添了几分轻松之意。 远处几个大臣簇拥着昭平帝走过来,众人顿时噤声,齐齐吶喊跪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平帝穿着金黄色的护甲骑装,气度雍容,笑容满面,目光扫过一个个身姿矫健的大梁男儿,最后落在玉珑身上,顿时一笑,「玉珑也要参加狩猎比试?」 「是,父皇!」玉珑大方一笑,清声道,「臣妾还和殿下说好了比试,看今日谁的猎物最多!」 萧冽眉头一皱,淡淡扫她一眼。 昭平帝大悦,「好!你们两人谁若赢了,朕重重有赏!不过冽儿可不要欺负玉珑!」 玉珑狡黠而不失英气的挑眉看向萧冽,「殿下当心,臣妾的箭法可是父亲亲传的!」 萧冽长眸漆黑无波,默然不语。 新晋禁军统领李平上前问道,「皇上,狩猎可以开始了!」 「再等等,朕还邀请了一个人来,马上就到了!」昭平帝道。 众人闻言都有些惊愕,该来的基本都已经到了,谁还能比皇上到的更晚,让皇上等着? 正猜疑时,突然马蹄如雷,由远及近,向着众人奔来。 众人齐齐转头,只见晨曦下,一人高骑马上,身姿挺直如竹,墨发高束,身上并没有穿骑装,只是一身利落的淡青色长袍,迎着朝阳,飞奔而来。 离的近了,方见马上的人容颜精緻,清美绝伦,本是女子的相貌却因满身冷冽清卓之气,让人雌雄难辨。 众人一时惊愕,万人的队伍鸦雀无声。 少女出现的那一剎那,萧冽身体已经僵住,墨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失了心神。 玉珑也已经看清来的人是苏九,心头一沉,侧眸看向萧冽,见他如此模样,眉头不由的皱起,心中更是疑惑,苏九不过是个平民,怎么会来参加狩猎? 看样子,萧冽也很意外。 武将最前面南宫恕凛然而立,看着骏马上的少女,冷冽的唇角微微弯起,她就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经历了挫折和重伤,如今又已经展翅飞翔。 他几乎是亲眼看着她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从一个粗野狂妄的山匪,到成熟沉稳的商人,跌入低谷后,如今才真正的大放光彩。 再没有人能伤到她了。 他无权守护这样的女子,然而看到她强大,亦感到无限欣慰。 伏龙帮的每一个人,胡大炮,乔安,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到了跟前,少女翻身下马,缓步走过来,对着昭平帝单膝跪下去,仰头清冽一笑, 「民女参见皇上!」 「好!」 昭平帝看着苏九心情大悦,亲自扶她起身,「来的正好,狩猎要开始了,朕还想和你比试比试呢!」 见昭平帝对苏九和颜悦色的模样,众人不禁开始揣测苏九的身份。 玉珑眸中幽光闪烁,更是心惊不已,皇上怎么会认识苏九? 狩猎开始,鼓声大作,旌旗招展,号角声穿透云霄,震撼人心。 昭平帝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众人上马,背着弓箭,向着山上呼啸而去。 霎时间地动山摇,兽惊鸟飞,整个凤凰山都是马声嘶鸣。 簇拥着昭平帝,众人骑马进山,因为之前玉珑的豪言壮语在前,纷纷起闹让太子妃和太子两人比试。 玉珑看向萧冽,「殿下不敢应战吗?」 萧冽骑在马上,似没听到她的话,面色温淡,冷漠疏离。 众位欢呼起闹声不断,云南王也在旁边看着,昭平帝怕伤了玉珑颜面笑道,「冽儿若应战,恐怕是欺负玉珑了,不如让九丫头和玉珑比一下,你们都是女子,到也公平!」 玉珑微微一怔,看向苏九。 苏九却未看她,只对着昭平帝笑道,「好啊!」 见太子妃和一女子比试箭术,众人都来了兴致,围着旁边观战。 「太子妃文武双全,定然百发百中~!」 「就是,敢和太子妃比试,简直自取其辱!」 「我压一百两银子,肯定是太子妃赢!」 跟着玉珑来的那些千金小姐,目光不屑的看着苏九,为玉珑欢呼打气。 宫侍给玉珑和苏九准备好了箭筒,每人十支箭,各自做了记号。 侍卫将准备好的野山羊从笼子里放出来,让两人射箭比试,当然是谁射的最多,便算谁赢。 羊声一叫,苏九和玉珑两人纵马奔了出去。 萧冽在旁边看着,墨眸微微一眯。 狩猎场上都是半人高的野草,山羊听到马蹄声,纷乱奔逃。 玉珑手持弓箭,眯眼瞄准,弓成满月,嗡的一声,长箭对着一只奔跑的山羊直直射去。 「叮」轻微的一声响,一支长箭从侧面呼啸射来,将玉珑的箭自中间射断,射来的箭却没停,直直射入侧方一只山羊身上。 「咩」的一声惨叫,一只山羊中箭倒地。 玉珑倏然回头看向远处骑在马上的苏九。 苏九歪头,懒散的坐在马上,手中弓箭在手腕上转了一个圈,一双无辜纯净的眸子里透着玩味。 玉珑眸色微沉,也不多言,抽出一支继续射羊。 她略骑的远些,再次搭弓射箭,箭一离弦,另一支箭已经追至,再次将她的箭射断。 「苏姑娘这是作何?」玉珑回头冷声问道。 「刚学的,背后放冷箭,太子妃觉得苏某的学习技术如何?」苏九手执弓箭,漫不经心的笑。 玉珑脸色微白,转身骑马而去。 然而如论她如何转换角度和距离,她的箭全部被苏九射断,一支未中。 目光狠色一闪,心生恼恨,玉珑抽出最后一支箭,猛然对准苏九,用尽了全力,急射而出。 对面,一支箭几乎是同时对着玉珑射来。 半空中两箭相撞,一声金属碰撞的声响,火花飞溅,随即玉珑的箭被从箭尖爆裂,另一支箭没有任何停顿,携惊雷之势直冲玉珑面门。 玉珑大惊,猛然向后仰身,惊慌之下身体失去平衡,扑通一声自马背上跌了下去。 长箭擦着她的脑皮而过,正中后面一只奔跑中的山羊。 昭平帝和大臣们只看到苏九和玉珑两人奔马射箭,不断有山羊惨叫,却看不清是谁射中的,最后看到玉珑突然从马上掉下去,皆是一惊。 云南王猛然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快去看看怎么回事?」昭平帝急声喊道。 宫人应声而去,其他人议论纷纷,仰头向远处观瞧。 好端端的,太子妃怎么会坠马? 唯有萧冽,深眸波澜不惊,面容清贵冷然。 苏九骑马回到昭平帝面前,翻身下马,仰头一笑,「皇上,民女回来了!」 「很好!」昭平帝笑着点头。 玉珑摔的有些狼狈,也同样骑马而回,脸色难看。 「玉珑,你没事吧?」昭平帝关切问道。 「多谢父皇关心,臣妾没事!」 「没事就好!」昭平帝笑了一声,抬头问清点猎物的侍卫,「九丫头和太子妃两人的战绩如何?」 侍卫忙回道,「苏九姑娘十箭全中。」 「好极!」昭平帝大悦,对着苏九笑道,「九丫头箭术了得,等下回去,朕有重赏!」 「多谢皇上!」苏九展颜轻笑,阳光下笑容耀眼。 「那玉珑的呢?」昭平帝再次问道。 苏九能十箭全中,玉珑想来也不会差。 清点的侍卫却迟疑了一下,才道,「太子妃、一箭未中!」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气声,众人目光落在玉珑身上,神色各异,甚至有似有似无的鄙夷声。 方才似乎太子妃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的箭术得云南王真传,甚至一直想和太子比试,没想到这么快就露了底,竟然一箭都没中。 这实在有些丢人了些! 那些本对玉珑信心百倍的千金们脸色红白交替,此时也全部不说话了。 云南王跟在昭平帝身后,直觉事情有些不对,探寻的看向玉珑。 玉珑脸色青白,身体绷直,半低着头淡声道,「臣妾今日状态不佳,让父皇失望了!」 昭平帝笑了笑,「无妨,一场小比试而已,好了,比试看完了,你们都各自去大展身手吧,最后谁的猎物多,朕都有赏赐!」 「谢皇上!」众人谢恩,分散开来。 苏九骑马在昭平帝左右,一时风头大盛,无人能及。 礼部侍郎家的千金吴倩跟在玉珑身后,问其他人道,「这女子是谁啊?之前怎的没见过?」 一出现就出了这样大的风头,连太子妃都比下去了! 另外一女子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到是见过,好像是个平民女子,之前和太子殿下很亲近。」 吴倩瞭然一笑,故意当着玉珑大声道,「原来是个平民女子,怪不得言行举止这般粗野,赢了箭又如何,雕虫小技,看她张狂的样子!」 玉珑骑在马上,身姿依旧英挺端庄,目光阴郁的落在苏九身上,默然不语。 忽然前面一阵风啸,似有猛物跑过。 苏九坐在马上,回头道,「皇上,等着我给您猎一头豹子回来!」 话音未落,少女已经纵马而去,皇上忙让人跟上去,「保护好丫头的安全!」 「儿臣去!」萧冽道了一声,人已经追上去。 苏九骑马跑了一段,便知道后面萧冽跟了上来,她也不停,继续骑马飞奔。 「阿九!」 等将身后的人都甩下后,萧冽急追上去,沉声出口。 苏九回头扫了他一眼,骑的越发的快,穿过山林,前面赫然是一片跑马场,平整的草地,树丛低矮。 「阿九!」男人声音深沉。 「不要再跟着我!」苏九勒马转身,手中的弓箭对准追上来的男人。 萧冽墨眸浓郁的看着她,「阿九,我有话要对你说!」 「可是,我无话和殿下说!」苏九眸光如雪,声音冷澈。 「阿九!」 萧冽再次踢马上前。 「嗡」的一声,苏九手中弓箭突然离弦,向着萧冽的面门猛然射去。 男人猛然睁大了眼,决绝的看着苏九,坐在马上一动不动。 利箭呼啸而至,射上男人的一瞬,突然另一只箭掠空而来,「叮」的一声,将苏九的箭击落。 玉珑放下弓箭,骑马上前,冷眼看着苏九,「苏姑娘射了我的箭也就罢了,怎么敢对殿下动手?」 萧冽眉头微皱,冷声道,「这是本宫和阿九的事,郡主请退下!」 玉珑脸色一白,转头看向苏九,唇角勾起抹冷讽,「苏姑娘看到了吗?就算你要杀了殿下,他依然在为你说话。当初殿下和我成亲是为了大局。我误伤了你,也是我的事,你要恨便恨我就是,不关殿下的事!」 苏九咧嘴一笑, 「太子妃这般正气凛然,小爷都想为太子妃拍手叫好了!太子妃嫁给太子殿下是为了大局,让长欢写信给我,然后在半路上埋伏截杀苏某也是为了大局!是,你们都是为了大局的人,只有苏某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义、大局,但是伤害小爷,伤害小爷的人,我就要让她死的很难看!」 萧冽脸色猛然一沉,气息阴冷,狠狠一扫玉珑。 玉珑端坐马上,攥着缰绳的手因为太过用力隐隐发白,「是我对不起苏姑娘,我不想辩解,苏姑娘有恨有怨直接沖我来就是,不要伤害殿下!」 苏九冷笑,「两位是故意来我面前秀恩爱的吗?」 萧冽墨眸一眯,「阿九,我说过的话从未变过。」 「哦?」苏九挑眉,凉凉道,「你说过要娶我做睿王妃,可还作数?」 「当然,我只认你做我的妻子!」萧冽没有任何犹豫的道。 「那你旁边的女人怎么办?」苏九勾起的唇角藏着一抹顽劣。 「狩猎回宫我就会向父皇提和离的事,我只要你!」萧冽立刻道。 风拂在脸上,玉珑似被重重打了一巴掌,面色白如纸,握着缰绳的手轻颤。 苏九笑着看着玉珑,「看来感情的事还真不能强求,太子妃处处为殿下着想,百般算计,他还是不要你!」 玉珑惨然一笑,「是,你不要的,我视若珍宝,即便不能得到相等的回报,依然无怨无悔!」 「太子妃还真是深情呢!」苏九笑了一声,声音骤冷,「可是这般惺惺作态,实在让人噁心!」 说罢,苏九纵马而去。 萧冽忙跟上去,「阿九!」 「别再跟着我!」苏九回身便是一箭。 萧冽闪身躲过,见少女如风一般已经远去了。 「殿下!」玉珑追上来,道,「苏九对你我恨之入骨,不会听殿下解释的!」 「解释?」萧冽回头冷冷瞥她一眼,「是因为你做的那些事,阿九才会对我误会至深。你若同意和离,本宫还可念云南王府的面子,不再计较你伤阿九的事,若不同意,你自己想好后果!」 「难道我同意和里,苏九就会回到殿下身边了吗?」玉珑连连冷笑,「你难道不知道,苏九的身世已经大白,她是苏家小姐,纪余弦指腹为婚的妻子。她不可能嫁给殿下!」 「苏家和纪府已经和离,她和纪余弦没有任何关系了!」 萧冽冷声撂下一句,似不愿再同玉珑多说,打马离去。 傍晚时众人下山,苏九收穫颇多,昭平帝高兴,赏了苏九不少好东西。 回帐的时候,南宫碧看到苏九冲过来,高兴的又蹦又跳, 「苏九,你也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是和胡大炮一起来的,早晨本也想上山狩猎,只是看到那么多人巴结玉珑,她不屑跟上去,干脆自己在营帐周围呆了一天。 让她没想到的是苏九也来了。 早知道,她上午就上山了。 苏九笑道,「今天打了不少山羊,等下我亲自下手给你烤羊腿!」 「说的我现在就馋了!」南宫碧欢喜的抱着苏九的手臂,开心的像个还没成亲的孩子。 南宫碧虽然已经嫁做人妇,但在将军府,只有她一个主子,加上胡大炮的娇宠,比在家时还要任意妄为,完全没有任何成亲后妇人的稳重。 晚上有篝火宴会,苏九洗了澡收拾了一下,南宫碧已经在帐外等着她。 两人并肩向着大帐走去,侧面玉珑正好也过来,身后依然跟着那些千金小姐。 玉珑已经换下骑装,穿了一身宫缎素雪绢裙,外罩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温婉玉立,端庄淑雅。 她身后的众女也全部换了裙衫,描眉涂脂,用心的打扮过。 唯有苏九,仍然是一身男子打扮。 南宫碧不喜欢玉珑,连招呼也没打,冷哼一声,拽着苏九便走。 吴倩眼尾一扫玉珑沉淡的脸色,大声道,「呦,这是位姑娘啊!打扮的不男不女的,本小姐还以为是有男子入了女子的营帐呢!幸好看出来了,否则还真冤枉了胡夫人!」 旁边的女子皆跟着掩唇发笑。 南宫碧猛然转头,冷喝道,「你说谁不男不女?」 吴倩咧嘴一笑,「小女子可没敢说胡夫人!」 「不敢就闭上你的嘴!」南宫碧秀眉一竖,冷哼一声。 被人突然这样训斥,吴倩尴尬难看,但知道南宫碧的身份比自己高,一时也不敢顶嘴回去。 「好了!」玉珑淡淡开口,「皇上就在那边,这样吵闹成何体统?」 「是,臣女知罪!」吴倩忙低头道。 「别理她!」南宫碧挽着苏九的手继续往前走。 苏九一直没出声,此时突然回头,对着那个叫吴倩的女子轻挑的眨了一下眼。 吴倩心头一跳,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第195章 谁是狐狸精? 走到主帐那边,天已经黑了,侍卫正在生火烤肉,准备晚上的篝火晚宴。 晚霞已落,山峦起伏,于黑暗相接,看上去更加雄伟壮阔。 无数的篝火在山下蔓延,如星辰陨落,在大地上铺了一条天河。 主帐前燃着一个硕大的火堆,旁边摆满了桌案,已经有官员入席,坐在一起说着今日狩猎的事,攀谈欢笑,等着昭平帝出现。 南宫恕胡大炮和乔安三人早就已经在篝火旁等着苏九,苏九和南宫碧一出现,几人立刻站了起来。 「胡大炮,苏九来了,你竟然不告诉我!」南宫碧先开口质问了一句。 「啊?」胡大炮愣怔抬头。 对自己媳妇,胡大炮简直是怕到心坎里去,一看到少女皱眉就发懵。 「你别冤枉大炮,我们都不知道苏九会来!」南宫恕为胡大炮解释了一句,对着苏九道,「这边坐!」 「好!」苏九笑了一声过去,在南宫恕旁边的位置上落座。 众人陆续的都到了,山下极热闹,到处都是谈笑声,划拳声,酒肉飘香,驱散了深秋的萧瑟。 南宫恕给苏九倒了茶,淡声笑道,「自从你回京,还是第一次见面,身上的伤好了吗?」 苏九点头,「没有什么大碍了!」 南宫恕微一颔首,一双清冽的眸子看向熊熊燃烧的篝火,淡声道,「这盛京繁华似锦,却也最是骯脏不堪,为了利益权势,人心变化不过在转瞬之间。但是不管旁人如何,你依然是你就好了!」 也许从他遇到苏九开始到现在,少女变了很多,但他相信,她淳朴干净的心地是永远不会变的。 苏九轻笑,「你是不是也觉得以前的我很傻?」 看不透人心,又那么容易轻信 南宫恕缓缓摇头,回眸真诚的看着她,「没有,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很好!」 因为本身纯净,才不会想到那么多勾心斗角,人心叵测,很多人早已没有那份纯净。 也许这正是他喜欢,欣赏她的地方。 苏九抿唇一乐,眸中星辰闪烁,「多谢南宫将军!」 相识已经两年,南宫恕帮过她很多,两人关系不远不近,是真正的君子之交淡如水,水虽不如酒浓,却也最能长久。 「不必客气!其实某些方面我们很像,我也不喜欢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所以更愿意只做一名武将就好!」 「将军是幸运的!」苏九道。 「怎么讲?」南宫恕偏头看过来。 「因为将军想做一名武将,就可以做一名武将!」而她却不能一直只做山匪,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南宫恕眸子一转,似是明白了苏九的意思,淡淡一笑,「也许吧,但是你也会有你的幸运,比如有那么多人誓死拥护!」 苏九挑眉,清傲一笑。 落匪为寇,是她的不幸,遇到胡大炮他们,是她的幸运。 被人代替了身世,是她的不幸,遇到那人,是她的幸运。 此时玉珑过来,坐在云南王身侧,隔着篝火,和苏九相对,一双眸子扫过苏九的面孔,随即移开。 她身侧坐了那些千金小姐,以吴倩为首,对着苏九这边不停的偷瞄,似正在议论什么。 这次狩猎云南王世子没来,王妃也没来,玉珑和夏苍父女坐在一起,不时的低声交谈。 陆续的百官都已经入座,三五成群,谈笑晏晏。 苏九端了酒放在唇边,突然想起妖孽告诉她不许喝酒,手一顿,又将酒盏放了回去。 「参见太子殿下!」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周围有人起身请安,苏九垂眸看着酒盏,只当没听到。 忽然旁边火光一闪,男人径直走到她身侧坐了下来。 霎时间,几道探寻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苏九面色不变,轻轻摇动手里的清透浓郁的酒水。 旁边南宫碧皱眉看着萧冽的背影,起身要过去,被胡大炮一把拽住。 「你拉着我做什么?」南宫碧瞪他一眼。 「当着这么多人,别胡闹!」胡大炮低声道。 南宫碧气哼哼的甩开胡大炮的手,目光死死的盯着萧冽的后背,如临大敌似的。 已经有官员开始往这边看,窃窃私语,胡大炮拉着南宫碧起身,从宴席上撤了出来。 见萧冽似有话要对苏九说,南宫恕知趣的告退,稍稍远离。 萧冽倒了一杯清茶,将苏九手里的酒盏换下来,低声道,「身体刚好,不能喝酒!」 「听说太子妃也受伤刚愈,殿下关心的应该是自己的妻子才是!」苏九淡了一声,抬头看去,正见玉珑目光阴郁的看过来。 苏九微一挑眉,笑道,「你的太子妃正看着你呢!」 萧冽头也不抬,深眸只看着她,「阿九,我和玉珑还未同房。」 「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和我有关系吗?」苏九勾唇嘲讽一笑。 「我和她不是夫妻,我想娶的人是你!」 「可现在你娶的人是玉珑!」 「你给我时间,我一定解决完所有的事情来见你!」萧冽坚定道。 「可是,我不会等你!」苏九直直的看着他。 萧冽墨眸闪过一抹痛色,「阿九,你还在恨我,你要怎样才原谅我?」 苏九轻懒一笑,不待回答,就听一女子走过来福身道,「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萧冽浅浅扫过去,声音淡漠,「什么事?」 是方才调侃苏九的吴倩,躬身道,「殿下,太子妃在那边,您应该去那边坐!」 萧冽长眉微微一皱。 这女子却不会看人眼色,瞟了萧冽身侧的苏九一眼道,提高了声音道,「殿下,山里经常有狐狸精,最擅长勾引男人,殿下一定要小心啊!」 她声音尖细,又刻意的抬高,周围谈笑声顿时一静,都转头看向苏九和萧冽。 玉珑已经走过来,斥道,「吴倩,不许胡说,这位苏姑娘,是本宫和殿下的朋友!」 吴倩只是暗指苏九是狐狸精,而玉珑的话虽明里是维护,实际上却是指明吴倩说的是苏九了。 萧冽面色阴翳,淡淡的看着玉珑。 苏九却是面色不变,看着吴倩笑道,「请教姑娘,你觉得是先来的狐狸精,还是后到的是狐狸精。」 吴倩想也未想,脱口道,「当然是后到的是狐狸精!」 玉珑目光一冷,淡瞥了吴倩一眼。 苏九笑道,「太子妃,她说你是狐狸精!」 吴倩慌忙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太子妃是狐狸精!」 「你方才说的啊,后到的是狐狸精,很不巧,太子妃就是后到的。」苏九挑眉凌厉一笑。 吴倩此时方知说错了话,忙道,「太子妃恕罪!臣女真的不知道你是、」 越解释越不清了。 萧冽突然起身,清俊的容颜在暗夜中阴寒冷鸷,猛然一甩袖,直直将吴倩甩倒在地,连带着掌风将玉珑扫的也踉跄后退几步。 「谁允许你在本宫面前大呼小叫!」 玉珑脸色苍白,当着众人,这一掌岂止是打在吴倩身上。 对面夏苍倏然起身,目光凌厉的看过来。 吴倩跪在地上,惶恐磕头,「臣女知错,臣女再不敢了!」 周围鸦雀无声,都被男人气势震慑,大气不敢出。 礼部侍郎忙过跑过来,扑通跪下,「殿下息怒,小女无知,冒犯殿下,请殿下恕罪!」 「女儿都教不好,吴大人如何做到的礼部?」萧冽声音冷澈。 吴侍郎额头上冷汗直下,「微臣有罪,回去一定好好教导!」 此时宫宴上不仅有文武众臣,还有各氏族贵公子,吴倩被萧冽当众这一斥,以后休想再嫁进氏族为妻了。 吴倩跪在地上,颤抖不已,玉珑脸色更是难堪,毕竟吴倩是为了她说话才被萧冽训斥。 「吴大人把女儿带回去,教好了再出来!」萧冽淡声道。 「是,是!」吴侍郎惶恐应声,带着吓的抖成一团的吴倩退下。 萧冽也重新坐在苏九身侧,倒了茶给她,面容剎那变的温和,「无知小儿,不必理会。」 苏九接了茶,耸肩一笑。 唯有玉珑还尴尬的站在那,被众人异样的目光注视打量,一时无法进退。 「皇上驾到!」突然一声尖细的嗓音划破凝滞的空气。 玉珑缓缓吁了口气,回到座位上。 那边胡大炮将南宫碧一直拽到营帐外的山林里,南宫碧用力的挣开,「胡大炮,你要带我去哪儿?」 林子里幽暗,只有远处篝火的火光影影绰绰的照进来。 「不要闹了!」胡大炮握着南宫碧的手臂,正色道,「今日大臣都在,皇上也在,有什么事也不能今日解决。」 「我没想怎么样,我就是护着苏九不让萧冽欺负!」南宫碧愤愤道。 胡大炮咧嘴一笑,「太子殿下不会欺负大当家的。而且有殿下在,别人也欺负不了大当家!」 「哼!」南宫碧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转身往林子外走。 「别走!」胡大炮一把拽住女子的手臂,将她退在树干上,双目灼灼的看着她。 「干嘛?」女子声音软下来,娇嗔含情。 「我想你了!」男人微微俯身,粗声说了一句,低头对着女子吻下去。 南宫碧稍稍挣扎了一下,便软倒在男人怀里,双手不自觉的攀上他脖颈,娇羞回吻。 那边宫宴上喧譁热闹,林子里静寂无声,偶有虫鸣,此时也歇了声,似不想打扰两人。 男人吻的粗野凶猛,将女子娇小的身体全部笼在身下,双臂托着她软下去的腰身,呼吸渐渐粗重。 「碧儿,我想要你!」男人急声道。 即便两人已经成亲半年,南宫碧仍旧羞怯难当,嗔道,「昨晚不是闹了半宿。」 「不够,现在又想了!」男人吻着她的脖颈,声音急切,大掌往女子的衣服内探去。 「不行,这里不行!」南宫碧忙按住他的手。 「那回我的营帐!」胡大炮双目情动,有些迫不及待。 「那也不行!」南宫碧脸色通红,咬着下唇摇头。 大帐周围来来回回走动的都是人,万一被人听到,简直羞死人了! 「没关系,没有我的命令,没人敢进!」胡大炮道了一声,抬手将女子抗在自己肩膀上,怕她害羞,特意找了人少的地方绕路回帐。 南宫碧羞臊挣扎,胡大炮脚下飞快,一路偷人似的将自己媳妇抗回了大帐。 晚宴快结束的时候,南宫碧才回来,低着头坐在苏九身侧,杏眸闪烁,一脸的娇羞。 苏九瞭然的看她一眼,附耳笑道,「做什么坏事去了?」 「苏九!」南宫碧瞪她一眼。 昭平帝累了一日,早就回去歇息了,旁边萧冽和南宫恕两人正在低声谈话,其他人都已经喝的半醉,面红耳赤,大声说笑。 玉珑仍旧坐在对面,身边围着不少奉承的女子,她却显得于旁人有些格格不入,时而和旁人交谈,时而自斟自饮,目光一直往萧冽身上瞟。 吴倩老实了很多,坐在最后面,头也不敢抬。 苏九这半晌也没闲着,她看到了一个熟人。 坐在新任御史中丞夫人身后,穿着下人的衣服,面容清美,引人注目,正是之前盛京第一美人,兰知绘。 兰知绘之前是昭王府的侍妾,昭王萧敬谋逆被关禁府中,家里的僕人侍妾全部散尽,一部分被流放,大部分都是变卖为奴。 兰知绘便在其中,几番周转,进中丞府做奴婢。 她似也看到了苏九,一直低着头不敢往这边看。 经历种种磨难以后,她心中的那份傲气已经被磨平,对于苏九,有恨有怕,大概心灰意冷,连报复的心都已经淡了。 宴席散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了,众人各自回帐休息,大概是住在山中兴奋,一直到深夜依旧有窃窃私语声在山中回荡。 南宫碧和苏九睡在一个帐篷里,过了子时,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出了大帐。 山谷中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渐渐熄灭的篝火,映出侍卫巡逻走动的身影,和树影横斜交错。 礼部侍郎吴家千金吴倩小姐自己住在一个帐篷里,半夜突然感觉颈上一痛,来不及惊醒,便昏睡了过去。 苏九拿出一把匕首,对着女子的头皮开始割。 南宫碧虽然嚣张狂妄,但做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又激动又兴奋,小声道,「苏九,你真是太狠了!」 完全是夸赞的语气。 后来吴倩挑衅苏九的事南宫碧不在,并不知道,但今日这姓吴的小姐为了巴结玉珑故意骂苏九不男不女,当时她气的不行,见苏九一脸淡定还以为她好脾气不计较,此时方知苏九比她要坏的多。 苏九下手极快,几下便收了工,满意的看了看吴小姐,笑道,「走,回去睡觉去!」 南宫碧将吴倩放倒下去,偷偷一乐,跟上苏九。 次日一早,天大亮了吴倩才起床,揉了揉发痛的脖颈,闭着眼睛喊自己的丫鬟进来服侍。 小丫鬟端着热水进来,一抬头看到吴倩,猛的张大了嘴,「砰」的一声,水盆落在地上。 吴倩昨晚的事心恨还未平,此时又被自己丫鬟有吓了一跳,立刻冷着脸骂道,「贱蹄子,会不会做事?昨晚发骚去了吗,连盆水都端不住!」 「不是!」小丫鬟惊慌摇头,指着吴倩的头,「小姐,你的头发呢?」 「啊?」吴倩愣了一下,抬手一摸,直接摸到了光熘熘的脑袋,她脸色大变,噌的从床上跳下来,一撩被子,只见里面都是黑色的长发。 「啊!」吴倩捂着头尖声大叫。 吴倩是跟着父亲一起来的,身边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发生了这样的事,小丫鬟六神无主,只得去见太子妃。 玉珑急匆匆赶来,吴倩正躲在被子里痛哭。 撩开被子,看到吴倩被剃光的头,玉珑目光猛然一冷。 几乎是立刻,她已经猜到是谁做的。 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吴倩帐中,又能不动声色的剃了她的头发,这人除了苏九,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 苏九这样对吴倩,自然是因为昨日吴倩嘲笑辱骂了她。 玉珑沉色将被子盖上,淡声道,「别哭了!本宫马上派人送你回家!」 女子的头发轻易是不能剪的,何况是剃光了,这简直比杀了吴倩还让她觉得羞辱。 女子哭的泪流满面,浑身颤抖,抓着玉珑的袖子泣声道,「是谁剃了臣女的头发,太子妃一定要给臣女做主啊!」 「嗯!这样恶劣的事,本宫一定会查出来,如实禀告殿下和皇上!你先回家去吧,很快头发就会长出来的!」玉珑淡色道。 吴倩伏在床上啼哭不止。 一炷香后,吴倩头上戴着黑纱斗笠,身上穿着披风,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帐篷,向着自家马车走去。 「呦!这不是吴小姐吗?」南宫碧迎面走过来,笑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怎么还戴个斗笠?」 她话音一落,手中长鞭猛然向着吴倩头上掀去。 吴倩惊叫后退。 玉珑脸色微冷,伸手一抽旁边侍女腰上的丝带向着南宫碧的鞭子捲去。 「刺啦」一声布匹割裂的声响,却是一把匕首划过来,直直将玉珑手中的丝带割断。 玉珑猛然回头,见苏九正不急不缓的走过来。 几乎是同时,南宫碧手中的长鞭已经碰到吴倩头上的斗笠,用力的掀翻了出去。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气声。 正走出帐篷的夫人小姐,齐齐看着一颗光亮的头在太阳下晃动。 「啊!」吴倩抱着头,疯了一般的沖回自己的帐篷。 玉珑脸色发白,冷冷看着南宫碧,「南宫小姐何必这样逼迫一个无辜女子?」 「她无辜,她昨日出口伤人的时候太子妃怎么不说她无辜?」南宫碧冷笑。 「所以,就为了吴小姐一句无心的话,你们便剃了她的头发?」 「太子妃说话请小心,您看到是我们剃的了吗?不要冤枉人啊!」南宫碧毫不畏惧的和玉珑对峙。 苏九走过来,捡起地上的匕首,拉着南宫碧往自己帐篷走,笑道,「既然不是你还不赶紧躲,等下要被太子妃缠上非说是你怎么办?」 「呀!我好害怕啊!」南宫碧夸张的拍着胸口。 「来,小爷给你揉揉,安抚一下!」苏九轻挑一笑,向着南宫碧胸口伸手。 「去你的!」南宫碧笑着将苏九手拍下去。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走了,玉珑站在那,脸色白的可怜,目光狠厉阴郁。 用过早饭后,天气突然变的阴沉,山上起了大风,所以昭平帝吩咐狩猎暂停一日。 南宫碧怕玉珑会去皇上那里告状,出去打探消息。 一出大帐,正遇上一婢女端正煮好的茶水经过,随口道,「把茶水端进这帐里去!」 「是!」婢女点头应声。 转身进了旁边大帐,看到桌案后的苏九,女子忙将头低下去,小心将茶水放下。 「知绘姑娘,好久不见啊!」苏九端着茶,浅抿了一口,莞尔笑道。 兰知绘也不再躲,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女,只觉她和某个人似乎越来越像,神韵,气质,都越发的相似。 「苏姑娘不怕知绘在茶里下毒吗?」女子半跪在地上,淡声说道。 「知绘姑娘恨我是因为纪余弦,还是因为被赶出羽衣坊?」苏九问道。 「都有!」兰知绘坦然道。 「你想做纪府少夫人?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把苏月秋嫁给纪余弦?」苏九问道。 「纪余弦若是肯娶我,我自然不愿成全那位苏小姐。」兰知绘低低道,坦诚的看着苏九,「实不相瞒,之前我找过纪余弦,问他还愿不愿意娶我?」 「他,怎么说?」苏九端着茶,状似不在意的问道, 「他拒绝了,甚至我主动、献身,他都没有任何余地的将我推开!」兰知绘自嘲一笑。 苏九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松,眸子一转,问道,「是你安排苏小姐进府的那一日?」 「是!」 苏九瞭然点头。 「兰姑娘喜欢的人是纪余弦还是萧冽?」苏九语气平常,仿似和兰知绘是多年的好友,偶遇聊天。 「喜欢谁又如何?凭我现在这残花败柳的身子,他两人早已和我如同云泥之别!我在纪府的时候,大概是被纪余弦保护的太好了,忘了我本是无根之人,漂浮骄纵,只会让自己跌进尘埃,连普通人都不如。说实话,我很后悔,后悔纪余弦当初说娶我的时候我没有答应,更后悔在他喜欢你之后又开始不甘心!」 兰知绘很平静的说着自己的心里话,眼睛如一潭死水,没有半分波动。 原来的一身傲气早已消失殆尽,所有人,都在不断的变化。 苏九给她倒了一杯茶,「兰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还要向我报仇吗?」 「我现在还谈什么打算!」兰知绘冷嘲一笑,「苏姑娘现在该杀了我,因为我若某天翻身,也许还会报复你!」 苏九挑眉,「随时欢迎!」 兰知绘直直的看着她,似是想看透她怎么想的,半晌才淡声道,「苏姑娘怎么还和太子在一起?纪余弦这般喜欢你,你不要辜负了他,走了我的老路!」 昨日晚宴上,她看到苏九和萧冽坐在一起,自然以为两人还有牵扯。 苏九抬眸看着她,认真的道,「我不会和你一样!」 兰知绘一怔,不知道苏九说的是不会像她一样落魄,还是不会辜负纪余弦。 此时门外传来一女子的声音,「苏姑娘在吗?」 兰知绘立刻想起身退出去,被苏九突然按住手臂,「呆在这里!」 「进来!」苏九倒了兰知绘的那杯茶,淡声道。 帐帘一撩,侍女红袖站在帐外,等着她的主子玉珑进去。 玉珑款步而入,目光落在苏九身上,不声不响的看着她。 兰知绘微微退了下身子,低着头跪在苏九身后,好像是苏九的侍女。 苏九也不起身,只慵懒的靠着软枕,手里端着茶浅抿,似风流俊公子,挑眸笑道,「太子妃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玉珑淡淡的看着她,「苏九,你我之间的恩怨,无需牵扯到旁人。那个吴倩只不过多说了几句,昨晚已经被殿下训斥丢尽了脸面,你何必还要如此狠毒的剃了她的头发?你可知道剃发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如何大的屈辱,她若一时想不开,自尽身亡,苏姑娘便是害了一条性命!」 苏九噗嗤一笑,「玉珑,我最佩服你的一点就是,如论你背后做着如何龌龊的事,人前总能把话说的道貌岸然,理直气壮!苏某自愧不如!另外,我给吴倩剃发,还真和你没关系,不用那么大脸往自己身上贴,我剃她发,是想给她个教训,警告她小心说话,不是天下所有人都能惯着她!出口伤人,惹到不该惹的人,比如睚眦必报的苏某,就要付出代价!」 玉珑冷笑,「那我伤了苏姑娘,苏姑娘准备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苏九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目光狡黠的一转,「还没想好,也许哪一夜也会潜入太子妃房中,剃了你的发,或者挖了你的眼,一切都看苏某的心情,所以太子妃要小心哦,尤其是夜里,不要睡的太沉。」 「苏九!」玉珑脸色沉下来,「你想我怎么样,直接说就好,本宫也不是吓大的!」 「胆子大就好,苏某还真怕,一不下心、就将太子妃吓死了!」苏九唇含浅笑,语气森冷。 帐外狂风呼啸,帐内的空气却似凝结了一般,冰冷如雪。 「太子妃!」红袖突然掀帘进来,急声道,「太子殿下向着这边来了!」 萧冽来,自然是来找苏九的,玉珑眸底微冷,突然不想让萧冽知道自己来见苏九,转身便欲走。 「来了,就多呆一会,着什么急?」苏九突然开口,话音未落,人已纵身而起,伸手拂在玉珑和红袖身上。 两人被点了穴,惊愕的看着苏九,不知道她想干嘛。 苏九拿着一把匕首在玉珑眼睛上比量,精緻的面孔上带着顽劣不恭的笑,「你说我当着萧冽的面把你的眼睛挖下来,萧冽会不会眨一下眼?」 玉珑面容不变,并没有半分惶恐,镇定的看着她。 这份胆识,倒真让苏九另眼相看。 她耸肩一笑,「放心,我不会挖了你的眼,因为后面还有一出出好戏,要太子妃亲自观瞧!」 门外已经有脚步声传来,苏九将玉珑和红袖拎起塞到了床下,也不管主僕二人谁先着地,随手一扔,然后将床帐放了下来。 兰知绘震惊的看着她,不知道苏九要干嘛,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她不想见萧冽! 她如此落魄不堪,早已物是人非,她宁愿不见! 「急什么,再坐一会儿!」苏九按着兰知绘的肩膀又将她按了回去。 帐外传音的铃声一响,随即帐帘被掀开,男人挺拔尊贵的身影已经进来。 兰知绘立刻低下头去。 萧冽目光只看着苏九,深邃柔和,笑道,「没出去?」 苏九脸色淡淡,「太子殿下有事吗?」 萧冽走近几步,深深的看着她,「没事,就是想你了!」 兰知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下。 「太子殿下说笑了,这话若是被太子妃听到,又该误会苏某了!」苏九轻轻缓缓的笑。 「阿九,你明知道我和她根本不可能,我娶她只是为了救父皇,我爱的人只有你,一生唯有你!」萧冽语气深沉。 兰知绘心头一瑟,突然明白苏九为什么要将玉珑留下了。 再没有比让一个女人亲口听到自己夫君说这样的话更能折磨她的了。 不知道为何,她心里突然一阵激动的快意。 「哦?你还爱我?」苏九漫不经心的问道。 「当然!阿九,给我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圆满的交代!」萧冽墨眸幽深,郑重道。 「可是我被人重伤,打落悬崖的帐又该怎么算?」苏九清眸中挑起一抹冷意。 「你想要怎么算?」萧冽问道。 苏九一手托腮,眼珠转了转,「我、还没想好!」 「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萧冽单膝跪在她面前,双目灼灼,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苏九挣开男人的手,勾唇一笑,「做什么都可以?」 「是,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气!」 「好啊,那你、」苏九语气一顿,突然手一指低着头的兰知绘,「你娶了她吧!」 跪在她身后的兰知绘倏然抬头,满目震惊。 萧冽脸色微变,看着她身后的兰知绘,此时才注意到她,冷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奴婢、奴婢是来给苏姑娘奉茶的!」兰知绘突然慌了起来。 「你又想对阿九做什么?」男人声音清寒,带着杀气。 「殿下明鑑,奴婢什么都没做!」兰知绘紧紧跪伏在地上。 苏九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将茶盏重重往桌案上一放,「我是让你质问她吗?」 萧冽立刻道,「阿九,她之前想要杀你,你忘了吗?」 「想杀我的人多了,我不是还好好的坐在这里!我就问你刚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我要你娶她,你娶不娶?」苏九睨他一眼。 萧冽紧紧皱眉,「阿九,不要赌气!」 「我没赌气,我是认真的!」苏九道。 「阿九、」 「殿下说话若不算数,以后都不必再来找我,请回吧!」苏九决绝的回过头去。 萧冽无奈的看着她,眸底墨潮翻涌,半晌,才沉声道,「真的要我娶她?」 苏九点头,「是!」 萧冽转眸看向兰知绘,问道,「你如今在哪儿?」 兰知绘讷讷道,「奴婢如今在中丞大人家做下人!」 「嗯,等下本宫会和刘大人说,你不必回去了,从今天起跟在本宫身边!」萧冽淡声道。 兰知绘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然后转头看向苏九,「苏姑娘,奴婢不能跟着殿下,奴婢早已、」 「你不是爱慕殿下很多年!」苏九打断她的话,「如今总算得偿所愿,不用说其他的了,从现在起,你是太子殿下的人。」 兰知绘唇瓣颤了颤,对着苏九跪伏下去,「多谢苏姑娘!」 「不必谢我,谢殿下吧!」苏九对着萧冽挑眉一笑。 萧冽一双幽眸睨着她,有无奈,有宠爱,有纵容,总之,只要她高兴,他便做什么都可以。 兰知绘跟着萧冽走了,帐内安静下来,苏九起身过去将玉珑主僕两人拎出来,解了两人身上的穴道。 玉珑倒在绒毯上,一张脸青白可怕,眸底藏着恨极的怨毒。 「太子妃,你怎么样?」红袖一能动,立刻起身去搀扶玉珑。 「苏九,你这般对待我们太子妃,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红袖看着苏九怒道。 苏九无谓的耸肩,「那就看看太子妃接下来还有什么招数要对待苏九了!」 真的很期待啊! 玉珑拂了拂衣袖,眼睛幽幽的看着苏九,转身往外走。 红袖忙跟上去。 两人出门的时候,正撞上刚回来的南宫碧,两人撞了个满怀,玉珑连平日里的端庄风度都顾不上了,扭头便走。 南宫碧对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进了帐,问道,「她来做什么?」 不过看样子,一定没讨到什么便宜。 苏九挑了挑眉,「大概是太子殿下刚刚纳了妾侍,太子妃不高兴了吧!」 「啊?萧冽纳妾了,谁?」南宫碧惊愕问道。 「很快你就知道了!」 ------题外话------ 推文《邪妃撩人:王爷休想逃》作者:凡云玲 ◆◆◆夜宿荒野◆◆◆ 篝火旁,南屏笑问:「威王可知,我此来的目的?」 北冥倾绝冷然道:「北国江山,为你所想谋。」 「错了错了,我此来的目的……只为你。」她嫣然笑嘆,眸含深情,让辨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 北冥倾绝被她抵在树上时,还在想要不要杀了这个惑人心的妖女…… ps:本文为撩火文,不羁公主pk禁慾王爷,喜欢的请收个哦,么么哒。 第196章 潜夜入君房 玉珑回到帐中,坐在蒲团上,身体绷直,脸色惨白如纸,急促的喘息。 红袖倒了一杯茶,小心放在她面前,「太子妃,别生气了!」 玉珑握着茶,微微颤抖,扬手用力的摔了出去。 「砰」的一声,红袖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她从来没见自己的主子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以前在王府中,就算遇到再严重的事,她都能从容面对。 玉珑狠狠握拳,满目恨意,她一定要杀了苏九! 一定要杀了她! 玉珑走后,苏九被招去昭平帝的大帐,一下午,陪着他聊天下棋。 苏九的臭棋篓子,连纪余弦都无可奈何,昭平帝却极耐心,一步一步的教她布局,进退,掌握全盘。 一个下午,苏九竟然也开始下的有模有样。 当日夜里,兰知绘便留在了萧冽帐中侍奉。 次日,狩猎的最后一日,天公作美,又是清朗的好天气,休息了一日的众人,再次进山。 苏九开始和昭平帝南宫碧等人在一起,后来追杀猎物,渐渐分散,入了山林深处。 已经是暮秋时节,树木依旧葱郁茂密,头顶上枝叶交错,遮挡了阳光,一阵阵阴风吹来,遍体生寒。 苏九追着一只白色的兔子走了几里的路,不忍心伤了,想活捉了带回去给南宫碧当宠物玩。 正用藤条编织箩筐陷阱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侍卫骑马而来,看到苏九忙道,「苏姑娘,胡夫人被捕兽夹子伤了,您快过去看看!」 苏九立刻扔了藤条,紧张道,「在哪儿?」 「请姑娘和属下来!」 「好,赶紧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林子更深处奔去。 待进了深林,后面众人狩猎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一阵风过,树叶沙沙作响,四周一片死寂。 「胡夫人到底在哪儿?」苏九勒马问道。 前面的侍卫停下,猛然回头,目中狠色一闪,抽刀对着苏九纵身扑来。 几乎是同时,四周出现无数黑衣人,身姿矫健,手中长刀锋芒闪烁,杀气凌然,齐齐杀向苏九。 苏九唇角勾出一抹冷笑,纵身而起,一脚踹在一个黑衣人胸口,探手夺刀,右腿侧踢,身形若行云流水,轻灵迅捷,剎那间,几个黑衣人被踢飞出去。 她墨发飞扬,长刀染血,在黑衣人的围攻下,游刃有余的进退,漫天落叶被搅动,纷飞如雨,少女的身形若鬼魅移动,伤不到分毫。 黑衣人一个个倒下去,却连少女的衣角都没碰到。 「苏九,救我!」 突然一声似被捂住嘴的含糊女声自远处传过来。 苏九倏然抬头,分身的剎那,肩膀上挨了一掌,顿时被拍飞出去。 她身体一落地,轰然下沉。 一声闷哼自陷阱中传出来,同时一张大网从天而落,长箭如雨,对着陷阱一阵急射。 良久,直到陷阱中没有任何声音,玉珑缓步从一颗高树后走出来。 陷阱和周围密密麻麻的射满了长箭,箭尾犹在微微颤抖,浓郁的血腥气在深林中瀰漫,无声的杀戮后,越发死气沉沉。 女子面上没有半分表情,一步步向着陷阱走去。 这一次,那嚣张的少女再不可能活着了,陷阱内布满了长刀,少女掉下去时已经受伤,加上这般密集的箭攻,她不可能再活着。 玉珑眼中滑过一抹血腥的兴奋,缓步走到陷阱边上往下看。 陷阱中幽暗不明,到处都是闪着凛冽寒光的长箭,可是,那女人呢? 玉珑微微一惊,突然陷阱的石壁上一道淡青色的身影旋身而起,带着满身凌厉的杀气,如魔煞破云而出,转瞬便到了眼前。 玉珑惊恐后退,陷阱上的黑网飞起,一下子罩在她身上。 少女腾空而起,搅动漫天黄叶急速翻飞,手中一把长箭呼啸而去,比方才的气势更盛百倍,罡气铺天盖地旋转,草皮翻飞鲜血喷出,周围黑衣人齐齐倒地。 玉珑刚要将身上的黑网拂下去,突然一禀长刀贴在她脖颈上。 冰凉的触感带着彻骨的寒意,她顿时停在那,抬头冷冷的和少女对视。 少女墨发高束,面容清卓,脸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容,「太子妃,不好意思,你又输了!」 玉珑目光似淬了冰雪,恨道,「你想如何,杀了我?」 「杀了你,还怎么继续玩?」少女狡黠的眨了一下眼。 「你想做、」玉珑话说道一半,突然颈上一痛,直直晕了过去。 苏九扛着刀起身,缓缓笑道,「谁输了,谁就要付出代价!」 傍晚的时候,营帐中突然大乱,太子妃不见了! 众人狩猎回来,红袖一直没等到玉珑回帐,焦急之下去找萧冽。 萧冽门外的侍卫却道太子正忙,谁也不见。 玉珑只好又去找云南王。 云南王听到玉珑还没回来,担心不已,向昭平帝禀告后,派了禁军去寻找。 先在营地和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只好进山去寻找。 众人也都知道太子妃不见了,顿时陷入混乱,猜测不已。 萧冽听到侍卫禀告,脸色一变,先去了苏九帐中。 他脚步急切,顾不上让人禀告,猛的一掀帐帘,看到苏九正和南宫碧在里面吃橘子。 男人顿时放心下来。 「太子殿下这般焦急,有事?」南宫碧回过头来问道。 萧冽看着苏九,浅浅一笑,「没事了,你们继续吃吧!」 等萧冽走了,南宫碧手指捏着橘瓣,噗嗤一笑。 天渐渐黑下来,太子妃仍然没找到,云南王焦慌不安,昭平帝也开始着急,将所有的禁军都派出去上山寻找。 无数火把在深山中闪动,如蜿蜒的火龙布满整个凤凰山。 云南王不顾昭平帝阻拦,亲自带了人进山。 直到子时,才有人在一山洞里找到了太子妃。 看到玉珑的情形,禁军一惊,不敢上前,忙派人去寻找云南王。 云南王急匆匆过去,待看到玉珑的样子,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玉珑晕倒在山洞里,头发散乱,赤身裸体,衣服胡乱的盖在身上,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伤痕。 一看便知道女子经历了什么。 云南王脸色铁青,缓缓走过去,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给她围上,抱着往外走,声音中带着凌厉的杀气,「全山搜索,寻找凶手!杀无赦!」 「是!」 禁军应声而去。 凤凰山是皇家猎场,周围把守森严,不可能有外人进入。 凶手伤害了玉珑,定然还在猎场内。 然而一直到天亮,也没找到凶手,到是找到一些黑衣人的死尸,最后调查了一番,却发现是云南王府的人。 事情立刻就变的扑朔迷离了! 总不能是是云南王府自己的人害的太子妃? 昭平帝将玉珑被发现时的情况封锁下去,然而还是有传言在众人口中蔓延,并且添油加醋,说的绘声绘色。 人们不由的都开始同情萧冽。 刚刚成婚几个月,太子妃竟然被人、 萧冽一直在帐中没出现,众人猜测一定是伤心过度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人心惶惶,无人能安睡,唯有苏九一觉睡到天亮,出了帐篷,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太阳刚刚升起,山间还瀰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然而再浓的雾都无法阻挡阳光的穿透,山峦,深林,渐渐都变的清晰起来。 众人开始准备回城,本圆满的秋猎因为太子妃的事,添了那么一抹沉重。 听说回城的时候玉珑还没醒,当然,凶手也还没找到。 一路上南宫碧都兴高采烈,怀里抱着苏九给她抓的兔子,嘴里哼着小曲。 队伍走的缓慢,进了盛京城时已经是傍晚了。 苏九下了马车和昭平帝道别。 玉珑的事还没解决,昭平帝心情沉重,脸色还算平常,笑道,「改日和你母亲一起进宫,朕再和你下棋!」 「好,皇上再见!」苏九招手和昭平帝道别。 后边马车上,萧冽撩起车帘,目光幽深的向着苏九看过来,透过掀起的车帘,隐约可以看到兰知绘在车内。 苏九扫了一眼,转身骑马而去。 回到苏家,天已经黑了,大夫人知道苏九今天回来,还在等着她吃饭。 一见到苏九,大夫人先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没受伤,才道,「这两日我一直不得安睡,总怕你和太子碰面会发生什么事?」 「放心吧,什么事都没有!」苏九笑了一声,道,「我在山上猎了一只银狐,天快冷了,让人做成披风给母亲。」 奶娘在一旁笑道,「小姐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若疼起人来比谁都细心。」 大夫人抱了抱苏九,慈爱的笑。 三人刚要坐下吃饭,就听门外桃子喊道,「奴婢见过老爷!」 苏文谦走进来,人还到先听到了笑声,「我听说玖儿回来了,特意过来看望。」 大夫人脸色微微一沉,拉着苏九坐下。 苏文谦走进来,见两人都是一副淡漠不理的样子,讪讪一笑,「这是要吃饭啊,正好我也没吃,奶娘,给我添一副碗筷!」 毕竟是自家老爷,奶娘是下人,不能不听,拿了一副碗筷放下。 苏文谦看着苏九,堆笑道,「玖儿真是厉害,都去和皇上一起狩猎了。我的几个好友听说了,都羡慕咱们家呢!」 苏九笑道,「您那好友消息真灵通啊!」 她去参加狩猎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去,竟然有人知道,自然是家里人故意炫耀出去的。 苏文谦讪讪一笑,「是,有好事自然传的快!」 大夫人给苏九夹了鱼肉,道,「玖儿多吃点,这是奶娘亲手做的!」 「多谢娘亲!」苏九眯眼一笑。 母女两人有说有笑,苏文谦被冷落在一旁,顿时便有些尴尬。 「说起来,咱们家最近好事还真不少,玖儿的两个兄长最近事情也做的很好,为父可放心多了!」 苏九和大夫人没有一个人搭话。 苏文谦自顾笑了一声继续道,「咱们一家团聚和乐融融,只是林氏她在外院干活,加上这几日冷,累病了。她毕竟是谪儿他们的母亲,让下人看着也不好,为父今日也是和玖儿商量一下,能不能把林氏调到内院来?」 苏九笑了一声,道,「您这事该和母亲商量才是,你是不是忘了,母亲才是苏家的主母!」 苏文谦窘迫一笑,连连点头,「为父糊涂了!这种内院之事应该问夫人才是!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大夫人当下筷子,那绢帕擦了下嘴角,才道,「现在林氏就是个下人,应该和家里的下人一视同仁,如果每个人嫌累嫌苦都要调到内院来,那谁还在外院做事呢?」 苏九弯眼一笑,「母亲说的极是!」 见两人这样说,苏文谦越发的尴尬,只得点头,「夫人说的是!」 接下来苏文谦也不在说话,吃晚饭灰熘熘的走了。 饭后苏九陪着大夫人在回廊下赏月,苏九道,「娘亲,苏文谦可能还会再和你提起林氏的事,不要心软!」 大夫人眉目清冷,「她卖我女儿,我怎么会对她心软!」 苏九抱住大夫人的手臂,仰头笑道,「娘亲做的极好!」 大夫人将她额头上的碎发抿开,踌躇了一下,问道,「在猎场看到太子了吗?」 苏九点头,「看到了!」 大夫人立刻紧张问道,「说了什么?」 「娘亲紧张什么,怕我又被他说动?」苏九坐在回廊上,晃着两条腿,灯影下眉眼如画。 大夫人嘆了口气,「是,我怕你又犯傻!」 「不会了!」苏九抿唇笑道。 夜渐深,秋风拂面,已经有了微微寒意。 苏九自木廊上跳下来,道,「风冷了,娘亲回房休息吧,玖儿今晚不陪您了!」 「又要去哪儿?」大夫人问道。 苏九大眼珠一转,讷讷道,「出去转转!」 看她神情,大夫人突然瞭然一笑,紧了紧她的衣衫,道,「去吧,多住几日也无妨。」 「娘亲想什么呢?」苏九嗤笑一声。 「玖儿不是想自己夫君了?难道娘亲猜错了?」大夫人温柔的眼睛似能看穿一切,含笑看着她。 苏九耳根一红,「我是有事和他说。好了娘亲快回房吧,我走了!」 「夜里风冷,路上多穿点衣服!」大夫人嘱咐道。 「知道了!」 …… 纪余弦夜里有应酬,回到府里已经将近亥时了。 马车在府外停下,锦枫犹豫一瞬,问道,「公子要不要去见少夫人?」 他知道苏九跟着去狩猎,应该是今日回来。 「不用了!」纪余弦缓步下车,淡声道,「很晚了,她刚回来,定然和大夫人有很多话说!」 月影下,男人红袍墨发,抬步往府里走。 进了内院,男人脚步缓下来,回头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是!」锦枫应声退下去。 下人大概都睡了,院子里静谧无声,灯影绵延,月色清透,掠过飞檐树梢,柔柔倾撒。 纪余弦站在卧房外的木廊下,突然不想回房。 廊外桂花淡淡,花香携着月华一起落在男人俊美无双的容颜上,他身姿欣长清贵,月影下又显的格外萧瑟孤寂。 她在狩猎场上定然遇到他了吧,两人会说什么? 是不是解除了误会,一个表述衷肠承诺和离娶她,一个感动答应等下去。 他的婚约,对她来说可有可无,从来不是拘束。 所以,他竟然有些怕见到她。 怕她再次决绝的将他推开。 她一向对他都是狠心的! 他今日喝了不少的酒,脑子里有些迷濛,她的容颜,一颦一笑却那样清晰,魂绕梦萦,纠缠不去。 男人闭了闭眼睛,嘴角抿出一抹酸涩的苦笑,只觉今日入肠的酒,全部化成了苦涩。 身后卧房门无声打开,月色下,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到男人身后,伸臂抱住他。 纪余弦身体一僵,妖媚的凤眸缓缓垂下,看着少女揽在他腰身上的手臂,一动不敢动。 他又醉的厉害,出现幻觉了吗? 苏九脸贴在男人背上,闷声道,「回来为什么不进房,又喝酒了?」 「苏九,我又醉了。」男人低低的道。 「嗯?」苏九挑眉。 「醉酒才会看到你!上一次你在幽州的时候也一样,我醉了酒,看到你在等着我,我可是我一抱你,你就不见了!」男人酒后鼻音浓重,在暗夜中犹显低沉。 苏九微微一怔,胸口突然泛起酸涩的疼痛。 他以为这一次也是醉酒后幻觉。 「你回头抱抱我!」苏九柔声道。 「不、」男人闭上眼睛缓缓摇头。 「纪余弦」苏九手臂紧了紧,「你若不回头,我就走了!」 「别、」男人慌张转身,一双长眸映着月华,深深的看着她。 苏九眸中水光荡漾,抿唇一乐,踮起脚吻上他殷红的唇瓣,微微用力一咬,「疼吗?」 男人抬手抚了抚她的脸,用力的将她抱在怀里,喘息忽重,「苏九」 「嗯!」苏九回抱着他,重重点头。 温软的身体,真实的触感,他的苏九真的在他怀里,纪余弦不断的吻着她侧脸,心里酥麻柔软,恨不得将她和自己融为一体,再不用担心她离开。 打横将女子抱起,大步往卧房里走。 将少女放在床上,纪余弦扑身吻上去,唇舌间带了凶猛的力道,有些急切粗暴的吻着她的唇。 苏九唇齿间满是浓郁的酒气,被他吻的火辣辣的疼,喘息了一下,她伸手将他推开,「纪余弦,你先去洗澡!」 男人凤眸流光,灼灼的看着她,「那你不许走!」 苏九嗤的一笑,「大半夜的,我去哪儿?」 「那我去洗澡,很快回来!」 「嗯!」 男人又捏着她的下巴亲吻了片刻,才不舍的起身离开。 坐在温热的浴池中,纪余弦微微仰头,唇角不由自主的拉开一个如花照月般的浅笑。 突然水声一响,抬头便见苏九只穿着亵衣下了水,缓缓向着他走过来。 少女如缎的墨发披散身后,面容绝美,玉色的肚兜下,纤腰盈盈,双腿修长,肌肤盈润如玉,吹弹可破,氤氲在水雾之中,似仙纯净,似妖妩媚,姿容倾国。 纪余弦呆呆的看着,眸底的柔情一层层漫上。 滑腻柔软的身体贴上来,苏九双臂勾住男人的脖颈,微微仰头,一双含水明眸幽幽看着他,从眉眼到挺直的鼻樑,到殷红的薄唇,水眸一荡,启唇含住。 纪余弦喉咙滚动,只觉一切都似在梦中。 苏九反覆的吮吸他的唇瓣,小舌探进他唇中,似被他唇齿间的酒香吸引,痴迷的扫荡吞咽,声音哑魅, 「纪余弦,我很听话,一滴酒都没有喝,你现在要奖励我!」 「好,要什么奖励?」男人双臂托着她柔软的腰身,微微喘息道。 「我馋酒,你给我!」苏九声音柔媚,偏偏一双清眸纯净的像山涧清泉,不容人亵渎。 纪余弦觉得自己要疯了,身体用力,带着她潜入水中,用力吻上去。 …… 半个时辰后,两人躺在床上,苏九满足的吁了口气,准备睡觉。 「死丫头!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憋出病来,到时候后悔的还是你!」男人头埋在少女脖颈间,几乎咬牙切齿的道。 苏九得逞的眯着眼笑,吻了吻男人的侧脸,「乖,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纪余弦轻笑一声,深深吸着少女身上的幽香,低声道,「想我了吗?」 苏九摇头,「不想!」 男人顿时握紧她的腰,「不想我来做什么?」 「那你还问!」苏九小声嘀咕道。 男人一怔,唇角缓缓拉开一抹满意的笑,侧身而起,抚着她的脸,柔声道,「说说怎么想的?」 苏九拉下他的手,握在手里把玩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低声道,「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站着的时候想,坐着的时候也想。」 纪余弦霎时眸光潋滟,柔情似水,「玖儿、」 苏九抬眸看着他,「所以迫不及待的回到家,告诉娘亲,我好想她!」 纪余弦,「……」 看着男人瞬间黑下去的脸色,苏九得逞的笑倒在床上,随即男人扑上来,将她本松垮的寝衣扒掉,按在身下,百般心思,以吻封缄。 折腾了大半夜,次日理所当然的又起晚了。 感觉天已经亮了,苏九懒懒的不愿睁眼,只觉男人又在她身上撩拨,难耐的扭动了一下身体,无意识的低吟出声。 伏在她胸口的男人呼吸一紧,越发用力,火热的掌心向下探去。 苏九闭着眼睛,一把按住男人的手,声音慵懒,「纪余弦,不要闹!」 男人覆身上来,修长的双腿压着她的腿,炙热的吻一路往上,在她脖颈间流连不去。 苏九不悦的哼哼了两声,却不由的仰头。 「别走了,好不好?」男人咬着她的耳垂,呼吸粗重,「夫君天天伺候你!」 苏九心神一荡,微微睁开眼睛,眼中还带着惺忪懒意,「我娘亲将我赶出来了,所以要在纪长公子这里借宿几日。」 「只几日?」男人不满足的抗议。 「那、我吃完早饭就走!」苏九道。 男人顿时让步,「好,几日就几日。」 两人在床上腻了半日,再起床用饭时,已经晌午了。 苏九刚学会了下棋,正在兴头上,吃了饭便缠着纪余弦和她对弈。 少女煞是认真,每一步都认真思考过再落子,纪余弦退的不着痕迹,又巧妙的在她布局之间周旋。 两人在棋盘上厮杀,时间缓缓而过。 阳光已经西斜,纪余弦将剥好的橘子餵到苏九嘴里,低声道,「苏谪二人在名玉斋做事,你可知道这名玉斋背后是何人?」 苏九眉梢一挑,道,「玉珑?」 除了有心人特意安排,她想不到会是谁傻到请苏谪两人去做店铺的管事。 纪余弦淡淡点头,「她是沖你来的!」 「她想怎么样?」苏九一手托腮,漫不经心的问道。 「她此次目的应该在宫里,想要通过容贵妃和皇上打压你!」纪余弦道。 苏九落下一子,笑道,「那我就让一步,让她得逞好了!」 「要不要夫君帮忙?」纪余弦端了茶饮了一口,捏着对面少女的下巴,哺餵到她唇里。 苏九将他唇角的茶渍一同吮吸干净,目光潋滟,「不用,我自己来!」 纪余弦妙目一深,捏着她的下巴就要深吻,「为夫愿意为夫人效劳,只是不想夫人太辛苦!」 「专心下棋!」苏九将他推开,「我自己玩才有趣,不要你帮!」 「那你想要什么结果?玉珑离开了萧冽以后呢?」纪余弦长睫半垂,淡声问道。 苏九漫不经心的道,「以后、再说!」 纪余弦抬眸浅浅瞟她一眼,默不作声。 两人下完棋已经傍晚了,正准备去吃饭,锦枫进来报,「少夫人,胡夫人在清心楼里,正派人找您!」 南宫碧找她? 苏九点头,回身对着纪余弦道,「你自己吃饭吧,我去一趟!」 纪余弦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何时回来?」 「见完南宫就回来!」苏九笑道。 「好,我等着你!」男人长眸深邃,认真的道。 苏九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锦枫,踮脚在纪余弦唇上飞快的亲了一口,转身快步去了。 锦枫耳根微红,轻咳了一声。 男人长眸扫过来,「下次记得把头再低一点!」 「是!」锦枫觉得自己越来越多余了。 苏九出了主院,一路往府外走去,下人见了纷纷请安, 「见过少夫人!」 苏九挑了挑眉,她一年没回来,身世大白以后,也没正式出现在纪府过,每次都是飞檐走壁的来去,这府里下人好像都已经知道她是少夫人了。 她笑了一声,出门去了,身后一丫鬟一直看着她,然后急匆匆往后院跑去。 进了四少夫人的棠风院,小丫鬟径直往卧房走去,将门关上,急声道,「四少夫人!」 陈玉婵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看,斜眼过来,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奴婢刚才在府里看到了少夫人!」小丫鬟忙道。 陈玉婵浅浅蹙额,皱眉道,「少夫人又来了?」 「是,这会已经走了!」小丫鬟道。 陈玉婵轻哼一声,「她到底把纪府看成什么,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偏偏长公子还这般纵容宠她! 「四少夫人,您要赶紧想个办法,趁少夫人还没回纪府,将长公子夺过来。好容易长公子对您稍好了些,不能再被夺走!」小丫鬟道。 陈玉婵目光黯然,「这两日,公子已经不让我去主院送点心了!」 「是啊,少夫人偶尔来纪府,长公子已经开始疏远您,若等少夫人真正回来,哪还有您的容身之地?您还要像以前一样,空守在这院子里,一个月也见不到公子一面。」 陈玉婵猛的攥紧手中的书,她当然不想。 也许以前还能心平气和的在这府里做一个透明人,但得到一丝眷顾之后,她已经不甘心再被人忽略。 眼睛里的纠结越发浓烈,陈玉婵开始犹豫不决。 「四少夫人,您一定要争取长公子的宠爱,否则下半生您就再没有什么指靠了!」小丫鬟目光殷切的劝道。 陈玉婵坐直了身子,「你看清楚了啊,少夫人已经走了?」 「是,奴婢亲眼看着她走的!」 陈玉婵点了点头,她的确不能再等下去,等到苏九真正回纪府,那一切都晚了! 苏九进了清心楼时,天已经黑透了,大堂人满为患,小二来回穿梭,一片喧譁吵闹。 她一进去,李泰立刻迎上来,「公子,胡夫人在那边!」 苏九转头看去,南宫碧坐在一靠窗的位置,正看着窗外的夜景。 旁人都是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喝酒,唯有她一人坐了一张桌子,看上去十分醒目。 苏九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笑道,「大炮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 南宫碧回眸一笑,「他有事回军营了,晚上我一个人在家!」 「找我有事?」苏九问道。 小二认识苏九和南宫碧,不用两人点菜,便将两人爱吃的几样菜都端了上来,另外烫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南宫碧正色道,「苏九,今天我和母亲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听到下人给容贵妃禀告,玉珑已经醒了,只是还下不了床!」 苏九勾唇一笑,「她就算下的了床,也得在床上多躺几日。」 「我怕她去皇上那里告状,你自己要小心点!」南宫碧担心的道。 「凭她的性子,不会的!」苏九肯定的道。 南宫碧依旧不放心,「就算不会告状,她这次也恨毒了你,一定会想办法报复!」 「她什么时候不是恨毒了我?」苏九不在意的道。 「她那种人,吃了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总之你要当心!」南宫碧一再叮嘱。 「嗯!」苏九看着手中的酒盏,微微点头。 「公子,这是后厨新出的锅子,您尝尝看!」小二过来,端着牛肉锅放在桌案中间。 肉香散发出来,南宫碧突然皱眉捂住鼻子,「这是什么味?」 小二立刻紧张道,「怎么了?」 南宫碧肚子里一阵翻涌,似要吐出来,忙掩住唇,扭过头去,「赶快端走!」 旁边李芯正端着茶水经过,立刻将那小二一推,斥道,「不长眼的东西,你端了什么给公子和胡夫人?」 苏九正给南宫碧抚背,闻言目光微深的看了一眼李芯。 「是,是,小的马上端走!」小二慌忙将那锅子端了起来。 李芯倒了水给南宫碧,关切的道,「胡夫人喝点水吧!」 「南宫,你怎么样?」苏九皱眉问道。 南宫碧抚着胸口起身,脸色有些白,摇头道,「不关那伙计的事,大概是我吃坏了东西,肚子不舒服,刚才一闻那肉味,就想吐!」 「要不要去看大夫?」苏九端着茶餵了她一口。 「不用,这一会好多了!」南宫碧笑道。 李芯看着南宫碧,目光闪烁,无声退了下去。 吃完饭后,苏九送南宫碧回家,大炮不在,苏九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将军府,干脆将她送回了南宫府。 纪府中,陈玉婵提着食盒进了主院,进书房的灯亮着,停在外面似犹豫了一瞬,方对着锦枫道,「公子正在忙,妾身便不进去打扰了,做的这些糕点放在卧房中,等公子忙完了正好吃一些。」 锦枫点头,「劳烦四少夫人!」 「应该的!」陈玉婵温婉一笑,半低着头,转身向着卧房走去。 陈玉婵刚进去,苏九便进了院子。 今日白日里,纪余弦陪了自己一天,此时定然正在忙,苏九没去书房,直接往卧房走去。 锦枫看着苏九的身影,想起陈玉婵刚刚进去,目光闪过一抹异样,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今晚,似乎要有好戏了! 锦枫扫了紧闭的书房一眼,突然有些期待。 和苏九接触时间长了,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长歪了。 苏九走到卧房外,看到里面影影绰绰似有人影,不由的微微皱眉。 纪余弦在书房里,谁在卧房? 苏九轻步走到窗下,用手指将窗纸抿开一个洞,歪头往里面看。 陈玉婵正走到内室,将食盒里的点心一一端出来放在小几上,然后端出来一瓷盅。 打开盖子,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汤品,还腾腾冒着热气,她小心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才从衣袖内拿出来一个纸包,然后将纸包内的粉末悉数全部倒进瓷盅内。 搅拌均匀后,小心盖上盖子。 ------题外话------ 看到书城一小仙女的长评,好开心,么么哒! 推荐好友种田文:唐七爷《农女医香:娘子主外夫主内》撩了你的身,再撩你的心,把你撩进家门! 第197章 试探 苏九轻步走到窗下,用手指将窗纸抿开一个洞,歪头往里面看。 陈玉婵正走到内室,将食盒里的点心一一端出来放在小几上,最后端出来一瓷盅。 打开盖子,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汤品,还腾腾冒着热气,她小心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才从衣袖内拿出来一个纸包,然后将纸包内的粉末悉数全部倒进瓷盅内。 搅拌均匀后,小心盖上盖子。 窗外,苏九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咕噜一转,咧嘴一笑,狡黠如狐。 陈玉婵放好了瓷盅,心里乱跳如鼓,一时不知自己该等在这里,还是回自己院子去。 等在这里是最安稳的,只怕纪余弦等下怀疑,不肯喝那汤。 回自己院子,又怕纪余弦找了别的女人,可如今这纪府中只有她一个侍妾,纪余弦找的话,找她的可能最大。 女子极力的分析着后果,突然门一响,她胸口扑通一跳,惊喜回头,「公子,回、」 待看到进来的人是苏九,陈玉婵猛然瞪大了眼。 「四少夫人?」苏九面带浅笑,缓步走过来。 陈玉婵心头一沉,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少夫人,不是走了吗?」 苏九点头,「是走了,可是又回来了!」 陈玉婵脸色微白,心思急转,忙笑道,「是,妾身听说少夫人来了,特意做了这些糕点,来了以后又听说少夫人走了,正失望呢!」 苏九走过去,在桌案的糕点瓷盅上面一扫,深吸了口气,「好香的参汤!」 陈玉婵吓了一跳,忙将瓷盅抱了起来,紧张道,「妾身想起来,这汤里忘了放盐,味道不对,妾身马上拿回去重做!」 说罢,急匆匆往外走。 「嗳!」苏九拦住她,将瓷盅拿了过来,打开盖子瞧了瞧,笑道,「很香啊!做都做了,倒了多可惜!」 说罢倒在旁边的碗里,递给陈玉婵,「四少夫人,也喝一碗吧!」 陈玉婵愣怔的看着苏九。 「喝啊!」苏九双眸纯净,认真的道。 「这是妾身给公子和少夫人炖的汤,妾身不敢喝!」陈玉婵忙低下头去。 「有什么不敢,难道说,这汤里有毒不成?」苏九意味深长的挑眉一笑。 「没有!」陈玉婵立刻脱口道。 「没有就喝啊!」苏九再次把碗往前一递。 陈玉婵不由自主的后退,看着那汤碗,脸色苍白。 苏九脸色淡下来,「四少夫人这般样子实在让人怀疑,你若不喝,我只能认为这汤里的确有毒,不如找纪余弦和顾神医来当面验一下!」 「没有,真的没有,这就是普通的参汤!」陈玉婵急声解释。 「那你喝给我看看!」苏九直直的看着她。 陈玉婵双手将汤碗接过来,目光闪过一抹决绝,仰头大口喝下。 总之不会喝死人! 苏九看着她喝完,点头思忖道,「看来四少夫人在汤里下的不是毒药,那会是什么呢?春药?」 陈玉婵脸色猛然大变,手里的汤碗砰然落在地上,在绒毯上滚了滚,撞在桌角上。 「你知道、」 苏九眯眼一笑,「不好意思,刚才你下药的时候,我看到了!」 陈玉婵惶恐后退一步,惊惧的看着苏九,「你、想做什么?」 「想,看看这药效如何?」苏九笑了一声,猛然出手拂过陈玉婵身上的穴道。 陈玉婵顿时停在那,保持着慌张的表情,一动不动。 苏九将女人拎起来,随手扔进了床下, 「不好意思,塞人塞上瘾了,委屈四少夫人了!」 陈玉婵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目光惊愕恐慌,不知道苏九要做什么。 把卧房略收拾了一下,苏九拿着寝衣去澡房洗澡了。 半个时辰后,纪余弦从书房出来,问道,「夫人回来了吗?」 「是,回卧房了!」锦枫道。 男人妙目中波光闪烁,抬步往卧房走。 锦枫目光复杂,想着要不要在多禀告几句,他好像一直没看到四少夫人出来。 他还在犹豫,纪余弦已经迫不及待的推门进去了。 卧房内苏九已经洗了澡,穿着月白色的苏绣宽袍寝衣坐在矮榻上看书。 灯火下,少女及腰的墨发散在身后,素颜如纯净,清眸如星,唇不点而红,肌肤白皙如玉,曼妙的身体遮在宽袍下,只露出脖颈间一抹雪白,却别样的勾人心魄。 纪余弦缓步走过去,只觉一切又似回到了从前。 他的苏九,从未离开过。 俯身下去,将少女的手中的书抽掉,长指一挑她精緻的下颔,低头吻下去。 他对她的痴迷,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深重,不可自拔。 「唔、」苏九轻吟一声,眸含秋水,微微仰头回应。 纠缠在一起的唇舌难捨难分,缠绵出暧昧的 水光闪烁,在深秋的暗夜中绵延,直到彼此心里深处。 男人凤眸眯着妖媚的光芒,急切的吞咽着少女的甜美,吮过她每一处柔软娇嫩,身体内情潮涌动,只想用力的将她填补到身体极处的空虚。 掌心如铁,烙在少女柔软的腰身上,缓缓向上。 苏九突然从他唇下撤离,笑道,「吃饭了吗?」 「夫人难道看不出为夫饿的厉害!」纪余弦在她面上轻吻,声音邪魅。 「饿了?」苏九推开他,「桌子上有吃的,还有汤,先填填肚子!」 纪余弦一扫桌案上的糕点,微微皱眉,「谁送来的?」 「四少夫人!」苏九起身将瓷盅里的参汤倒在碗里,眯眼笑道,「但是这汤是我做的,尝尝好不好喝?」 纪余弦挑眉,「你还会做汤?」 「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如何,你要是不喝,我就去给锦枫!」少女笑容里带着抹撒娇。 「我喝!」纪余弦轻笑了一声,接过汤碗,勾唇道,「夫人第一次做汤,就算是毒药,为夫也会喝下去!」 「嗯,那喝吧!」苏九笑颜如花。 纪余弦端着碗,慢条斯理的喝完,有些怀疑的道,「这真是夫人做的?」 竟然还不错,不像是第一次做汤能做出来的味道! 「那个不重要了!」苏九撩起眉梢一笑,推着纪余弦往澡房走,「快去洗澡!」 纪余弦回手捏了一下她的脸,「等着我!」 男人往澡房去了,苏九捡起给他扔掉的书册继续看。 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苏九便听到了澡房里传来男人压抑的低吟,那声音妩媚动情,低低哑哑,极是性感撩人。 苏九扫了一眼床下,唇角勾了抹浅笑。 纪余弦很快出来,身上的寝衣甚至都没穿好,松松垮垮的露出他精緻的锁骨和白皙紧緻的肩膀,妖媚之极。 一把将苏九从榻上拽了起来,男人俯身吻在她脖颈上,俊脸潮红,声音嘶哑,「苏九,你给我吃了什么?」 「怎么了?」苏九一脸无辜的故作不知。 「死丫头!你到底想做什么?」男人急切的吻着她,身体滚热,抱着她往床上走。 一上床,苏九往里面滚了一下,看着男人眸子里涌动的情潮,惊愕道,「纪余弦,你这副样子,不会是中了传说中的春药吧?」 「难道不是你!」男人咬牙切齿的道了一声,将苏九按在身下,重重的吻下去,力道凶猛,要将她吞噬入腹。 苏九用力的推拒,「纪余弦,不行,今晚真的不行!」 「宝贝儿,我受不了了,给我!」男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滑落到腰间,宽肩窄腰,肌肤紧緻有力,完美到了极致,此刻白皙的肌肤泛红,男人粗重的喘息,媚眼如丝,伸手将苏九的衣服扯下,随手一扔。 苏九闪身灵活的躲开,将被子蒙在身上,「纪余弦,你冷静一下,我心口不舒服,今晚真的不行!」 「玖儿!宝贝儿!」男人双手捧着苏九的脸,极力压制身体涌动的欲望,凤眸流媚,面色痛苦,「那你把我打晕了吧,我要控制不住了!」 「不!」苏九摇头,「不然,让锦枫把四少夫人找来,我不会计较的!」 纪余弦紧紧皱眉,「宝贝儿,不要把我推给别的女人,我只要你!」 「可是四少夫人是你的侍妾,你现在需要,和她上床也合情合理!」苏九道。 纪余弦双臂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声音哑的厉害,「苏九,你再敢说,我会恨你的!你知道我只要你一人!」 「万一没有女人,你会死怎么办?」苏九问道。 「宁愿死,我也不会背叛你!」男人咬牙说了一句,难耐的轻哼一声,不断的亲吻着苏九的脸,「玖儿,打晕了我吧,我怕自己忍不住伤了你!」 苏九眼眸幽深,看着远处的灯火,闭了闭眼睛,「纪余弦,你真的这样爱我吗?」 「玖儿!」男人痛苦的在她身上厮磨,双臂紧绷,却又极力的忍耐着。 苏九抬手放下床帐,伸手解开男人的中裤,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纪余弦眸光一震,皱眉摇头。 苏九却抿唇笑了笑,耳根升起一抹红晕,将男人按倒,俯身吻下去。 她吻的很细緻,从男人的眉眼一直往下,吻过他殷红的薄唇,凸起的喉结,一直往下。 金丝柚雕云纹吉祥拔步大床,深紫色的绸缎上,两人身体相缠,肌肤相贴,男人肌肤结实紧緻,手感极好,苏九渐渐痴迷,眸子含了一汪春水,向着池心荡漾,渐生波澜。 男人身体微颤,用力的闭着眼睛,感受少女的温柔。 时间变的焦灼而缓慢,被压制的情慾如弦紧绷,似等着某一个点爆发而出。 苏九手指安抚着他,舌尖在男人精壮的腰身上徘徊,蜿蜒往下…… 纪余弦猛然按住苏九的肩膀,眸中幽暗成狂,却摇头嘶哑道,「不,玖儿,我捨不得、」 「嘘!」苏九舔了一下湿润的唇瓣,拨开他的手。 少女墨发在男人身上铺散,如水流泻,缓缓滋润过男人的全身,仿佛徜徉在云端,意识都已渐渐模糊。 床帐遮挡了烛火,朦胧的光线在精緻的水纹刺绣上跳跃,低低哑哑的呻吟声不断的传出来,消弥在清寂的暗夜中,余音却久久不散。 …… 不过过了多久,苏九起身倒在一旁,揉了揉酸涩的下巴。 男人剧烈的喘息,将苏九抱在怀里,犹在回味中没有清醒。 苏九吻上男人的唇,嫌弃的语气掩饰羞窘,「什么味道!」 男人满足的嗤笑一声,「不如你的甜。」 苏九趴在他身上,「纪余弦,这次满意了吗?」 「其实为夫真捨不得,然而最简单的办法,玖儿偏偏不用!」男人抚着她的长发,俊颜慵懒。 苏九瞥他一眼,手指抿了一下唇,抹在他身上,「到处都是,赶快去洗澡!」 「好!」男人低哑应了一声,捧着她的脸爱极的吻了吻,才披上外袍下床。 等男人走后,苏九也穿好衣服,下了床,将床底的陈玉婵拽了出来。 女人浑身颤抖,中衣已经被汗湿透,面色涨红如紫。 苏九一撩她裙底,「啧啧」嘆了两声,笑问道,「想要男人吗?」 陈玉婵目光迷濛,祈求的看着她。 苏九解了她的穴道,女人立刻缩在一起,痛苦的在地上扭动。 「确认一下,要男人吗?」苏九又问了一遍。 陈玉婵神智已经模糊,忙不迭的点头,抓着苏九的衣服,哑声道,「求你,求你!」 「好说!」 苏九起身,拎着女人出了门,纵身而去。 将陈玉婵放在府外的马车上,苏九对着二毛交代道,「和老鸨说,给陈姑娘找个最好的男人,一定要让陈姑娘满意!」 二毛笑着点头,「公子放心!」 「去吧!」 「是!」 二毛驾着车,飞快的穿过深夜,向着清楼而去。 苏九回来的时候,纪余弦已经洗好,穿着松垮寝衣斜斜倚坐在床上,姿态慵懒,说不出的清贵风流。 男人狭长的凤眸微淡,对着她招手,「宝贝儿,过来!」 苏九眸子转了转,缓步走过去,打了个哈欠,「好睏!」 男人伸手用力的一拽,将她抱在怀里,长指捏着她下巴,俯身下来,直直的看着她, 「宝贝儿,我的反应让你满意吗?」 苏九目光闪烁,有些心虚的道,「什么意思?」 「故意下了春药给我,想试探我会不会犯错误,如果我没忍住,你是不是真的就把床下的女人塞给我?」纪余弦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眸光浅浅。 苏九拍开他的手,挺直了嵴背,淡声道,「对,我试探了你了,怎么样?」 「怎么样?」男人眼中滑过一抹冷意,猛然将苏九压在床上,眸底藏着痛意,「你没有心是吗?我对你怎么样,你根本感觉不到是不是?」 试探他? 经历了种种纠葛,经历了生死,她竟然还要试探他? 苏九清眸一震,愣怔的看着他。 纪余弦胸口漾起一抹无力的酸涩,方才的柔情荡然无存,他放开身下的女人,仰头靠在软枕上,长眸阖上,微微喘息。 「纪余弦!」苏九突然有些慌张,伸臂抱住他,「我错了,我只是一时兴起,没有想那么多!」 她头埋在他胸口,轻轻吻他,「别生我的气!」 纪余弦抚着她的脸,低声问道,「如果我碰了陈玉婵呢?」 苏九倏然抬头,「我会恨你,再不会理你!」 纪余弦轻笑一声,「不是说你不计较?」 苏九眼中滑过一抹窘迫,低头埋在他胸口。 纪余弦无声笑了笑,将少女抱起,宠爱的姿势搂在怀里,轻吻她额头,「玖儿,不需要试探,我是你的,里里外外都是你的!」 苏九闭上眼睛,重重点头。 次日,纪长公子四少夫人,以三年内无出之由被休出纪府,送回陈家。 离开纪府的时候,陈玉婵去向纪余弦告别。 「妾身其实知道,早晚会有这一日,只是不甘心罢了!」一夜之后,女子面容憔悴,眉宇间反而多了几分看开的坦然。 「这些银子是少夫人安排的,你带走吧!」纪余弦将一张银票推到女子面前。 陈玉婵看着那银票,眼泪顺着苍白的面孔落下来,拿在手中,缓缓福身,「劳烦公子替妾身谢过少夫人!」 她知道,苏九给她留了情面和后路,她被休的缘由本是不守妇道。 若真是被以荡妇的名义休掉,她真的活不了了! 对苏九她没有恨,她只是不甘心一直被忽略、被当做可有可无的存在,如今也好,总算不用再痛苦。 「妾身去了,长公子和少夫人保重!」陈玉婵道了一声,转头往外走。 纪府是一个金丝牢笼,她在这里困了三年,也算尝尽了人世百态,现在要离开了,也许以后的路会很艰难,但未尝不是解脱。 女子去了,纪余弦转身走到屏风后,少女正坐在矮榻上一个人对弈。 纪余弦坐在她身后,双臂揽住她腰身,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为了夫人,本公子将侍妾全部都休掉了,夫人如何补偿为夫?」 「昨晚不是已经补偿过了!」苏九思考着棋路,随口道。 「为夫想要更多!」男人咬着她细白的耳垂,低低哑哑的道。 苏九麻了半个身子,伸手将男人推开,「别打扰我下棋!」 「那什么时候夫人才有空陪着为夫?」男人语气怨念。 「等我下完这盘棋!」 纪余弦拿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下完了!」 说罢将少女抱起来,起身往床榻上走。 苏九惊愕的看着已经落败的白子,恍然道,「纪余弦,你之前下棋都是敷衍我!」 「不是敷衍,是让着你!」男人无辜的道。 苏九,「……」 太子府 玉珑从狩猎场回来以后昏迷一日,之后身上有伤一直没下床。 而萧冽一直都没进过她的院子。 红袖听下人说这两日萧冽一直睡在新夫人房里,她怕玉珑伤心,也不敢告诉她。 端着药进了卧房,红袖扶着玉珑起身,「太子妃,喝药吧!」 玉珑缓缓起身,端了药碗过来,几口喝了干净。 红袖拿着锦帕给她擦了一下唇角,笑道,「太子妃气色好多了,殿下今日上朝前还问了呢!」 玉珑知道红袖故意骗她,也不点破,唇角抿了抹自嘲的笑。 「太子妃嘴里苦不苦,吃一颗蜜饯吧!这蜜饯是王妃来的时候,特意给您带的!」红袖把蜜饯的罐子捧到玉珑面前。 玉珑不只嘴里苦,连心里似都是苦的,她曾经最讨厌吃这些甜食,如今却偏爱起来。 捻了一梅子干放进嘴里,酸酸甜甜,合着嘴里的药苦,反而更加难咽。 房门被敲了敲,门外的丫鬟道,「太子妃,兰夫人来了!」 玉珑一怔,目光轻转,道,「让兰夫人进来!」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兰知绘缓步走进来。 如今成了太子府的侍妾,兰知绘自然换了主子的打扮,一身玉白色的织锦刺绣长裙,外罩白色大裘,墨发上带着莲花玉簪,耳朵上带着东珠玉坠,面容清美,气质如莲,不负盛京第一美人的称号。 兰知绘走到床前,不卑不亢,福身下拜,「妾身见过太子妃!」 玉珑脸色淡淡,「不必多礼!」 「多谢太子妃!」 兰知绘坐在木椅上,抬头看着玉珑,眸光温柔,恭敬道,「妾身一早便想来看望太子妃,只是前两日染了风寒,殿下心疼妾身,不让妾身出门,失礼之处,太子妃莫怪!」 玉珑眸底滑过一抹冷意,面容依旧端庄温和,「怎么会?你侍奉殿下已经很辛苦了,本宫应该感谢你才是!」 兰知绘面上滑过一抹羞涩,「是,殿下这几日歇在妾身房中,妾身身体乏累,加上风寒,越发身懒。」 锦被中,玉珑猛然握紧双手,淡声笑道,「听说兰姑娘以前在昭王府上?」 兰知绘目光盈盈,面露悽苦,「是,妾身命薄,被萧敬强迫留在府中,幸好妾身以死相逼,才不至于失身,否则,哪里还有脸面侍奉殿下?」 玉珑额上青筋蹦蹦直跳,气恨兰知绘睁眼说瞎话,更恨她似乎拿贞洁之事映射自己之前在狩猎场上的事。 闭了闭眼睛,玉珑淡声道,「本宫乏了,你退下吧,没事也不用过来请安了!」 「是,妾身告退,太子妃保重身体!」兰知绘面容温雅,福身告退。 待兰知绘一走,红袖立刻啐了一声,「奴婢最看不得这种小人得势!这贱人哪里是来看望太子妃,分明是来炫耀的!」 玉珑冷声问道,「这几日殿下真的歇在她房中?」 红袖讷讷不语。 见自己丫鬟的表情,玉珑心中已经有几分瞭然,胸口憋着一口闷气,差点呕出鲜血来! 难道她身份尊贵,在萧冽眼里还比不上一个残花败柳的贱人吗? 只因为她是苏九让他娶的,所以在他心里便不同? 「太子妃,您别生气,奴婢听说是兰夫人趁殿下醉酒后,勾引的殿下!为了这种贱人气坏了身体不值得!」红袖见玉珑脸色难看,忙开口劝道。 玉珑半垂着眸子,眸底幽光闪烁,突然掀开被子,淡声道,「帮我更衣,我要进宫!」 「太子妃身体还没大好,养几日再进宫请安吧!」红袖忙劝道。 「不,我今日就要进宫!」 半个时辰后,玉珑墨发高挽,身穿丁香色缕金穿云宫装,带着红袖缓步往府外走。 她脖颈上还有伤,也不遮掩,嵴背甚至挺的更直。 出了府门,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玉珑刚要上车,眼尾一挑,转头看去,见远处的墙角内闪过一抹淡紫色的身影。 玉珑目光轻闪,让红袖留在原地,一个人向着墙角走去。 藏在墙角后的李芯见玉珑过来,立刻恭敬福身道,「见过太子妃!」 「什么事?」玉珑温和问道。 李芯看了看左右,凑上前在玉珑耳边低语了几句。 玉珑眸光微深,缓缓点头,笑道,「很好,多谢李姑娘!」 「太子府是小女子的恩人,小女子愿意为太子妃做事!」李芯低着头谦卑道。 「嗯,你父亲可能不同意你来太子府做事,所以你先呆在酒楼里,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将来,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玉珑轻抚少女的肩膀。 「是,多谢太子妃!」李芯受宠若惊,面上难掩激动。 「回去吧,小心点,别让人看到!」 「是,小女子一定会小心的!」 玉珑转身回到马车上,唇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吩咐车夫往皇宫里去。 容贵妃在福寿宫里,玉兰宫的宫人带着玉珑往福寿宫去请安。 进去后,昭平帝也在,和容贵妃两人正陪着萧太后说话。 玉珑进去,分别请了安。 容贵妃立刻起身,温柔笑道,「怎么进宫了,身体可大好了?」 萧太后也道,「坐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看看!」 玉珑抚了一下脖子上的伤痕,面容温婉娴静,在萧太后旁边的矮凳上坐下,笑道,「几日没来见皇祖母,甚是想念,今日天好,所以迫不及待的便进宫了!」 萧太后道,「你身体不好,不进宫哀家也不会怪你!」 「让太后担心了,玉珑已经没事了!」 昭平帝看过来,沉眉道,「今日这里都是自家人没有什么忌讳,朕便要问个清楚,那日在山上,是谁伤了你,你可还记得?」 玉珑轻抿嫣唇,面上并没有任何窘迫不安,温声道,「回皇上,臣妾记得!」 「啊?」容贵妃微微一惊,「你知道是谁伤的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母妃恕罪!臣妾知道,却也只知道伤臣妾的人是个女子,她蒙着面,看不清面容。她故意做出臣妾被人侮辱的假象,是有目的的报复臣妾,毁掉臣妾清白,挑拨臣妾和殿下的关系!」玉珑淡声道。 容贵妃听到这,一下子明白了玉珑说的人是谁,心头微微一沉。 昭平帝皱眉道,「女子?她为何要挑拨你和冽儿的关系?」 「大概是之前爱慕殿下的人,因为臣妾嫁给殿下,所以嫉恨臣妾,故意这般!」玉珑道。 昭平帝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伤害太子妃,今日敢做这种事,下次岂不是敢刺杀冽儿?朕一定要查出来这是人谁!」 容贵妃忙道,「皇上息怒!这女子大概也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玉珑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就不要追究了!」 玉珑看了容贵妃一眼,也附和道,「是,她并没将臣妾怎么样,臣妾多谢皇上对臣妾的爱护,但此事就这样吧!」 容贵妃欣慰的看了玉珑一眼。 萧太后一直没说话,目光颇深的在容贵妃和玉珑身上一扫。 昭平帝面色不悦,沉眉思忖,当时一起去参加狩猎的家眷中谁家的女子是会武功的? 容贵妃握着玉珑的手安抚道,「冽儿最近很忙,可能照顾不周,玉珑多担待些!」 「没有!」玉珑温淡一笑,「兰夫人一直在照顾臣妾,就算是替殿下照顾了!」 容贵妃一怔,「兰夫人是谁?」 玉珑半低下头去,「是狩猎那日殿下带回来的侍妾。」 她话音一落,其他三人都是一惊,萧冽什么时候纳了侍妾? 「可知是谁家的女子?」容贵妃忙问道。 「臣妾也正忧心此事,这兰夫人面貌体态都很好,唯独听说她以前是昭王府的人,臣妾怕她是有目的的接近殿下,更怕她伤害殿下。」玉珑皱眉道。 容贵妃越发惊愕,以前是萧敬的侍妾,如今竟然入了太子府? 萧冽他在做什么? 昭平帝更是满目怒气,「冽儿如今的做派到是越来越放浪了!」 「哀家相信冽儿不是轻浮之人,其中必有缘故,还是将冽儿叫来问过之后再说吧!」萧太后突然淡声道。 「是,儿臣知道!」昭平帝沉色点头。 「让玉珑委屈了,此事待皇上查明,定会给玉珑一个交代!」容贵妃握着玉珑的手安抚道。 玉珑抬头一笑,「没有委屈,臣妾自打入了太子府就一直身体抱恙,殿下纳侍妾也是应该的,只要这样兰夫人出身青白,不会伤害殿下,玉珑并会把她当做亲姐妹一样看待!」 容贵妃欣慰一笑,「玉珑处处为冽儿着想,母妃实在是心慰!」 「夫妻本应如此!」玉珑目光真挚,面容温和。 …… 玉珑从宫里出来,已经是午后了,红袖问道,「太子妃要回府吗?」 玉珑摇头,「不,去云南王府!」 「是!」 进了府门,玉珑问道,「世子在不在?」 下人忙回道,「是,世子刚刚回府!」 暮秋午后,院子里黄花满地,夏桓也不让下人扫,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正闭目假寐。 桂花落在他墨发上,一抹轻黄馥香,萦绕他俊逸的眉眼间,越发多了几分成熟男子的风流。 玉珑走过去,轻手将他肩膀上的落花拂去。 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待看到女子,朦胧的的目光渐渐沁了冷意,「你来做什么?」 「桓儿,我是你长姐,来看看你不应该吗?」 男子冷淡的拂开她放在肩膀上的手,疏离道,「你我之间生死不往来,离我远点!」 「桓儿!」玉珑半蹲下去,仰头看着他,「长姐已经付出代价了,之前胸口的一剑,上次在狩猎场苏九又毁了我的清白。萧冽更是对长姐冷淡不理,还娶了一个侍妾在府中压制长姐。桓儿,这些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夏桓冷冷看着她,「因为这一切本就是你咎由自取!」 「那长姐把萧冽还给苏九,你以为苏九就能嫁给他吗?苏九就能原谅你吗?」玉珑痛声问道。 夏桓冷笑看着她,「我并不恨你嫁给萧冽,我只恨你心思歹毒,竟然利用自己的弟弟要杀了她?她如何对不起你,你要赶尽杀绝!」 玉珑苦涩一笑,「我心思歹毒,还不是为了云南王府!我宁愿担忘恩负义的罪名,宁愿萧冽恨我,宁愿你我姐弟离心,全部都是为了云南王府!我必须要做太子妃,必须成为大梁的皇后,桓儿,旁人恨我,你为何也不能体谅我?」 夏桓冷笑道,「我跟着老大做了十几年的山匪,不懂你的那些大义,但是老大教会了我做人做事要坦荡!也许我辜负了她的期许,但是我绝不可能做出卖朋友的小人!你机关算尽,百般筹谋,我倒要看看最后你能得到什么?」 玉珑缓缓站起来,目光坚定,「我并不想得到什么,我只想云南王府同大梁长久,世代相传!桓儿,当你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做了滇南的主子,当你有一日站在滇南的土地上看着自己的子民,你会明白长姐今日所作的一切!」 女子不再多说,转身往外走。 「夏玉珑!」夏桓突然开口,问道,「你杀她的事,父亲知道吗?」 玉珑没有回答,只道,「大是大非面前,一个女子的性命无关重要!」 夏桓瞭然轻笑,「我明白了!」 他早就该明白,如果没有父亲的默许,夏玉珑怎么可能调动那么多王府的侍卫不被人知道。 「你将来还会明白更多!」玉珑淡淡道了一声,转身去了。 玉珑出了夏桓的院子,直接去了夏苍的书房,一直待到天黑才出来,坐了马车回太子府。 ------题外话------ 纪长公子:还不给我吃肉吗? 十二:还是先喝汤吧!味道美美的! 第198章 再进衙门 昭平帝从福寿宫出来,一回御书房立刻让人将萧冽叫去。 见了萧冽,待他问安后,昭平帝开门见山,「你府中纳了侍妾?」 「是!」萧冽面色波澜不惊,坦然道。 「听说这女子以前是萧敬府上的人?」昭平帝眯眼问道。 「是!」 「荒唐!你堂堂大梁太子,即便是侍妾也必须是出声清白的世家女子!你纳一个失洁女子也就罢了,还是你兄长府上的人,若传出去,岂不是被百官笑话!」昭平帝怒色道。 「父皇息怒!儿臣纳的侍妾是有缘由的!」萧冽镇定自若,问道,「父皇可知道她是谁?」 「是谁?」 「前相,兰仲唯一的女儿,兰知绘!」 昭平帝微微一怔,「兰相之女?」 那女子小时候进宫,他也是见过的,因为他自己女儿少,还非常喜欢那孩子,只是后来便再未见过了。 「是,兰相死后,兰知绘流落在纪府中,在纪府呆了十年,是盛京里公认的才女。后被谢士筠收为义女,再后来被萧敬看中带回府中,直到萧敬谋逆,她也被同其他家眷一起变卖为奴。儿臣怜她是忠臣之后,身世可怜,所以留在身边。」萧冽不急不缓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兰相为官清廉、劳苦功高,可惜被奸臣陷害致死,儿臣唯有善待他的女儿,才算对不得起他对朝廷的一片忠良之心,告慰他在天之灵。」 昭平帝一脸恍然之色,缓缓点头,「原来如此!当年的事是朕对不住兰相,后来疏忽了他的女儿,冽儿此番做的没错。」 「多谢父皇谅解!」 「既然如此,便给她一个名分吧,也算是咱们皇家对他们兰家的补偿!」昭平帝道。 「是,儿臣遵旨!」 …… 玉珑回到太子府便听说兰知绘被封为侧妃,搬到离萧冽最近的汀溪小筑,甚至宫里还有额外的赏赐下来。 玉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红袖忙将她扶住,担心道,「太子妃!」 「怎么会这样?」玉珑皱眉道。 皇上和容贵妃知道那女子侍奉过萧敬,不是应该忌讳将她赶出去才是,怎么会还有封赏? 「太子妃,奴婢方才打听过了,那女子叫兰知绘,是之前兰相的女儿,兰相是冤屈而死,这次昭王谋逆,正好为兰相翻案了。皇上定是因为这个,才封了她做太子侧妃。」红袖忙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玉珑狠狠闭眼,满目悔恨,只怪她自己没查清楚那女人的来历,便急急进宫通禀了此事。 她本不是盛京人,怎么会知道一个萧敬的侍妾还有这样的身世背景。 这一次是她心急疏忽了,反倒帮了兰知绘的忙! 归根到底是因为苏九,心神慌乱,所以才被人钻了空子! 「给本宫去查!把兰知绘所有的事都查清楚!」玉珑立刻道。 「是,奴婢马上吩咐下去!」 夜里,玉珑草草用了些饭,坐在书案后看书。 心神杂乱,翻了几页,刚要回床上睡觉,就听红袖跑进来惊喜的道,「太子妃,殿下来了!」 玉珑噌的站了起来,面上难抑激动,抬手抚了抚墨发,「本宫头发有没有乱?」 「没有,这样更好看!」红袖笑道。 晚上沐浴后,玉珑穿着宽袍,墨发散下,不若平常梳的那般一丝不苟,却别有一番妩媚的韵味。 玉珑浅浅一笑,起身迎出去。 这还是两人成亲后,萧冽第一次进她房。 门打开,男人清贵欣长的身影走进来,身上带着秋夜的寒气,清冷高贵。 「臣妾参见殿下!」玉珑眉目温婉,款款福身。 萧冽站在那,不冷不热的看着她,「今日你进宫说了知绘什么?」 玉珑心头一沉,怪不得他突然过来,原来是给那女人打抱不平的。 面上分毫不漏,温淡笑道,「臣妾今日进宫本是给母妃和太后请安的,母妃问起臣妾的身体,臣妾说是兰妹妹照顾,才能好的这样快,其他的并没有多说。」 「真的?」萧冽声音淡淡。 「殿下若不信,可以去问母妃!当时父皇也在那,应该是听到了,才会封妹妹为侧妃,臣妾还没来得及去给殿下祝贺!」玉珑温声笑道 「原来是这样,那本宫还要感激你了!」萧冽声音缓下来。 「你我夫妻,何必客气?」玉珑低着头,轻柔一笑。 「在做什么,本宫是不是打扰你了?」萧冽抬步往内室走。 「没有!」玉珑立刻道了一声,侧身一让,看着男子英俊挺拔的身姿,胸口突然乱跳起来。 任她心性如何像个男子,成亲为妇,也是渴望丈夫关怀的。 萧冽还未走到内室,突然一下人敲门禀道,「殿下,侧妃娘娘的丫鬟来寻殿下,说晚饭后兰侧妃身体不舒服,想让殿下去看看!」 玉珑脸色一沉,倏然转头看向萧冽。 萧冽点了点头,「本宫知道,这就过去!」 玉珑忙上前一步,「殿下,臣妾有事要和殿下商议。」 「改日吧!」萧冽淡淡撂下一句,抬步出了门,脚步急切的往外走。 男人来去匆匆,唯有还打开的门表示男人来过。 玉珑站在那,夜风自门缝中吹进来,带着薄薄雾气,落在身上,满心冰凉。 红袖走过去,将门关上,低声道,「殿下走了,太子妃、休息吧!」 宽袍下,玉珑缓缓握紧拳头,脸色难看,猛然转身进了内室。 次日早朝上,户部郎中文裕禀告,玉壶山北武陵县一带的秋季赋税仍然没收上来,已经催缴了几次,村民野蛮成性,有几人带头不肯缴税,当地的官员去收税甚至都被打的头破血流。 「实在是猖狂!」昭平帝脸色愠怒,玉壶山北的武陵县离盛京不过两百里远,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云南王夏苍道,「如此看来,朝廷应该派人去劝说才妥当,如果还不听,再派兵镇压。」 昭平帝点头,问道,「王爷觉得应该派哪位大臣去武陵镇收秋税最妥当?」 夏苍思忖一瞬,「户部派人去最好,不如就由户部侍郎乔安乔大人去,更能代表皇上的旨意。」 乔安眸色一深,眼尾扫了夏苍一眼。 昭平帝看过来,「乔大人意下如何?」 乔安立刻道,「臣愿意前往,定将武陵的秋税一文不差的收上来!」 「好,爱卿即日启程,去武陵查实情况,若是有灾荒,百姓收成不好,朝廷可据实减免秋赋,若是恶意不缴,敢有和朝廷作对者,一律重罚,严惩不贷!」 「是,微臣领旨!」乔安俯身下拜。 …… 玉珑午后出门时,看到门外站了一少年,正让下人进去禀告。 玉珑目光闪了闪,缓步走过去,淡声道,「殿下还未回府,你是何人?」 旁边侍卫对着少年道,「这是太子妃!」 少年忙躬身请安,「下官纪泽见过太子妃!」 「不必多礼,找殿下何事?」 少年面容俊秀,温文尔雅,只是眉宇间隐者一抹阴郁,恭敬道,「下官在翰林院为官,最近整理史书,有不明之处,想来向殿下讨教!」 玉珑顿时明白了,这少年,是来向萧冽投奔示好的。 她眸子一转,恍然道,「你是上科的状元郎?」 纪泽谦和道,「区区成绩,不足挂齿!」 玉珑笑的愈发亲和,「纪大人少年有为,实乃国之栋樑,殿下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扶持。」 「太子妃折煞下官了!」 「今日殿下不在,本宫便不留你了,日后可多多来府里走动。」玉珑淡声笑道。 「是,打扰了,下官告退!」纪泽鞠躬退下。 玉珑意味深长的看着少年的背影,问道,「这个纪泽,可是盛京纪府家的人?」 旁边侍卫回道,「是,纪府长公子的庶弟。」 玉珑缓缓点头,听说他母亲是之前和萧敬的案子有牵扯的朱和城的妹妹,朱家被抄后,他母亲也离世了。 眸光一转,玉珑缓步上了马车。 乔安要去武陵收税,苏九特意派了两名镖师扮作府中侍卫跟着他,以免发生意外。 离武陵不过一两日的脚程,有事也来得及赶过去。 乔安隔日早晨便启程去了武陵。 是夜,苏九在清楼宴请几个合作商户的掌柜。 「九爷,我这有一批上好的苏绣锦缎,比不上羽衣坊的做工,但是丝质绝对没问题,价格也好商量,您商行要多少,咱们都可以谈!」 「九爷,我那船茶可给您留着了,别人要一两都没没卖!」 「九爷、」 众人不断的敬酒恭维,苏九脸上一团和气,笑道,「陈掌柜的绸缎的确不错,但是东城锦记绸缎庄的王掌柜昨日也找苏某看了看他的缎子。不如你二人每人给我一个价格,不用公开,私下写了给我就好,谁的价格最适合,苏某便买谁的!」 陈掌柜讪讪一笑,「是,陈某尽快将价格给九爷。」 两家都看不到彼此的价格,这样心里反而没底,只怕自己比对方高了,将买卖拱手让人。 这样一来,只能按最低利润报价了。 陈掌柜暗嘆苏九手段高明,却也无可奈何。 酒过三巡,老鸨带了几个姑娘进房,这些男人本已半醉,见了女子顿时两眼发红,笑的脸上像是盛开了一朵菊花。 老鸨见苏九也喝了酒,上前压低声音道,「九爷等下若心口疼,去楼上稍作片刻,吟惜虽然不在了,但是吟雪将他推拿的技艺学了不少,等下让他给九爷放松放松。」 苏九这段日子吃着顾老头配的药,到是没犯过心疾,只是多日不沾酒,今日喝了半壶便觉得头晕脑胀起来,遂点头道,「好,让他在楼上等着我!」 「是!」老鸨应声退下。 酒宴一直到了亥时末,苏九让姑娘们将几位掌柜扶到房里,自己也往楼上走去。 大概是这一阵子没碰酒,喝了还不到平时一半的量就开始头重脑轻。 上了三楼,推门进去,里面比外面走廊的灯火还要暗上几分。 苏九躺在榻上,揉了揉脑袋,想起老鸨给她安排了人,目光一扫,却不见有人在房内。 星眸半阖,苏九淡淡笑道,「哪位小美人伺候小爷,赶紧出来吧!」 感觉床帐似被掀起,一道欣长的身影走到她身后,长指按在她头上,不轻不重的揉捏。 苏九享受的闭上眼睛,低低道,「按的不错,以后就由你来伺候小爷了,伺候好了,小爷绝不会亏待你!」 「好!」身后传来暗哑低沉的一声,外面丝竹声和女子的调笑声传进来,男子的声音听上去模糊不清。 苏九舒服的轻吟,抬臂抚上男子的手,暧昧的抚摸,「真乖,今晚留下陪小爷吧!」 按着她头的手明显一顿,随即才继续,力道似重了几分。 「小爷,要怎么陪?」身后男子压低声音含糊的问了一句。 苏九闭着眼睛,亲昵的来回抚着他的手,喷着酒气道,「你懂的!陪舒服了小爷,小爷重重有赏!」 「好啊!」两个字似从牙齿间挤出来,男人忽然俯身,重重吻在苏九唇上。 「唔、」苏九轻吟一声,眼睛也未睁,启唇咬住男人的唇瓣,反覆的吮吻。 酒气浓重,少女似醉了! 男人却突然停了下来,微微起身,眸色微冷的居高临下看着她。 苏九似不满足的抿了一下唇,微微睁眼,脸上闪过一抹错愕,「纪余弦、」 男人脸色顿时难看到了一定程度,咬牙道,「苏九,你觉得你还能气我到什么地步?」 苏九忙坐起身,一脸真诚的歉意道,「我不知道是你,否则怎么敢让纪长公子伺候我。」 纪余弦,「……」 「苏九!」男人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凤眸中怒波汹涌,一把将少女拎了起来,大步过去往床上一扔,随即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纪长公子息怒!」苏九一边躲一边没有什么诚意的嬉笑求饶。 男人怒火几乎沖昏了神智,几下便将少女剥的精光,覆身压上去,重重的在她柔嫩的肌肤上吮吻。 「纪余弦、」苏九用力的推他。 男人起身将身上的衣服脱掉,覆身上去,不由分的拉开她的腿。 苏九瞪大了眼,伸腿将他踢开,往床里一滚,裹上被子,「纪余弦,不闹了,我知道是你!」 男人气息阴沉,危险的眯眼看着她。 苏九忙道,「我真的知道是你,我一进屋子就知道你在这里!」 男人铁青的脸色微缓,却仍旧怀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苏九坐起身,双臂揽上他肩膀,如画的眉眼闪着灵动的光芒,声音娇软,「自己的夫君还能感觉不出来吗?」 他的气息,深深的刻在她骨子里。 听到少女说「夫君」二字,男人火气顿消,胸口升起几分柔软,捏着她下巴轻吻,「再敢胡闹,我直接吃了你!」 他眸子一垂,突然变的幽深,喉咙滚动,呼吸渐渐急促。 苏九微微低头,才发觉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裹着的被子已经滑落到腰上,她上前倾着身子,几乎把自己全部送到了男人眼下。 方要后退,男人一揽她柔软的腰身,将她抱了个满怀,粗重的吻落在她圆润的肩膀上,「戏耍为夫,该怎么罚你?」 苏九身体软成一团,偎在他身上,咬唇不语。 「还有不听话喝酒的帐,一起算?」男人一巴掌拍在她翘起的臀部。 苏九委屈的嘟唇,「人家今天有正经事!」 「叫个男人来伺候你是正事?」男人咬着她锁骨冷哼。 苏九难耐的在他怀里扭头,直觉要失控,忙推开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秋夜已经有些寒意,纪余弦怕她着凉,不再闹她,拿了锦被将苏九裹紧抱在怀里,将体内汹涌的情潮压下去,低声道,「乔安走了?」 苏九点头,「昨日去的,怎么了?」 「事情有些不对,这次的事似乎是故意有人带头的!」纪余弦道。 苏九皱了皱眉,「沖朝廷,还是沖乔安?」 纪余弦低头吻了吻苏九眉眼,「现在把乔安推出去了,你说是沖谁?」 听说提议让乔安去武陵的人是云南王…… 苏九眼中醉意褪尽,变成了冷澈的寒光,「就怕他们自己引火自焚!」 「我的人在武陵会保护乔安,不会有事,但是我想他们的目的应该不只是乔安。」纪余弦淡声道。 苏九瞭然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了,正事说完,该继续我们的事了!」 「什么事,唔、」 纪余弦将苏九放在床上,一掀锦遮住两人相拥的身体,捏着少女的下巴吻下去。 「宝贝儿,你身子好软!」男人媚眼轻挑,一手勾着苏九的腰身,一手托着她脖颈,将她整个人贴在怀里,密密实实的吻落下来。 苏九轻啄他唇角,「你把吟雪弄哪去了?」 纪余弦长眸一挑,「这窗外是哪儿?」 苏九瞥了一眼窗子,「浣花河!」 说完猛然倒吸了口气,「你把他扔到窗外去了?」 纪余弦无辜点头,「我不知道窗外是河!」 苏九狠狠皱眉,起身就要派人去找。 妖孽!就算不知道外面是河,把人从三楼扔下去,一个娇滴滴的人,还能活的了吗? 男人不悦的将她拽回来,「干嘛这么紧张?」 「废话,那是小爷花银子买回来的费力调教的,上次折了两个了。」苏九心痛的道了一声,唤了门外下人进来,吩咐派人去找吟雪。 「这就是教训,下次看你还敢不敢胡闹?」纪余弦轻哼一声。 「只许你们男人找乐,为什么我就不可以?」苏九抗议。 「那是其他男人,为夫可是为夫人守身如玉,所以夫人也只能在为夫身上找乐!」男人凑到她耳边吹气,手也开始不老实。 苏九被他弄的发痒,在床上来回滚动。 很快有小厮站在门口回话,吟雪已经找回来了,受了些风寒,应该没什么大事。 苏九放下心来,让人找大夫给吟雪开药。 「这下放心了?」纪余弦轻笑了一声,伸臂拂灭烛火,抱着苏九往床榻里面滚去。 …… 乔安在武陵呆了三日,顺利的将秋税收了上来。 乔安回京的前一日,苏九进宫面见了昭平帝。 次日乔安回了盛京,先去宫中汇报武陵秋赋的情况。 他到了武陵以后,发现闹的最欢的就是附近一个镇子上村民,宣称粮食是他们自己种的,不应该上交给朝廷。 乔安没用武力镇压,也不和他废话辩解,直接带去地方上的官兵去改河道,将灌溉这个村子土地的河道全部改向别处。 这这些村民立刻就慌了。 之前村子里的人都是靠天吃饭,经常旱一年涝一年的最后白忙一场,连饭都吃不饱。 后来朝廷挖了河道,修建了蓄水池,雨多的时候可以将农田的水排到蓄水池里,旱的时候又可以通过河道运水浇灌,所以这几年,年年都是大丰收,家家粮食富足。 若是河道改了,他们自然又要回到以前看着旱涝白瞪眼的光景。 村民顾上那几个带头闹事人的威胁,纷纷过来求情。 乔安告诉村民,上缴的赋税就是朝廷用来修河道、蓄水池用的,如果都不交赋税,那朝廷只好将这些河道改到交赋税的地方。 很浅显易懂的道理,那些村名也不是冥顽不化的傻子,乖乖的将秋税交了上来。 而那几个闹事的人因为恐吓村民,被乔安关进大牢里打了一顿板子也老实了。 昭平帝听了乔安的禀告,心情大悦,对乔安大加赞赏。 秋赋已经收上来,乔安事情办的极好,本已经平息,然而过了一日,御史台突然收到武陵县的一封万民书。 万民书不是感激乔安的,而是状告乔安的。 告他带人殴打村民,如同山匪,在武陵横行霸道,强迫村民上缴秋税,致多人重伤。 万民书的内容和乔安所述大径相庭,昭平帝命人严查此事。 此时又一封匿名弹劾乔安的摺子到了昭平帝手上,上面写着乔安本是玉壶山的山匪,篡改出身荐书,欺君罔上,此次在武陵,便是带着之前的山匪同党,在武陵欺压百姓,暴力相向。 事情传出,满朝譁然。 乔安如今官居三品,年纪轻轻已经是朝中重臣,如果之前真的做过山匪,事情非同小可。 然而就在朝中众臣议论纷纷,讨论着皇上会如何惩治乔安的时候,这封弹劾的奏摺到了昭平帝那里却没了动静。 乔安依旧每日安然无恙的上朝、下朝、议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日早朝后云南王到御书房陪着昭平帝下棋聊天,似不经意的问起,「乔安的事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万民书已经呈上,朝廷总要给百姓一个交代!而且朝中重臣竟然是山匪出身,这影响实在是不好!」 昭平帝不在意的道,「乔安做山匪的事,早就已经有人和朕说过了,不是什么大事!」 云南王微惊,「哦,什么人和皇上说的?」 「什么人说过不重要,乔安当年是被迫流落到玉壶山,之后虽入了匪帮,但是一直引人向善,后来还和太子一起剿匪,大义灭亲。朕也已经询问过冽儿,的确是有此事,所以将功补过,朕就不追究了!」昭平帝笑道。 「原来如此!」云南王讪讪一笑。 云南王回到王府,书房里玉珑正在等着他。 「乔安的事,被人提前已经告知皇上了。」云南王沉声道。 玉珑淡淡一笑,「父亲不必沮丧,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云南王不解的看向玉珑。 「我们并不是要皇上惩治乔安,而是让皇上知道,他是伏龙帮的人!」玉珑意味深长的道。 云南王沉眸一转,含笑点头。 乔安的事刚刚过去两日,苏家便出了事。 一大早,苏九还没出门,突然涌进来一大批衙役,进来便抓人。 苏九下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四散奔逃,惊声大叫,院子里一片混乱。 桃子急忙去后院禀告,苏九带着大人出来,见来抓人的头正是和她之前打过几次交道的捕头,程千。 程千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苏九,忙上前打招呼。 「这是怎么回事?」苏九问道。 程千道,「既然是苏九爷,那小的便明说了,贵府上的苏谪苏言二人在名玉斋以太子殿下亲信的名义收受贿赂,敛财无数,有人告到衙门,林大人发了话,要带苏家人全部去府衙。」 苏文谦跑过来,慌张道,「谪儿他们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是不是有人诬告?」 程千道,「那人呈递上的有苏谪收银子的收据,证据确凿!」 苏文谦顿时脸色灰败。 苏九却是波澜不惊,笑道,「那就走一趟吧,反正苏谪二人收的贿赂,也没用到家里,我们并不知情。」 此时苏谪苏言二人已经被押过来,见了威武的官兵,立刻怂的缩成一团,颤颤发抖。 苏文谦气急败坏的上去踹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逆子,还以为你们长了出息,原来更加变本加厉,这一次竟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父亲,救我们!」苏谪两人跪地求饶。 「你父亲都自身难保,还救你们!」程千冷喝一声,「都带走!」 官兵拿着锁链去押苏九和大夫人,被苏九一脚踹出去几丈远,「别碰我母亲!」 「唰!」几个捕快顿时拔刀对准苏九。 程千知道苏九和太子纪长公子都有牵扯,忙道,「收起刀来,苏九和夫人就不用上锁拷了!」 「是!」捕快立刻收了刀,站在一旁。 「对了!」苏九笑道,「苏谪两人的亲生母亲也在这府里,要不要一起带走?」 「当然要带走,和苏谪两人有关的人,一律都带走!」程千吩咐道。 躲在厨房里的林氏很快被带了来,一边挣扎一边喊,「我不是苏家人,我已经被休了,我和苏家的人都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能抓我!」 「你是苏谪两人的生母?」程千问道。 林氏惶惶摇头,「我已经被休了!」 「被休了也是生母,带走!」程千吩咐道。 立刻有两个捕快上前,将枷锁给林氏戴上。 林氏嚎啕大哭,「逆子,坑母的逆子,我一天没享你们的孝顺,倒整日的被你们这两个逆子连累!」 「别废话,赶紧走,到了大老爷面前再哭!」林氏被捕快推搡了一把,踉跄往前。 苏九握着大夫人的手,「要委屈母亲一下了!」 大夫人摇头,「没关系,清者自清,我相信不会冤枉我们的!」 苏九咧嘴一笑,「是,母亲放心吧!」 苏家人被带到了京兆府衙,在大堂外等着林府尹升堂问话。 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林府尹出来,苏九对着捕快道,「劳烦娶个凳子来,我母亲身体不太好!」 那捕快新来的,做了衙门的公差正嘚瑟,平时对犯人吆五喝六的,今日见这「犯人」还敢要凳子坐下,立刻一瞪眼,「给老子去墙角蹲着,老实呆着,免得一会挨板子!」 苏九一脚踹在他胸口上,「跟小爷装老子,你长了几个脑袋!」 那捕快被踹的蹬蹬后退,一屁股跌在地上,引的周围一阵闹笑声。 「噌」的将跨刀拔了出来,那捕快恼羞成怒,跳脚起身,「敢殴打官差,老子看你是活腻了!」 苏谪苏言林氏几人全部离苏九远远的,唯恐这位大小姐不知天高地厚牵连到他们。 苏文谦到是上前劝道,「官爷,小女无知,还请官爷恕罪!」 那捕快不怀好意的看着苏九,「看你穿着男袍不男不女的,果真是个娘们儿!」 大夫人眉头一皱,护在苏九身前,「休要出口伤人!」 「老子不仅出口伤人,还要她跪在老子面前求饶!」那捕快嚣张大笑。 林氏和苏谪几人躲在一旁,忘了自己身上的事,幸灾乐祸的看着苏九惹事。 苏文谦忙掏了一锭银子塞给那捕快,「官爷息怒,别跟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 捕快将银子抢过来,一脚踹在苏文谦腿上,「滚一边去!」 苏九对着他招手,「你过来!」 「怎么,要给老子下跪?」那捕快拿着刀走过来。 苏九突然咧嘴一笑,一脚踢在他下身,趁他惨叫弯腰,抬腿踩在他后背上,直接将他踩在地上,微微用力一捻,顿时一声杀猪似的惨叫。 「啊!来人啊!」 「好汉饶命,放了我!」 那捕快受不住嵴背上的剧痛,痛声求饶。 林氏惊道,「月玖你快放了他,得罪衙门的人,咱们没好果子吃的!」 「滚!」苏九横她一眼,面带煞气。 林氏惶恐后退! 苏文谦惊愕的看着自己女儿,他一直听说苏九在盛京城内嚣张纨绔,任意妄为,但是苏九在府里还算正常,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凶狠的一面。 猛然间想起,他这个女儿是做过山匪的,不由得脖颈一凉。 此时有别的捕快听到声音跑进来,忙抽刀对准苏九,「赶紧放人,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放人?可以!」苏九勾唇顽劣一笑,抬腿将脚下的捕快踢了出去。 「砰」的一声,那直直撞在墙上,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大胆狂徒!竟敢在府衙伤人!」一捕快冷声喝道。 此时突然府衙外有人走进来,程千在后面跟着,恭敬道,「还没升堂,劳烦长公子稍作片刻,或者下人去禀告林大人,请长公子入后院喝茶!」 「不必了,本公子就等在这里!」一声悦耳的声音落地,人已经走了进来。 男人身着深紫色袖口绣银线云纹锦衣,墨发乌黑如墨,面容俊美邪魅,身姿欣长挺拔,行走之间,发丝飘动,说不尽的风流清贵。 看到苏九,男人妙目闪烁,缓步走过来。 大堂外,几个捕快正围着苏九,剑拔弩张,看到纪长公子,纷纷退后。 程千忙吩咐道,「搬椅子过来!」 「是!」 几个捕快搬了两张木椅过来,纪余弦走过去,浅浅笑道,「岳母大人、夫人,请坐!」 围在旁边的捕快微微一惊,然后同情的看了一眼还躺在墙角昏迷的同伴,原来这女子是纪府少夫人! 「多谢余弦!」大夫人淡淡一笑。 苏九面上凌厉收起,带了浅笑,「你怎么来了?」 纪余弦握住她的手,「为夫有几件瓷器放在名玉斋中不见了,听说这是关于名玉斋的案子,所以我来旁听,也顺便找找我那几件瓷器!」 站在一旁的苏谪二人顿时瑟瑟低下头去。 衙门一开,一穿着灰色长袍,留着山羊鬍的男子也被带了来,一脸慌色,抬头见纪余弦也在,忙过来问安,「长公子也在!」 「肖掌柜!」纪余弦淡淡轻笑。 「此事肖某可是冤枉的,苏谪二人做的事和肖某没有任何关系!」肖长海一张口便是为自己辩解。 「相信林府尹定会查明事情真相,还肖大人青白的!」 「是,是!」 此时只听衙役跑进大堂,高声喝道,「府尹大人到,升堂!」 「威~武!」 大堂内传来响亮的喊声。 「带犯人苏谪及其相关人等上堂!」林府尹高喝一声。 纪余弦握着苏九的手,抬步往大堂里去。 第199章 谁不放过谁? 林府尹坐在宽大的堂案后,方要摔醒木,定睛一瞧,立刻起身从桌子后走了出来,笑道, 「长公子和苏九公子也在,好久不见,两位一向可好!」 见到苏九和苏家人在一起,林府尹方恍然苏谪二人为何能以太子的名义敛财,原来是因为苏九。 苏九和萧冽交情,他可是清楚的。 苏九这是第四次上公堂了,驾轻就熟的拱了拱手,「林府尹,别来无恙!」 「托苏公子的福,一切都好!」林府尹满脸堆笑,方才上堂时的气势全无,站在那里,像是在上街买菜遇到了熟人闲聊一般。 坐在前面的师爷和旁边的衙役一阵脸色发黑。 见苏九和林府尹竟是熟识,苏文谦微微松了口气。 纪余弦道,「本公子放在名玉斋的几件瓷器不见了踪影,今日审案,可否旁观?」 「自然!」林府尹客气笑道,让衙役搬了椅子来给纪余弦坐。 「不必客气,大人审案吧!」纪余弦淡声道。 「好!两位稍等!」林府尹回到堂案后,正色问道,「谁是苏谪,苏言,带上堂来!」 苏谪和苏言跪在地上,「草民参见大老爷!」 「你二人以太子之名,收受贿赂,大逆不道,你们可知罪?」林府尹冷声问道。 「小人冤枉!」苏谪大声喊道。 「还敢说冤枉!看这是不是你二人亲自签的收据!」林府尹将证据拍在桌案上,旁边师爷立刻拿过去给苏谪二人看。 两人扫了一眼,冷汗直流,跪伏在地上,扣头道,「大老爷饶命,小的知罪!」 收据却是他们写的,银子也收了。 他两人刚到名玉斋做事不久,便有人上门在两人手里买字画,明明只值一百两的普通字画,那人却偷偷塞给他们一万两,说是什么府上的人,知道苏家和太子有交情,劳烦他两人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 他两人哪里认识太子,但是凭两人的贪婪,加上正缺银子,如今有送上门的意外之财怎么会推出去。 于是收了一份,就有第二份,第三份……结果越收越多。 两人也知道这篓子捅大了,却已经停不了手。 听到苏谪两人认罪,名玉斋的掌柜肖长海扑通跪在地上,磕头道,「大老爷明鑑,这都是他们两人做的事,和草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苏九笑道,「没有关系,旁人如何知道苏谪两人在你铺子里做事,能直接找过去?旁人又如何知道苏谪两人和太子殿下有交情?」 「对啊!」林府尹附和了一声。 「草民家父以前和苏家有过交情,只是后来苏家搬走以后就少来了来往,那日草民见苏谪两人被人追债,穷困潦倒,是念两家旧情才将苏谪苏言二人收在店铺里做事。他二人用店里的画收贿赂的事草民真的一概不知,连银子也都没看到!大老爷一定要还草民青白啊!」肖长海字字铿锵,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林府尹抚了抚鬍鬚,思忖道,「你的事本大人还待查证,苏谪二人既然已经认罪,将他二人画押,封了苏家,追查赃款,将其家人一起压入大牢!」 「老爷,民妇是无辜的,民妇已经被苏文谦休了,不是苏家的人,和他们都没有任何关系!」别人还没说话,林氏先上前磕头求饶。 苏月秋的跟着跪在一旁,「大人,民妇也和苏家没有关系,民妇已经嫁人了。」 林府尹问道,「她二人是何人?」 师爷立刻回道,「这妇人是苏谪二人的亲生母亲,那女子是苏谪同父同母的妹妹!」 林府尹皱眉,「既然是母妹,怎么能说没关系?一起押下去!」 「大人,冤枉,我们冤枉!」林氏嘶声喊叫。 衙役上前,带着两人便往大牢里走。 有衙役上前欲带大夫人,被苏九一把推开,「别碰我母亲!」 既然苏谪二人的事和苏九有关,林府尹自然也不能放苏九回去,就算放,也得萧冽亲自来。 否则出了事,他也不敢承担。 「苏公子,本官相信此事和你无关,但在事情彻底查清楚之前,还是委屈公子和夫人在府衙住两日!」 苏文谦见苏谪两人慌的不知所措,林氏挣扎嚎哭,大堂里正乱时,突然一列身着盔甲的精兵进了大堂,肃严的站在两侧,胡大炮大步走进来,直接走到苏九面前,大声一笑,「苏公子果真在这里!」 苏九挑眉,胡大炮怎么也来了? 林府尹吓了一跳,忙走过来,躬身道,「下官见过胡将军!」 胡大炮道,「本将刚刚回城,听说苏公子被人冤枉,特来旁听!」 林府尹忙道,「是,是有一点牵扯,但下官一定会查明真相,还苏公子青白的!」 胡大炮一瞥左右,问道,「审完了吗?」 林府尹道,「今日的已经审完了,苏谪二人也已经画押了!」 「既然审完了,本将就带苏公子先走了!」胡大炮道了一声,拉着苏九就往外走。 林府尹慌忙拦住,「胡将军,这不合规矩啊?」 「什么狗屁规矩,你若敢动她,本将现在就拆了你的公堂!」胡大炮双目一瞪,满面凶狠。 「这、这……」林府尹被胡大牌一吓,舌头打结,踉跄后退。 一直没出声的纪余弦此时方缓声开口,「林大人,草民的案子您是不是还没问?」 「什么案子?」林府尹惊声问道。 「本公子放在名玉斋的瓷器不见了,应该也是被苏谪二人偷偷卖了以后将银子昧了起来,由此可见,我夫人是冤枉的!」 「夫人?」林府尹瞪大了眼。 纪余弦浅笑点头,拦住苏九腰身,「还没给林府尹介绍,这是草民的夫人,苏家大小姐,苏月玖!」 林府尹恍然,支吾道,「可是,苏公子就算是纪府少夫人,如何证明她就是清白的?」 「林大人想,月玖是我纪府的少夫人,怎么可能和苏谪二人同流合污贪污自家的东西,既然不可能,那我夫人就和苏谪二人根本没有牵扯,那受贿的事,自然也和我夫人无关,大人说对不对?」纪余弦不急不缓的道。 林府尹愣怔的看着纪余弦,在转头看了看一脸凶恶的胡大炮,就坡下驴,「长公子所言极是!」 一旁的师爷,拿着笔发颤,不知道如何下笔写这一段随堂笔录。 「那本公子可以带无辜的夫人和岳母大人回家了吗?」纪余弦态度十分客气。 「是、是,长公子,少夫人慢走!」 「告辞!」 胡大炮侧让一步,苏九挽着大夫人的手往外走,后面苏文谦大喊道,「月玖,为父也是冤枉的,你一定要想办法把为父救出去!」 苏九头也没回,带着大夫人出了府衙大门。 苏家其他人全部被关进大牢中。 出了府衙,胡大炮立即问道,「大当家,你没事吧?」 「我不是好好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苏九问道。 胡大炮看了一眼纪余弦,讷声道,「是太子殿下让我来的!」 纪余弦挑眸看过来,目光微淡。 苏九勾唇一笑,「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你去哪儿?」胡大炮问道。 「我回家啊!」 「我送你回去!」胡大炮立刻道。 大夫人突然道,「大炮送我回去吧,玖儿有事和长公子说,我自己先回家。」 苏九转头看向母亲,她什么时候说有事和纪余弦说? 纪余弦道,「也好,那劳烦胡将军走一趟吧!」 「应该的!」胡大炮憨憨一笑。 大夫人握了一下苏九的手,淡声道,「今日的事可能还没完,和余弦好好商议一下!」 苏九知道母亲虽然从不过问她的事,但仍然看出了端倪,遂笑道,「好,我办完了事就回家陪您!」 「你陪着余弦就好!」大夫人轻笑了一声,转身往马车上走去。 等胡大炮和大夫人走了,纪余弦握住苏九的手,「先回家吧!」 苏九微一点头。 坐在马车上,男人脸色淡淡,看着窗外,眸光悠远,若有所思。 苏九歪头枕在他肩膀上,「我不知道萧冽会让大炮来,我自己本来有退身的法子!」 纪余弦偏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抬手轻抚她柔软的脸颊,淡声道,「玖儿,我能猜到你要做什么,可是我仍然不喜欢你和他有太多的牵扯!」 苏九闭上眼睛,在他脖颈间蹭了蹭,「纪余弦,相信我!」 「玖儿,当一切事情过去,你能保证自己安然抽身吗?」纪余弦吻着她眼睛,沉声问道。 苏九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一定会的!」 男人薄唇溢出一声轻嘆,捧着她的脸吻在她沁凉的唇上,低喃道,「不要让我等太久好不好,我怕自己等的累了,等不到、」 「纪余弦!」苏九猛然打断他的话,手掌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目光幽深,「我不许你不爱我!」 纪余弦深深的看她,低头用力吻在她唇上。 他怎么可能不爱她? …… 这边苏家人刚被关进大牢,那边玉珑已经进了宫。 玉珑在狩猎场伤的不重,已经修养了一段时间,但脸色仍然略显苍白消瘦,用了粉遮掩,配着芙蓉色的锦绶藕丝缎宫装,到比平日里似还明艷几分。 容贵妃刚从福寿宫回来,见到玉珑在宫里等着她,温和笑道,「怎么不让人去找本宫,等了多久了?」 「母妃侍奉太后要紧,儿臣没什么要紧事,等等就好!」玉珑端庄笑道。 容贵妃拉着她的手往内殿走,道,「看你脸色不太好,身体又不舒服吗?」 「没有,多谢母妃关心!」玉珑笑道。 她话音未落,旁边红袖插口道,「贵妃娘娘,太子妃一直在为殿下的事忧心,已经两日没睡好觉了!」 玉珑瞪她一眼,「本宫和母妃说话,你多什么嘴?」 红袖惶恐后退一步。 「到底怎么回事,冽儿怎么了?」容贵妃停步问道。 玉珑微微皱眉,「不是什么大事。」 「说啊,什么事?」容贵妃再次问道。 「母妃别急,真的算不上什么大事,最近京中有人冒殿下的名义受贿敛财,败坏殿下的名声,不过人已经被抓起来了!」玉珑道。 容贵妃惊愕道,「还有这种事,是什么人?」 一般百姓怎么敢打太子的幌子招摇,这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两人一个叫苏谪,一个叫苏言,和殿下并没有什么关系。」玉珑淡声道。 姓苏? 容贵妃眸光一转,似是有些明白了,「这两人和苏九什么关系?」 玉珑也不再隐瞒,「是苏姑娘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此事应该和苏姑娘无关。但是臣妾只怕殿下为了维护苏姑娘,刻意包庇此事,那这事本来和殿下无关,被有心人利用,也会有关了!」 容贵妃沉色点头,她明白玉珑的意思,萧冽如今刚刚做了太子,朝中还有许多萧敬一党的余孽,另外还有支持豫王的吕相等人虎视眈眈,万一拿此事做文章,对于萧冽极为不利。 「本宫会让冽儿处理好此事!」容贵妃淡声道。 「是,殿下因为苏九的事还在怨恨臣妾,臣妾不便出口劝说殿下,以免让殿下再生误会。由母妃说便最好不过了!」玉珑道。 「你事事为冽儿操心,辛苦了!」容贵妃笑道。 「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两人寒暄一番,玉珑进了内殿又坐了一会,出宫时天已经快黑了。 刚一上马车,车夫低声将今日林府尹升堂问案的事说了一遍。 暮色下,玉珑眼中沁着冷意,她就知道,萧冽一定会出手救苏九。 「你是说纪府长公子也在?」玉珑问道。 「是!」 「纪府和苏家不是已经和离了吗?」玉珑皱眉。 「是和离了,纪府和名玉斋似乎有生意上的往来。」 「苏九和纪余弦的关系如何?」玉珑沉声问道。 「苏九每日流连烟花之地,和一些清倌不清不楚,应该和纪长公子没什么关系了!」 玉珑微一点头,上了马车。 因为事关重大,林府尹将此事写了奏摺,第二日便上呈到了昭平帝手中。 昭平帝尚不知道苏九和萧冽的关系,所以想到另一方面去了,以为有人拿他和白靖柔的旧情做文章,故意陷害萧冽,大怒之下,下命严查。 萧冽在朝堂上主动请求由他来彻查此事,昭平帝准了。 昭平帝的态度明显是信任萧冽,相信他是被人诬陷,姚禀等太子党自然是松了口气,吕相等人则暗中气愤。 萧冽下朝出来,便被容贵妃招去了玉兰宫。 一进殿,容贵妃斥退了宫人,直接道,「冽儿,母妃郑重的告诉你,这次必须严惩苏家人,你也要和苏九彻底断了关系!」 她没有把事情直接告到昭平帝那里去,便是已经为苏九留了情面和后路。 「母妃,此时和阿九无关!」萧冽正色道。 「本宫知道苏九她不是这样的人,只怕她被别人利用!而且,听说苏家人的确是以你的名义在敛财!」容贵妃沉色道。 「的确是有人故意陷害,却不是母妃想的那样!」萧冽墨眸微冷。 容贵妃皱眉,「冽儿什么意思?」 「母妃如此聪慧,难道还想不到吗?」 容贵妃眸子一转,顿时惊道,「你是说、」 萧冽缓缓点头。 「冽儿有证据吗?」 「很快就会有了!」 两日后,玉珑回到云南王府,刚一进门,一小厮急匆匆过来,道,「太子妃,正好您回来了,王爷有事找您!」 玉珑眉头微微一皱,快步往书房里走。 推门进去,云南王夏苍坐在椅子上,面色沉重。 「父亲,怎么了?」玉珑忙出口问道。 「肖长海的家人,今日被萧冽的人带走了!」夏苍沉声道。 玉珑顿时一怔,「他查到肖长海身上去了?」 「嗯!不仅如此,萧冽还派人去了武陵县,去找之前带头闹事的那几个村名,想要给乔安翻案。」夏苍冷声道。 玉珑脸色微变,萧冽哪里是要给乔安翻案,分明是已经怀疑到了他们头上! 「我会阻止他的!」 「阻止?」夏苍冷哼一声,「为了一个女子,要和云南王府为敌,如此不顾大局,玉珑,咱们选错了人!」 「不!」玉珑面露慌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亲,殿下他也许并不知道肖长海是我们的人,只是按照皇上的意思查清此事而已,不是诚心要和云南王府作对!」 「事情有何不清楚?乔安的事,加上此次名玉斋的事,他清楚的很,我们就是要逼他做个抉择,是要你还是要那个姓苏的女人,现在看来,他分明已经选择放弃云南王府!」 「父亲,太子殿下一时也许放不下苏九,但是女儿一定会让他回心转意的!女儿已经嫁了他,不可能再反悔,求父亲一定支持殿下!」玉珑哽声道。 「那太子府里的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夏苍不悦的问道。 玉珑咬唇黯然不语。 「刚刚成婚,便纳了侧妃,他萧冽有没有把我们云南王府放在眼里?如果不是因为他做这些让云南王府寒心的事,本王也不会用这些逼他!」 从成亲后对玉珑的冷落,到那次在狩猎场上玉珑受伤后萧冽的漠然,再到娶侧妃,每一件事都让夏苍心头怒火堆积。 真当他们云南王府好欺负吗? 「父亲息怒,那女子本是忠臣之后,殿下是为了、」 「不必替他解释!」夏苍冷声打断玉珑的话,「你也不用瞒我,萧冽一再的冷落你,宠爱一个做过逆贼侍妾的女人,简直是再打我们云南王府的脸!」 「父亲!」玉珑痛声喊道,声音里带了几分哀求。 见自己女儿如此,夏苍脸色越发沉重,还带了些许无奈,半晌才缓了语气道,「让他适可而止,我们都好做!」 「是,女儿一定劝服殿下的!」 玉珑道了一声起身,也不再王府中逗留,急忙回太子府。 一进门便看到丁飞带着几个人往后院走去,她脸色一变,喊住丁飞,目光在被押过来的几人身上扫过,问道,「这是何人?」 丁飞回道,「是太子殿下吩咐属下做的,没有殿下的命令,属下不能告诉太子妃,请太子妃恕罪!」 玉珑沉色点头,「你先将这几人押在外面,我有事和殿下说!」 「是!」丁飞带着人退下。 书房内,萧冽正坐在桌案后看奏摺,抬头见玉珑进来,墨眸清冷,神色漠然。 玉珑走过去,单膝跪在他脚下,沉声道,「求殿下不要再追查名玉斋和武陵万名书的事,玉珑承认,一切都是玉珑所为,无论殿下如何处置,玉珑都没有怨言!」 萧冽冷眸扫过来,勾唇笑道,「你倒是坦然!还是自知已经瞒不住?」 「玉珑嫉恨苏九被殿下喜欢,才犯下大错。」玉珑半垂着头,淡淡道。 「可是据本宫所知,这些人似乎和云南王府也脱不了干系!」萧冽冷声道。 玉珑脸色一白,「一切都是玉珑的错,求殿下惩罚臣妾,不要再继续追究下去!」 「如果本宫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呈递给父皇呢?」男人声音淡漠。 玉珑猛然抬头,「那会牵扯到父亲,对殿下并没有好处!」 「你在威胁本宫?」 「臣妾不敢!」玉珑声音突然哽咽,「父亲知道殿下纳了侧妃,放不下苏九,才会帮玉珑做这些事,只是逼着殿下做抉择罢了!」 「那你去告诉云南王,本宫的抉择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殿下!」玉珑双目含泪,直直的看着他,「殿下难道还不明白,苏九是要你我自相残杀,两败俱伤!她心里怨恨我们背叛了她,是在报复我们二人!」 萧冽俊眸冷澈,「本宫没看到阿九要怎么样,只看到你们为了对付阿九不择手段、赶尽杀绝!甚至不惜利用本宫!」 玉珑颓唐低下头去,「玉珑知错了!求殿下再给玉珑一次机会!」 「本宫很想看看,云南王想要怎么对付本宫?」 「殿下!你我夫妻一体,一定要彼此生怨吗?」玉珑痛声道。 萧冽眸光阴沉漠然,缓缓道,「玉珑,你算计本宫失去了阿九,你觉得本宫会原谅你吗?」 玉珑抬头看着他,眼泪滑落,心头一点点沉下去。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即便有一日她做了皇后,和萧冽也将做一世的怨偶,再不会有夫妻情义。 很快,萧冽将查到的证据和人证,带到昭平帝面前。 当日,昭平帝招云南王入宫,在御书房谈了将近两个时辰,天快黑时,云南王一脸铁青的出了御书房。 次日玉珑进京给容贵妃请安,被告知贵妃娘娘身体不适,让玉珑改日再来。 玉珑知道,容贵妃这是责怪她了。 一连三日,玉珑日日进宫请安,容贵妃不见,便一直守在外殿。 这一日傍晚,天气忽变,不过片刻,风雨交加。 容贵妃从福寿宫出来,见玉珑正站在廊下,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仍旧笔直的站在那里。 容贵妃嘆了口气,道,「让太子妃进内殿来。」 「是!」宫人忙过去传话。 进了内殿,玉珑衣服半湿,额发上滴着水,却依旧尊贵端庄,款款福身请安。 「臣妾参见母妃!」 「坐吧!」容贵妃让宫人倒了热茶来,又亲自拿了布巾给她擦拭头发。 玉珑按住容贵妃的手,突然间泪目,哽声道,「多谢母妃!」 外面狂风大作,天地混沌,宫人进来将宫灯一盏盏点亮,无声退下去。 灯火幽暗,容贵妃端了茶放在玉珑面前,淡声道, 「冽儿之前带苏九来见过本宫。苏九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是她身世太复杂,本宫虽然喜欢她,却并不十分想让她和冽儿在一起。她出身江湖,在这皇宫中,未必能生存下去,与其以后和冽儿生怨,本宫宁愿冽儿痛苦一时。」 玉珑半低着头,默默听着。 「后来你嫁给冽儿,本宫是很高兴的。你更适合做冽儿的妻子、做未来的皇后!」 「也许本宫私心太重,可是哪一个母亲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女着想。」 玉珑伏身一拜,沉声道,「是玉珑辜负了母妃的期望!」 「当初苏九受伤的事,本宫不想追究了!冽儿已经和你成亲,你也应该放下才是,冽儿也许暂时无法放下苏九,但他会慢慢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会有一日明白,情爱对一个君王来说,本不重要!你这般追着苏九不放,反而落了下乘,只会让你和冽儿之间的怨恨越来越重,总有一日会失去他!」 「母妃,你觉得苏九会放过臣妾吗?」玉珑目光深谙,低低的道。 容贵妃眉头微微一皱。 「母妃,殿下比你我想像的更执着,只要苏九在一日,他就不会放弃她,甚至会为了她放弃皇位!」玉珑坚定的看着容贵妃,「你我,都不想看到那一日!」 容贵妃嘆了口气,「可是苏九毕竟是无辜的!」 「母妃在宫中几十年,有多少无辜女子葬送在这深宫中,为了大局,一个人的性命实在微乎其微。臣妾并不恨苏九,可是为了殿下,有些事不得不为之!若有一日,殿下登基需要踏着臣妾的尸体,臣妾会毫不犹豫的躺下去!」 容贵妃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竟不知再如何说。 一个可以为了她的儿子付出性命的女子,她该如何怪罪于她? 「本宫话尽于此,你如何做,本宫也许无法阻止,本宫只能用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不要再动苏九,否则,你和冽儿终会走到无法回头的地步!」容贵妃淡声道。 玉珑伏身下去,郑重道,「多谢母妃教导,母妃的话,臣妾一定会认真思虑的!」 「嗯,天很晚了,回去吧!」 「是!臣妾告退!」 玉珑起身,一步步退出大殿。 容贵妃看着她没入风雨黑暗中的身影,微微蹙额,半晌才吩咐道,「给太子妃打一把伞!」 「是!」宫人应声而去。 回太子府的马车上,玉珑听着窗外雨声,目露沉思。 她要放手吗? 可是就算她放手,苏九会放过她吗? 已经踏上这条路,她早已不能回头了。 她和苏九,註定只能有一人活在这世上。 杀了苏九,也许她会失去萧冽,可是苏九若是活着,她永远都不会得到萧冽。 只有得到萧冽的心,坐稳了皇后之位,将来她的儿子做了大梁的主子,云南王府才能永世长久。 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云南王府,她没有错! 玉珑闭上眼睛,心底渐渐生了嗜血的斗志,越是艰难,她越是要走下去,她不相信,她从小学习兵法谋略,会赢不了一个草莽出身的平民女子! 回到太子妃,风雨渐小,玉珑问道,「殿下回府了吗?」 侍奉的下人犹豫了一下,才低声回道,「回来了,不过一回来就去了兰侧妃那里。」 玉珑脸色微沉,勾唇冷笑。 苏九不在这府里,她的影子却无处不在,所以,要她如何放过她? 两日后,名玉斋的案子宣判下来,名玉斋的掌柜肖长海和苏谪苏言两人冒用太子殿下之命,受贿敛财,罪过深重,流放西源岭,永世不得回京。 经府衙查实,苏谪两人的事,苏家人确实不知,圣上宽恩,不予以追究。 但是父亲苏文谦,母亲林氏,教子不严,各打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下来,苏文谦尚还能承受,林氏则直接晕了过去。 苏家下人来接人的时候,道,「大小姐说林氏在朝堂上已经表明和苏家再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不许再回苏家!」 苏月秋不顾还昏迷中被扔在府衙外的林氏,爬上马车跟着回了苏家。 下人搀扶苏文谦回房休息,苏月秋进了内院,见苏九和大夫人正在廊下赏花,忙跑过去,激动道,「长姐,我母亲这次不回来了,我是不是就能留在苏家了?」 苏九看向大夫人,笑道,「母亲觉得呢,她该不该留下?」 大夫人目光淡淡的看着他,「不管怎么样,林氏毕竟是你的生母,她对我们如何且不说,却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了有一个安身之地,竟然不顾自己母亲的死活,苏家为何要留你这种不孝,忘恩负义之人?」 苏月秋被说的脸色红白交替,羞窘难堪,讷讷不语。 「听到我母亲的话了吗?还是去侍奉你的母亲吧!」苏九淡淡撂下一句,挽着大夫人的手臂转身走了。 苏月秋瘫坐在地上,在初冬的寒风中,抖若飘零的落叶。 苏月秋带了林氏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变卖了身上的首饰,好歹维持了几日,之后没银子被客栈掌柜赶了出来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 后来两人被进城寻妻的赵升遇到,苏月秋求着赵升将她带了回去。 自此林氏和她的儿女,彻底消失在苏家。 这是后话且不提,下过一场雨后,天气骤然冷了下来,时节已经进了初冬。 天气冷了以后,昭平帝受了一场风寒,寒气侵肺,久咳不止。 自从中了萧敬的毒后,昭平帝的身体大不如从前,这一次更是卧床了两日才稍稍好些,在政务上渐渐力不从心,开始由太子萧冽监国。 传位的事朝中百官已经心照不宣,不过都在等一个好的契机罢了。 天气变冷,苏九发懒不肯起床,缠着纪余弦也陪着她睡到日上三竿。 锦枫在门口禀告了两次,有管事找纪余弦有事,苏九才推着他起身,「你去忙吧!」 纪余弦最喜她半睡半醒时的娇憨模样,捏着她下巴吻了好一会,才从美人软玉的身上起来,穿衣服出去。 交代下人准备好苏九喜欢吃的东西,不许扰她,纪余弦缓步往书房走去。 男人红袍妖艷,眉眼如画,藏着柔柔光芒,她在这里,似乎一切都变的不一样,即便是百花凋零,那飘落的花瓣似也带着馥香入泥,让人期待春日的再次绽放枝头。 纪余弦走了以后,苏九反而没了睡意,翻了两个身,起身穿衣洗漱。 书房里,纪余弦正忙,苏九也不扰他,填饱肚子后出了门。 上了马车,二毛问道,「公子要去哪儿?」 「去镖局!」 阿树的媳妇怀孕已经几个月,苏九买了些给孩子做衣服用的绸缎,正好过去瞧瞧。 马车经过春花楼的时候,刚是午后,却见几个男人慌里慌张的从里面出来。 苏九眸子一转,让二毛将马车停在路边,大步进了春花楼。 一进去,苏九便知出了事! 大堂里桌椅被掀翻了几张,满地的碎瓷片,老鸨和几个小厮被人按在墙角,二楼房门紧闭,平时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一个都没敢出来。 苏九一进去,立刻一个面容凶恶的随从上前,冷声喝道,「赶紧出去,今日春花楼被我们公子包了!」 老鸨看到苏九,慌张的对她往楼上使眼色。 苏九脸色顿时沉下来,纵身往楼上飞奔。 金铭出事了! 「抓住她!」那随从见苏九不但没出去,反而往楼上急奔,立刻对着守在二楼的几个随从喝道。 几把长刀同时砍过来,苏九旋身而起,一脚将人踢飞出去,不敢耽搁,飞身往上。 上了三楼,金铭的门前守着两个侍卫,看到苏九满身煞气,二话不说,举刀便砍。 苏九扑身过去,侧腿踢飞一人,一拳垂在另一个随从的胸前, 只听咔嚓一响,那随从胸骨断裂,被她直直击飞出去,咣的一声撞在门上。 苏九直扑进门内,听着女子呜咽绝望的声音,满目凌厉杀气。 ------题外话------ 苏九没有大家说的那么不堪,清楼是伏龙镖局的,苏九表面的放浪形骸是在保护她喜欢的人。十二不多说,大家自己看吧,总之,十二是亲妈! 另外急着报仇的亲们不要着急,苏九一刀杀了玉珑简单,但是之后呢?云南王府是有自己兵马、属地的郡王。 第200章 美人心计 苏九直扑进门内,听着女子呜咽绝望的声音,满目凌厉杀气。 大床上,金铭衣裙被撕碎,浑身赤裸,嘴里塞着布巾,被人绑在床上,一男子脱了袍子,只剩一条红色的亵裤,正伏在她身上胡乱的亲吻。 听到了撞门的声音,男子猛然抬头看过来,一张阴柔俊美却充满情慾的脸上满是惊愕,「你是何人?」 「你祖宗!」苏九快步过去,一把将男人拎了起来,狠狠摔出去。 「啊!」男子大声惨叫,狼狈的滚落在地上,白嫩的一身皮肉穿着红色亵裤,躺在地上,脸色阴鸷,嘶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苏九迅速的将金铭手上的绳子解下来,掏出她嘴里的布巾,掀被子盖在她身上。 女子吓的不轻,浑身颤抖。 苏九抱住她,轻声安慰,「别怕,我在这里!」 女子脸色惨白,半晌说不出话来,眼泪突然涌出,抱住苏九,大声痛哭。 「别哭!」苏九不会安慰人,只不断的拍着她肩膀,随手拿了件外衫披在她身上。 门口脚步声急促,一楼二楼的随从全部围了上来,见自己主子被打,面露凶色,对着苏九看过来。 「等我一会!」 苏九对着金铭道了一声,返身腾空而起,浑身煞气如魔,下手 狠辣,毫不留情。 不过片刻功夫,这些随从或是被摔下楼,或是吊在木栏上,一个个哀嚎惨叫。 苏九目光清冷如雪,捡起地上一把长刀,对着缩着墙角的男子走去。 「别、别杀我!」男子惶恐求饶,本长了一张极俊气的脸,此时瞪着眼睛张着嘴,因惊惧而扭曲。 苏九眸光一冷,抬手举刀、 「不,苏九,别杀他!」金铭突然出口喊道。 苏九疑惑的转头看去。 金铭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已经稍稍冷静下来,急声道,「苏九,他是吕相嫡子,不能杀他!」 吕相,当朝一品重臣,他的儿子若是被苏九杀了,定不会放过苏九的。 「对,对,我是吕燚,我爹是当朝相爷!」男子急急说道,惊恐的看着苏九。 「吕相的儿子?」苏九勾唇一笑,蹲下身去,看着他那张俊气的脸,道,「到是长了一张好皮面,很喜欢强暴?」 吕燚以为苏九惧怕他的身份,稳了心神,张狂的面目又漏出来,眯眼看着她,「本公子看上她,是她的福分,敢拒绝这就是下场!还有你,赶快放了本公子,跪下赔罪道歉,否则本公子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啊!」苏九拿刀在他身上比量,缓缓往下,停在他双腿之间,「小爷不如先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你、你敢!你敢伤了本公子,我一定让我爹杀了你全家!」吕燚双手捂着,惶恐后退。 「真是吓死人了!」苏九咧嘴一笑,扔了手中长刀,「那还是别见血了!」 苏九起身走到金铭的书架旁,看着上面的瓶瓶罐罐,问道,「哪个药效最猛?」 金铭一怔,伸手指道,「红色的!」 苏九探手把红色的瓷瓶拿了下来,将里面的药倒出来,见是一些红色的小药丸。 「吃一粒就行!」金铭忙道。 「对于吕公子这样身份高贵的人来说一粒怎么够?」苏九恶劣一笑,倒出来一把。 「你要干什么、别碰本公子!」吕燚看着苏九手里的药丸,知道不是好东西,不断的后退。 「放心,我嫌你脏,不会碰你的!」苏九嘴角噙着恶劣的笑,一把捏着吕燚的下巴,将一把红色药丸全部塞进了他嘴里。 苏九很体贴的还给他餵了一口水,「味道怎么样?」 吕燚公子穿着一条大红色的亵裤,瘫倒在地上,「你到底给我吃的什么?」 「很快就知道了!」 苏九起身出去,喊道,「老鸨!」 一楼的随从都被苏九打残,老鸨一早便上了三楼,守在门外等着里面的动静。 此时听苏九喊叫,忙上前回话,「苏公子有什么吩咐?」 「找几个清倌来,还有后院做饭的厨子,倒恭桶的下人都行,都叫来!」 「苏公子要做什么?」老鸨惊讶问道。 「不要问了,赶快去!」 「是!」老鸨瞅了一眼地上昏死过去的那些随从,忙慌张去了。 很快,就叫来十多个人,俊俏风流的清倌,满脸油光的厨子,一身脏污的下人,站在那等着苏九吩咐。 屋子里,吕燚身上的药效已经发作,药效太猛,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浑身抖动,正自己扒了亵裤在地上扭动磨蹭。 苏九将吕燚拎到旁边房间里,扔在地上,让清倌和厨子下人一起进去,「今日的银子,本公子出了,一人一百两,进去好好侍奉吕公子!」 吕燚本就长的俊美,如今躺在地上,墨发披散,浑身泛红,红唇微张,嘴里发出难耐的低吟,比女人更诱惑勾人。 十几个男人霎时都看傻了眼。 「去吧,吕公子已经迫不及待了!」苏九扫了吕燚一眼,出房将门关上。 回到隔壁,很快就听到旁边房间来传出来剧烈的声响,苏九眉宇间沁着冷意,杀气凌然。 金铭已经穿好衣服,担忧道,「他毕竟是吕相的儿子,会不会出事?」 「放心吧,有我呢!」苏九无谓一笑。 「今日真的多谢你了!」金铭福身下拜,「救命之恩,金铭没齿难忘!」 「上官不在,纪府有义务保护你!」苏九淡淡一笑。 金铭眸子一转,意味深长的道,「苏姑娘代表的是纪府?你和长公子、」 苏九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你一个女子在这种地方的确很危险,不如跟着上官去吧!」 金铭抿了抿唇,道,「苏姑娘应该已经知道,这春花楼本是我的,平时没人敢将我怎么样!昨晚吕燚来楼里看中一个姑娘,那姑娘卖艺不卖身,我给挡了下来,安排了别的女子侍奉他。没想到被他记恨在心,今日竟然、」 「既然不能离开,那至少也带两个会武功的人在身边。」苏九道。 「是,有了今日的事,以后我会小心的!」 …… 当日傍晚,盛京城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百姓,仰头看着上面被吊着的只穿了红色亵裤的吕大公子。 过路的人中间不少是女子,一脸娇羞的捂着眼往城门上偷看。 「这是谁啊,怎么被吊在这里?」 「不知道,看着样子,受了不少苦啊!」说话的人大概是个懂行的,惋惜的看着一身青紫的男子。 「吊了这半天了,怎么也不见有人来救?」 「肯定是得罪人了!」 百姓议论纷纷,守城的士兵去禀告侍卫首领。 侍卫首领过来一瞧,冷声问道,「谁把人吊在这里的?」 士兵忙道,「不知道啊,刚才换班的功夫,这人就已经在这了!」 「快点放下来,看看是什么人?」侍卫首领抬头见被吊的男人似是昏迷着,墨发散下来,看不清面容,但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 「是!」几个士兵忙上了城门,合力将吕燚放了下来。 待看到男子的面容,侍卫首领顿时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忙吩咐人去吕相府,「快,快去把吕相请来!」 将看热闹的百姓驱散,侍卫首领脱了衣服盖在昏迷的吕燚身上,神情焦灼,再次将值守的士兵都叫来,询问关于吕燚的事,却都说没看到是什么人。 吕相来了以后,看到吕燚,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忙让人将吕燚带回去,找府医医治。 吕燚是吕相的嫡子,一向受宠爱,这一次遭了这么大的难,吕相又疼又气,怒火攻心,下了命令,全城搜查,一定要找出伤害他儿子的人。 最先查到的就是春花楼,然而等相府的人到了,人去楼空,只有几个下人在。 几个下人也不用逼问,直接道,有事去城东苏家,寻找苏九。 次日天刚亮,近百的侍卫将苏家围的水泄不通。 「杀进去,把叫苏九的人给本相抓过来,生死勿论!」过了一夜,吕相满腹怒气未消,满脸阴沉。 「是!」 十几人冲进苏家,很快就被隔着墙一个个丢了出来。 「大胆狂徒!本相今日到要看看,你能嚣张到什么地方去,准备火箭!」吕相冷声喝道。 命令一下,立刻有侍卫拿着弓箭上前,箭尖上都点了火,对准苏家的院子。 刚要下令射箭,突然有大批的人马从赶过来,很快护在苏家门前,一个个精兵身体矫健,目光冷厉,手中长刀对准相府的侍卫。 吕相目光阴郁的看着走上前来的胡大炮,冷声问道,「胡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住吕相,这里面住的人是末将的朋友,除非有皇上的旨意,否则,谁也不能动她!」胡大炮站在苏家大门之前,高大挺大的身体站在那,气势凌然。 吕相狠狠眯眼,「苏九伤了本相的儿子,不必向皇上请旨,本相也要她给小儿一个交代!」 胡大炮脸色不变,淡声道,「末将已经说过了,除非有皇上的旨意,否则谁也别想进这院子!」 「如果本相一定要进呢?」吕相沉声道。 「那就别怪末将以下犯上了!」 「你、」吕相满脸怒气的瞪着胡大炮。 但是他的人都是相府护院的侍卫,怎么可能和胡大炮的精兵相比,从气势上,已经输了! 「本相再给胡将军一次机会,胡将军带兵退下,否则本相马上进宫,向皇上弹劾,胡将军私自带兵为平民护宅,为非作歹,伤害无辜!」 「吕相大人尽管入宫告状,末将在这里等着大人!」 「胡将军不要枉顾王法,犯下弥天大错!」 「相爷家的公子强暴民女,更是罪无可恕!」 两人在苏家门外僵持难下,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突然苏家大门吱呀一响,缓缓打开。 吕相倏然抬头看去。 门里红影一闪,一欣长矜贵的身影缓缓走出来,身侧牵着一女子。 男人凤眸薄唇,俊美风流,少女身姿挺直,面容精緻,和男人站在一起,皆是无双的容貌,世间难寻第二人。 「纪长公子、」吕相惊愕的眯起眼睛。 「吕相大人,好久不见!」纪余弦勾唇缓缓一笑。 的确是好久不见,吕相还未做相爷之前,在兵部任尚书一职,和纪府没少打交道,和纪余弦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吕相眼睛落在苏九身上,目光冷厉,「这位就是苏九?」 「吕相大人带了这么多人围在苏某家外,是要私闯民宅吗?」苏九清淡一笑。 「是你伤了燚儿?」吕相寒声问道。 苏九噗嗤一笑,「相爷没看到你儿子伤在哪里吗?那可不是我伤的,至于什么人伤的,那就不好说了,当时贵公子需要,我是随便在街上拉的人。」 「你!」吕相脸色登时铁青,怒火冲天,「给我把她抓起来!」 然而还不待吕府的侍卫动,胡大炮带着的精兵猛然上前一步,逼的那些侍卫惶恐后退! 「吕相大人!」纪余弦缓缓开口,「贵公子伤害的女子,是本公子朋友心爱之人,如今贵公子也受了伤,算是扯平了,吕相大人觉得如何?」 「扯平?」吕相冷笑,「长公子可看到小儿被伤害的样子,不杀苏九,难消本相心头只恨!」 「那本公子也撂下一句,纪某虽是没有什么权势的草民,但也决不会让任何人动苏九!」纪余弦冷眸一眯,声音冷寒。 吕相眸光微微一震,直直的和纪余弦对视。 「苏九是长公子何人?」 「纪府主母!」纪余弦淡声道。 吕相眼中闪过一抹惊愕,狠狠眯起,半晌,缓缓后退,冷声吩咐道,「回去!」 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待吕府的侍卫全部撤走,胡大炮冷哼一声,转身对着苏九道,「大当家,今晚我带兵守在这里,绝不会让吕相进这院子一步!」 苏九笑道,「不用,除非用火炮轰,其他的小爷都不怕!」 胡大炮嘿嘿笑道,「他要是敢有火炮,明日吕府就得抄家问斩!」 官员家里如果能出来火炮,那是妥妥的谋逆之罪了! 「行了,回去吧,明日早朝上吕相说不定会奏本参你,自己做好准备!」苏九嘱咐道。 胡大炮不在意的一笑,「不要说现在,就是以前老子也不怕他!」 现在当然更不怕了,因为如今朝中掌权的人已经是萧冽,萧冽若是知道吕相要杀苏九,说不定先会把他杀了! 胡大炮走了以后,苏九命下人关上大门,挽着纪余弦的手往院子里走。 「其实你不必过来,我既然敢那样对吕燚,自然就有万全的应对法子!」苏九迎着阳光一笑,眸中晨光跳跃,清美绝伦。 这样把纪余弦暴露出来,苏九反而更加不安。 「你是为了我,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面对?」纪余弦停下来,手臂揽着苏九的腰身,他背光而立,光线在他墨发上氤氲出一个淡金色的光圈,越发衬的他如画的眉眼俊美妖艷。 苏九笑的狡黠,「是他的儿子强暴民女在先,就算告到府衙去,我也是站理的,大梁律里明确的写着,强暴民女,杖责八十,发配充军,可没有写强暴男子是什么罪名。」 纪余弦轻声一笑,「我的玖儿越来越聪明了!」 苏九眯眼一笑,「是长公子教的好!」 纪余弦霎时胸口酥软,捏着苏九下巴吻下去。 两人站在抄手游廊下,旁边桂花半落,刚刚升起的阳光透过花枝柔软的撒在拥吻的两人身上,温暖静谧。 下人们识趣的绕路而过,不去打扰。 密密实实的一个热吻结束,纪余弦眸光潋滟,低声道,「今晚回家吗?」 少女一双秋水明眸染了情色,越发娇媚动人,「陪着母亲吃完晚饭就过去!」 「那为夫也留下陪岳母大人吃饭!」 苏九轻笑一声,拉着他的手往院子里走, 「母亲还等着我们呢!」 …… 吕相从苏家离开,一口老血堵在心口,简直将他憋闷的气晕过去。 「进宫!」 冷声对车夫喝了一声。 车夫忙调转马头,向着宫门驶去。 宫里已经下朝,吕相脚步匆匆的向着御书房走去。 刚一进殿门,就见游廊下站着一道玄色的清贵身影。 吕相眸子一转,缓步走过去,「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萧冽缓缓转身,墨眸不冷不热的在吕相身上一扫,「大人这般急匆匆的觐见,所为何事?」 「微臣有事向皇上禀告!」吕相垂头道。 「父皇今日身体抱恙,有什么事,大人还是对本宫说吧!」萧冽负手站在廊下,淡声道。 「是!」吕相犹豫一瞬,将苏九侮辱重伤吕燚,胡大炮私自带兵维护苏九的事说了一遍。 萧冽墨眸冷淡的看着他,「听说是吕燚先在春花楼强暴一女子,苏九才出手,这样算来,是吕燚有错在先吧!」 「殿下明察!那女子本就是青楼女子,不是普通民女,怎么能算强暴?」吕相道。 「即便是青楼女子,若是不愿,也不能强迫!本宫可以追查苏九的伤人之罪,但按律法,苏九伤人,最多也是打几板子,但是吕燚是强暴之罪,可是要发配流放的,吕相大人真的还要追究此事吗?」萧冽缓沉道。 吕相猛然抬头,「太子殿下是有意要维护那叫苏九的女子吗?」 「本宫并没有维护谁,而是就事论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能因为吕燚是吕相的儿子,就高人一等,只追究别人的罪,吕相大人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萧冽的话,吕相的确无可辩驳,只得低下头去,「是下官教子不严!」 「教子不严,就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吕相大人这几日不必上朝了,还是将自家的事处理好,再来处理国事吧!」 吕相心头一沉,皱眉道,「是,下官遵旨!」 从皇宫出来,吕相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他本是进宫告状的,没想到碰上了萧冽,不但没为吕燚讨个公道,还被停职在家,真是再没有比这个更憋屈的事了。 堂堂一品相爷之子,被一个平民侮辱重伤,竟然告天无门告地不应,无处为他儿子讨一个公道。 萧冽为何向着一个平民? 还是因为他是豫王的人,所以故意趁机刁难他? 吕相眉目间覆着一层黑色阴郁,紧紧握拳。 太子府 玉珑从云南南王府回来,便看到纪泽正坐在前厅里等着萧冽。 款步走进去,温雅一笑,「纪大人!」 纪泽忙起身,「下官见过太子妃!」 「不用客气!殿下如今监国,政务繁忙,可能要回来的晚些。纪公子有什么要紧事要见殿下吗?」玉珑温和问道。 纪泽道,「是,有一点小事!」 「什么事?」玉珑慢声问道。 「昨日城里发生了一件事,吕相之子在春花楼强迫一女子,被人下了药后吊在了城墙上,今日吕相没上朝,估计正在处理此事!」 「哦,谁敢动相爷的儿子?」玉珑笑声问道。 「苏九!」纪泽淡声道。 玉珑顿时一怔。 竟然又是她,这女子还真是什么都不怕,如今又惹上吕相了! 眸子闪烁,玉珑问道,「纪大人今日来见殿下是为何?」 「有胡将军护着,吕相在苏家讨不了便宜,定然会入宫告御状,下官也许是多虑了,唯恐殿下将此事拦下,得罪了相爷,让朝中重臣说殿下排挤豫王的人。其实就算,殿下不拦下,皇上也不会将苏九怎么样。」纪泽半低着头,吐字不急不缓。 玉珑轻声一笑,「恐怕纪大人来晚了,殿下这会儿可能已经将吕相大人拦下了。而且就算殿下听了纪大人的话,也会将吕相拦下!」 纪泽文雅俊秀的脸上,眼睛半垂,「是,下官来此,实在是多此一举!」 「不会,至少本宫知道了你对太子殿下的忠心。」玉珑笑道。 「下官惶恐!」纪泽起身,「既然下官不该来,那现在便回去了,告辞!」 「纪大人慢走!」 玉珑亲自将纪泽送出门去,看着他出了太子府,眸底沉着浓重的阴郁。 她伤不了苏九,吕相也拿她无可奈何,除了有萧冽相护,还因为她身边有胡大炮。 胡大炮手中有兵权,这才是苏九有恃无恐的原因吧! 玉珑眸光闪烁,心中渐渐有了计较,转身向着内院走去。 一进内院便看到花园里兰知绘正在几个下人的簇拥下在园中赏花。 女子一声玉色妆花长裙,头戴蝶穿花玉簪,耳垂莲花玉坠,气质淡雅,面上笑容如兰,站在一颗梅花树下,美人更比花娇,异常的赏心悦目。 这样温柔似水,又气质温静的女子最得男人喜欢了吧? 所以即便萧冽心里爱慕的人是苏九,仍然会宠幸她。 兰知绘身后围着众多下人,端茶的,拿暖炉的、捧着披风的,面上尽是阿谀奉承的笑。 后院的下人向来就是如此,谁最得宠,便使劲的巴结谁。 玉珑走过去,下人立刻福身请安,「奴婢见过太子妃!」 兰知绘转过头来,并不恃宠而骄,一副知礼的模样,盈盈下拜,「妾身见过姐姐!」 「你们都下去,本宫有几句话同知绘讲!」玉珑吩咐道。 「是,奴婢们告退!」 几个婢女应声退下。 兰知绘缓缓一笑,「姐姐有事?」 「我们边走边聊吧!」玉珑态度温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是,姐姐先请!」 两人沿着花园的小路慢行,园中尽是奇花异草,怪石嶙峋,景色古典雅致,沿着小路一直走到尽头,出了园子,便是太子府的藏宝阁,那里机关重重,很少有人能接近。 玉珑目光落在兰知绘的手腕上,勾唇笑道,「这玉镯好别致,很和妹妹的气质,是殿下送的吗?」 兰知绘抚上手腕的玉镯,娇羞一笑,温婉道,「是,昨晚殿下歇在妾身房中,今早上朝走的时候臣妾还没醒,等再醒来时这玉镯就在妾身手上了,竟不知殿下何时给妾身戴上的!」 玉珑眸中滑过 一抹酸涩,笑道,「殿下果然喜欢妹妹!」 兰知绘笑容娇媚的低下头去。 「妹妹之前吃了那么多苦,如今总算苦尽甘来了,可是人活着,总要居安思危才是,否则眼前荣华很快就会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玉珑淡淡道。 兰知绘勾唇一笑,「姐姐是什么意思?」 「妹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被常博掳入府中,又如何进的谢侍郎府吗?」玉珑淡淡笑道。 兰知绘脚步猛然一顿,那一抹浅笑僵在脸上。 「妹妹曾经因为苏九被赶出纪府,失去经营十年的羽衣坊,遭人践踏,受尽百般侮辱,甚至被变卖为低等奴婢。如今妹妹得殿下宠爱,不过是因为苏九要和本宫做对,才利用妹妹来对付本宫。妹妹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日苏九用不到妹妹了,会将妹妹怎么样?」玉珑别有深意的看着她。 暮色在兰知绘脸上覆了一层暗色,她目光阴郁,淡声道,「知绘曾经受的侮辱一日都不曾忘记过!」 「是,人不忘记过去,才会一直能筹谋以后。苏九心狠手辣,利用完妹妹,想必会再次将妹妹打入地狱,甚至嫉恨妹妹得殿下宠爱,变本加厉的折磨你。」 「其实我知道,苏九为何让我跟着殿下。」兰知绘缓缓道。 「妹妹是聪明人,更应该明白,如今我们才是一家人,应该齐心合力。本宫保证,只要本宫太子妃的位置稳妥,本宫就一定会护着妹妹不受人欺凌,他日我若为皇后,妹妹必是贵妃!」玉珑郑重道。 兰知绘转眸看向玉珑,「姐姐此话当真?」 「自然,本宫发誓,无论何时都会善待妹妹,和妹妹一同共进退!」玉珑眸光清冽,一身凛然之气。 「姐姐想要妹妹怎么做?」兰知绘问道。 「苏九如今惹上了吕相,吕相权势压不过殿下,武力无法和胡大炮抵挡,正愁苦怎么为儿子报仇,到是个好机会!」玉珑晏晏笑道。 兰知绘眸子一转,「姐姐是想、」 「对!」玉珑眸中波澜不惊,俯身在兰知绘耳边低语几句。 兰知绘目光闪烁,「这个好办!」 「是,要妹妹做的事很简单,其他的交给本宫就好!」玉珑胸有成竹的笑道。 隔日,苏九刚和大夫人一起用过早饭,下人来报,有人上门拜访。 苏九让下人将人带到花厅里,进去后,见是兰知绘。 「兰姑娘、哦,不,应该是侧妃娘娘!」苏九客气笑道。 兰知绘起身,对着苏九盈盈一拜,「知绘蒙姑娘大恩,重获新生,特来感激姑娘!」 如今身份不比从前,女子脱胎换骨,没了之前颓废卑微之气,又变成了以前端庄文雅的兰知绘。 「不用客气,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能得萧冽喜欢,是你自己的本事!」苏九坐在对面椅子上,端着茶慢饮。 「可若不是苏姑娘,知绘还在做人奴婢,任人打骂、受人欺凌,这份恩情,知绘不会忘记的!」兰知绘眉眼温婉,真诚笑道。 「兰姑娘只要不再记恨我,派人杀我就好了!」苏九半开玩笑的道了一句。 「之前的事,就请苏姑娘不要提了!」兰知绘窘迫道了一声,道,「今日天气不错,知绘备了窗舫和酒宴,特邀请姑娘游船,也是感激姑娘成全之恩!」 「兰侧妃太客气了吧!」苏九笑道。 「还请苏姑娘赏脸!」兰知绘坚持道。 「那好,恭敬不如从命!」 「苏姑娘请!」 苏九派人去大夫人那里知会了一声,跟着兰知绘出门。 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 乌木辕,珠帘绣帐,两匹高大黑色骏马,马车两侧各站着六个整齐俏丽的丫鬟,果然是太子府的排场。 两人一出来,丫鬟立刻将上马凳放在车下,搀扶着兰知绘上车。 进了冬季,河岸上的窗舫少了许多,然而今日和暖,岸上小贩拥挤,仍旧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兰知绘提前备好了船,船高三层,朱窗飞檐,雕樑画栋,富丽堂皇。 两人上去,硕大的船上只有船夫和侍奉的下人,船舱里舖着绒毯,歌姬和丫鬟侍立在一旁,正中间摆着酒宴。 满桌美味佳肴,酒肉飘香,奢靡气派。 「苏姑娘请,知道你喜欢酒,这酒是知绘特意从太子府取来的三十年梨花陈酿。」兰知绘温柔的笑着给苏九让座。 「兰侧妃有心了!」 两人落座,旁边是通底的落地窗,轻纱飞扬,远处河景尽收眼底。 好一处悠闲雅致的所在,可见兰知绘为了邀请她实在是用了心思。 船缓缓一荡,渐渐远离河岸,向着河心驶去。 悠扬的琴声绕樑而起,歌姬也开始甩着水袖翩翩起舞。 今日阳光极好,河面波光粼粼,轻纱微动,带着水汽的河风迎面扑来,没有冬日的寒凉,反而带了几分和煦的春意。 兰知绘给苏九倒了酒,举杯道,「这一杯,知绘敬苏姑娘,你我一笑泯恩仇,日后就算不能亲若姐妹,也是故人之交了。」 苏九端着酒盏轻抿一笑,道,「说实话,兰姑娘并没有伤害过我什么,反而因为我,兰姑娘失去了太多,苏九也敬姑娘一杯,之前的事便一笔勾销了!」 兰知绘淡淡一笑,「是,以前是知绘实在是幼稚,该抓住的时候放弃,该放弃的时候又不甘心,才导致大错,让姑娘和公子生隙,一切都是知绘咎由自取。如今总算都过去了!」 「过去的事不提了,好在兰侧妃如今得偿所愿,以前吃的苦也算没有白受。」 「姑娘和公子呢?最近可好?」兰知绘垂着眸子给苏九倒酒,低声问道。 「还好!」苏九随口道了一声。 「公子护了知绘十年,是知绘不知感恩,以怨报德。经历了世间疾苦之后,才明白这十年公子为知绘做了什么。知绘无缘再见公子,劳烦姑娘见到长公子,替知绘道一声感激,他的恩情,知绘来世再报!」 「好,我会告诉他的!」 两人说着话,船渐渐到了河心,船后有四五艘船缓缓跟上来。 苏九本喝的不多,然而窗外的景色渐渐模糊,她只道自己的酒量越来越浅,竟沾酒便醉了。 手中的酒盏滑落,苏九无声倒在桌案上。 兰知绘站起来,轻抚苏九的肩膀,「苏姑娘,苏姑娘?」 苏九睡的死,一动不动! 兰知绘抬头,对着旁边站着的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立刻转身往外走。 一直走到船尾,手放在唇上,发出一声嘹亮的哨声。 很快,后面的船追上来,每个穿上下来十几个黑衣人,快速的上了船,提着刀向着船舱杀去。 船上琴声戛然而止,船夫和下人四散奔逃,砰砰落水,伴随着起伏的惨叫声,在河面上远远散开。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杀戮结束,河心重新安静下来。 鲜血顺着甲板渗透,一滴滴流入河中,淡淡的血腥气在河风中瀰漫开来。 兰知绘从船舱里走出来,面容平静,对着身边一丫鬟道,「事情已成,去告诉太子妃吧!」 「是!」小丫鬟应声,上了另一艘船,向着河岸而去。 第201章 输赢 兰知绘从船舱里走出来,面容平静,对着身边一丫鬟道,「事情已成,去告诉太子妃吧!」 「是!」小丫鬟应声,上了另一艘船,向着河岸而去。 河岸对面的茶楼里,靠窗的位置上,玉珑正淡淡的看着河面。 离的远,看不分明,但也可以看到河心有几艘船聚在一起,片刻后又渐渐分离,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突然一小丫鬟快步上来,低着头,神色匆匆,进了雅间后,垂头跪下去,「太子妃,兰侧妃让奴婢来告诉娘娘,事情成了!」 玉珑手中的茶盏猛然握紧,因为激动指尖隐隐发白, 「真的吗?」 「是!」 玉珑「噌」的站了起来,有一剎那,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她斗了那么久,她费尽百般心思想杀的人,终于死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到她,再也不会有人和她争夺萧冽! 她心里所有担心的事,都稳妥下来! 眸底漫上一层笑意,玉珑转头看了看河心,问道,「她还在那船里?」 「是,兰侧妃正等着娘娘,没有动!」小丫鬟恭敬的回道。 「好,带本宫去看看!」 不见她的尸体,她怎么会安心? 下了茶楼,快步往河岸上走去,女子一向稳重的步伐此时竟有些迫不及待。 河岸上有船在等着,玉珑上了船后,船夫立刻划船驶向河心。 此时,河心只还有一艘船停在那,孤零零的,一片死寂。 离的近了,已经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玉珑闭上眼睛,手放在胸口,深深吸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两船相接,玉珑快步上了对面的船,疾步往船舱走去,手放在木门上,微微一颤,用力的推开。 落地的脚还未稳,女子登时怔在那。 船舱里,没有死尸,歌姬依旧在跳舞,红毯铺地,宫灯高悬,轻纱慢舞,中间的桌子左右坐了三人。 萧冽,苏九,兰知绘。 三人正把酒言欢,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三道不同的目光落在她震惊的面孔上。 苏九最先笑道,「太子妃是来为我收尸的吗?」 玉珑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兰知绘起身,温婉笑道,「对不住了,太子妃!因为苏九,妾身才能跟在太子殿下身边,才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姐姐说对不对?」 玉珑阴狠的目光淬着凌厉的寒芒,冷冷的盯着他。 与她正对面,萧冽神色冷寒,「夏玉珑,你勾结吕相,无故杀人,人证物证俱在,等下和本宫一起去见父皇吧!」 玉珑上前一步,冷笑道,「人证在哪儿,人不是都被太子殿下杀了吗?至于兰侧妃,她和苏九一起污衊臣妾,罪该万死!」 「到了现在,还能这样冷静,我都开始佩服太子妃了!不过苏某一直认为,敢作敢当才是太子妃的作风!」 苏九缓步走过来,凑近玉珑,勾唇笑道,「太子妃觉得这游戏好玩吗?从激动到失望,是不是很刺激?所以,我怎么捨得你死,我就喜欢看你恨我入骨,偏偏又不能将我怎么样的抓狂样子!你越恨我,我就越高兴!」 说罢,苏九缓步往外走,「太子殿下,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阿九!」萧冽看也不看玉珑一眼,追上来道,「和我一起见父皇吧,怎么说,你也是被害的人!」 苏九挑了挑眉,「也好!」 萧冽吩咐人将玉珑带下去,进宫去见昭平帝。 今日天气和暖,昭平帝精神也略好些,正在御书房和姚禀等几个大臣商议国事。 突然太监总管急匆匆进了御书房,禀道,「皇上,太子殿下来了!」 「来了就来了,你慌张什么?」昭平帝笑道。 「殿下、殿下、」李公公支吾道,「殿下把太子妃捆来了!」 众人顿时一惊,齐齐回头往外瞧。 几个大臣里,只有乔安,面色波澜不惊,转眸看向殿外。 「为何要捆玉珑?让他进来!」昭平帝皱眉道。 「是!」 李公公忙去传话。 萧冽很快进来,身后跟着苏九,两个侍卫押着玉珑。 昭平帝脸色沉下来,「冽儿,你这是做什么?」 萧冽道,「玉珑郡主,勾结吕相,刺杀无辜,幸好被儿臣遇到,特带她来认罪!」 昭平帝惊愕的看着一脸平静的玉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妃刺杀了谁?」 苏九从萧冽身后走出来,「皇上,她刺杀的人正是草民!」 「玖丫头?」昭平帝瞪大了眼,越发的惊愕。 玉珑杀苏九做什么? 几个众臣更是目光不断的在三人面上逡巡,惊讶错愕,各有所思。 「众爱卿先退下吧!」昭平帝道。 「是!」 几位大臣告退,鱼贯而出。 「好了,现在你们谁来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昭平帝沉声问道。 「儿臣来说!」萧冽面色沉淡,将苏九打抱不平,阻止吕相之子吕燚强暴民女,发生冲突伤了吕燚,之后吕相带人慾杀苏九,被他派去胡大炮制止。吕相不甘心,和玉珑两人合谋,今日在河上欲围攻苏九,被萧冽正好遇到,将苏九救下。 中间省去了玉珑拉拢兰知绘,却被兰知绘反间的过程。 「竟然还有这种事,吕相一向为人沉稳,没想到会如此枉顾王法!」昭平帝冷声道了一句,抬头看向玉珑, 「玉珑,你和吕相勾结的事,是真的吗?」 玉珑跪下去,「臣妾一时糊涂,请父皇恕罪!」 事情摆在这,她无法辩解。 昭平帝失望的看着她,「玉珑,当初虽然你和冽儿成亲是形势所迫,但是朕一直很喜欢你。你却和朝臣勾结,实在是辜负了朕的期望。还有,你为何要杀苏九?」 玉珑脸色灰白,微微一颤,默然不语。 萧冽扫她一眼,替她回道,「因为儿臣之前想娶的人,是苏九!」 「什么?」 昭平帝惊愕的看向苏九,当初萧冽娶玉珑时,他正中毒昏迷,解毒后的一段日子都在静养,后来他见萧冽对玉珑冷淡,知道他是忘了不了之前提起过的那个平民女子。 只是他身体一直不好,加上朝中政事繁忙,便未仔细追究此事。 他自己也曾被情所困,以为萧冽也会像他一样,最终接受现实,把情爱抛之身外。 没想到,萧冽喜欢的人,竟然是苏月玖,白靖柔的女儿! 一剎那,似乎很多事都明白了! 怪不得上次名玉斋的事,苏家的人敢冒充太子亲信受贿敛财,原来是因为苏九的缘故。 苏九就是之前萧冽和他提起想要娶的平民女子。 他的儿子竟然又栽在了白靖柔的女儿身上,这一切难道都是天意吗? 如果他当初知道,萧冽要娶的人是苏九,会不会同意? 昭平帝神思恍惚,重重一嘆,沉色道,「来人、」 他刚出口,就听李公公进来禀告,「皇上,云南王求见!」 昭平帝眉心一蹙,淡声道,「让他进来!」 云南王缓步进了御书房,面色沉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玉珑,躬身道,「皇上,小女有罪,却也是情有可原,请皇上再给她一次机会!」 「云南王,上次名玉斋的事就是针对苏九丫头,你们堂堂一个王府,何必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昭平帝不悦的道。 「皇上,当初是殿下亲自在朝堂上求娶玉珑,可是如今逆贼被剿,朝堂稳定,殿下便要弃玉珑,几次要求和离,在府中更是对玉珑冷落不理。皇上!即便太子殿下是天家的人,这般对待玉珑,公平吗?」云南王肃面沉重,满是对爱女的心痛。 「冽儿这般,是他的不对,可苏九是无辜的,何必要对她赶尽杀绝!」 「是老臣的不对,向苏姑娘道歉,只请皇上再给玉珑一次机会!」云南王弯膝对着昭平帝跪下去。 云南王府当年对大梁的建朝有大恩,被封为异姓王,世代相传,当初开国皇帝给的云南王府特权,便是可以参与太子的选定,可以见帝不跪。 云南王平时见了昭平帝也只是弯腰请安,这是第一次行如此大礼。 玉珑见自己父亲如此,双目含泪,伏身下去,「玉珑辜负了皇上的看重,对不起父亲。」 昭平帝沉痛一嘆,过去扶云南王起身,道,「此事九丫头才是被害的人,若她不追究,朕就不追究了。」 说罢,转头看向苏九,「丫头,你怎么说?」 苏九容颜清绝,淡笑道,「民女不愿让皇上为难,而且民女也好好的站在这里,所以,这件事就这样吧!」 昭平帝欣慰一笑,「你虽出身平民,但心胸气度,实乃世间女子少有!」 「多谢皇上夸奖!」苏九抿唇大方一笑。 玉珑低着头,长袖下,指尖一直扎进手心,淡淡血痕染在袖口上。 「冽儿呢,怎么看此事?」昭平帝又问了一句。 萧冽如星的墨眸半垂,淡声道,「既然苏九不追究了,儿臣也放过郡主这次!」 昭平帝缓缓点头,对着跪在地上的玉珑道,「九丫头宽宏大量,希望玉珑以后也不要在为难她。」 「是,臣妾知罪!」玉珑哽声道。 「还有,从今日起,朕收九丫头为义女,封为荣乐县主,封地三千亩,赏宫苑一座,明日早朝宣旨,昭告天下!」昭平帝突然开口宣布。 萧冽倏然抬头,俊颜一白。 昭平帝明里赏了苏九,以皇室的权势护着她,其实是断了他对苏九的念想。 他的用意,还是让他不要放弃玉珑。 「以后九丫头就是朕的女儿,谁若再伤她,就是和朕过不去,明白了吗?」昭平帝正色道。 玉珑眸光闪烁,忙应声道,「是,臣妾明白!」 「民女谢皇上恩典!」苏九跪谢圣恩。 昭平帝亲自扶她起身,笑道,「不是民女,以后要称朕为父皇了!」 「是!」苏九弯眼一笑,眸光纯净。 昭平帝也扶了玉珑起来,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以后玖儿就是玉珑的皇妹,玉珑要好生对她,不能再欺负她。」 玉珑讪讪一笑,「是,臣妾一定会好好弥补之前的错误!」 苏九勾唇浅笑,「太子妃姐姐日后多关照!」 「应该的!」玉珑面色越发愧疚温和。 「这样多好!」 昭平帝开怀大笑, 本是一场剑拔弩张的厮杀,转眼化于无形,一切看上都和乐融融。 从宫里出来,萧冽以送皇妹为藉口,带着苏九扬长而去。 看着萧冽的马车,云南王脸色猛然沉了下来。 「是女儿疏忽,让父亲受委屈了!」玉珑低头道。 「这个苏九,看来必须除去了!之前也是为父小看了她!」云南王目光阴狠。 「女儿一早便知道此人必成大患,才会紧追不捨,谁知道,却次次在她手下!」玉珑不甘心的道。 这一次直接让昭平帝对她起了戒心和不满,而苏九却被封为县主,以后恐怕更不容易下手。 「你的地位不稳,为父暂时不会回滇南,放心,有云南王府在,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是!」玉珑垂眸道。 「你和萧冽,还没有同房?」夏苍突然问道。 「没有!」玉珑神色黯然。 云南王嘆了一声,抚着玉珑的肩膀,「打起精神来,想办法和萧冽将夫妻关系坐实,等有了皇家的骨肉,我们就好办了!」 「女儿明白!」玉珑深吸了口气,缓缓点头。 回了太子府,兰知绘正和几个丫鬟在园子里散步。 看到玉珑过来,若无其事上前问安,「妹妹见过太子妃!」 玉珑冷冷的看着她,「妹妹定然以为本宫今日回不了太子府了吧?」 兰知绘面色淡雅,温和道,「怎么会?苏九说了,不会将太子妃怎么样的!她那个人,就是看着心狠手辣,其实还是很心善的。」 「你、」玉珑脸色青白,目光凌厉的似能飞出刀子来,「不用嚣张,与虎谋皮,本宫会等着你被她抛弃虐杀的下场。」 兰知绘轻笑,「有殿下护着妾身呢,妾身怕什么?」 玉珑面沉如水,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萧冽送苏九回了苏家,从马车上下来,跟着苏九往院子里走。 苏九走了几步,才发现萧冽跟了来,回头笑道,「殿下还有事吗?」 「阿九,虽然你成了我的皇妹,但是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萧冽墨眸幽深,直直的看着她。 「萧冽,你已经娶妻纳妾。」苏九淡声道。 而且如今她成了皇上的义女,和他之间更不可能了。 「兰知绘明明是你塞给本宫的,而且你当时答应我,只要我娶了她,你就会原谅我。」 「是啊!」苏九点头,「我已经原谅你了!」 萧冽上前一步,抓住苏九的手,「那我们、」 「我们还是朋友!」苏九伸手将他的手拂下去,疏离的退后一步。 「我不想和你做什么朋友!我们本是、」萧冽眸色漆黑的看着她。 「殿下!」 苏九身后响起冷沉的一声,一身红袍的男人走过来,伸手握住苏九的手,占有的姿势将她护在身后,「殿下,苏九是草民的妻子,请殿下自重!」 「阿九早已离开了纪府!」萧冽目光深沉。 「离开她也是苏月玖,也是纪府少夫人。」纪余弦淡淡道。 「萧冽、」苏九握紧纪余弦的手,「你回去吧,不管是太子府,还是朝堂上,都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我们之间的恩怨,日后再说。」 萧冽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眸底划过一抹幽色,缓缓点头,深深看了苏九一眼,转身而去。 苏九牵着纪余弦的手,沿着游廊缓步往内院里走。 纪余弦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低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苏九摇了摇头,展颜一笑,「没有,根本就没用我动手!」 「云南王府不会停手的,但是有了这次的事情和身份的忌惮,他们应该不会再直接对你下杀手!」纪余弦道。 苏九眸光一深,缓缓点头,「我会多加防范的!」 次日早朝上,上朝第一件事,便是昭平帝宣布认苏家嫡女苏月玖为义女,封为荣乐县主。 众臣齐声祝贺。 之后御史台弹劾吕相纵子横行,强霸民女,胡作非为,吕相教子不严,不仅不制止,更是助纣为虐,滥杀无辜,实非一国之相应所为。 昭平帝下令暂停吕相宰相之职,命其在家中思过。 有了解内情的官员,知道吕相是得罪了这位新宠荣乐县主,心里揣测,这一次,吕相大概是回不来了。 大殿上,豫王萧琰一直低着头,脸色难看。 或许他担心的不是拥护自己的人没了,而是担心回去后如何面对发脾气的豫王妃。 入冬之后,下了一场薄雪,天气清寒,滴水成冰。 几日后的早朝上,豫王萧琰一直用手捂着脸,昭平帝坐在龙椅上,见他神色古怪,沉声问道,「豫王为何用手遮面,是不愿看到朕吗?」 豫王慌张道,「儿臣没有!」 「那还不把手放下来!」 豫王一脸窘迫之色,支吾道,「儿臣、儿臣」 昭平帝最不喜这个儿子优柔寡断的样子,喝道,「把手放下来!」 豫王吓了一跳,忙将遮在脸上的手拿了下来。 众臣看过来,噗嗤一笑,忙又闭上嘴做严肃的模样。 昭平帝看着豫王脸上一道道划痕,皱眉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回父皇!」豫王脸色涨紫,讷声道,「儿臣今日出府下台阶时,没看清脚下的路,从台阶上摔下来,摔的!」 「既然受了伤,擦点伤药就是,遮遮掩掩的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昭平帝道。 「是,儿臣下了朝就去擦药!」 两父子说话,底下百官憋笑几乎憋出内伤。 豫王脸上的伤哪里是摔的,一看就是让女人挠的,豫王怕媳妇在朝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肯定是昨晚又被豫王妃给打了。 昭平帝是九五之尊,哪有女人不要命的敢伤他一下,所以他也并不知道这种夫妻之间打架挠脸的事,豫王说摔的,他便也真的信了。 其实想想也是,就算豫王再窝囊,也是个皇子、是个亲王,哪有被女人挠的道理? 众人心里明白,只不敢明说,忙正色上奏国事。 豫王妃为何挠了豫王,自然是因为她父亲被革职在家的事。 她本想让豫王去昭平帝那里为吕相说情,豫王懦弱不敢,两口子便打了起来。 当然,其实是单方面的殴打,豫王脸上身上负伤累累,还睡了一晚上的地板,今早起来,脸上的伤口明显,才不得已用手遮掩。 这个时候豫王妃气还没消,在家里摔碟子砸碗的大闹。 下人们都害怕的躲在门外,唯有豫王妃的贴身心腹丫鬟敢上前劝了两句,「王妃,您若觉得闷,不如咱们出去转转,听听曲,消消气!」 「听说朱雀街上新开了一家茶楼,里面曲子唱的好听,连上茶的小厮都个顶个的俊俏!」小丫鬟附耳低声道。 果然,她一说完,正怒气沖沖的豫王妃马上呼吸一顿,斜她一眼,「什么时候开的,我怎么不知道?」 「刚刚开的!」小丫鬟低声道。 豫王妃抬手拢了拢头发,「替我梳妆,去看看!」 「是!」 一炷香后,豫王妃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了门,坐马车向着朱雀街而去。 朱雀街上的确新开了一家茶楼,古色古香的门面,里面布置的雅致,一进去迎面扑来一股沁人的茶香。 豫王妃带着自己的丫鬟上了二楼雅间,送茶的小厮果然长的细皮嫩肉,面容清秀。 「夫人,喝什么茶?」小厮恭敬的问道。 豫王妃懒懒的坐在椅子上,那眼瞟着那小厮,上下打量,问道,「你们这有什么茶?」 「碧螺春,美人尖,龙井,各种好茶,应有尽有,就看夫人喜欢哪一种。」小厮笑道。 「那就来一壶美人尖!」豫王妃媚眼笑道。 她长的本不算美人,眼睛细长,圆脸塌鼻子,这媚眼一抛,脸上的粉似乎都要一起甩出去。 小厮抖了抖,忙转身去了。 片刻后,小厮端着茶和点心进来,放在桌案上。 「夫人请用!」 上茶的小厮二十多岁,却是长了一副好皮相,面容清秀风流,连一双手都白皙匀称,端着清透的茶水,煞是好看! 豫王妃伸手按在小厮的手背上,软声道,「真香!」 小厮手一颤,茶差点洒出来,干笑道,「是,咱们这的茶都是上好的!」 说着,将手从女子的手下抽了出来。 「的确不错!春儿,赏!」豫王妃笑道。 「是!」小丫鬟拿了个金锭子,递给小厮,「我们夫人赏你的,拿着吧!」 小厮被那金晃晃的颜色闪瞎了眼,忙双手接过,连连道谢,「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只要你做的好,以后本夫人还有更多的赏赐!」豫王妃意味深长的瞄了他一眼。 「是,欢迎夫人以后常来!」小厮笑了一声,躬身退下了。 豫王妃满心的火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睛追着那小厮出了门,才端着茶慢品。 雅房里点着火龙,热气上升,豫王妃只觉浑身燥热难当,吩咐道,「春儿,把窗子打开!」 「是!」 春儿将雅房后面对着梅林的窗子打开,一阵冷风吹进来,吹散了闷热,豫王妃才觉得舒服些,心底某种火也稍稍平息。 只是方才那小厮风流俊俏的模样仍旧在脑子里徘徊不去。 正心神恍惚间,突然有低低的谈话声,顺着窗子飘进来。 「这吕相还真是惨呢!」 淡淡的一声,却让豫王妃一怔,眉头紧蹙,起身走到窗子后侧耳倾听。 「怎么惨了?」似有另外一人问了一句。 「自己的儿子被那么多人强暴,身受重伤,还被吊在城楼让人观看,真是丢死人了!现在吕相府已经成了整个盛京城的笑柄,吕相报不了仇,还被革了宰相的职,再加上一句话都不敢为自己岳丈说的豫王,小姐说惨不惨?」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挺惨的。不过,主要是害吕相儿子的那个苏九实在太厉害了,有皇上撑腰,还有胡将军护着,伤了人反而得了封赏,别人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啊?」 「小姐,这个苏九是不是这条街上清心楼的掌柜?」 「应该是吧,听说是个女子!」 「方才奴婢还见一穿着男袍的女子进了清心楼,听说就是苏九!」 「她一个平民,敢和相府叫板,可是真威风!」 「谁说不是呢?相府的人个个都是窝囊废!」 隔壁主僕一人一句的说话,一字不落的全部落在了豫王妃耳中。 她气的面色发白,浑身颤抖,抬手将窗子关上,冷声问道,「苏九、如此欺我相府,还我母弟,本王妃饶不了她!」 小丫鬟道,「这清心楼就在这条街上!」 「走,和本王妃去会会这位苏九,我倒要看看她长了什么三头六臂!」 豫王妃目光阴狠,喝了一声,连茶也不喝了,小厮也不调戏了,带着自己的丫鬟快步往楼下走。 隔壁房间内,玉珑坐在窗子前,红袖扒在门口看了看,很快阖上门走过来,低声笑道,「太子妃,豫王妃带着人去了!」 玉珑端着茶,看着窗外景色,缓缓一笑。 豫王妃从茶楼出来,直奔清心楼。 一进去便要找掌柜的。 李泰过来,客气笑道,「我就是这里的掌柜,夫人有什么事?」 「我不找你,苏九在哪儿?」豫王妃问道。 李泰目光一闪,「夫人找我们公子有什么事?」 豫王妃刚要说话,旁边丫鬟抻了一下她的衣服,对着李泰道,「我们夫人和苏九是故交,听说她今日在这,特意过来探望。我们可是看着苏九进来的,你可别说她不在。」 「这样啊!」李泰犹豫了一下,道,「那小的让人去禀告,看公子有没有时间见两位。」 「快去!」豫王妃满目厉色,不耐的催促道。 「是!」 苏九正在三楼的阁楼里查帐,听到下人说有人找她,也没多问,便让人把人带上来。 豫王妃带着自己的丫鬟「蹬蹬」上了楼,不顾下人阻拦,用力将门推开。 看到桌案后坐着的少女,豫王妃目中狠色闪烁,冷声问道,「你就是苏九?」 苏九抬头一怔,见来者不善,淡声问道,「你是何人?」 「是你找人伤了我弟弟?」豫王妃满脸戾气,死死的盯着苏九的脸,又恨又妒。 苏九顿时便明白了,这是吕燚的姐姐,吕相府嫡女,豫王妃。 「原来是豫王妃!」苏九挑了挑眉,自书案后起身走过来,道,「是吕燚伤我的朋友在先,我不得已出手!」 「放肆!你们算什么东西,一个青楼女子,低贱卑微,活该被人上,敢伤本夫人的弟弟,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豫王妃张口怒骂。 原来也是个不说理的,苏九眉目一冷,抱肩笑道,「那豫王妃想怎么样让我不得好死呢?」 「春儿!」豫王妃突然喊了一声。 「奴婢在!」 「伶牙俐齿,本王妃最是讨厌,去给本王妃掌嘴三十!」 豫王妃在王府中作威作福的惯了,连豫王都敢打,所以以为这天下除了皇上动不得,其他人她都可以打的。 「是!奴婢遵命!」叫春儿的丫鬟,嘴角瞥着一抹阴毒的冷笑,缓步上前。 …… 此时楼下南宫碧看到苏九的马车停在门外,兴致沖沖的走了进来。 李泰不在,南宫碧在一楼找了一圈不见苏九的影子,抓着一个小厮问道,「苏九呢?」 那小二刚要说话,突然帐台后的帘子一掀,李芯走进来,道,「是胡夫人来了!」 南宫碧经常来此,和李芯也算是熟识,点头笑道,「苏九是不是在这里?」 李芯忙道,「公子在,刚才有个女人一脸愠怒的找公子,这个时候上楼去了,胡夫人赶紧上去看看吧!」 「女人?」南宫碧皱眉,「是谁?」 「我也不知道,夫人赶紧上楼吧!」李芯催促道。 「好,我去看看!」南宫碧快步往楼上走。 三楼只有一间阁楼,平时放一些帐册,或者苏九过来的时候临时休息用。房门正对着木梯,南宫碧刚一上去就听到里面似有响动,她心中着急,抬手要推门,说巧不巧,此时豫王妃被苏九一脚踢飞出来,正撞在南宫碧身上。 两人撞在一起,同时倒地,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王妃!」 「南宫碧!」 两声急喝同时出口,苏九先沖了出来,掠身向着南宫碧追去。 「啊!」 惨叫声从豫王妃口中发出,南宫碧只闷哼了一声,倒在二楼的楼梯口。 豫王妃压着南宫碧的一条腿,哀嚎大叫。 苏九奔过去,直接将人拎起来扔了出去,将南宫碧抱在怀里。 南宫碧脸色惨白,头上冷汗涔涔而下,抓着苏九的手臂,「苏九,我肚子痛,好痛!」 「肚子痛?」苏九抚了一下她平坦的小腹,「撞到哪了?」 「不知道,我好痛!」 「别怕,我马上带你去医馆!」苏九把南宫碧抱在怀里,越过被她摔晕的豫王妃,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急奔。 「苏九、」南宫碧紧紧咬唇,疼的浑身抽搐。 苏九抱着南宫碧下了楼,手心突然触到一股粘稠的湿润,她心中大慌,上了马车,嗓音发颤,「快,快去医馆!」 二毛见情况知道出了事,二话不说,猛的一抽马鞭,急速的奔向附近最近的医馆。 半个时辰后,胡大炮闻讯赶来,进了医馆,看到一脸阴沉的苏九,胸口猛然沉了下去, 「碧儿她、她怎么样?」胡大炮声音紧张的发涩。 「还在昏迷,大夫说暂时不能动,你进去看看吧!」苏九目光沉重,「大炮,对不起!」 胡大炮一推门,大步走了进去。 鬍子花白的老大夫正收拾药箱,南宫碧盖着薄被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她怎么样?」胡大炮慌声问道。 大夫摇了摇头,「孩子没保住!」 胡大炮脑子里「嗡」的一声,似被人重重一击,双眼一黑,差点晕倒在地。 南宫碧怀了他的孩子? 他还不知道,就已经没有了! 「目前夫人的情绪最重要,等她醒了,好好安慰一下吧!」老大夫说了一声,提着药箱出去了。 苏九站在门口,死死的咬住下唇,顺着墙壁坐在地上,头埋在双臂中。 屋子里胡大炮粗声喘息,片刻后便静悄悄的没了动静。 苏九身体微微颤抖,胸口丝丝缕缕的疼痛,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玖儿!」一道温柔的声音自头顶上响起,男人干燥温热的手抚在她头上。 苏九抬起头,双眼通红,哽声道,「纪余弦,南宫碧她、」 「我知道了!」纪余弦拉着她的手将少女抱在怀里,心疼的轻声哄慰,「孩子没了还会再有,只要人没事就好!」 苏九惶惶摇头,「是我的错!这是大炮和南宫碧的第一次孩子、」 纪余弦紧紧抱着她,低声道,「不是你的错,只是个意外,南宫碧也不会怪你的!」 苏九闭上眼睛,脸埋在纪余弦怀里,心头似比割了她几刀还要疼。 片刻后,胡大炮抱着还沉睡的南宫碧出来,脸色阴郁,「大当家,碧儿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孩子没了的事,我们都不要告诉她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九微一点头,「我知道!」 胡大炮抱着女子,快步走了出去。 「我们也回去吧!」纪余弦揽着苏九的肩膀。 苏九眸光疼痛清冷,看着大炮微微弯曲的身影,缓缓点头。 待几人都走后,隔壁的房间里,玉珑缓步走出来,旁边丫鬟红袖手里拿着几包草药。 「大夫,刚才走的那几人面色沉重,发生了什么事?」红袖似好奇的问道。 老大夫嘆了一声,「那夫人的孩子刚刚没了!」 「哦!」红袖点了点头,和玉珑对视一眼,唇角抿了一抹得逞的笑。 「这位夫人身体没有大碍,头疼可能是因为受了风,这几副药拿回去,吃两日应该就好了!」大夫道。 「多谢大夫!」玉珑淡淡道了一声,和红袖缓步出了医馆。 上了马车,红袖立刻激动道,「南宫碧几次对太子妃不敬,这次也算给她一个教训。」 玉珑瞥眼看着窗外街上喧嚣的行人,声音凉若冬日寒风,「这仅仅是刚开始而已!」 她不会每次都输的,这一次轮到苏九付出代价了! 「是,只要和太子妃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红袖恨声道了一句,「这次怎么说南宫碧的孩子也是因为苏九没有的,胡大炮和苏九肯定会生了嫌隙!」 玉珑唇角微微一勾,「所以,好戏才刚刚开始!」 红袖手里还拎着草药,抬手顺着窗子扔了出去。 第202章 嫌隙 苏九从医馆出来,径直回了清心楼。 豫王妃已经被带走了,李泰知道出了事,正焦灼难安的等着。 突然苏九大步进来,问道,「李芯呢?」 「芯儿?在后院呢!」李泰忙道,见苏九脸色难看,紧张问道,「是不是芯儿做错了什么事?」 「我有话问她,把她叫过来!」苏九冷声吩咐。 「是的,小的马上就去!」 片刻后,李泰带着李芯进了柜檯后的帐房内,小心道,「公子,芯儿来了!」 李芯低着头,脸色微白,手指不断的搓着衣角。 苏九坐在桌案后,旁边纪余弦身姿慵懒的靠在木椅上,白皙清俊的手指捏着茶盏,淡淡的抿。 「李兄先出去!」苏九道。 「哦,好!」李泰应声。 李芯一把抓住李泰的手臂,惶恐道,「爹!」 「公子有话问你,你一定要如实的说。不管做错了什么,只要悔改,爹就会原谅你!」李泰语重心长的道。 说罢对苏九一揖,开门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李芯立刻转头目光盈盈的看向苏九,怯怯道,「公子,我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事,胡夫人来找公子,我就让她上去了!」 苏九起身走过来,冷冷的看着她,猛然抬手, 「啪!」 重重的一巴掌,直接将李芯打飞出去,咚的一声撞在墙上。 李芯脑子里有片刻的晕眩,嘴角鲜血渗出,靠着墙壁惊惧的看着苏九。 「我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想去侍奉太子妃是吗?」苏九目光寒澈。 李芯泪眼朦胧,立刻摇头,支吾道,「我没有想侍奉太子妃,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想呆在殿下身边,太子妃拒绝后,我就断了念想,不敢再想了!」 「公子,我只是告诉胡夫人您在楼上,我什么都没做!你相信我!」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还未满十五岁的少女,惊慌失措的看着苏九,泪水涟涟,一手捂着脸,娇弱可怜。 「李芯,当年我收留你的时候,你只有十二岁,是个很好的小姑娘,也因为你父亲,所以我把你当做自己妹妹一样的喜欢、纵容。但是不要因为我纵容,你就来挑战我的底线。今日的事,我只当是个巧合,若是以后你再犯在我手里,多年恩情尽无,我一定饶不了你!」苏九缓缓道。 「公子对芯儿和父亲的恩情,芯儿一辈子不会忘,芯儿绝不敢不敢背叛公子!」李芯捂着肿起来的半张脸,痛哭流涕。 「出去吧!」 「是!」李芯如蒙大赦,起身沖了出去。 门外李泰正等着,看到李芯这般模样出来,顿时一惊,冷声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公子的事!」 「我什么都没做,公子不相信我,爹也不相信我!」李芯大哭,一跺脚,向后院跑去。 李泰沉沉嘆气,他知道苏九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冤枉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这段日子魂不守舍,总是一个人呆着,明显不对。 他一方面气恨李芯不懂事,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李芯很早便失去了母亲,他又每日忙着酒楼的事,没有时间教导她,如果李芯犯了什么错,那也是他的错!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更对不起公子! 房间内,纪余弦起身过去自身后抱住苏九,低头安抚的轻吻她头顶,「别气了,你身体本就不好,别气坏了身子!」 苏九紧紧抿唇,「纪余弦,我不怕玉珑,我只怕她对我身边的人动手!」 因为她才会牵连到南宫碧,差点害了她! 「你觉得李芯是受了夏玉珑的指使?」纪余弦低声问道。 「不知道,但是一切都太巧了,让我不得不怀疑!」苏九皱眉道。 吕相的事已经过去几日,豫王妃怎么会突然找上门,南宫碧也不是偶然来找她的,她是回南宫府,走的另一条街,马车被堵在半路上,才拐到朱雀街上来。 而她每月每逢十日会来酒楼查帐,李芯最清楚不过。 当然,也可能真的是凑巧了。 否则夏玉珑把一切都拿捏的太准了,准的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巧合! 苏九闭上眼睛,眉头紧锁! 「不要想了!」纪余弦将少女转过身,伸臂抱在怀里。 「纪余弦,你说的对,没有人可以完全信任!」苏九沉声道。 越是身边的人,越有可能给她致命的一击! 「我呢,也不值得你信任吗?」 「你不一样!」苏九摇头。 「哪里不一样?」男人低声问道。 苏九却没有再回答,只埋头在他怀里。 次日苏九去看望南宫碧,呆了两个时辰出来,平日里,胡大炮一定会亲自送苏九出门,而这一次,只有一个下人送她出来。 苏九脸色沉郁,在门外站了一会,才上马车离开。 将军府外的墙角内,一道身影闪身而去。 五日后,朱雀街新开的茶楼内,雅房内室的矮榻上,一对赤身交颈的野鸳鸯正郎情妾意,痴缠的难解难分。 突然门被撞开,咣的一声巨响,榻上的男女惊愕转头,还来不及看清来人,一股猛烈的劲风袭来,整个矮榻猛然对着窗子撞出去。 镂空的窗子被撞开,可容两人并卧的矮榻直直掉了下去。 「啊!」 「啊!」 两声此起彼伏,惊恐至极的惨叫声,惊动了整个茶楼的人。 茶楼后是一条小河,是浣花溪的一条支流,河不深,一面临街,靠茶楼的这一面是梅花林。 此时梅花林和对面的街上都是行人,闻声抬头,看着有一庞然大物从茶楼的二楼掉了下来。 二楼并不高,矮榻直直下落,掉到河里竟然没翻,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也安然无恙的还在榻上,只是溅了一身冰寒刺骨的水。 两人惊魂未定,只觉是死里逃生,然而两岸和茶楼里的人却已经沸腾了。 「快看,河面上有两人脱光了!」一人惊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 「哎呦,那男的怎么看着像是茶楼里的小厮,那女人是谁?」 「这两人不像是夫妻,到像是偷情的,但这偷情够大胆了,敢在河面上让人观赏!」 「好像是从二楼掉下来!」 「啧啧,这得多激烈!」 …… 被众人围观,豫王妃躲在那小厮怀里,羞愤欲死,可是榻在河中间,他们没有浆,划不到岸上去, 衣服都脱在了雅房里,所以,数九寒天,两人只能光着身子被人围观。 豫王妃连羞耻再寒冷,哆哆嗦嗦,几乎晕过去,看了看河面,终究是不敢跳。 跳下去万一要是死了,可真是羞死的! 「夫人,这,这怎么办?」小厮看着河岸上的人越围越多,不由的心生惊恐,颤声问道。 「我哪知道怎么办?你赶紧给本夫人挡着!」豫王妃羞恼道,紧紧藏在小厮怀里。 「不如,咱们跳下水去吧!」 「不行,我不会水!」豫王妃浑身哆嗦。 小厮又羞又怕,恨自己不该贪图这女人的银子鬼迷了心窍,此时更怕女人的夫家找来,把他痛打一顿,或者交到衙门里去,判他一个通姦的罪名。 这女人穿着富贵,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他可得罪不起啊! 「夫人,小的要不先走了!」 「不行,你得给本夫人挡着!」豫王妃紧紧拽着他不肯放。 茶楼里,苏九站在被撞了坏的一面墙内,看着河岸上围的人越来越多,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河里的小厮终于受不住了,一把将豫王妃推开,扑通跳进了河里,向着岸上游去。 「回来!」 「混蛋,你回来!」 「再不回来,本夫人杀了你!」 豫王妃痛声大哭,方才有那小厮在,她还有个遮挡,如今就她一个在河上,几乎被看个精光了。 那小厮也不理,快速向着河岸游去。 游上岸,哆嗦的爬起来,用手掩着面向茶楼里裸奔而去。 「哈哈哈哈!」 周围一阵指指点点的嘲笑声。 没有了小厮的遮挡,有人已经认出来豫王妃, 「那女人好像是豫王妃啊,我之前见过!」 「啊?一个亲王妃和茶楼的伙计偷情,这也太荒唐了!」 「好像真是豫王妃!」 窃窃私语声传开,河岸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豫王妃的贴身侍女本在门外守着,突然被一道疾风打晕,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他们家王妃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个破洞。 小丫鬟顺着破洞看到河里坐着他们家没穿衣服的王妃,顿时吓的面如土色,踉跄下了楼急忙向着河岸跑去。 扒开人群,小丫鬟慌声大声,「王妃,王妃你怎么去那了?」 被这一喊,众人譁然,对女子是豫王妃的身份更加确定了,看的越发津津有味,也开始同情当了绿毛龟的豫王。 「求求你们,谁救救我家王妃!」 「赶快救人啊!」 小丫鬟四处哀求,但无一人应声。 废话,这可不是普通的掉河,河里的女人光着呢,又是这种身份,万一被牵扯上数不清楚了怎么办? 可是要杀头的啊! 河面上的女人狼狈而丑陋的趴在矮榻上,几乎已经冻晕过去,颤颤发抖,一身的白肉跟着发颤。 小丫鬟无奈,只得跑回豫王妃叫人。 一个时辰后,豫王萧琰带着侍卫赶到,此时关于豫王妃和茶楼小厮偷情的事,半个盛京城都传开了。 将豫王妃救上来,萧琰脸色铁青,恨不得将岸上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挖了。 急匆匆用衣服将已经冻晕过去的豫王妃裹了,塞进马车了,一刻没停,向着豫王府急奔而去。 发生了这么大的丑事,很快便传进了宫里。 皇后气的脸色发青,下命让萧琰将豫王妃吕家小姐休了。 吕相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已经让皇上不满意,没牵扯到萧琰已经是万幸,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丑事,把整个皇室的脸面都丢尽了。 昭平帝气的午膳都没用,把豫王骂的狗血淋头。 自己女人都看不住,还能成何大器? 豫王萧琰被昭平帝骂了一通,一声不吱。之后听昭平帝要他把豫王妃休了,慌张的去皇后那跪求开恩,连哭带闹,不肯休了自己媳妇。 豫王这般护着背叛他的豫王妃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众人譁然,只道这豫王是天生带受虐倾向啊! 皇后见自己儿子这般窝囊,直直气晕了过去。 最终萧琰长跪不起,加上吕相进宫请罪求情,豫王妃才算保了下来。 然而豫王妃虽然没被休,但是寒冬腊月光着身子在冷风了里呆了那么久,加上羞愤欲死,回府后便大病了一场,缠绵床榻几个月,到了第二年春天,便芳魂归天了。 那是后话且不提,此时盛京城中还传着那日河面上豫王妃大战小厮的盛况,添油加醋,传的越发离谱,朝廷压都压不住,好一段日子,才渐渐平息。 因为此事,昭平帝厌恶极了豫王萧琰,削了他的亲王爵位,越发冷淡下来。 皇后闹了一通,只是更加失去了君恩,差点被打入冷宫,朝中百官皆知,萧琰彻底和皇位无缘了。 等这件事过去,已经是冬月末,马上就要进腊月了。 南宫碧的身体修养了一段时间已经渐好,只是再如何隐瞒,她自己毕竟是个女儿,也隐隐知道发生了何事。 卧床的时候,苏九经常过去陪着她,南宫碧神情恹恹,整个人都变的有些消沉。 也许是因为南宫碧难过的缘故,胡大炮对苏九也比从前冷淡了许多,有时候从外面回来,看到苏九在,甚至连招呼都不打。 阿树也渐渐发现胡大炮不对,特意找了个机会想让伏龙帮的人聚一下,喝一回酒,有什么心结也许就解开了。 酒宴设清心楼里,阿树和苏九到的最早,乔安下了朝才过来,然而三人一直等到午后过了申时也不见胡大炮的身影。 正着急准备让人去问时,一侍卫进了清心楼,道,胡将军今日有事出城去军营了,赶不回来所以不过来了! 阿树当时脸色便有些发黑。 聚会的事是提前一日便说好的,之前伏龙帮的聚宴,几人无论有什么事都会赶过来,这一次胡大炮分明是不想来。 苏九面色到没什么异常,让那侍卫回去了。 聚会本是为了让胡大炮和苏九两人重归于好,如今一人没来,这聚会变的也没了意义,三人这酒越喝越郁闷,早早的散了。 出了酒楼,乔安走在后面,劝道,「大炮就是个别扭的性子,以前也是这样,大当家被往心里去。」 苏九知道胡大炮对南宫碧的感情,点头道,「自家兄弟,怎么会往心里去,安爷不必担心!」 「是!等事情过去,大炮他就想明白了!」乔安道。 阿树冷着脸,在一旁不说话。 苏九让两人各自回去,自己也坐了马车回家。 阿树骑着马回镖局,路过景沁楼的时候,眼尾扫过楼前,顿时勒马停了下来。 景沁楼外,胡大炮和几个朝中官员正满面红光的走出来,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的酒。 阿树猛然握紧缰绳,原来胡大炮根本就没出城。 他骗了大当家! 阿树只觉满心火气似要喷出来,站在那等着和胡大炮一起的官员都走了,大步上前。 「胡大炮!」阿树怒吼了一声。 胡大炮刚要上马,闻声转过头来,脸上滑过一抹窘迫,目光闪烁。 「你骗我们,你今日根本没出城,为什么要这样做?」阿树怒声质问。 胡大炮脸色涨红,梗着脖子道,「我不愿见到大当家!」 「为什么?大当家哪里对不住你了?」阿树没好气的问道。 「看到她,我就会想起我没出生的儿子,就会想到我媳妇受的那些苦,你告诉我,我怎么见她?」 「可是大当家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个意外,伤害南宫碧的人,老大已经惩治了!」阿树铁青着脸色解释道。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我的儿子都是因为大当家没了!她要是不去招惹吕相,怎么会这样?」 「你他娘的说的还是不是人话?大当家惩罚那个混蛋是为了救人!」 「救什么人,不就是个青楼女子!」胡大炮不屑的冷哼一声。 「胡大炮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你看不起妓女,你难道忘了你以前是个什么东西?现在当了将军就忘本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好,你恨大当家要了你儿子的命,那你把老子的命拿去给你儿子抵命吧!」 阿树猛然往前一步,气恨的瞪着胡大炮。 胡大炮阴狠的看着他,「对,我现在是将军了,就是不愿意再和你们这些平民打交道,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 阿树气的浑身发抖,怒道,「想和伏龙帮分清楚?好!你这命都是大当家当年救的,要分清楚,就先把命还给她!」 说罢,阿树一拳向着胡大炮的面门挥去。 胡大炮闪身一躲,握住他的手腕,「这是我和大当家的事,你别跟着掺和!」 「放屁!」阿树啐了一声,抽拳猛的再次挥出去。 胡大炮不断闪躲,冷声道,「你再不停手,我可要不让了!」 「谁他娘的用你让!」阿树狠狠的飞起一脚踢过去。 胡大炮眉头一皱,抓住阿树的腿,用力往后一推,随即扑身上去。 两人一拳一脚顿时缠斗在一起。 此时正是傍晚,街上行人多,听到两人争吵围了许多人观看,一见打起来了,纷纷往后躲。 两人打的凶猛,谁也不肯退步,打的难解难分,完全是拼命的架势。 胡大炮身边跟着士兵,本想上去拉架,但两人实在打的太快,无法上前,只得派人去找苏九。 景沁楼前人越围越多,左右堵了长长的一熘马车。 玉珑从云南王府回太子府,也被堵在半路上。 「太子妃,前面有人打架!」红袖道。 玉珑微微抬眼,「什么人?」 红袖踮脚看了看,掀开车帘低声道,「好像是胡大炮和伏龙帮的人!」 一身着普通百姓衣服的男子悄声靠近马车,站在车窗外,对着玉珑低声禀告了几句。 玉珑目光闪了闪,唇角轻勾。 「好,本宫知道了!」 那人闪身而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半个时辰后,苏九骑马快速而来,自马背上纵身而起,越过看热闹的人群,侧踢,飞拳,顿时将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这是做什么?」苏九脸色铁青。 「大当家!」阿树一抿唇角的血迹,喘声喊了一句。 胡大炮脸上也青了一块,愤愤扭过头去。 「自己家的事,关起门来说,当街打架像什么样子!」苏九喝道。 「大当家,你问他说了什么,他说以后和咱们再没有关系!」阿树指着胡大炮怒道。 苏九眸光一震,转头看向胡大炮,「大炮你说的是真的?」 「我那说的是气话!」胡大炮沉脸说了一句,但明显没有任何诚意。 「大当家你看、」阿树咬着牙,挥拳就要再打。 「好了!」苏九将阿树拦下,淡声道,「大炮还在气头上,说的话算不得数,都回去吧!」 胡大炮哼了一声,翻身上马,踢马沖了出去。 「大当家、」阿树皱眉道、 「不必说了,赵珊还大着肚子,你现在就是看好了她,其他什么都不必管!明白吗?」苏九正色道。 阿树粗重的喘气,点头道,「是,我知道!」 「回去吧!」 「大当家,胡大炮的事怎么办?」 「我会找他好好谈谈,这里人多,不好说话,我们以后再说!」 「是!」 两人各自上马离开,热闹看完了,周围的行人也跟着散了。 道路疏通,玉珑的马车缓缓自景沁楼前经过。 回到太子府,天已经暗了,最后一抹霞光也将落。 一下马车,对面兰知绘也正好自外面回来。 看到玉珑,兰知绘知礼的上前问安,微微福身,「妾身见过太子妃。」 旁边的丫鬟忙将兰知绘搀扶住。 红袖见下人紧张的样子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道,「兰侧妃真是金贵的身子,连问安行礼都要人搀扶了!」 兰知绘身后的丫鬟刚要说话,被她伸手拦下,笑道,「妾身最近身体不好,的确娇气了些,请太子妃见谅!」 玉珑面色不变,只淡淡的嗯了一声,缓步往府里走。 兰知绘错后一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后院,迎面汀溪小筑的一下人匆匆跑过来,见了玉珑请安后,立即去扶住兰知绘,嗔怪道,「侧妃娘娘怎么出门了,您现在怀着身孕,太子殿下交代不让你出门,想买什么,奴婢们去就好!」 她话音未落,玉珑倏然转身,目光震惊的落在兰知绘的肚子上,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怀了殿下的孩子?」 兰知绘面上一红,责怪的瞥了那丫鬟一眼,「就你多嘴!」 说完才对着玉珑回道,「是,前日妾身身体不适,殿下请了御医来,说是已经一个多月了!」 玉珑脑子里一白,似被五雷轰顶,直直的看着兰知绘,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脸上连伪装的端庄温和都已经装不下去。 兰知绘怀了身孕? 一个侧妃怀了萧冽的孩子,而到现在,萧冽连她房都没去过。 一股酸涩和恨意如潮涌上来,拍的她眼前漆黑,站立不稳。 红袖忙扶住她肩膀,目光嫉恨的瞪着兰知绘。 兰知绘只当没看到玉珑的脸色不对,娇羞笑道,「这样大的事,妾身本应该一早就告诉太子妃的,但是殿下说让妾身静养,不让告诉外人,怕对孩子不利,所以妾身这两日一直没出门。」 玉珑脑子里嗡嗡作响,对面女人的脸开始模糊,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说的什么都没听清楚。 「兰侧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太子妃难道是外人?」红袖不忿的道。 「妾身不敢,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兰知绘无辜的道。 「好了,兰侧妃不用说了,既然怀了身孕,还是赶紧回房歇着吧!」红袖怒道。 「是,那妾身先告退了!」兰知绘浅浅的笑,面上尽是温婉幸福的光芒。 两个丫鬟忙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往自己院子里走。 玉珑站在后面,脸色青白,嫣唇轻颤,霞光已落,重重暮色对着她笼罩而来。 「太子妃您别生气,就算她生了太子府的长子又如何,不还是庶子,太子妃的孩子才是殿下的嫡子!」红袖忙小声劝道。 玉珑唇角勾出一抹自嘲,她的孩子? 她会有萧冽的孩子吗? 等兰知绘生了孩子,是不是连她正妃的地位都要拱手让人了? 她一直防着苏九,欲杀之以绝后患,可是却没想到萧冽竟然又宠爱了其他女人。 一个人尽可夫,残花败柳的女人,竟然怀了萧冽的孩子。 这简直是在打她的脸,将她的颜面踩在脚下践踏! 难道自己出身尊贵,还比不上一个贱人吗? 「太子妃,您一定要振作啊!」红袖哽声道。 振作? 她怎么振作,连老天都在和她对着干,她害了南宫碧的孩子,所以老天让兰知绘怀了身孕才惩罚她! 玉珑一脸灰败之色,这一刻,突然想,她是不是错了? 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嫁给萧冽,不该和苏九为敌! 不! 她没有错,至少她现在还是太子妃,以后是大梁的皇后,云南王府会因为她更加显赫。 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玉珑挺了挺嵴背,目光又变的坚定,抬步往内院一步步走去。 女子的背影坚韧不屈,似任何事都不能把她打倒! 进了腊月以后,连着下了两场大雪,寒风刺骨,滴水成冰,苏九越发懒的出门,而且越来越依赖纪余弦的床。 在苏家,无论地龙烧的多暖,苏九总睡不踏实,半夜醒几次天还不亮。 于是十日内倒有七八日住在纪府。 夜里有人给她暖床,早晨备好了她爱吃的的早饭等着她,让她倍感良好。 偶尔午后天气暖了回家去看母亲,还被大夫人说怎么又回来了? 苏九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其实搞错了,她根本就不是白静柔的女儿。 哪有母亲整日将自己的女儿往外推的。 过了腊月十五,临近年关,纪余弦要总年帐,越发的忙碌起来。 可无论多忙,都会陪着苏九吃饭,按时抱着她睡觉,不许她喝酒,熬夜,看的非常紧。 苏九若馋酒了,便餵纪余弦喝,然后扑上去,在他唇上吮吮味道解馋。 宫里新春的衣服是在羽衣坊做的,除了宫妃的,还有一件给萧太后大年初一那日祭祀用的朝服。 据说朝服的正面是用九百九十九个不一样的福字绣成的凤图,白日里凤目是睁着的,到了夜里将衣服平整的放在床上,凤目则阖上。 这一件衣服,羽衣坊上乘的绣娘三十人,用了一个月才完成,衣服上所有的丝线,皆是用极品宝石研磨后染色,价值连城! 腊月二十日,所有宫装和这一件萧太后的朝服由纪余弦亲自检验后,被送进宫里。 二十三小年,苏九本想和母亲一起过节,一大早宫里却来了人,接了两人进宫。 宫里已经被布置的张灯结彩,喜气盈盈,御花园中梅花盛开,团团簇簇,粉白相间,飘香十里,更为年节添了一抹喜色。 苏九和母亲进了福寿宫,玉珑和容贵妃还有一些宫妇诰命夫人都在。 苏九是被昭平帝收为义女,萧太后对她更是宠爱有加,宫人最擅长的便是见风使舵,对苏家巴结奉承,热情周到,完全将旁边的玉珑比了下去。 玉珑端坐在一旁,看上去荣辱不惊,只淡淡喝茶。 众人吃茶聊天,说笑了一阵,突然一夫人道,「听到羽衣坊给太后做了一件绝无仅有的朝服,初一那日恐怕臣妾们无福看到,不如今日太后拿出来,让臣妾们开开眼!」 萧太后盘坐在美人靠上,左右各有两名宫人侍奉,闻言呵呵一笑,「这朝服啊,哀家也只是听说,到现在还没看到!」 旁边掌事姑姑道,「进贡的宫衣都还在尚衣局里,宫人还未送过来!」 众人顿时失望的唏嘘。 玉珑见状,提议道,「朝服就在尚衣局里,取的话也方便,不如现在派人去取来。」 「也好!」萧太后笑了一声,吩咐道,「那就取来,哀家正好也过过眼!」 「是,奴婢这就去!」掌事如姑姑道了一声,告退出去。 玉珑笑了笑,端着茶盏慢品。 屋子里满屋的妇人说着各自家里的事,一个个不动声色的攀比炫耀,语气又拿捏的十分有分寸,让人挑不出毛病。 苏九实在是替他们累的难受,坐了一会,对着大夫人使了个眼色,一个人出了大殿。 一出门,立刻一阵寒气铺面而来,苏九穿着狐毛织锦绣花披风,风帽上的白色绒毛托着她精緻白净的小脸,清美中带着几分英气,清卓又不失纯净,旁边的宫女看着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苏九沿着回廊往外走,两侧都是盛开的梅花,梅枝自镂空的红木窗探进廊中,古香古韵,连苏九这样不懂情趣的人,都觉得格外风雅。 坐在一廊柱后,苏九伸手摘了一朵梅花,只觉这花清冷艷绝,极似那人。 正一个人遐想,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宫女们的说话声音。 「这衣服似比以前沉了许多!」其中一宫女道。 然后是去取衣服的掌事姑姑的声音,「之前衣服被宫人不小心弄掉了一颗东珠,修补了三天才刚刚拿回来!」 「哦,怪不得尚衣局一直没送来!」方才那宫女恍然的声音。 两人双手小心翼翼的托着衣服,小声谈论着往内殿里走。 苏九坐在廊柱后,她身体纤细,整个人都被遮挡住,所以取衣服的两人并没有看到她,很快便远去了。 空气中有淡淡的薰香,应该是那衣服上飘散出来。 苏九深吸了口气,突然眉头微微一皱。 香气中,似还有一股别的味道,有些熟悉,然而又淡的几乎让人分辨不出来。 苏九沉眉极力的思索,突然间瞪大了眼睛。 硝石! 混在薰香里的味道是硝石! 她在幽州时有一段时间经常和赵雄窝在屋子里研究他那暗器,所以对这个味道很熟。 只是空气中的硝石味道太淡了,又混在薰香中,才极不容易辨别。 衣服里怎么会有硝石的味道? 还故意用了薰香的味道遮掩! 这件朝服是羽衣坊进贡的、 苏九脸色猛然大变,纵身而起,向着内殿奔去。 少女身形极快,若一道飓风掠过长廊,跃进大殿内,抬头看去,只见萧太后已经将衣服穿在身上,两个宫人正系上面的扣子。 周围站了一圈的妇人,正不遗余力的夸赞。 玉珑凑近,笑道,「这扣子都是东珠镶嵌的,好精緻!」 她一边说着,伸手要去抚摸衣服上的扣子,袖子中亮光微微一闪。 苏九心头扑通一跳,面露惊色,转头见旁边宫女端着供掌事姑姑净手的水盆。 衣服太贵重,宫女洗过手后才敢上手摸,刚刚净手的水盆还没倒掉。 苏九冲过去,一把端了起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猛然向着玉珑泼了过去。 「哗」的一声,一整盆的水,将玉珑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 时间突然似凝滞,整个大殿内方才的喧譁嬉笑声似是正欢叫的鸭子被突然扼住了脖子,霎时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被淋成落汤鸡一般的玉珑,然后齐齐转头看向苏九。 ------题外话------ 推草重pk复仇宠文《神尊宠不停:九世狐妻太磨人》她生而为最尊贵的九尾狐妖,望尘莫及,可却唯独粘着他,撒娇卖萌耍无赖,怎么撵都撵不走。 直到她离他的秘密只有一步之遥,从而引得天地骤变,天界,妖界迎来万年浩劫。 看似冷漠的他却毫无怨言,默默出来替她收拾残局。 当家族变故,她落入人间,看尽苦难,饱受折磨。 从云霄跌入尘土,抽经剥皮,被断狐尾,被夺内云珠,受尽欺辱。 可殊不知,天生尊贵如她,最后一世浴火重生!杀尽天下欺她人! 而这一世,换做他,紧跟其后保驾护航,可她却无动于衷,从以前的软萌机灵转变为腹黑高冷,让他束手无策。 无奈,他只能放下神尊的颜面,强撩强吻强绑回家。 第203章 谁也不能和夫君比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被淋成落汤鸡一般的玉珑,然后齐齐转头看向苏九。 玉珑离萧太后极近,所以萧太后身上也被溅了不少的水,张着双臂,亦是一脸震惊的看过来。 「玖儿,你在做什么?」大夫人惊愕问道。 苏九放下水盆,走过去,众人自动后退让了一条路出来。 她径直走到玉珑面前,自她袖口出摸出一个火摺子,似是虚惊一场的道,「方才我看到太子妃手里捏着火摺子,还以为她要点了这衣服呢,情急之下,才泼了水。是我太莽撞了,太子妃不要介意!」 玉珑浑身湿淋淋的,头发上还滴着水,勉强一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不介意!」 众人松了口气,方要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就听苏九奇怪的问道,「咦?太子妃袖口内装个火摺子做什么,难不成、」 她语气一顿,惊愕道,「难不成真的是要在太后身上放火吧!」 众人顿时又都是一惊,纷纷醒过味来,转头看向玉珑。 对啊,好端端的,她袖子里揣一个火摺子干什么? 玉珑脸色苍白,不知道是泼了一身水冻的,还是紧张的。 她干笑一声,「这火摺子、是如姑姑给我的啊!」 掌事姑姑如意此时方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是,是,方才薰香炉灭了,太后让奴婢去拿火摺子,正好太子妃过来,就把火摺子拿走了!」 苏九眸光一深,唇角已经裂开抹歉然的笑,「真是对不住太子妃了,我看到你袖子里有火摺子,对着太后过去,一心急,没多想就把水泼上去了!」 众人都笑起来,「原来是误会!」 「县主也是为了太后!」 「看错了,情有可原!」 气氛缓和了几分,宫女们忙上前将披风围在玉珑身上。 「你孩子,关心则乱也没你这么毛躁的,你看溅了太后一身水!」白靖柔笑瞥自己女儿一眼,佯怒道,「别仗着太后宠你就无法无天!」 「是我看错了嘛!」苏九乖巧轻笑。 萧太后笑道,「不妨事,丫头也是为了哀家,就是心急了些!」 「也就是太后您疼她!」白靖柔笑了一声。 苏九吐了吐舌,上前接过宫女手里的帕子轻轻给萧太后拂衣服上的水,笑道,「是玖儿不对,一时心急冤枉了太子妃,这衣服上都是水了,玖儿自罚,给太后去烘干衣服!」 「不用,有宫人呢!」萧太后目光慈和。 「太后您就让她做吧,就当将功补过!」大夫人道。 「对,对!」苏九将脱下来的衣服拿在手里,笑道,「我保证还太后一件全新的衣服。」 「好,那你去吧,衣服不打紧,你自己别让火烫着!」 「我有那么笨吗?」苏九娇嗔一声。 周围顿时又是一阵闹笑声,唯有玉珑站在一旁,半低着头拭衣服上的水,目中幽光闪烁。 苏九转头看向掌事姑姑,「如姑姑,烘衣房在哪?」 如姑姑忙道,「奴婢带县主过去!」 「劳烦姑姑!」 苏九跟着如姑姑出了殿,眼尾看到玉珑阴测测的目光看过来,苏九眉梢微微一挑,抬步出了殿门。 烘衣服的房间在后殿,平时也做薰香用,中间点着一个火炉,上面照着陶瓷的罩子,湿哒哒的衣服放在上面很快就会干,而且还会散发出清新的香气。 里面有两个宫侍正给萧太后熏衣,苏九进去,对着如姑姑道,「姑姑回去吧,我把衣服烘干就拿过去。」 「县主不必亲自动手,让宫人们做就可以!」如姑姑和蔼笑道。 「我答应了太后,定然要亲自来,好了,姑姑回吧!」 「那奴婢先告退了!」如姑姑福身退下。 等如姑姑一走,苏九将殿内的两个宫女也屏退,关上殿门,脸色顿时淡下来,将手里的朝服平铺在桌案上,拿了剪刀自里面找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将缝线剪开。 剪开后,里面是上好的丝绵,并没有硝石。 怎么会没有? 难道她猜错了? 苏九眉头微皱,将衣服拿起来,放在鼻子下仔细闻了闻,没错,的确是硝石的味道,虽然非常的淡。 苏九又将衣服剪开一些,这一次在缝隙了看到了极少的白色粉末,苏九用手抿了一下,放在手里轻捻,是硝石无异。 也就是说,这件衣服里,的确被搀了硝石。 只不过后来又被人将衣服的丝绵和硝石全部清洗换过了。 添加硝石的人,自然是玉珑,她今日就是想用火摺子把这件衣服点了,不管萧太后会不会被烧伤,纪府谋杀萧太后的罪名都坐实了! 这段日子她和纪余弦来往亲密,果然已经被玉珑盯上了。 先是南宫碧,胡大炮,现在又是纪余弦,玉珑在她手上吃了几次亏,开始转向她身边的人。 然而纪余弦的势力远远比玉珑想像的要大,至少宫里有纪余弦的人,早已将阴谋化解。 苏九眼底泛起森森冷意,带着凌厉的杀气。 把剪刀放起来,苏九将衣服放在陶瓷的罩子上烤干,片刻后喊门外的宫人进来。 她面色已经恢复平常,笑道,「我方才不小心将衣服的内里勾开了,请两位小姐姐帮忙缝一下!」 两个宫女受宠若惊,惶恐道,「县主折煞奴婢了,奴婢这就缝!」 羽衣坊的丝线别处难寻,宫女只好比对后找了相近的颜色,细细的缝好。 好在撕裂的口子很小,两个宫女能在这里侍奉手艺自然也不会查,很快缝好,看不出任何修补的痕迹。 苏九满意的看了看,「多谢了!」 「县主客气!」 苏九赏了两人银子,抱着衣服往前殿走去。 回到前殿的时候玉珑已经换了衣服,头发也重新梳过,正端坐在椅子上同萧太后说笑。 抬头见苏九进来,看过来的目光不由的便带了冷意。 苏九走过去,抿唇一笑,声音无辜,「让太子妃受委屈了,太子妃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玉珑温婉一笑。 「那就好!」苏九道了一声,把手里的衣服递给萧太后,「太后看看没有痕迹吧!」 掌柜姑姑接过去,笑道,「没有,和原来的一样,还添了暖热和香气呢!」 萧太后伸手摸了一下,道,「好,放起来吧。」 她话音一顿,看着如姑姑道,「你亲自去放!」 「是!」如姑姑捧着衣服躬身退下。 玉珑听到萧太后的话,眸光一凉,长袖下手掌缓缓握紧。 萧太后已经怀疑了吗? 众人在福寿宫陪着萧太后用过午膳后,不敢再打扰萧太后午后休息,纷纷告退出来。 回苏家的马车上,大夫人将苏九搂在怀里,轻抚她墨发,声音低沉,「那件衣服有什么问题?」 她知道,苏九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泼那盆水上去。 玉珑袖子里的火摺子也不会那么巧合。 街上的积雪还未化尽,马车轧在上面嘎吱嘎吱作响,苏九眼中似也融了雪色,清寒冰冷,「玉珑要对我身边的人下手了,母亲,我最近会调些人在护在你院子周围,平时没事,你暂时不要出门了!」 大夫人安抚的拍了一下她肩膀,「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苏九头埋在她怀里,「母亲,我真想一刀杀了她!」 她若还只是玉壶山的伏龙帮帮主,还只是苏九,她一定会一刀宰了夏玉珑,把她的心挖出来餵给山里的狼! 说不定山里的狼都会嫌她的心臭不肯吃! 「她不会得逞的!」大夫人沉声道。 「是,我一定会让她死的很难看!」苏九坚定道。 玉珑从福寿宫里出来,被容贵妃叫去玉兰宫。 一进内殿,容贵妃让宫人退下,直接问道,「玉珑,你如实告诉我,那件衣服怎么回事?」 玉珑猛然抬头,「母妃怀疑什么?」 「你在衣服里做了手脚?你想做什么?」容贵妃眉眼清冷。 玉珑直直的看着容贵妃,没有任何心虚和慌张,只有似被人冤枉的悲凉,「母妃,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苏九今日是故意的,故意要让太后和母妃都怀疑臣妾!现在她果然得逞了,不只母妃,连太后都已经怀疑臣妾!」 容贵妃眉头微微一皱,目露思索。 「母妃想想,就算臣妾手里有火摺子,能做什么?臣妾还能在太守身上点火吗?臣妾不要命了?」玉珑一派正气凛然的道,「臣妾就算再才蠢笨,也不可能做这种引火烧身的事啊!」 容贵妃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她直觉认为苏九觉不会无故那样,恰好玉珑袖子里还有个火摺子。 然而玉珑也的确没有理由去烧毁那件衣服。 衣服是羽衣坊做的,玉珑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苏九想陷害纪府,可是烧了衣服又怎么陷害? 「苏九心思深沉,臣妾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已经在她手上吃了很对亏了,母妃还不信玉珑吗?」玉珑眼圈微红,委屈的道。 容贵妃嘆了口气,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还残留的水泽,道,「也许是本宫多想了,苏九她脾气是骄纵了些,也的确是你之前对不起她,你多忍耐些吧!」 「是,臣妾自知愧对苏九,绝不会记恨她的!」 「那便好!今日的事便只当是误会,就这样过去吧!」 「臣妾明白!」 玉珑从玉兰宫告退出来,带着红袖回太子府,一进后院便看到下人正匆匆忙忙的在她院子里进出搬东西。 红袖一怔,立刻上前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谁允许你们进太子妃的院子!」 下人们停在那,有些不所措的向玉珑请安。 此时兰知绘走过来,身后跟着五六个侍奉的丫鬟,排场比正妃还要大。 她面色温婉,柔柔笑道,「太子妃回来了!真不好意思,提前没有和您打招呼,今日殿下陪着妾身去城外上香,庙的大师说,妾身住的院子对胎儿不好,让妾身换个院子住。大师说的方位,正好是太子妃的兰亭苑。这本是正妃的院子,妾身不敢放肆,可是殿下说是为了孩子好,非要妾身搬到这院子里来,所以只能委屈太子妃换个地方住了!」 红袖气的浑身发抖,「兰侧妃这是要越俎代庖,想做太子妃了吧,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出身,住这个院子,你有那矜贵的身子吗?」 兰知绘手抚在肚子上,脸色一白,哽声道,「是,妾身身份低贱,住不得这院子,马上就让下人将妾身的东西搬出来!」 「谁说你住不得!」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过来,玉珑身体一僵,缓缓转头。 红袖更是惶恐的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奴婢、奴婢有口无心,请殿下恕罪!」 「本宫要问你,兰侧妃什么出身,你到是说说?」萧冽冷声问道。 「奴婢胡说的!」 「那本宫告诉你,知绘的父亲是名誉大梁的兰相,被奸臣所害,为国而死。知绘是忠臣遗孤,你说她有没有资格住这院子?」 「有,有!是奴婢无知!」红袖知道晴兰的下场,此时吓的浑身颤抖,早已没了方才的气势。 兰知绘上前一步,福身请安,「妾身见过殿下!」 萧冽忙将她扶住,冷沉的俊容缓下来,淡笑道,「你怀着身子,就不要行这些虚礼了,你我二人,也无需这些客套!」 兰知绘娇羞一笑,「在外面,妾身不敢失礼!」 「知绘就是这样知礼懂事!」萧冽柔柔轻笑。 两人温言细语的说话,旁若无人,玉珑站在那,只觉心头被人一刀刀割的鲜血直流,遍身剧痛。 「殿下!这院子让给了兰侧妃,您要臣妾住到哪里去?」玉珑哑声问道。 兰知绘立刻道,「殿下,您宠爱妾身,妾身心领了,但这院子的确不该妾身去住!」 「你如何不能住?没听到大师说这院子的方位对我们的孩子好吗?既然是为了孩子,有何不可?」萧冽柔声道了一句,目光扫向玉珑,「就劳烦太子妃住到柳园去吧!」 玉珑身子猛然一颤,柳园? 那是后院最偏僻的院子,萧冽这是把自己打入冷宫了吗? 红袖忙磕头道,「殿下,那院子如此偏僻荒凉,怎么能让太子妃去住?」 「荒凉?」 萧冽墨眸冷鸷,「你是在说太子府荒凉吗?」 「奴婢不敢!」红袖立刻伏身下去。 「那院子本宫到是觉得清净的很,太子妃心浮气躁,正好冷静冷静,今日便搬过去吧!」 萧冽淡漠的撂下一句,拉着兰知绘的手往内院里走,低头似和她说了什么,惹的女子娇声低笑。 两人背影渐渐远去,兰知绘似是回头看了玉珑一眼,浅浅勾起的唇角带着微微得意。 玉珑站在那,突然觉得风那样冷,盛京的冬天,远远要比滇南酷寒的多,让人从心底生寒,浑身的血液要冻僵了似的。 红袖伏在地上,替玉珑委屈的哭泣。 当日傍晚,玉珑就带着红袖住进了柳园。 院子极小,虽然也在太子府,但听说以前是为内院下人住宿用的,所以里里外外都十分简陋。 正是冬日,屋子里没有火龙,只燃着火炉,一生火,满屋的烟气,呛的人直流泪。 红袖将卧室打扫出来,一边给玉珑铺被挂帐,一边委屈的哭。 他们家小姐可是郡主,从小锦衣玉食,僕人成群,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如今做了太子妃,身份更高贵,反而越发不如从前了。 竟然要受一个卑贱女子的气! 玉珑坐在窗子下的美人靠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子漏风,被吹的吱呀作响,越发显得屋子里寒寂萧瑟。 红袖忙拿了一件披风来给玉珑披在身上,哽声道,「太子妃,你身上怎么这样冰,您去火炉旁烤一下火吗?」 玉珑缓缓摇头,身子冷,又怎么比的上心冷! 她的心已经快要冷透了! 「太子妃您别这样,王爷和王妃看到一定会心疼的。您要振作起来,想个办法才是!」红袖红着眼睛泣声道。 「我能有什么办法?女子嫁人从夫,夫君不喜,我能如何?」玉珑淡声道。 她曾经幻想过,和萧冽像父亲和母亲那样,琴瑟和鸣,白头到头,可是如今看来,她的梦想,早已成了一个笑话! 她一心相付,为萧冽百般筹谋,可是得到的又是什么? 他的冷淡和带着恨意的目光,像一把把刀子,无声的割在她身上,不见血,却痛彻心扉。 她曾经想过,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云南王府,所以再艰难也要坚持。 可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喜欢萧冽比她以为的还要多,她根本无法坦然面对他的冷漠,无法面对他宠爱别的女人。 她终究还是个普通女子! 「都是那个贱人勾引殿下,太子妃您不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红袖目中闪着狠毒的光,「如今那个贱人已经骑到太子妃头上了,万一她生了殿下的儿子,那太子妃您正妃的位置都要不保了!」 玉珑缓缓抬头,目光一震,愣愣的看着红袖。 「太子妃,您还有云南王府,您还有滇南百姓和兵马,您不会输的!」红袖含泪的眼睛凛然坚定。 玉珑恍惚点头,「对,我不能输!」 她是云南王的女儿,三岁能文,五岁习武,十四岁便上马带兵打仗,志比男儿,怎么能输给一个山匪和一个只会装无辜的贱人? 玉珑深吸了口气,目中的迷茫散去,再次充满坚韧。 她身份高贵,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等那些阻碍她的人都死了,萧冽自然就是她的! 夜里,风吹了一夜的窗子,房内冰寒如窖,次日玉珑便病了。 红袖去见萧冽,却被告知兰侧妃身体不适,殿下正在房里陪着,谁也不见。 红袖只得急匆匆去了云南王府,将所有的事情和王妃说了一遍。 云南王妃气的脸色发青,没来太子府,先进了宫。 一个时辰后,容贵妃和云南王妃一起进太子府看望玉珑。 玉珑躺在冰冷的床上,浑身滚烫,脸色通红,已经昏迷不醒。 云南王妃扑在床边,看着周围简陋的摆设和漏风的窗子,痛哭不止,「我们把女儿嫁给天家,就是让她受这般折磨来的吗?」 「贵妃娘娘!」王妃对着容贵妃跪下去,「求您和皇上说一下,让太子把珑儿休了吧,再这样下去,她命都要没了!」 「王妃快快请起!」 容贵妃搀扶王妃起身,亦是满脸冷色,问红袖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兰侧妃怀了身孕,以保胎为名,怂恿殿下让她住进主母的院子,还把太子妃赶到了这偏僻的地方来。这院子门窗破旧,四处透风,太子妃住了一晚上就病了!」红袖哭哭啼啼的道,「贵妃娘娘一定要给太子妃做主啊!」 容贵妃微微一惊,她竟然不知道兰知绘已经怀孕了,萧冽从未和她提起过。 一个侧妃怀孕,就把正妃欺负到如此地步,简直不像话。 容贵妃气的浑身发抖,对着身后宫人吩咐道,「去请御医来,另外把殿下叫来!」 「是!」宫人应声快步而去。 很快萧冽和御医前后进了房门,萧冽一身玄色锦衣,身姿挺拔清贵,缓步走上前,淡声请安,「儿臣见过母妃,见过王妃!」 御医进了内室为玉珑诊脉,容贵妃将萧冽带到外殿,冷声问道,「冽儿,你知不知道玉珑病了?」 萧冽淡声道,「儿臣今日很忙,还不知道!」 「好,生病的事暂且放下不说。兰知绘怀孕的事,你为何没告诉母妃?」 萧冽顿了一下,才道,「知绘怀孕尚未满三个月,儿臣怕声张之后,有人打扰了她养胎清净,所以想等三个月稳定之后再宣布下去。」 云南王妃坐在一旁冷笑,「太子殿下说扰了侧妃清净的人,是指的臣妇吗?」 「本宫没有这样说!」萧冽语气淡然,不急不缓。 「冽儿,你知不知道,玉珑才是正妃,她未有身孕之前,侧妃和侍妾是不能怀孕的!」容贵妃正色道。 萧冽墨眸幽深,淡声道,「儿臣进太子妃和知绘的房间次数差不多,知绘先怀了身孕,儿臣总不能将儿臣的第一个孩子打掉吧!」 云南王妃眸子猛然一睁,几乎想立刻站起来,指责萧冽撒谎。 他哪里去过玉珑的房间? 可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就表明是玉珑回去和母家嚼舌根,这是亲家相处最忌讳的事情,何况这还是皇家。 当着容贵妃的面,她不能说。 不能说,心里简直要憋屈死了! 萧冽的话,分明是指他们玉珑不能生。 容贵妃道,「就算兰侧妃怀了身孕,为什么要让她住进主母的院子,这样恃宠而骄,以后是不是连太子妃的位置她都要坐一坐了!」 「母妃冤枉知绘了。知绘自从怀了身孕以后,一直身体不舒服,儿臣带她去敬香,是庙里的师父说兰亭苑对胎儿有利,可抱胎儿平安。所以,是儿臣要知绘搬进去的。」萧冽缓声道。 「那你也不能让玉珑住在这个院子里啊!」容贵妃皱眉道。 云南王妃猛然回头看向容贵妃,这是默许了那个兰侧妃霸占了主母的院子? 「昨日太子妃带着下人回来,不分青红皂白的便骂了知绘,儿臣一时生气才将太子妃安置在这个院子里。不过是赌气罢了,是儿臣的不对。」萧冽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缓缓道,那神情哪里有半分歉意。 容贵妃沉色道,「即便兰亭苑让给了兰侧妃,那也不能让玉珑住在这里,赶紧另找院子让玉珑搬过去。」 「是,儿臣马上安排!」 云南王妃犹觉不甘,「贵妃娘娘,这是任由一个妾侍骑到了主母头上吗?院子让了,以后这正妃的位置是不是也要让了?」 容贵妃笑道,「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个院子而已,住在哪里不是一样?如果王妃觉得委屈了玉珑,那不如让冽儿把主院让出来给玉珑住!」 云南王妃被噎了一下,将气按下去,只得道,「那怎么行?我们云南王府教养出来的女儿可不是不懂规矩的人,既然如此,那殿下赶紧另外收拾一处院子给玉珑住吧,这地方也太冷了些,玉珑再住下去,再康健的人恐怕也要生病了!」 「是!」萧冽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此事算这样定了下来,云南王妃心里虽然不甘,但是自己女儿身体要紧,也顾不上再计较一个院子的事,只盼着玉珑快点好起来。 年关将近,盛京城内过节的气氛已经很浓郁,街上行人拥挤,各种小贩叫卖声一个赛一个的响亮。 苏九反而越发的忙碌起来,如今伏龙帮的生意越做越大,商行在几个大的州县已经开了三个分行,镖局也已经开了五家,加上盛京城内的酒楼,到了年底,各种帐目摞起来和苏九一样高。 二十七这一日,苏九在清楼宴请几个掌柜,阿树和乔安也在,大家高兴,酒便喝的多了一些。 将近三更,宴席才散,而清楼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苏九起身便觉得脑袋一阵晕眩,不知道为何,自从上次受了伤以后,她酒量越来越不如从前了。 很久没犯的心悸也似有发作的迹象,隐隐的疼痛,不十分剧烈,却扯着神经一样的让人烦躁难忍。 恍惚想起,顾老头给她配的药早就吃完了,这段时间太忙,没去纪府,也没再吃药。 「大当家,你脸色不好,身体不舒服?」乔安先察觉苏九不对劲,关切问道。 阿树一把扶住她,「大当家是不是心悸犯了,今日本不该让你喝酒!」 「没事,这一点酒小爷都不能喝,岂不是成了废物!」苏九笑了一声,推开阿树往门外走。 一打开门,没看清脚下的门槛,苏九猛然向前扑去。 阿树和乔安两人一惊,慌忙去扶她,却见门外暗影一闪,已经有人将苏九揽在怀里。 「参见殿下!」乔安微微低头。 萧冽将苏九半揽在怀里,清俊的面容有些不悦,「怎么让她喝了这么多酒?」 「是,微臣疏忽!」乔安垂头道。 苏九将萧冽推开,「关你什么事,谁让你凶他们?」 「好,不凶!」萧冽面色立刻缓和下来,扶住她肩膀,柔声道,「你这样回去,苏夫人又不知道该如何担心,我送你去楼上休息!」 「不要,我自己上去!」苏九回头对着乔安和阿树摆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 她往三楼走,萧冽不放心,抬步跟了上去。 阿树看着苏九的背影微微皱眉,「太子殿下跟上去了,会不会出事?」 乔安笑道,「你没看到殿下护着大当家的样子,不会有事的!」 「大当家现在是纪府少夫人!」阿树郑重道。 乔安嘆了一声,「立刻让殿下放手也不可能,等着他慢慢想通吧!」 「如果殿下一直想不通呢?」阿树别有深意的问道。 乔安看了看他,「那伏龙帮的人就离开盛京,从此撤离朝堂。有我这句话,你放心了吗?」 阿树笑了笑,「我知道安爷的志向,万不得已,大当家也不会这样做的!」 况且如今他们大当家还成了皇上的义女,被封为县主,加上胡大炮是南宫府的女婿,他们伏龙帮和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何说撤便撤? 乔安道,「我虽有志向,但什么也比不上伏龙帮重要!」 阿树拍了拍乔安肩膀,「安爷,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乔安笑瞥他一眼,两人并肩向外走去。 萧冽揽着苏九上了三楼,苏九胸口疼的越发厉害,再次将他推开,「萧冽,你别管我,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送你进房我就走!」不管苏九如何拒绝,萧冽始终眸光温润,声音柔和。 「我自己能走,我没醉!」苏九低着头道。 此时清楼里正热闹,到处都是醉醺醺的男子,东倒西歪的搂着怀里的女人调情。 萧冽眉头微皱,唯恐苏九被人碰到,不顾她推拒,半揽着她肩膀上了三楼,径直往她专用的房间走去。 走到最尽头的房间,方要推门,木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一身红袍的男子出现在房间里,妙目一眯,扫过两人,淡淡的落在苏九身上。 「多谢太子殿下送内子回来!」 纪余弦冷淡的道了一声,伸臂欲将苏九抱过来。 萧冽下意识的往后一靠,淡声道,「阿九醉了!」 纪余弦勾唇一笑,「太子殿下怕我趁苏九醉了对她做什么?您放心,我们是夫妻,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萧冽英俊的脸猛然沉了下来。 苏九靠在萧冽肩膀上,突然皱眉痛苦的低吟了一声,伸手抚在胸口上。 「夫人心悸犯了,麻烦殿下不要再纠缠!」纪余弦道了一声,上前一步,强势的将苏九抱在怀里,转身进了房间,将房门关闭。 萧冽怀中空空,唯有一抹幽香徒留。 周围不断有人经过,窗外传来缠绵的丝竹声和女子的低低吟唱,那样纸醉金迷的热闹,又那般清寂萧索。他久久的站在那里,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一瞬想冲进去,和那人争夺。 然而最终他还是保存了最后一丝理智,转身缓步往外走。 他该做的事还没做完,现在的确没有资格守在阿九身边。 房间里,纪余弦将苏九放在床上,餵了一颗药给她,低声道,「含着,别咽!」 顾老头给苏九配的药有两种,一种是平时调理用的,每日都要吃,一种就是在她犯心疾的时候,给她止痛缓解用的。 苏九似疼的厉害,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闭着眼睛轻哼。 纪余弦抱着她,拿了巾帕将她额头上的薄汗轻轻擦掉,看着她忍痛的样子,身体紧绷着,似比她还要难忍。 俯身吻在她唇上,舌头探进去,帮她轻压嘴里的药丸,少女口中浓烈的酒气让男人不自觉的蹙额。 淡淡的苦涩和薄荷香在唇齿间快速蔓延开来,很快苏九紧皱的眉头便稍稍展开。 她微微睁眼,看着头顶的男人,哑声道,「纪余弦、」 纪余弦轻轻咬了咬她下唇,性感悦耳的声线带了几丝恨意,「就该让你疼,让你不听话喝酒!」 苏九伸臂抱住他,头埋在他脖颈上,闷声道,「这段日子好好的,一时兴起就忘了!」 「对,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纪余弦 含着她耳垂,想解气的咬下去,最终却只含在嘴里吻了吻。 苏九被他吻的酥麻,轻笑躲了躲,知道他说的是关于萧冽的事,没有办法解释,只有紧紧的抱住他,「今日是个偶然!」 一次是偶然,如果总是偶然呢? 纪余弦凤眸中滑过一抹隐忧,问道,「你几日没回家了?送去的药按时吃了吗?」 苏九猛然想起纪余弦的确派人给她送了药,她随手放在柜子里给忘了。 不敢说没吃,少女眼睛眨了眨,长睫一下下扫过男人白皙的肌肤,低声道,「年关下有些忙!」 「忙着陪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喝酒,却没空回家陪夫君?」男人声音里带着怨念。 「他们都是商铺的掌柜,不是无关紧要的人!」苏九解释道。 纪余弦冷笑,「和夫君比起来,是不是?」 苏九一下子笑了,吧唧在男人脖子上亲了一口,声音发软,「是!」 纪余弦喉咙滚动了一下,捏着女子的下巴吻了下去。 第204章 新年 纪余弦喉咙滚动了一下,捏着女子的下巴吻了下去。 窗外有女子暧昧的调笑声传进来,在这种地方,男女之间的欲望似会被无限放大。 纪余弦按着苏九的腰将她放在床上,薄唇一直没离开她的唇瓣,一下下不轻不重的吮吻,纠缠。 她唇内的药已经化完,只留下淡淡薄荷香,混在酒香里,带着一种别样的诱惑,勾人心魂。 男人越吻越深,微挑的凤眸半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里面似藏着潋滟星辰,灼灼如桃,又深若沧海。 苏九沉溺在这一片如海的星空中,无法自拔的沦陷。 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身体,无声的滑落在床帐下,苏九突然按住男人的手,喘息道,「别!」 纪余弦眸中情潮滚动,却也知道不可以,她刚刚犯过心疾,这个时候不能承受欢爱。 「玖儿!」男人低唤她的名字,声音百转千回,还有一丝另苏九心悸的深重。 苏九微微后退,抚着男人俊美的眉眼,蹙额道,「纪余弦,你脸色怎么这样白?」 男人皮肤本就白皙,可是在灯影下,白的透明似的,看不到一丝血色,薄唇更是淡如水,如山巅雪莲,白的妖媚矜冷。 「没事,大概这几日夜里你不在,睡不安稳!」男人放下床帐,遮挡了光线,紧紧把苏九抱在怀里。 苏九伸手抱着他,感觉他身体也没有了以前的火热,屋里烧着火龙,两人闹了一阵,她额头上沁了一层细汗,他身上竟然还有些微凉。 「纪余弦」苏九喊他的名字。 「嗯?」男人声音低沉性感。 「没事,就是想叫你的名字!」苏九靠在他怀里,仰头一笑、 纪余弦低下头来,四目相对,两人眸光都深了深,随即男人低下头来,吻在她唇上。 他吻的很轻,似羽毛拂过她的唇瓣,心湖却起波涛,汹涌翻滚。 苏九用力的抱住他,低喃道,「纪余弦,快过年了,这几日我可能要陪着母亲,不能去纪府。等我办完了事,就去陪着你!」 这一次,再也不离开了! 「宝贝儿,我想每日早晨醒来都能看到你!」 「再等等,再给我一段时间,很快就好了!」苏九闭着眼睛道。 「玖儿!」纪余弦翻身微微压在她身上,墨发自完美的侧脸上滑落,在淡青色的锦被上铺散,如丹青水墨画上氤氲开的墨痕,那般清雅,润和,无声融进她心里。 苏九微微仰头,吻在他沁凉的唇上,低低的道,「夫君。」 纪余弦唇角顿时抿开一抹浅浅如月的笑,抵着她额头,心头软的不成样子,这一声夫君,他已经再无遗憾了。 二十八那一日,南宫碧突然想吃城中桂顺斋的杏仁酥,胡大炮一大早亲自去买。 将近年节,桂顺斋里刚一开门便人满为患,等 胡大炮再挤进去,杏仁酥已经卖没了! 「你们这么大的店,连个杏仁酥都供应不上,还开门铺子?」跟在胡大炮身后的亲兵怒道。 小伙计忙道,「对不起大爷,杏仁酥今早上做的少,所以一开张就卖完了,我们晌午的时候还做,您要不下午再来!」 「现在我们夫人就要吃,赶紧做!」那亲兵冷喝一声。 「现在后厨正忙,实在做不出来啊!」小伙计为难的道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个主意,「清誉商行里也有咱们桂顺斋的糕点,要不两位去那里看看?」 胡大炮微微皱眉,他也知道商行里有桂顺斋的点心,可是他不想去。 「算了,回去吧!」 胡大炮道了一声,返身正要走,就见一小丫鬟走过来,将一包点心递给他,「胡将军,我们太子妃正好买了杏仁酥,送给胡将军!」 胡大炮抬头看去,见玉珑正站在门后僻静的地方,面含浅笑的看着他。 胡大炮接过点心走过去,用力往玉珑面前的桌子上一摔,「我家碧儿就算一辈子不吃杏仁酥也不会吃太子妃给的!」 「我们太子妃一片好心,胡将军这是什么态度?」红袖立刻怒道。 「红袖,退下!」玉珑喝了一声,端庄英气的面容不变,淡淡笑道,「听说胡夫人小产了,本宫一直想要去探望,只是胡夫人一直对本宫有些误会,怕见了面反而惹她生气,才一直不敢去!」 「多谢太子妃的好心了!」胡大炮冷哼一声,转身便要走。 「胡将军!」玉珑上前一步,低声道,「胡将军何必对本宫有那么大的敌意,胡将军想想,本宫可有对不起胡夫人的地方?真正对不起胡夫人的反而是苏九。若不是苏九任意妄为,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得罪相府,胡将军怎么会失去自己的孩子,还给胡夫人造成不可挽救的伤害。」 胡大炮脸色一沉,随即冷声道,「太子妃不必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们大当家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个巧合!」 「本宫只是说实话而已,难道胡将军不是这样想的吗?」玉珑目光凌厉,似能穿透人心。 胡大炮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快步往外走。 红袖眸子一转,忙追上去,将那包杏仁酥塞在胡大炮怀里, 「这杏仁酥年底不好买,将军便拿着给夫人吃吧!」 「不用!」胡大炮推拒了了一下。 两人正在桂顺斋的门口撕扯,突然一辆车马停下来,苏九自马车上下来,看着胡大炮,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玉珑,脸色冷沉。 胡大炮怔了一下,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红袖趁机将点心塞在胡大炮怀里,「将军拿着吧,我们太子妃特意给胡夫人买的!」 苏九狠狠剜了红袖一眼,如画的眉眼间沁着冷意,「大炮,我知道你这阵子心情不好,所以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计较。可是我没想到,你竟会背叛我,和夏玉珑同流合污!」 「我没有!」胡大炮气沖说了一句。 「还敢说没有!」 苏九甩袖一拂,猛的将胡大炮手中的点心甩飞出去,掌风带动, 胡大炮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不容他再解释,苏九冷瞥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快速离去。 胡大炮愣在那,半晌没有挪动。 玉珑走过来,冷笑道,「胡将军是朝中三品大将,掌千军万马,苏九却对将军随意打骂,实在是过分!以为将军还是伏龙帮里她的手下吗?」 胡大炮脸色难看,紧紧蹙眉,看了玉珑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红袖看着胡大炮气沖沖离去的背影,笑道,「这伏龙帮马上就要分崩离析了!」 玉珑勾唇一笑,「还早,不过也是迟早的事!」 乔安是文臣,不足为惧,重要的就是胡大炮和他手里的兵马,等苏九没了胡大炮这条臂膀,看她还如何嚣张? 大年三十这一日,清心楼关了门,伏龙帮自己人在一起过年。 然而从中午一直等到晚上,胡大炮都没来。 乔安派人去请,下人回来道,胡夫人身体不适,胡将军不过来了。 阿树听了,用力的将手里的酒杯摔了出去。 苏九还算平静,起身给乔安和阿树两人倒了酒。 曾经五个人的伏龙帮,如今,只剩他们三人了! 曾经说好,不管在哪里,他们都要在一起过年,现在却早已都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曾经穷的没饭吃的时候,他们都没有人想过离开,现在锦衣玉食了,却越走越远。 伏龙帮生意越做越大,帮下的人越来越多,而他们几个却越来越少。 「喝酒吧!」苏九淡笑了一声,举杯一饮而尽。 乔安忙拦住她,「大当家身体还没完全好,不能喝酒!」 「如今、小爷连酒都不能喝了吗?」苏九低着头,紧紧握着酒杯,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说不出悲凉。 乔安心头一梗,把手放了下来。 阿树「噌」的起身,「老子去找胡大炮,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问问他到底还是不是伏龙帮的人?」 「站住!」苏九低喝一声,「别去!陪着小爷喝酒!」 阿树站在那,脸色漆黑,重重一嘆,重新坐在座位上! 因为过年,酒楼里的伙计都发了赏钱回家了,只还有李泰和李芯两父女留在酒楼里。 李芯给三人倒酒上菜,守在一旁,不断的给苏九倒酒,照顾的殷勤而周到。 三人默默的喝酒,从傍晚一直喝到将近三更天,都已酩酊大醉,歪倒在桌子上,酒罈空了一地。 纪余弦进来的时候,闻着楼里浓烈的酒气,眉头紧皱,快步上楼。 看到几乎要滑落到地上的少女,纪余弦又疼又气,过去将她抱在怀里,终究只是薄唇抿出一抹无奈的嘆息。 「把乔安两人也送回去!」纪余弦对着李泰淡淡吩咐了一句,抱着苏九往外走。 「纪余弦、」苏九窝在他怀里,闭着眼睛低喃。 「嗯?」马车里备好了解酒汤,纪余弦一口一口的餵给她。 「新年好!」苏九突然眯眼笑道。 纪余弦轻声一笑,胸膛鼓动,紧紧把她抱在怀里,看着窗外璀璨的烟火,低低的道, 「新年好!」 云南王府 除夕夜本是该一家团圆的日子,云南王和王妃坐在饭厅里,看着满桌的佳肴,没有一丝过年的喜庆。 这是他们在盛京过的第二个年了,没想到会在这里呆这么久。 如今夏桓不肯回滇南,玉珑那里更是不稳定,而且明年开春就要新皇登基,所以回滇南的计划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搁下来。 此时,下人走进来,恭敬道,「回王爷,王妃,世子说他不过来了,请王爷和王妃先用饭!」 「逆子!」夏苍猛的将茶盏往桌案上一放,怒道,「让长辈等他也就罢了,竟然请了三次都不过来,他这是跟谁耍脾气!」 「你发什么火?这是桓儿第一次跟咱们一起过年,你总要让他接受一下。桓儿跟咱们生疏,难道还不是因为你?」王妃拿了绢帕抹泪。 见自己老婆发货,夏苍立刻没了脾气,「好,好,都是我不好,是老夫对不起他!老夫亲自去请他还不行?」 说着,夏苍就要起身。 王妃伸手将他按下去,「算了,你这脾气,见了桓儿兴许又吵起来,还是我自己去吧!」 拭了眼角的泪,王妃起身往外走。 下人忙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房间里四角点着宫灯,下人们都在外面侍奉,夏桓一个人盘膝坐在房间里,正认真的剥瓜子。 他手纤细白净,骨节分明,拿起一粒瓜子放在两指中间,轻轻一按,瓜皮分开,饱满白嫩的瓜子漏出来。 他细细的将瓜子抿干净,才放进旁边的白底青花的瓷罐里。 罐子里的瓜子仁已经有半罐。 旁边小几上放着酒罈和五个酒盏,分别倒满了酒,酒色清冽,浓郁的酒香飘散出来。 他做的很认真,一双俊逸的丹凤眼一眨不眨。 王妃进来的时候,看到夏桓坐在灯影下孤寂的身影,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心疼。 「桓儿!」女人低柔的喊了一声。 「有事吗?」夏桓头也未抬,只专注手里的事。 「桓儿,今日是除夕夜,咱们应该一起吃团圆饭,你父亲正等着你呢,咱们去吃饭吧!」王妃抚上夏桓的肩膀,温柔的道。 「我不去了,你们吃吧!」 夏桓淡淡道了一声,将一粒剥好的瓜子放进罐子里。 「你剥这么多瓜子做什么?喜欢的话让下人剥就是了!」王妃说着去拿罐子,想放到一边去。 「不要动!」夏桓突然急喝一声。 王妃颤了一下,顿时将手缩回去。 「他们手脏,还是我自己来吧!」夏桓俊颜阴郁,淡声道。 「好!」王妃讪讪应了一声,「那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夏桓依旧摇头,「我不去,你们自己吃!」 「桓儿!」王妃皱眉看着他。 夏桓剥瓜子的手指一顿,突然问道,「母妃,如果我和云南王府之间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王妃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问一下!」夏桓漫不经心的道。 「桓儿!」王妃在他身边蹲下身去,盈盈目光中泛着慈爱,「虽然你不在我身边十二年,但是没有哪个母亲是不爱自己孩子的。对于我来说,你比什么都重要!」 夏桓眉目微微一动,抬头浅笑,「好,我知道了!」 「真的不想去吗?」王妃又问了一句。 「嗯,抱歉,母妃,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夏桓道。 「好,那母妃不打扰你了,别坐太久,早点休息!」 「是!」 王妃轻步退出去,将门阖上,吩咐下人不要进房打扰。 次日便是大年初一,天刚刚蒙蒙亮,苏九被城中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揉了揉发沉的脑袋。 垂着床帐,光线幽暗朦胧,纪余弦并不在床上。 前段日子她经常住在纪府,纪余弦为了她,一改之前每日卯时起床的习惯,每次都是陪着她睡到日上三竿。 这还是第一次她醒来的时候他不在房里。 昨晚她又喝醉了,苏九懊恼的拍了拍头,穿上衣服想立刻回苏家去。 打开门,锦枫正站在门外,见她出来,立刻道,「少夫人醒了?隔壁小厅里预备了早饭,少夫人过去吧!」 晨雾还未散,白茫茫的在亭台回廊之间缭绕瀰漫,雾气中掺杂着鞭炮的味道,让人知道新的一年到了。 苏九摇头道,「不了,我现在要回家去,纪余弦呢?」 锦枫顿了一下,才道,「公子他有些事要处理,正在书房里忙。」 「嗯,那我就不打扰他了,代我告诉他,我先回去了!」苏九道。 「是!」锦枫低下头去。 看着少女的身影渐渐远去,被雾气淹没看不到了,锦枫才转身往书房里走。 刚到了门前,突然「吱呀」一声轻响,顾老头伸了个懒腰走出来,脸上带着稍许的疲惫,淡声道,「没事了!按照本神医的药方熬药给他喝两日。」 「是!」锦枫听到顾老的话眉宇间的沉重并没有半分缓解,低声问道,「公子这个月已经发作了三次,是不是、」 顾老头沉色点头,「这半月噬毒性猛烈,乃天下第一奇毒,而且不仅仅是毒那么简单。我帮他压制了这些年,这两个月突然间反噬的异常猛烈,不是好徵兆。」 他声音顿了顿,转头看向锦枫,「有解药的线索了吗?」 锦枫眉头紧皱,「正在加快人马查!」 「嗯,尽快吧!」顾老头淡淡撂下一句。 锦枫身子微微一颤,缓缓握紧双拳。 送走了顾神医,锦枫才抬步进了书房。 屏风后,纪余弦刚刚起身,墨发松散的系在身后,身上的红袍腰带松垮,斜斜的靠在软枕上,脸色白的几乎透明,唇角一抹血痕,妖艷如盛开的彼岸花。 纪余弦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了几声 ,拿着白色的云丝锦帕缓缓将唇角的血痕拭去。 锦枫倒了一杯热茶过去,双手递给他。 男人微挑的凤眸漆黑如墨,平静而深邃,淡声问道,「夫人呢?」 「少夫人刚刚回苏家去了!」 锦枫道了一声,犹豫道,「要不要把公子的病情告诉少夫人?」 男人斜靠在榻上,脸色虽然不好,整个人却说不出的雅致清贵,如丹墨小扇般的长睫一眨,摇头道,「不要告诉她。她知道了也是徒增烦忧。」 「可是、」锦枫眉头紧蹙,希望苏九知道以后,能多陪陪公子。 纪余弦抬眸浅浅扫他一眼,「按我的话做,不要擅作主张!」 「是!」锦枫应声。 说完,锦枫又坚定的补充了一句,「属下一定会找到解药的!」 纪余弦眸色微深,听到外面爆了一声烟花,他缓缓转头向外看去,微弱的火花映在他俊美的容颜上,添几分病弱的妖娆, 良久,他淡声道,「如果有一日我不在了,夫人就是纪府的主子,你要帮她,掌管整个纪府,不要让她被人欺负。」 「是!」锦枫声音带了微微颤抖。 今日宫里亦十分的热闹,一大早天还未亮,贵戚重臣陆续已经等在宫门外,等待宫门开启后,向昭平帝敬祝新春之喜,之后由昭平帝带领众人进行祭祀和祈福。 祭祀大典在天台举行,天台在正干殿正北,台高十丈,四周各有六十六层台阶,皆是钟山汉白玉铺就,周围立有四十八颗两人抱的雕龙石柱,巍峨耸立,直入云霄。 兰知绘今日也跟着进了宫,亦步亦趋的跟在萧冽身后。 天气寒冷,萧冽将身上的大裘脱下来,围在女子身上,俊颜温和问道,「今日起的早了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兰知绘抬头温婉一笑,「没有,妾身和孩子都好!」 容贵妃在宫人簇拥下过来,笑道,「知绘怀有身孕,不来也没关系。」 兰知绘满面娇容,盈盈笑道,「多谢母妃关心,妾身定会保护好皇孙的!」 祭祀还没开始,容贵妃和其她贵妇围着兰知绘问长问短,关切之极。 红袖跟在玉珑身后,剜了兰知绘一眼,恨声道,「一个贱人,竟也能入宫参加祭祀,真是天大的笑话!」 玉珑斜她一眼,沉声道,「四处都是人,不要乱说话!」 红袖压低了声音,「奴婢实在是替太子妃心寒,您才是正妃,偏偏风头都被她抢去了!」 早晨的凉雾下,玉珑脸色微白,面容一直保持这端庄,长袖下,指甲却死死扎进掌心里。 很快到了吉时,昭平帝在宫人簇拥下扶着萧太后缓步走过来,径直往天台上走去。 众人跪下去,直呼万岁。 上了天台后,礼部已经将祭祀的供桌都布置好昭平帝站在供桌前上香撒酒,将去年封存的雨水撒下去,预示着新的一年风调雨顺。 他身后跟着皇后,容贵妃,再后面是太子萧冽、豫王萧琰、云南王以及其他众臣。 玉珑和兰知绘站在萧冽身后,皆是满面端正的看着前方,跟着跪拜祈福。 祭祀完毕,昭平帝先扶着萧太后下去,其他人陆续跟上。 宫妇嫔妾都走在最后,一步步迈着台阶下去。 兰知绘和玉珑两人走到离地面还有十几层台阶的时候,前面昭平帝和萧太后已经离开天台的范围。 太阳升起,阳光普撒大地。 兰知绘突然抬手抚了一下额头,另一只手扶住玉珑手臂,「太子妃,妾身有些不舒服,你扶我一下!」 「祭祀大典,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玉珑回头喝了一声,猛然抽手。 「啊!」 兰知绘扶了一个空,身体失去平衡,猛然向着台阶下栽去,惊声惨叫,顺着台阶往下滚落。 跟着兰知绘的丫鬟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的往下跑, 「侧妃娘娘!」 众人惊呼出声,玉珑更是脸色唰的白了下去,愣怔的站在那忘了如何反应。 萧冽本在下面等着兰知绘,听到丫鬟的惊呼声转身,脸色微微一变,疾步过来,将兰知绘揽在怀里。 「殿下!快救我们的孩子!」兰知绘脸色惨白,额上冷汗滚下,紧紧的抓着萧冽的手臂。 小丫鬟跪在地上,哭道,「殿下,是太子妃将兰侧妃推下来的!」 萧冽猛然抬头,墨眸憎恶的扫了一眼玉珑。 玉珑已经走下来,看到兰知绘的样子也不由的慌了,摇头道,「我、我没有!」 其他大臣已经和昭平帝走了,只还有几个命妇围在周围,看到兰知绘裙子下有血迹渗出来,惊声道,「殿下,兰侧妃似乎不好了,快去找太医来!」 「殿下,救救我的孩子!」兰知绘慌声大哭。 萧冽抱起她,快步往太医院走。 其他人目光异样的落在一脸惶恐的玉珑身上,窃窃私语。 「肯定是嫉妒兰侧妃先怀了殿下的孩子,才会下次毒手!」 「竟然在这个时候下手,也太歹毒了些!」 「听说滇南那边有很多异族部落,最擅长一些阴毒的诡计!」 …… 红袖气恨不已,上前斥道,「你们都在胡说什么?」 众人立刻散了 玉珑脸色阴沉似水,快步向着太医院而去。 太医院的外殿内,容贵妃正焦急的等着,今日还是初一,她暂时没让人告诉萧太后和昭平帝,只希望兰知绘和孩子都能平安无事。 玉珑匆匆走进来,急声问道,「母妃,妹妹她怎么样?」 容贵妃猛然回身,冷冷的看着她,「玉珑,就算你不喜兰知绘,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毕竟也是冽儿的,你怎么如此狠心?」 玉珑砰然跪下去,「母妃,臣妾是冤枉的!」 「好,本宫问你,兰知绘好端端的走着,怎么会滚下来?难道是她自己要害自己的孩子?」容贵妃厉声问道。 旁边哭哭啼啼的小丫鬟也跟着跪下去,「奴婢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就是太子妃推了兰侧妃一把!」 「不、不是这样的!」玉珑慌张摇头,「当时兰侧妃突然握住臣妾的手,臣妾是练武之人,本能的反应、」 「所以你将她推开,你知不知道她怀了身孕,知不知道你们当时站在台阶上?」容贵妃面色愠怒。 玉珑百口莫辩,只头伏在地上,哽声道,「母妃,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太子妃就算恨我们侧妃夺了殿下宠爱,也不该下次毒手,您这不仅是要了小殿下的命,还是要了我们侧妃的命啊!」兰知绘的丫鬟痛声大哭。 闻言,容贵妃更是神色冷了冷。 「贵妃娘娘,我们太子妃没想把兰侧妃推下去,一切都是意外,是兰侧妃故意要扶我们太子妃!」红袖跪在一旁哭着解释。 「故意的?」容贵妃冷笑,「你的意思,兰侧妃是故意要滚下来,把自己的孩子害死?」 「奴婢不是这意思!」红袖惶恐摇头。 容贵妃目光冷冽的落在玉珑身上,「玉珑,你一次次做的事情,都太让本宫失望了!你这般心胸狭窄,心狠手辣,实在让本宫怀疑你适不适合做太子妃?」 玉珑伏在地上的身体微微一颤,哽声道,「母妃,臣妾无法辩解,但是臣妾这一次真的是冤枉的!」 「太子妃是不是冤枉,等太医看过我们侧妃再说吧!」小丫鬟拭泪道。 云南王妃问询匆匆赶来,见玉珑跪在地上,忙道,「发生了什么事?」 容贵妃沉声道,「王妃还是问玉珑自己吧!」 「珑儿,到底出了什么事?」王妃急声问道。 玉珑扑在王妃怀里,哽咽哭泣,「母亲、珑儿真的没有做!」 玉珑一向是男儿的性子,要强也坚强,何时这般软弱过,王妃忙抚着她肩膀道,「别哭,怎么回事?只要你是冤枉的,你父亲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容贵妃闻言,淡淡看了王妃一眼。 「方才在天台下来的时候,兰妹妹突然握住女儿的手,女儿是习武之人,本能的将手抽了回来,谁知妹妹竟然从台阶上滚了下去。母亲,珑儿真的不是有意的!」玉珑满面泪痕,握着王妃的衣服,神情哀婉。 「太子妃说这话不怕天打雷噼吗?奴婢的看的清清楚楚,您当时还将我们侧妃娘娘推了一下,否则我们侧妃怎么会滚下来!」小丫鬟双眼通红,笔直的跪在地上,义正言辞的道。 玉珑回头死死的看着她,「你说的话敢发誓吗?」 「奴婢若有半句谎话,就让奴婢死无葬身之地!」小丫鬟几乎没有犹豫的举着一只手道。 容贵妃看向云南王妃,「什么都不必问了,等冽儿出来再说!」 「是!」王妃低下头去。 半个时辰后,太医和萧冽一起走出来,皆脸色沉重。 太医手上还有血迹,对着容贵妃行礼道,「微臣尽力了,兰侧妃的性命保住了,只是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怎么样?」容贵妃急切的问道。 「已经小产了!」太医低着头道。 容贵妃脸色猛然沉下去,变的苍白。 这虽然是一个侧妃的孩子,但毕竟也是萧冽的儿子,是她第一个孙子,就这样没了。 之前皇上知道兰知绘怀了身孕还很高兴,她该如何和他说? 萧冽脸色铁青,走到玉珑面前,抬腿踹在她肩膀上,恨声道,「毒妇,连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竟然都不放过!」 玉珑倒在地上,捂着肩膀,眼泪滚下,「臣妾敢对天发誓,臣妾是冤枉的!」 云南王妃忙护在女儿身前,抬头看着萧冽,「太子殿下有话好好说,无论怎么样,珑儿她是个女子!」 兰知绘的丫鬟大哭出声,「如果兰侧妃有个好歹,便是一尸两命啊!」 萧冽寒声道,「本宫也实在开眼,天下竟有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 玉珑闭上眼睛,浑身颤抖不已。 「什么都不必说了!」萧冽浑身气息冷鸷,居高临下的看着玉珑,「今日你便回云南王府吧,和离书本宫很快会派人送过去!」 玉珑倏然抬头,「不,臣妾不要和离!臣妾没有错!」 萧冽却看也未看她一眼,抬步走了出去。 「母妃!」玉珑对着容贵妃磕头,「臣妾真的是无辜的!」 云南王妃抱住玉珑,心疼的哽咽道,「贵妃娘娘,此时还没有查清楚,这样对待玉珑,实在是不公平!当初太子求娶我们玉珑,我们云南王府顾全大局,什么都没说就把女儿嫁过来了,不能到了现在就这样让玉珑回去吧!」 容贵妃疲惫的嘆了一声,「冽儿刚刚没了孩子,自然很生气,王妃先带着玉珑回府吧,一切都等日后再说!」 说完,不再理会玉珑母女,转身去看望兰知绘。 玉珑跪在那里,心头一片寒凉。 兰知绘还昏迷中,被萧冽带回了太子府,玉珑也被带回了云南王府。 祭祀后,昭平帝还在福寿宫陪着萧太后,萧冽进殿后,禀明了此事。 昭平帝震怒,「果真是玉珑将兰侧妃推下天台的?」 萧太后脸色冷沉,却摇头道,「今日祭祀如此重要,众臣和宫妇都在,玉珑就算嫉恨兰侧妃,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手!」 萧冽单膝跪下,「皇祖母,孙儿的孩子已经没了!当时知绘和玉珑站的位置颇高,如果知绘滚下来,一尸两命,知绘无法再开口说话,别人只会以为知绘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是老天开眼,让知绘还活着!」 萧太后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昭平帝猛的一拍桌案,「玉珑太让朕失望了,如此狠毒,如何做太子正妃,如果做一国之母?」 「儿臣无法原谅她,休书已经写好,请父皇批准!」萧冽垂头道。 昭平帝眉心一沉,看向萧太后。 萧太后道,「冽儿,皇祖母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现在还不能和云南王府撕破了脸面,此事还要从长计较!」 大梁虽然不惧滇南反叛,但是云南王府开国至今,在滇南的威望和势力根深蒂固,那里的百姓不会臣服大梁。 云南王府占据着滇南,易守难攻,若不能一举拿下,以后反叛和战争将会无休无止,直直拖垮大梁如今的盛世。 撤藩,收服滇南,还未到时候。 萧冽也已经冷静下来,低声道,「是,为了大梁,儿臣会忍耐下去!」 「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好好安抚兰侧妃,让她先把身体养好!」萧太后道。 「孙儿明白!」 「即便如此,朕也不会让害了朕孙儿的人太好过!」昭平帝冷哼一声。 第205章 出行护送 一连三日,云南王觐见,每次出来挺直的腰似都弯了几分。 最终玉珑太子妃的位置保了下来,没有和离,也没有休书,被云南王亲自送回太子府。 但是关于太子妃好妒,心狠手辣的事已经在氏族朝堂之间传开,之前端庄文雅的形象尽毁。 毕竟初一那日,围观了兰知绘从天台上滚下来的人不少,众口难防,传言经了人嘴,越传越烈。 本来正月里宫宴安排的非常多,玉珑作为太子妃是要出席的,但如今她正在风头上,走到哪里都被人议论纷纷,干脆闭门不出。 几桩事情下来,所有人都知道,玉珑的太子妃之位岌岌可危了。 正月初四那日,阿树和赵珊的儿子出生。 两人成亲后,赵珊还一直住在赵家,一来照顾自家的生意,二来也可以照顾她卧病在床的父亲。 初四这一日,苏九和阿树在房外等了一日,赵珊有点难产,请了四个产婆在房间里帮她。 听着里面女人的叫声,阿树坐立不安,天寒地冻的,他身上一层层出冷汗。 苏九按住他,指尖也有些发白,「放心吧,赵珊她身体比一般女子好,不会有事的!」 阿树坐在台阶上,紧紧抓着苏九的手,「大当家,我坐不住,你跟我打一架吧,最好把我打晕了!」 苏九嗤笑一声,「等下你儿子出生了,第一个可是要喊爹的,你晕了怎么行?」 「刚生下来就会喊爹?」阿树惊奇问道。 苏九怔了一下,「我也没生过啊,我哪知道!」 阿树心里本焦灼,听了这话,简直哭笑不得。 下人进进出出,阿树进去一趟,又被产婆推了出来。 一直到午后,只听嘹亮的一声婴儿啼哭声,阿树噌的蹦了起来,大步往房间里闯。 产婆已经将孩子包裹起来,看到阿树冲进来,立刻笑着迎上去,「大爷,恭喜,是个小少爷!」 阿树看也没看,直接奔到床边,一下子握住赵珊的手,「媳妇,你怎么样?」 赵珊头发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下唇几乎被咬破,脸色苍白,唇角抿出一抹无力的笑,「我没事!」 「媳妇,你受苦了!」阿树紧紧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上。 苏九跟着走进来,看了一眼床头正说话的两人,到产婆面前看孩子。 也许是在母亲肚子里憋的久了,被包裹在被子里的小娃满脸涨紫,脸皱巴巴的,淡的几乎看不到的小眉毛挤在一起,哭了几声后,此刻正呼呼大睡。 突然间,苏九心里变的软软的。 她轻手将孩子抱在怀里,只觉软乎乎的一团,要用很大力气才能抱住似的。 「小少爷哭声这么响,以后肯定是个状元之才!」 「是呢!看这鼻子嘴的,都是好相貌!」 「有福气的孩子!」 几个产婆在一旁不停的夸赞恭维。 苏九心里美滋滋的,像是夸自己孩子一样。 「几位辛苦了,外面已经准备了饭菜和赏钱,各位先去用饭吧!」苏九笑道。 「应该的,不辛苦!」 几人笑着走出去了。 下人已经将屋子收拾干净,床上的两人还在卿卿我我,完全忘了刚刚出生的孩子。 苏九抱过去,对着阿树和赵珊道,「宝贝,快点喊爹,喊娘!」 赵珊本虚弱的快要昏过去,听到苏九的话差点把奶笑出来。 孩子睡的很好,苏九把他小心翼翼的放在赵珊怀里,让她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阿树也才正眼看他,满心欢喜,不知道摸哪里才好。 仰头笑道,「大当家,你给我儿子起个名字吧!」 阿树本姓姜,是个孤儿。 苏九笑道,「咱们几个里就属安爷最又学问,还是等安爷来了再取吧!」 「就大当家取,就算叫狗蛋,只要是你取的,他也得乐意!」阿树嘿嘿笑道。 苏九想了一下,道,「叫姜元祐如何?」 元是正月的意思,祐是得上天护佑。 赵珊轻笑点头,「极好!」 阿树儿子的名字便这样定了下来,姜元祐。 看过孩子,赵珊便沉睡了过去,元祐睡的很沉,丝毫没有要甦醒的迹象。 苏九和阿树把他抱到隔壁,两人一左一右的看着,四只眼睛瞪着熟睡的孩子,只觉越看越喜欢。 乔安下了朝匆匆赶过来,激动的抱了抱元祐,道,「这可是咱们伏龙帮第一个孩子!是件大喜事!」 「是!我是他苏爹爹,你是他乔爹爹!」苏九乐不可支。 阿树和乔安一起哈哈大笑。 初九那日,纪余弦和苏九一起去赵家看元祐,纪余弦送了一块如意玉佩做贺礼。 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玉,温润透亮,色泽纯净,精湛的雕工雕刻成镂空的玉树模样,稀奇的是,枝叶之间隐隐泛着天然翠色,难得的宝物,一见便知价值连城,世间难有。 阿树如今也不是莽撞的汉子了,闯过江湖,见过世面,推拒道,「这玉太贵重了,长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纪余弦莞尔笑道,「这也是纪府少夫人给元祐的出生贺礼,收着吧!」 苏九抿嘴一乐,「这样说,阿树必要收了!」 「那阿树替元祐谢过长公子了!」 苏九把元祐抱过来,给纪余弦看,自豪的道,「看我儿子俊不俊?」 纪余弦凤眸流光,笑睨她一眼,「俊!」 苏九立刻吃了蜜一样的高兴起来。 出了赵家,一上马车,纪余弦便把苏九抱在怀里,笑道,「这样喜欢孩子,不如我们也生一个吧!」 「不生!」苏九立刻拒绝,「赵珊叫了一天才把元祐生出来,那声音太惨了!」 纪余弦轻笑,抚着她的脸道,「可是我们总也有自己的孩子才好!」 苏九枕在他肩膀上,随口道,「日后再说!」 「嗯!」纪余弦点头,「的确要,日后、再说」 苏九怔了一下,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狠狠在他肩膀上一咬,「纪余弦,你脑子里想什么?」 「想你!」男人低喃了一声,捏着她下巴吻下去。 …… 正是晌午,苏九为感激纪余弦今日的慷慨,让马车停在清心楼,请他吃饭。 两人在二楼找了个靠窗清净的地方,要了几道酒楼里的招牌菜。 这似乎是第一次两人在外面吃饭,只有他们两个。 酒菜陆续上来,苏九倒了酒,笑道,「今日高兴,我敬你一杯!」 「不要找藉口,不许喝酒!」纪余弦握着她的手,将酒杯拿了过来。 苏九却一愣,纪余弦的手以前都是温热的,刚才按着她手背的时候,她却被冰水冰了一下似的。 她抬头看着纪余弦,发现最近他脸色一直很白,没有血色的那种白,衬的凤眸漆黑,藏着暗夜深渊似的。 「纪余弦,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好?」苏九问道。 纪余弦手掌缓缓握了一下,放在桌子下面,笑道,「没事,可能最近太冷了,穿的少了一些!」 「最近半月噬又犯了吗?」苏九问道。 「还是老样子!」纪余弦淡淡道。 喝了一杯热酒,纪余弦握住苏九的手,勾唇浅浅一笑,「现在还冰吗?」 苏九反手握住他,弯眼摇头,「好多了!」 也许方才真的是从外面进来,太冷了! 苏九不能喝酒,不忍心馋她,纪余弦也将酒盏推远了一些。 李芯正帮忙上菜,将碟子放在桌子上,笑道,「公子来了!听父亲说树爷最近添了儿子,正高兴呢!」 苏九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是,这可是我们伏龙帮第一个孩子,我把镖局厉害的镖师全部派过去了,谁要敢伤害赵珊和她的孩子,小爷我连她十八代祖坟都刨出来!」 李芯端菜的手一颤,忙笑道,「是,有公子在,谁敢和伏龙帮作对?」 苏九没回话,只对着纪余弦道,「这两日我要出门一趟!」 「去哪儿?」纪余弦问道。 「范云那边有个大户入京,大概是被玉壶山山匪的威名吓怕了,雇了镖局的镖师保护金银和家眷。是个大主顾,本来应该阿树亲自过去,但是赵珊刚生了孩子,我让他这几日都守在家里,所以我去一趟!」苏九淡声道。 纪余弦挑眉,「镖局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刚过了年镖局里正忙,一等镖师都出门了,几个管事走不开,正好我有空。」苏九随意的道。 「那,自己注意安全!」 「放心吧,玉壶山我再熟悉不过了,再说只凭伏龙帮的威名,也没人敢动!」 「早点回来!」 「好!」 两人说着话,李芯已经将菜都放下,对着苏九福身后退下。 从酒楼出来,纪余弦握着苏九的手,「今晚回去吗?」 苏九咬了一下唇,道,「明日天一亮我就走,所以不回去了!」 纪余弦微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抱了抱她,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男人身形欣长,一身宽大的袍子在风中飒飒飞舞,鲜红如云,若晚霞一般渐渐远去。 苏九站在那,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慌。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苏九带着十几个镖师,骑马出了城,赶往玉壶山北的武陵县,接从范云来的大户。 时间并不紧迫,所以苏九带着人也不用日夜赶路。一行人日出赶路,日落则息,用了两日多的时间到了武陵县。 之前抗旨不交秋税的地方,便是这里的村民带头闹事。 听说因为武陵县在玉壶山下,和山里的山匪接触久了,连带着这里的人都带着些匪气。 武陵县和崇州靖州相邻,是重要的交通要塞,所以虽然地方不大,但人来人外极其热闹。 城中的客栈里大部分住的都是过路的外乡人。 苏九进城之前和主顾联络上,所以一进城,便去了他们住的流云客栈。 当晚和那大户见了一面,十分亲和的一家人。 男主人五旬上下,带着妻子一儿一女和一众僕人,从范云过来,听说祖上便是盛京的,后来祖父去范云做官才举家迁到了范云,从男人这一辈开始已经弃官从商,所以才又搬回来盛京城。 只马车便有二十多辆,一部分是家眷的应用之物,一部分是金银财宝,这么多财产,的确雇镖师更安全些。 「鄙人姓君,久闻清龙镖局威名,老夫一家的性命都託付给苏公子了!」男子拱手笑道。 「君老爷客气,您放心,我们一定将您和家人安全无虞的送道盛京城!」苏九清冽一笑。 「你就是苏九?」一丰神俊朗的男子走过来,笑道,「我就叫君瑾。」 「我是君瑜!」旁边一少女腼腆轻笑。 「幸会!」苏九淡笑道了一声。 她刚说完,突然面前掌风一紧,竟是那叫君瑾的男子出手向她面门袭来。 苏九面色不变,凌空后退,旋身一转,一手抓住男子的手臂,一手抓住他的腰身,猛然将男子举了起来,用力的往外一扔。 「苏公子不要!」男子的父亲君远峰急喝一声。 苏九自然不是真的要把人扔出去,随手将他放了下来,笑道,「君公子现在对清龙镖局放心了吗?」 男子并没有因为技不如人而感到窘迫,反而越发笑的温润谦和,「公子好俊的功夫!」 他本见苏九年纪尚轻,看上去似比他还小上几岁,所以以为传闻不实,想试探一番,没想到竟然被一招制住。 「君公子承让!」苏九温淡一笑。 君家人见她气质清卓,不骄不躁,功夫了得,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君瑾甚至对苏九一见如故,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笑道,「今晚不如苏公子和君某同房,我武功虽不好,平生却最敬佩习武之人,苏公子今晚可否指点君某一二。」 「抱歉,本人不喜欢和人同室。切磋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苏九婉言拒绝。 君远峰接口道,「苏公子说的对,以后我们到了盛京,还要请苏公子多多照顾,的确有很多机会相处!」 君瑾目光灼灼的看着苏九,缓缓点头。 说好明日启程的时辰,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半夜里,苏九睡的迷糊时,听到隔壁房间里似有什么异响。 似是床被压动的咯吱咯吱作响,隐隐还有紧紧压抑的呻吟声,在暗夜中模糊而遥远,像是在梦里听到的。 苏九猛然惊醒,耳朵贴在墙上听了一下,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隔壁住的并不是君家人,也许是夫妻半夜里行事。 苏九重新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 月光如水,透光窗子淡淡的撒在她精緻清冷的容颜上,一双瞳子漆黑闪着浅浅的光芒,如星辰闪动。 苏九拥着被子,突然间,那般的想念那个人。 明天回京,两日后就能看到了。 看着月下窗棂,久久才又陷入沉睡。 次日苏九按约好的时辰起床,君家人都已收拾好在楼下等着。 吃过早饭后,君家的下人已经赶着马车在客栈外等着,长长的一排,几乎占了半条街。 苏九将镖师分配下去,骑马走在最前面。 君瑾没坐马车,和苏九骑马并行,英俊的面孔在阳光下温润明朗,「苏公子昨晚睡的可好?」 苏九微一点头,淡声道,「君公子最好回马车里去,万一路上有事,有镖师会保护公子!」 君瑾温和一笑,「昨天我虽然输给了苏公子,但在苏公子眼里,我就那样弱不禁风吗?」 苏九摇头,「我们一切都是为了主顾着想!」 「我更想做苏公子的朋友!」君瑾道。 苏九侧目看了他一眼,直视前方,没有回话。 君瑾目光落在她侧颜上,微微一怔,少年墨发以一条紫色的锦带束在头顶,睫毛卷密,鼻樑挺翘,侧颜精緻而完美。 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白的晶莹剔透,没有一丝瑕疵,细嫩的耳垂晨曦下透着粉白,竟如女子。 若不是她身上太过凌厉的气质,没有人会认为她是个男子。 尤其这般细看下,简直就是个清冷少女。 苏九察觉道对方的视线,转过头来,坦然问道,「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君瑾眼神闪过一抹窘迫。 很快出了城门,一路向北。 走了十多里路,安然无事,前面是一村子,房屋错落的在官道两侧,出了这村子,便要进山路了。 二十多辆马车在官道上疾行,苏九走在最前面,突然眉目一动,抬手对着身后的镖师打了一个手势。 护在君家马车周围的镖师,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怎么了?」旁边君瑾问道。 「回马车里去!」苏九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声。 「有人打劫?」君瑾问道。 「回车里去!」苏九没有回答,只又重复了一句。 君瑾十分知趣的没有再问,知道自己留下可能还会让苏九分心保护,微一点头,打马回去,上了后面的马车。 往前又走了几十丈,进了村子中间,苏九突然勒马,弯腰拔出绑腿上的匕首,身体腾空而起,身若惊鸿的掠过地面,手中匕首挑起三条绊马索,旋身一转,用力的甩了出去。 少女动作一气呵成,若行云流水,潇洒而不失凌厉,坐在后面的君瑾看的目露惊嘆! 几乎是同时,旁边房屋上发出几声惨叫,一些穿着山民衣服的人涌出来,手里拿着长刀,大声喝道, 「上次就是伏龙帮的人打了咱们,要走了粮食,把他们的马车拦下,补偿咱们的损失!」 他声音一落,上百的的山民凶神恶煞的对着马车冲过来。 君家的下人见一下子涌出来这么多村民,而护着他们的镖师只有十几人,顿时都慌起来,抛下马车便要逃。 「谁也别动,站在原地!」苏九喝了一声,拔地而起,手中还握着一根绊马索,用力的对着冲上来的村民挥过去。 空气中有嗡嗡雷鸣之声,少女身带惊电狂风,一根铁锁呼啸凌厉,如若蛟龙入水,沾之必死,最先冲上来的山民,剎那间便倒下十多人。 苏九挥舞手中铁锁,目光凌厉如雪。 村民? 村民都有了统一的兵刃,平时是做打家劫舍的买卖吗? 还有这训练有素的身手,恐怕除了衣服,其他没任何地方是真的山民的! 面对凶恶的村民,镖局的镖师没有任何慌乱,各自守好自己的 位置,将君家人围的密不透风。 两方刚一交手,突然有马蹄声快速奔来 ,苏九抽空看了一眼,竟然有两波人马,从官道的南北两个方向而来。 速度极快,没等苏九去思考是敌是友,就已经道了跟前。 君瑾目光一直盯着苏九,看的惊嘆且担心,见又来了人,不知是哪方的人马,刚要下马车出去,就见南北两路上的人一到跟前,立刻向着那些山民杀去。 君瑾微微睁大了眼,见一道红影骑马从众人头上如风掠过,伸臂将正打斗中的苏九捞在怀里, 随即从战局中跃了出去。 此时也不再需要苏九出手,新到的两队人马几乎将那些山民秒杀了! 扔了手中的铁锁,少女迎风仰头,目光潋滟,「你怎么来了?这点人,我一个人也能应付!」 「知道!」纪余弦低头吻了吻她眉心,轻声道,「可是,还是不放心怎么办?」 苏九心里似被吹进了暖风,春意突至,整个人都变的舒畅起来。 她放松的窝在男人怀里,看着锦枫正指挥纪府的人追杀那些「山民」,而另一波人马也加入到了厮杀中。 隔着惨叫连天的厮杀和人群,对面男子一身浅紫色长袍坐在马上,俊逸的面孔覆着淡淡阴郁,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不过一瞬,苏九已经移开目光。 锦枫骑马过来,恭敬问道,「公子,要不要留活口?」 「不必!」男人声音淡漠清寒。 苏九抬头看了男人一眼,心有灵犀般的,两人相视一笑。 留了活口对苏九来说也没用,她做的一切,他都懂。 「你何时来的?」苏九问道。 纪余弦怎么会在他们身后过来? 「今日早上到的,我们绕近路进了武陵城,却发现你们已经走了!」纪余弦温声解释。 锦枫跟在纪余弦身后,闻言眉头微微一蹙,终是什么也没说。 其实他们昨晚便到了,苏九他们离京不久,纪余弦处理完手上的事便不管顾神医的阻拦出了城。 如今纪余弦半月噬发作频繁,顾老怕他在路上发作,本是不同意他离开盛京的。 可是公子又如何放的下少夫人? 在路上,纪余弦便开始不舒服,刚到武陵城外,就已经疼的不能坐在马上。 所以他们进了城后,住在苏九停歇的客栈里,也并没有告诉苏九,他们来了。 昨晚纪余弦一直到天快亮时才睡了一会,一醒来,又马上 出城追赶苏九。 公子有意隐瞒,不想让少夫人担心,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拼杀很快结束,本静谧的小山村,此时满地残肢断骸,血腥浓郁。 苏九派人将躲在家里吓的瑟瑟发抖的村民找出来,指着地上的死人问道,「看看这是你们村子的人吗?」 村民惶惶摇头,「不认识,不是!」 苏九拿着一百两银子,「找些人,把地上的尸体随便找个地方葬了吧!」 那村民颤手接过银子,惶恐应声,「是,是!」 夏桓带着人已经撤走了,锦枫带人和镖局里的镖师一起收拾了一下,准备再次启程。 君家人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这么多死尸,也不由的脸色发白,问道,「苏公子,这些是什么人?」 苏九谦声道,「抱歉,这些人和苏某有些私人恩怨,知道苏某带人从这里经过,所以埋伏在此,让各位受惊了!为补偿贵府,这次的镖银,我们一文不取!」 君瑾淡声一笑,「没事,我们没有受到任何损失,苏公子不必觉得抱歉!」 纪余弦闻言,长眸看过来,落在君瑾身上,眸光微微一深。 君瑾下意识的抬头,见站在苏九身后的男子着红衣,容颜精緻绝美,却没有半分女气,反而一身清贵之气,两人对视,不由的心里一颤,竟生了瑟缩之意。 「这位公子是苏公子的朋友?」君瑾问道。 苏九转头看了纪余弦一眼,轻笑点头,「是!」 君瑾分明在苏九的眼睛里,看到了、温柔! 不由的一怔,两人是什么关系? 「已经没事了,上路吧!」苏九道。 道路已经被清理出来,众人重新上马启程。 纪余弦抱着苏九坐在自己马上,先一步打马离去。 离开村子,进了上已经是下午了,众人在路边的山林里停下生火用饭。 苏九和纪余弦坐在一起,两人气质外貌出众,引的旁人不断的侧目偷瞄。 君瑜拿了一些糕点递给君瑾,「哥哥,你去送给苏公子和那位公子吃吧!」 君瑾自然乐意,拿了糕点过去,还未开口,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两人面前放着的吃食,比他手里拿着的要精緻的多。 苏九见他怔在那,抬头道,「君公子要过来一起用饭吗?」 君瑾顺势坐下,俊朗一笑,「是,两位不会介意吧!」 纪余弦脸色淡淡,只半垂着长睫,仔细的剥了手中的贡桔,放在苏九手中。 「没关系,君公子坐这里便好!」苏九淡声笑道。 「听说苏公子不仅开了镖局,还有酒楼和商行等其他生意,尤其是商行,我和父亲听了这种经营模式,都非常佩服。此次有缘相见,看到苏公子这样年轻,更觉得不可思议!」君瑾称赞道。 苏九风轻云淡的一笑,「算不得什么,多亏一帮兄弟在身边帮忙!」 「我们家也是做生意的,到了盛京以后,希望能和苏公子有更多合作的机会!」 「当然!」苏九点头。 君瑾自认为没有断袖之癖,不知为何,却非常想和苏九亲近。苏九虽然面色冷淡,但相处以后,给人的感觉却极为舒服。 「苏公子成亲了没有?」君瑾问道。 如果没有,把自己妹妹介绍给他认识也不错。 苏九点头,「已经成亲了!」 「啊?」君瑾有些意外,又有些失望,「苏公子这般年轻,怎么成家这样早?」 「是从娘肚子里时便定的娃娃亲,所以早了些。」苏九温淡道。 一直脸色沉淡不语的纪余弦,此时唇角突然绽开一抹艷极的笑,温柔的用绢帕擦了擦苏九的唇角,问道,「要喝水吗?」 苏九摇头,「不渴!」 纪余弦还是将水袋里的水倒出一点来,递到苏九唇边,「喝一点吧,等下上路,可能要到傍晚才有住宿的地方。」 「好!」苏九听话 的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盏水。 君瑾见两人动作亲昵,不似普通朋友,眼中不由的多了些疑惑。 自己呆在这里似有些尴尬,君瑾起身告辞离开。 纪余弦道,「我不喜欢此人,接下来的路不要一起走了!」 苏九挑眉,看了君瑾的背影一眼,道,「为什么不喜欢,书香门第出身的贵公子,谦和有礼,挺不错啊!」 纪余弦将她的头转过来,「宝贝儿,记得不要在自己夫君面前夸奖别的男人!」 苏九眼珠一转,嗤笑了一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纪长公子,萍水相逢的男人都会让你吃飞醋,那以后我还能出门吗?」 「不出门最好,我们每日在家里生孩子,好不好?」男人凤目灼灼的看着她。 苏九耳根一红,睨他一眼,「谁要给你生孩子,女人干的事,小爷才不干!」 「你说的害怕,是这个?」纪余弦突然问道。 苏九咬了咬唇,没说话。 纪余弦低眉一笑,握着她的手道,「那个且不提,让他们走官道,我们另走其他的路!」 苏九想了一下,点头,「好,那我得跟君家人交代一下!」 玉壶山的山匪根本已经徒有其名,早已被朝廷剿灭了,有锦枫他们保护君家人,绰绰有余。 而且没有她在,也许会更安全。 苏九走到君家人面前,谦声道,「君掌柜,夫人,苏某有点事,要先一步,由锦枫带着人继续护送你们进京。」 她话音一落,君瑜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纪余弦的方向,眸中滑过一抹失落。 君远峰笑道,「没关系,苏公子有事尽管去就是!」 「苏公子不一起进京吗?」君瑾有些失望的道。 「是,有些其他事要过去,不过等你们进京后,我差不多也要回京了!」 「那咱们盛京里见!」君瑾立刻道。 「好,锦枫会保护各位一路顺利达到盛京,我们他日再见!」 苏九双拳一握,转身而去。 君瑾目光一直追随而去,看着她和那红袍男子上了马,绝尘而去。 君瑜走上前,问道,「哥哥,那着红衣的男子是谁?」 君瑾摇了摇头,「不知道!」 看上去不似普通人,和苏九关系匪浅。 很快苏九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众人休息好,由锦枫带队,护着队伍继续赶路。 纪余弦和苏九从官道上下来,走了另一条僻静的山路。 一进山林,光线顿时暗下来,风似乎也更冷了。 前面蜿蜒的小路一眼望不到头,两人也不管这条路是不是能通往盛京,没有任何的担心,也不着急赶路,只这样悠悠的任马儿快慢随意。 林子里清幽寂静,还未进春天,林子里枯草落叶过膝,偶尔一两只寒鸟嘶鸣着从头顶飞过,越发显的林子里安静。 马蹄哒哒,在林子里回响。 纪余弦将身上的披风裹紧了怀中的少女,低头在她额头上轻吻,「你若倦了,可以睡一会儿!」 苏九懒懒摇头,「不困。纪余弦,一进山里,我就特别踏实!」 「那我们以后搬到山里来住!」纪余弦低声笑道。 苏九仰头在他下巴上一吻,「你捨得京中繁华吗?」 纪余弦握着她腰身,将她转了一下身正对着自己,一手揽着她腰身,低头含住她唇瓣,呢喃道,「你就是我所有的锦绣繁华!」 苏九眯眼笑的像一只慵懒的猫,双臂勾上男人脖颈,启唇热烈回应。 两人的影子被树枝分割的斑驳,却重合在一起,渐渐融为一体。 骏马似怕惊扰了拥吻的两人,走的更慢了一些,悠悠达达,散步似的,大概也喜欢上了这山中清幽惬意。 快天黑的时候,两人在一山坳里看到一户人家,牵马过去借宿。 离的近了,见是三间茅草屋,外面围着栅栏,一条小路直接通到木门口。 院子外树木环绕,虽是冬日,枝丫光秃,却丝毫不见萧索之意,地上被扫的很干净,几只母鸡正在林子里啄食,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正是傍晚,夕阳西下,院子里炊烟裊裊,让人突然便觉得心底宁静下来。 苏九仰头笑道,「猜猜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纪余弦浅浅勾唇,「总不会还住着吃人脑的痴儿!」 苏九挑了挑眉,同样想起那次去靖州路上遇到的那个村子,两人那是公开身份后第一次合作,她保护他去靖州,某人一路装弱。 纪余弦似猜到她想什么,抿唇一笑,低头吻了吻她脸颊,「今日若还是遇上吃人的怪人,还需要夫人保护为夫!」 苏九笑瞥他一眼,上前敲门,大概是周围的氛围太祥和,声音都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有人在吗?」 第206章 被打劫! 苏九笑瞥他一眼,上前敲门,大概是周围的氛围太祥和,声音都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有人在吗?」 很快,屋子里走出来一老妇,隔着木门疑惑的看着苏九两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过路的,天晚了,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道方不方便?」纪余弦握住苏九的手,温和回道。 「哦!」老妇人立刻和蔼一笑,回头道,「老头子,来客人了!」 「啊?」门里走出来一老翁,头发花白,似乎耳朵不太好,抬眼看过来,歪着头看了一眼,才笑道,「原来是来人了,快请进!」 说话的功夫,老妇人已经给苏九两人开了门,慈和笑道,「两位请进!」 「叨扰了!」纪余弦将马栓在门外,带着苏九进院,浅笑点头。 老妇两人热情的把苏九和纪余弦迎进屋子里去,外面的木棚里正烧饭,腾腾冒着烟气。 屋子里布置的很简单,中间一张古旧斑驳的木桌,东墙下是一木台,上面放着茶碗、茶叶、油灯等物。 屋子里虽然简陋,却收拾的很干净,桌子上一尘不染。 「我们这里很少有人来,两位是迷路了吧!」老妇给苏九两人一边倒茶一边笑问。 苏九看了纪余弦一眼,笑了笑,没说话,只温声道谢。 老翁把放在长凳上的旱菸袋拿起来,笑道,「两位赶路一定还没吃饭,正好锅里坐着饭,你们聊着,我去再添把柴!」 「我去吧!」老妇道。 「不用,你陪两个孩子坐着,我一个人就行!」老翁回头道了一声,弯腰负手出了门。 看的出老两口即便到了现在的年纪,感情依旧很好。 大概避世很多年,老妇很不习惯和外人接触,给苏九两人倒了茶,就去院子里了。 老翁坐在木棚里烧柴,老妇端着盛鸡食的盆子,走到栅栏旁用木棍敲了敲,正在林子里觅食的母鸡顿时飞一般的跑进院子里,围在盆子周围,咯咯直叫。 此时一只大黄狗跑进来,嘴里叼着一只兔子,老翁立刻起身出去,笑道,「你这是知道今日来客人了!」 大黄狗欢快的摇着尾巴邀功。 老妇走过来,道,「我去把这兔子宰杀干净,正好炖了给客人吃!」 老翁忙拦下,「别,水凉,还是我去吧!」 「那我给你倒水!」 「好!」 两人说笑着,去院子外忙碌了,大黄狗守护的趴在一边。 苏九端着茶,斜着身子靠在门框上,看着小院,老夫妇,黄狗,母鸡,只觉一切都那么安详。 纪余弦自身后抱住她腰身,笑道,「看什么呢?」 「纪余弦,我们老了以后,也会这样吗?」苏九歪着头问道,眸子里光芒潋滟。 纪余弦目光暗了一下,轻吻她脸颊,「会的!」 「那到时候我们也在山里盖几间茅草屋,养一只狗,再养很多小鸡,鸭子。」苏九笑容纯净。 早晨被鸡鸣和鸟叫声吵醒,起来后一起做早饭,然后带着狗去山里散步。 日出而作,如落而息,从此不怕天荒地老,不怕生老病死。 因为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分离。 「好,都听你的!」男人声音含笑宠溺。 …… 又炖了兔子肉,所以吃饭的时间便晚了一些,老夫妇很抱歉, 「两位饿了吧,山里没什么好东西,两位贵人将就吃些!」 桌子中间是一盆酥烂浓香的兔肉,和几个山里晾晒的野菜炒的豆干,看上去色味俱全,丝毫不比城里酒楼的厨子做的差。 「好香!」苏九闻了一下,真心贊道。 「两位别嫌弃就好!」老夫妇和蔼可亲,又不过分的热情,让人十分舒服。 米是粗米,和纪余弦平时吃的相差甚多,他吃的慢条斯理,却没有任何看上去难以下咽的表情,一边吃一边给苏九夹肉剔骨,看她吃的急,又停下给她顺了顺背, 「没人跟你抢,慢点吃!」 苏九吃的满嘴是油,「真的太好吃了,比清心楼做的还好!」 「粗茶淡饭,姑娘喜欢就多吃点!」老妇人见苏九喜欢,高兴的把肉盆往她面前推了推。 「你们也吃啊!」苏九嘴里塞着一大口米饭,含糊的说道。 似许久没看到苏九这样高兴了,纪余弦也不由的唇角轻轻抿了抹笑。 吃过晚饭,老妇领着两人进了西屋,将桌子上的油灯点亮,面容慈祥,「床虽然旧了些,但被褥都是新的,两位贵客赶了一天路一定累了,外面烧的有热水,两位洗洗早点休息!」 「多谢,真是麻烦了!」苏九笑道。 「没有,咱们这里很久不来外人,见到你们,我和老头子都很高兴!」老妇人腼腆的笑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苏九回身将褥子铺好,纪余弦出去,很快回来,懒腰将她抱起,放在床边上。 男人单膝跪在床下,伸手给她脱靴子。 手边放着刚打来还冒着热气的洗脚水。 「别!」苏九下意识的把脚往回一抽。 「自己夫君,害羞什么?」纪余弦抬头,如画的俊颜,温润轻笑。 说着握住她的双脚,脱了鞋袜,试了水温后,把她双脚放在水盆里。 男人半弯着身,红袍在脚下铺散,灯影下,墨发如缎,侧颜精緻,神态认真,一下下揉按着她纤细柔嫩的双脚,没有刻意的屈尊降贵,仿佛是一件很平常自然的事情,做的坦然。 苏九看着男人,心头如山中的月光一般柔软。 院子里大黄狗大概听到了什么动静,对着大山一阵狂吠,惊的母鸡咯咯直叫,隔壁东屋里,老夫妇不知道在聊什么,低低私语中夹着欢笑。 山里的夜那样热闹,又那样安静。 一轮半圆的清月挂在山头,将山里的一切撒了一层如纱朦胧的清辉。 夜渐渐深了,院子里的黄狗和母鸡都静下来,老夫妇也已经熄灯休息,深山陷入沉睡。 苏九躺在纪余弦怀里,看着窗外清透的月色,一双眸子藏着星光点点,潋滟生辉。 纪余弦用被子将少女裹紧,抚着她墨发,低声问道,「冷吗?」 还在正月里,山中清寒,入了夜,更是风冷刺骨。 苏九摇了摇头,声音柔软,有些撒娇的道,「纪余弦,这里真好,我都不想走了!」 「那我们也在这里盖一处房子,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纪余弦低声道。 苏九笑了笑,没搭话。 「我是认真的!」纪余弦挑着她下巴笑道。 「那纪府呢?伏龙帮呢?」苏九嗤笑问道。 「都不管了!」纪余弦俯身在她眉心亲了亲。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陪着她多久,只想每一日都看到她开心。 「等事情都了了,我们就来!」苏九道。 纪余弦淡淡一笑,「好!」 「玖儿!」 片刻的沉默后,纪余弦突然淡声开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纪府就是你的。但我希望纪府是你的后盾,却不会成为你的束缚,你可以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明白吗?」 苏九皱眉抬头,「你要去哪儿?」 「哪里也不去,只是假如!」纪余弦低头抚着她眉眼,眸光幽深。 苏九心里突然有些慌,紧紧抱住他腰身,「纪余弦,不许有假如,更不许你离开我!」 「嗯,不离开!」纪余弦俯身下去,安抚的吻着她,极尽温柔。 苏九心头的慌仍旧未能完全消去,捧着他的脸深吻,眸底滑过一抹羞涩,低低问道,「纪余弦,你要我吗?今晚!」 幽暗的月影下,男人凤眸中黑潮翻涌,又竭尽全力的按下去,抱着她笑道,「这里怎么行?我们的洞房,要让夫人舒舒服服的。」 苏九目光窘迫,闷声嘀咕,「不要算了,以后你想要,我还不给了呢!」 纪余弦轻笑,只更用力的抱住她。 困顿渐渐袭来,苏九在男人怀里进入梦乡,梦里纪余弦坐在她身后,耳边清风鸟鸣,一切都美好的让人迷醉不愿再醒来。 月影已经升上正空,听着怀里少女均匀的呼吸声,纪余弦缓缓睁开一双长眸,轻轻吻着她,像是世间极宝。 他如何不想要她,发了疯的想,可是、 他现在不可以了! 也许某一日他睡梦中就再不会醒来,他不能自私的要了她,又将她抛下! 没有他,她还可以有更广阔的余生。 男人精緻的容颜微白,闭上眼睛,极柔的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如夜色轻拂过她的梦。 次日苏九起床后,在枕下放了一百两银子。 老夫妇远离尘世,也许用不到这种俗物,但总算他们的一片心意。 吃过早饭后,和老翁夫妇道别,苏九和纪余弦骑马继续上路。 晌午的时候,两人到了一个山下的小镇子上,看着镇子的街头,苏九觉得有些熟悉,直到看到了那间面馆,才恍然想起来。 两人进去,小面馆里生意还不错,桌子几乎都已经占满了。 苏九在靠里的位置找到一张空桌,和纪余弦坐下。 小姑娘走过来,脸上稚气未脱,奶声奶气的问道,「客人吃什么?」 苏九捏了一下她的脸,笑道,「去告诉你娘亲,我们要两碗面,一叠牛肉!」 「好咧!」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往后厨去了。 大概告诉了她娘亲,出来后坐在柜檯后自己玩,老妇人从外面过来,手里拿着糖葫芦,慈祥笑道,「乖孙女,看外祖母给你买了什么?」 小姑娘顿时笑着跳起来,「糖葫芦!」 老妇人将女孩抱在怀里,「小心拿着,别粘了手!」 「外祖母先吃!」小姑娘接了糖葫芦先往老妇人嘴里放。 「外祖母不吃,这是给妞妞买的!」 祖孙两人坐在靠门口的地方,嬉笑说话,和乐融融。 看来,见过乔安以后,这老妇人已经接受了那男人和他们的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日子过的比以前更好。 纪余弦也已经猜出来这一家人是谁,笑道,「你上次怎么想到他们和乔安的关系?」 他们只是路过吃了一碗面而已。 「乔安进帮后,关于自己的事说的很少,只一次醉酒后说他妻子背叛了他,他杀了人逃出来。那一次咱们在这里吃面,听到他们谈论起家事,总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所以便格外留意了这个店。」苏九当时记住了男人脸上的伤疤,和他们嘴里的玉修这个名字,没想到,竟真的和乔安有关。 纪余弦莞尔轻笑,「也许这也是天意!」 厨房里,女人端着面出来,问她的女儿道,「你方才说哪位客人要了面和牛肉!」 小姑娘立刻往苏九这里一指,「他们!」 女人端着托盘过来,眉目之间不似从前忧郁,多了些平和的笑意,「让两位贵客久等了!」 她低着头,把面碗放在桌子上,微一抬头,看到苏九,顿时愣在那。 「是,是苏公子?」 苏九抿唇一笑,「打这里路过,来你们家吃碗面!」 「是,是!」女人激动的笑,招呼道,「娘,您看谁来了!」 门口坐的老妇人疑惑的抬头看过来,看了一会,才颤巍巍起身走过来,「是、是、」 「是苏公子!」女人忙接口笑道、 「对、对!」老妇人浑浊的目光发亮,「公子怎么有空过来?」 「办事路过这里。」苏九淡声笑道。 寒暄了几句,老妇人问道,「玉修他一向可好?」 「是,乔安去年科举后中了探花,入朝为官,如今已经是户部侍郎!」苏九道。 老妇人和那女子都有些惊愕,不曾想短短一年的时间,乔安竟做了大官。 妇人激动抹泪,「我就知道,玉修是个有能耐的,果然做了官了!是我们家红琴没那个福气。」 「娘,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女子嗔怪了一声。 「嗯,过去的事不说了!」妇人把旁边小姑娘揽在怀里。 女子将她的丈夫也叫出来,和苏九见了面。 两人眉目之间情意绵绵,看上去感情似更盛从前。 没了心里的负罪感,夫妻两人才真正的开始自己的生活。 饭后,一家人死活不肯收苏九的银子,苏九道了谢和纪余弦离开。 骑马穿过小镇,远远的回头还能看到妇人和女子站在面馆的门口。 出了镇子,是一条自山下蜿蜒而过的小路,两侧树林茂密,一进去光线变暗,阴风阵阵。 两人同乘一骑,马走的不快,苏九窝在纪余弦怀里,懒懒的看两侧山景,吃饱了饭,眯着眼睛犯困。 「站、站住,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路财!」 突然一道结结巴巴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 马停下来,苏九睁开眼睛看过去,只见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两个人,一人拿着斧子,一人拿着一把菜刀,「凶狠」的瞪着眼睛拦在路中间。 两人明显没做过打劫的买卖,故意装的凶神恶煞,其中一人不知道从哪扯了一块黑布包在眼上装扮成「独眼龙」。 苏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身后男人的披风掩在脸上,笑的浑身颤抖。 「夫人认真点,我们在被打劫!」纪余弦勾着唇淡笑道。 「快、快点下马!」对面的劫匪又喝了一声。 苏九轻咳了声,坐直身体,笑声问道,「两位是哪个道上的?我们就算被劫了,也要被劫个明白吧!」 「瞪大了你们的狗眼听清楚了,我们是伏龙帮的!」独眼龙自豪的冷哼一声。 「伏龙帮?哪个伏龙帮?」苏九惊奇问道。 「伏龙帮都没听说过,咱们苏九爷总听说过吧!」劫匪很不屑苏九的孤陋寡闻。 「哦,原来是苏九爷!」纪余弦恍然点了点头。 「怕了吧!」两劫匪歪着嘴冷笑,「赶紧下马,把你们身上的银子、还有这匹马,都留下!」 纪余弦抬手将苏九被风吹乱的发丝理到耳后,轻笑道,「你们以前,也是这样出去打劫吗?」 苏九睨他一眼,不忿的道,「我们可是正经的山匪!」 纪余弦胸膛鼓动,唇淡如水,「那他们呢?」 「他们、」苏九嗤笑一声,「顶多算是、半路出家的厨子!」 半路出家的厨子? 纪余弦轻轻的笑,在苏九脸上一吻,「那就劳苏九爷亲自出手,将这两个『厨子』送回庙里去吧!」 那边两个劫匪见苏九两人没有任何惧怕,还在亲亲我我,顿时感觉自己的人格和职业齐齐受到了侮辱,大喝一声,举着手里的刀和斧子向着苏九两人砍来。 「啊!」 一声惊恐的叫声从山上传下来,只见一男子套着驴车正从山坡上下来,看到有劫匪抢劫,先大喊了一声,把驴车往两个劫匪面前一挡,牵着苏九的马掉头往镇子的方向跑。 苏九愣了。 那马是纪余弦的坐骑,和主子一样傲娇精明,那男人拽了几次都没拽动,抬头喊道,「这马吓傻了,两位快点下来用脚跑吧!」 「兄台是何人?」苏九坐在马上问道。 「过路的啊!」那人仰头回道。 此时两个劫匪费力的爬过驴车已经冲过来,恶狠狠的举着斧子对着那过路人砍去, 「让你多管闲事!」 苏九眸子微冷,纵身而起,旋脚一踢,顿时将两人全部踢飞了出去。 少女站在驴车上,气势凌然, 「本以为你二人只是生活所迫,打劫几个钱财,没想到真要伤人性命,还要顶着我伏龙帮的名头,那小爷不能饶了你们!」 两人倒在地上,傻了眼,震惊问道,「你、你是何人?」 苏九跳下驴车,笑道,「你们不是伏龙帮的吗?怎么连自己帮主都不认识?」 伏龙帮帮主? 苏九爷! 两劫匪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他们是造了什么孽,冒着伏龙帮的名头出来打劫,竟然打劫到伏龙帮帮主头上。 旁边路见不平的过路人看着眼前突然反转的情况,也傻了眼。 苏九在驴车上找了捆柴的绳子,几下便将两个劫匪捆了起来,扔到了马车上。 走到那过路人面前,掏出一锭银子给他,「我们还要赶路,麻烦老乡将这两人送到衙门里去,这些银子算是跑路费!」 过路人忙摇头推拒,「我一定把坏人送去衙门,银子我不能要!」 「拿着吧,只当是谢谢你方才的赶驴车相助!」 苏九把银子塞在那人手里,转头纪余弦对她正伸手,阳光下,男人手掌清俊,白皙如玉,甚至看不到血脉的痕迹。 苏九握住他的手,轻身上了马。 纪余弦一勒马绳,骏马扬蹄,纵跃而起,一踏驴车,直接翻越了过去。 马车上的两个劫匪正被马蹄踩了肚子,顿时仰头一声哀嚎。 苏九觉得纪余弦的马一定是故意的! 「两位保重,我一定把人送去衙门!」那过路人似回过味来,随着苏九两人招手。 苏九倒在纪余弦怀里,乐不可支。 身后男人眸光温柔,轻吻她额头,「被人打着伏龙帮的幌子做坏事,这样高兴吗?」 苏九挑了挑眉,「那说明我们伏龙帮在江湖上威名显赫!」 纪余弦轻笑,「是,苏九爷更是名震四海!」 「那当然!」苏九笑的眉眼生花。 话虽然这样说,苏九还是想着回盛京城以后派些人来玉壶山扫荡一下这些流匪。 他们伏龙帮现在做的可是正经生意,不能被这些阿猫阿狗搞坏了名声。 两人继续上路。 傍晚的时候,到了离盛京最近的泉流镇。 天色要晚了,两人打算再镇子上住一晚,次日一早再进城。 进了镇子才发现太小了,根本没有客栈,只有本地的一户刘姓员外家里可以住宿。 两人在镇子上穿过去找这位刘员外家的时候,看到沿街上一衣衫褴褛的女子在乞讨。 旁边围着不少人,有好心的,给她端了一碗饭,女人端起来道了谢却没吃,而是小心翼翼的倒在一个布袋里,把碗还回去,笑道,「给我儿子留着吃,他也没吃饭呢!」 「他都把你赶出来了,你怎么还惦记他?」那人恨声道。 「俺家升儿也是无奈,不怪他!」女人苦笑。 苏九好奇的看了两眼,脚步放慢,就听其他人议论 「真是作孽,赵家那媳妇本是山里捡来的,好吃好喝的伺候了一年,跑了出去,回来又带个娘来!」 「是啊,一来就把赵家婆子赶出了家,母女两人把赵家给占了,听说每日好吃懒做,只等着赵升做工砍柴挣钱养着她们!」 「哎!赵升也是个没良心的,有了媳妇,就不要自己老娘了!」 「听说赵升的丈人家里在盛京城里做大买卖,认识很多权贵,他媳妇和岳母就拿这个压制他,让赵升不敢反抗。」 「我呸!家里做大买卖,还能跟着女儿到山里来吃苦?也就是赵升那傻小子信!」 「真的呢?说是赵升亲眼见过!」 …… 苏九脚步渐渐缓下来,转头看向纪余弦,「苏月秋和林氏已经不是苏家人,他们的事我本来不该管,但是她们母女二人用我的名义做事,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苏九从路人嘴里听了几句便知道,他们嘴里的赵升就是一直来找苏月秋的男人。 苏月秋带着林氏进了山里,没想到还是这样张扬跋扈。 还用苏家来压制赵家,实在让苏九哭笑不得。 「嗯,我们过去看看!」纪余弦拉着苏九的手。 两人问了赵升家住在哪儿,趁天还未黑透,骑马过去。 赵升家离镇子上有二十里路,骑马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 赵家独门独户,住在山脚下,和他们在山里碰到的那对老夫妇不同,赵家的院子杂乱不堪,鸡飞狗跳。 栅栏门在风中被吹的吱吱作响,还没进门便听到孩童的啼哭声。 苏九越过篱笆向里面看去,只见赵升正坐在饭棚里烧火做饭,身上还背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大概被烟气熏的难受,孩子哇哇大哭。 院子里堆着柴和杂物,到处一片脏乱。 赵升一边哄孩子,一边添柴,还要看着粥不能糊了,手忙脚乱。 突然门吱呀一开,一妇人走了出来,正是林氏。 林氏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甩手打在那孩子头上,骂道,「贱种,嚎什么嚎,一天到晚就知道嚎,丧门星,和你爹一个样!」 那孩子被打了以后,哭的更厉害了。 赵升心疼的把孩子抱在怀里,讷讷道,「别打孩子,他还不懂事!」 「他不懂事,你懂事!这么半天了,连个饭都没做熟,没用的东西!」林氏满脸凶恶,噼头盖脸的骂。 「俺再没用,你不是、也吃着俺买的粮食!」赵升摇晃着哄孩子,低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呦!还敢和老娘顶嘴了?我吃你点粮食怎么了,以为老娘愿意吃?我告诉你我们苏家在盛京有钱有势,苏家大小姐你也是见过的,随便派几个人来就能把你这屋子给掀了,惹急了老娘,我马上就去把苏月玖叫来!老娘要不是为了我女儿,怎么会来这穷酸的地方受苦?你心里要有数,知道感恩!」 「是、俺知道!」赵升忙点头。 苏月秋走出来,想去抱孩子,「娘,您去屋里等会儿吧!」 林氏一拍她的手,「有你什么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苏月秋看了一眼啼哭的孩子,转身又进了屋。 天色已经黑了,苏九站在门外,将这一家人看的清清楚楚,却没有人发现院外来了人。 苏九嘆道,「林氏都寄人篱下了,还能这样嚣张,也是人才!」 「只会欺负老实人的恶人,是最低劣的。」纪余弦淡声道。 「赵升固然可怜,却也可恨,一个男人护不住自己的母亲,孩子,还算什么男人?」 苏九冷哼一声,没敲门,直接推开摇摇欲倒的栅栏门,走了进去。 两人走到院子中间,赵升才发现来了人,缓缓起身,脸上一副木讷的模样,「你们、是什么人?」 苏九扫了他一眼,对着屋子冷声喊道,「林氏,苏月秋,滚出来!」 屋子里响起几声窃窃私语,很快林氏从屋子里轻步出来,小心翼翼的往外张望,那模样和方才跋扈泼辣的样子完全不同。 待看清来人是苏九,林氏脸色顿时一白,上前讪讪笑道,「是月玖小姐,您怎么来了?是来接我和月秋回城的吗?」 赵升立刻紧张的看向苏九,连怀里的孩子都不哭了。 看到纪余弦也在,苏月秋下意识的恐惧,躲在林氏身后,瑟瑟发抖。 「听说你和苏月秋顶着苏家的名义在这里吆五喝六,小爷特意来看看!」苏九冷笑道。 「没、咱们没有!」林氏忙摆手否认。 苏九不理她,转眸看向赵升,「你母亲呢?」 少女面孔绝美,偏偏带着一身煞气,赵升一怔,立即低下头去,「俺娘、俺娘她、」 「你娘在外面要饭,你却在家里伺候这两个欺负你娘的女人,你脑子被驴踢了多大的坑?」苏九忍不住骂道,一瞥他怀里的孩子,「还养什么儿子,将来也要他娶了媳妇,把你赶出去要饭吗?」 赵升眼泪突然涌出来,哽咽道,「俺这就去找俺娘!」 「回来!」苏九喊住往外走的赵升,冷眸一扫林氏母女,「你们去找,找到后把赵升他娘抬回来!」 林氏一愣,「我们、去?」 「去啊!」苏九喝了一声。 林氏和苏月秋顿时吓的面如土色,差点跪在地上,连连点头,「好、好,我们去找!」 「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一个时辰内,我要看到人,明白吗?」苏九淡淡道了一声。 「是!」 母女两人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赵升抱着孩子,不知所措的站在那。 纪余弦揽着苏九肩膀,笑道,「夫人息怒,把孩子都吓到了!」 赵升忙搬了两个凳子来给苏九纪余弦坐,然后抱着自己儿子远远的蹲在墙下。 苏九看着那男人心里窝火,拉着纪余弦的手出了院子。 院子外是一块被开垦出来的平地,现在还没种庄稼,一片荒芜。 快到十五了,月色皎洁,在山间落下淡淡清辉。 苏九坐在田埂上,长吁了口气,「实在是可恨!」 林氏母女可恨,赵升窝囊的也让人可恨! 纪余弦也直接坐在地上,将少女揽在怀里,下巴抵着她头顶,轻柔笑道,「这世间的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若生气,气到老也是气不完的!」 他明白,苏九自小从快意恩仇的环境中长起来的,生在苦难中,却最见不得苦难!即便她如今成了苏九爷,见惯了世间繁华和人心的复杂,也渐渐融入其中,但是心底的善恶依旧那样分明,容不得半分掺杂。 他的玖儿,珍贵在此。 苏九趴在男人曲起的膝盖上,歪着头眯眼一笑,「我知道,有时候我还是太冲动了!」 纪余弦轻轻抚着她的脸,「夫君在,你冲动任性都没关系!」 苏九心底柔柔的软下去,手指一下下揪着地上的枯草,「主要还是赵升太无能了!」 否则林氏再厉害也不敢这样嚣张! 「你以为他仅仅是懦弱吗?其实他是贪婪,想要留住老婆,所以不顾自己母亲的死活,固然可怜,却更可恨!」纪余弦淡声道。 苏九点了点头,「这种人实在不值得可怜!」 若是其他人,她才懒得管,不过林氏拿着苏家欺压赵家,她就不能不管了。 苏九转头又看了那破落的院子一眼,原来苏月秋当初就是被救到这里过了一年。 她那样贪婪成性又虚荣的女子,定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赵升的,被威胁或者被哄骗,才和赵升成亲生孩子。 如今看来,赵家母子两人也算是咎由自取,得到了报应! 不到一个时辰,林氏和苏月秋就回来了。 果然是把赵氏抬回来的,两人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破旧被人扔掉的抬椅,上面的椅子只还有一个底,赵氏就窝在上面,战战兢兢的被抬了回来。 赵升忙迎上去,看着赵氏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样子,蹲下身和赵氏抱头痛哭。 林氏和苏月秋尴尬的站在一旁看着。 苏九和纪余弦走进来,等着母子两人哭完,才道, 「我是苏月玖。林氏已经被休,苏月玖也在公堂上说过自己和苏家再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她们两个人和苏家已经没有关系,不管做什么事,都和苏家无关!」 林氏垂着头,暗夜中目光阴郁闪烁,却也不敢反驳苏九的话。 苏九挑眉过去,「我说的话没错吧?」 林氏咧嘴勉强笑了一声,「是,没错!」 苏九又看向赵升,「我的话,你明白吗?」 赵升愣怔点头,「明白!」 赵氏也跟着道了一声,「姑娘的话,咱们懂了!」 苏九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抬头和纪余弦对视一眼,转身往外走。 赵氏追上来,感激的道,「姑娘,天色晚了,夜里走山路不安全,留下来住一晚吧。」 「不了,多谢!」苏九道了一声,沉思一瞬,转身对着赵升道,「林氏母女被赶出苏家,无处可去,离开你们家只能去乞讨,接下来,该怎么做,你知道了吗?」 林氏猛然抓紧了衣袖,抬头阴测测的看着苏九,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 赵升愣了一下,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俺、俺知道了!」 话尽于此,苏九不再多说,和纪余弦出了赵家院子。 第207章 赶走李芯 话尽于此,苏九不再多说,和纪余弦出了赵家院子。 两人牵了马离开,已经差不多戌时,山里人家休息的早,这个时候都入睡了。 纪余弦握着苏九的手,问道,「我们回镇子上?」 苏九四下看了看,道,「这地方好像离我们伏龙帮很近,不如今晚我们回伏龙帮去!」 「也好!」男人轻笑点头。 两人上马,由苏九领路,向着之前伏龙帮的土匪窝而去。 到了的时候快三更天了,借着月色,两人进了山。 纪余弦知道苏九他们之前在山里过的很苦,已经有心理准备,然而当看到伏龙帮的三间土房的时候,还是被惊到了。 这屋子还不如赵家的几间茅草屋。 至少赵家还有个栅栏院子,还有个桌椅板凳。 而伏龙帮,就是在山里有三间土屋,屋子上连个窗子都没有。 外面有个灶台,进去后里面真的就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破椅子和两个土炕,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屋子和外面一样冰冷,苏九突然有些窘迫,把唯一的一张破椅子擦了擦给纪余弦坐,笑道,「看来,还不如回镇子上。」 纪余弦胸口滞痛,伸臂把苏九抱在怀里,沉声道 「你们之前,一直住在这里?」 苏九抿唇笑道,「也许现在觉得太苦了,但是我们之前都没觉得,还是,挺开心的。」 活着就是为了吃饱肚子,那样简单。 人活的简单的时候,就很容易快乐! 纪余弦紧紧的抱着她,只觉怎么也无法填补心里的一块空缺。 以前知道苏九受的那些苦,他会心疼,现在知道她的身份后,又多了一分内疚。 她受的十年颠簸流离之苦,是因为他们纪府,是因为他。 所以,他要如何弥补,才能弥补她的十二年。 「玖儿,那妇人受的苦还不够,我应该让她生不如死!」纪余弦声音幽沉,有疼痛,有恨意。 苏九头埋在他怀里,在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低声道,「纪余弦,遇到你,就是弥补了我所有的苦。」 「玖儿!」纪余弦捧着她的脸,月色下,凤眸灼灼,「我爱你,追遍你来生来世,依然会爱你!」 苏九如画的目中水光盈盈,踮起脚,在男人唇上一吻,「我不求来生,只要你今世一直陪着我!」 纪余弦眸光轻闪,把她拥进怀里。 夜里的寒风吹进来,良久,苏九推开纪余弦,笑道,「在这里等我一下!」 苏九出了门,很快抱着一捆柴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坛酒。 对着纪余弦得意的摇了摇,「这酒埋在屋后两年了,还是我们去盛京之前,长欢出去见一户人家办喜事给我偷回来的,我们两人埋了起来,想瞒着胡大炮他们偷偷的喝,谁知道那一次打劫后就没再回来。」 苏九说着,把抱进来的柴在屋子里点燃,火熊熊燃烧,屋子里也渐渐有了暖意。 打开酒罈,苏九闻了一口,清眸弯成一道月牙,递给纪余弦, 「虽然比不上你平时喝的酒,但埋了两年,味道极好,你喝一口尝尝。」 纪余弦接了酒罈,喝了一口,随即揽过苏九的肩膀,吻在她唇上,将口中的酒哺餵给她一半。 火光下,苏九眸子潋滟如星,啜完了酒,双臂勾上男人脖颈不许他离开,反覆的吮吻他的唇瓣。 少女唇色艷艷,半阖着眸子,精緻的面孔少了平时的纯净冷冽,多了几分慵懒而妩媚,小舌带着稍许挑逗的勾着他。 纪余弦气息微重,随手将酒罈放在一旁,揽着她腰身将她抱起放在腿上,掌心按着她后脑,痴缠的和她亲吻。 一轮圆月挂在山头,柔柔月色如晨光霞影,掠过流云山峰,青丘幽林,铺下一层朦朦胧胧的白芒。 山中极静,冬日风寒,没有流萤虫鸣,没有流水落花,却有无限柔情,溢满山中陋室。 「纪余弦、」含情的低喃,被木柴噼啪燃烧的声音掩盖,模糊朦胧,似从遥远的地方而来,经历了千转百回,才轻吐而出。 「纪余弦」 她所有的情感,从迷茫,到坚定,到非他不可,都在这一声声低呼中。 男人不必回应,只越来越热烈的吻,已经回应了她所有。 半晌,苏九气喘吁吁的停下,枕在男人怀里,轻轻喘息。 捡起地上的酒罈,苏九浅啜了一口,酒香浓烈,让人从里到外都一团酥软。 两人一直坐到很晚,喝了一坛的酒,说了许多话,谁也不捨得睡觉。 仿佛这就是他们想像的在山里无忧无虑的日子,天一亮,就结束了。 直到月影西斜,苏九喝了酒昏昏欲睡,自纪余弦身上起来,去外面抱了一堆麦秸回来,铺在炕上。 铺好以后苏九直接躺了上去,撩起眉梢对着纪余弦懒懒笑道,「纪长公子睡的惯土炕吗?」 纪余弦长身而起,躺在她身侧,轻笑道,「夫人需要为夫,不要说土炕,刀山火海都可以睡。」 四壁空荡的土屋,男人躺的异常坦然,红袍铺展,如莲盛开,满室清艷。 苏九偎进他怀里,安心的闭上眼睛。 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但是又何妨,不管在哪儿,只要有他在,都是她安身的净土。 …… 苏九和纪余弦比君家人晚进城两日,一回京,苏九和纪余弦先去了清心楼。 还未到晌午,酒楼里人不多,李芯正和几个伙计在大堂里收拾桌椅。 看到苏九进来,李芯心头扑腾一跳,立刻低下头去。 其他伙计纷纷向苏九请安。 「你们都下去,李芯留下!」苏九淡声道。 「是!」伙计们看了李芯一眼,都往后院去了。 「公子!」李芯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手中的抹布,讷讷喊了一声。 李泰走过来,见眼前情况,心中惴惴,给纪余弦和苏九两人倒了茶,小心问道 「听说公子出门了,何时回来的?」 纪余弦抿着茶,淡漠不语。 苏九问道,「李兄,在柜檯里取一千两银子来!」 李泰一怔,立刻点头,「是!」 很快,李泰拿着一个木盘过来,上面金银共一千两,放在苏九面前。 「李兄,你跟了我两年多的时间,虽然没有正式加入过我们伏龙帮,但是从你跟着我那天开始,我就一直把李兄当做自己人!」苏九淡声道。 李泰闻言顿时露出慌色,「公子,是小的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是你的女儿背叛了我,投靠了太子妃。」苏九道。 李芯倏然抬头,惶恐的看着苏九。 李泰更是大惊失色,「公子什么意思?」 「李兄,李芯是你的女儿,每日在你眼皮底下,她最近有什么异常你感觉不到吗?」苏九问道。 李泰冷汗直流,低着头拭额,他的确知道李芯最近不对,但是他真的没想过,李芯会做对不起苏九的事。 「好歹咱们也有几年的交情,酒楼的生意做的这样好有李兄的大部分功劳,所以李芯对我做的事,我不追究,这一千两银子你拿着,带着李芯离开盛京吧!」苏九淡声道。 李泰对着苏九跪下去,「公子,当年是您收留了小人,救了芯儿的命,小的发过誓,一辈子跟着公子,报答公子大恩!如今小女犯下大错,小的愧对公子,但是小的不能就这样走了,否则后半生都抬不起头来。」 说罢对着李芯喝道,「还不过来给公子跪下!」 李芯浑身一抖,扑通跪在苏九脚下,泪流满面,哭道,「公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苏九冷笑,「你都想要我命了,我还敢留你吗?我现在放你走,就赶紧走,别等我改了主意!」 「公子,我真的错了!」李芯抓着苏九的衣摆,哭的撕心裂肺,楚楚可怜。 苏九退后一步,决绝转过身去。 李泰道,「公子,这一千两银子我不要,我也不会离开酒楼,芯儿犯的错,我来弥补。我在靖州还有一门亲戚,明日我就把芯儿送过去,安排好后,我还回来给公子做事!」 「不,爹,女儿不离开你,不离开盛京。」李芯痛声大哭。 「公子给过你机会,你却一错再错,还如何留在盛京?你放心,爹会好好把你安排託付好的。」李泰心疼的抱着女儿。 两父女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纪余弦眉头微皱,揽着苏九的肩膀带她走了出去。 「李芯如果不杀,就必须送走,不能心软!」男人低声道。 苏九点了点头,「我知道!」 「李泰到是个可用之人,本来可以帮你,可惜、」 「李芯何时对萧冽这般情重,我竟然不知!」苏九嘆了一声。 李芯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不曾想有一日会为情所迷,被玉珑利用。 纪余弦看她一眼,没有继续再说此事,道,「现在去哪儿?」 「我回家去看母亲!」苏九道,「你也回纪府吧!」 「好,那晚些时候我再去找你!」纪余弦轻抚她脸颊。 「改日吧!」苏九垂眸道,「等下我可能去镖局。」 纪余弦眸色微暗,最近苏九似都有意无意的躲着他,离开盛京还好,回到这里,又变成这样。 他眸子一转,握住苏九的手,「你担心,玉珑会对我不利?」 苏九倏然抬头,眼睛幽深。 纪余弦缓缓一笑,将苏九抱在怀里,低声道,「放心吧,凭她一个云南王府,还伤不了我!」 「纪余弦、」苏九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哑声道,「你和母亲,都不能有事!」 「原来,我在玖儿心里这么重要!」纪余弦抚着她眉眼轻笑。 两人站在酒楼门前,人来人往,看到两人亲昵,不断的有人向着这边张望。 尤其是苏九还穿着男袍,被纪余弦挡住半个身子,所以只能看到纪长公子温柔的把一个少年抱在怀里。 看到一个行人为了看他们差点撞在前面的人身上,苏九嗤笑一声,把纪余弦推开,「好了,我要回家了!」 「嗯,代为夫向岳母大人问好!」 「知道了!」 二毛已经将马车驶过来,苏九和纪余弦挥手道别,上了马车回苏家。 第二日,关于纪长公子有断袖之癖,公然在街上和男子搂抱的传闻在盛京城中传开。 众多女子哭花了妆容。 早晨刚吃过饭,下人道有客来访,连同拜帖交给苏九。 苏九打开,是君瑾。 「带他到前厅,我马上就过去!」苏九道。 「是!」 大夫人看了一眼拜帖,「君公子?是什么人?」 「就是我这次去武陵接的主顾,举家迁到盛京来了!」苏九随口道了一声。 大夫人眼睛一转,笑道,「你昨日刚回盛京,今日他便上门拜访了,这消息到是灵通!」 「是不是有什么事?」苏九思忖道。 路上应该没出什么事,否则她早得到消息了啊! 大夫人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上的锦带,道,「先去看看吧!」 「嗯,那我先过去了!」 苏九道了一声,抬步往前厅走去。 前厅里不只有君瑾,还有他的妹妹君瑜。 下人奉了茶退下,君瑾四周打量,兴致盎然。 君瑜反倒有些不高兴,嘟嘴道,「哥哥,你不是说今天带我逛京城,怎么来这了?」 君瑾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锦袍,面容英俊,玉树临风,回头笑道,「咱们一路多亏清龙镖局护送,听说苏公子已经回城了,于礼总该来拜访一下!」 「那你自己来不就好了,叫上我做什么!」君瑜无聊的一下下摆弄衣服上的流苏。 君瑾坐下来,低笑道,「你觉得苏公子如何?」 君瑜随口道,「还好!」 「只是还好?」君瑾惊讶的嗤笑,「那般俊美清卓的人物,为兄反正是第一次见。」 君瑜眸光一闪,讷讷道,「我觉得那日来的那个穿红衣的男子更加出众!」 仿佛书中走出来的风流俊公子,静时俊雅矜贵,动时邪魅风情,一颦一笑顾盼生辉,勾人心魂。 「那人啊、」君瑾回忆了一下,浅笑道,「的确,世间少有!」 转头见自己妹妹脸颊酡红,眸含秋波,君瑾立刻正色道, 「那人必不是普通人物,你不要多想!」 君瑜脸上更红,瞥他一眼,「哥哥说什么呢?不是你先问我觉得苏公子怎么样,我才想起和她在一起的那位公子!」 「好,好,怪我!」君瑾轻笑一声,嘆道,「可惜这位苏公子娶妻了,不然到可以给妹妹说一段好姻缘。」 君瑜皱眉道,「哥哥,越说越离谱了!」 两人正嬉笑说话,苏九进了门,看到君瑜也在,勾唇笑道,「让两位久等了!」 「没有,本应提前一日送上拜帖,这样突然冒昧造访,苏公子不要怪我兄妹二人失礼才是!」君瑾立刻起身,温润笑道。 「见过苏公子!」君瑜也跟着起身,知礼福身,她身着藕粉色云雁细锦衣,下身是苏绣月华百褶裙,眉如远黛,眸含秋水,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带着江南女子的婉约,又有年轻少女的娇媚的活泼。 「不必客气,两位请坐!」 苏九笑了笑,坐在两人对面,问道,「进京路上可还顺利?」 「有清龙镖局的镖师护送,照顾周到,一路都很好!家父本要亲自上门道谢,只是刚到盛京,有许多故友上门,无法脱身,所以由我和舍妹来感谢苏公子!」君瑾声音温和,如若春风。 「这本是我们应该做的!」苏九淡然一笑,见兄妹两人谦谦有礼,果然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子弟。 「苏公子今日可有时间,我在城中景沁楼定了酒宴,宴请答谢苏公子!」君瑾道。 「这就不必了,君兄一家人刚到盛京,想必有很多事要忙,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在一起喝酒!」苏九婉拒道。 「还请苏公子不要推辞!实不相瞒,君某和舍妹初到盛京,很多地方还不熟悉,如果苏公子无事,劳烦你一日,带我们熟悉一下!」君瑾目光期待的看着苏九。 君家来盛京以后,和伏龙帮必然少不了生意上的来往,自然多熟悉一下为好,而且既然君瑾都已经说了,苏九也不好再推辞,只道,「那好,我回去和母亲只会一声,等下和两位一起出门!」 君瑾顿时眸子一亮,「好,多谢苏公子!」 从苏家出来,时辰尚早,君瑾提议先去苏九的商行里看看。 商行早晨一开门便热闹非凡,门前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只看商行,便似看到了整个盛京城的繁荣兴盛。 几人进去,从一楼一直逛到三楼,君瑾不住称赞。 二楼中间又在布置文墨台,准备新一年的诗词会,自从第一次诗词会后,乔安和纪泽均入朝步步高升,这诗词会的名气便越来越大,每年聚集的才子也越来越多。 甚至有其他地方的书生才子不远千里特意赶到盛京,哪怕无法参与其中,只在旁边观看,也觉的受益匪浅。 君瑾看了往年的诗词集,目光发亮,回头道,「苏公子到时候一定要给君某也留一份邀请帖,君某虽然不才,却也好附庸风雅,定要来向这些儒师大家请教!」 苏九点头,「好,能邀请到君公子,是诗会的荣幸!」 君瑾抿唇谦和一笑。 从商行里出来,几人奔景沁楼。 景沁楼占了盛京最繁华、也是景色最美的地方,几乎已经成了盛京城的标志,每个外地人进京,宴请时,第一想到的便是此处。 景沁楼两面临水,是浣花溪主流和支流的交汇处,楼下沿岸桃花十里,如今正含苞待放,水汽氤氲下,如烟如霞,如一条粉色绸带,飘飘落在盛京水墨重彩的繁华之上,将巍峨庄严的京城,多了几分缥缈,几分旖旎的柔软。 三楼雅房内,有凭栏望水的望台,近处河面上的船只画舫、烟柳花絮尽收眼底,远处高台楼阁、碧瓦朱檐,绮丽壮阔,相映成趣,组成了盛京的雍容华贵。 「真后悔,如今才来盛京城!」君瑾惋惜嘆道。 「现在来也不晚啊!」苏九给两人倒了茶,清冽一笑。 君瑜捧着茶盏,目光犹豫,终是忍不住问道,「苏公子,那日在山下和你在一起的朋友是何人?」 苏九眉梢一挑,「你说的是纪余弦?」 「就是穿红衣那人!」君瑜补充道。 「哦,那就是他!」苏九笑道。 君瑾立刻转过身来,「难道是盛京纪长公子?」 苏九点头,「是!」 君瑾立刻露出恍然之色,低声道,「怪不得、」 君瑜眸中春波闪动,问道,「听说这景沁楼便是纪府的,长公子平时可会过来?」 君瑾眉头微皱,插口笑道,「纪府是大梁首屈一指的富贾,在范云时君某也曾和纪府的商铺有过不少交道,那日相见未识,实在是失礼,舍妹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去拜访才是!」 君瑜瞅了自己兄长一样,耳根微红,端了茶掩饰。 苏九笑道,「君兄放心就是,长公子不是在意这些虚礼之人,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他向来不会混为一谈!」 「看来苏公子和长公子很熟悉!」君瑾道。 「是,比旁人略熟一些!」苏九轻笑。 几人正说话,突然门敲了三小,小厮进来,恭敬道,「九爷,公子有请!」 纪余弦在这儿? 苏九挑了挑眉,起身道,「失陪一下!」 「好,苏公子请便!」君瑾温和道。 苏九起身出去,小厮在身后将房门关上。 君瑜立刻问道,「哥哥,方才那小厮说的公子是不是纪长公子?」 君瑾思忖的点了点头,「好像是!」 「哥哥方才不是还说去拜访纪长公子,不如我们现在便去吧!」君瑜秋瞳闪烁,有些急迫的道。 「急什么,等下苏公子回来,若是方便,我们再过去,否则这样冒然拜访,恐有失礼!」君瑾不急不缓的喝着茶。 君瑜却有些心燥,不停的向着门口张望。 这边苏九进了尽头的房间,锦枫正站在门口,见她过来立刻打开门,恭敬道,「少夫人,公子正等您!」 苏九抬步进去,男人正坐在木栏前的美人靠上喝茶,一双狭长的凤眸半阖,懒懒的看着楼外桃林,旁边桌案上的玉色花瓶里插着桃枝,枝上桃花已经绽放。 红衣美人,桃花灼灼,绝美如画。 听到声音,纪余弦放下手中茶盏,对着苏九伸手,莞尔柔笑, 「到夫君这来!」 苏九手一放上去,立刻被他握住,微一用力。 苏九顺势旋身,抬腿躺在他怀里,仰头明媚一笑,「官人何时来的?」 「比夫人晚到片刻!」纪余弦单臂揽着她,握着她的手在手心里,吻着她鬓发,低笑道,「没时间陪我,到是有时间陪别人,好让为夫伤心!」 苏九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问道,「你手怎么这样凉?」 男人眸光微微一闪,不动声色的放开她的手,笑道,「冰到你了?刚刚从外面进来,还未暖过来。」 说罢,转移了话题问道,「还没回答为夫呢,怎么和君瑾他们在一起?」 苏九抱住他腰身,挑眉道,「你看到他们了?」 「没有,听元掌柜说你和一男一女来的,所以猜到是君家人!」 「君瑾他们刚到盛京,让我带着四处转转,正好我今日也无事。」苏九伏在他胸口,懒懒道。 「既然没什么正事就不要回去了,陪着夫君好不好?」纪余弦吻了吻她眉心,轻哄的道。 「那怎么可以,君家兄妹还等着我呢!」 「你昨日刚回来,君瑾今日便登门去找你,实在太殷勤了些,为夫不喜欢!」纪余弦道。 苏九怔了一下,自他怀里起来,翻身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撑在他身侧,微微俯身, 一双清眸亮亮灼灼的看着他,笑道,「想什么呢,他以为我是男子!」 「夫人难道不知道断袖之癖?」纪余弦仰头,妙目生辉,勾唇轻笑。 苏九摇了摇头,「不可能!」 「没有最好,但是防范于未然还是需要的!」纪余弦捏着她下巴含住她唇瓣,一下下轻柔的咬。 男人薄唇沁凉,带着一股清新淡香,苏九软了身子,不由的闭上眼睛,伸了舌和他深吻。 呼吸渐渐粗重,纪余弦伸手一拉纱帐,遮住了露天的望台,翻身将苏九压在身下,细密的吻落在她眉梢眼角。 男人炽热的唇一路往下,衣衫渐渐松开,露出精緻的锁骨和胸前大片雪肤。 「纪余弦、」苏九樱唇半张,轻喃他的名字。 「我在!」纪余弦轻咬着她圆润细白的肩膀,想在她身上烙下一个他的印记,让她永生都不会忘记他,可吻着她柔软的肌肤,心中那般疼惜,根本捨不得用力。 苏九轻吟了一声,用力的一扯他外袍,一双手方要滑进中衣里去,就听到外面似是君瑾同锦枫说话的声音。 苏九挑了挑眉,清醒几分,推着纪余弦下去。 她竟然把那兄妹两人给忘了。 纪余弦微微皱眉,有些不快的起身,把苏九衣服穿好,凑在她耳边哑声道,「今晚回家吧!」 苏九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眯眼媚笑,「好!」 男人心中燥火顿时去了一半。 开门出去,果然是君瑾在门外。 苏九谦声道,「抱歉君兄,和长公子有事谈,耽搁了一会儿!」 君瑾看着她却是一怔,少女眼中还有未褪的情动,如春水初化,潋滟荡漾,耳根下更是有隐隐暧昧的红痕,一直蔓延到高领的衣服内,这般模样,若他还看不出,果然白白为人二十载了。 他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你是、」 女子? 他还未问出口,苏九身后红影一闪,男人欣长的身姿站在苏九身后,自然而亲昵的揽住她腰身,淡声道,「君公子!」 君瑾越发的惊愕且尴尬,退后一步,「纪长公子!之前有眼不识泰山,望长公子莫怪!」 「君公子客气了!」 「本来君某还想去拜访长公子,没想到会在此遇到,不如一同喝一杯酒如何?」君瑾温和有礼。 纪余弦依旧揽着苏九的腰身,淡声道,「我夫人身体不太好,今日就不陪着君公子了,抱歉!」 他说话时,看着苏九,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君瑾怔了一下,惊愕的道,「苏公子是、是、」 苏九笑了一声,「出门在外,习惯了穿男装,不是有意隐瞒,望君公子勿怪!」 君瑾本已经猜到,此时听苏九亲口承认,仍旧忍不住愣在那,不由的脸上一红,窘迫道, 「是君某眼拙,竟未看出苏公子是、」 或者早就有怀疑,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才不敢相信罢了。 尤其是那日在山下,苏九杀那些山民刺客的时候,浑身的煞气和凌厉,实在不像个女子。 而且,她竟然还是纪余弦的妻子! 君瑾站在那,越发的尴尬,垂头道,「既然苏、姑娘身体不好,今日便不多打扰了,两位留步!」 「君公子慢走!」 君瑾转身,脚步急匆匆而去。 雅房里,君瑜正等着,看到君瑾回来,特意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问道,「哥哥不是去请长公子了吗?怎么一个人回来?」 君瑾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一时不愿提起苏九和纪余弦的事,只淡声道,「不必问了,苏公子、她和长公子有事,我们先回去吧!」 「这样啊!」君瑜失望的点头。 君瑾心神恍惚,也未注意到自己妹妹的异样,先一步出了房门。 是夜,纪府 卧房内的地毯上零零落落的散着几件衣服,澡房内,水雾缭绕,光线昏黄。 暧昧的低吟穿透水汽,低低哑哑,妩媚至极。 苏九伏在白玉池壁上,如雪如玉剔透的肌肤比白玉更光洁细腻。 「哗啦」一声水响,男人破水而出,精緻的容颜上染着水光,妖娆绝艷,伏在少女背上轻轻喘息。 苏九长睫轻颤,缓缓睁开,媚眼朦胧,转身抱住男人宽阔的肩膀,仰头吻在他唇上。 水下两人身体紧紧相贴,苏九抬起膝盖沿着男人修长笔直的腿缓缓向上…… 大概就是今晚了吧,苏九胸口不规律的跳动,有些紧张,有些期待。 男人凤眸漆黑,如朦胧光影中的黑曜石,幽暗成狂,他用力的将苏九抱在身上,要将她揉按进身体里似的,炽热的吻落在她锁骨上,呼吸剧烈,身体紧绷,却突然间停了下来。 他停在那,似在做艰难的抉择,大口大口的喘息。 苏九被他抓着的手臂甚至开始疼痛。 「纪余弦、」苏九声音微哑,沁了水汽,有些湿润。 「嗯」男人鼻音浓重,低低应了一声,打横将她抱起,出了水池,用浴巾将她身体裹了,缓步往卧房里走。 苏九额头抵在他胸口,听着他猛烈的心跳,雪莹的肌肤渐渐泛起一层水粉色。 坐在床上,纪余弦取了干巾将她头发拭干,动作温柔之极。 苏九闭着眼睛,如蝶翼卷翘的睫毛一下下扫过他赤着的肩膀。 似过了许久,纪余弦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拉过锦被盖上,柔声道,「很晚了,睡觉吧!」 苏九躺在他怀里,目中闪过一抹疑惑,还有淡淡失望。 她食指点在他胸口,有些窘迫的闷声开口,「纪余弦,我、我不怕了!」 男人似轻笑了一声,抓住她乱点的手指,吻着她额头轻声道,「想要?」 苏九水眸流转,睨他一眼,「我是怕你憋住病来!」 「我还可以忍!」纪余弦薄唇微凉,吻在她眉眼上,「顾老说这个时节,你心疾容易犯,不许我们同房,所以为夫可以再等等!」 苏九抿唇一乐,有些不以为然,却乖巧的点头,「哦。」 「你吃了几个月的药了,明日再来顾老把一下脉,看有没有好转?」 「如果好转,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吃药了?」苏九期待的问道。 「也许可以减少一些!那些药很难吃吗?」纪余弦抚着她脸心疼的问道。 苏九摇头,「还好!」 纪余弦特意让顾老头制成的蜜丸,没有太难闻的气味,只是总是吃药总归太麻烦。 不过自从用了顾老头的药,她最近心悸发作的越来越少。 「等在好一些,也许就不用吃药了!」男人温声安抚。 「嗯!」 苏九点了点头,困顿袭来,缓缓闭上眼睛。 纪余弦轻抚着她柔软的墨发,听着怀中少女匀称的呼吸声,心头酥软,如雨轻润。 夜渐渐安静下来,外面似是起风了,吹着刚冒青芽的芭蕉树,一下下拍打着窗棂。 房内灯火幽暗,烛火低低爆了一声灯花,随后三更的更鼓声透过初春的寒夜,一下下传进来。 纪余弦突然皱了一下眉,身体因猛然而止的剧痛渐渐僵硬,他深吸了口气,用内力压制,轻轻将手臂自苏九身下抽出来,为苏九盖好被子,才披了外袍起身下床。 出了房门的时候,脚步已经踉跄,灯影下,唇色惨白如纸。 锦枫掠身而来,伸手扶住他手臂,方要问话,却见纪余弦抬起头来,凤眸浓黑,缓缓摇头。 锦枫看了房内一眼,瞭然的没再开口。 风吹起男人的红袍,在暗夜中翻飞,如彼岸花无声绽开,他额上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淌下,缓步往书房里走,极力的忍耐着。 待稍稍远离卧房,男人胸口一震,猛然一口鲜血喷出。 「公子!」锦枫急急低喝了一声。 第208章 新帝登基 锦枫掠身而来,伸手扶住他手臂,方要问话,却见纪余弦抬起头来,凤眸浓黑,缓缓摇头。 锦枫看了房内一眼,瞭然的没再开口。 风吹起男人的红袍,在暗夜中翻飞,如彼岸花无声绽开,他额上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淌下,缓步往书房里走,极力的忍耐着。待稍稍远离卧房,男人胸口一震,猛然一口鲜血喷出。 「公子!」锦枫急急低喝了一声。 纪余弦闭了闭眼睛,只觉全身血液逆流,万虫跗骨般的剧痛。 脑子因为疼痛变的一片空白,少女的笑颜却似从一片迷雾中走出来,越来越清晰,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 「纪余弦、」 「纪余弦!」 …… 男人深吸了口气,抬步继续往前走。 顾神医来的时候,纪余弦躺在书房屏风后的床上,已经昏迷过去。 他脸色微微一变,极快为他餵药,施针。 锦枫站在一旁,目中藏着浓浓的担忧。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发作了,而这个月,还未过半。 从每个月一次,到了两次,到三次,公子还能坚持多久? 而查找半月噬的事还没有任何消息。 他们已经找了十几年,长公子是否还有另外一个十几年去等? 足足有一个时辰,顾老头才起身,目中透着疲惫,缓缓将银针收起。 「公子他、」锦枫上前一步。 「今晚是不是丫头回来了?」顾老突然问道。 「是!」锦枫低声回道。 顾老顿了一下,才缓声道,「这段日子,还是别让他两人在一起了!」 锦枫眉头皱的更紧,不让公子见少夫人,这恐怕无法做到。 「他若不同意,问他要命,还是要女人?」顾老头轻哼一声。 锦枫想也未想的回道,「公子肯定是要少夫人!」 顾老头一怔,随即嗤笑点头,「对,我忘了这小子和本神医一样也是个痴情种!那我去跟丫头说!」 「别!」锦枫急忙阻止,「少夫人还不知道,公子不想让少夫人担心!」 「呵!他还到真是体贴!」顾老头笑嘆了一声,「这小子,一点也不在我当年之下!」 锦枫,「……」 和十一个女人纠缠不清,也叫痴情? 「不过,你和他说,没了命,他还怎么要他女人,让他自己掂量!醒了我回去睡觉了,两个时辰后,他会醒!」顾老头打了个哈欠,提起药箱往外走。 「顾神医!」锦枫突然开口,犹豫了一瞬,才沉声问道,「若是没有解药,公子他、还有多久?」 顾老头眉头皱了皱,没有回答,只嘆了一声,「总之,从现在开始不能动欲,不能动怒,不能心殇,也许,还能多活几个月!」 锦枫喉咙梗了一下,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四更天的时候开始下雨,淅淅沥沥,一直到早晨都未停。 苏九一晚上睡的很不安稳,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梦中似一直都处在惶恐之中,可又怎样都醒不了! 等再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床上只有她一人,窗外还下着雨,雨声渐小,滴滴答答的自屋檐上落下来。 苏九看着窗子,许久未动。 也许是太静了,心中忽生荒凉。 想起昨晚的梦,更是有些莫名的慌乱,猛然起身。 门突然被打开,墨玉捧着衣服进来,恭敬笑道,「少夫人醒了!」 苏九拥着被子,微一点头,「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巳时了!」墨玉拿了衣服侍奉苏九穿上。 苏九微一皱眉,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纪余弦呢?」 「公子在书房里!」 苏九瞭然点头,这个时候了,他大概早就已经去书房了。 洗漱出了门,外面雨已经停了,风中带着湿气铺面而来。 锦枫走过来,垂头道,「饭厅里已经备好早饭,少夫人用过饭后,属下送少夫人回去!」 苏九淡淡的看着他,「纪余弦还在忙?」 「钱庄里有一笔帐不清楚,长公子正在理帐!」锦枫恭敬回道。 苏九扫了一眼书房,没有作声。 「少夫人,明日是上元节,公子可能没有时间陪夫人,请夫人见谅!」锦枫歉然道。 「没关系!」苏九笑了笑,转身去了饭厅。 上元节那日,苏九一早先去了镖局,让阿树回家去陪赵珊过节,自己在镖局忙了一日。 体谅这些镖师大过节的还在忙碌,苏九给每个人都发了不菲的赏钱。 一直到傍晚,苏九才回苏家,华灯初上,街上已经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年轻的男子和女子结伴而行,欢笑晏晏,过节的气氛浓郁。 连寒风里都带了祥和的气息。 大夫人和奶娘两人包了汤圆,正等着她回家吃饭。 桂花陷里搀了栀子,口感清甜却不会涩口,是苏九最喜欢的口味。 吃饭的时候苏九问道,「今日、纪余弦来过吗?」 大夫人摇头,「没有!」 语气顿了一下,皱眉道,「你和余弦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啊!」苏九立刻道,弯眼笑,「他这两日太忙了!」 「哦!」大夫人微一点头,吩咐奶娘道,「把剩下的汤圆包起来,等下让玖儿给余弦带去。」 苏九挑眉,「我没说要去纪府啊,我今晚陪你过上元节赏月!」 「我不用你陪,你去陪余弦!」大夫人脆声道。 苏九,「……」 吃了饭,大夫人催着苏九回纪府去,苏九似乎也已经习惯了母亲总是把她往外推,带着包好的汤圆出门去了。 马车上了街,二毛问道,「公子,去哪儿?」 「去纪府!」 「是!」 今夜街上行人拥挤,走了一个时辰,马车才在纪府门外停下,只见大门紧闭,门前灯影朦胧,寂静无声,没有半分过节的气氛。 苏九突然想起那日锦枫的话,也许这个时辰纪余弦已经睡了。 踌躇了片刻,将汤圆放在门外,苏九返身又回到马车上。 怕母亲又唠叨她,苏九干脆自己一个人去看灯会。 朱雀大街上最热闹,各种小贩在街头两侧叫卖,年轻的女子手中提着各种样式的花灯,在人群中蜿蜒,琉璃溢彩,孩子们聚在一起放烟花,欢笑声此起彼伏。 远处有唱戏的,咿咿呀呀的声音在和风中远远传开,和着温婉缠绵的曲调,让人心头发软。 「砰」的一声,远处有烟花绽开,一束束火树银花,照亮了半面夜空,璀璨夺目。 苏九站在人群中,仰头看着,精緻的面孔上,清眸晶亮,如星辰闪烁。 旁边卖糖人的摊子前围满了孩子,有几个似没有钱买,只流着口水羡慕的看着别的孩子。 苏九走过去,掏出一两银子给那小贩,笑道,「让他们吃够!」 「是、是!」小贩揣起银子,连连点头。 「谢谢姐姐!」 「姐姐真好!」 几个孩子脸上带着羞赧的笑,纷纷对苏九感谢。 「不谢!」苏九抚着一个小姑娘的头发笑了笑,自己也拿了一个老虎形状的糖人,起身走了。 叼着糖人,苏九继续往前走。 前面一个灯摊前围着许多人,正在猜灯谜,苏九觉得那伙计有些熟悉,挤进去看到了掌柜才想起来这是那一年自己和纪余弦猜灯谜的那个摊子。 灯摊最中间挂着一盏将近两尺高的一盏九鼎琉璃宫灯,红木雕刻镂空的木架,灯绳亦是金银丝编织的,流光溢彩,精美绝伦。 灯摊上的各种花灯都被这宫灯夺去了光彩。 「大家猜的没错,这盏宫灯就是今日的奖品。实不相瞒,这灯本是去年的,因无人猜到最后,所以这灯也未被赢走。前年是一个小姑娘拔了头筹,今年这灯若还是落空,各位才子可真就不如一个姑娘了!」掌柜的大声笑道。 这样一说,众人兴致越发高昂,纷纷上前。 苏九看了一会,见猜灯谜的人中也有一对小情侣,猜的最多、最快,这会子功夫,已经猜出了五个,围观的人欢呼叫好。 苏九将最后一口糖人塞进嘴里,返身自人群中挤出来。 再往前走便是河岸了,岸上船坊如织,入了夜,灯火如昼,琴声笑声,反而比白日里更热闹。 河岸上很多人在放灯,一盏盏莲花灯颤颤巍巍的飘向河面,水波凛凛,波光闪烁,若星河落了人间。 「姑娘,放一盏灯吧,可以为家人许愿,也可以寄给心上人!」一少年手里提着许多莲花灯,笑着向她兜售。 苏九长眉一动,缓缓点头。 「姑娘是许平安,还是求姻缘?」少年笑道。 「许平安!」苏九道。 「好咧!」少年选了一盏灯交给苏九。 苏九走到河边,将保平安的灯放在河里,手掌拨了一下水,莲花灯火立刻随波摇曳而去。 一直看着那灯飘了很远,变成一抹火光,苏九起身,突然嗤笑摇头,她怎么也信了这种糊弄人的把戏! 起身往回走,岸边上依旧有唱戏的,那颗大柳树也在。 苏九买了一个獠牙恶鬼的面具戴在面上,上了树去看戏。 唱戏的换了人,也换了故事,却仍旧演的是爱情的悲欢离合,台下观众跟着入了戏,时而唏嘘,时而欢笑,时而悲伤,一台戏,仿佛看尽了人生。 苏九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的也津津有味。 一轮圆月挂在树梢,静谧无声的将清辉扫在热闹繁华的人世,仿佛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看着这世上的痴男怨女。 树上苏九靠在树干上,懒懒的向着戏台上望去。 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欣长的身影,站在喧闹的人群后,五官俊美妖娆,肌肤白的剔透,一双流光凤眸温柔的看着树上那道身影。 元夜月明,灯火阑珊 就这样一直到戏台上的故事渐渐接近尾声,除了戏台周围还有不少看客,街上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苏九自树上下来,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身后。 月影朦胧,树下空无一人。 苏九唇角抿出一抹自嘲的笑,给唱戏的人打赏后,回家去了。 昭平三十一年,二月二日,昭平帝退位,由太子萧冽登基,为大梁第十五代君主,改年号为清武。 登基那一日,举国欢庆,万国来朝,大赦天下。 盛京城中,处处张灯结彩,欢腾喜庆,足足热闹了十日。 萧冽移住清心殿,封兰侧妃为兰昭仪,住在玉明宫。 太子妃仍然是太子妃,住在之前的太子府。 太子妃的事传开,满朝皆惊,然而因为之前玉珑戕害萧冽子嗣的事,众人都是知晓的,所以虽然觉得这件事有悖常理,却无人敢提出意见。 云南王夏苍连日入宫觐见,萧冽一律不见。 夏苍只好去见太上皇,却被告知太上皇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这一次,连一直喜欢玉珑的柔贵妃,如今的敬柔皇太后,都未再为她说话。 玉珑跪在御书房外求见萧冽,跪了整整一日,新任大内总管太监,元公公出来道,「皇上说了,既然您想做太子妃,就赐您一直做下去!」 寒风中,玉珑脸色苍白,宽大的衣服被风吹起,包裹着女子瘦削的身体,似整个人都将被吹倒似的, 「臣妾要见皇上,请公公通禀!」 「皇上不见您,太子妃还是回去吧!」元公公劝道。 「请元公公通禀!」玉珑坚持道。 「这、」元公公为难的皱眉。 「元公公回去吧,让本宫和太子妃说几句。」兰知绘缓步走过来,淡淡笑道。 女子穿着一身缕金曳地水袖百褶宫装,头戴凤钗,臂挽绣牡丹烟罗沙,淡扫峨眉,唇染红脂,越发的雍容高贵。 人的位置一变,气质似也立刻变的不一样。 玉珑看也不看兰知绘一眼,只淡淡的望着御书房的方向、 「依本宫看,太子妃何必这样固执,皇上刚刚登基,朝事繁忙,哪有时间见太子妃?您这样只会让皇上更加厌烦!」兰知绘眉眼含笑,温和劝道。 兰知绘嵴背绷直,脸色如没有云的天色一般青白,一言不发。 「本宫也是为了太子妃着想,劝你还是回太子府去吧!也许等皇上不恨你了,气消了,还会把太子妃接进宫来的,最多也就等个三五载,皇上总会想起您来的!」 玉珑抬头冷冷的看着她,「本宫再如何也是堂堂郡王之后,轮不到你一个卑贱之人来落井下石!」 兰知绘挑眉,「本宫一片好心,太子妃不领情也就罢了,何必辱骂本宫!」 玉珑不屑的看着她,「你这种脏污的贱人,不配和本宫说话!」 兰知绘袖中手掌缓缓握紧,面色不变,勾唇道,「既然如此,那太子妃就跪着吧!惹恼了皇上,别怪本宫没提醒过太子妃!」 说罢,女子扫了玉珑一眼,转身进了宫门。 玉珑直直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等红袖带着云南王妃赶来,还未说话,玉珑便倒地晕了过去。 云南王次日一早进宫,一直守在御书房外,等着萧冽下朝。 这一次萧冽召见了云南王,开口却不是玉珑的事,而是道云南王来京许久,该回滇南去了。 「皇上,玉珑的事没解决,恕微臣无法遵旨,不能回去!」夏苍脸色不好,态度强硬,已隐隐有威胁之意。 萧冽也不恼,淡笑一声,「王爷可以留下,只是滇南那里需要人守着,既然王爷不肯离京,那便让世子回去吧!」 让夏桓回滇南,到是正中夏苍的心意。 一来夏桓不必留在盛京为质子,二来,也正好藉此机会,让夏桓回到滇南去。 毕竟将来他是滇南的主子,总不能一直流连盛京不回。 「是,微臣遵旨!」夏苍应声。 「好,朕还有事,王爷退下吧!」萧冽拿了奏摺在手里准备翻开,淡声道。 夏苍本欲说玉珑的事,见此只好再往后推推,告退出了御书房。 回到云南王府,夏苍犹豫该如何同夏桓说让他回滇南的事。 直到用了晚饭,夏苍问王妃道,「桓儿这几日可有出府?」 王妃摇头,「一直都呆在府中。」 「他和伏龙帮的那些人可还有来往?」 「应该已经没有!这段子日,和桓儿来往的都是朝中一些官宦子弟。」 夏苍点了点头,把皇上要夏桓回滇南的事说了一遍。 「那我也跟着桓儿回去!」王妃立刻道。 「你回去,珑儿怎么办?」夏苍皱眉。 王妃立刻面露忧色,嘆声道,「不如就依皇上的意思,让他休了珑儿吧,我们一家人回滇南去,不是也很好?」 夏苍冷笑一声,「回滇南去?你没看出来皇上削藩的意思比太上皇在位时更加坚决,他没封玉珑为皇后,就已经很明显了!所以老夫决不能离开盛京,滇南那边有陈锋带兵镇守,万无一失,老夫在盛京,有任何风吹草动,也可提前做好措施。」 「那我们珑儿怎么办?」王妃担忧道。 「珑儿不能离开太子府,否则之前受的那些苦不是白受了吗?萧冽一定会封珑儿为后的!」夏苍坚定道。 「如果一直不封呢?」 夏苍沉目狠色一闪,「那就别怪老夫不念旧主之情,在新帝刚刚上位,就让他国无宁日了!」 王妃闻言一惊,「你是想、不!如今大梁正值兴盛,兵强马壮,我们赢不了的!」 「这大梁的天下本就有我们云南王府的一半,就算赢不了,老夫也要夺他一半江山!」夏苍语气冷硬,胸有成竹。 王妃依旧心中不安,「一定要这样吗?那珑儿岂不是要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是萧冽他逼迫的!」云南王冷哼一声,「玉珑已经被萧冽放弃了,还有何留恋?」 王妃沉声一嘆,「眼下还是先劝桓儿离开盛京吧!」 「嗯,我现在就去!」 夏苍进房的时候,夏桓正坐在矮榻上看书,身着宽大的袍子,面容俊逸,听到有人进来也未抬头。 「桓儿,看的什么书?」夏苍面容温和,坐在对面的宽椅上。 夏桓目光依旧落在书卷上,淡声问道,「有事?」 夏苍看着自己儿子冷淡的脸色,不敢动怒,依旧和气道,「为父今日进宫,皇上下了旨意,滇南不可无主,要你代父回滇南去。」 夏桓一双丹凤眸波澜不惊,只挑了挑眉,「一定要我回去吗?」 「是,这是皇上的意思!」夏苍道。 夏桓皱了皱眉,低声道,「我不想回去!」 「桓儿,你是云南王府世子,将来继承为父的爵位,是滇南的主子,早晚要回去的!」夏苍耐心的道。 夏桓终于挑眸看过来,勾唇道,「我是滇南的主子?那我回了滇南可能做主?」 「自然,为父会传信给刘峰将军,把你是云南王府世子的身份昭告滇南百姓,还有,云南王府掌权的信物,也会让你一併带回去。」夏苍道。 夏桓皱眉转头看向窗外,似极难取捨。 「桓儿,将来你要统领滇南,如今为父不能回去,正好由你代为父掌管滇南,提前做一下准备。」 「你是云南王府世子,这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 夏苍继续劝道。 夏桓微一点头,「好,我择日回滇南!」 「太好了!」夏苍顿时面露喜色。 只要夏桓回到滇南,他便又少了一道束缚,如果将来真的起兵,他也没有什么顾虑了。 王妃正在门外焦灼的等着,等夏苍出来,道夏桓已经同意了,也跟着长长松了口气。 隔日,夏桓离开盛京,带着夏苍的手信,和云南王府的掌权玉印,启程回滇南。 出城门的时候,夏桓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盛京城门壮阔巍峨,人流拥挤,喧譁热闹,却没有他想看到的人。 两年多的时间,从玉壶山到盛京,再到如今离开,他们都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人。 不变的是,伏龙帮永在! 也许苏九再不会原谅他,但是他总要去做他该做的事! 再见了,他发誓用性命守护的女子! 夏桓深吸了口气,带着身后跟随的侍卫,俊颜坚定,目光直视前方,扬鞭策马而去。 很快进了三月,万物生长,莺歌燕舞,鸟语花香,一切又变的欣欣向荣起来。 朝中新帝即位,开始清缴之前的昭王残党,雷厉风行,杀伐决断,丝毫不留情面。 百官之前只道萧冽温润稳重,如今才见他果断狠辣的一面。 朝中不断有官员被罢官入狱、削职流放,京中一片血雨腥风,一时间,曾经和昭王,甚至和豫王有牵扯的官员焦虑不安,人人自危。 而之前的太子妃玉珑仍旧被留在太子府,到是几个文官壮胆谏言此举不合规矩,然后被萧冽直接无视。 又有官员上奏要萧冽选秀纳妃,仍旧被忽视。 在朝政上,萧冽知人善用,恭简爱民,待人温和,可一旦有官员干涉他后宫私事,必然会受到冷遇。 渐渐的,那些好事的文官也不敢再提。 玉珑仍旧经常去宫外长跪求见皇上,萧冽却一次都未见过她。 偶尔容贵妃心中不忍,派人来劝她回去,见她不听,也就算了。 夏苍不再进宫,只等夏桓回到滇南后,准备开始起兵反叛。 这日下了早朝后,兵部尚书急匆匆觐见,入殿后,急声禀道,「皇上,刚得到消息,云南王暗中联络南疆六部的人,似有不臣之心。」 南疆六部和滇南相邻,关系自然比和朝中更亲近。 夏苍想造反,若得六部支持,等于整个大梁南部都会被他控制,的确要让朝中头疼。 萧冽明白,云南王这是在逼他封玉珑为后。 只怕弓拉的太紧,箭射不出去,反而断弦毁弓。 「不必管,由他去!」萧冽冷笑一声,将奏报扔在巨大的桌案上。 清龙镖局里,一大早阿树脸色就不好看。 最近一段日子镖局里的生意明显减少,这两日他派人查探才知道是四海镖局在捣鬼。 四海镖局被他们打压的没有生意,不知道从哪收来一些打手,专门找和清龙镖局有生意往来的商铺,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上门,威吓加利诱,让那些商铺迫不得已同四海镖局合作。 有些大户,在盛京根基深也许不怕,但是大部分普通商户,怕惹是生非,只好妥协。 阿树集合了二十多名镖师,怒气沖沖找到四海镖局,二话不说,进门便将四海镖局给砸了! 正当竞争他不怕,但背地里使阴谋诡计,他咽不下这口气! 过了一日,四海镖局的当家,纠集了一百多人来报仇。 阿树自然也不怕,第一个冲上去,对着四海的当家挥了一拳,紧接着,两方的人马厮杀在一起。 二百人打架,那是相当热闹,整个清龙镖局所在的一条街都一片沸腾,惨叫声,哀嚎声,震耳欲聋。 有围观的百姓忙去报官,结果等府衙来了人,喝了几声,根本没人听。 几个衙役看着这些人不要命似的砍杀,也胆寒不敢上前。 不得已,只要去找御林军。 等御林军一来,一排精兵手持弓箭对准正厮杀的人群,四海镖局的打手最先怂了下来,纷纷举手求饶。 哒哒马蹄声缓缓靠近,走到御林军最前面,头领高坐马上,冷声道,「私下斗殴,枉顾王法,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关进大牢里去!」 清龙镖局的人看着来人却是一喜,御林军首领,正是他们伏龙帮的自己人,胡大炮! 然而还没来的及高兴,就听胡大炮吩咐道,「所有人,一起抓!」 阿树气喘吁吁的站在那,身上虽然没受伤,但衣服被刀划破,也有些狼狈,他仰头看着胡大炮,咬牙道,「是四海镖局威吓主顾,又带人上门闹事,我们有何错?」 四海镖局的当家立刻跪地道,「将军明鑑,是前两日清龙镖局的人把我们镖局给砸了,小人才带人上门讨个公道!」 胡大炮微微皱眉,脸色冷漠,「本将军不听你们那些说辞,只看到你们聚众斗殴,所以,全部都抓起来!」 「是!」他身后御林军持刀上前。 「胡大炮,就算是斗殴,也有个是非黑白,四海镖局威逼商铺在先,我们只是为商户打抱不平!」阿树将镖局的人都拦在身后,和御林军对峙。 「商户被威胁,他们可以报官,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去打抱不平?」胡大炮沉着脸道。 「那些商户是我们镖局的主顾,我们自然有责任管!」阿树冷喝道。 胡大炮哂笑一声,「那你带着人去大牢里管吧!」 「如果老子不让你把人带走呢?」阿树抬腿将一个上前的御林军踹出去。 其他御林军顿时围上来,将手中长刀对准阿树,杀气凌然,剑拔弩张。 「阿树,凭你几个镖师也想和御林军对峙吗?」胡大炮眯起眼睛,冷冷道。 「对,你应该最了解老子,老子谁也没怕过!」阿树仰着头,没有任何畏惧的和他对视。 胡大炮脸色阴沉,缓缓吩咐道,「一律都抓起来,敢反抗的人,杀无赦!」 「是!」御铃军齐齐应声,挥刀上前。 阿树和身后众镖师,「唰」的一声,也全部将刀拔了出来。 「慢着!」 突然一声清喝伴着急促的马蹄声飞奔而来,转瞬间便到了跟前。 苏九翻身下马,站到镖局门前,清颜如雪,「胡大炮,你这是想做什么?」 胡大炮仍旧坐在马上,气势凌人,淡声道,「四海镖局和清龙镖局聚众斗殴,本将要将他们都抓进大牢里去!」 苏九微微仰头,目光冷澈,「清龙镖局,我是当家,此事也由我一个人负责,你要抓,就抓我吧!」 「九爷!」 身后众镖师急忙开口,「不关您的事!我们跟着胡将军去,反正我们没有错,也不怕进牢!」 阿树目光阴狠的盯着胡大炮,「你敢动大当家一下,别怪老子不念旧情!」 胡大炮冷笑,「本将军本来不打算抓苏九,现在到改主意了,就想看看你能把本将军怎么样?」 「你!」阿树脸色铁青,双拳一握,就要冲上前去。 「阿树!」苏九喝了一声,将他拦下,「身正不怕影子歪,就算被关禁大牢里,小爷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你看好镖局,没有我吩咐,不许再闹事!」 「大当家,你不能去,要抓就抓我好了!」阿树急声道。 「放心吧,抓了我,他们反而不敢怎么样!」苏九拍了拍阿树肩膀,「听我的话!」 「都带走!」胡大炮冷喝一声。 四海镖局的人全部被押走,清龙镖局只带走了苏九,大概是知道苏九和胡大炮有些交情,没有人敢押她。 苏九骑上自己的马跟在众人身后,看去不像是犯人,到像是个将领。 镖局里的镖师见苏九真被带走了,慌张道,「树爷,怎么办?」 阿树沉思一瞬,反倒比方才冷静,淡声道,「我去找安爷,你们留在镖局里,不许闹事,我很快就回来!」 「是,树爷快去快回!」 阿树骑马向着乔安家里奔去。 苏九被关进了刑部大牢,这是她第二次坐牢了,第一次是京兆府衙的大牢。 能把盛京城里的大牢都做一遍,也不枉她是土匪头子。 给苏九的牢房和其他人的隔开,里面很干净,干草上还铺了一个垫子。 苏九躺在草甸子上,静静的等着。 纪府 锦枫快步进了书房,禀告,「公子,少夫人被胡将军抓进刑部大牢里去了。」 纪余弦倏然抬头,一剎那的惊愕之后,很快脸色淡定下来。 甚至都未起身,只点头道,「知道了!」 「公子不去救少夫人吗?」锦枫急声问道。 「咳咳咳咳!」 纪余弦咳了几声,本透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眼中滑过一抹幽色,淡声道,「会有人救她的!」 锦枫皱眉,「少夫人到底在做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纪余弦淡淡道。 果然,苏九在大牢里呆了没有一个时辰,就被刑部尚书张元亲自请了出去。 胡大炮被召进宫中,听说被萧冽训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脸色阴沉。 第二日早朝上,萧冽下旨,封胡大炮为镇军大将军,带兵二十万,前往北疆,扫平羌族和那也族,统一漠北。 旨意一出,满朝惊动。 不知道内情的,只道萧冽刚一即位就发动战争,霸气之极,也狠辣之极。 了解内情的姚禀、张元几人,知道胡大炮是得罪了皇上心上人,明里受封,实则是被流放到北疆去了。 胡大炮领旨谢恩。 云南王听到这个消息,却是一喜,胡大炮带兵去了北疆,盛京守城军就只还有不到十万兵马,对他来说,是个良机。 「没想到,苏九这次倒是帮了我们的忙!」云南王冷笑,「萧冽到底还是太感情用事了,为了一个女人,迁怒武将,贸然出兵,实在不配做一国之主。」 当初他本是看萧冽比萧敬更稳重,加上玉珑对他有意,才选了他,如今看来,果真是大错。 不禁陪了玉珑进去,还养虎为患,想要吞併滇南。 狼子野心,不值得他们云南王府再继续对朝廷尽忠! 「桓儿已经进滇南了吗?」云南王妃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子。 「是,已经到了!」 两人正说着话,下人进来禀告,太子妃来了! 太子妃…… 夏苍听到这个称呼,便觉得怒不可遏! 萧冽实在是欺人太甚! 第209章 大局已定 两人正说着话,下人进来禀告,太子妃来了! 太子妃…… 夏苍听到这个称呼,便觉得怒不可遏! 萧冽实在是欺人太甚! 玉珑匆匆走进来,请了安后道,「父亲,胡大炮被派去漠北了!」 「是,为父已经知道!京城的兵马被派走,对我们来说正是好机会,近几日我就会安排云南王府离开盛京,回滇南去,你也跟着一起走!」夏苍沉声道。 玉珑一惊,「父亲要做什么?」 「不管老夫要做什么,都是萧冽逼迫的!」夏苍淡声道了一句,坐在椅子上端了茶淡抿。 「不要!」玉珑面露慌色,单膝跪在夏苍身前,仰头哀求道,「父亲不可以兴兵,请千万忍耐!」 「珑儿,萧冽他步步紧逼,欺人太甚,我们还要如何忍?」夏苍重声道。 「萧冽只是恨我陷害苏九,并没有针对云南王府,如果您兴兵造反,那就真的一切都不可挽回了!」玉珑痛声道。 「不!」夏苍缓缓摇头,「珑儿,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萧冽他就是在针对云南王府!也许现在不会削藩,但不久之后,他皇位坐稳,第一个开刀就是云南王府!趁他现在根基未稳,我们要先发制人,才有活路!」 「父亲,请您再给女儿一些时间,我一定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玉珑低声哀求。 「珑儿,朝中想要削藩的想法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为父当初想将你嫁入天家,本也是想通过联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现在看来,除了武力,根本没有其他办法解决!」 「不会的,萧冽他刚刚登基,不会这样急着削藩,求父亲再给女儿一些时间!」 「萧冽的性子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温和,他比太上皇更狠辣,会做出什么事,谁也不能确定!」 「父亲,萧冽毕竟是女儿的夫君,您这样做,我和他以后就真的变成仇敌了!」 夏苍脸色沉下来,「珑儿,说到底,你是喜欢上了萧冽,对不对?」 玉珑低着头,面色悲伤,低低哽咽出声。 「你喜欢他,可为什么不看看他是如何待你的?他登基已经月余,却丝毫没有将你封后的意思,让你受尽天下人耻笑,让云南王府丢尽脸面,他眼中哪有你半分!」夏苍怒道。 站在一旁的云南王妃见夏苍动怒,忙上前道,「不要怪珑儿,她毕竟是个女子,自然愿意母家和夫君和平相处!」 夏苍重声一嘆,「因为桓儿不在,我一直把珑儿当做云南王府的继承人培养,她一直也没让老夫失望过,如今却和普通女子一样,陷入男女之情,置大局不顾,实在让老夫伤心!」 玉珑跪伏在地上,「女儿没有只顾私情,如今萧冽并没有削藩的理由,若父亲兴兵,才是正中萧冽下怀。胡大炮虽然被派去漠北,可是朝中还有南宫恕,他作战出神入化,从无败绩,女儿只怕、」 夏苍道,「南宫恕一直都在漠北,对岭南和南疆都不熟悉,即便萧冽派他去,他也未必有胜算。另外就算为父败了,还可以退回滇南。滇南兵力充足,易守难攻,朝廷是无论如何也攻不下的,正好藉此机会,滇南从大梁独立出去,自立为国,以后再不必仰人鼻息而活!」 「话虽如此,可大梁如今正值兴盛,滇南若要与大梁为敌,日后必将战乱不断,民不聊生。就像漠北那也和羌族一般,父亲真的要滇南的百姓,以后都生存在水深火热之中吗?」玉珑泪眼朦胧,掷地有声。 夏苍微微皱眉,「这是萧冽逼的!」 「求父亲再给玉珑一段时间,不必因为女儿受了委屈就急急发兵,父亲定要三思而行啊!」 「珑儿说的对,不如就再等等!看朝廷是什么意思?」云南王妃也跟着劝道。 夏苍紧紧皱眉,沉思片刻后,「好吧!我本已和南疆六部的首领联络,那就再等一等,看看萧冽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是,多谢父亲!」玉珑松了口气,俯身扣头。 胡大炮被派去了漠北,四海镖局的人都被关进了大牢,此事算是平息下来。 然而朝中官员一叶知秋,隐约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暴风雨来临之前,必然是风平浪静,然而平静的空气中,总是瀰漫着让人不安的气息。 三月过后,渐渐进了暮春时节,桃花入泥,落英如雨。 云南王府中,夏苍听了玉珑的话,虽然答应下来,但仍然暗中和南疆六部联络,也给刘峰去了几封信,让他做好准备。 过了寒食节以后,天气骤暖,纪余弦体内半月噬却发作的越发频繁。 这一次更是昏睡了两日才醒。 顾老连日为他施针,沉声道,「本神医猜的没错,半月噬内有蛊毒,你压制不住了,尤其进了春日,蛊虫也已经有开始甦醒迹象!」 纪余弦倚在软枕上,俊颜苍白,一双瞳子却如墨漆黑,「如果一直找不到解药,我还能活多久?」 顾老头默了片刻才道,「以后每一次发作,你都有可能再醒不过来!」 纪余弦握紧的手掌微微一颤,凤眸滑过沉痛,心底渐生慌张。 他死了,她一定也会伤心吧! 她的事越做越大,可也越来越让他不放心。 他不在,若是再有人欺负她怎么办? 想到不能再陪着她,守着她,他便觉得惶恐之极。 「公子!」 一声急喝传来,锦枫快步进了房间,面带激动,「公子,属下有解半月噬的线索了!」 纪余弦凤眸一眯,「在哪儿?」 「属下派出去的人在崇州城外崇溪深山里找到了布依族人的下落,已经赶过去,应该很快就能把人带来盛京!」锦枫快速的道。 炼成半月噬这种毒的人,就是布依族的炼药师。 他们找了十几年,终于有了消息! 天不绝他们公子! 顾老头眉头一皱,对着纪余弦道,「你需要亲自去一趟,若真是布依族的人,性格都极其古怪,恐怕不会轻易来京,你若去,还能节省些时间。」 纪余弦点头,「好,我亲自去!」 「属下马上备车!」 锦枫匆匆往外走。 「顾老留下,夫人若来,你告诉她我去靖州处理生意上的事,很快回来!」纪余弦嘱咐道。 顾神医皱眉,「还不告诉那丫头吗?」 「她有事,不能离开盛京,等我回来再告诉她!」 顾神医摇头轻嘆,将一瓶药递给纪余弦,「你这几日应该不会再发作,若真的发作便服用里面的药,药只有两粒,吃完之前必须回来!」 纪余弦接过药瓶攥在手里,「好!」 看着纪余弦和锦枫离开,顾老眉头紧皱,目中覆着化不开的担忧。 布依族的人在这世上已经极少,行踪不定,这一次能在崇溪山找到实属幸运。 只是不知这人懂不懂半月噬,肯不肯给解毒? 布依族据说是通灵之族,族人都十分古怪难缠,不为金银权势折腰。 所以只能看纪余弦的运气了! 纪余弦走的第二日夜里,苏九来纪府,一路进了主院,看着空荡荡的书房一怔,快步往卧房里走。 卧房也没有那人的身影,她突然有些心慌,大声喊道,「墨玉!」 墨玉快步而来,「奴婢见过少夫人!」 「纪余弦呢?」苏九声音稍急。 「回少夫人,靖州那边生意出了些状况,公子赶去处理了!」 「什么时候走的?」 「昨日下午!」 苏九微微皱眉,纪余弦去了靖州,竟然没有告诉她。 是因为事情太急,没来得及? 苏九心里不安,想了想,大步往顾老头的院子走去。 顾老头正捣药,见到她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笑道,「药吃完了?」 苏九摇头,「我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事?」 「纪余弦身上的毒怎么样了?他最近脸色似乎不太好。」 「原来你还知道关心他!」顾老头冷哼一声。 对于顾老头总是阴阳怪气的模样苏九已经习惯,今日却直觉不对,急声问道,「他怎么了?」 顾老低头捣药,半晌,才在苏九焦急的神色下抬头道,「没怎么!」 苏九松了口气,盘膝坐在蒲团上,向后倚着门框,淡声道,「前几日曹大头回来说过了东海那边有个金丽国,国中似有关于半月噬的线索,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亲自去给他找解药。」 「丫头,你跟着皇上做事?」顾老突然问道。 苏九摇头又点头,什么也没说。 「那你对纪余弦是什么,依赖,习惯?」顾神医捣着药,淡笑问道。 苏九回头,目光坚定,「不,我对他,是喜欢,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顾老一怔,似从没见一个女子把这种话说的这般,坦荡。 「既然如此,就对他好一点。」顾老头语重心长的道。 苏九皱眉嘀咕,「我哪里对他不好?」 「你哪里对他好?」顾老瞥她一眼。 苏九顿时被噎住。 是啊,她哪里对纪余弦好? 她没有对他嘘寒问暖,没关心过他的起居饮食,没帮他做过任何事,她实在没做到一个合格的妻子。 纪余弦为她做的却是巨细无靡。 苏九下巴搁在曲起的膝盖上,低声道,「以后,我会对他很好的。」 「丫头,不是所有的人和事都有以后,要好好珍惜现在,不要等失去了再后悔!」顾老轻声道。 苏九第一次见顾老头这样认真的语气,郑重点头, 「我记住了!」 他的深爱,她一定会以浓情相报的。 四月二十日,太皇太后办赏花宴,盛京中氏族名门的千金小姐皆在邀请之列。 众人暗中揣测,皇上不肯选秀纳妃,太皇太后这是要亲自为皇上选妃了。 因此众女无不精心打扮,既要美艷惊人,又要仪容韶秀,得体大方,就算入不了皇上的眼,若是得到太后喜欢也还是有希望的。 前一日夜里,容太后派人到太子府,传话给玉珑,要她明日也参加赏花宴。 玉珑知道这是容太后给她接近萧冽的机会,跪拜谢恩。 次日一早,玉珑精心装扮后,早早的进了宫。 赏花宴办在紧挨福寿宫的后花园里,玉珑到的时候,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女子在园中赏花嬉笑、扑蝶玩乐,皆穿着华贵的宫装,环肥燕瘦,轻声细语,和园子里的春花一般娇艷。 见到玉珑过来,几个女子上前请安, 「见过太子妃!」 说完以后才觉得尴尬,如今已经没有太子了,还有什么太子妃? 「咱们是不是喊错了,大梁如今还没有太子呢!」一女子带着嘲笑的声音低低响起。 玉珑寻声望去,正是之前在秋猎上百般奉承巴结她的礼部侍郎家的小姐,吴倩。 如今她落魄,被萧冽抛弃,这些人已经迫不及待要踩在她头上了。 玉珑嵴背挺直,面色不变,继续往前走。 「皇上都不要她了,还摆什么太子妃的臭架子!」 「残害侧妃子嗣,这样恶毒的人,怎么配做皇后。」 「我要是她啊,早就找个绳子上吊死了算了!」 「人家脸皮比咱们厚着呢!」 远远的,还能听到那些女子议论的声音传来,玉珑脚步缓慢,长袖中手掌握紧。 一片牡丹开的正艷,牡丹花亭里,几个世家女子正围着兰昭仪在那里聊天。 这些女子面上尽是讨好谄媚的笑,端茶倒水,吹嘘奉承,好不殷勤,有人见到玉珑,立刻扭过头去,只当没看到。 因为萧冽的冷淡,玉珑仿佛也变成了瘟疫,这些女子唯恐和她多说一句话传到皇上那里就失去了入后宫的资格。 兰知绘到是起身先迎出来,身着彩凤宫装,头戴凤钗,温婉如兰的气质更添了几分华贵,柔柔笑道,「太子妃也来了!」 「是容太后让本宫来的!」玉珑脸色淡淡,依旧端庄尊贵。 兰知绘笑了一声,「太子妃误会了,本宫可没说不让太子妃来!」 「你还没那个资格!」 玉珑冷哼一声,绕过兰知绘,去福寿宫里给荣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对身后的指点视若不见。 此时太皇太后刚刚用了早饭,容太后端了茶来给她漱口。 「你都是太后了,还老是侍奉哀家,实在不合规矩!」太皇太后笑道。 「侍奉太后就是臣妾规矩!」容太后笑了一声,将茶盏端下去。 「各府上的千金都来了吗?」太皇太后问道。 「是,已经到了不少了,知道太皇太后在用早饭,不敢进来打扰,都去花园了!」如姑姑回禀道。 「张太傅的孙女哀家看着不错,模样标緻,知书达理,就算做不了冽儿的皇后,也可以先封个妃子。冽儿不上心,你这做母亲的可要给他好好长长眼!」 容太后知道萧冽还在等苏九,却不便和太皇太后说这里面的内情,只点头道,「是,臣妾记住了!」 「靖柔和九丫头今日来了吗?」 「柔姐姐可能还要等会才到,月玖有事今日不能进宫了!」 「哀家好久没看到那丫头了,她整日忙些什么?」 正说着话,宫人进来报,「太子妃来了!」 「玉珑?」太皇太后微微一怔。 「是臣妾派人把她接来的!」容太后忙道。 「让她进来!」太皇太后吩咐道。 玉珑款款走进来,福身道,「玉珑给太皇太后,母妃请安!」 容太后扶她起身,看着她明显消瘦的面孔,蹙额道,「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玉珑突然双目含泪,忙低下头去。 太皇太后嘆了一声,道,「到哀家身边坐!」 「是!」玉珑轻步做过去,在太皇太后旁边的凳子上端坐。 「哀家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和皇上的事,哀家并不是很清楚,但哀家相信皇上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这样做。」太皇太后一双看尽世事的双眼已经发黄,却并不浑浊,带着清透的光芒。 玉珑低下头去,哽声道,「是珑儿的错!」 「不管怎样,你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们仍旧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个情意是断不了的!云南王不理解,但是你要理解,凡事要为长远考虑,明白吗?」 玉珑立刻点头,恭谨道,「是,臣妾知道,父亲也决不会对皇上有怨言!」 「这便好!皇上刚刚登基,政务繁忙,还顾不上男女私事,你这般懂事,哀家都记在心里,日后定会为你做主的!」 「多谢太皇太后!」玉珑对着太皇太后跪下去,目中眼泪滑下来。 「起来,别哭!」太皇太后慈爱的为玉珑拭泪,「作为女子,有时候可能就是要受些委屈,但总会过去的!」 「是!」 玉珑眼泪流的越发厉害,只强强忍着,闭上眼睛,将那些眼泪都流回心里。 说了一会话,宫人来报,苏家大夫人来了。 太皇太后对着玉珑道,「你先去园子里同那些姑娘们散散心,哀家同靖柔说几句话再过去!」 「是,珑儿先行告退!」 玉珑恭敬的福身,一步步向后退出去,姿态 几乎有些谦卑。 容太后看着曾经那个英气明艷的女子如今变成这般,轻轻一嘆。 玉珑回到花园里,见来的女子更多了,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边互相拉拢,一边又警惕防备的看着对方,还没入后宫,就已经提前开始进入角色了。 玉珑唇角抿了抹不屑的嘲笑,找了一个稍稍僻静的地方,坐在树后等着太皇太后和容太后过来。 身后百花齐放,繁华茂盛,身前是一片林子,清幽雅静,少有人来。 玉珑头靠在树身上,想着方才太皇太后的话。 她真的会为自己做主? 这宫里,人人戴着面具,早已分辨不出真假。 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既然太皇太后对他们云南王府还有忌惮,那就还有转机。 正出神间,突然听到树后的花架下有人说话。 「好久不见胡夫人,咱们找个清净的地方说说话!」 是兰知绘的声音。 脚步声渐渐走近,南宫碧淡笑道,「你和苏九的事,我听大炮说过一二,不甚清楚,不过既然昭仪娘娘和苏九已经冰释前嫌,以后我们也是朋友!」 兰知绘轻声笑了笑,「胡夫人性格直爽,怪不得和苏九交好!」 「苏九那人其实很好相处!」南宫碧道。 「是!」兰知绘顿了一下,问道,「胡夫人几个月的身孕了,看着快要显怀了。」 「已经四个月了!」南宫碧娇俏的声音变的温柔。 高大的樟树后,玉珑闻言脸色猛然剧变。 「真好!胡夫人就要做母亲了!」兰知绘羡慕的道。 「还要几个月呢!」南宫碧抚了抚肚子,笑声道。 「怀孕是不是很辛苦?」兰知绘问道。 「昭仪娘娘自己怀了不就知道了!」南宫碧俏皮道。 「我啊、」兰知绘含笑的声音带了几分自嘲,「这辈子,都不大可能了!」 两人说着话,就见玉珑从一个高树后走出来,震惊的看着南宫碧,眼睛盯着她微微凸起的肚子,脸色惨白。 「你,你没有小产?」 南宫碧和兰知绘立刻站了起来,南宫碧冷笑道,「本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没想到隔树有耳!」 玉珑却猛然往前一步,嘶声道,「我问你为何没有小产?」 南宫碧护着肚子退后,「我没小产当然是因为苏九找了纪府里的顾神医帮我把孩子保了下来,太子妃奸计未得逞,是不是很失望?」 「太子妃应该不仅仅是失望呢!」兰知绘勾唇笑道。 玉珑似被雷击,呆呆的愣在那。 她转头看向兰知绘,几乎是确定的道,「你也没有怀过皇上的孩子对不对,初一那日,是你和皇上做戏害我?」 兰知绘挑眉轻笑,「本宫冤枉,那都是苏九和皇上的主意。」 「不,不可能!」玉珑惶惶摇头,「那日我明明看到你裙子下有血流出来。」 「那是油纸包的鸡血,摔下来时,我故意捏破的。」兰知绘道了一声,凑近玉珑,低声道,「就连我当初进太子府,也都是苏九安排好的!」 玉珑踉跄后退一步,脸色霎时惨白如纸,不可置信的看着南宫碧和兰知绘两人、 震惊过后,心中只剩慌张,原来一切都是萧冽和苏九两人设的圈套,故意让兰知绘从中作梗,激怒云南王府,叛变朝廷。 南宫碧没有小产,所以胡大炮也没有和苏九之间产生过嫌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们在做戏给她看。 那胡大炮根本没有带兵去漠北,而是去的、滇南! 萧冽和苏九两人里应外合,一环扣一环,做的天衣无缝,只是为了撤藩,报复他们云南王府! 她一直都想错了,苏九根本没有挑拨云南王府和萧冽的关系,她从一开始,就是在和萧冽合作! 玉珑面孔惨白无色,顾不上南宫碧两人,转身极快的往外走。 她本想去找萧冽质问,走到半路,却出了宫,骑上马,向着云南王府急奔而去。 到了府外,她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快步向着府内跑去。 胡大炮走了已经将近两个月,希望父亲有防备,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玉珑跌跌撞撞进了书房,闯进去,大声喊道,「父亲,赶快给刘峰写信,滇南危险!」 云南王夏苍坐在巨大的桌案后,手里拿着一封书信,脸色灰败,缓缓抬头,「珑儿,一切都晚了!」 玉珑眼前一黑,只觉头顶一阵天旋地转。 「滇南、」 「胡大炮带兵二十万,已平叛的名义攻打滇南,和桓儿两人里应外合,刘峰战死,滇南已失!」云南王一字一顿的说完,双眼一闭,猛然向后倒去。 「父亲!」玉珑嘶喊一声,冲过去将夏苍抱住,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 夏苍只是急火攻心,由府医诊治后很快甦醒过来。 玉珑跪在床下,痛声哭泣。 夏苍眼中一片死气沉沉,「胡大炮手里有我和刘峰来往的书信,半月前就已经凯旋回京,等见了皇上,我们云南王府谋逆的罪名落定,我们都在劫难逃!」 「不!」玉珑双目通红,哭道,「皇上不会杀父亲的,不会的!」 「滇南已失,我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只是云南王府葬送在我的手上,我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夏苍有气无力的道。 「是珑儿无能,没有保住云南王府!」玉珑跪地大哭。 「你毕竟是个女儿家,为父不怪你!只是没想到,桓儿、桓儿他、咳咳咳咳咳」云南王气血上涌,伏在床边剧烈的咳嗽起来。 「父亲先不要说了!」玉珑忙给他抚背,「我马上去见皇上,我一定要见到皇上,他不能这样对待我们云南王府!」 夏苍喘息的靠在枕头上,缓缓摇头,「没用了!」 「不,我要去见他!」 玉珑抹了一下泪,起身决绝而去。 此刻玉壶山下,十万大军穿山而过,正向着盛京的方向而来。 出了山离盛京还有几十里路,赶得及回盛京。 正午时,胡大炮下令停军原地休息片刻。 夏桓坐在马上,突然指着一个山头,笑道,「大炮,看那里!」 胡大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咧嘴一乐,那是他们伏龙帮在玉壶山的根据地。 两人上了山坡,向着他们的那三间土屋张望。 可惜离的实在太远,除了起伏的山脉,其他都是一片墨绿色。 胡大炮盘膝坐在地上,揪了一根野草刁在嘴里,望着盛京城的方向,长长吁了口气, 「总算他妈的都结束了,老子前段时间都憋屈死了!」 要故意和伏龙帮作对,伏龙帮几人喝酒他也不能去,只能在家里干瞪眼。 尤其是对着苏九和阿树说的那些话,当时他都恨不得抽自己巴掌!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在演戏!」夏桓嗤笑一声。 「我说,闹的最凶的时候,你没怀疑我真叛变伏龙帮了?」胡大炮笑道。 夏桓摇头,「没有怀疑过!伏龙帮的人,谁也不会背叛老大!」 「回盛京后,你去哪儿,我怕云南王不会放过你的!」胡大炮担心的道。 「最多一掌打死我,就算是我还了他们的生养之恩了!」夏桓解下腰上的酒囊,打开盖子灌了一口烈酒,自嘲道,「云南王府肯定视我为仇敌,老大也不要我了,这一次,我真的无家可归了!」 「后悔吗?」胡大炮问道。 长欢本是云南王府世子,滇南的主子,这一次却亲手毁了王府几百年的基业,毁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后悔什么?」夏桓一双俊逸的眸子冷冽,「我只是老大的长欢,谁伤害她,就是我的仇人!」 胡大炮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大当家早就已经不怪你了,很快就会让你回伏龙帮的。」 夏桓眼中滑过一抹苦涩,淡淡道, 「其实,是我不能原谅自己!」 「都过去了!」 胡大炮不会安慰人,想起自己安抚南宫碧的时候喜欢摸她头发,所以也抬手抚了一下长欢的发顶。 「滚!」 夏桓怔了一下,随即把胡大炮抚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拍开,起身往队伍里走。 「嗳,你发什么火啊?」胡大炮在后面跟上来。 「回家摸你媳妇去!」 胡大炮,「……」 继续启程,出了山后,胡大炮让副将带着大军回营,自己带着一百精兵回城复命。 两人骑马走在前面,快把加鞭,不过半个时辰,隐隐已见盛京巍峨的城墙。 一阵马蹄如雷,尘土飞扬,如风掠过,瞬间便已到城门下。 护城河上,苏九正等着他们,阳光下,容颜明媚,面含浅笑。 两人同时翻身下马。 胡大炮上前一步,和苏九紧紧相拥,激动道,「大当家,大炮回来了!」 「好!」苏九用力的拍了一下他肩膀,「有没有受伤?」 「没有,有长欢相助,一切都很顺利!」胡大炮起身笑道。 长欢一入滇南,便将刘峰抓了起来,拿着他和南疆六部的书信,指责他背叛云南王,和六部私下来往,欲趁云南王不在叛乱夺位。 刘峰自然不服,辩解称那是云南王要他做的。 夏桓拿出云南王交给他的信物,道云南王已经同意撤藩,将滇南归顺朝廷,绝不可能和六部联络,斥刘峰诬陷夏苍。 滇南文武众臣一时不知所措。 毕竟夏桓是云南王府世子,有云南王的亲笔手信,他们自然信他的。 可是夏苍怎么会同意撤藩? 刘峰部下见主将被捕,纷纷起兵救人,却正好应了夏桓斥他反叛之罪。 正慌乱时,胡大炮带兵二十万突至,杀了刘峰及叛乱的兵马,掌管了云南王府和军队,宣朝廷旨意,平叛,撤藩! 一气呵成,等那些老臣反应过来,已经大势已去。 几丈外,夏桓攥着缰绳,目光殷殷的看着苏九,明明想过来,却又不敢。 「辛苦了!」苏九淡声道。 「没有!」长欢几乎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摇头。 「进城吧!」 「回城!」 胡大炮大笑一声。 胡大炮和夏桓进宫去复命,走到御书房外,一眼便看到太子妃玉珑正跪在那求见萧冽。 看到两人回来,玉珑心头瞬间凉下去,知道大局已定,再无回天之力了。 「胡将军不仅是骁勇善战的将军,没想到演戏的本事也是一流的!」玉珑冷笑道。 胡大炮冷冷看着她,「是你小看了我们伏龙帮,小看了我胡大炮!别说碧儿没事,就算大当家要了我的性命,我也绝对眼也不眨的递上刀去!」 玉珑满心悲愤,「苏九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一个个如此死心塌地?」 「只有你们攻于算计的人才会以利谋益!如果真有什么好处,那我告诉太子妃,大当家给过我们命,你懂了吗?」 玉珑目光冰凉,转眸看向夏桓,「那桓儿呢?你的命是云南王府给的,为什么要背叛王府,背叛父亲?」 夏桓淡漠的看着她,「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亲人,可却毫不犹豫的利用我,杀我最爱之人,这就是所谓的亲情吗?」 他缓缓走近一步,丹凤眸中带着仇恨,「这样的亲情我根本不稀罕!设计杀害老大,你是为了大局,还是为了你的私心?」 玉珑眸光一震,踉跄后退一步。 「你敢伤害她,我就让你失去最在意的东西!萧冽和云南王府,一切你想要的、想保护的,我全部毁掉!」夏桓声音冷寒,一字字说完,瞥她一眼,转身往御书房走去。 玉珑站在,浑身颤颤发抖,似置身冰窟,从上到下,冻的通透。 不! 她费尽心力筹谋,难道就落的这般一败涂地的下场? 萧冽失去了,滇南也没保住! 她不甘心! 不甘心!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着御书房而来,一宫人道,「快去禀告皇上,豫王妃薨了!」 豫王妃自从上次出了丑事以后,受了风寒一直缠绵在榻,熬了几个月,终还是没熬过这个春天。 虽然萧琰被削了亲王位,但豫王妃毕竟还是皇家人,死了也算是一件大事。 玉珑看着宫人匆匆进去禀告,眸光一转,快步往宫外走。 也许,她还能为自己和云南王府争取最后一次! 第210章 结束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着御书房而来,一宫人道,「快去禀告皇上,豫王妃薨了!」 豫王妃自从上次出了丑事以后,受了风寒一直缠绵在榻,熬了几个月,终还是没熬过这个春天。 虽然萧琰被削了亲王位,但豫王妃毕竟还是皇家人,死了也算是一件大事。 玉珑看着宫人匆匆进去禀告,眸光一转,快步往宫外走。 也许,她还能为自己和云南王府争取最后一次! 从宫里出来,玉珑让人赶着车去了豫王府。 豫王府刚死了王妃正慌乱中,玉珑一进去就听到豫王萧琰嚎啕大哭,哭声悽厉,丝毫不像是伪装的。 豫王妃对萧琰经常殴打辱骂,丝毫没有把他当做自己夫君一样尊重,在外与不止一个男人私通,成为整个盛京,甚至皇族的笑话,即便这样,萧琰还是把她当宝一样的供着,死了以后伤心欲绝,让人不知是嘆他傻,还是嘆他痴? 为何痴情种都生在了皇家? 偏偏一片痴情又都所託非人,最后不得善终! 玉珑冷笑一声,抬步走进去。 一个时辰后,玉珑走出豫王府,心里仍旧慌乱无主,突然问道,「纪府长公子如今在哪儿?」 身边人低头道,「纪长公子说是去靖州,但属下查到他似往崇州的方向去了。」 玉珑眉头紧锁,思忖片刻道,「马上给纪长公子传话过去,就说云南王府已败,我被皇上休回王府,皇上将苏九强行留在宫中。」 「是,属下马上去办!」 那人无声退下,几个掠身消失。 这边胡大炮和夏桓进去后,回禀了滇南的情况。 他带去二十万大军,几乎没有损失便平复了滇南,如今副将李斌率十万大军驻守在滇南,只等朝廷派官员去驻守接管。 滇南已定! 萧冽已提前得到胡大炮在滇南大捷的情报,此时听了胡大炮了详细情况,更是高兴,嘉奖一番后,立刻让宫侍拟旨: 滇南守将刘锋意欲谋逆,云南王府不查,撤去藩王之位,朝廷收回云南王府一切特权,和滇南的管制权利。 其子夏桓平叛有功,承袭夏苍爵位,为云南王,只是再无属地和兵马。 太子妃夏玉珑坑害皇嗣,心思歹毒,被休回王府,削其郡主爵位,贬为庶民。 另外便是对胡大炮的封赏。 圣旨拟好,只等明日上朝后昭告天下! 夏桓明白,不管是苏九还是萧冽,因为他的缘故,并没有对云南王府赶尽杀绝,至少将谋反的罪名按在了刘锋的头上,只给夏苍一个不查之罪! 这是给云南王府留了一线生路,也给他留了后路。 夏桓俯身叩拜谢恩! 让胡大炮先退下,萧冽单独将夏桓留下。 「夏世子,并不是朕不念旧情,云南王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玉珑嫁入皇室,岂止是为了止干戈!」萧冽一身深紫色绣暗纹锦袍,气质尊贵,缓缓道。 夏桓单膝跪在地上,淡声道,「是,微臣明白!」 「这一次,朕给云南王府留了后路,不再追究云南王私下联络南疆六部,欲谋逆不轨之事。夏世子回去之后,告诉你父亲,朕撤藩,却留了云南王府的爵位,让他在盛京颐养天年,已经是最大的宽恕,不要再执迷不悟!」 「是!」 「朕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九,所以,朕也不会亏待你!」 夏桓缓缓抬头,「微臣为了老大是本分,不需要皇上感激!」 萧冽薄唇淡抿,一双墨眸黑不见底,「夏世子,在某些方面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但是你又比朕幸运,毕竟你还可以亲人朋友的名义留在她身边,希望夏世子一直都能这样默默守护她。」 夏桓低着头,默然不语。 「好了,夏世子回去吧!」 「是,微臣告退!」 从宫里出来,宫门外胡大炮还在等着他,面色沉重的回头望过来,「皇上留下你说了什么?」 夏桓俊脸微淡,缓缓摇头。 「你去哪儿?」胡大炮问道。 「回王府!」夏桓淡声道。 「我看你今日还是不要回去了!」胡大炮担心道。 云南王肯定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回去后还不知道怎么跟夏桓算帐。 「不,有些事情我总要去面对,逃避不了!」夏桓回头勾唇一笑,「放心吧,他不会杀了我的!」 应该不会吧!谁知道呢?他这个儿子在他心里未必比的上滇南重要! 夕阳将落,照在宫门的琉璃瓦上,在男子俊逸的面孔上洒下一片淡淡的金色,男子眉宇落拓,俊秀挺拔,再不见当年的少年稚气。 那个跟在苏九身后上蹿下跳的小尾巴,终是随着岁月流逝,再也不会回来了。 胡大炮突然心生酸楚,缓缓点头, 「好,自己保重!」 「赶紧回家看你媳妇去吧!」夏桓笑了一声,转身上马而去。 夏桓回到王府的时候,正是傍晚,平日这个时候下人准备晚饭,进进出出,十分热闹,而今日,下人们行走匆匆,皆屏声低头,气氛压抑,一片死寂。 夏桓进了内院,已有下人等在那,低声道,「世子,王爷让您回来后立刻去书房!」 夏桓淡淡点头,抬步往书房而去。 推门进去,夏苍负手而立,看着窗外。 暮色透窗而入,将他的头发全部染白,面色发灰,一双精目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芒,身体微微佝偻,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两人谁也不出声,就这样站了许久,直到夜色一点点降临,屋内漆黑一片。 站在窗前的身影突然转身,手按在桌案上,身后书架缓缓向后打开。 书架后是一个小小的暗室,被布置成了祠堂,供奉着云南王府的列祖列宗。 夏苍缓步走进去,声音微哑,「你也进来!」 夏桓跟着进去。 「跪下!」夏苍负手看着那些牌位,冷冷道了一声。 夏桓一言不发,双膝一弯跪下去。 「逆子夏桓,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不孝子孙夏苍在此,今日当着列祖列宗将他打死,以慰祖灵!」 夏苍说完,转头看向夏桓, 「你可有话说?」 「无话可说!」 「好!」夏苍声音悲怆的道了一声,自旁边拿起两指粗的皮鞭,缓缓回头,抬手扬鞭,猛的向着夏桓的身上抽去。 「啪」 一声重响,颤动如雷。 夏桓后背的衣服立刻被打裂,血肉跟着鞭子飞溅而出,他身子只颤了颤,嵴背挺直,一声不吭。 「啪!」 「啪!」 夏苍面无表情,用了狠力,一下下对着夏桓身上抽过去。 昏暗的死寂中,只听到一声声鞭子打在肉上的闷响,震撼人心,毛骨悚然,血腥气渐渐在暗室中散开,在黑夜中瀰漫。 夏桓笔直的跪在那,浑身鲜血淋漓,鞭痕累累,却死死咬住牙不吭声,不求饶,不辩解! 「桓儿!」 一声摧心的惊呼传来,云南王妃闯进来,扑身在夏桓身上,「桓儿!」 「噗」夏桓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向一边倒去。 王妃抱住他,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后背,剎那间泪如雨下,抬头满目恨意的盯着夏苍,「你之前就差点把他打死,现在还要再让他死一次吗?把骨肉之亲,父子之情全部打断了,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夏苍气喘吁吁的用皮鞭指着夏桓,「这个逆子,勾结朝廷,毁我云南王府,我今日就是要把他打死!」 「桓儿是我生的,你不如把我们一起都打死吧!」王妃紧紧抱住夏桓,痛哭流涕。 「你给老夫让开!」夏苍双目血红,嘶声喊道。 「我不让!当年是你弄丢我的桓儿,十二年我才把他找回来,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再丢下我的儿子!对你来说,属地和爵位也许更重要,但是对我来说,桓儿和玉珑才是最重要的!玉珑已经被你毁了,你还要再毁了我的儿子吗?」王妃满面泪痕,泣血痛诉。 「那是云南王府几百年的基业!」夏苍嘶声喊道。 「朝廷早有撤藩之意,你却一意孤行,要和朝廷做对。如果按照你的想法,滇南和朝廷为敌,战乱一起,那滇南百姓将再无宁日!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滇南,为了滇南的百姓,可是你做的事,全部都是为了你的野心和私心!」 夏苍目光一震,指着王妃道,「你闭嘴!为了维护这个逆子,你怎么可以这般污衊我?」 「我说错了吗?你要玉珑嫁给皇上,可是你明知道皇上根本不爱玉珑,你为她想过吗?你想过她的后路吗?皇上甚至已经对玉珑产生了恨意,你仍旧一意孤行!现在你把怒火都发泄在桓儿身上,可在我看来,反而是桓儿救了云南王府!」王妃冷冷的仰头看着夏苍,「今日我护定了桓儿,你若伤他,就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吧!」 「你竟然说是我害了珑儿,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害她?」夏苍颤声道。 「别人不知,可我同你夫妻几十年,怎么会不了解你?你要玉珑嫁入皇家,真的只是为了不让朝廷撤藩吗?如今反噬其身,害了珑儿,仍旧执迷不悟!难道真的要我们云南王府家破人亡,你才甘心吗?」 夏苍面色微变,浑身颤抖,手中鞭子似有千斤重,「砰」的一声落在地上,他转身对着牌位跪下去,剎那间,老泪纵横。 王妃见自己夫君如此,亦是心痛不已,「皇上已经撤藩,杀了刘峰,却没有把我们抓起来,已经是开了恩。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你带着桓儿出去,让老夫自己好好想想!」 王妃拭泪不再多言,扶着夏桓起身,缓步往外走。 夏桓脸色惨白,回头看了一眼伏在香案前弯曲的身影,方才心中的恨意,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恍惚间,似想起很小的时候,高大威武的男人抱着他在马上,郑重的道,「桓儿,你将来是这片土地的主子,要爱护这里的子民,守护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然而,从他掉下壁血崖,被苏九捡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已经不是夏桓的人生。 即便回到云南王府,他也无法再做夏桓。 他已经彻底变成了长欢。 即便今日真的被打死,他也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守护的人和事,他父亲要守护的是云南王府,而他守护的,是苏九! 没有谁比谁更伟大,一个人就比一片属地渺小吗? 不!在他心里,苏九就是他的天! 四月二十一日,天气阴沉,到了卯时,东边刚刚泛白。 晨雾未散,朦胧清冷 萧冽从养心殿出来,由宫人簇拥着着向正干殿走。 男人身着龙袍,尊贵清雅,带着与生俱来的天子气势,脚步不急不缓。 穿过雍和殿,雾气朦胧中,突然一身体高壮的男人举剑冲过来,嘶声喊道,「萧冽,你害我妻子,本王要杀了你!」 男人身体肥胖,但之前也练过武艺,激怒之下,速度极快,瞬间便到了跟前,手中长剑猛的向着萧冽刺去! 后面几个宫人惶恐的追上来, 「豫王!豫王殿下!」 萧冽前后的宫人更是傻了眼,大声喊道「护驾,护驾!」 「豫王要谋反刺杀皇上!」 「快点护驾!」 一阵慌乱,打破了清晨的安静,晨雾被搅散,只看到豫王萧琰狰狞悲怒的双目,带着疯狂的仇恨。 萧琰一脚将拦在萧冽身前的一个宫侍踢开,手中长剑用力往前一刺! 萧冽一双墨眸波澜不惊,只微微往后一推,电光石火之间,突然一道身影急速的奔过来,挡在萧冽身前,只听「噗」的一声,长剑扎入来人的后背,透胸而过。 带血的剑尖抵在萧冽的胸口,血珠顺着他明黄色的龙袍缓缓滚落。 萧琰呆了一下,正准备拔剑再刺,宫中禁军已经围上来,立刻将他拿下。 「萧冽,你还我妻子的命!」 「皇位是我的,我要杀了你!」 「本王才是嫡长子,你哄骗父皇,你罪该万死!」 萧琰用力的挣扎,形容癫狂,口中大骂萧冽狠毒。 禁军忙塞住他的嘴,将他死死的压在地上,困住手脚。 玉珑扑在萧冽身上,胸口鲜血涌出,将两人衣服染红。 萧冽扶着她肩膀,墨眸淡漠,「玉珑,你何必如此?」 玉珑含泪仰头,「为皇上做任何事,玉珑都心甘情愿!」 「是为了朕吗?」萧冽目光清凉。 「是为了皇上,也为了云南王府,用我一命,换云南王府,你解气了吗?玉珑可以死,可以跪下向苏九请罪,只求皇上不要撤藩!」 宫侍惊慌的守在周围,没有皇上的命令,一时不知所措。 萧冽淡淡的看着她,语气如晨雾一般沁凉,「玉珑,是你把自己和云南王府推向万劫不复!」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玉珑目中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神情悲戚,带着痛悔之意,「我不该杀苏九,不该与她为敌,如今我用命弥补犯下的错误,只求皇上看旧日恩情,不再恨我!」 「你我有何旧日恩情?」萧冽问道。 「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我嫁给你是为了云南王府,可只有我自己明白,我真的喜欢你!从入京那一日在宫宴上看到你,我就喜欢你!我嫉妒苏九,我恨兰知绘得你的宠爱,我百般筹谋,只因为我爱你!」玉珑微微低头,无力的靠在男人肩膀上,声音渐渐虚弱,「萧冽,不管你对我如何冷漠,如何设局骗我,我依然无法阻止自己喜欢你。今日我若能死在你怀里,也算是圆满了!只求你放过我父亲,放过云南王府!」 晨雾凉薄,男人亦是一身清寒之气,俊颜冷淡, 「玉珑,能让你说出这番话,可见你真是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是的,你不该算计本宫,不该为了野心不择手段,更不该去碰阿九!阿九是朕的软肋,谁也碰不得!你杀阿九那次,故意用苦肉计,真的以为是朕相信你了吗?不,朕那个时候便恨你入骨,恨不得立刻将你千刀万剐,只是朕真知道,还不到时候!朕要让你看着最重要的东西一点点失去,却无能无力,让你体会一下那种绝望,你才该死!」 玉珑身体微微一颤,目光悲绝。 他竟这样恨她! 「玉珑!」萧冽扶住她的肩膀,手掌缓缓向下,握住透体而过的剑尖,低低道,「苦肉计,只能使用一次,知道吗?」 他声音一落,用力将剑往下压去。 玉珑猛然瞪大了眼,目光震惊,疼痛,绝望的看着男人。 「你昨日去见萧琰,朕就已经知道你要做什么,已经在这里等着你!你算的准确,这剑在心脉往上三寸,既能保住性命,又可以向朕诉这一番钟情,让朕感激你救命之恩,被你的真情感动,对不对?」 玉珑口中鲜血漾出,双目血红的瞪着萧冽,已经无法成言。 「既然你想为苏九偿命,朕就成全了你,因为你的确该死!」男人目光冷厉,挥手将女人一推。 玉珑顿时沿着台阶滚了下去,重重跌在地上,嘴里鲜血大口喷出。 「就连你做作的陈情,都让朕觉得噁心!」 萧琰早已经被压下去,周围宫人屏声而立,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浓雾中,一道清卓的身影缓缓走出来,萧冽抬头看去,本嗜血的双眸顿时变的温柔。 苏九走到玉珑面前,蹲下身去,伸出如玉的手指抿了一下她唇角的鲜血,淡声道, 「玉珑,一切都结束了!」 玉珑面上血色褪去,变成死气的灰白,微微睁开眼睛,仰头看着苏九,喘息道,「今日、我终于可以再也没有顾虑的说出口,苏、九,我、真的恨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开始恨这个女子! 她明明出身匪蔻,就算是真实的身份也不过是一个商人的女儿,凭什么可以得到那么多人的拥护、誓死追随,桓儿把她看的比他们这些亲人还重要,为了她,甚至不肯认祖归宗! 桓儿跟着苏九长大,对她依赖,也许情有可原,可是萧冽呢? 他身份尊贵,为何会死心塌地的爱一个平民女子,明明他和自己的身份才最适合在一起! 她文才武略不输男子,在滇南受百姓爱戴,为何到了盛京,却处处被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子压制! 为何她做了那么多,仍旧无法得到萧冽的半分眷顾? 而苏九什么都不必做,就已经让男人全心相付! 她真的不甘心! 她恨苏九,更多的是嫉妒,嫉妒她得了萧冽的心,更嫉妒她活的那样洒脱恣意,没有身份的负担和枷锁,可以任意妄为,背后永远有人宠着她。 那都是她想要的,可是她永远都得不到,所以,千方百计的想要把苏九打倒,想要毁灭她的一切。! 可是直到现在,她仍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 苏九眸子清澈,并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是平静的看着她,「玉珑,我们纠缠了那么久,久到我对你的恨都已经淡了,可是似乎我们两人之间,必须有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玉珑唇角弯了弯,似是想笑,却已经没有力气, 「苏、九,我输了,你也未必,会赢!」 苏九挑眉,「我不需要赢,我只想报仇,我说过,我这个人一向睚眦必报!」 玉珑眼尾流下泪来,眸底却闪着别样的光芒,似人生最后一刻的绚烂, 「苏九,你爱萧冽吗?你根本没爱过他、我虽然算计、利用,可是、我对他的爱比你深的多!你之所以恨我,是因为我利用了桓儿,因为我要杀你,而我把萧冽从你身边抢走,对你来说,反而无关紧要。在你心里,萧冽甚至都比不上桓儿重要。苏九,你配不上萧冽的深情!」 「闭嘴!」萧冽突然走过来,俊脸阴沉,一把将苏九拉起来,挥手的将玉珑胸口的剑拔出。 鲜血溅出,已是强弩之末的玉珑脸色更白了几分,迷濛的目光幽幽的看着萧冽,似藏着千言万语,却再无法出口。 她眼神渐渐涣散,仰面倒在地上,看着头顶的蓝天,一剎那间似回到了滇南。 落云山下,父亲教她骑马射箭,告诉她,桓儿已经不在了,她是云南王府唯一的继承人,要承担起所有的责任,守护住云南王府。 父亲,珑儿辜负了你的期望。 可是珑儿真的已经尽力了! 真的尽力了! 女子缓缓闭上眼睛,唇角反而带着一抹轻松的笑,仿佛回到了她想去的地方,再没有任何枷锁,没有了不甘,只是个最普通的女子。 苏九看着玉珑的尸体,仰头长长吁了口气。 「萧冽,接下来的事都交给你了!」苏九淡声道。 终于都结束了,她也该去找她的夫君了,他已经等了她那么久! 「阿九!」萧冽握住她的手腕,目光深沉,「留下来陪我吧,皇后的位置,我一直都为你留着,我向你承诺,我不纳妃,不选秀,只要你一人!」 苏九挣开手,后退一步,坦然的看着他, 「萧冽,玉珑有一件事没有说错。我对你,的确没有男女之情,当初和你在一起,我以为我可以努力喜欢上你,可是后来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想明白,我爱的人,是纪余弦,一直都是他。我要去找他了,你做好你的皇帝,我们还是朋友!」 萧冽目光沉痛,「阿九,如果没有夏玉珑呢?你答应过我会嫁给我,做我的王妃,一切都是假的吗?」 如果没有夏玉珑、 苏九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真的嫁给萧冽,可是现在想来,她和萧冽在一起时的感觉,和纪余弦是完全不同的。 和纪余弦在一起,她才会有心跳,欢喜的感觉,她想,那就是爱情! 天意如此,让他们都回到自己的位置。 苏九抿唇笑了笑,转身往宫外走去。 她想要见到他,已经迫不及待! 「阿九!」 身后传来男人深情悲痛的一声,撼人心扉。 苏九却没有转身,脚步越走越快,穿过重重宫墙,心急的往外走去。 「公子去哪儿?」二毛问道。 苏九想了一下,道,「先回苏家!」 「是!」二毛驾车而去。 回到家里,苏九快步进了大夫人的房间,上前一步,扑身在她怀里,低低的道,「母亲,夏玉珑死了!」 大夫人抱着她,缓缓点头,「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是!萧冽得到了他要的,我也已经报了仇!」苏九仰头一笑,「母亲,我要搬到纪府去了。」 「嗯,去吧,你是余弦的妻子,该回去了!」大夫人目中含泪,不舍的抚着她鬓角墨发。 「我会经常回来看望母亲的!你要是想我了,也可以随时去纪府看我!」 「好!」大夫人轻笑点头。 「那我去收拾一下东西。」苏九道了一声,抱了抱大夫人,撒娇的在她怀里蹭了蹭。 收拾好随身用的东西,苏九坐了马车去纪府。 纪余弦还没回来,苏九把自己看的书一样样在书房里摆好,打算就在这里等着他。 纪余弦不在,纪泽另走旁门,整个纪府几乎没了主子,到了夜里,诺大的府苑静悄悄的。 夜里苏九在书房里看了会书,然后回房睡觉。 沐浴后躺在床上,男人虽不在,却到处都是他的气息。 淡淡水莲香瀰漫,苏九安心的闭上眼睛。 次日一早,苏九用过早饭后,去书房里读书,就像当初她在府里做少夫人时一样。 朝中关于撤藩的旨意已经宣布,豫王谋逆被关进死牢,太子妃被豫王所杀,尸体送回云南王府。 听说夏苍见了玉珑的尸体,悲痛欲绝,当时便晕了过去。 苏九对那些已经不关心,只一心等着她的夫君回来。 她一个人在书房里,房间格外的静谧,于老端了茶进来,又轻声退下。 苏九书看的有些心不在焉,起身坐到纪余弦的椅子上,拿了他平时写的字看。 越看越觉得喜欢,她的字已经成熟了,可是和纪余弦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 旁边画缸里放着几卷古画,其中一卷封存的异常仔细,苏九知道,那定然是纪余弦为她画的那副画。 起身过去,刚要拿出来,就见画缸后掉了什么东西。 苏九探身看了看,似是一块云丝锦的绢帕,纪余弦平时用的。 画缸离矮榻很近,定是他不小心落在这里的。 苏九随手拿了起来,方要放在桌案上,拿着那帕子的手突然一颤。 洁白的云丝锦上沾染着点点血迹,时间久了,已经变成暗红色,可苏九一眼看出,的确是血。 这是纪余弦的帕子,那这上面的血、 苏九脸色霎时变的雪白,心中升起一抹惶恐,攥着帕子快步往外走。 她脸色惶急,一路飞奔,下人们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停在那跟着紧张起来。 苏九径直进了顾老头的院子,见他正在院子里给草药松土,几步掠过去,声音微颤, 「纪余弦身上的毒是不是发作了?他到底去了哪儿?」 顾老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小锄头,微微仰头侧目,看到苏九手里攥着的丝帕,缓缓站起身来。 「他到底怎么了?」苏九一把抓住顾老的手臂。 「疼!」顾老一把将她手拍下去,拂了拂身上的灰尘,返身坐在躺椅上,眯眼看着她,「他不想让你知道,你就在等等吧,左右便是这两日要回京了!」 「半月噬真的发作了?」苏九胸口似坠了冷铅一般的沉下去,「他这次出门不是因为生意上的事,对不对?」 「是,锦枫在崇溪山附近查到了关于半月噬解药的线索,纪余弦亲自过去了!」顾老也不再隐瞒,如实说了。 苏九长睫颤了一下,返身往外。 「丫头,你去哪儿?」顾老噌的起身。 苏九头也不回的出了纪府,骑上马向着城外奔去。 她要去找他! 她心里慌的厉害,好像再不去找,就再见不到他! 苏九咽下喉咙的梗塞,纵马狂奔。 此时崇溪山半山坡上,纪余弦站在一竹屋外,四处打量。 周围竹林参天,清幽雅静,一道清溪饶竹屋而过,屋前屋后种着草药,药香淡淡,沁人心脾。 竹屋里、左为药房,右为茶室。 茶室中茶具摆放的整齐,轻纱落帐,纯白色的蒲团,干净的一尘不染,竹子做的桌案上放着一瓷瓶,里面是已经干枯的桃花。 空气中药香裹着一股淡淡幽香,四处瀰漫着不食烟火的气息,竟不似男子所住的地方。 三间竹屋中,都没有人。 锦枫走进来,恭敬道,「公子,属下已经打听过,屋主多日前已经离开崇溪了。」 「去了哪儿?」纪余弦淡声问道。 「还在查探中,但据村民们说,屋主经常出去云游,但隔一段时间会回到这里,算算日子,这两日应该就会回来!」锦枫说完,问道,「我们要在这里继续等下去吗?」 屋主行踪不定,如果回来,也许很快又会离开,等在这里是最稳妥的。 「那便等两日!」 纪余弦话音刚落,突然一护卫匆匆上山,在锦枫耳边低语几句。 锦枫眉头紧皱,却不敢隐瞒,忙将盛京城中的情况说了。 见纪余弦脸色沉下来,锦枫忙道,「消息未必准确,少夫人的性子,怎么会由人摆弄?就算皇上想留也不可能留不住!」 纪余弦凤眸中幽色越来越深,只沉思一瞬,大步往外走, 「留下人在这里看着,我马上回京!」 「公子,属下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属下马上打探准确消息,公子再回京不迟!」 「不,现在就回去!」纪余弦语气冷澈。 他知道事情蹊跷,可是不看到苏九,仍旧不能放心。 云南王府落败,本就是苏九和萧冽两人合谋所为,苏九早已经就不怨萧冽的当初的欺骗。 玉珑已经不可能再做皇后,萧冽若真对苏九做什么,谁也无法预知。 所以,他必须回去! 她若自愿留在宫中,他可以退让,可她若不愿,就算拼尽整个纪府,谁也别想动她分毫! 见纪余弦态度坚决,锦枫只好将其他人留下,细细叮嘱后,和纪余弦两人快马加鞭回京。 苏九骑了一天一夜,穿过玉壶山,停在镜花溪前,只见之前很窄的一条小蹊此时竟变成了汪洋大河,将两岸树木淹没,水流湍急,滚滚向着下游而去。 早晨雾气蒙蒙,苏九一夜未睡,头发已经被霜染白,精緻的面孔上亦如沁了雪色一般。 她沿着河岸走去,发现桥早已被淹没,根本找不到了。 正焦急间,见一柳树后停着一艘木船,似是渡人用的,苏九快步走过去。 船后有一临时搭建的草屋,此时天还未大亮,草屋里的人还在呼呼大睡。 「兄台?」苏九喊了一声。 窝棚里的人闻声惊醒,揉着眼睛走出来,问道,「什么事?」 「我有急事过河,兄台能不能现在行船?」苏九急声问道。 「今日不过河,你没看这水这么急,定是又要有山洪泄下来,回去吧!」船夫摆了摆手,又要回草棚里去睡觉。 「兄台!」苏九急喝了一声,「我有急事,必须要今日过河,我可以给你十倍的银子!」 「给银子我也不去,山洪下来,是要死人的!」船夫冷着脸道。 第211章 他在哪儿? 「给银子我也不去,山洪下来,是要死人的!」船夫冷着脸道。 苏九转头看了看浑浊汹涌的河面,思忖一瞬,转头道,「那你这船卖不卖?要多少银子都可以!」 「你要自己划船过河?」船夫惊讶的看着她,「姑娘,我劝你还是别去了,山洪可不是闹玩的,这几日河面突然暴涨,现在已经有几十丈宽,掉下去谁也救不了你!」 「你只告诉我这船要多少银子?」苏九清眸冷澈。 船夫上下打量了苏九一眼,见她真似有急事过河,也不再劝,只道,「我也不诳你,这船本是条旧船,给一两就归你了!」 「好!」苏九急忙掏银子,拿出一锭,往船夫手里一放,「全给你了!」 说罢急急转身,向着木船走去。 船夫愣怔的拿着手里的银子,抬头高声喊道,「姑娘,船舱里有一块『水上漂』,若遇到山洪,也许可以保命!」 水上漂是一种特制的木板,船夫经常放在船里,万一翻船可以伏在上面保命用。 「多谢!」苏九感激的道了一声。 将船从树上解下来,苏九双手一划船桨,将木船荡进河里。 河面上水雾朦胧,一眼望不到对面,加上河水湍急,稍一松力,木船便会偏离。 隔着宽阔的河面,此时对面一艘船也上了河。 苏九没划过船,越使力反而走的越慢,山雾沁凉,她身上中衣已经被汗浸透。 渐渐到了河中心,雾气不散,反而越来越浓,隔着十几丈远,隐隐看到似有另外一条船从对面而来。 这个时候,竟然也有人和她一样过河? 苏九微一愣神间,突然听到轰隆轰隆的雷声闷响。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天,雾气瀰漫,看不到天气如何,然而那声音却越来越近。 不是雷声! 是山洪来了! 苏九倏然转头,只见上游水突然升高三丈,夹杂着山石肆虐的向着翻腾奔涌而来,轰隆声震天动地,转瞬已到了眼前。 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应对。 和苏九隔了几丈远的大船先被水掀翻了过去。 洪水袭来的那一霎那,苏九似看到一抹红影落水,她呆呆的站在那,忘了如何反应。 水从四面八方袭来,席捲着她的身体落入河中,苏九脑子里嗡的一响,有片刻的空白,然后猛然睁开双眸,抓住漂浮过来水上漂,用力的向着那艘船游去。 是他吗? 苏九心里慌的厉害,拼了命的向着大船被掀翻的地方靠近。 大船被山石击中,已经四分五裂,船上的人被捲入水中,汹涌的水势下,甚至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纪余弦!」 苏九喊了一声,颤抖的声音被滚滚浪潮声淹没,很快飘散。 潮水翻涌,没有人挣扎,没有人呼叫,一片死寂,这一刻,苏九突然绝望的发现,人在水火面前,那样的无力。 「纪余弦!」 苏九抱着浮木,嘶声大喊。 周围都是轰隆水声,望眼看去,水雾连天,看不到任何人影,那一抹红似被水淹没的繁华,沉入水底。 苏九游到船翻的地方,反覆的寻找,只看到河面上一块块被水击碎的浮木,零落飘散。 「纪余弦!」 心头的恐慌无限扩大,苏九伏在木板上,随波而流,终是忍不住痛声大哭。 突然,漂流的木板停住,似被人在水底用力的一托。 苏九猛然抬头,泪眼朦胧中,只见水下红影如彩墨晕开,男人破水而出,一张俊极的脸上水光潋滟,凤眸含笑,「在水里都听到夫人喊叫的声音,一下子便醒了!」 苏九喜极而泣,眼泪汹涌而出,用力的抱住男人,「纪余弦!」 「别哭!」男人薄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眉宇中隐者痛苦,抬手抚着她眉梢眼角,长眸深深的看着她,「玖儿,以后我可能不能陪着你了,但是纪府依然会护着你的。上官马上就会回京,还有锦枫,我已经交代他们由你掌管纪府。」 「不,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苏九慌张摇头,用力的将纪余弦往浮木上拉,「我们会活下去的,纪余弦!不许你离开我,我会恨你,会追杀你到阎王那里!」 「玖儿!」纪余弦头抵在她额头上,低声道,「等我不在了,你若想回到萧冽身边也可以,纪府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坐稳皇后的位置!」 苏九眼泪成串的落下来,「纪余弦,我哪里也不去!我只做你的夫人,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纪余弦凤眸清亮,幽幽的看着她。 苏九连连点头,双目哭的通红,「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和萧冽在一起的时候我喜欢的人也是你,我以为我可以爱上他,可是我没做到,我忘不了你,知道我是苏月玖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 「你说的是真的?」男人哑声问道。 水下锦枫用脚顶着一块山石,用力的托着纪余弦,感觉到他身体渐渐僵硬,方要起身,却被顶上男人用力的将肩膀又按了下去。 锦枫憋气咬牙,为了听了几句情话,他家公子也是拼了! 苏九已经哭的泣不成声,「纪余弦,你一直都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她不能想像,有一天他不在了,她该怎么样活下去! 「我爱你!纪余弦,我只爱你!」 「我也爱你!」纪余弦眸光如洗,绽放出妖娆的浅笑,欣喜至极,冰凉的唇吻在少女唇上。 突然,又一阵轰隆作响,苏九抬眸,见比方才更高的山洪再次涌过来。 她伸手推开浮木,用力的抱住男人。 若是死,便死在一起吧! 铺天盖地的潮水汹涌而至,苏九紧紧抱住男人僵硬冰冷的身体,闭上眼睛,迅速被水卷向下游。 潮水肆虐的冲击着身体,苏九伏在纪余弦胸口,心里却一点都不在害怕,之前的恐惧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要和他在一起,黄泉碧落,都是她的安身净土。 锦枫身如蛟龙,在水中穿梭游走,向着纪余弦和苏九被沖走的方向追去。 突然水势开始变急,那一抹红影不断的在水中沉浮。 锦枫心里开始焦急,公子急着回京,在路上半月噬突然发作,在船上的时候已经晕过去,若不是急着回去找顾神医,他们也不会冒险今日坐船回京。 纪余弦现在身体很虚弱,武功也根本无法再施展,十分危险。 前面传来巨大的落水声,锦枫神色一慌,前面是瀑布! 用尽全力往前一跃,双手抓住抱在一起的两人,随即身后山洪已至,三人一起从崖顶掉了下去。 …… 苏九觉得自己一直似都在睡梦中,开始的时候似掉在水里,她大声呼救,拼命的挣扎,记忆深处的惶恐再次涌上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死掉的时候,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恢复,睁开眼周围一片白雾茫茫,她像是个瞎子,摸索前行。 胸口似被挖了一个空洞,空的让人心慌。 隐隐听到前面有水声,她用力的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跑了许久,那水声依旧不远不近的在前面。 她跑累了,停下来呼哧呼哧喘气。 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是来找人的。 找谁? 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是谁? 苏九脑袋剧痛,拼命的想想起自己的夫君是谁。 男人俊美的容颜模糊而遥远,苏九单膝跪在地上,痛苦的皱眉。 「玖儿!」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似是一阵清风拂过,眼前的雾气被吹散,前面赫然出现一红衣男子站在水流旁。 「玖儿!」他温柔的看着她,背后的水浪却猛然而起,向着他扑去。 「纪余弦!」 苏九大喝一声,猛然坐起身来。 她愣愣的坐在那,剧烈的喘息,周围一片黑暗,只有桌案上的油灯发出昏暗暖黄的光线。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大夫人披着衣服疾步走到床前,按住苏九的肩膀,神色慌张,「玖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苏九愣怔的看着大夫人,哑声问道,「纪余弦呢?」 大夫人茫然摇头,「不知道!」 苏九面上漏出惶恐之色,翻身就要下床,脑袋突然一阵晕眩。 大夫人忙扶住她,「玖儿,你头受了伤,现在不能动!」 苏九看了看周围熟悉的布置,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本来是去找纪余弦的,在河里遇到山洪,她和纪余弦一起被水沖走,后来呢? 「母亲,我怎么会在家里,谁送我回来的?」苏九焦急问道。 「是锦枫把你送回来的,你头被撞伤,一直在昏迷,已经昏迷了两日了!」 是锦枫把她送回来的? 苏九微微蹙额,她已经昏迷了两日,如果她没事,纪余弦肯定也会没事! 不,她要亲眼看到他才放心! 苏九起身往外走。 「玖儿,你要去哪儿?天还未亮呢,你身上有伤,大夫交代你不能下床!」大夫人急忙追上来。 苏九脑袋被撞的不轻,一动便是一阵发晕扯痛,她脚下不停,踉跄出了房门。 「玖儿,你要去哪儿?娘亲带你去!」大夫人扶住她。 「母亲,我要去见纪余弦!」苏九急声道。 「天还黑着,等天亮了我们再去好不好?」 「不好,我现在就要见到他!」苏九推开大夫人,往台阶下走。 大夫人忙又追上去,搀扶住她手臂,「好,现在去,我让人备马车,我和你一起去!」 桃子和奶娘都已经惊醒,忙将下人叫醒,带着大夫人和苏九往纪府而去。 刚是四更天,天色漆黑如墨,街上空寂无人。 苏九脸色煞白,握着大夫人的手道,「娘,那日锦枫送我回来的时候你看到纪余弦了吗?」 大夫人皱眉摇头,「没有,锦枫来的时候,只有你在马车上。锦枫说你落水撞了头,顾神医已经包扎过,还给我我药,让我每日给你上药。」 她当时看到苏九昏迷受伤的样子心疼焦急,便没有再多问。 苏九点了点头,心中越发慌张,从镜花河回到盛京至少也要一天一夜,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昏迷中,那纪余弦呢? 他怎么会让锦枫把自己送回苏家? 而且她又已经昏迷了两日,纪余弦却一直没出现。 他也受伤了吗? 落水的时候他身上的毒似乎发作了,现在怎么样了? 苏九焦心难耐,恨不得立刻便看到他。 这个时辰纪府大门紧闭,守夜的侍卫在门里正迷糊着,听到敲门立刻惊醒问道,「是谁?」 「少夫人回府!」二毛喊了一声。 侍卫听出是二毛的声音,忙将门打开,只见苏九头上包着纱布,身穿披风,一道风似的快步进了门。 大夫人忙追上去。 几个侍卫在那瞪眼,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一路进了主院,卧房和书房的灯都暗着,苏九眉头一皱,一边往卧房里走,一边喊道,「墨玉!」 推门进去,苏九几步进了内室,一撩床帐,床上被褥整齐,空无一人。 她心头惶惶坠下去。 「少夫人!」墨玉被惊醒,睡眼朦胧,披着外衫进来,忙将放内灯火都点燃。 苏九回头道,「纪余弦呢?」 墨玉怔了一下,才回到,「长公子去靖州,一直没回来啊!」 苏九愣在那,问道,「那锦枫呢?」 「锦枫和长公子一起走的啊!」墨玉道。 苏九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锦枫明明送她回了盛京,纪余弦呢? 他们去了哪儿? 「玖儿,别急,余弦他不会有事的!」大夫人见苏九脸色难看,忙扶住她。 苏九神思恍惚,那一日在镜花河的记忆竟然渐渐模糊,难道她没有见过纪余弦? 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不,她落水是真的,锦枫把她送回来也是真的! 可是纪余弦去了哪儿? 苏九眸子急转,快步出了门,往顾老头的院子飞奔而去。 大夫人知道一定是出了事,忙跟上去。 顾老头还在睡觉,突然听到门砰的一响,猛然坐起来,「谁?」 「顾老,纪余弦去哪儿了?」苏九一把将他从床上拽起来,急声问道。 天还黑着,顾老头愣怔的看着苏九,半晌才道, 「你不是去找他了吗?」 「我、」苏九突然之间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在镜花河遇到了他,后来我们都落了水,再之后我被锦枫送回家里,可是纪余弦却没在府里。」苏九简单极快的道。 顾老头揽着中衣,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一定知道!」苏九死死的拽着他衣领,黑暗中煞白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纪余弦半月噬发作了,锦枫一定会带他来找你!」 顾老头无奈的看着她,「你觉得是本神医把纪余弦给藏起来了?我能把他藏到哪儿去?」 「我只问你,你见过他没有?」苏九咬唇问道。 「没有!本神医对天发誓!」顾老头一本正经的道。 苏九放开他,突然不知所措。 纪余弦没回盛京? 他会去哪儿,当时他明明是毒发了,锦枫怎么会没带他来找顾老头? 他们从瀑布掉下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苏九脑子里一团乱,越来越慌。 「玖儿!」大夫人扶住她肩膀,「我们先回家吧,只要余弦没事,一定会回来的!」 苏九失魂落魄,缓缓点头。 回到苏家,苏九没下车,只让桃子扶着大夫人回房,「母亲,不知道他在哪,我心里乱的厉害,一刻也呆不住。至少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先养好伤可以吗?」大夫人含泪看着她。 苏九摇头,「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说罢苏九吩咐二毛驾车离开。 天刚刚蒙蒙亮,镖局里,阿树和胡大炮都已经赶到,等着苏九吩咐。 「发出消息,帮我找到纪余弦!」苏九清眸深邃坚定,「不管他在哪儿,一定要找到!」 「是!」 阿树和胡大炮凛然应声。 伏龙帮已经非比从前,大梁国内几个大的州县几乎都有伏龙帮的生意,一呼百应,命令发下去,很快四处都已经开始行动。 苏九自己亲自带着人又去了一趟镜花河,沿着河岸和下游找了一日,在附近几个村落也全部都放出人去,然而,几日过去,没有任何关于纪余弦的消息。 他和锦枫,仿佛在人间消失了一样。 如果不是大夫人告诉苏九,的确是锦枫把她送回来的,她真的觉得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乔安也给下面几个相熟的太守写了信,让人帮忙留意纪长公子的消息,多日过去,也同样没有消息传回来。 苏九头上的伤口一直没好,加上连日奔波,这一日刚才外面回到镖局,眼前突然一黑,猛的从马上栽了下去。 一道玄色的身影自前堂里飞掠而出,一把将少女揽在怀里,看着她消瘦的脸,男人幽眸悲恸。 心疼的将女子抱紧,萧冽抚了抚她染了风雨的墨发, 「真的那么喜欢他吗?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 苏九头上包着伤口的纱布隐隐有血丝透过来,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身体瘦的厉害,抱在怀里,好像没重量似的。 萧冽把她按在怀里,心头被刀割似的痛。 阿九! 如果我们没有分开,你是不是也会这般的爱我? …… 苏九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睁开眼,看着窗外刺目的阳光,脑子里有片刻的迷濛,然后猛然起身。 纪余弦! 她要去找他! 「阿九!」伏在床边的男人惊醒,伸臂抱住她,「太医说你头上的伤很严重,再不医治,会留下后患的!」 苏九推开他,「没事,已经快好了!」 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阿九!」萧冽按住她,「我派人替你找,你躺下休息一日好不好?」 苏九似此时才彻底清醒过来,看了看周围的富丽堂皇的摆设,疑惑道,「我怎么会在宫里?」 「你晕倒了!」萧冽声音沉痛。 苏九皱了皱眉,再次挣扎着要起身,「我要出宫,也许阿树他们已经有消息。」 「没有消息!纪余弦也许早已经死在哪里,或者早已经沉入水底了!」萧冽握着她的肩膀低喊道。 苏九愣愣的看着他,眼泪唰的流下来,「不可能,他不会死!」 「那为什么一直找不到?」萧冽眸光幽深,直直的看着她,「你派了那么多人出去,他能在哪儿?他若是活着一定知道你在找他,他不出现就是因为他不可能再出现在你面前!」 苏九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惶恐摇头。 「阿九,不要再找了,纪余弦身上的毒是解不了的,他身体已经熬到了极限,不会再回来了!」 「你骗我!」苏九用力的将萧冽推开,泪流满面,「纪余弦他不会丢下我的,也许他已经昏迷不醒,没有办法回来,所以我要去找他!」 「阿九,你冷静一下!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你必须把伤养好!」萧冽单膝跪在床前,眸底藏着悲痛,声音温柔的轻哄,「就躺一日,好不好?我派人去找,我帮你找!一有消息,立刻来告诉你!」 苏九双臂支着床榻,低低喘息。 「就一日,明日你再出宫也耽误不了什么事,你现在出去,只能再次从马上晕倒下来。你若真的病倒了,即便找到纪余弦,你也无法去见他。」萧冽柔声的继续劝说。 苏九知道自己现在的确很虚弱,她抬头道,「你真的帮我找?」 「是,再相信我一次!」萧冽郑重的道。 苏九微一点头,躺回到床上去。 此时宫女端了药来,萧冽揽着她的肩膀,慢慢将药餵给她。 苏九脑子里一片混沌,喝了药以后很快便昏睡过去。 萧冽用热水洗了一下锦帕,仔细的帮她擦脸整理长发,之后在床边看了许久,才起身,将床帐放下让她安睡。 让宫人把奏摺都搬到寝殿来,萧冽一日未出寝宫。 苏九中间醒了一次,喝了一碗稀粥后又沉沉睡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淡淡的幽香漂浮,似是女子衣服上的薰香,苏九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兰知绘坐在床边。 「皇上有点急事去处理,让我来照顾你!」兰知绘淡笑了一声,见苏九要起身,忙拿了一个软枕放在她身后。 「要喝水吗?」兰知绘问道。 苏九轻轻点头。 兰知绘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心餵到苏九唇边。 待苏九喝完,兰知绘将水杯放在一旁,蹙额问道,「还没有公子的消息吗?」 苏九清眸覆了一层雾气,黯然无光,缓缓摇头。 「放心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兰知绘安慰道。 「是!」苏九坚定的点头。 「苏九、」兰知绘帮她盖了一下被子,犹豫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一直找不到公子,你会留在宫里吗?」 苏九眸色微冷,「不用担心,我和萧冽不可能了,不会再威胁到你!」 兰知绘立刻摇头,「不,你误会了,我没有害怕你留在宫里,我本来也不是他真正的妃子。过几日,我就要离开皇宫了,我多留下的这一段日子,只是因为那些文臣要皇上纳妃,我留下来可以堵一下那些人的口。皇上在宫外赏了我一座院子,我马上就要搬过去了。」 「我知道你爱慕萧冽,你若想留下,我可以帮你去找他。」苏九道。 当初毕竟是她把兰知绘扯进来的,如今玉珑已经死了,她也应该对兰知绘负责。 「不用!皇上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留不留下都是一样的!」兰知绘轻声笑道,目光坦然,并没有嫉妒,「皇上、他从来没碰过我。即便当初在太子府为了迷惑玉珑,他宿在我房里,也只是睡在外室。偶尔和我说几句话,也全部都是关于你的!」 「皇上真的很喜欢你,他不纳妃,不封后,就是在等着你。他找了无数工匠修复一个琉璃镯,也是给你的,对不对?」 「所以,如果纪余弦一直找不到,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皇上?」 苏九没有任何犹豫的摇头,「在我对感情茫然的时候,恰好萧冽出现,他让我很感动,也很感激他的深情。可是现在我已经很清楚,我喜欢的人是纪余弦,不会再有其他人。」 「是,是知绘多嘴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兰知绘淡淡一笑。 外殿木门处,一道矜冷尊贵的身影站在那,本欲进门,听到少女的话停在那,腿再无法抬起来。 原来,她对于他仅仅只是感动而已! 男人胸口酸涩难抑,似浪潮席捲,将他抛至冰冷的深渊,呼吸里都带了疼痛。 他真的不甘心! 如果没有和夏玉珑成亲,他至少还和她在一起,也许她早已做了他的妻子。 他有一生的时间可以让她慢慢爱上他。 可是现在一切都化作乌有! 难道他后半身都註定活在孤寂中? 他若丢了她,即便拥有了天下,又有何用? 男人面沉似水,眸光幽深,缓缓扫了内殿一眼,转身而去。 回到御书房,萧冽转头看向如今的宫中禁军统领丁飞,「有纪余弦的消息了吗?」 丁飞摇头,恭敬道,「没有,现在几乎整个大梁都有寻找纪长公子的人,都没有消息!」 萧冽缓步回到桌案后,手臂支额淡淡的看着窗外,半晌,墨眸一眯, 「朕好像知道他在哪儿了!」 苏九次日一早便离开皇宫,回了纪府。 府中一切如常,只是那人仍旧没有回来。 苏九坐在书房外的台阶上,仰头望着天空,目光澄澈而坚定,他知道她在这里,一定会回来的。 已是暮春时节,夭夭桃花,无风自落,在少女的发顶、肩膀,悄悄掠去一抹轻红。 身后窗子半开着,仿佛那人还坐在那里,笑靥如花,柔柔的看着她。 苏九仰面倒在台阶上,闭上眼睛,精緻的面孔上带着浅浅悲伤。 谁家少女初长成,入了相思门,解了相思意,知了相思苦。 相思无穷尽,亦不悔初相识。 良久,女子身上落了一层落花,花香漂浮,落地成泥。 顾老头走进来,「咦」了一声,奇怪的道,「下人们说那丫头回来了,人呢?」 苏九猛然坐起身,急声问道,「是不是有了纪余弦的消息?」 「霍!」顾老头吓了一跳,「你这是把自己葬了要殉情啊?」 「滚!」苏九一个扫堂腿过去,冷目如雪,「纪余弦没死!」 「嗯嗯,他没死。」顾老头连忙后退,笑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凤城那里似有关于半月噬的线索,也许纪余弦去了那里找解药了!」 苏九噌的蹦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本神医从不打诳语!」 「那我现在就去!」苏九起身往外走。 「嗳,万一没有,你可别怨我!」顾老头拽着她道。 苏九摇头,「即便找不到他,如果能找到解药也好!」 说罢急步出了院子,掠身而去。 待苏九走后,一道如玉的身影缓缓走过来,站在顾神医身后,淡声笑道,「顾老这样折腾少夫人,公子会不高兴的!」 「就该让她受点苦,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顾神医得逞的挑眉。 「可是长公子明明是交代让顾老照顾少夫人,万一公子发飙,请顾老一人承担!」上官道。 「放心!本神医一个担着!」顾老头无谓的轻哼一声,突然目光一闪,转头问道,「他发飙不会把本神医怎么样吧?」 上官云顿耸了耸肩,「难说!」 「本神医才不怕!」顾神医突然又威风起来,「他现在半死不活的,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再说本神医是不忍心看那丫头颓废伤心,给她找点事做!」 上官浅浅轻笑,点头道,「日后公子若追究起来,顾神医有话说就好!」 顾神医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上官云顿回到书房里,看着成摞的帐本,嘆了口气,自语道, 「回来后连自己女人都没摸就来给你收拾烂摊子,等你回来咱们再算帐,所以、你一定要回来啊!否则、别想把你的女人推给我,我自己有女人!」 男人不瞒的嘀咕了几句,认命的回座椅上继续理帐了。 凤城离盛京不远,来回不过两日的路程,苏九五日后才回的盛京,当然什么都没找到。 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去找顾老头算帐的力气。 苏九一身的风尘僕僕,牵着马走在街上,周围行人拥挤,她像个孤独的过路人,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这么久了,纪余弦真的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知道,老天在惩罚她,惩罚她对纪余弦的不用心。 所以,就算后半生找遍整个大梁,找遍整个大陆,她也不会放弃。 夕阳照在少女白净的脸上,她牵着马慢行,想着明日再带人去一趟镜花河。 他是在那里消失的,总会留下一些线索,也许是她之前去的时候太心急,遗漏了什么。 苏九想着心事,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抬头看去,正见上官云顿和几个掌柜从景沁楼里出来,面容温雅,谈笑晏晏。 苏九心头一跳,缓步走过去。 等上官云顿把客人送走,苏九跟上去,闪身拦在他面前,「上官!」 上官云顿一怔,立刻浅笑行礼,「见过少夫人!」 「你何时进京的?」苏九问道。 「已经五六日了!」上官云顿温和道,「本该早就去拜见少夫人,只是听说您离京了才没过去,上次金铭的事多谢少夫人出手相救,上官感激不尽!」 苏九清眸顿时一眯,声音微颤,「不必!我问你,你知道纪余弦在哪儿是不是?」 上官云顿目光闪烁,随即淡定道,「不知道!」 「你骗我!」苏九目光清冷,「如果不是纪余弦给你送信,你怎么突然回盛京?」 上官顿一下,才道,「不瞒上夫人,上个月长公子就已经给我写了信,要我回来辅助少夫人掌管纪府,江南那边有事,我耽搁了几日才入京,不曾想、」 「他信里还说了什么?」苏九急迫的问道。 「没有了!」上官道。 苏九咬住下唇,不知为何,总是觉得上官云顿在骗她。 如果纪余弦写了那样的信,上官云顿难道不奇怪为何纪余弦要把纪府交给她? 凭他两人的交情,如果上官知道纪余弦出事,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的,不可能耽搁到现在。 苏九意味深长的看了上官云顿一眼,突然问道,「他还活着吗?」 「公子他、」上官云顿猛然住口,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他在哪儿我都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我也无从知晓!」 苏九眸光微深,缓缓点头。 「少夫人这几日有没有时间,我把纪府各州府的帐目和您交代一下!」上官道。 「暂时不用,劳烦上官先打理。」苏九道。 「应该的!」 苏九微一颔首,牵马离去。 苏九先回了苏家,和大夫人报了平安,陪她吃了晚饭后,才回纪府去。 本来想去找顾老头算帐,去了他院子发现顾老头不见了。 畏罪潜逃了? 苏九眸子转了转,也不派人去找,回了主院睡觉。 沐浴后躺在床上,锦被,枕间,空气中都是男人的气息,苏九拥着锦被遮住面孔,肩膀隐隐颤抖。 纪余弦,你这个混蛋,到底躲去哪里? 不要被我抓到,否则、 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第212章 就今晚 次日午后,上官云坤进了春花楼,径直往三楼金铭房间走去。 自从豫王刺杀萧冽未果被关进死牢,吕相自知大势已去,告老还乡回庆山老家去了。 春花楼重新开业,大概有了相府吕公子的传奇事件,慕名而来客人很多,生意比从前似还要火爆。 房间里,金铭刚睡了午觉,正坐在书房里一人弹琴。 琴声悠扬,如玉打芭蕉,如珠落盘,叮叮切切,绕樑不绝。 上官走到她身后,抱住她腰身,俯身下去吻着女子丰满的嫣唇。 琴声戛然而止,女子微微仰头,闭着眼睛和男子亲吻。 她双眸半张半合,神情迷醉,身上只穿了一件半透的轻纱薄衫,遮不住曼妙妖娆的身材,妩媚如天生尤物。 男人呼吸渐渐粗重,手探进薄纱内,炙热的吻顺着她的下巴一路往下。 猛然将女子打横抱起,向着内室走去。 「唔、」女子娇吟一声,外衫滑落,藕臂搭在男人肩膀上,微一用力,两人翻身倒在床上。 床帐放下,两人亲热了一阵,金铭突然推开上官,媚声问道,「你这次回来呆多久?」 上官目中满是急色,吻着她含糊道,「先不走了!」 「为什么?」金铭笑道。 「纪余弦不在,我要留在盛京替他打理京城的生意。」上官随口道了一声。 「纪余弦去哪儿了?」 「很远!」 「很远是多远,难不成出了大梁?」金铭躲着他的手,半开玩笑的娇笑问道。 「嗯,的确已经出了大梁。」上官越发急迫,伸手去褪女子的衣裙。 「是不是只有你知道他在哪儿?」金铭又问了一句。 「怎么今日那么关心他?」上官微微抬头,轻捏她腰身,醋意道,「还是我们自己的正经事重要。」 金铭推开他,挑眉笑道,「有人在,不方便!」 上官一怔,「什么意思,什么人在?」 金铭披了外衫起身,顺便整理了一下墨发,掀开床帐,笑道,「少夫人出来吧!」 上官猛然回头。 屏风后,苏九缓步走出来,淡淡看着上官,「你果然知道纪余弦在哪儿!」 上官云坤一愣,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女人,整理了一下衣袍下床,笑道,「我竟不知你们两人何时有了交情,竟合起来套我的话!」 金铭懒懒倚着床榻,笑道,「少夫人救过我,我自然要帮她!」 上官云坤眸光一闪,对着苏九一揖,「上次的事,多谢少夫人!」 「他在哪里?」苏九清颜苍白,直直的看着他。 上官云坤微微皱眉,踌躇片刻,才淡声道,「长公子不想少夫人知道他在哪儿,自然有他的用意,如果他能回来,定然第一时间会来找少夫人,少夫人还是在盛京等着他吧!而且、」 他声音一顿,目光微深的看着苏九,「于我个人而言,我也不希望少夫人去见长公子。如果他还能活一个月,和少夫人在一起,就还只能活十日!」 苏九眸光一震,「为什么?」 「长公子这么多年能压制住半月噬,一是顾神医医术高超,二是他心如止水,不动情,不动欲,内息平稳。而和少夫人在一起后,尤其是后来这几个月,他发作越发频繁,是因为伤情所致。」 上官的话似一记闷拳打在苏九胸口,钝痛难忍,她缓缓低下头去,「我、」 她讷讷无语,心头滞疼,不知是因为心悸发作,还是心疼那个人为她受的煎熬和痛苦。 半晌,她抬起头来,清眸坚定, 「可是,我还是要见他!」 上官云坤皱眉看着她。 「上官!」金铭突然起身,淡声道,「你带少夫人去找公子吧!」 上官疑惑的转眸看着她。 金铭目光幽深,「如果有一日,你不见了,我也会拼尽性命的去找你。你呢?若是奄奄一息的时候,难道不想见我吗?」 上官云坤微怔,思忖片刻,点头道,「好,我带少夫人去见公子!」 「多谢!」苏九深深一揖。 两人当日出发,离开盛京,一路往东,五日后到了东海,骑马换船出海。 上了船,苏九恍然,怪不得她派了那么多人都找不到纪余弦,原来他果然已经不在大梁。 苏九什么也不问,只沉默的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心底却如浪潮翻涌。 她就要见到他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 船行了两日,上官云顿才和她解释道, 「半月噬是由布依族的炼药师炼出来的一种蛊毒,是毒和蛊混合的一种剧毒。但是在这之前,很少有人知道它是蛊,顾老也是用了很多年,才发现纪余弦体内有蛊虫,而且这种蛊虫和毒相剋相成。剧毒会让纪余弦每个月痛苦不堪,可若解了毒,被毒压制的蛊虫就会甦醒,迅速进入他的脑部,控制他的神识。可若不解毒,这种蛊虫就是沉睡的状态,隐藏在经脉中,根本杀不死。」 「所以这么多年了,就算是顾神医,也束手无策!」 「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布依族的人。布依族是南疆的一个小部落,五十年前一场天火毁灭了这个部落,几乎全族覆灭。」 「我们找了十几年,也没有任何线索。」 「上个月,锦枫突然得到消息,崇溪山内有布依族炼药师的后人隐居在山中,纪余弦亲自过去寻找,到的时候却人去屋空。然而从屋主的生活习惯来看,的确是布依族的人。」 「之后回京途中,纪余弦半月噬发作,锦枫冒险过河,恰好遇到少夫人,你们三人一起落水,锦枫本是带着你和纪余弦一起回来的,可是中途,去查探那屋主下落的人来报,已经寻到那人的踪迹。」 「那位布依族的后人从山里出来,出海云游去了,根据查到他出海的线路,最近应该会在雾山岛外靠岸休憩,然后再回大梁。所以锦枫派人先带着纪余弦去雾山岛,自己把你送回盛京之后才追上去。」 「雾山岛?」苏九轻声低喃,她和纪余弦商议商船出行的路线时,在地图上似乎看到过这个名字。 上官云坤淡笑一声,「就算今日不带少夫人来岛上,以后也会来的。这个岛是纪府的,公子给我的书信中,已经将纪府所有的产业都给了少夫人,所以少夫人已经是这岛的岛主。」 苏九愣怔的看着他,突然发现关于纪余弦她还有很多不了解。 「纪府买一个岛做什么?」苏九疑惑问道。 「雾山岛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上面只有一个部落,之前遭受天灾,几乎覆灭,是公子将岛买了下来,供给岛上的人粮食。公子买这个岛,是因为他发现岛上都是铁矿山,里面有一种寒雾铁,制造成兵器坚不可摧。大梁朝廷有一支保皇军队,用的兵器,就是在纪府手里购买的这种寒雾铁所造。」 「这也是为什么,朝廷不敢动纪府的原因!皇室唯恐惹急了纪府,公子便将寒雾铁卖给其他国家或者漠北那些部族,那大梁就再无宁日了!」 苏九恍然,怪不得那日吕相带兵去抓她的时候,纪余弦出现,和吕相两人看上去似有交情。 原来吕相做兵部尚书的时候,和纪府购买过铁器,来往密切。 怪不得纪妤和昭王偷情,昭平帝杀了纪妤,却没动纪府。 「纪府上一代家主被冤枉入狱,整个纪府都差点被毁灭。长公子那时便明白,单单有银子还是不够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做到丞相,抄家问斩也不过是皇族的一句话而已。所以必须有和朝廷互相牵扯的东西,才能长久。如今纪府掌握着大梁的经济命脉,还掌控着兵器的供给,朝廷不得不有几分忌惮。」 苏九瞭然点头,这也是纪余弦很少结交权贵的原因,即便和朝中官员有来往,也很注意分寸。 愚蠢的纪府二夫人偏偏要让纪泽入仕,可是她永远不会知道,纪泽只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一个侍读,不可能做有实权的重臣。 「纪余弦、他现在怎么样?」苏九轻声问道。 上官微微皱眉,摇头道,「很不好,毒性开始侵蚀他的经脉,很虚弱,少夫人做好心里准备!」 苏九哽咽点头,「没关系,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 这一次不管生死,她都陪着他! 船又行了一日,傍晚的时候,已经隐隐能看到雾山岛。 远远望去,岛上山峦起伏,植被茂密,安静的立在大海中央,夕阳下,格外美丽。 上了岸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轮明月在海上渐渐升起,海面波光潋滟,绮丽壮阔。 上官带着她往岛上走,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纪余弦,苏九心跳如雷,怎么样也镇静不下来。 走了半个时辰,前面树后突然出现侍卫,冷声问道,「什么人?」 上官拿出一块玉牌,两侍卫看后,立刻恭敬让行。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前面树丛中间隐约已经能看到部落里的人居住的屋子。 走近后,只见部落里阡陌相通,房屋林立,都是双层的木屋,修建的整齐结实,灯火映出来,看上去温暖安逸。 见陌生人进来,一木屋二楼的窗子突然打开,一妇人探出头来,好奇的往两人身上张望。 然而一路走过去,只看到寥寥几人,部落里异常的安静。 部落中间,有一座最大的木屋,气派阔绰,上官云坤带着苏九往那里走去。 刚一接近,又有侍卫将两人拦下,「什么人?」 上官再次将玉牌递上去,道,「我们要见长公子!」 那侍卫看了玉牌,立刻双手奉还,恭敬道,「属下带两位去见长公子!」 「好,有劳!」上官淡淡点头。 侍卫却没带着他们往大屋走,而是绕过一条小路,往林子深处而去。 耳边渐渐传来鼓乐的声音。 「公子在那边,两位过去吧!」侍卫垂首道。 苏九和上官站在那,一时都愣了。 前面正在开篝火晚宴,无数人围着巨大的篝火团团而坐,有人鼓乐,有人跳舞,中间宽阔的广场上几个穿着艷丽的女子正热情奔放的跳舞。 最上首,男人一身绝艷红袍,慵懒的靠在裘椅上,清俊的长指捏着酒盏,妙目浅眯,俊美无匹,风流矜贵。 他旁边坐了几个部落首领,正谄笑恭维,谈笑晏晏。 此时一热舞的女子扭着水蛇般的腰身扭坐在男人脚下,媚眼一瞟,藕臂轻舞,手中突然多了一朵鲜花,放在男人的酒盏中。 男人勾唇一笑,妖媚入骨,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周围乐声喧嚣,一片繁华热闹。 安静的林子里苏九牙齿咬的「吱吱」作响,她冷眸瞥向上官云坤,一字一顿的道, 「这就是你说的,很不好,很虚弱?」 很好! 好极! 她在大梁拼了命的找他,他在这桃花源一样的岛屿上和女子调情! 「额……」上官云坤似也没想到会是如此情景,只暗暗擦汗。 纪余弦,自作孽不可活,你自求多福吧! 「那,咱们还过去吗?」上官云坤心虚的道,恨不得现在便熘,免得等会打的太厉害,牵连到他。 「当然,小爷那么远来了,怎么能不给纪长公子一个惊喜!」 苏九冷笑一声,转头看向给他们领路的侍卫,问道,「那些女子穿的是这岛上的衣服?」 「是!」侍卫应声。 「麻烦给我也找一套来,和那女子一样的!」苏九道。 「你要干嘛?」上官云顿惊声问道。 「跳舞啊!」 「你会跳舞?」上官云坤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她。 「没跳过,但是可以现学,你要不要也上去试试?」苏九道。 这个部落应该是个善歌善舞的民族,跳舞的不只有女子,还有男人,而且男女之间没有任何避讳,看来比大梁还要开放。 「我不去!」上官打了个冷颤。 很快衣服被送来,苏九让上官给她把守,自己走到一颗高树后将衣服换下来。 大概是部落里女子专门过节庆宴时才穿的衣服,布料似纱非纱,如绸柔软,如纱轻盈,颜色艷丽。宽袖长摆,束腰的样式,裙摆层叠如烟云,行走之间,光华闪烁,飘如仙子。 苏九走出来时,上官云坤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他一直以为苏九气质太过冷硬,更适合利落飒爽的的衣服,才能凸显她的清卓之气,今日见她穿上这艷丽长裙,竟然没有任何违和,之前那清冷之气似也化成了灵动,衬着少女精緻的五官,绝美惊艷。 只除了她带着杀气的眸子。 苏九将半透的面纱蒙在脸上,缓步向着宴会走去。 上官云坤懒懒倚着树上,等着看好戏,也随时做好被迁怒逃跑的准备。 男人还在喝酒,方才给他献花的女子穿着一身红纱裙,到是和他甚是般配,此刻正在他面前扭动腰身,做出各种魅惑的动作,明显是在勾引男人。 纪余弦唇角含笑,始终不冷不热的态度,只是一双妙目轻淡如云,落在热闹的人群上,却似已飘向远方。 隔着巨大的篝火,苏九离他远远的站在欢笑的人群里。 鼓声震耳欲聋,气氛正高涨。 苏九一站在那,就吸引了周围无数的目光,纷纷在她身上打量。 一正跳舞的少年走到苏九面前,伸出手道,「可以一起跳舞吗?」 苏九只露出一双如画清眸,笑道,「我不会!」 「我教你!」少年看上去二十岁左右,浓眉大眼,鼻樑高挺,小麦色的皮肤,英俊飒爽,期待的看着苏九。 「好!」 苏九弯眼一笑,跟着他进入中间跳舞的广场。 「我叫木桠,你呢?」少年温厚笑问。 「我就苏九!」 「苏九?你是大梁人?」少年好奇的道。 「不是要教我跳舞吗?」苏九耸肩问道。 「是!」少年目光炙热,温和道,「跟着我,很简单!」 周围也有很多一起跳舞的男女,步伐的确很简单,只是中间几个弯腰旋身的动作要有跳舞的功底才能做到。 苏九很快就已经能跟上木桠的步姿,渐渐跳的熟练灵活。 远处首位上,几位头领正给纪余弦敬酒,部落里长的最美,跳的最好的女子都在前面欢舞。 突然一女子道,「木桠身边的人是谁?」 「好像从来没见过!」另一女子道了一声,悄悄向着正给岛主敬酒的云珠瞄了一眼。 木桠是部落里族长的儿子,云珠是族里第一美人,一直爱慕木桠,在族里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木桠态度若即若离,让人猜不透他是不是喜欢云珠。 可是自从一个月以前岛主来了岛上,云珠被族长安排去给岛主献舞后,她对木桠便突然变了态度,开始极力巴结岛主。 她们本来交好的几个姐妹对云珠很气愤,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见异思迁的人。 又不得不承认,岛主实在是长的太美了! 纪余弦漫不经心的抬头往人群里扫了一眼,执酒的手微微一抖,猛然坐直了身子,凤眸一瞬不瞬的落在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是苏九! 即便她穿着岛上的衣服,蒙了面,可是他一眼就认出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 另外,她什么时候学会了跳舞? 还跳的这么火热! 男人胸口犯酸,狭长的眸子缓缓眯起。 那边苏九跳的正起劲,和木桠两人的组合男子英伟,女子窈窕,引了众多目光,叫好声不断。 其他跳舞的人自动将两人让到中间的位置。 有族中善舞的女子不服,脚踩同伴的腿,借力而起,做了一个凌空旋转的动作,裙摆飞扬,绚丽之极。 她旋身落下,挑衅的看向苏九。 木桠握住苏九的手腕,低声道,「不要管她,那个动作需要专门练习过,你现在已经跳的很好了,等下到了那一步随便转个身就好。!」 苏九挑了挑眉,等到木桠弯身,轻身一跃,脚尖一点木桠曲起的膝盖,如凤翔九天,旋身而起,半空中身体柔软的俯冲而下,火焰下裙摆如烈日铺展,光华万千,琉璃溢彩。 女子动作轻灵,潇洒曼妙,无以言说! 周围一阵倒吸气,有片刻的鸦雀无声。 衣袂飘洒,女子似踏云落入凡间,惊艷了所有人的目光。 纪余弦噌的站了起来,见木桠伸臂欲接住落下的女子,眸子一眯,红袖翻转,劲风无声破空而去。 木桠目光灼灼的仰头望着女子,突然腰腹似被人打了一拳,不甚痛,却将他直直推出去。 和落地的少女错身而过。 云珠见纪余弦目光落在莫名出现的女子身上,心中一急,旋身挡在纪余弦面前,双手合十一转,手中顿时出现一捧鲜花,花叶正中,一杯盛满酒水的杯盏映着天上明月,潋滟生波。 「长公子,请用!」 花瓣飘落,云珠手中只剩酒盏,双手递到纪余弦面前。 不待男子伸手去接,突然一道劲风袭来,一条轻纱披帛如蛟龙游走,缠上女子手中的酒盏,猛然甩飞出去。 云珠吓了一跳,倏然回头。 苏九面带薄纱,身着霓裳,手挽披帛,缓步而来。 纪余弦一双狭长的凤眸敛着星辰日月,深沉若幽渊,里面却只有她一人,薄唇缓缓勾起,妖娆 魅惑,诱尽苍生,却只想俘一人之心。 苏九微微仰头望着他,炯澈深邃的清眸中藏着千言万语,却最终化成一抹轻恼,手中长帛向他捲去。 纪余弦随意的伸手,抓住长帛,微一用力,长帛绕过女子的手腕,带着她飞身扑来,被他张臂抱了满怀。 苏九的裙摆扫过云珠的脸,女子惊慌后退一步。 苏九双手被缠在一起,看着男人妙目中得逞的笑意,心中更恼,唇角勾了抹冷笑,微微直起腰身,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的道, 「纪余弦,我有备而来,今晚一定要睡了你!」 纪余弦眸光猛然变的深沉,幽幽的看着她,伸手摘掉她面上的薄纱,长指下滑,捏住她下巴,俯身重重吻下来。 周围响起一片唏嘘声,随即静了下来。 被那么多人看着,苏九不禁红了脸,手被束缚住,腰身要被他钳制的死死的,没有办法挣扎,只向后躲去,低声咬牙道,「纪余弦,大庭广众,快放开我!」 「好,我们回屋去亲,不让他们看!」纪余弦低笑了一声,啄了啄她的唇,抱着她纵身而起,月色下红影如魅,掠过长空,极快的消失。 众人惊愕的仰头看着,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突然人群中有人低低道,「是不是山中的妖精把岛主给掠走了?」 凭空出现的女子,绝艷如妖,一下子把他们岛主给勾走了。 族长变了脸色,急声道,「快去看看!」 说罢带着几个族人匆匆向着部落里跑去。 云珠失魂落魄的站在那,摸了摸自己艷丽的脸,满是不服气。 半晌,人都走光了,唯有木桠还站在那,看着苏九失去的方向,恍惚摇头,她不是妖精! 他看到了她的眼睛,纯净炯澈,没有半分妖媚之气,她只是个、让人一眼会动心的女子而已。 二楼的卧房内,没走门,男人直接带着苏九从窗子跃进去,把她放在大床的锦被上,扑身便吻上去。 苏九用力的抽身一转,坐直了身体,将手上的披帛解下来扔在一旁,气恼的看着男人, 「纪余弦,你知不知道我在找你?」 房内灯火幽暗,纪余弦微挑的凤眸贵气妖媚,墨瞳黑如黑石,缓缓点头,「知道!」 「知道你还、」苏九声音一梗,咬住唇瓣,没有预兆的,眼泪大滴落下来。 他知道她在找他,却一点消息都不给她,任她日夜煎熬的痛苦。 他知不知道她有多担心,每次听到消息赶过去,没见到他又有多失望。 那种失望几乎击垮了她。 少女水眸盈盈,长睫上挂着泪珠,泫然欲泣,说不出的娇怜。 纪余弦哪里见过她这般模样,胸口一缩,立刻抱住她,轻吻她脸上的泪珠,「别哭!我怕我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不想让你陪着我一起面临绝望。我若死在这里,你找不到,慢慢也就放下了!」 「放下?我怎么可能放下,纪余弦,你这个混蛋!你让我爱上你,还要我放下!」苏九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又委屈又伤心,哭的哽咽不止。 纪余弦心疼的不行,胸口又酥软的像是泡软的绵糖,抱着她含着她唇轻哄,「是我的错,宝贝儿,别哭!」 苏九一把推开他,泪眼朦胧,恨声道, 「纪余弦,你就是故意的!故意不告诉我你的病情让我后悔,是不是?」 「没有!」纪余弦忙握住她的手,暗光下长睫在眼底落下淡淡暗影,低声道,「我的确是有意隐瞒,不想让你徒增烦忧,另外、」 他轻轻靠近女子,挑起她下巴,轻嘆一声吻在她湿润的眼睛上,低喃道, 「我不想一直等到我死,都听不到你说一句喜欢我!」 苏九眼泪突然涌出来,用力的抱住他,「你不会死,如果会,也由我陪着你。」 女子抽泣了一声,在他耳边清晰的道,「纪余弦,我爱你,从开始到现在,我只爱你!」 男人抱着她,缓缓闭上眼睛,就算此刻死去,他也心满意足了。 两人紧紧相拥,半晌无语,苏九抽泣了几声,渐渐安静下来,枕在他肩膀上,感受着他胸口的心跳,那么长时间的惶恐不安,全部平静下来。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上楼来,只听族长在外面焦急道,「锦侍卫,岛主在不在里面?」 「在!」锦枫不急不缓的吐了一个字。 苏九脸上微微一红,原来锦枫在外面,那方才她在屋里又哭又喊的声音是不是都被听到了。 她的形象全部都毁了! 苏九狠狠斜了男人一眼。 纪余弦无辜的皱眉。 「我们方才看到岛主被一女人掳走了,锦侍卫要不要进房里去查看一下?」族长还是不放心。 屋子里,苏九噗嗤一笑,被纪余弦捏着她下巴封住了唇。 半晌才听到锦枫的回话,「公子没事!」 「哦,没事就好,让公子早些休息,我们先退下了!」族长讪讪一笑,带着身后的几个人蹬蹬下楼去了。 「纪余弦!」苏九吻着他的唇瓣,低低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窘迫,「你让锦枫回去睡觉!」 「嗯?」男人无意识的发出一声疑惑的音调。 「听话!」苏九轻哼。 「好!」男人声音暗哑,轻咳了一声,才抬高声音道,「锦枫,你退下吧!」 「是!」锦枫在门外应声,缓步离开。 苏九抿了抿唇,「我要洗澡!」 「我抱你去,服侍夫人搓澡沐浴,弥补为夫犯的错可好?」纪余弦温柔的笑。 「那本夫人就给你一个机会!」苏九双臂勾在男人肩膀上。 纪余弦笑了笑,抱着她起身。 屏风后有浴桶,已经放好了水,纪余弦将苏九放在木凳上,一件件将她的衣服解开,吻了吻她眉心,勾唇笑道,「夫人今日好美!」 「和那个叫云珠的女人比呢?」苏九仰头问道。 纪余弦妙目眨了眨,「没有人能和夫人相比。」 苏九满意的挑眉。 穿着肚兜和亵裤坐在水中,纪余弦拿了布巾轻轻给她擦背,「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清波水中,女子皮肤白皙,修长的双腿曲起,她往前俯身下巴搁在膝盖上,露出光洁纤瘦的后背,淡声道,「上官带我来的!」 纪余弦微一点头,抚着她的背,心疼道,「找我吃了很多苦?怎么这样瘦?」 苏九握住他的手,遮住眼睛,「只要找到你,什么苦我都可以吃!」 纪余弦手臂颤了一下,自背后紧紧抱住她。 苏九洗好后穿上寝衣,拭干了头发躺在床上,换男人去洗澡。 很快,男人回来,掀被躺下去,身体微微一僵。 锦被下,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脱了寝衣,身上只穿着肚兜和小衣,偎过来,紧紧的贴在他身上。 少女肌肤盈润,滑若凝脂,触手生温。 暖香软玉在怀,纪余弦喉咙不由的滚动了一下。 苏九伸臂拂下床帐,仰头吻住男人的下巴,丁香小舌有意无意的挑逗,轻轻覆在他唇上,霎时间如一尾小鱼入水,欢快肆意的游荡。 女子杏眸半阖,沐浴过后的脸蛋带着浅粉,妩媚娇艷,美不可方物。 纪余弦急促的喘了一声,翻身将她压在身上,重重吻下去,力道凶猛,似要将她吞噬入腹。 「玖儿、」 沉沉的低喃,包含着他镌刻入骨的思念。 炽热的吻一路向下,在她脖颈间落下无数属于他的印记,苏九微微仰头,胸口砰砰直跳,紧张而期待。 迟了那么久的洞房,就在今夜吧! 苏九做好了准备,男人却突然停了下来,伏在她身上重重喘息,身体紧绷,大滴的汗水从额头上滴在她雪白的胸口。 苏九抬手将他几乎被汗浸透的中衣扯下,仰头吻在他精緻的锁骨上,低哑道,「纪余弦,我们洞房吧!」 纪余弦埋在她脖颈间,声音压抑性感,「宝贝,再等两日!」 「为什么?」苏九皱眉。 纪余弦低低喘息,半晌,才道,「再过两日布依族的人就要来了,等我、解了毒,我再要你!」 苏九皱眉,「纪余弦,你以为你不碰我,你若死了,我还能和别人在一起吗?」 纪余弦闭上眼睛,抱着她腰身的手臂勒着她往身体里拥紧。 「就是今天晚上,好不好?」苏九咬唇道。 「再等两日!」男人粗喘道。 「不!」苏九摇头,「我说了,就今天晚上,你若不睡,以后再也别想!我说到做到!」 「玖儿、」纪余弦无奈的吻着她耳垂。 「我问你要不要?」苏九声音带了几分羞恼。 「就两日,好不好?」纪余弦轻吻她哄道。 苏九猛然起身,冷冷的看着他,「我懂了,你骗我,你根本我不喜欢我,你方才还和那个叫云珠的女人调情,你喜欢上她了对不对?」 说罢,少女翻身下床就要离开。 纪余弦一把拽住她手臂,用力将她压在床上,凤眸眯起,幽幽看着她,「你懂了?你懂了什么,我心都挖给你了,这里是空的,我还能喜欢上谁?」 纪余弦握着苏九的手按在胸口上,俯身抵在她额上,哑声道,「等我解了毒,睡你三天三夜!」 苏九语气坚持倔强,「就今晚!」 纪余弦突的笑了出来,暧昧的道,「这么想要?」 苏九吻在他唇上,闭上眼睛,「给我!」 纪余弦艰苦堆砌起来的防守彻底瓦解,用力将女子的肚兜一扯,喉咙滚动,用力的吻住她。 苏九却突然从他身下撤身出来。 纪余弦妖眸中带着浓浓的情动,不解的看着她。 苏九伸手将他推倒,跨坐在他身上,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淡笑,按住男人的肩膀,俯身道, 「我说了,是我要睡你,乖乖的,别动!」 纪余弦长眉轻蹙,「宝贝儿,别闹!」 「我没闹,都说了,我是有备而来!」 「玖儿,以后随便你折腾,但是第一次,女子很容易受伤!」 「你很懂?」苏九睨他一眼。 纪余弦立刻摇头,「书上说的!」 「既然你也不懂,那就听我的!」 苏九道了一声,在床上将方才那条长帛找出来,一撕为二,将纪余弦的手腕绑在床上。 纪余弦惊愕的看着她,就算他没有实战经验,但是也没见过别人家洞房要把男人绑起来的。 「玖儿?」男人困惑加委屈的看着她。 「听我的就好,不许动!」苏九对着他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 可是男人实在不能安心! 两只手都绑好,苏九玲珑的身子已经软的化成一池春水,将墨发往身后一揽,俯身吻在男人艷艷唇瓣上。 床上男人手臂被绑在床柱上,暗影下五官精緻绝美,一双斜飞的长眸似含了汪春水,映着迷离的魅色,薄唇红艷,下颔到脖颈,线条流畅,宽阔而紧緻的肩膀,肌肤白皙,往下窄腰精壮,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却也不会偏瘦,再往下…… 苏九抿了抿突然干燥的唇瓣,跨身坐在男人身上。 纪余弦身体一颤,额上冷汗涔涔滚下,沿着他完美的侧颜滴落,瞬间浸湿在深紫色的锦被中,他声音嘶哑染了情动,「玖儿,让我来好不好?」 「不好!」 纪余弦眉宇间隐者痛苦,喉咙滚了一下,「宝贝儿,我知道你恨我瞒你,可是你不能这样报复我!」 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的痛快。 苏九专心的想要睡了身下的男人,刻苦钻研,潜心研究,半晌,黛眉纠结的皱了皱,起身,一掀床帐下了床。 纪余弦不上不下的停在那,一时间有些愣怔,女子就这样抛下他走了? 很快苏九又回来,上了床盘膝坐在里面,手里拿了本书翻开细看,淡黄色的书皮,上面画着一朵桃花,正中骚气的四个大字,《品花舔香》 苏九顺手拍了拍纪余弦,安抚道,「别急,等我找找办法!」 纪余弦、「……」 怪不得她说有备而来,原来这就是她的准备。 很快苏九放下书,再次翻身坐上来。 又试了一番,仍旧不得要领,苏九下去,继续翻书。 纪余弦觉得自己要疯了! 第三次,苏九坐上去,壮志雄心,胸有成竹! 纪余弦紧绷着身体又煎熬了一盏茶的时间…… 苏九再次仰面倒在床上,懊恼的捂住脸,闷声道,「算了,看来我们不适合洞房。」 「砰砰」两声,男人挣开手腕上的丝帛,翻身压在少女身上,重重吻下来,从她眉眼,到嫣唇,像是山里饿了十日的狼,眼睛发红,发了狂的吻她。 苏九突生惶恐,握住他肩膀,「纪余弦、」 「乖,交给我!」 男人凤眸幽深如狂,吻着女子俯身下去。 …… 初夏的夜晚虫声低鸣,和风徐徐,寂静的夜色中,和着如泣如诉的低吟在夜色中散开。 良久,烛火闪动,风声和夜色一起静下来,男人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一时无言,只有粗重交汇的喘息声。 半晌,连远处的海浪声都安静了,纪余弦一下下抚着苏九的墨发,低低道,「疼吗?」 苏九浑身胀痛酸麻,却又慵懒的舒服,埋在他胸口缓缓摇头。 「喜欢吗?」男人额头的墨发被汗浸湿,散在如画的眉眼间,隐者风情万种。 苏九顿了一下,轻轻点头。 实战比书上描写的更酣畅淋漓。 她喜欢那种愉悦的感觉,更喜欢和他在一起。 男人突然笑起来,吻着她耳朵的轮廓,低哑道,「我也好喜欢!」 苏九顿时麻了半个身子,水眸流转,仰头吻在他脖颈上,低声道,「纪余弦,我后悔了!」 男人唇角噙着的笑容一僵,有些紧张的问道,「后悔什么?」 「后悔,没早一点洞房。」苏九声音哑魅。 男人妙目中霎时似有繁花绽开,妖娆绚丽,将少女柔软的身体往怀中一揽,低声道,「玖儿,你是我的!」 苏九唇角轻弯,重重点头。 她是他的,一出生就註定是他的妻子,哪怕后来流落成匪蔻,也会阴错阳差的嫁给他。 他也是她的,苏月秋占了她的名字,占了她的身份,却占不走她的纪余弦。 「玖儿!」纪余弦柔柔吻着她,「怎么办?本来就已经很捨不得离开你,现在尝到了你的美好,我会死的更加不甘。」 苏九抱住他,「没关系,做了鬼,我们也可以在一起!」 纪余弦笑,「做了鬼我也能爱你!」 苏九听出他话外之音,耳根微红,突然觉得以后,两人可能都要这样没羞没臊的生活了。 纪余弦喊了下人进来换了洗澡水,抱着苏九去沐浴。 再躺下的时候,已经快四更天了。 苏九累极,一沾床榻便沉沉睡了过去。 软玉在怀,纪余弦反而无法安睡,身体又开始蠢蠢欲动。 不捨得扰她清梦,男人下床去淋凉水澡,还未解开寝衣,就听到房内苏九惶恐的喊声,「纪余弦、」 男人倏然回身,几步便到了床上,紧紧抱住惊醒的苏九, 「乖,我在!」 苏九用力的抱住他,惊魂未定的低喃,「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纪余弦胸口悲恸,突然恨自己之前为何隐瞒自己的行踪,让她这样惶恐难过。 「我在这里,再不离开你!」纪余弦胡乱的吻着女子的眉眼脸颊,声音温柔的安抚。 苏九抱着他躺下,紧紧搂着他脖颈,呼吸平稳下来,缓缓闭上眼睛。 纪余弦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就这样抱着她,一直看着窗外的天渐渐亮起。 …… ------题外话------ 这本书大概是十二最有争议的一本了,几经波折,能追更到现在的全都是真爱了,谢谢你们,在十二迷茫的时候给我动力!所以,为了感激大家,加一点福利吧。这个文没开群,之前小掌柜的群改成了十二的正版读者群,加群后请记得改读者名,然后发全文订阅截图验证。明天得空,十二就会把福利发上去。群号:641214723 第213章 她有多爱他! 部落建在山林中,一早上各种鸟叫此起彼伏,清脆悦耳。 海浪拍打着山石,翻滚的潮水中入了梦,温柔的拂过她的身体。 噬骨的酥麻升腾而起,似水波在她敏感的肌肤上漾开,带起串串战慄,一声低吟脱口而出,苏九惊醒,轻哼了一声,手指挑起他散在身侧的墨发,眼神朦胧,似醒未醒,慵懒的贪恋他给的快乐。 少女一身雪肤剔透如玉,滑若凝脂,软腰纤细,经了情事之后,精緻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妩媚,越发美的倾国倾城。 及腰的墨发半遮胴体,清雅脱俗中媚态横生,勾人心魂。 灼灼桃花,带着艷丽的烟雨色在男人口中盛开,他似满足了,温热的唇舌缓缓向下。 苏九伏在他胸口,重重喘息,张嘴咬了一口,大早晨发情扰她睡觉! 纪余弦捏着她下巴轻吻,声音低哑,「没吃饱?」 苏九懒懒扫他一眼,又闭上眼睛。 纪余弦抱着她起身去洗澡,「已经快晌午了,换好衣服先去吃点东西!」 已经晌午了? 苏九伏在男人肩膀上扫了一眼,窗外,果然外面阳光已经耀眼。 「你不要吗?」苏九低声问道。 方才她分明感觉到他身体紧绷着,似随时都会出鞘的剑。 纪余弦偏头吻了吻她,「昨晚要的狠了些,让你休息休息,晚上我们再继续!」 苏九眸底滑过一窘迫,笑了笑,抱住他脖颈。 两人梳洗过后下楼,一眼看到大堂的八仙桌旁坐着顾老头和上官云坤,锦枫抱着剑懒懒的倚着门框晒太阳。 不等苏九出声,顾老头蹭的起身,笑容格外的慈祥,「丫头醒了,快!我专门让人给你熬的乌鸡红枣汤,补血益气最好!」 「补血做什么?」苏九冷笑一声,她看顾老头分明是怕她算之前欺骗她的帐,故意献殷勤。 上官云坤在一旁,噗嗤笑了一声。 「女人嘛,就该多补补血,你好,他也好!」顾老头意味深长的笑。 苏九总觉得顾老头笑的不怀好意。 旁边上官则是要笑趴在桌子上。 纪余弦瞥了上官云坤一眼,拉着苏九坐在桌子旁,盛了乌鸡汤闻了一下放在她面前,「味道还好,喝一点吧!」 苏九疑惑的瞄了一眼汤碗,见纪余弦也要她喝便不再多说什么,接过来喝了几口。 上官云坤凑到纪余弦面前,压低声音道,「看来,你不仅不能怪我,还要感激我了!」 纪余弦唇角噙笑,「本公子在漠北的生意也一同交给你打理如何?」 上官正色看着他,「纪长公子,你这样会失去我这个朋友的!」 「我们是朋友?」纪余弦反问道。 上官,「……」 桌子上摆着各种美味佳肴,似正等着苏九和纪余弦两人下来吃饭。 锦枫也过来,几人坐下,正式开饭。 纪余弦吃的很慢,苏九吃的很快,纪余弦便一边吃一边给苏九剃鱼刺夹菜,伺候的周到而体贴。 苏九夹了段肉包笋片放在纪余弦碟子里,「你自己吃,不用管我!」 「为夫喜欢看着夫人吃!」男人美目浅眯,笑的风骚妖娆。 苏九心口酥软,又夹了鱼肉放在纪余弦唇边,「张嘴!」 男人张嘴含住,凤眸看着女子,尽是情意绵绵。 其他三个单身的男人低着头,只当没看到。 上官眼酸的不行,悔恨自己为什么没带金铭也一起来,轻咳了一声道,「今晚我不在这睡了,我要搬到隔壁的房子去。」 顾老立刻附和,「本神医也一起!」 上官转头看向锦枫,「你也一起搬走吧!」 锦枫端着碗扒饭,含糊道,「我、还行!」 苏九疑惑的转头看过来,「你们为什么都要搬走?」 上官云坤凑过身来,给苏九认真且耐心的解释道,「你知道这里的房子都是木头的,上面一震,整个楼都跟着震,昨晚半宿我都震的没睡着,今晚估计震的还要厉害!」 「噗」锦枫猛然转头,一口饭喷了出去,不敢看纪余弦的脸色,忙低下头去。 苏九蓦然懂了,即便她比平常女子洒脱些,也忍不住面色一红。 「嗒」纪余弦将筷子放在桌子上,冷冷一瞥上官云坤,「要不要本公子给你在海里造一处房子?」 「啊?」上官没反应过来。 纪余弦对着锦枫吩咐道,「等下找个笼子把上官公子装进去,今日夜里,他就睡海里了!」 把他浸猪笼了? 上官恍然,忙笑道,「别、别!我错了还不成,有口无心,少夫人莫怪!」 苏九撕了一条乌鸡腿塞进他嘴里,轻笑道,「吃你的饭吧!」 顾老头在一旁憋笑,夹了红烧肉给锦枫,「别偷笑了,赶紧吃饭!」 锦枫对顾老这种放屁看别人的作风很是无语。 饭后,顾老给纪余弦号脉。 昨晚经过了一场激烈运动,怕他体内蛊毒突然发作,现在每一次发作都凶险之极。 顾老头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半晌,微微皱眉, 「不对啊,本来你若动欲,毒性会更容易发作,怎么今日反要比昨日还平稳些。」 纪余弦沉思一瞬,突然蹙额道,「我同夫人同房,这蛊虫会不会转移到她身上?」 顾老摇头,「不会,蛊虫虽然有甦醒的预兆,但暂时不会转移、」 纪余弦放下心来。 顾老头放下手,半开玩笑的道,「本神医可能明白了,那丫头是你的毒,也是你的药。继续保持心情愉悦,蛊毒就会反噬的慢些!」 纪余弦轻轻点头,「多谢顾神医!」 不管如何,平稳下来总是好事。 饭后族长有事来找纪余弦,两人去书房谈话。 上官云坤道,「少夫人第一次来这岛上,我带你去海边瞧瞧,若是赶得巧,说不定还有渔船回来。」 苏九自然高兴,「好!」 「带我一起去!」顾神医正无聊,闻言忙凑过来。 于是三人提了木桶、木叉,去海边抓鱼。 昨日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此时苏九才看清这岛上的景色。 北面都是起伏的山峦,占了雾山岛的一大部分面积,南边临海的山林是部落族人居住的地方。整个岛屿几乎都被树木覆盖,这里的树木树干高大,叶子宽厚,用力一掐,就会流出乳白色的汁液,有一股似兰花的清香。 上官告诉她,这汁液是咸苦的,而且有轻微的毒性。 这里的人都用这个来做成膏体,燃烧或者涂在身上驱赶蛇虫。 的确,在这种地方,蛇虫是一大忧患。 苏九不得不惊嘆自然的神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忧患的地方,又总会有相剋的事物出现。 一路走过去, 看到的大多是妇人和孩子,很少有男子。 上官解释道,部落里一部分壮年男子在山中开矿,其他的出海打渔去了。 苏九瞭然点头。 三人一直往东南的方向走,渐渐闻到海风的气息,听到海浪声,已经很近了。 出了林子,前面豁然开朗,海滩后,海水一望无尽,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泛着清澈的水蓝色。 水浪拍打着岩石,石缝间水流清浅,可以看到各种小鱼在里面游荡。 苏九换下了昨日的霓裳裙,穿着岛上女子最普通的衣服,淡蓝色的麻布上衣,束紧的袖口绣着水纹和花草,下身是宽松的灯笼裤,脚上是可以下水的草鞋。 最简单的粗布麻衣,但苏九穿在身上却别有一番野性的随和之美。 苏九挽起一段裤腿,直接下了水,惊喜喊道,「上官,快点拿桶来,这里好多鱼!」 顾老懒懒的躺在大石上晒太阳,听到苏九喊,眯眼讽笑了一声,「没见识的丫头,看到鱼就高兴成这样!」 上官提着木桶,颠颠跑过去,「鱼在哪儿?」 「这呢!」苏九两根手指捏着一尾比她手指还要细小的鱼。 上官,「……」 「夫人打算把这鱼炖了吃还是烤了吃?」上官无奈的问道。 苏九瞅了瞅那鱼,扔进水里,「等着,我去抓大的!」 两人说好比试,看最后谁抓的鱼最多,由顾老头做裁判。 顾老头很乐意做这个轻松又落好的事,但是提出要求,两人抓的鱼要把最大的都给他。 苏九挽着裤腿和袖子,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拿着木叉往水略深的地方走去。 很快就叉了两条大鱼,苏九越抓越兴奋,追着鱼跑,渐渐和上官分开。 绕过一片石滩,听到有女子的嬉笑声,抬头看去,只见是部落里的女人在浅滩上洗衣服。 这些女子三五成群,挽着裤腿光着脚站在水里,边说笑便拍打衣服,笑声很大。 苏九望过去的时候,一女子也恰好抬头,正是昨晚跳舞的云珠姑娘。 云珠和同伴的几个女子窃窃私语了几句,走过来,看着苏九温柔笑道,「姑娘在抓鱼啊?」 女子穿着柔软的长裙,头发挽起,眼睛大而亮,长睫卷翘,唇瓣丰润,微微的嘟着,皮肤被晒成小麦色,艷丽而妩媚。 昨晚只是匆匆一瞥,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但也绝不对仇敌,苏九见她温和有礼,也淡笑道,「是!」 「姑娘是从大梁来侍奉岛主的吗?」云珠又笑声问道,大眼睛明亮,看上去单纯质朴。 「嗯」侍奉纪余弦,应该算是吧,苏九微一点头。 云珠眼中发出惊嘆的光芒,「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美丽的花细呢!」 花细? 苏九不懂,微微皱眉。 女子从苏九木桶里捡了一条鱼出来,自身上的布袋里拿出颜料,在鱼上画了许多色彩,然后用绳子穿了递给苏九, 「欢迎你来雾山岛,这鱼上面画了我们这里的福纹,是祈福的意思,你晚上把这鱼挂在门外,海神会保佑你的!」 苏九看了看被画的五颜六色的鱼,没有接。 远处几个洗衣服的女子正往这边张望,交头接耳,面上似带了看好戏的笑。 苏九直觉不对,脸色微淡,转身欲去找上官。 「姑娘拿着啊!」云珠提着鱼,再次往苏九面前一递。 突然,「嗡」的一声,疾风忽至。 一粒石子打在云珠拿鱼的手上,云珠顿时惊叫了一声,手里的鱼落在水上,挣扎扑腾,上面的颜色也渐渐融在水中。 云珠握着被打红的手腕,猛然转头,看到站在远处的男子,冷声道,「木桠,你做什么?」 木桠缓步走过来,高大的身体将苏九挡在身后,眼睛里带了怒气, 「云珠,你这样太过分了!」 云珠目光闪烁,讪讪道,「我只是和她开玩笑而已!」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变的这样阴险?」木桠道。 云珠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什么阴险?我说了,只是和她开个玩笑而已,你何必这样小题大做!你是不是看上了她,才对她一个外人这样维护?」 木桠脸色涨红,「你胡说什么?」 「哼,我就知道,她是个花细!」云珠冷哼一声,眼睛扫过木桠,「我真对你失望,以前怎么会喜欢你?」 说罢,转身去了。 木桠咬牙怒视女子远去的方向,双手缓缓握紧。 「喂!」一直没说话的苏九此时才出声。 木桠仓皇转身,面上气愤的表情顿时变的窘迫,退后一步,歉意的道,「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别在意!」 苏九问道,「什么是花细,还有这条鱼是什么意思?」 被云珠染了色的鱼被她扔在地上。 木桠脸色微红,讷讷道,「没什么意思,她胡说的!」 说完,木桠忙转移了话题,「姑娘是和岛主一起的吗?」 苏九还在想方才的事,向着远处洗衣服的女人们那里看了一眼,见云珠正和其他人一起对着她和木桠指指点点,明显的不怀好意。 「是!」苏九回了木桠一声,笑道,「今日的事多谢你!」 「不用,姑娘来岛上就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受委屈!」木桠憨声笑道。 苏九眸光微冷,委屈? 果然方才云珠是戏弄了她! 苏九垂眸看到木桠手中的弹弓,似是自己打磨做的,但做的很精巧,她笑道,「这个弹弓可以送我一个吗?」 木桠立刻点头,把弹弓递给她,「我还有好多,这个送给你,改日我还可以再给你做一个新的!」 「这个就很好了!多谢!」苏九笑容纯净。 木桠看着她的笑颜呆了呆,耳根一红,忙转过头去。 苏九将弹弓揣起来,提着木桶往回走去找上官。 上官云坤正在石滩上晒他抓的鱼,从大到小,摆了一片。 那些鱼不断的砰砰乱跳,好不热闹。 苏九走过去,上官立刻拿过她的桶,「让我看看苏九爷抓了多少?」 他话音一落,看到木桶里的鱼,大笑道,「就这么两条,你肯定输了!」 「我认输,不过你可没讲好输赢怎么样?」苏九笑道。 上官云坤笑容僵在脸上,顿时变成懊恼,是啊,他怎么忘了了定输赢的筹码。 顾老头躺在大石上乐不可支。 苏九盘膝坐在一块大石上,问道,「上官,花细是什么意思?还有在鱼上画很多颜色又是什么意思?」 上官笑意微淡,「你在哪里听来的?」 「你先告诉我什么意思?」苏九道。 上官坐在沙石上,往水里扔了一个水漂,淡声道,「在这里,花细就是妓女,人尽可夫的意思。在很早前,这岛还不是纪府的时候,岛上有一些恶俗,比如一些女子犯了错,就会被族人罚做花细,在她门外挂上一条彩鱼,表示晚上什么男人都可以进她房里!」 上官话说到一半,苏九脸色便沉了下去,噌的站起身,满身煞气。 顾老瞥眼过来,问道,「丫头,有人捉弄你?」 「昨晚宴会上勾引纪余弦的那个!」苏九冷冷道了一声,转身往方才那几个人洗衣服的地方走去。 她不在的时候,别的女人喜欢纪余弦,她不能有意见,毕竟每个人都有喜欢的权利。 可是她没上门去算帐,自己跑过来对她使这种阴险下三滥的招数,她就得让她瞧瞧,勾引她夫君、捉弄她九爷,是什么下场! 上官脸上也带了寒意,「我和你一起去!」 「丫头,给你个好玩意带着!」顾老扔了一个瓷瓶过来。 苏九接在手里,问道,「什么东西?」 「送给那姑娘,会给你惊喜的!」顾老头不怀好意的笑。 苏九抿嘴一乐,「顾老头,从我认识你到现在,就现在最可爱!」 顾老头,「……」 「等着我回来给你炖鱼!」苏九冷笑一声,将瓷瓶揣起来,大步往石滩那边走。 等他两人过去的时候,几个女子洗好好衣服往回走,已经进了林子。 而海上正有一艘渔船靠岸,十几个男人赤膀从船上下来,拉着縴绳往案上走。 苏九往林子里追去,上官突然喊住她,用木棍在石缝里挑了一条水蛇出来,温润笑道,「咱们也送云珠姑娘一件礼物如何?」 苏九笑的狡黠,「好极!」 平常几人也许最爱斗嘴诋毁对方,但遇到事情,还是都很护短的。 …… 云珠和几个姑娘端着木盆嬉笑着往村落里走。 云珠还在说着戏弄苏九的事,得意洋洋。 「以为自己是大梁来的就了不起吗?看她也不过是岛主身边的丫鬟,勾引主子肯定是个贱婢!」 「她若知道那彩鱼的意思,说不定还会欣然接受呢!」 其他女子脸上微红,低头掩唇偷笑。 只有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皱眉道,「云珠,你这样捉弄来岛上的客人,是不是不太好?」 而且还是岛主的人。 云珠瞥她一眼,冷笑道,「你可怜她?那你去跟她说啊!」 「云珠,为什么你现在变的这样卑鄙?」小姑娘细眉细眼,长的娇小,却满身正气,毫不怯懦的和云珠对峙。 「我卑鄙?」云珠脸色冷厉,过去一巴掌打在小姑娘的脸上,「吃里扒外的东西!别忘了你是我们云家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指责我!」 周围一阵惊呼声,其她女子惊愕的看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去搀扶被打倒在地上的姑娘。 云珠的父亲也是族里的首领,族里喜欢她拥护她的男子很多,她们也一向唯她是从,不敢反抗。 只有一个平时和云珠交好的女子上前,小心扯了扯她衣服,「云珠,菓妹年纪还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叫菓妹的小姑娘捂着脸,目光倔强的盯着云珠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说?」云珠喝了一声,得意的转身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其他女子同情的看了一眼菓妹,纷纷跟上去。 刚走了几步,前面突然人影一闪,苏九迎面走过来。 云珠顿时停下,戒备的看了苏九一眼,随即表情恢复自然,站在那等着苏九走近。 她身边有那么多人,也不怕苏九算帐。 苏九笑眯眯走过来,眼睛弯弯如月牙,「云珠姑娘,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花细,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云珠讪讪一笑,「我同姑娘开玩笑的,姑娘不要介意!」 「开玩笑?」苏九唇角勾唇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好啊,那我也同云珠姑娘开个玩笑,希望云珠姑娘也不要介意!」 苏九话音一落,猛的想云珠衣领内扔了一把东西。 云珠立刻后退,伸手拽开衣襟,惊慌道,「你往我衣服里扔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啊!是他要送给你一件礼物!」苏九笑了一声,抬手一指树上。 云珠下意识的抬头,便见树上白影一闪,一条水蛇猛然掉落下来,正好掉进她拉开的衣襟内。 「水蛇!」旁边一女子先惊叫了一声。 「啊!」 云珠尖声大叫,嗓子破了音,一张好看的脸顿时变的扭曲狰狞,不知所措的张着手臂。 水蛇在她身体上游走,黏腻的触感让人崩溃。 「救我!救我!」云珠一把拽住一个女伴的手,「快帮我把它拿出去!」 那女子也是个怕蛇的,用力一抽手,跳出去一丈远。 云珠滚落在地,抖的不成样子,嘶声大叫,「拿走,快点拿走!」 有一个女子稍稍大胆,上前将手探进她衣服里去摸那蛇,云珠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颤抖,只不断的「啊啊啊啊」大叫。 那女子摸了几下也没摸到蛇,云珠吓的已经失去了理智噌的把衣服解开,全部脱下来,远远扔出去,水蛇扑通掉在地上。 坐在树上的上官云坤见云珠脱了衣服,眉梢一挑,嘟囔了一句非礼勿视,遮住眼睛转过头去。 这边蛇被挑走,云珠坐在地上,惊魂未定,还没松口气,就觉得身上不对。 全身上下,凡是被水蛇游走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向是被火烤一样。 而且越来越难忍。 「疼!疼死我了!」云珠身上只穿着肚兜亵裤,不断的在地上打滚。 「云珠,你怎么了?」 「云珠?」 其他女人纷纷上前按住她。 云珠肌肤泛红,似整个人都被烧着了一般,痛声大喊,「水,快给我水!」 众女见着云珠癫狂的样子不知所措。 「水!」 云珠嘶喊一声,猛然起身,向着海边跑去。 一女子回头,对着苏九怒视,「你对云珠做了什么?」 「我觉得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质问我,而是快去看看你们的云珠姑娘不要被水淹死才好!」苏九冷声笑道。 众女顿时反应过来,一边喊一边去追云珠。 苏九瞥了一眼树上的上官云坤,掠身也追上去。 云珠一路跑到海边,浑身只觉灼痛难忍,已经顾不上自己裸露着肩膀和双腿,飞快的向水里奔去。 海岸上正卸渔船的人看着一赤身裸体的女人一路啊啊大叫的跑过来,全部看傻了眼。 苏九勾唇冷笑,拿出弹弓,对着女人瞄准。 一粒石子急射而出,准确的打在云珠颈上的带子,目标精确,甚至没碰到云珠的皮肤。 细带砰然断裂,肚兜飘落,云珠却没察觉,眼中只剩下那一片蓝蓝的水。 对面岸上、水里的船夫都瞪大了眼,只觉眼前晃来晃去,晃的他们头晕目眩,身体绷紧。 云珠跑到水边,用力往前一扑,正好一船夫自船上跳进水里,被云珠扑了个满怀,两人同时向着海里到去。 那船夫本也光着臂膀,两人搂抱在一起,在浅水中翻滚。 这香艷的一幕,看傻了所有的人。 半晌,另外一船夫吞咽着喉咙干声问道,「那是不是云珠姑娘?」 云珠是部落里第一美人,平时又高冷,他们只能在心里悄悄爱慕,此时全部反应过来,纷纷扑进海里去,关心的去扶她起身, 「云珠,你怎么了?」 「云珠,你还好不好?」 「云珠,你没淹水吧!」 十几人人,围成一个圆,直直的看着水里还抱着的两个人,瞪直了眼,一眨不眨。 那水蛇上被苏九撒了顾老头给的药,此时被海水一冲,冲掉了大半,云珠躺在水里,灼痛感渐渐消失,意识也渐渐恢复。 一睁眼,便看到头顶上一圈的脑袋直愣愣的瞅着她。 云珠一摸身上,光熘熘的,霎时张大了嘴, 「啊!」一声惊叫,直冲云霄! 也把那些在岸上发愣的女子们惊醒了,忙跑过去,把船夫们推开, 「看什么看,赶紧把眼睛闭上!」 「你们这些混帐,离远点!」 「谁要是敢说出去,就让云珠扒了你们的皮!」 …… 被云珠抱着倒在水里的船夫起身,和其他人羡慕的目光下,脸色涨红又回味无穷的跟着其他人一起往船那边走。 有人将云珠的衣服拿来,胡乱的给她披在身上,搀扶着她从水里出来。 云珠披头散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无力的靠在其他人身上。 苏九站在岸上,淡淡一笑,「多谢云珠姑娘亲身为苏某示范,什么是花细!」 云珠打了一个冷颤,目中似啐了蛇毒,阴狠的看着苏九。 其她女子却无人敢言,少女身上有一股冷厉的煞气,让人心底生寒。 苏九瞥了云珠一眼,抬步离开。 回到顾老晒太阳的地方,上官云坤也正好回来,看到苏九,哈哈大笑,边笑边道, 「以后惹谁我也不敢惹你了!」 苏九挑眉,「敢惹我,我回盛京后就去告诉金铭,你看了别的女人的身子!」 笑声戛然而止,上官云坤脸色发黑, 「你这分明是过河拆桥!」 苏九笑容如狐,「所以,以后记得别惹小爷!」 上官云坤轻嘆摇头,「我现在真同情纪余弦!」 「同情个屁!」顾老头笑骂了一句,「人家晚上有肉吃,你有吗?」 上官云坤,「……」 苏九微微眯眼,抬水往顾老晒太阳的大石上撩了一脚水,冷喝道,「再胡说八道,连你也一起收拾!」 「咦!小丫头,反了天了!」顾老头轻哼。 苏九拿了个木桶给顾老,「快去把鱼都捡起来,否则晚上不要吃饭!」 顾老头气哼哼的不接,「本神医凭什么听你的?」 上官云坤轻咳一声,「顾神医还是听吧,实不相瞒,其实这岛,长公子已经给了少夫人了,所以整个岛,都是少夫人做主!」 顾老头惊愕的瞪着他。 纪余弦那小子也太宠这丫头了吧! 把自己整个家当都送给她了! 「这下服气了吗?」苏九嘚瑟的笑。 顾老一把抄过木桶,冷哼,「为了吃饭,本神医忍了!」 上官开怀大笑,提了水桶也一起去捡鱼。 天已经暗了,水天相接触,一片火红的云霞荡在水面上,半边海水都被映成了霞色,无限壮丽。 上官和顾老两人捡鱼,苏九去石林那边清洗身上。 衣服沾了海水,干了以后都是沙子,草鞋里也是,硌的难忍。 石滩是在浅水的地方,一人高的山石林立,中间都是碎石子,及膝高的海水清澈见底,踩在上面还带着太阳的余温,暖热舒适。 走到大石后,苏九脱了鞋子,光脚踩在水中,顺便将草鞋上的沙子也清洗干净。 水中小鱼在脚面上游来游去,微微的痒,让人很舒服。 山石上温热,苏九仰面躺在上面,水中双脚踢打着水波,等着上官喊她再出去。 她闭上眼睛,太阳的余晖落在脸上,干净而温暖,潮水一波波涨上来,一直漫到她腰腹间,又缓缓退下去。 这里的海浪很轻很缓,似凶猛的浪潮到了这样安逸的岛上也不禁变的温柔起来。 夜里若睡在这里,听着海浪声,也似乎不错! 苏九唇角抿着愉悦的笑容,眼睛轻闭,嘴里不自觉的轻哼起之前在玉壶山时学的那些山曲。 山和海,都是让人嚮往的地方。 双脚突然被人握住,苏九下意识的抽腿,却被握的更紧,她睁眸起身,顿时落在一双深邃妖媚的美目中。 漫天红霞一落,男人一身红衣如莲在水中盛开,妖冶如火,璀璨更盛霞光,他半跪在水中,握着苏九的脚,俯身吻在她白嫩的娇面上。 他唇角噙着浅笑,似偷了腥的猫,慵懒撩人。 细碎的吻顺着她挽起的裤腿缓缓向上,渐渐炙热。 苏九忙按住他肩膀,有些暗哑的问道,「上官和顾老呢?」 方才还能听到两人斗嘴的声音,这一会,夜色和寂静一起降临,整个海滩只有海浪声。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纪余弦低低道了一声,抱起苏九放在一块平坦的山石上,俯身细吻她眉眼。 潮水漾上来,轻轻托着苏九的身体,浪声舒缓,似一直流淌到她心里。 纪余弦半揽着她腰身,暗色下,凤眸半眯,挑逗的勾着她的舌,一下下,或重或轻的缠绵胶着。 一轮明月在海上缓缓升起,水天相连,波光潋滟,星辰落在女子的眉梢眼角,绝艷风情。 苏九长睫轻眨,渐渐意乱情迷,双臂环到男人的肩上,低低轻吟。 炽热的吻沿着她精緻的下颔一路往下,随着衣服也渐渐解开滑落。 香肩圆润,闪烁水光,噬骨的诱人。 男人的吻落下,苏九却猛然惊醒,按住他肩膀,微喘道,「晌午时,顾老头把脉后说了什么,是不是不允许我们再、」 少女如画的眉眼中隐着担忧。 「没有!」男人染了情动的凤眸深邃如海,炙热的呼吸拂在她肌肤上,「昨晚之后,没有任何问题,反而更加稳定了。」 苏九还是不放心,昨晚本就是太冲动了,「要不、我们再等两日。」 纪余弦喘了一声,轻咬她耳垂,「宝贝儿,千万别把我推开,欲求不满才会伤身。」 也许之前他还忍得,可昨夜尝了她之后,再让他忍,简直要他的命! 上衣半褪,纪余弦唇舌吻着她的锁骨,绕到脖颈后,轻咬那根细细的带子。 「那,回去好不好?」苏九做最后的挣扎。 「不会有人来!」 男人声音暗哑,吻下去的力道越来越重, 「就在这里,让天地,云海,都看着我要你!」 苏九胸口一荡,浑身酥软,空虚顺着四肢百翰蔓延上来,无力的躺下去。 身后巨石日积月累的被海水沖刷,平坦细腻,潮水还带着白日里的温热,一波一波在身体上漫延,淹没了最后的理智。 浪潮涌上来时,苏九紧紧抱住他,仰头埋进他胸口,感受他剧烈的心跳。 几乎是虔诚的吻在他身上,海风吹过石缝,声音如泣如诉,仿佛在告诉他,她有多爱他! 第214章 云珠受罚 月上正空时,纪余弦抱着软成一团的苏九回去。 他一时没控制住,要了两次,把怀中女子着实累到了。 已将近子时,部落里的人早已休息,四处一片安静,只树丛间挂着昏黄的灯笼,似一捧暖黄的烟火,落下淡淡光影。 抱着苏九进了主院,下人立刻推开门,掌灯。 「岛主和夫人要用饭吗?」下人问道。 「端些鱼汤来!」纪余弦淡声道。 「是!」 下人很快端了热腾腾的鱼汤进来,还有一些配菜和米饭。 将下人斥退,纪余弦用勺子舀了乳白色的鱼汤餵给苏九,「吃一点再睡,晚饭还没吃饭。」 苏九窝在他怀里,困顿的闭着眼睛摇头。 「乖,只喝半碗,好不好?」男人语气温柔的轻哄。 苏九张嘴含住勺子,微微睁开眼睛,模样慵懒的让人心疼。 纪余弦轻笑一声,将鱼汤一勺勺轻轻餵给她。 一碗汤喝完,苏九滚进床榻上去,一掀锦被将自己严严实实的盖上,闷声嘟囔道,「不许扰我!」 纪余弦放下床帐自后面抱住她,将她盖在头上的锦被扯下去,「不许蒙头睡!」 苏九轻哼了两声,眼睛已经睁不开,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纪余弦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轻吻她颈窝,「宝贝,好梦!」 次日一早,院子里传来低低说话声,纪余弦睁开眼睛,微微皱眉。 转头见苏九睡的正香,缓缓起身,穿了衣服出去。 下了楼,大堂里上官和锦枫都在,另外族长木真和另外部落里的一个家主也在。 岛上部落里共有三大家族,木家,云家,还有闵家。 部落由三大家族的家主和族长共同管理。 当然,最上面是岛主,纪余弦。 见到纪余弦下来,木真和云敖,纷纷起身请安。 纪余弦扫眼过去,见云敖面容青白,神色紧绷。 「一大早,什么事?」纪余弦坐在木椅上,端了茶淡抿。 「小人有事向岛主禀告,请岛主做主!」云敖上前一步道。 「说!」 「昨日小女和其她几个族中女子在河边洗衣服时,遇到岛主身边的侍女,被她侮辱重伤,此时还躺在床上,请岛主把那个丫鬟交出来,还小女一个公道!」云敖压着满腔怒火,努力的保持平静。 部落里的人都知道,云敖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时骄纵宠爱,谁也欺不得。 纪余弦眉头微微一皱,疑惑的看向上官云坤。 他的侍女? 昨日和上官去海边的,明明是苏九。 上官云坤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纪余弦眸色冷淡,凉凉一扫上官,他夫人受人侮辱,昨日竟没有人告诉他! 上官云坤知他目中之意,无辜的挑眉。 他们从海边还没回来,纪余弦就已经找过去,之后两人「戏水」一直到深夜,谁敢不怕死的去打扰两人好事。 纪余弦脸色沉淡,问道,「你女儿现在如何了?」 「云珠她昨日受到羞辱,身上也受了伤,正在家中啼哭不止。」云敖心疼道。 「把她带来,让本公子看看,她到底伤成什么样子?」纪余弦唇角勾着浅浅冷笑。 云敖却以为纪余弦怜惜自己女儿,忙点头应声,亲自去带他女儿过来。 楼上,苏九还在熟睡,半开的窗子内突然伸进来一只手腕把着窗棂,随即一个少女的脑袋冒了出来。 少女扒在窗口往里张望了一番,随后双手一撑爬了进来。 她小心自窗子上跳进屋内,看着低垂的床帐,慢慢走过去。 床上似有人还在睡觉,少女缓步靠近,稍微将床帐撩开一条缝,向着里面偷瞄。 还未看清楚里面的人,突然手腕被人用力一拽,整个人被拉进去,随即颈上一痛,她惊慌抬头。 苏九膝盖压在她胸口,一手按住她手腕,一手曲指成爪扼住她脖颈,冷声问道,「什么人?」 少女瞪着一双不大却古灵精怪的眼睛,骨碌一转,惊愕的看着苏九。 苏九觉得少女似有些面熟,想了想,问道,「你是、昨日在林子里被云珠打的那个女子?」 少女忙不迭点头。 苏九放开她,腿也放下来,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偷偷摸摸来这做什么?」 「我、我叫菓妹、」小姑娘摸了一下被苏九扼红的脖子,讷讷道。 苏九嗤笑一声,「谁问你姓名,我是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看到云家主带着族长上门兴师问罪了,所以让你赶快躲躲!」菓妹焦急的道。 苏九穿上外衫下床,勾唇一笑,「你是给我通风报信的?」 菓妹忙不迭点头,「你赶紧藏起来吧!」 「我没做错为什么要藏起来?」苏九笑了一声,听到楼下果然有说话人,招手道,「昨天云珠是不是还打了你一巴掌,走,我去给你还回来!」 菓妹怀疑的看着她,「你真不怕族长?」 苏九问道,「你觉得族长大还是岛主大?」 菓妹立刻道,「当然是岛主更大!」 「那不就结了!」 苏九拉着她往下走。 菓妹看着她背影皱眉,岛主大,和她一个侍女有什么关系? 此时楼下云珠已经被带来,浑身裹的严严实实,头上蒙着纱巾,露出的皮肤可以隐隐看到有红色的斑点。 一进来,云珠便跪在地上,「求岛主为云珠做主!」 上官冷淡一笑,「做什么主?难道不是你戏弄侮辱苏九在先?」 云珠垂着头,当着纪余弦的面,完全没有昨日的嚣张,抽泣了一声,模样凄婉,「云珠只是和她开玩笑的!」 「那苏九也是和云珠姑娘开了个玩笑,云珠姑娘也别介意!」上官温润如玉的脸上似笑非笑,看上去反而有几分阴郁。 云敖立刻道,「开玩笑就脱了我女儿的衣服,让她被人耻笑?这样也太过分了些!」 「可是我怎么听人说云珠姑娘的衣服是自己脱的!」上官道。 「是她放了蛇在我衣服里!」云珠立刻道。 「对啊!」上官目光促狭,「苏九只是开玩笑在你衣服里放一条蛇,你自己脱了衣服,和旁的男人投怀送抱,关她什么事?」 云珠听的瞠目结舌,似被上官的话给绕了进去,又似惊讶世上会有上官云坤这种厚颜无耻的人。 云敖气结的看着纪余弦,恭声道,「还请岛主大人把那名侍女叫出来当面对质!」 「此事恐怕本公子无法做主!」纪余弦慵懒的倚在木椅上,狭长的凤眸中沁着凉意。 「那谁可以为小女做主?」云敖问道。 「锦枫,请夫人下来!」纪余弦淡声道。 「是!」 锦枫应声,转身往楼上走,一抬眼便看到苏九带着一个女子正走下来。 「夫人!」 纪余弦起身,走过去,对着苏九伸手。 云敖父女顿时傻了眼。 跟在苏九身后的菓妹瞪大了眼,不由的退后一步。 云珠明明告诉她们,这女子是岛主的侍女。 苏九握住纪余弦的手,清眸在大堂内一扫,「听说有人来找我算帐!」 纪余弦笑,「谁找谁算帐还不一定!」 族长木真忙躬身道,「不知岛主夫人上岛,有失远迎!」 云敖低着头,没了方才怒气沖沖的势气,拭汗道,「原来是夫人,小女有眼无珠,冒犯夫人,请夫人恕罪!」 云珠跪在地上,头紧紧伏地,不敢再出声。 苏九走到云珠面前,淡声问道,「云姑娘再说一遍,我将你怎么了?」 云珠屏息微颤,惶惶摇头,「没有!」 「没有?」苏九唇角勾了抹冷笑,「那云姑娘带着父亲,带着族长来这里是因为昨日戏弄了本夫人,所以上门负荆请罪吗?」 云珠低着头,眸光急闪,惶恐点头,「小女子无意冒犯夫人,夫人恕罪!」 「承认便好!」纪余弦妖艷长眸带着冷意,淡声道,「云家长女云珠,戏弄侮辱纪府主母,送去山中做煮妇。」 此话一落,部落里的人都是微微一惊。 云珠不可置信的抬头,面孔因为恐惧变成了白纸色,泣声磕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岛主开恩,求夫人开恩!」 云敖也跟着跪在女儿身边,「小女被小人娇惯坏了,不是有意的,求岛主再给她一次机会!」 北山中开山採矿,山下住了几百壮男,平时定然要有人给做饭洗衣,这些女人便被岛上的人称作煮妇。 煮妇有从大梁僱佣来的,也有族里犯了错的女人被惩罚去劳苦的,总之这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 几乎每天太阳一升就要起来做饭、洗衣,一直天黑,等那些採矿回来的男人吃完饭休息,她们全部洗刷完才能睡觉。 日以继夜的辛劳,让这些煮妇变的皮肤粗糙,精神麻木,早早老去。 因为纪府给的月钱足够的多,才会有妇人愿意来岛上做事。 另外让人难以启齿的是,十几个女人和几百个壮汉住在一起,必然会发生一些不可说的事。 虽然管事明令不许那些男人觊觎煮妇,保证这些女人的安全,但总有女人耐不住寂寞,主动勾引,所以暗中又形成了一种隐晦交易。 族中人尽知其中内情,所以若有女子被送去当煮妇,若有幸还能回来,也不可能再嫁的出去了。 云珠自是不想自己后半身都毁了,慌惧之下,痛哭流涕,对着苏九磕头,「夫人,求夫人开恩!」 「族长,你帮我求求岛主,我就这一个女儿!」云敖对着木真哀求。 「带走!」纪余弦揽住苏九的腰身,不待族长说话,不容拒绝的吩咐了一声。 「是!」 两个侍卫进来,压着云珠往外走。 「我错了,再不敢了!爹!」云珠痛哭挣扎,她力气哪抵得过两名侍卫,被拖着往带出去。 「爹,救救我!」 隔得远了还能听到云珠的嘶喊。 云敖伏在地上哽咽不止,痛悔自己没把事情打听清楚就来找人算帐,结果把女儿都搭进去了! 族长搀扶他起身,「说过多次,不要这样娇惯女儿,早晚会惹祸,你偏偏不听!」 云敖脸色青白,握住木真的手,「族长,云珠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救救她,她要真去了北山,一辈子都毁了!」 族长紧紧蹙额,转头见纪余弦脸色冷沉,也不敢开口,只低声劝道,「你先回家去,等过两日岛主气消了,我们再来求岛主开恩!」 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云敖对着纪余弦和苏九跪拜后退下去。 族长木真也告退。 菓妹秀眉一直皱着,轻轻扯了扯苏九的衣服,小声道,「夫人,菓妹能不能求你放了云珠?」 苏九挑眉,「她欺负你,你怎么还给她说话?」 菓妹咬了咬唇,「云珠就是脾气不好,但人也不太坏,小的时候我家里穷挨饿,她还给过我吃的。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想看到她真的变成煮妇。」 苏九沉思一瞬,淡淡点头,「好,我知道了!」 菓妹立刻眯眼笑起来,「多谢夫人,我回家了!」 「嗯!」 菓妹羞涩的瞄了纪余弦一眼,飞快的跑了出去。 「哎,看着坏人受罚,真是大快人心!」上官云坤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苏九,「昨天被败坏了兴致,不如等晌午咱们再去抓鱼。」 不等苏九回话,纪余弦打横将她抱起,抬步往楼上走,淡声道,「无关的人可以走了!」 上官云坤等着纪余弦的背影,指着自己气愤的对着锦枫道,「我是无关的人?他把我叫回来让我帮他媳妇打理纪府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无关的人?」 锦枫一脸严肃的道,「有关无关,全看公子心情。」 上官云坤气结,一张本温润如玉的脸都变了颜色,一拂衣袖,「本公子不伺候了,回盛京抱媳妇去!」 他刚一出门,正撞上要进门的顾老头,被一把抓住手腕, 「我刚做了一道红烧鱼,快去尝尝味道怎么样?」 锦枫惊愕的发现,顾神医突然迷恋上了做饭。 做药和做饭大概有相通之处,所以在这岛上,不能捣鼓他的药,就另找了事寄託闲情。 上官一听说有吃的,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屁颠屁颠和顾老去了。 锦枫抱着剑,眼观鼻,鼻观口的倚着楼梯,突然便听到楼上似颤了一下。 这个时辰、 锦枫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了一下头顶,马上又低下头去,走到外面去了。 等一下可能楼板震的厉害,他还是去外面守一会吧。 床帐落下,苏九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扔在地上,她不可思议的瞪着男人, 「纪余弦,青天白日,你要做什么?」 男人体力太好,昨晚的两次就已经让她筋疲力尽,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现在还没到晌午、 「乖,你若累了躺好就行,夫君自己来!」男人目光染了情动,幽深炙热,用力的吻着她。 苏九哭笑不得,闪身躲开,「纪余弦,不要闹了!」 男人一把将她扯回来按在身上,声音暗哑,「没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正事。」 苏九,「……」 「等一下,我有话要说!」苏九双手撑着他双肩,微微喘息。 「什么?」男人俯身看着她,墨发垂在身侧,遮了她曼妙柔软的身体。 「那个云珠,让她吃几天苦惩戒一下就算了!」苏九道。 纪余弦侧头吻了一下她白嫩的手指,勾唇道,「可怜她?」 男人肩膀宽阔,肌肤紧緻,腰身健硕,带着让人心惊肉跳的魅惑,苏九吞咽了一口,才微哑道, 「昨天我已经惩罚她了。」 而且云家毕竟是部落里的大家族,云珠被惩罚,她怕云敖对纪余弦怀恨在心,以后出什么么蛾子。 纪余弦解毒后就会离开雾山岛,若是族里有人使坏,很难防范。 「我想这一次云珠也应该受到教训了。」苏九继续道。 男人顺着她白嫩的藕臂吻上来,在她颈窝上徘徊,低低道,「日后再说!」 「纪余弦!」苏九反抗的道了一声,翻身躲开。 男人呼吸粗重,在背后覆身上来,一手揽起她腰身,魅声道,「好,我答应,过两日便让人把她送回来!」 苏九身体猛然向前扑去,见男人同意了,也认命的妥协,在最后一丝理智还没完全消散之前,她想这楼是不是真的像上官云坤说的那样整个都会震。 很快,苏九便没心思想这些「没用」的了。 …… 大梁,盛京 已经是四月末,清誉商行内,诗会进行的如火如荼。 细雨一连下了三日,来参加诗会的人仍旧络绎不绝。 这日沐休,乔安也去商行中观看诗会,因为天气不好,来的都是年轻人,并不认识乔安,他也乐得扮作闲人在一旁凑热闹。 诗会中有三四个青年才俊在作诗,旁边围着不少人观瞧。 乔安到的时候,正好听到一人举着一副字道,「看到这字没有?这是昭平二十九年的科举中,探花郎乔安乔大人所写,当时乔大人在朝中只是个六品编修,如今已经是三品侍郎了!」 「这字写的真是绝了,下笔有力,又不失轻灵洒脱之意,简直是大家之作!」 「乔大人两年之内连升三级,也是绝无仅有啊!」 「大人查贪官,赈灾救民每一件都是实打实的功劳!」 「是,咱们乔大人可是个清官,和这字一般霁月清风!」 众人一阵称赞恭维,乔安站在人群后,脸色温和,淡淡的听着。 「小姐,这字真的那么好吗?」 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不少女人,乔安身边站了一着玉色长裙的女子,面容秀美,眉目清婉,浑身带着一股诗书气。 问话的人,是女子身边的丫鬟。 女子轻声道,「中规中矩,说不上十分的好,写字的人落笔如云烟,灵逸潇洒,收笔时却草草而收,应该是故意藏巧于拙。」 乔安闻言,不由的转头看了女子一眼。 她说的对,自己写这副字的时候,是和一位京中儒师比试,那时的他不过刚刚中了探花,在商行里办诗会也只是为了商行招揽生意,用意不纯,所以他故意写的中规中矩,让那位老师稳胜,好带动气氛。 这字在这里摆了两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能看出他当时写字时的心境。 那女子看了一会,便转身去了。 乔安反常的竟追着那女子的背影多看了两眼。 在商行里呆了一个时辰,见今日来参加诗会的几个年轻人只是附庸风雅之辈,觉得无趣,早早离开。 出商行的时候,一眼看到门口正站着方才解说他字的那女子。 刚刚停了半日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那女子似是忘了带伞,正和丫鬟等着雨小些再回家。 乔安看了看手中的竹伞,走过去,温和笑道,「小姐,是忘了带伞吗?」 女子回头,玉色的脸颊微红,轻轻点头。 「这把伞借给小姐先用!」乔安将竹伞递过去。 女子没接,只疑惑且警惕的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为何这般好心? 「小姐不必有疑虑,在下只是见天色要黑了,小姐孤身在外,回家晚了不安全。」乔安温润一笑,再次将竹伞往前一递。 女子被看穿心事耳根微红,接过竹伞,温婉笑道,「多谢公子!公子家住哪里,改日小女子让下人把雨伞给公子送去!」 「不必了,一把伞而已,就送给小姐了!」乔安道了一声,抬腿迈进细雨中,不急不缓的向着马车走去。 女子一怔,看着雨幕中他温文淡雅的背影,紧紧握着竹伞,一时竟想追上去为他遮住细雨。 「小姐,咱们遇到好心人了!」小丫鬟开心笑道。 「是!」女子轻轻点头。 「有伞了,咱们回去吧,免得回去晚了,又被二夫人唠叨!」 女子目中滑过一抹涩然,缓缓点头,打开竹伞,出了商行。 女子是朝中御史台长史方明台家中的长女,名叫方蓁,随身带的是贴身丫鬟柳儿。 两人回到方府,天已经快黑了,雨还未停,方蓁执着伞,缓步往自己院子里走。 路过前厅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大笑声,是她父亲的二夫人,孙姨娘。 屋子里人影绰绰,似是来客人了。 方蓁刚要绕路过去,就听守在外面的丫鬟大声喊道,「是大小姐回来了?」 屋子里立刻传出孙姨娘的声音,「是大小姐吗?家里来客了,让大小姐也来见见!」 方蓁只得转身向着花厅走去。 进了花厅,见到里面的客人,方蓁顿时一怔,目色淡下来。 「蓁儿,给你介绍,这是媛儿的未婚夫,太常卿章大人家的二公子。」孙姨娘笑道。 章家二公子,章筠,本来是给她指腹为婚的夫君。 几年前方蓁的母亲死后,方老爷将二夫人孙姨娘提为正妻,孙姨娘也生了一个女儿,比方蓁小一岁,名叫方媛。 去年的时候,方蓁生了一场病,孙姨娘便怂恿方老爷,把自己女儿取代方蓁,和章家结了亲事。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方蓁见到章筠,身材瘦高,单眉细眼,正在她身上打量,目光稍显轻浮。 方蓁福身淡声道,「见过章公子!」 章筠立刻笑道,「小姐不必多礼!」 他微微侧着身子,目中露出惊艷之色,其实他知道和他有指腹为婚的人是眼前的方家大小姐,去年方家突然上门,说大小姐方蓁病入膏肓,即便好了以后可能也是个病秧子,不能害了他们章家,所以把定亲的人换成二小姐方媛。 他们家本来是不愿意的,毕竟方蓁才是嫡出的小姐,这样一来,他们家的儿媳平白就低了身份。 然而两家本来就交好,加上孙氏做了填房,方媛也算是嫡小姐,当时也派人打听过,方蓁的确是病的不轻,所以最终应了下来。 今日章筠一见方蓁就后悔了。 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姊妹,但方蓁要比方媛长的俊的多,气质也相差万里。 方媛见章筠总是偷瞄方蓁,侧了侧身子挡住男人的视线,扁嘴道,「长姐出去了半日才回,可是和情郎私会去了吗?」 柳儿气道,「二小姐这是什么话,我们家小姐的夫君都被人抢走了,还有什么情郎?请二小姐不要乱说坏了我家小姐的名誉!」 方媛听了脸色顿时一白,瞥眼扭过头去。 花厅里方明台也在,放下茶盏淡声道,「有客人在,媛儿不得无礼!」 「父亲怎么不说一个丫鬟以下犯上和主子顶嘴?」方媛撅着嘴道。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孙姨娘忙将自己女儿拦下,转头对着方蓁和蔼笑道,「蓁儿刚从外面回来,一定累了,姨娘让人煮了参汤,蓁儿回去喝汤吧!」 她本来想叫方蓁进来,嘚瑟一下自己女儿找了乘龙快婿,见章筠的样子,唯恐他又看上了方蓁,所以只想把她快点支走。 「多谢姨娘!」方蓁淡淡道了一声,又转身对着章明台道,「女儿告退了!」 「好,回去歇着吧!」 方蓁微一点头,转身出了花厅。 章筠目光一直跟着少女的背影而去,面容痴痴。 方媛秀眉紧皱,重重把茶盏往桌案上一摔,章筠才惊醒回神。 进了内院,柳儿不忿的道,「那章公子果然一表人才,家世也好,怪不得孙姨娘抢着给她女儿了!」 方蓁却淡然一笑,「那章公子好吗?」 「奴婢看他相貌清秀,挺不错的!」柳儿道。 方蓁笑了笑,不置可否。 雨已经停了,柳儿手里还拿着乔安送的伞,回房后随手放在一旁。 「去打盆水来,我净手后看会书。」方蓁自外面回来先换了外衫,轻声吩咐道。 「是!」柳儿退下。 下人们都了解自家小姐的习惯,自外面回来,或者看书前都是要先净手的,早已熬了玫瑰花水候着。 柳儿端了水,服侍方蓁净手后,不扰她读书清净,缓步出去关上门。 方蓁端坐在桌案后,盈盈素手拿着书本,翻开之前看的那一页,继续往下读。 然而今日不知怎的,有些心浮气躁,一时竟无法静下心来。 目光落在那把竹伞上,那男子温雅的面孔浮现,方蓁起身过去,拿了伞在手里端详。 很多人会把名字刻在竹骨上,不知道这上面有没有? 竹骨圆润干净,什么都没有。 女子有些失望,打开竹伞,看着上面的水墨画,目光有些恍惚。 那男子看上去三十左右,应该已经成亲了吧? 她瞧不上章筠那种轻浮纨绔的样子,只觉得男子应该像今日看到的那人一般文雅稳重才好。 想什么呢? 人家早已成亲了,自己这般实在是有些不知羞。 方蓁脸上一红,立刻放下手里的竹伞,回到桌案后,点了一炉香,让自己安静下来。 次日一早,方蓁让柳儿给自己挽发换衣。 「小姐今日要出门吗?」柳儿问道。 「是,把伞去还给人家!」方蓁淡声道。 「还到哪儿去?我们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柳儿蹙额道。 「还去那商行,兴许能碰到!」方蓁道。 「也好!」 今日天气放晴,商行里人更多,诗会也比昨日热闹,来了几个真才实学的才子,昨日那些附庸风雅的顿时便要靠边站了。 然而方蓁一直等到晌午,也没再遇到乔安。 悻悻而归。 一连三日,方蓁日日去诗会,却始终没 见到还伞的人。 柳儿都放弃了,「小姐,那男子也许不会再来了,只是一把伞而已,值不了几个钱,那人看穿着也不像是在乎银子的,不还就不还吧!」 方蓁握着伞,看着车外拥挤的人群,淡声道,「银子多少不重要,人家帮了我们,我们应该把伞还给人家!」 「可是如果一直遇不到呢?」 方蓁眉宇失落,「明日再来一日,若真遇不到,就算了。」 第二日,一大早有个闺中好友来拜访,两人聊了一个时辰,已经快晌午了。 方蓁带着伞出门,经过垂花门的时候,看到柳树下,章筠和方媛正搂抱在一起亲热。 两人躲在树后,章筠将方媛按在树上,正 亲嘴亲的浑然忘我。 方蓁脸上一红,若是这般过去,定然要撞上,实在是尴尬。 只怔了一瞬,女子转身往回走。 回到房里,柳儿啐道,「在院子里就这般放浪,好不知羞耻!」 以前方夫人在的时候,方媛是庶女,处处巴结他们家小姐,后来夫人不在了,孙姨娘成了正妻,方媛便立刻换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不但要求处处要和他们小姐争个高低,还有意拉拢府里的人排挤方蓁。 所以柳儿对方媛极其憎恶! 「不关你的事,不要背后乱议人是非!」方蓁斥道。 「哦,奴婢知道了!」柳儿乖乖道,「那咱们还去商行吗?」 方蓁看着手里的竹伞,顿了一下才道,「吃了午饭再去吧!」 最后一日,若再寻不到那人,她便真的放弃了。 还不到用午饭的时辰,方蓁半倚在美人靠上看书,柳儿倒了茶后退下,她知道自家小姐看书的时候喜欢清静。 日光渐渐升高,照进屋子里,春阳明媚,淡淡暖香漂浮。 门吱呀一响,方蓁以为是柳儿,也未在意。 来人一撩珠帘,轻步进了内室,站在女子身后,看着她秀美的侧颜和纤纤身姿,不由的又靠近一些,伸手将女子手里的书抽了出来,问道,「小姐在看什么书?」 方蓁吃了一惊,猛然回头,见是章筠,面容立刻一冷,「你何时进来的?」 章筠笑道,「门没关紧,我便进来了!」 方蓁起身退后一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妥,请公子出去!」 章筠却往前一步,道,「没想到方小姐这般端庄温婉,若是早知道,我绝对不会同意把亲事换成方家二小姐的,本来指腹为婚的是你我二人!」 方蓁冷脸道,「章公子和方媛的亲事已定,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了,请马上出去!」 「我若去找媒人,退了和方媛的亲事,方小姐是否能原谅我?」章筠急声道。 方蓁见他越说越离谱,冷笑道,「方才我还看见章公子和方媛在树下亲热,这么快就改了主意,实在让人怀疑公子的品行!你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公子再不出去,我就要喊人了!」 「别!」章筠心虚的急声道,留恋的又 看了方蓁一眼,转身往外走。 方蓁眉头紧皱,和章家的亲事是去年才开始议起来的,如今要商量婚事章筠才频频上门,但是见他和方媛亲热的样子,好像私下早已有来往。 章筠和方媛已私定终身,见到她却又这般轻挑,方蓁突然庆幸自己没嫁给这样的见异思迁的男人。 章筠有些失魂落魄的从方蓁院子里出来,正巧碰上来寻他的方媛。 见他是从方蓁院子方向过来,方媛目光一冷,却笑着迎上去,抱住男人的手臂,娇声道,「去哪儿了,父亲和母亲正在饭厅等着你吃饭呢!」 章筠讪讪笑道,「找茅厕走错了方向!」 方媛也不点破,只道,「那咱们赶紧去吧!」 「好!」章筠心中惦记着方蓁,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问道,「咱们吃饭要不要把你长姐也叫上?」 「不用,她向来喜欢一个人在院子里用饭!」方媛道了一声,撇嘴嗔道,「你怎么对她这么上心,不是看上她了吧!」 章筠立刻道,「说什么呢,我只是客气一下嘛!」 说罢伸手在女子腰上轻轻一捏。 方媛这才柔媚一笑,「你若敢三心二意,休想我再理你!」 「我怎么会呢!」章筠呵呵一笑。 第215章 布依族后人 午后,方蓁再次出门。 诗会上,两个男子在斗诗,谁也不服谁,斗的脸红脖子粗,引了不少人观看。 方蓁在周围转了一圈,没寻到乔安,心生失落,也没心思再看,带着伞往回走。 走到楼梯口时,一伙计肩膀上扛着一匹绸缎,听到有人喊他,猛然回头,肩膀上的布匹向着方蓁扫过来。 方蓁低着头心思恍惚,直到柳儿慌急的喊了一声「小姐」才惊觉,眼见布匹要打在自己脸上,下意识的向后一扬,身体失去平衡,顿时向一边歪倒。 「姑娘,小心!」 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的托住她的身子。 方蓁半倚在那人手臂上,倏然回头,顿时目光微微一喜, 「是你!」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都笑了起来。 乔安放开女子,退后一步,浅笑道,「好巧!」 女子面红如霞,心头似揣了只兔子,跳的她有些心慌,忙将手里的竹伞往前一递,「我、我是来还伞的!」 乔安愣了一下,笑道,「一把伞而已,不必还了!」 柳儿在一旁笑道,「我们家小姐为了还伞,今日已经是第四日来商行寻找公子了!」 女子越发的窘迫,抓着伞的手隐隐发白。 乔安眉心一动,看着女子的模样, 心中已经有几分瞭然。 然而女子的爱慕并没有让他觉得反感,心底反倒漾起几分柔软,不由的温淡笑道,「没想到一把伞给小姐带来了这样的困扰。」 方蓁摇头,「没有,借的东西,总要还了才能安心。」 乔安把伞接了过来,声音温润如玉,「让小姐跑了几趟,实在过意不如,不如请小姐喝茶恕罪。」 方蓁抬头看着他,几乎就要点头答应下来,却最终摇了摇头,「多谢公子,但是你我素昧相识,结伴而行恐、恐公子夫人看到会误会,还是不必了!」 她不想做人妾侍,所以即便心动,也不要和有家室的男子有牵扯。 执意的想还伞也是想断了自己的念想! 乔安突然笑了,「我未成亲,何来的夫人?」 方蓁惊愕的看着他,眼底渐生欢喜,一层层漫上来,剎那间,满心喜悦。 「现在可以请小姐喝茶了吗?」乔安笑声道。 方蓁抿唇垂眸,缓缓点头。 两人在商行对面的茶楼坐下,伙计认识乔安,立刻恭敬上前,「安爷来了,今日喝什么茶?」 「碧螺春!」 「好勒,马上就来,安爷慢坐!」 茶楼只坐着寥寥几人,静谧清雅。 方蓁问道,「公子姓安?」 乔安不置可否,问道,「还未请教小姐贵姓?」 「方蓁!」女子大方道。 乔安微一沉思,问道,「朝中御史台长史是小姐何人?」 「正是家父,安公子认识?」方蓁温婉轻笑。 「没见过,听说过!」乔安道。 茶水上来,两人从午后一直坐在傍晚,谈笑晏晏,兴趣相投,虽才只见过两面,却如相识了十年的故人。 从茶楼出来的时候,晚霞已经铺了半边天空。 柳儿正在方府的马车前等着。 两人互相道别,方蓁缓步往马车上走,忍不住回头道,「以后、还会见到公子吗?」 乔安轻笑,「若是有缘,一定会的!」 方蓁唇角弯起,微一点头,转身款款向着马车去了。 乔安回到家里,胡大炮和阿树都在,两人皆是一脸沉色。 「怎么了?」乔安缓步进了花厅,淡声笑问。 「安爷,大当家说是有了长公子的消息,和上官云坤一起走了,可是都七八日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胡大炮担心的道。 「是我糊涂,当时应该跟着大当家一起去!」阿树悔恨的拍了一下桌案。 「不用担心,若是几日内回来,可能是没找到,可去了这么多日,反而是好事,说明大当家已经见到长公子了!」乔安淡声分析道。 阿树缓缓点了点头,「安爷说的在理,可是大当家和长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胡大炮道,「长公子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几人又沉默下来,片刻后,乔安道,「再等几日吧。」 他这样淡定,是因为知道苏九肯定没事。 之前皇上也在找长公子,可苏九离京之后,他得到消息,皇上已经停止寻找。 唯一的可能就是皇上其实一早就知道长公子在哪儿。 皇上对他们大当家的关心比他们一点也不少,既然他没找苏九,说明他们当家是安全的。 …… 雾山岛上,苏九已经来了四日 开始锦枫得到的消息是,布依族人乘坐的船会两日后在雾山岛靠岸,派人来岛上增加补给,之后再回盛京。 可是已经四日,还看不到有海船靠岸。 锦枫心中焦急,又派出去查探,得知海船在金丽国多逗留了几日,所以要晚到。 他们只好继续等。 好在纪余弦这段日子身体稳定下来,一连多日都没在毒发。 纪余弦自己却一点也不急,每晚折腾苏九到求饶,早晨陪她睡到日上三竿,然后一起去海边钓鱼捉蟹。 日子过的比在盛京还要惬意。 顾老迷上做饭,甚至连厨子都撵走了,一个人包揽了苏九纪余弦他们每天的伙食。 上官云坤却吃够了苦头,现在一闻到鱼汤味就退避三里,每天想法设法的托住顾老,然后让厨子偷偷进厨房给他们做顿饭。 每天能吃饱饭,已经是他最大的奢侈。 傍晚的时候,霞光万里,铺在一望无尽海面上,波浪粼粼,缓缓的起伏,然后再归于平静。 纪余弦一身红袍倚坐在山石上,慵懒的抱着怀里少女,一双流光闪烁的长眸浅眯着,唇角噙着三分浅笑,妖冶唯美,若霞光璀璨。 苏九裤腿挽起,露出白嫩的双脚和一截小腿落在水里,等浪潮涌上来的时候便用力的踢打。 海水温暖的滚过女子双腿,那抹温柔便一直漾到骨子里去,抚平尘世所有浮躁。 苏九突然开始羡慕岸边上的这些山石,可以日日夜夜,月月年年的守着这片海,日沐阳光,夜赏清月,被天地宠爱。 纪余弦双臂将她抱在怀里,轻吻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笑道,「这里比你山上如何?」 苏九挑了挑眉,「各有各的好!」 「那等我们老了,就在山上住一个月,再来岛上住一个月!」男人温柔浅笑,宠溺的细吻她鬓角。 苏九微微仰头,在他下巴上吧唧亲了一口,夕阳下纯净的面孔上笑颜如花,「好!」 「我日日陪你看海,你夜夜陪我赴巫山。」男人细碎的吻落在她脸颊上,舌尖轻勾她耳垂,「今晚我们重温书里第五页和第十二页的图画,夫人有意见吗?」 这几日书里的插画基本都已经练了一遍,纪余弦一说,苏九脑子里闪出第五页和第十二页的画面,顿时脸上微微一红,「一副就好!」 「一副怎么够,为夫怕夫人不够!」男人声音越来越低。 苏九鄙视的目光斜着他,「夫君还能更厚颜无耻一点吗?」 「能,现在要吗?」纪余弦勾唇一笑,声音渐转暧昧。 苏九立刻把他的头推开,「别闹!」 纪余弦低低的笑,把她拥进怀来。 苏九想,盛京的繁华富贵都不要了,只要纪余弦每日陪着她看海,她便觉得人生圆满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纪余弦背着苏九,穿过密林往村落里走。 苏九伏在男人宽阔有力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纪余弦转头在她侧脸上轻吻,「别睡,回去用了饭再睡。」 一听用饭,想起顾老头「鬼斧神工」的厨技,苏九立刻醒了盹,抱紧了男人的脖颈,撒娇道,「你能不能下命别让他进厨房了!」 纪余弦轻笑,「为夫下过命,奈何顾神医以死相逼!」 并且郑重告诉他,如果不让他做饭,他就活不下去了! 苏九哀嚎一声,无奈的趴下去。 「想吃什么,我另让人给你做!」纪余弦道。 「吃什么都行,只要不是顾老头做的!」苏九立刻道。 「好!」男人道了一声,眉头忽然一皱,喉中有淡淡腥甜漾上来,又被他用力的忍了下去,脚步依然不急不缓的往前走,稳重依旧。 「纪余弦,你放我下来吧,我想自己走走,否则要睡着了!」苏九声音轻懒,在昏暗的林子中缓缓响起。 「太黑了,还是夫君背着你吧,快到了!」纪余弦笑道。 苏九不再说话,安静的伏在他背上。 回到院子里,上官云坤立刻跑出来,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顾老头又煮了鱼汤,我肯定是喝不下去了,这一次我宁愿饿死也要反抗到底!」 苏九从纪余弦背上滑下来,「想个法子把他支开。」 纪余弦淡声道,「我把他叫进房里,想办法拖住他,上官去找厨子来重新做晚饭!」 上官瞄了一眼纪余弦微微发白的脸色,笑着点头,「这个办法好!」 三人进房,纪余弦把顾老叫进房内,上官立刻去找厨子做饭。 苏九坐在门槛上,双臂抱住肩膀,低着头,用草枝一下下划着名地面。 上官带着之前被顾老赶跑的厨子回来进了隔壁厨房,一阵叮咚作响,很快便有饭菜香传出来。 半个时辰后,重新做过的晚饭摆在桌子上,上官一边摆筷子一边招呼道,「快点,来吃饭了!」 「来了!」苏九应了一声,坐在椅子上,见晚上做了八个菜,凉热搭配,色香味俱全。 「总算吃一顿正经饭了!」上官云坤盛了饭放在苏九面前,自己也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苏九往嘴里塞了一口饭粒,却梗的嗓子难受,怎么也咽不下去。 「好歹吃一点,要不明天换成顾老头,咱们又要挨饿了!」上官给苏九夹菜,淡笑道。 「嗯!」苏九抿唇笑了一下。 天色渐渐黑透,顾老头从屋子里出来,守在门口的苏九立刻转身,「他怎么样?」 上官和锦枫也齐齐转头看过来。 「睡着了,放心吧,还能坚持几日!」顾老头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道。 「布依族的人已经离开金丽国,这两日应该就能到了!」锦枫沉声道。 可是到了以后此人到底会不会解毒,肯不肯给纪余弦解毒都是问题。 苏九回头看了锦枫和纪余弦一眼,对着顾老压低声音道,「那个、我和他同房是不是会加快毒发?」 锦枫转头看向门外,上官兴致昂扬的竖起耳朵。 顾老头笑了一声,拍了一下苏九的肩膀,「没关系,最近反而稳定了些。有酒就要今朝醉,人生苦短及时欢。」 苏九越发的窘迫,「那个,我进去看看他!」 说罢,偏身进了房门。 顾老头嘻嘻一笑,走到饭桌前,惊嘆道,「哎呦,看上去色味俱全呢!」 说罢端了饭碗吃起来,一边吃一边点头,「本神医做的饭就是好吃!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无福享受!」 锦枫和上官云坤两人一同望天。 房间里纪余弦还在昏睡着,脸色苍白,唇淡如水,绝色姿容带了几分病态的美。 苏九走过去,在他身边躺下,仰头吻了吻他微凉的下巴,低低道,「纪余弦,我会陪着你的。」 握住男人的手捧在怀里,女子缓缓闭上眼睛。 …… 岛上的早晨充满鸟语花香和温柔的海浪声。 阳光透窗而过,将窗外茶茶花的影子斑驳的映在淡紫色的床帐上,影随风动,栩栩如生。 温暖的光线落在男人精緻立体的五官上,他长睫如蝶翼轻颤,缓缓睁开眼睛,一眼看到伏在他身边沉睡的苏九。 女子抱着他一条手臂,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似是怕压痛了他,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肩膀,半侧着头,发出均匀的呼吸。 纪余弦稍稍侧身,抬手将她散下来的墨发理到耳后,清俊的长指穿过发丝,动作那般温柔。 苏九身体一颤,倏然抬头,撞进他幽深黑炯的眸子里,心头霎时一片柔软。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抿唇笑了笑。 苏九手心覆在他为自己挽发的手背上,偎进他怀里。 「害怕了吗?」纪余弦抱着她,低低问道。 苏九微一点头,「害怕,怕你还没看我一眼就自己走了,忘了叫着我。」 怕她追不上他。 纪余弦吻了吻她发顶,手放在她小腹上,「玖儿,也许这里已经有了我们的儿女,我若不能陪着他们,你留下照顾他们好不好?」 「不好!」苏九坚决道。 纪余弦勾唇一笑,放在她腹上的手顺着衣服探进去,「不听话的小丫头!」 苏九按住他胡乱游走的手,「别闹,顾老头说不许我们再同房!」 「他是庸医!」 男人道了一声,覆身而上,温柔的吻在苏九唇上。 衣服被解开,苏九推着他肩膀,「纪余弦,你不要命了!」 「嗯,只想要你!」纪余弦凤眸深谙,将苏九的双手按在床上,俯身吻下去。 「昨晚欠夫人的两幅画,现在补上!」 衣服缓缓滑落,床帐挡了光,只有淡紫色的光线落在女子如玉的肌肤上,盈盈泛着樱粉,曼妙匀称,勾人心魄的美。 纪余弦手臂托起她柔软纤细的腰身,虔诚的吻下去。 苏九仰头,墨发如瀑散下,泛着水光的眼睛似被雨洗过一般清透。 她这般喜欢他的爱抚,根本拒绝不了。 双手推着男人的肩膀,将他按在床上,苏九俯身吻上他沁凉柔软的唇,清眸慵懒半阖,低喃道,「我来!」 男人呼吸粗重,微微坐起,双手握住她腰身,炙热的吻从她下巴滑下,「好,你自己先玩,等下夫君餵你。」 苏九轻哼一声,抱住他脖颈。 …… 然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苏九溃败下来,躺在床上急喘,墨发铺展,脸上红晕未褪,妩媚妖娆。 男人只吃了开胃菜怎么够,将少女软媚的身子往怀里一揽,开始大快朵颐的正餐。 …… 上官云坤说的没错,这楼是木头的,若力气太大,下面的确会听到隐隐约约的震动。 此时堂厅里,上官云坤斜坐在椅子上,摇头轻嘆,「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疯狂,年轻就是好啊!」 锦枫面无表情的扫他一眼。 顾老头剔着牙,扫眼过来,「敢在老夫面前装老?小子,你睡过几个女人?」 「一人足矣!」上官云坤摇着水墨纸扇,悠悠道。 「一个?切~」顾老头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是最高雅的情趣,你不懂!」上官云坤自我陶醉的道。 「有什么是本神医不懂的!以为只有你年轻过,本神医年轻的时候也只想取一瓢,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一瓢水流向别的男人了!」顾老头唇角勾起一抹自嘲,一向洒脱的面孔上竟罕见的有几分悲色。 「来,说出你的故事!」上官倒了一杯茶放在顾老身前。 顾老端起茶像饮酒似的举杯而尽,目中含着浅浅忧伤,缓慢而悠长的娓娓道, 「那时候本神医还不是神医,跟着师父学艺,她是我师父的女儿,我们也算青梅竹马。有一日她病了,吃了本神医熬的药后喊苦,本神医就泡了一大杯蜜水给她,谁知她扬手就从窗子倒了出去,恰好泼在从楼下路过的一剑客身上。那剑人也是发骚,偏要上来看看是谁泼的他,然后和她一见钟情。」 「从此剑人也不耍剑了,留下来和她成亲,当了药铺的掌柜」 上官云坤和锦枫都被顾老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震惊了。 果然是一瓢水流向了别的男人。 当然,他们很怀疑顾老头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尤其是他咬牙切齿的说那人是「剑人」的时候,更让人觉得他是在报复。 最可信的部分可能就是顾老的确喜欢他师父的女儿,但是人家看不上他。 「所以顾神医就自暴自弃,流连花丛,沾一身泥泞?」上官笑道。 「呸!本神医才不是自暴自弃,是彻底想开了,这叫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顾老得意的道。 上官云坤和锦枫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哦。 两日后,从金丽国来的船靠岸。 船刚一停,布依族的后人便被请上了岛。 看到那人时,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惊讶的是没想到这人竟这般年轻。 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级,身形瘦高,穿着纯白色的袍子,一尘不染。长相普通,却有一双极美的桃花眼,美的几乎不像是他自己的,仿佛在别人身上挖下来装在他脸上的。 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蒙面女子,穿着淡黄色的长裙,脚腕上繫着金玲,行走之间铃声叮咚作响。 两人被引进堂厅,男子在众人面上扫过,停在纪余弦身上,声音阴柔,像是深林中的泉水声,缓慢低沉, 「谁要找我?」 顾老问道,「敢问可是布依族之人?」 「是,布依族,巫奕!」男子淡声道。 「盛京,纪余弦!」纪余弦也报了姓名,唇角噙笑,「我中了布依族的半月噬,特请公子上岸为在下解毒。」 巫奕桃花眼在纪余弦身上一转,有些疑惑的道,「半月噬?」 「你可能解?」苏九迫不及待的问道。 巫奕闻声看向苏九,眸子顿时微微一深,回眸和身后的女子对视了一眼,在转过头来时,面色变的缓和了几分,低笑道, 「自然,这是布依族炼药师炼出来的毒,我若不能解,这天下也无人能解了!」 苏九和锦枫上官等人顿时都松了口气。 「那劳烦巫公子为我夫君解毒,需要多少酬劳都可以!」苏九双眸清亮,急声道。 「不急!」巫奕淡笑了一声,「可否让我先为纪公子把一下脉?」 「当然!」纪余弦坐在椅子上,伸出手臂。 巫奕走过去,在对面坐下,伸出两根长指按在纪余弦手腕上。 他手指纤长,洁白如玉,几乎看不到任何纹路和血脉,完美的像是一件玉雕。 众人看着,不由的便多看了两眼。 巫奕闭上眼睛,手指微微用力,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片刻后,巫奕睁眼问道,「这毒在纪公子体内已经将近二十年,纪公子竟然还活着,实在是个奇蹟!」 平常人就算没有毒发身亡,也早已被那种痛苦折磨的切腹自尽了。 「可还能解?」纪余弦淡声问道。 「能!」巫奕并不拿捏,也没有多余的废话,言简意赅的吐出一个字。 苏九不动声色的吁了口气。 「巫公子解毒需要什么?」顾老问道。 巫奕挑眸看了顾老一眼,「看来是同道中人。半月噬能解,但的确要费些周折,其中最主要的一味药食肉灵芝便极其罕见。」 顾老缓缓点头,他之前已经猜到皆半月噬可能需要食肉灵芝,这人果真是布依族的炼药师。 「哪里可以找到食肉灵芝?」苏九立即问道。 「不需要哪里去找,恰好本人这次出海便寻到一支,大概是上苍要我来救公子的!」巫奕道。 众人闻言都是一喜,上官道,「巫公子这食肉灵芝定然也来之不易,需要多少银子,我们都可以出!」 巫奕低眉一笑,声音柔和,「并不需要银子,但是若要我解毒,的确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上官问道。 巫奕眸子闪烁,突然转头看向苏九,抬手一指,「我要她!」 屋子里顿时一静,似空气突然冷凝。 纪余弦气息冰寒,握住苏九的手转身便走,冷声道,「锦枫,送客!」 「是!」 锦枫应声,转身对着巫奕和他身后的女子冷声道,「两位请吧!」 苏九眸光冷澈,不由的又打量了一眼巫奕和他身后的女子,她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两人,他们要她做什么? 「公子的毒已经发作了,时时刻刻都可能死去,公子不考虑一下吗?」巫奕问道。 苏九脚步一缓,被男人握住的手腕立刻一紧,身侧男人回头,凤眸幽冷,「是本公子邀你上岛,所以我原谅你一次,再说下去,恐怕巫公子就回不去了!」 巫奕手指挑了一下两鬓垂下来的墨发,邪邪一笑,「纪长公子何必动怒,本人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能结识长公子,是巫奕的荣幸,心甘情愿为公子解毒。」 纪余弦长眸淡淡的看着他,似要看穿他真实的意图。 上官云坤开口道,「巫公子也知道,我们纪府是生意人,任何事都喜欢明算帐,尤其不喜欢欠人情。所以巫公子还是说好这食肉灵芝多少银子吧,付了银子,咱们互相都踏实!」 「既然这样、」上官云坤抿唇一笑,「那就一千两银子吧!」 「锦枫!」纪余弦开口,「取一万两银票给巫公子!」 「是!」 巫奕桃花眼一眯,「纪府,果然财大气粗!」 「本公子知道这食肉灵芝珍贵难得,不会让巫公子吃亏。」 纪余弦淡声道。 「那多谢长公子了。」巫奕语气一顿,「请容我准备一日,明日开始解毒!」 「好!」 锦枫拿了银票来,递给巫奕,他看也未看一眼,只让身后蒙面女子收了起来。 「有一件事我需要和众位交代一下!」巫奕道,「本公子解毒屋子里不能有任何人观看,解毒期间,长公子要昏睡三日。这三日,只有我可以进公子的房间,其他人、包括公子的夫人也是不可以的!长公子若信任我,我保证将你身上的半月噬解除干净,若是不信任,我们也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我现在便登船离开。」 纪余弦点头,「好,我信你!」 「那我等一下写一张其他解毒药材的名字,需要公子的人去准备!」 「没问题!」上官道,「巫公子写下来,我马上让人去办!」 「还有、」巫奕继续道,「本人好洁,住在岛上需要一间干净的屋子,桌椅茶具被褥一律都要新的,另外,吃饭只吃素!」 「可以!」上官点头。 「那我们各自准备,明日开始解毒!」 「好!」纪余弦微微颔首。 锦枫带着巫奕和一直都没说过话的蒙面女子下去休息。 「顾老觉得此人果真是布依族后人吗?」待两人一走,苏九立即问道。 顾老捋着鬍子点头,「应该没错!」 他没见过布依族的人,但是巫奕能看出纪余弦身上的半月噬有二十年,还提到了食肉灵芝,就应该是真的。 据说布依族的人脾性都很怪,此人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可是他总觉得巫奕答应给纪余弦解毒,没有那么简单! 苏九抿了抿唇,「不管怎么样,先把毒解了最重要!」 上官缓缓点头,「是,只要能把毒解了,以后他想要怎么样,咱们都可以应对。」 「等一下,我看看他开的药方,只要没问题,就可以相信他!」顾老沉思道。 「是!」上官道。 纪余弦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说话,沉眉似在思索什么。 回到房里,苏九见纪余弦脸色依旧沉淡,伸臂抱住他腰身笑道,「那人也许真的只是开了个玩笑,不必当真。我并不认识他,和他无冤无仇,他没有理由对我做什么。」 纪余弦托着女子的双腿把她抱起来,低头温柔吻了吻她眉心,勾唇道,「任何可能威胁到你的事和人都会让我不安!」 按照巫奕的说法,那三日他会在昏迷中,所以他实在不放心。 他下意识的觉得巫奕绝不会无缘无故开那样的玩笑。 他宁可不解毒,也不能让她置身危险。 「放心吧,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想要我的命可没那么简单!」苏九扬眉一笑,在男人唇上安抚的亲了一口。 「我昏迷的这三日,让锦枫跟在你身边!离巫奕和他带来的那个女人远一点!」纪余弦叮嘱道。 「知道了!」苏九双腿跨在他腰上,双臂搂着他脖颈,亲昵的抵着他额头。 「玖儿,等我解了毒,我们就要一个孩子吧!」纪余弦吻着她鼻尖低声道。 苏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叽里咕噜一转,「等我想想!」 「不用想了,现在就开始准备吧!」纪余弦薄唇含着似笑非笑,抱着她往床上走。 「纪余弦!」苏九挣扎的要下去,「明天你就要解毒了!」 「对啊,三日不能见到夫人,夫人还不现在赶紧弥补一下为夫!」纪余弦把她放在床上,立刻覆身上去,捏着她的下巴在她眉眼和唇瓣之间辗转。 苏九对某人在这方面的痴迷很是无奈,闪身要躲,「别闹好不好?等一下也许还要商量明日解毒的事。」 「让他们去商量,我们做正经事!」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解苏九的衣服。 苏九无语,到底什么才是正经事? 虽然她承认情事的确让人欢愉,但是纪余弦这般沉迷,让她还是很惊讶。 男人和女人的感受有什么差别? 唇上一痛,男人似不满在她这个时候胡思乱想,炙热的吻落在她眉梢眼角,有些狂乱的在她脸上亲吻。 他凤眸迷离,微重的呼吸性感妩媚,苏九脑子里像是吹进了海风一样,温暖潮湿,仰头吻在男人红唇上,翻身将他扑倒…… 是夜,隔壁阁楼中,和巫奕一起来的蒙面女子端着茶盏敲门后进了巫奕的房间。 巫奕正坐在椅子上调他的五弦琴,沐浴后穿着纯白色的寝衣,墨发散下来,气质越发阴柔。 「茶盏和茶都是我们带来的,师父请放心用!」女子端了茶盏放在琴案上。 「铮」的一声,巫奕如玉的长指拨了一个音,神情愉悦,「没想到我们还没到大梁,就已经找到要找的人了,实在是幸运!」 女子端坐在窗前,面纱外露出的一双眼睛细长妩媚,挑眉道,「师父确定那女子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你不信我?」巫奕桃花眼淡淡扫过去。 「没有!」女子立刻摇头,「只是之前我们在金丽也找了几个女子,最后发现都不是。」 「相信我,那女子绝对可以!」巫奕肯定的道。 女子眼睛一亮,却仍旧踌躇问道,「师父为何如此确定?」 毕竟他们还没试过。 「纪长公子中半月噬是蛊毒。那女子是纪府少夫人,已不是处子之身,而她和纪长公子同房却没有被蛊虫侵体,说明她就是至阴之身,只有至阴至阳的身体才会让蛊虫退避。」 巫奕话音一顿,思忖道,「纪余弦身体内的蛊虫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甦醒,也许正是因为和那女子交合才又将蛊虫压下去,坚持到我们来此。」 女子眼睛中隐者兴奋,却带着上位者的稳重自持,「若真是如此,果真不枉我亲自来一趟大梁!」 「别高兴的太早,别忘了,她是纪府少夫人!」巫奕轻挑琴弦,淡声道。 「纪长公子在大梁的地位我自是知晓!」女子勾唇笑了一声,「师父觉得我若是色诱纪余弦可会成功,若是没了纪府的护佑,那事情就好办了!」 女子一边说着,抬手将脸上面纱取下,果真是一张绝美的面孔,比部落里第一美人云珠丝毫不差,而且一双细长的丹凤眸更加风情。 巫奕只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去,「和那女子相比还差点,色诱可能会有难度。」 没有女人愿意听自己长的不如别的女人,所以女子立刻冷了脸,将面纱再次蒙在脸上,转身看向窗外。 一首低沉婉转的曲子从巫奕的手下缓缓流淌而出,他桃花眼一弯,笑道,「不如由为师去色诱那女子,也许成功的机会更大一些!」 床前的女子瞥眼过来,淡声道,「可是师父和纪余弦差的不是更多?」 琴声戛然而止,巫奕抬起头来,脸色阴郁,「为师这等天人之姿,岂是你们这种俗人能欣赏的?」 女子耸了耸肩,转过头去,唇角勾着得逞的浅笑。 第216章 意外发现 次日一早,巫奕要的所有药材都已经备好,他又在房间里捣鼓了一个多时辰,才宣布晌午左右,阳光最烈的时候为纪余弦解毒。 除了纪余弦,其他人都不由自主的跟着紧张起来。 纪余弦反倒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长公子这般镇定,是对巫某信任吗?」巫奕纯白色的衣袍一尘不染,如玉的长指端着茶盏,他面容普通,整个人却给人一种惊艷的感觉。 纪余弦淡声道,「巫公子若不来,纪某也没有几日可活,所以,有何担心?」 巫奕弯唇浅浅笑了笑,抿茶不语。 巫奕选在太阳正烈时给纪余弦解毒,解毒的房间却选了一间四面无窗的,格外的阴暗。他拿了一段香交给锦枫,吩咐他离正午一个时辰之前在房间里点燃,又吩咐人在屋里面放了硕大的木桶,要下人随时准备好热水更换。 嘱咐好一切,巫奕便回自己房间休息,直到正午才出来。 「纪长公子,请吧!」巫奕一身白色长袍,站在门前,淡声笑道。 纪余弦早上已经对锦枫和上官两人交代过,此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伸臂抱了抱苏九,「等着我!」 苏九用力点头,眸光炯澈,「我会一直守在门外的!」 如果纪余弦出不来,那个叫巫奕的布依族人也不用再出来了! 纪余弦低头吻在女子眉心上,停留一瞬,缓缓起身,对着上官和锦枫微一点头,转身进了身后的屋子。 巫奕转头看向顾老,「这位前辈可是名满大梁的顾神医?我善蛊毒,医术却和老前辈相差甚远,不如前辈和我一起进屋解毒。」 苏九立刻转头看向顾老。 她心里总是对这个叫巫奕的人有些不放心,若能让顾老进去守着纪余弦,那最好不过了! 顾老从椅子上起身,半开玩笑的道,「只要巫公子不怕老夫将你解毒的法子学去便好!」 「巫某既然邀请顾神医,自然没有什么忌讳!」巫奕淡笑道。 「好!」 顾老点头答应。 苏九一把握住顾老的手臂,郑重道,「顾神医,拜託了!」 「放心吧丫头,再怎么说我也是纪府的人,还指望着那小子给本神医养老呢,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死了!」顾老拍了拍苏九肩膀。 苏九点头,「多谢顾老!」 三人进屋,屋外,上官见苏九脸色不太好,笑道,「终于能解毒了,应该高兴才是!」 有顾老在里面,苏九心里也踏实些,点头道,「是,若是能成功,纪余弦他终于不用再每月受蚀骨之痛了!」 锦枫抱胸倚着木门旁,脸上带着隐忧,低着头一言不发。 苏九知道锦枫对他母亲给纪余弦下毒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他心里的担子比他们所有人都重。 一直到了傍晚,只下人进去送了两次热水,屋子里顾老和巫奕都没出来过。 晚上送饭是由巫奕带来的蒙面女子亲自送进去的,苏九注意了一下,只有两个人的饭,所以纪余弦应该已经陷入昏睡。 饭菜如巫奕要求的那样,都是全素的,不知道顾老又该如何的抱怨。 巫奕吃饭有自己专门的碗筷,皆是纯白色,似玉非玉,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大概巫奕好洁,所以对白色极为痴迷! 上官瞥了一眼笑道,「一个男人精细到如此地步,也是少见!」 等女子出来的时候,看向苏九,弯眼一笑,和气道, 「少夫人不必守在这里,有顾神医在里面,少夫人放心便是!」 她语气一顿,看向锦枫和上官云坤,「两位也回去休息吧,我师父从不会轻易许诺,他既然说可以解,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苏九挑眉,原来这女子是巫奕的徒弟。 巫奕是布依族炼药师的后代,这女子跟着他难道是学炼药? 而且这女子哪里的人? 一口流利的大梁话,可苏九隐隐觉得她并不是大梁人。 突然间,苏九对着女子十分好奇,也不由的多打量了两眼。 锦枫身体站的笔直,「少夫人和上官公子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就好!」 「不用!」上官云坤横坐在椅子上,淡笑道,「我在哪里都睡得着!」 苏九靠着门框,「我也不想回去!」 回去她也睡不着,还不如在这里守着。 蒙面女子见此,只好退出去了,金玲响动,渐渐远去。 下人端了饭菜来,三人草草吃了几口,便让人收拾下去了。 夜色渐深,一轮明月缓缓升起,挂在树梢上,光晕朦胧,似是要有风雨来临。 上官坐在椅子上,拿着银剪拨弄烛芯,火光忽明忽暗,闪烁的让人心发乱。 苏九一个指风过去,烛台在桌子上凭空移出去一尺,上官回头不解的看过来。 「别动那火!」苏九抬头睨了他一眼。 上官伸了个懒腰起身,「我出去走走!」 出了房门,院子里起了风,风中带着微微湿气。 岛上树木茂密,朦胧月色被遮挡,到处一片漆黑。 上官沿着小路慢行,走了不远,前面波光粼粼,是一荷花池,夜色中,淡淡荷花香瀰漫,熏人慾醉。 岛上淡水稀少,族里人吃水都是平日里存下的雨水,或者引北面雪山上的,也只有在纪余弦住的院子里还奢侈的建了一个荷花池。 上官云坤闻着莲香走近两步,转花树过去,微微一怔。 模糊月影下,池边坐了一女子,身姿纤细,墨发散下,正拿了木梳对着池水梳发。 看穿着应该是巫奕的那个蒙面徒弟。 这个时辰,月黑风高,孤男寡女最是忌讳,上官云坤转身要回去。 「公子既然来了,何必又急着走!」女子声音如她脚上的金玲一般清脆悠扬。 上官云坤停了脚步,转头看去。 那女子一揽墨发,回头看过来,面上面纱摘去,竟是绝美之容,一双细长的丹凤眸,妩媚清绝,对着上官微微一挑。 月影疏斜,涟水清浅,暗香浮动,美人妖娆。 上官云坤有剎那的失神,却很快敛了神色,淡声道,「夜深了,有雨将来,姑娘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说罢,抬步要走。 「上官公子!」女子突然喊了一声,起身走过来,身形飘飘,铃声叮咚。 「何事?」上官云坤问道。 「实不相瞒,小女子是金丽国人,和大梁一海之隔,第一次到异国土地,不知道大梁可有什么忌讳?」女子婉声问道。 「大梁海纳百川,最是包容,没有什么忌讳!」上官云坤道。 「哦!」女子轻轻点头,伸出手掌,笑道,「听说上官公子掌管半个纪府的生意,有一双慧眼,古物珍宝皆能辨认真假,我这里有一个玩意,劳烦公子帮我看看!」 她话音一落,手掌缓缓张开,里面是一褐色的琉璃之物,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芒。 上官云坤随意的一瞥,竟再移不开目光。 那薄薄的琉璃片中似有一只眼睛,幽暗深邃,看进去以后,发现那双眼睛后面还有一只眼睛,仍旧那样直直的看着他。 上官云坤眼前渐渐模糊,脑子里只剩无数眼睛在盯着他的眼。 看着他眼睛已经发直,女子手掌握紧收起琉璃片,笑道,「的确已经很晚了,上官公子回去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哦!」 上官云坤恍惚应声,抬步往回走。 天上乌云密布,遮了那一抹月色,院子里越来越黑。 女子看着上官渐渐远去的背影,抿唇淡淡一笑。 上官云坤回到屋里,径直走到方才坐的椅子上,道了一声困了,歪头便睡。 已经子时了,的确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辰。 锦枫见苏九不肯回房睡觉,让下人搬了一张竹床来让她躺在上面休息一下,自己也靠在墙上浅眯。 后半夜果然下起了雨,雨势颇急,屋檐水流如瀑,哗哗落在地上,汇成小河流向海里。 苏九迷糊睡着,却睡的并不安稳,每隔半个时辰醒一次,醒来的时候只听到雨声。 早晨天快亮时,雨小了一些,却依旧淅沥个不停。 上官云坤窝在椅子里,依然在睡着。 苏九走到木门前,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一个时辰后,蒙面女子端着饭菜进去,其他下人也开始给苏九三人摆饭。 而木椅上,上官云坤还在呼呼大睡。 他到睡的踏实,苏九嗤笑一声,过去摇了摇上官的手臂,「喂,天亮了,醒醒!」 「上官!」 「醒醒!」 苏九摇了半天,才见上官睁开眼睛,睡眼惺忪的看着苏九,「什么事?」 「天亮了!」苏九道。 「哦!」上官揉了揉眼,翻了个身又睡,「我困的厉害,不吃饭了,你们自己吃吧!」 「去床上睡吧!」苏九见他窝在椅子里难受,淡淡道了一声。 上官起身,眼睛都未睁开,倒在竹床上,马上又熟睡过去。 苏九微微皱眉,从昨天晚上就睡,一直睡到现在,有那么困吗? 巫奕的徒弟送了饭从屋子里出来,对着苏九走过来,有些腼腆的笑道,「少夫人,早上好!」 苏九淡笑点头,「早上好!」 这一次女子没再劝他们回房,打过招呼后便回去了。 晌午的时候上官云坤醒了一次,吃了饭后去了一趟茅厕,回来继续睡。 苏九不解的皱眉,对着锦枫道,「你去看看他是不是染了风寒发热,怎么睡了这么久?」 锦枫过去摸了一下上官的额头,摇头道,「没有,很正常。」 苏九微微颔首,也许是守在这里觉得太无聊,上官才如此嗜睡,吃喝都正常,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日相安无事,雨依旧未停。 夜里的时候巫奕出来了一次,面色微微苍白,只对他们说了一句不用担心,一切都好,便回房去洗漱沐浴。 一个时辰后,巫奕回来又进了房间。 第三日早晨,云收雨停,院子里又是一片鸟声啼鸣。 蒙面女子进去给巫奕和顾老送饭出来,走到苏九面前,目中带着期待的问道 「这岛上景色很美,我想出去转转,但是对这里不熟,少夫人能带我去吗?」 苏九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纪余弦所在的房间。 「少夫人放心,长公子今日不会醒的,至少要等明日才能醒!」女子眨了眨眼睛,「我一直跟着师父,现在他为长公子解毒,我一个人很孤单,只能和少夫人说几句话。我不会走太远,就在前边的林子转转就回来!」 巫奕为纪余弦解毒,苏九从心里是感激的,毕竟是救自己夫君一条性命,如今她也应该照顾好巫奕的徒弟。 苏九点头道,「好,那我陪姑娘去外面逛逛!」 「太好了,多谢少夫人!」女子道了谢,笑道,「少夫人先用饭,我去梳洗一下,等会儿来找夫人!」 「嗯!」 两人说定,女子端着托盘,抬步出了屋子。 半个时辰后,女子来寻苏九,依旧是面纱蒙面,只是换了一套淡蓝色的轻软纱裙,笑道,「少夫人可以走了吗?」 苏九起身,锦枫立刻道,「属下陪少夫人去!」 苏九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上官云坤,道,「不,你留下,我很快回来!」 「公子交代属下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少夫人!」锦枫淡声道。 苏九笑道,「我去茅厕你也要寸步不离吗?」 锦枫顿时无话可说。 「上官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睡到现在不醒,你留在这里看着他,我去去就回!」苏九对着锦枫嘱咐了一句,和那蒙面女子出了门。 两人出了院子,沿着小路穿过村落和树林往海边上走。 「小女子听说长公子十岁便开始掌管纪府,几年之间便纪府发展成大梁首富,这般俊才,世间少有,少夫人也是有福气之人!」女子称赞笑道。 苏九眸子一闪,转头问道,「姑娘是大梁人吗?」 女子摇头,坦然道,「我是金丽国人!」 「原来纪余弦的名声都传到金丽国去了?」苏九轻声笑道。 女子微微一怔,随即道,「自然,少夫人不知道吗?纪府在金丽国也是生意的!」 「哦!」苏九恍然点头。 「我父亲生了重病,是我师父路过金丽国时因缘巧合之下救了我父亲。我便拜他为师,一路跟随,照顾他,报答救命之恩!」女子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世,继续道,「所以我师父的医术很高,少夫人不用担心长公子。」 苏九淡淡点头。 「对了,我叫颜姝。」女子转头道。 「苏九!」苏九也报了一下自己的姓名! 早晨的时候天已经放晴,烈日蒸腾着水汽,潮湿黏腻,没有任何雨后的清爽,反而更加让人难忍。 两人渐渐进了林子深处,远离村落,周围只有飒飒树叶声响,和远处海浪拍打岩石的声响。 沉默了片刻,颜姝突然道,「少夫人既然是纪府主母,必然识多见广,我这里有个东西想让少夫人帮我看看真假。」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袖袋里取出一片褐色琉璃,放在手心里给苏九看。 苏九转眸过来,目光还未落在颜姝的手心,就听一声少女的冷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苏九和颜姝都是一怔,转头看去,只见一女子一脸愠色的走过来,正是菓妹。 颜姝立刻手心一握,将琉璃收了起来。 苏九两人站在一颗几人抱的古树下,她看到菓妹,正疑惑菓妹为何质问他们,就听树后一男子慌张道, 「菓妹!」 「木良,你什么时候和云珠在一起了?」菓妹问道。 随即是云珠的声音,「你瞎了眼吗?明明是他缠着我!」 苏九微微一惊,云珠不是在寒雾山中吗?她不记得纪余弦放了她,她什么回到村子里的? 而且听上去,似乎和菓妹还有些感情纠葛。 苏九眼珠一转,握住颜姝的手腕,纵身轻轻一跃上了古树,藏身在茂密的枝丫中。 往下看去,离他们隔着一棵树的距离,果然是云珠站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一男子,身形不高,穿着下海抓鱼的短衫短裤,皮肤被晒的黝黑,此时满脸涨红的看着走过来的菓妹。 菓妹走过来,惊愕的看着云珠,问道,「你不是去矿山里做了煮妇,怎么会在这里?」 她话音一落似是自己已经明白,立刻指着男子恍然道,「是你!是你去矿山那里送鱼把云珠偷偷带了回来!云珠是被岛主罚去做煮妇的,你这样做岛主会生气的!」 云珠比之前有些憔悴,但依旧盛世凌人,「木良,你不是说你喜欢我,那你现在告诉菓妹你不要她了,我就和你在一起!」 叫木良的男子眼睛一亮,「你说的是真的?」 菓妹道,「木良,云珠分明是在捉弄你!她恨我帮助岛主夫人,才会用你来报复我,她根本不是真心要和你在一起!」 木良迷茫的看向云珠。 「你到底说不说?」云珠冷哼一声,「难道你说喜欢我都是假的?」 「不,当然不是!」木良连连摇头。 「那你告诉云菓,你不要她了!」云珠逼迫道。 「木良!」菓妹皱眉看着他,「你不要上云珠的当!」 木良却狠心的转头对菓妹道,「从今天起我们的亲事解除,我不喜欢你了,我喜欢的人是云珠!」 菓妹面上气愤,却并没有多少悲伤,只冷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对,想好了!」木良重重点头。 云珠抱着肩膀,以胜利者的姿态对着菓妹得意的笑。 「你、」菓妹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木良,一跺脚,转身往村子里跑了。 木良立刻转头看向云珠,憨憨笑道,「我已经说了,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不会反悔吧!」 「当然不会!」云珠抚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不过你先回村子里去,我还有事,等忙完了就去找你!还有、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回来了!」 「好,我一定不会说!」木良恋恋不捨的看着她,「那你什么时候回村子。」 「回去的时候我会找你的,快点走吧,记住我说的话!」云珠再次叮嘱道。 木良和她分开向着村子里走去。 云珠等着木良走远了,站在那,看了一下方向,向着林子的深处而去。 苏九沉眉思索,云珠要去哪儿? 她故意利用木良,偷偷从北山回来,为何不回村子里去? 就算她要逃脱,也得有她父亲帮忙。 她一个女子进深林里做什么? 苏九总觉得云珠回来的目的不单纯,看了一眼云珠消失的方向,带着颜姝从树上跳下来。 「颜姑娘若是自己回去,还认得路吗?」苏九问道。 「认得!」颜姝点头,疑惑的道,「你不回去了吗?」 「是,我有点事要办!你先自己回去,如果锦枫问起来,你就说我很快就回。」苏九淡声道。 「好!」颜姝浅笑点头。 「多谢!」 苏九道了一声,纵身而去。 颜姝手心里还握着琉璃片,看着苏九消失的方向,微微皱眉。 苏九现在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可不能出事! 至少在她用她之前,她要活着! 颜姝目光闪烁,转身飞快的向着村子里掠身而去。 苏九这边很快就找到了云珠的踪迹。 云珠走的很快,不断的四下张望,神情紧张。 苏九见她如此,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云珠绝对是有目的的回来。 云珠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穿过一石林,后面是一座简陋的木屋。 往身后看了看,见没有人,云珠快速的向着木屋走去。 苏九身影如魅,闪身跟上,伏在木屋顶上,顺着缝隙往下瞧。 屋子里坐着三个男人,一个是云珠的父亲,云敖,还有另外两个蒙着面巾,看不清长相。 云珠进来,云敖立刻起身,关切的上下打量,心疼道,「珠儿,受苦了!」 云珠眸光阴狠,「父亲,你一定要为女儿报仇!」 「放心!纪余弦他对我们不义,就休怪老夫无情!」云敖恨声道。 其中一蒙面人道,「这岛本来就是你们部落的,凭什么属于纪府?你帮我们的事办成,那我们主子也答应,帮你杀了木真和闵家家主,以后云家主就是部落的主子!」 「那纪余弦怎么办?」云敖问道。 「纪余弦中了剧毒,命不久矣,不用担心!」黑衣人道。 「不,最近岛上来了两个人,听说是给纪余弦解毒的!」云敖忙道。 黑衣人并不意外,似是已经得到消息,嗤笑一声,「纪余弦的毒根本解不了,就算解了,等北山那边的事一了,我们的人登岛,纪余弦插翅难飞!」 「那就好!」云敖放下心来,「需要我们怎么办?」 黑衣人慢声道,「我们之前派了人混进纪府的矿工里,在矿洞中埋了火药,可是后来我们的人突然消失,应该是被纪府的人发现杀了。我最近得到消息,他是埋了火药后才被发现的,纪府的人根本不知道火药埋在什么地方,一直在派人寻找。我们这次来,目的就是混进北山中,引爆火药。」 云敖不安的问道,「这火药有多少,会不会炸了整个岛?」 「放心,不会!只会炸了北山矿洞,矿洞一塌,必然会引起众怒,纪府无端造成这么多人伤亡,到时候云家主鼓动部落里人将纪府轰出岛去,我们就成功了!」黑衣人冷笑道。 「那要我们做什么?」云珠问道。 「等下云家主把云小姐亲自送回北山去,到时候我们的人会乔装跟着二位,想办法混进矿洞中。两位要做的就是把我们的人带进去。」 「就这样?」云敖问道。 「是,需要云家主做的很简单,但是事成之后,云家主一定会得到不菲的回报!」 云敖和云珠对视一眼,目光狠决,「好,就依你说的办!」 苏九在屋顶上听的震惊不已。 黑衣人是谁?他背后的主子又是谁? 为什么要害纪府? 听上去,针对纪府的事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布置。 还有云家父女,她本来以为云珠只是脾气坏了些,如今看来,两人心思实在是超乎常人的歹毒。 毕竟北山的矿工中不仅有纪府的人,还有部落里的男人,也就是他们自己族人,云敖却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性命,要勾结外人要将矿洞炸了。 实在阴狠之极! 苏九眸光急转,决定不杀这几人,跟着他们一起去北山,找到火药。 否则火药埋在矿洞中,早晚都是大患! 还有,她要弄清楚背后针对纪府的是何人! 苏九打定主意,屏息伏在屋顶上一动不动,很快里面的四个人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黑衣人已经换上部落里族人的衣服,一张很普通的脸,看不出任何异常。 木屋外停着一辆木板车,云珠坐在马车上,云敖和那个扮成村里人的刺客赶着马车离开。 另外一黑衣人等着马车走远,之后转身而去。 苏九自屋顶上飘身而下,迅速的追着马车而去。 整个雾山岛都不算大,所以从南走到北山,一路快马加鞭,用了两个时辰便到了。 到了的时候正是晌午,马车在山脚下停下,云敖三人自马车上下来,往前走,就到了矿工们平时休息的地方。 数十木屋在山脚下铺开,此时矿工们正热火朝天的吃午饭,几个煮妇穿插其中,来来回回的给这些矿工们添饭倒水。 门口有把手的侍卫,云敖带着云珠上前,面色恭敬的笑道,「劳烦侍卫大哥去请一下管事!」 「你们是何人?」 「我是部落里云家的家主,这是小女!」云敖一指低着头的云珠。 那侍卫看了一眼云珠,吩咐另一个侍卫去请管事过来。 三人等管事的时候,苏九闪身覆在车板下面,也静静的等待着。 很快,一穿着深灰色长袍的男子走了出来,面容周正,气质沉稳,淡声问道,「谁要找我?」 侍卫立刻道,「他们三人!」 云敖带着女儿上前,学着大梁的礼仪拱手道,「见过常管事!」 「云家主!」 常管事常年呆在岛上,和部落里的人也都认识。 云敖面带愧色,「老夫教子无方,上次云珠冒犯夫人,被岛主罚来做工。小女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娇惯不懂事,竟然私自跑回村子里。老夫惭愧,亲自把小女送过来!」 云珠低着头,委屈的抿着唇一言不发。 常管事已经得到下人禀报,说云珠不见了,他正准备午饭后派人去告诉纪余弦,没想到云敖竟亲自把女儿送回来了! 云敖向来疼爱这个女儿,此次能这般大义,实在让意外。 常管事点头,「好,回来便好!」 「小女年幼,还请常管事多多照顾!」云敖恭敬道了一声,指着马车道,「这一次小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去,天太热,我给她带了竹蓆和换洗之物,东西太多,能不能把马车赶进去?劳烦常管事通融!」 常管事点头,「好,送进去吧!」 「多谢,多谢!」云敖连连点头道谢,然后吩咐旁边男子将车赶过来。 马车缓缓进了大院,向着女子住宿的地方而去。 第217章 巫奕的牺牲 常管事点头,「好,送进去吧!」 「多谢,多谢!」云敖连连点头道谢,然后吩咐旁边男子将车赶过来。 马车缓缓进了大院,穿过前院向着女子住宿的地方行去。 一路过去,见那些矿工已经吃饱了饭,正席地而坐闲扯聊大天,也有人直接躺在地上眯眼睡觉,半个时辰后才是进矿山上工的使臣。 十几个煮妇在饭棚了忙着收拾洗漱碗筷。 有人看到马车进来向这边张望,坐在前面赶车的刺客立刻低下头去,云敖侧了侧身,挡住众人的视线。 妇人睡觉休息的地方是单独一个小院,篱笆的院子围的严实,周围还有侍卫巡守。 马车一接近,一侍卫立刻过来,询问道,「什么人?」 云珠下了车,客气道,「侍卫大哥,这是我父亲,帮我送点东西进来,劳烦您通融一下。」 那侍卫上前将车板上的东西检查了一下,道,「好,进去吧!」 木门缓缓拉开,马车驶进去。 一进了院子,立刻便和外面喧闹的人群隔了开。 煮妇都在忙碌,院子里空无一人,异常的寂静。 云敖对着那男子使了个眼色,自顾和云珠将车板上的衣服竹蓆卸下来往云珠住的屋子里般。 等两人进去,刺客装扮的男子立刻跃身离开,向着屋后奔去。 苏九自车底闪身而出,如一缕轻风拂过,无声追上去。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车上的东西早已经卸完,云敖等着外面的侍卫换了班,才赶着车出去。 守门的侍卫换成了另外一人,云敖主动解释了一下是给女儿送东西的,侍卫挥手让他离开。 云珠也换了衣服,从里面走出来,去饭棚里和其他煮妇一起劳作。 煮妇们之前听到消息说云珠逃跑了,此时见她回来,皆偷偷在她身上打量,窃窃私语,云珠只当没听到,走到角落里一个人忙活。 院子里的矿工正是上工的时候,几百人拥拥挤挤,穿过后门向着工矿上走,一片喧譁。 常管事正忙,门口的侍卫也一起换了班,其他人都没注意进来的马车变成了一个人赶车。 云敖顺利的赶着马车出了院子。 苏九跟着乔装的刺客,一路到了靠近山脚的茅厕外,隐在草丛里悄悄的等着。 那刺客趴在茅厕外的草丛里,苏九则隐在他身后几丈外的树上,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 果然有些矿工上工之前要先撒泡尿,三三两两的进了茅厕又出来。 很快就有一人落了单,一边提裤子,一边追赶前面的人。 伏身在草丛里的刺客如豹突起,纵身一跃,一下将那人按在地上,随即握着他的脖子用力一扭。 几丈外,苏九几乎听到了轻微「咔」的一声响,那倒下去的矿工一声未出的软倒在地上。 刺客小心的看了看四周,迅速的将他拽到茅厕后,很快便换上了那人的衣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刀,刀光一闪对着那人的脸割下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张薄薄的人皮便被他剥了下来。 苏九瞪大了眼,此人技术娴熟精巧且不说,在这种环境下能淡定的一气呵成做完,实在是人才! 江湖上藏龙卧虎,果然不假! 苏九越发好奇这些人背后的主子是谁? 那男人将头发微微往下拂了一下,薄薄的人皮面具贴在脸上,周围稍稍修饰,站起身来,和刚才那矿工一般无二! 苏九看的惊嘆,缓缓吁了口气。 那人将剥了脸死去的矿工 拖到后面长草丛中,拔了几把草遮盖上,随即脸色平常的走了出来,向着还在进矿山的人群里走去。 几百个矿工,此时刚进去一半。 苏九记牢了那人的长相,继续等待着。 又有几个来上茅厕的,只是身形都太魁梧,苏九不好伪装。 很快,有一瘦弱的年轻人捂着肚子跑过来,脸上满是憋忍的痛苦。 此时正好上茅厕的人多,外面排了四五个人,有一人幸灾乐祸的笑他,「让你昨晚半夜出去『偷食』,是不是在野外过了风了啊!」 其他人都跟着笑。 那人急的跺脚,顾不上和他们调侃,不断的往茅厕里张望,恨声道,「怎么就这么几个茅坑?」 「茅坑多了怕你掉里面!」其他人笑他。 男人身体猛的绷紧,使劲咬了咬牙,脸色憋的通红,快步向着茅厕后跑去。 其他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那人跑到茅厕后面,刚要脱裤子,耳边风声一响,眼前发黑,猛地向后栽了去。 一道身影自树上掠下来,无声飘落在那人身边。 前面几个排队茅厕的人还在说笑,只听有小管事大声喊道,「都快点,上工的时间马上就到了!」 几人这才不说话,忙进去如厕。 茅厕后,苏九脱了那人外面的长袍,瞥了一眼袍子下面,十分庆幸他最后忍住了。 换上衣服,苏九不会剥人皮的技术,只能将衣领拽高了些,又摸了把土糊在脸上。 好在昏迷的那人上午上完工以后没洗漱,此时也是灰头土脸,看不清面容。 更庆幸的是他还戴着了一个破草帽。 苏九戴上草帽装扮好,将那人拖进草丛中,也拿出他的工牌看了两眼。 工牌是铁质的,上面有工号和名字,写着一百七十六,木仁。 是岛上的人。 苏九把工牌揣进去,把草帽往下一拉遮住眉眼,低着捂着肚子往外走。 院子后面有一个门通往工矿,这些人陆陆续续的进去,现在还只剩十几个人。 苏九夹着众人中间,一起往门里走。 门口坐着一先生在那验牌记工,轮到苏九的时候,苏九低着头将牌子递上去,哑声道,「一百七十六号,木仁!」 突然守门的一侍卫喝住苏九,「捂着肚子做什么,抬起头来,怎么回事?」 旁边一和木仁相识的人揽住她肩膀,对着侍卫道,「木仁他吃坏了肚子!」 侍卫皱眉道,「那还能上工吗?不要逞强,不行就回去休息!」 苏九点头憨声道,「还行!」 「那就快走吧!」侍卫道了一声。 「嗯、」苏九鼻子里嗯了一声,快步往里面走。 採矿区外竖了高高的围墙,墙里墙外都有侍卫来回的巡守,所以如果不装扮成矿工很难进来。 此时矿工们有序的推着木板车开始进矿洞,苏九一路过去,寻找那个伪装进来的刺客。 山脚下一共有五个矿洞,几百个矿工分工合作,开凿,运土,筛选……,各司其职。 这些矿洞高矮不一,有三个直接通往山腹的,还有两人需要通往地下。 苏九一边拿铁锹,一边四下搜寻那刺客的踪影。 混乱中,只听一管事喝道,「闵成,你和木仁今天一起进三号洞!」 无人应声,那管事又喊了一声,「闵成?」 「闵成!」 管事快步走到一男子身后,拍了一下他肩膀,「耳朵聋了啊,叫了好几声都没听到!」 那人一怔,缓缓转过头来,笑道,「想事情呢,没注意!」 苏九看到那人眼睛微微一亮,叫闵成的人正是那个伪装的刺客。 「木仁过来,你们两人一起进三号矿洞!」管事对着苏九喊了一声。 「好咧!」苏九应了一声,忙跑过去。 两人一人推着木轮车,一人拿着铁锹,和众人一起往三号洞走。 三号洞是地上的,进去以后洞壁上挂着壁灯,让里面走光线渐渐暗下来。 两人都走的很慢,沉默不语,苏九被遮盖在草帽下的眼睛注意到那人左右张望,似在寻找什么。 走了十几丈,前面是一岔口,两人停了一瞬,都在考虑往哪边走。 「闵成」疑惑的转头看向苏九。 他是假的,不知道往哪走,在他眼里,苏九是真矿工,所以不解她为何也不知道。 苏九轻咳了一声,含糊道,「我上午拉肚子没来,不知道今天开採哪个洞。」 昏暗中,闵成似笑了一下,指着左边道,「应该是这边!」 两人推着木车往左边拐了去。 然而越走越清净,方才还能听到有人说笑和採矿的声音,到了这边渐渐都听不到了。 两人都知道,走错了! 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闵成」假意蹲下身整理衣摆,苏九瞥眼看到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石缝里抿了下。 原来是在找之前埋炸药那人留下的记号。 苏九漫不经心的左右看了看,道,「咱们是不是走错了,怎么看不到人?」 「闵成」站起来,道,「再往前走看看!」 苏九捂了一下肚子,笑道,「走错了也好,正好我肚子不舒服,今天也干不了活,不如咱们找个地方躺到天黑再出去!」 「闵成」带着人皮面具的假脸似是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继续往前走,壁上灯火幽幽,将两人的身影映在洞壁上,闪烁不定。 走了十几丈,前面又出现一岔口,其中一条有楼梯,是往下走的,旁边还有巨大的吊篮,通往地下,应该是运铁矿用的。 「闵成」道,「咱们下去吧,也许下面有人!」 「好!」苏九点头! 「你在前面走!」闵成道。 苏九知道他是要寻机杀了自己,只做不知,拿着铁锹先一步踏上石阶。 楼梯有十几阶,两人缓缓走下去,苏九走在前面,「闵成」推着车走在后面。 越往里面走气温越低,如今已经是五月,外面炙热难当,里面却极清凉,甚至有微微寒意。 还未出楼梯,突然一道疾风自身后袭来,苏九眸子一闪,十分配合的向旁边墙壁上一倒,顺着墙滑了下去。 「闵成」大概对自己的功夫十分自信,所以连查看都未查看,转身快速往上走。 待他出了楼梯,苏九才纵身而起,快速的追上去。 伏在洞壁上,只见那男人回到方才岔口的地方,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昏暗中,苏九一双清眸炯澈,身体轻盈,似风掠浮水,无声追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又行了十几丈,前面出现一矿洞。 但这矿洞明显已经废弃,连灯都没有,一片漆黑,地上似散着矿石,凹凸不平。 突然一道火光亮起,「闵成」点燃了火摺子,走到一墙角下,蹲在地上摩挲。 苏九贴在墙壁上隐在黑暗里,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此时的苏九不知道,在她身后一丈外,有三个人也同样隐在黑暗中,藏在不同的方位,直直的盯着她。 片刻后,那人似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火光移动,又换了一个地方,继续摩挲。 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那人换了四个地方,终于站了起来,纵身而起,突然间便消失了! 苏九瞪大了眼,又等了一会,掠身过去,到了那人不见的地方,抬手一摸,原来在洞顶上竟然有一个可容一人穿过的石缝。 苏九伏在那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才从石缝中穿了过去。 周围漆黑不见五指,苏九进了石缝,往上爬了一段便没了路,上面是封死的,苏九用手摸了一下,发现往左还有一个石缝。 苏九身体柔软的一转,钻了进去。 在石缝中只能匍匐前行,苏九感觉这石缝隐隐是往下的。 爬了不知多远,前面隐约有亮光,那光线不似烛火,竟然是五彩斑斓的。 苏九皱了皱眉,继续往前。 石缝到了尽头,苏九小心探出头去,微微一怔。 前面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无数钟乳石倒挂下来,发出七彩琉璃的光芒,极其的绚丽壮阔。 她所在的地方,在溶洞中部,而此时,「闵成」已经落到溶洞里,四处寻找。 这一次找的应该就是之前他们派来的那人埋的炸药。 埋的这么隐蔽,怪不得纪府的人没有找到。 等「闵成」绕过一石壁,往溶洞深处去了,苏九才从石缝中出去,小心跟上去。 转过石林,见「闵成」停在一处石壁上。 苏九刚要过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她倏然回头,见身后一石壁后影子一闪。 有人! 什么人跟来了? 一路上她竟然没有察觉。 苏九往旁边大石后躲了一下身,随即无声靠过去,身形急闪而出,伸手向着躲着石壁后的人抓去。 一声极低的轻呼声,那人似没想到被发现,更没想到苏九出手这般快,慌张的往后一躲。 几乎是同时一道罡气向着苏九的手臂打过来,趁她躲避,立刻将被苏九攻击的人拉到身后。 两人都是穿着矿工的衣服,面容普通,和苏九隔着一丈的距离,三人无声对视。 苏九直觉对面的两人和她一样是伪装进来的,重要的是,跟了她一路,她竟然都没有发觉。 是她注意力都在「闵成」身上,还是两人武功太高? 这两人应该不是和「闵成」一起的,否则发现她跟踪「闵成」早该动手提醒。 那是敌是友? 电闪火石间,苏九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目光落在左面各自较矮的那人身上,掠过她脖颈,猛然一怔,缓缓道,「舒颜,巫奕?」 身形瘦高的那人清清淡淡一笑,「少夫人好眼力!」 苏九目光清冷,「纪余弦怎么样?你不是在给纪余弦解毒?」 巫奕低声道,「少夫人不用担心,解毒的事我已经交代给顾老,不会出问题。」 「那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苏九冷声问道。 「少夫人莫怪!」颜姝淡淡开口。 两人面上都带着人皮面具,颜姝声音不像苏九那般低沉清澈,极其柔软妩媚,和她此刻的面容看上去也十分违和。 「是我好奇之下跟着少夫人,知道有人似对纪府不利,怕少夫人一个人来此身单力薄,所以特意叫了师父一起来保护少夫人!」 关于颜姝的话,苏九一个字都不信! 保护她? 几人没有任何交情,她为什么要保护自己? 然而此事没时间细究此事,苏九转头看去,顿时一怔。 「闵成」不见了! 方才他还在那石头上摩挲什么,苏九和巫奕两人对话不过片刻的功夫,闵成竟不见了! 苏九疾步过去,跃上方才闵成停留的巨石,并不见他踪影。 难道她和巫奕颜姝说话的时候被「闵成」察觉,他躲起来了! 苏九懊恼不已,四处搜寻看有没有什么暗道或者石缝。 巫奕和颜姝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闵成不见了!」苏九说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恼恨的瞥了巫奕一眼。 若不是他们两人,她也不会把闵成跟丢。 察觉到苏九眼中的恨意,巫奕桃花眼轻挑,「这有何难?我们再把他找到就是!」 「是啊,溶洞就这样大!他一个活人能躲到哪里去?」颜姝笑道。 苏九微一点头,在四周搜寻。 颜姝和巫奕走在一起,低声问道,「师父,要不要现在动手?纪余弦未醒,苏九死在这里,人不知鬼不觉!」 巫奕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苏九,颔首道,「见机行事!」 「是!」昏暗的溶洞中颜姝眼睛微亮,带着些兴奋的光芒。 苏九沿着溶洞走到洞穴深处,发现一石壁后有一天然的石门,她双目一亮,闪身进去。 巫奕和颜姝紧随其后。 进了石门后是一石洞,石洞中间是一道两丈宽的悬崖,靠近崖边,只觉寒气逼人,深不见底。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进来过,在暗河上搭了一木桥,桥上面长满了青苔,看上去已经年代久远。 借着幽暗的光满,隐约可见桥上的青苔似有被人踩过的痕迹,苏九纵身跃了上去。 巫奕跟在她身后。 圆滚滚的木头,加上青苔,十分湿滑,苏九怕发出动静惊动了「闵成」,走的十分小心。 巫奕离她不过一尺的距离,低头正好看到少女白皙纤细的脖颈,曲线优美。 他瞳孔微微一缩,指缝中银针一闪,抬手向女子脖颈间扎去。 苏九专注的看着前方,只觉身后男人手臂一闪,她下意识的回手抓住,动作比他更快,淡声道,「桥很滑,小心点!」 巫奕微怔,苏九以为他要滑倒! 看着女子抓着他手臂的手,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他迅速的拂袖退后,不悦的道,「知道了!」 苏九恍然想起此人好洁,耸了耸肩,继续往前走。 颜姝跟在两人身后,目光一阵急转闪烁,苏九武功之高在他们意料之外,看来事情没那么顺利了。 上了对岸,苏九回身看着两人,「你们到底为什么跟着我?」 巫奕浅笑道,「自然是为了保护少夫人的安全!」 苏九抿唇一乐,「保护我?我看是为我添了两个累赘吧!」 巫奕唇角笑容微僵。 颜姝淡色道,「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也是一片好心!」 「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们跟着我必有目的。你们若是仇敌,我反而不怕,因为凭二位也杀不了我!」女子面容清卓,风轻云淡的道。 巫奕和颜姝到是一愣,还不曾见过谁这般自信。 苏九继续道,「可是纪余弦毒还未解,我不能让你们死,所以谁保护谁还不知道呢?两位有什么事,可以等我出去以后再解决,不要再跟着我了!」 「少夫人真的误会了,我们并没有恶意!」颜姝道,「已经走到这里了,还是一起走吧!」 苏九见两人执意如此,也没时间和他们啰嗦,转身出了石洞。 石洞外还是一溶洞。 无数钟乳石倒垂下来,光怪陆离,炫美而妖娆。 隐隐有说话声和铁锹凿在山壁上的声响自头顶上传来,苏九一怔,恍然明白,这溶洞就在矿洞之下。 那这地方便是埋火药的最佳地点了。 苏九眉心一跳,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她寻着味道过去,只见一巨石上堆放着半人高的火药,此时火芯已经被点燃,发出哧哧的声响,急速的燃烧。 火芯极长,从一人高的大石上垂下来,蜿蜒出几尺,此时已经燃烧了一半。 苏九面露喜色,原来火药在这里! 火芯留的这样长,看来是放火药的人为自己逃跑留的时间。 只是「闵成」去哪儿了? 这个溶洞比方才那个还小,望眼看去,一目了然,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顾不上「闵成」,苏九抬脚向着燃烧的火芯踩过去。 先把火灭了再说! 然而那火芯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苏九连接踩了几脚,竟然没踩灭,而火芯仍旧在急速的燃烧缩短。 苏九又找了石头想将火芯砸断,砸了十多下都无济于事! 「奶奶的!这是什么东西?」苏九暗骂一声。 此时火芯已经燃烧到了巨石上方,时间紧迫,连一直旁观的颜姝也变了脸色,「这好像是大梁的软玉筋,是踩不断,扑不灭的!」 「那水呢?」苏九回头问道。 颜姝摇头,「不知道!」 巫奕冷笑,「这里哪有水,我看咱们还是赶紧逃吧!」 「嗤嗤」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眼看着火芯越来越短,苏九握住火芯用力的往外抽,然而将火药拽散了下来,火芯依旧连着。 「尼玛!」苏九脑门上急出了一层细汗,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她自然不能离开,这溶洞一炸,上面的矿洞直接就全部塌下来了,可是几百人的性命! 还关系到纪府在岛上的生死存亡。 她决不能让云敖和那些刺客的阴谋得逞! 苏九举起一块大石,用力的往火芯上砸,大石被砸的粉碎,火芯依旧燃烧着。 眼看离火药还有几尺的距离。 「赶紧走吧!保命要紧!」颜姝脸色微白,一把握住苏九的手想将她拽走! 「放开我!」苏九挣开颜姝的手。 「不走,难道在这里等死吗?你死了,这洞照样还会炸!」巫奕桃花眼眯着,脸色阴郁。 苏九扫了他一眼,开口想让他和颜姝先走,看着男人,突然一怔。 「有了!」苏九急声道,「巫奕,你赶紧在这火芯上撒泡尿!」 溶洞里突然静了下来,只听到火芯「嗤嗤」的声响,心惊肉跳。 巫奕脸色铁青,手掌缓缓握紧,似是要掐死苏九。 「噗嗤!」颜姝没忍住笑了出来,掩唇转过头去。 她师父最讨厌秽物,平时基本不喝水,吃饭也很少,就是因为讨厌如厕。 苏九让他当众撒尿,简直、 「快点!再等下去我们都要被炸飞了!」苏九扫了一眼火芯,紧张的道。 「不可能!」巫奕转过身去,决绝的道。 「我们不会偷看的!」苏九忙绕到巫奕面前,飞快的道,「你想想,你要是被炸的粉碎,这一条腿,那一支胳膊,说不定上面的人掉下来吓尿了拉了屎全部撒在你身上,哪个更脏!」 巫奕死死的看着盯着苏九,身体隐隐颤抖。 颜姝忘了死亡的恐惧,哈哈大笑出声。 「没有时间考虑了!」苏九用力的将巫奕往前一推,「赶紧尿!」 「别碰我!」巫奕躲了她一下,看着马上就要烧到底的火芯,用力的皱了皱眉,似在做人生最艰难的抉择,「离远点,回过头去!」 苏九回身往远处走,听着男人嫌弃的语气不爽,冷笑,「以为我愿意看似的!」 巫奕解裤腰的手抖了一下!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竟然还是纪府的少夫人! 颜姝也转过身去,和苏九一起躲的远远的。 然而溶洞就这么大,而且还有回声,所以清晰的听到「哗啦」水声。 颜姝还从未见巫奕脸色这般难看过,想到他此时「悲愤欲死」的心情,忍不住扑哧偷笑。 苏九转头看了她一眼,「你师父撒尿有这么好笑吗?他平常不撒尿怎么地?」 颜姝笑的声音越来越大。 那边水声戛然而止。 「火灭了吗?」苏九背着身,立刻问道。 没人回答她,只有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响。 苏九细听了一下,火芯燃烧的声音好像已经没有了,不由的长长松了口气。 她还是很惜命的! 「好了!」身后传来低哑的一声,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 苏九回过头去,巫奕瞥了她一眼,极快的移开目光。 苏九冷哼,她还没见过这么扭捏小气的男人! 火芯果然已经被浇灭了,周围漂浮着某种淡淡气味。 苏九脱了外袍,想把火药都装起来。 巫奕立刻后退一步,不悦的看着苏九,「你脱衣服做什么?」 苏九惊愕的看着他,看他警惕的模样,像是自己要非礼他似的。 「包火药啊,不然这么多火药怎么弄出去!」苏九道了一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中衣穿的严严实实的,什么地方也没露出来,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便去收拾她的火药了。 颜姝来帮她把火药装进去,巫奕却离苏九远远的,仿佛躲避瘟疫一般。 苏九懒得理他,将火药装起来,抗在肩上往外走。 ------题外话------ 推荐大妞妞的新坑——《医痞农女:山里汉子强势宠》,痞医当道,虐渣致富一手抓,撩汉行医顶哌哌。山里壮汉宠悍妻,夜夜高歌生包子。喜欢种田奋斗文的大宝贝儿,欢迎入坑啊。 大妞妞这几天pk中,希望大宝贝,多多支持! 谢谢大家! 第218章 是非颠倒 苏九懒得理他,将火药装起来,抗在肩上往外走。 走了几步,苏九突然停下,又想起一个问题, 「闵成」去哪儿了? 颜姝似是猜到苏九想什么,上前道,「先前进来那人定是寻了什么暗道出去,不如我们也找找,我们现在这样按照原路返回,恐怕也会惹不少麻烦。」 他们几人现在都狼狈不堪,尤其是苏九,身上只穿了中衣,背上背着炸药,出去以后被矿工们看到,非得抓起来将他们当成细作不可。 苏九摇头,不可能有通往矿区外的暗道,如果暗道,那他还何必费心思混在矿工里从矿洞里进来。 「暗道在这里。」巫奕突然道了一声。 苏九和颜姝闻声转头,快步走过去,只见 一巨石中间有一石洞,似是通往地下的。 苏九疑惑的看着石洞,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没错,但是这石洞是通往哪里? 既然闵成能出去,他们自然也能,先不管其他,三人陆续钻了进去。 石洞是直上直下的,跳下去后,下面是一断层,隔开了上面的光亮,地下漆黑不见五指。 颜姝划了一个火摺子,见左面有能容一人穿过的石缝,苏九后面背着炸药,好在她身形纤细,勉强能挤进去。 顺着石缝走了一炷香的功夫,颜姝的火摺子都已经烧尽,只能摸黑前进。 苏九走在最前面,中间是颜姝,后面是巫奕。 除了衣服摩擦石壁的声音,周围一片死寂。 黑暗中,颜姝目光闪了闪,思忖片刻,还是将动手的念头按了下去。 苏九极其警觉,她武功没有巫奕高,很容易被发现,而且就算得了手,在这石缝中,他们也没办法行事。 所以放下袭击苏九的念头,颜姝跟着她一直往前走。 突然苏九脚下迈空,猛然掉了下去,她微微已经,反应极快,迅速的攀住两侧的石壁,然后就听身边风声一响,颜姝也掉了下来。 她大概是走神了,所以没来得及反应,直直掉了下去,躺在下面岩石上痛声叫了一声。 巫奕怔了一下,蹲下身,沿着石壁滑了下去。 苏九也跟着跳了下去,大概有三丈高。 苏九落在下面的岩层上终于明白,那人为何来的时候没走这条路,因为都是直上直下的石缝,若没有攀附,很难上去。 下去后,黑暗中还听到颜姝在痛呼。 苏九走过去,问道,「摔到哪里?」 「我腿好疼!」颜姝抱着腿低声道。 苏九单膝跪在她面前,摸了一下她的腿,满手的黏腻,看来流了不少的血,不过摸上去骨头应该没断。 骨头没折就好办! 周围黑暗不见五指,苏九只能通过气息辨别巫奕的方向,「颜姝她腿被岩石划伤了,流了不少血,你有没有止血的药?」 「嗯!」巫奕应了一声,将一个瓷瓶递给苏九。 苏九接药瓶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感觉男人立刻缩了回去。 苏九十分怀疑布依族是一个女人为尊,男人被女人碰了就必须要嫁给那个女人的部落。 苏九将身上裹火药的外袍扯另一个袖子下来,摩挲着把颜姝腿上的衣服扯开,将药撒在她受伤的地方,一边包扎一边道,「没关系,骨头没折,止了血就好了!」 黑暗中,女子动作熟练,下手沉稳,让颜姝不禁对苏九又多了几分惊讶。 这女子武功高强,临危不乱,倒不像是普通闺阁女子,看来必须要查一下她的底细。 颜姝渐渐镇定下来,半晌,开口道,「多谢你!」 「不用!不过你们实在是自找的!」苏九淡声道。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颜姝歉意道。 黑暗中,听巫奕冷哼一声。 「也不算麻烦,不管怎么说,我也要感激巫大神的那泡尿!」苏九往旁边瞥了一眼。 巫奕脸色和周围的环境一样黑,一字一顿的咬牙道,「不要叫我巫大神!还有,不要在提撒尿的事!」 他感觉自己遇到这个女人后,几十年的忍耐力都用光了! 恨不得现在将她抽筋拔骨! 实在是怀疑纪余弦选女人的眼光! 苏九只用鼻音回了他一个敷衍的音调,「嗯」 巫大神要跳脚,强自忍住,不能真跳大神! 「我扶你站起来看能不能走?不能走就让你师父背着你!」苏九扶着颜姝起身。 颜姝笑了一声,她师父对女人退避三舍的模样,怎么可能背她! 「没事!我还可以!我们继续走吧!」颜姝道。 苏九道,「在我后面不要跟那么近,有事情我好提醒你们!」 颜姝点头,突然想起周围太黑,苏九看不到,又忙道了一声,「好!」 苏九在四周摸了一下,穿过一石缝,继续往前后。 前面越走越开阔,隐隐水声流动,旁边似是有地下河经过。 苏九寻声过去,捧水喝了几口,只觉沁凉透爽,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过了暗河,地势又开始往上,而且越走越窄,最后又只能容一个人勉强穿过,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感觉上面有风吹下来。 风流很小,苏九却是一喜,有风就说明空气是流通的,可以通往山外。 苏九让身后的两人停下,自己攀着石壁往上,一直到脑袋顶着洞顶,用手摸了摸,有个石缝。 「这里应该可以通往外面,你们能上来吗?」苏九问道。 「没问题!」颜姝应了一声。 她没问题,巫奕自然也没问题,两人先后攀着石壁爬上来。 攀着石缝一路往上,很快,前面就有微微的亮光透过来。 苏九心中激动,加快速度,顺便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很安静,隐约已经可以听到风声。 一直走到尽头,苏九推开石缝外的木板,跳了出去,眼前霍然一亮,长长吁了口气。 紧随其后,颜姝和巫奕也从石缝中挤了出来。 从黑暗中出来重见光面,仿佛重新活了一次一样。 苏九深吸了口气,将胸口浊气一呼而出,才开始打量四周,只见这是一个被废弃的矿洞,已经很久没来过人了,到处都是蛛网和尘土,四周堆积着用坏的木轮车和铁锹等杂物。 巫奕从洞里出来,身上自然沾了不少的尘土,他脸色也十分难看,一副极力忍耐的模样。 三人出了矿洞,见这矿洞还在围墙之内,只是离採矿的地方有一段距离。 在山里转了一大圈,已将近傍晚,那些矿工们也该收工了。 「闵成」估计此时已经逃出去了。 「少夫人要去追那刺客吗?」颜姝问道。 苏九身后还背着火药,眸子一转,笑道,「不用追了,他还会回来的,我先把这火药找个地方炸了!」 闵成跑了,却不会跑太远,现在应该还在等着火药的爆炸声呢。 这么久没爆,说不定正猫在哪儿一个人正纳闷呢! 苏九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引爆了火药,将那些刺客全部引出来。 「你们回去吧!」 苏九道了一声,背着火药开始上山。 走了几步,发现巫奕和颜姝也跟了上来。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苏九回头皱眉问道。 颜姝看了巫奕一眼,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跟着少夫人很有意思,凑个热闹。」 苏九转头看向巫奕,「你现在是不是该回去看看我夫君了?」 巫奕大概还在生苏九的气,不悦的扫了她一眼,「巫某心里有数,不用少夫人指点!」 苏九耸了耸肩,这人是不是有病?既然厌恶她,还跟着她做什么? 不管两人,苏九隐在草丛中,快速向着山上掠身而去。 苏九上了山,一直走到离矿区远远的,才把火药放在一颗树洞里。 将火芯点燃,三人退到一个大石后,看着火芯迅速燃烧起来。 火芯本就剩的不长,嗤嗤几声,就听, 「轰」 一声巨响,两人抱的大树被炸开,响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巨大的树冠直接炸飞出去,漫天灰尘和树木的碎屑如疯风骤卷,呼呼落下。 苏九捂着耳朵趴在一巨石后,只觉身下的土地都颤了颤,半晌,耳朵里只有火药爆炸的声音嗡嗡作响。 良久,苏九坐起身来,见巫奕也正好起身,满身的尘土,脑袋上顶着满头的枯枝碎叶,还戴着人皮面具的脸上也漆黑一片。 苏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巫奕盘膝坐在地上,瞥眼过来,脸色难看的想要杀人! 颜姝笑的倒在一旁,笑的直捂肚子,从她认识巫奕开始,他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平时谁碰到他一下,都要立刻沐浴换衣。 像今日这样,足够她笑几天了。 巫奕抬起他骨节分明的手,将身上和头上的草叶尘土拂下去,起身往山下去。 此时,山下矿区内已经乱成一团,那一声爆炸声着实将还在矿洞里劳作的人吓的魂飞魄散,拥挤着往外跑,不少人吓的尿了裤子,一阵鬼哭狼嚎,哭爹喊娘的奔走逃命。 几个管事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们跑出来,见矿洞都没事,爆炸声似是在山上发出来的。 矿工大乱,四散奔逃,管事们迅速做出反应,一边派人去查爆炸的原因,一边派人去维持秩序、安抚矿工,以免发生动乱和踩踏。 休息的院子里,云珠正忐忑的等着,听到爆炸声,噌了站了起来,面上立刻露出激动兴奋的表情。 火药炸了! 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 院子里的煮妇见侍卫向着矿区纷涌而去,知道一定是出了事,慌乱不已,跑过去想看矿区的情况,被侍卫全部给拦了回来。 …… 苏九三人趁乱出了矿区,她现在要赶紧回部落里去,联络锦枫上官和族长,告诉他们马上有刺客上岛,做好应对准备。 一路向着部落飞奔,刚走到一半,就见前面来了许多人,快速的向这边涌来。 苏九脚步渐渐放缓,见来的人是部落里的村民,由三个家主带领,手里拿着棍棒、铁锹等物,气势汹汹而来。 见到苏九,云敖眼睛惊愕一闪而过,随即怒道,「就是她!炸了矿山,要毁了咱们的岛!」 族长木真看到是苏九有些惊讶,「怎么是夫人?」 苏九又穿上了还只剩一个袖子的矿工灰袍,只是三人一副烟燻火燎的样子,的确像是刚刚被炸过。 「族长,是这妖女勾引外人,欲害我族人,现在矿洞被炸,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族长应该马上下命将她乱棍打死,为族人报仇!」云敖慷慨激昂的道。 「不,她是岛主夫人,怎么可能是尖细?一定搞错了!」木桠站出来道。 云敖立刻道,「族长,你看到没有,连木桠都被她迷惑了!那日篝火宴上,这妖女凭空出现,勾引了岛主,之后便说是岛主夫人,可是真是假,谁能作证?我看她就是敌人派来的狐狸精,专门祸害我们部落的!」 「不,不是这样!」木桠急声解释! 苏九冷笑一声,往前一步,「我今日总算知道了什么是恶人先告状!如果纪余弦亲口承认我是他夫人还不能算数,那究竟谁说了才算数?」 她在山洞里的呆了半日,身上又穿上了矿工的长袍,满身的尘土,还少了一个袖子,狼狈不堪,但是女子目光炯澈,气质清卓,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气势凌然。 「谁知道是不是你迷惑了岛主?」云敖冷笑道,「如今炸了矿洞就是证据!」 「那谁又告诉你是我要炸了矿洞?」苏九淡声问道。 「你如果不是尖细,那为何穿着矿工的衣服,从矿区过来?」云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就等着你在问这句话!」苏九冷冷道了一声,「云敖,你记恨纪余弦因为我惩罚了云珠,所以才故意要陷害我!但是你带着族长和族里人来此之前,根本没想到会碰到我,你想害的是纪府和族里的人!」 「荒唐!我为什么要害纪府和族里人?」云敖似是觉得好笑的大声道。 「因为我亲耳听到了你和几个刺客在孔雀滩石林的院子里商量的事,你和云珠帮助那些刺客炸掉矿区,然后把责任推给纪府,将纪府赶出雾山岛,而那些刺客则答应你,事成之后杀了族长,让你成为部落的族长。」 她话音一落,族里的人均震惊的看向云敖。 「真正的尖细原来是你!」木桠恨声道。 云敖脸色微变,偷瞄了木真一眼,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你胡说!你迷惑了岛主,休想再迷惑族长和族里的人,我们部落几十年相安无事,就算你挑拨离间也没有用!」 苏九继续道,「我还听到你还和那些刺客达成协议,以后採矿所得的银子四六分成,我听的清清楚楚,你休想狡辩! 云敖脱口道,「你胡说,我和他根本没说过这句话!」 「哦~」苏九勾唇一笑,「大家都听到了吧!云敖说他和那人没说过这句话,那他的确和那些刺客有来往!」 颜姝淡笑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云敖脸色一白,猛然看向木真,「不,我的意思是,我、我什么都没说过!」 木桠气愤道,「云家主,你竟然勾结外人,欲谋害部落,简直罪无可恕!」 木真也冷了脸色,「云敖,我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你告诉我,岛主夫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我对海神发誓,我绝对没有背叛部落,若有背叛,死无全尸!」云敖再不见方才的镇定,慌声起誓。。 苏九冷笑道,「你以送云珠回矿区为由,带着那刺客进了矿区想引燃他们一早埋在那里的火药。正是因为我听到了你们的阴谋,才一路跟过去,将火药取了出来。」 「你撒谎,火药明明已经爆炸!」云敖大声喊道。 「不爆炸,怎么能引出你们这些尖细!」苏九目光冷鸷,浑身带着煞气,云敖不由的后退一步。 「父亲,不必再听云敖狡辩了,我们一起去矿区,到了那自然一目了然!」木桠道。 部落里突然有人喊道,「不用去了,他们都来了!」 苏九回头看去,只见几百个矿工都拿着铁锹正跑过来,最前面的竟然是云珠。 苏九眸子微微一眯。 巫奕事不关己的淡笑道,「这下似乎有好戏看了!」 云珠带着人走近,将苏九围在中间,对着云敖和木真道,「父亲,族长,就是这女人杀了我们族里人,混进矿工里去要炸了矿区,要毁灭我们雾山岛!」 说完,云珠立刻让两个矿工将一死尸抬了上来。 死尸被扭断了脖子,脸皮被揭去,一片血肉模糊,而旁边就扔着苏九之前换下来的衣服。 「啊!」 部落里的人惊恐失色,有胆小的忙闭上眼睛。 「成!」一男人踉跄扑身过去,伏在尸体上大哭,「是我家成儿!」 云珠憎恶的看着苏九,「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族里的人此时全部忘了方才对云敖的怀疑,怨恨的瞪着苏九,握紧了手中铁锹,似马上就要冲上来。 「少夫人,这次似乎百口莫辩了!」巫奕幸灾乐祸的低笑了一声。 苏九横他一眼,对着木真道,「族长,你忘了方才我说有一名刺客被云敖和云珠带进了矿区,是他杀了那人,割下他的脸混进矿区的。」 「休要在矇骗我们族人!」云珠双目血红,咬牙指着苏九,似要咬上去一样,「和我父亲带送我回矿区的人是我们族里的人,根本没有什么刺客,你和你身边的人才是尖细,什么刺客,都是你们编造出来的!」 苏九只看着木真,「我有一物,可以证明此人不是我杀的!」 木真已经被接连的变故弄懵了,问道,「什么东西!」 「我为了跟踪那名刺客,的确也打昏一个矿工,换了他的衣服。刺客杀的人叫闵成,而被我打晕的人叫木仁,这是他的工牌!」苏九掏出一个工牌递给族长,上面的确写着木仁的工号和名字。 云珠脸色微变,急声道,「这也不能代表闵成不是你杀!你们一共三个人,杀了三个矿工,也许另外一人便是木仁!」 苏九回身,目光冷漠的看着她,「你说和你父亲一起送你进去的人是族里的人,现在族里的男子基本都已经在这里,你能把那人指出来吗?」 云珠目光急转,心虚的看向云敖。 族长握紧了手中的工牌,冷声道,「云珠,你若能说出是谁和你父亲一起送的你,我便信你,否则,我便要抓了你和云敖去见岛主,彻查此事!」 云珠眉头紧皱,假意在族里的男子身上搜寻,目光落在木良身上,顿时微微一亮,立刻道,「送我的人,是木良!」 木良本低着头,听到云珠突然道了他的名字,顿时一怔,抬头看向云珠。 云珠直直看着他,目光意味深长,缓缓道,「到了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喜欢木良,这次回族里去也是去和木良幽会,是他和父亲一起送我回的矿区,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刺客。」 木良愣怔的看着她。 族里人一片譁然,众人皆知,木良和云菓本定了亲的。 在族里,夺人夫君,是最让人不齿和嘲笑的,云珠不顾被人耻笑敢这样说,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木良,你、你怎么能这样做?」云菓的父亲气愤的道。 木良脸色涨红,讷讷的不敢出声。 「好,你喜欢云珠,从此以后就和我家菓妹再没有关系!」云菓父亲冷冷撂下一句。 木真问道,「木良,果真是你和云敖去送云珠的吗?」 木良抬头,脸色微白,下意识的看向云珠,见她对自己微一点头。 为了心上人,木良昧心道,「是、是我和云家主送云珠去的矿区。」 云敖也忙跟着道,「的确是木良和我一起去的!」 「你送的?」苏九冷笑一声,对木良道,「好,那我问你,进门的时候有个侍卫曾将你们拦下,叫了管事出来,那管事姓什么,当时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你可能说的上来?」 木良顿时语结。 木真怀疑的看着他。 云珠忙道,「木良他本就木讷,见了人更不爱说话,怎么会特意去注意一个管事的衣服,你不必再拖延时间!人证物证俱在,你勾结这两个刚刚登岛的外人,炸了矿区,欲霸占雾山岛,杀我族人,绝不可饶恕!」 云敖大声附和道,「云珠说的对,杀了她!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杀了她为我儿子报仇!」那名死了儿子的族人仇恨的瞪着苏九。 「杀!」被云珠蛊惑的矿工,齐声吶喊。 想起方才的爆炸声,这些人仍旧心有余悸,举着铁锹,目光凶恶,齐齐往前。 苏九面色不变,问那些矿工,「你们的管事呢?」 一矿工喊道,「矿区要爆炸了,那些管事不顾我们的性命,还要我们继续上工,被我们杀了!」 苏九注意到,几个矿工跟在云珠身后,喊叫的声音最大。 听到管事被杀了,苏九眼睛猛然一眯,「云珠。云敖,你们父女两人,果然是要造反吗?」 「你不用在这里危言耸听,自从你上岛以后,我们这里死了人,你们都是尖细!」云敖喝了一声,对着身后族人道,「杀了她,为闵成报仇!」 那些族人被激愤,仇恨的看着苏九涌上前来。 「不,我不相信岛主夫人是尖细!」木桠慌张的拦在苏九面前,「爹,我们去见岛主吧,他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 「木桠,不要再被这个妖女迷惑了,她来了以后岛主便病了,就是她和同伙搞的鬼!」云珠正气凛然的道。 木真也沉声斥道,「木桠,给我过来!」 「不,她是被冤枉的!」木桠坚定的道。 云珠皱了皱眉,对着身后的矿工道,「还不赶快去杀了她!」 几个矿工先冲上去,举着手里的铁锹向着苏九挥去。 木桠惊的瞪大了眼,突然手臂被人一拽用力的推出去,苏九闪身上前,飞起一脚,动作迅猛绝伦,顿时一个壮汉踢飞了出去,撞在旁边的树上,一声未坑的晕了过去。 看来,她毕竟是个外人,无论怎样解释,无论事情有多少疑点,这些人都选择相信云珠父女。 所以不得不用武力解决了! 那些矿工和族人都被苏九的这一脚惊的瞪大了眼,握紧手中铁锹不敢再上前。 巫奕桃花眼斜斜看向苏九,勾唇一笑,这女子武功果然不错! 「不要杀岛主夫人!她是冤枉的!」 正僵持间突然一道女子的急喝从人群后穿过来,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回头,见是菓妹跑过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满头是汗,挤开人群跑到苏九面前,对着木真气喘吁吁的道,「木良撒谎,他根本没有去送云珠,云珠走的时候,我看到他坐在家门口晒渔网,他被云珠勾引,所以才替她隐瞒。」 云珠脸色一变,冷声道,「菓妹,我知道你嫉恨我和木良相好,可是你也不用这样陷害我,帮助一个杀害我们族人的尖细!」 「明明是你陷害岛主夫人!」菓妹毫不畏惧的和她对视,「你根本不喜欢木良,你是在利用他!」 云珠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木良,「木良,你自己说,我和菓妹谁在撒谎?」 木良面色惶白,一双眼睛不停的闪烁,颤抖的抬起手,指向菓妹,「是、是菓妹撒谎!」 云珠得意的一笑,「族长,你看到没有,这位岛主夫人不仅能迷惑男人,连菓妹都被迷惑了!」 「不是的,是云珠骗了大家!」菓妹急的快哭出来,不停的为苏九解释。 可是根本没有人听。 云敖吩咐道,「云单,还不赶紧把菓妹带下去,否则休怪我把她一起当做尖细抓起来!」 菓妹的父亲立刻上前去拉菓妹,「菓妹,不要闹了,赶紧跟我走!」 「我不走,爹,岛主夫人是冤枉的,你们不能趁岛主病了,就这样欺负她!」菓妹大声哭道。 「就是她害了岛主,杀害我们族人!」云珠伸手一指苏九,「大家一起上,杀了这个妖女!」 云敖也对着身后族人道,「杀了她,为闵成报仇!」 众人再次向着苏九冲过来,无数的铁锹举起,对着苏九砍下去。 「不要杀夫人!你们都被骗了!」菓妹被父亲强行拽走,不断的挣扎喊叫。 苏九已经不再辩解,抬腿踢飞一个最先冲上来的矿工,反手躲过一铁锹,用力的一挥,罡气带起一阵烈风,顿时将冲上来的人击飞出去。 然而这些矿工和族人认定是苏九是尖细,要害岛主,占领他们雾山岛,一个个两眼发红,不要命的往前沖。 巫奕一抓颜姝,身影一闪,如风掠过,带着她飞上了旁边的树,并不打算帮助苏九退敌,居高临下的坐在那看着苏九被几百人围攻。 颜姝笑道,「我们为什么不帮她,她现在还不能死!」 「这么多人打起来,万一有血弄脏了我的衣服怎么办?这些人的血可是脏的很!」巫奕靠在树梢上,桃花眼弯着,懒懒道。 第219章 局中局 颜姝笑道,「我们为什么不帮她,她现在还不能死!」 「这么多人打起来,万一有血弄脏了我的衣服怎么办?这些人的血可是脏的很」巫奕靠在树梢上,桃花眼弯着,懒懒道。 树下已经打成一团,木桠和菓妹还在焦急的劝说族人,欲图挡在苏九身前,可是两个不会武功,被挤的东倒西歪,根本无济于事。 颜姝看着苏九身边渐渐倒下了一片,但是那些矿工和族人仍旧前仆后继的往上沖,一个个凶神恶煞,想要杀了苏九。 即便如此,苏九仍旧手下留了情,没有下杀手,倒下去的人都是被她用铁锹拍晕了。 巫奕冷笑一声,「妇人之仁!」 虽然不屑,看着苏九精绝的身手,还是忍不住有些赞赏。 女子身形纤细,五官精緻,眉眼冷澈,一把铁锹在手,丝毫不见粗鲁,旋身回转,身若行云流水,竟十分赏心悦目,可是力道却不容人小觑。 天气渐渐暗下来,林子里惨叫声哀嚎声响成一片,鸟兽惊飞,再不见平日里的安宁祥和。 不管如何美好的地方,只要加一点利益的引诱,都可能变成人间地狱。 人性贪婪,向来如此! 颜姝正看的专注,突然一把铁锹对着树上呼啸而来,只听一人嘶声喊道,「妖女的同伙在这里,大家快来杀了他们!」 颜姝噗嗤一笑,这些蠢货,原来现在才发现他们不见了! 又有铁锹被扔上来,树下围了不少的人,昏暗的暮色下,双目露出凶恶的光芒。 巫奕闪身躲过,嗤笑道,「野蛮,粗俗,是非不分,怪不得会被人鼓动!」 「师父,我们下去帮帮她吧,她要是受了伤就不好了!」颜姝道。 巫奕微一点头,刚要飞身下树,就见远处似有一团黑云向着这边涌来,昏暗笼罩森林,杀气四起。 「这次,不想帮也要帮了!」巫奕淡笑了一声,飘身落在苏九身边,一挥衣袖,顿时将一个要袭击苏九的狂空甩飞出去。 苏九退敌之中瞥了他一眼,气息稳定,丝毫没有紊乱,「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不用管我!」 巫奕撇嘴一笑,「少夫人这般关心在下吗?」 「不要误会!我是想留着你的命救我夫君!」苏九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声。 巫奕浅笑不变,「就当是我救你一命吧,记得以后还我人情!」 苏九疑惑的眯眼,还未问为什么,就感到一阵带着血腥的风声扑过来,几百黑衣人如飓风扫过树林,手中长刀闪烁,带着强烈的弒杀之气,向着林中众人杀来,势气远远不是这些只会野蛮之力的矿工和族人能比。 那些正在围攻苏九的人也已经看到,顿时吓傻了眼,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呆在那不知所措。 但是岛上突然出现这么多人,所有人心里都有了不祥的预感! 苏九脸色微微一变,急声喝道,「这些人就是被云家父女引上岛的刺客,大家快跑!」 虽然这些族人可恨,却毕竟是受云家父女蛊惑,不忍他们全部送命在此, 苏九的话音一落,云敖也大声喊道,「这些都是妖女的同党,大家快去逃命吧!」 众人吓破了胆,一闹而散,四处奔逃。 巫奕嘲笑的看着苏九,「人家还是相信自己族人!有没有被自己的蠢善感动?」 苏九看也未看他一眼,纵身而起,向着黑衣人杀去。 这一次再也不用手下留情,她身若鬼魅,瞬间便到了冲上来的黑衣人面前,一个旋身飞转,三四个黑衣人刀都未出便被踢断了喉咙,直直倒在地上。 有矿工和族人看到苏九杀向黑衣人,心里隐隐已经明白,苏九没有骗他们,是云敖父女背叛了族人。 然而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把真相告诉其他人,黑衣人分散开来,手里的长刀用力的挥向 那些奔逃的族人。 云珠站在一颗大树之后,手掌紧紧抓着树皮,眼中带着兴奋的光芒。 杀吧! 把苏九和她的同伙都杀了! 最好把族长和闵家主也一起杀了,到时候她父亲就是族长,她就是族长女儿。 跟着父亲一起开矿,掌控整个雾山岛,富可敌国,她将是公主一般尊贵的女人! 木真带着族人向着部落里奔逃,身后突然刀光一闪,一柄长刀对着他后心砍下来。 「扑通」一声,木真跌倒在地,惊惧后退。 木桠冲过来,用铁锹挡住落下来长刀,大叫一声,咬牙和黑衣人拼杀。 然而他本是个普通少年,哪里敌得过凶狠的杀手,很快铁锹便被挑飞出去,黑衣人纵身而起,对着他脑袋噼下去。 「木桠!」木真绝望的嘶声大喊。 「叮」的一声脆响,昏暗中火花四溅,长刀碰撞在一起,那黑衣人踉跄后退,还来不及看清来人,脖颈间一道血线飞出,顿时向后倒去。 木桠呆呆的看着苏九,甚至没看清她如何杀的那黑衣人。 此时才知,苏九方才对他们族人根本没下杀手! 他们族人被奸人蛊惑,想要杀了她,她却仍旧对他们手下留情。 木桠倒在地上,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少女瞬间杀了四五个人,这一霎那,无比羞愧。 少年拍地而起,抄起铁锹向着黑衣人冲去。 苏九脚点人头,飞身而去,将人群中被吓傻了的菓妹拎起来,随手将她往木桠怀一扔,冷声道,「不要送死,快点带着族人退到部落里去,那里有纪府的侍卫!」 木桠搀住吓软的菓妹,扶起他父亲,带着族人连忙往部落里跑。 此时矿区里的侍卫此时也全部赶了过来,他们发现矿工失踪便追了上来,半途却和一群黑衣人碰到了一起,一场厮杀之后刚刚赶到。 矿工们看到纪府的侍卫,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样,纷纷奔过去。 纪府的侍卫护着矿工往矿区里撤,苏九巫奕颜姝三人则护着族人往部落里撤。 黑衣人涌上来,杀不了苏九,便冲上那些族人,似要将整个雾山岛都屠杀干净。 云敖混在众人之中,突然脚下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转身便见一黑衣人对着他杀过来,他慌忙摆手道,「不要杀我,我是自己人,是我把你们引上岛的,你们不能杀我!」 木真闻声转过头来,恨声道,「云敖,果然是你背叛了族人!」 云敖仓皇回头,只觉脖子上一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子留在原地,而自己却飞了出去。 云敖的脑袋滚落在地上,族人惊慌后退,连滚带爬的奔逃。 苏九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人,手臂渐渐麻木,一双眼睛却越来越亮,她知道,她护的不是那些愚昧的族人,她护的是纪府。 纪余弦不在的时候,她就要护好他的身后,解决他一切后顾之忧。 大批的黑衣人被杀,却依旧有无数人涌上来,似无穷尽似的。 巫奕站在她身侧,边杀人边道,「你们纪府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看这势力,似乎不像是普通江湖刺客。 苏九也已经察觉,这些人的来历似乎不简单。 浓郁的血腥气在林子里瀰漫,天边的云霞似也被鲜血染红,涌在一起久久不散。 天地之间一片混沌,飞沙走石,漫天落叶搅动如雪。 突然,昏暗中,一道红影似一抹霞云飘来,却带着惊雷之势,瞬间便到了身前,长袖一卷,将厮杀中的苏九卷在怀里,纵身而去。 随即锦枫和上官云坤已经带着纪府的人赶到,如一把利剑噼开长空,势气无人可挡,横扫黑暗,黑衣人大片大片的倒下去。 苏九被纪余弦带着落在远处的马上,她惊怔回身,并没有半分惊喜,慌声道,「你怎么来了?明明不到三日,你、」 纪余弦用力的把她拥入怀中,急忙安抚道,「别怕,我没有强行醒过来,毒已经解了!」 苏九 抓着他衣服的手微微颤抖,「你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 「是真的!」纪余弦紧紧的抱她抱在怀里,「我还有后半生要陪着你,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苏九终于放下心里,这才有疯狂的喜悦从心底漫上来,「毒真的解了?以后你再不用每个月受那些痛苦,是不是?」 「是、是!」纪余弦起身,双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吻在她满是脏污的脸上,「我不会死了,我们可以一起白头到老,然后生一堆孩子!」 苏九眼泪涌出来,将脸沖刷的一道道泥泞,目光却清亮如洗,哽咽着重重点头。 纪余弦温热的唇吻在她眼睛上,薄唇溢出一声尘埃落定的嘆息。 那边的厮杀还未结束,苏九仰头急声道,「那些黑衣人、」 「不用担心!」月色下男人眉眼清绝,薄唇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这些人都在我预料之中,我早就知道云敖父女的勾当,不会有事!」 那些火药埋在矿洞中,终究是一个隐患,所以他解毒之时,故意将自己昏迷的消息透漏出去。黑衣人找上云敖,他也并未阻止,甚至撤了一部分岛上的侍卫,就是为了放那些黑衣人上岛。 唯一的错算就是苏九。 锦枫本来派了人跟踪云敖父女,一路进了矿洞,跟着黑衣人找到火药,没想到会在矿洞里碰到苏九。 怕打草惊蛇,那人隐在暗处看到苏九背着火药离开后,也悄无声息的撤了出来。 出了矿区之后,他直接回了部落去向锦枫禀告。 听到苏九进了矿区,锦枫也吓的不轻,急忙带着人赶来。 听了纪余弦的话,苏九心思急转,原来他早就知道云敖父女和那些黑衣人的阴谋,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派人提前埋伏在这里? 云珠是因为看到了她的衣服,猜到是她把炸药移开,所以故意误导矿工,来找她算帐。 而云敖其实并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她,所以他和族长带着族人过来只是为了查看爆炸的原因,然后将事情推在纪府身上。 如果按纪余弦的计划,云敖带的人碰到的只有黑衣人。 纪府的人这么久没有过来,是因为、 苏九心里一寒,猛然抬头,几乎是肯定的道,「你要杀了那些族人?」 是的,纪余弦引黑衣人上岛,一是为了找到火药,第二、是为了让那些黑衣人杀了屠了整个部落。 为什么? 就算部落里有云敖那样二心的人,可大部分族人都是善良朴实的,就像菓妹、就像木桠。 苏九隐隐已经猜到答案。 纪余弦看着苏九不可置信的目光,突然有些慌张,忙将她抱进怀里,「玖儿!我无法瞒你,可是不要用那种目光看着我,你对我失望了吗?」 苏九摇头,「没有!」 只是突然看到纪余弦弒杀狠决的一面,让她有些惊讶。 「云敖必须死!可是我不知道族里是不是还会出现第二个云敖,我不能长期守在这岛上,所以,只有这样才能解决所有后患。」 毕竟这岛之前是属于部落的,如果有一天有人看着那些铁矿红了眼,认为矿山本是属于他们的,心生贪婪,必定会给纪府带来无限忧患。 人心,不得不防! 「纪余弦,云敖父女出卖主子,出卖族人,罪该万死!可是大部分族人都是无辜的,放他们一条性命好不好?你是岛主,他们是你的子民,你应该保护他们。即便是一个国家,也可能有人想谋逆造反,可皇帝不可能为了防止造反就把他的臣民都屠杀了!」苏九缓缓道。 「好!」纪余弦立刻应道,有些紧张的抱住苏九,「你不开心的事,我就不会去做!」 苏九轻轻笑了一声,「等我们老了,还要来岛上,那个时候难道你想我们住在死气沉沉的雾山岛上吗?」 纪余弦温柔的轻抚她鬓发,「夫人说的对,是为夫考虑不周!」 男人心有余悸,如果不是苏九会武功可以自保,那今日被黑衣人一起杀的就不仅仅是部落的族人了。 苏九若有事,他还解什么毒? 林子里的厮杀已经渐渐结束,苏九回头看过去,问道,「这些黑衣人是什么人?」 纪余弦摇头,「还没查出来!上一次黑衣人潜入岛上,埋了火药被发现,本来也留了两个活口,可是还不等审问,他们便咬舌自尽了!」 这一次他本来以为可以引出黑衣人的幕后之人,可据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一次指挥黑衣人、私下和云敖父女接触的头领依旧只是个替主子卖命的。 天已经黑透,锦枫飞身而来,单膝跪地禀道,「公子,黑衣人首领带着两人逃跑,其他被抓的人已经全部自尽。另外,云珠被带走了。」 纪余弦眉头微微一皱,这些死士是忠心之极,还是有什么把柄在身后的主子手里? 只要被抓,立刻自尽! 「继续按计划行事!」 「是!」 「着族人回部落里去吧,那些矿工也全部送回矿区!」纪余弦道。 锦枫眸光微微一闪,却什么话都没问,立刻应声而去。 巫奕和颜姝走过来,看到纪余弦,巫奕缓缓一笑,「恭喜长公子!」 纪余弦居高临下,淡淡的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巫公子救命之恩,本公子记下了!」 「长公子客气,说不定以后巫某还有需要长公子帮忙的地方,希望长公子不要推辞就是!」巫奕站在马下,穿着矿工的衣服,浑身上下脏污不堪,可男人气质出尘,如出淤泥之莲,高洁无暇,媚而不妖。 「自然!」纪余弦淡淡道了一声,勒马转身,飞奔而去。 颜姝走上前来,脸上还带着人皮面具,浅笑道,「今日这一场大戏总算落幕了!纪府长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我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呢!」 巫奕转眸笑道,「我到希望你能引诱他,那咱们得到那个女子也容易些!」 颜姝嘆了一声,「为何我没修习媚术?」 「相信你自己,就算没有媚术也可以的!」巫奕道。 颜姝哂笑道,「你不是说我不如纪府少夫人?」 巫奕眨一下眼睛,「有时候,男人看惯了美女,突然出现一个不一样,也许也会生好奇之心。」 说她是丑女? 颜姝唇角抖了抖,咬着后牙道,「师父说的言之有理!再说就算要色诱也该徒弟出马,毕竟师父撒尿这样的事都被苏九看到了,万一她有事没事的提起,师父怎么受的了?」 巫奕脸色顿时变黑,「她要敢提,我立刻杀了她!」 「师父别冲动,纪余弦武功深不可测,师父还需忍耐!」颜姝面色缓和,悠悠笑道。 巫奕瞥她一眼,拂袖而去。 颜姝开心的跟了上去。 回到部落里已经是深夜了,苏九先去洗了澡。 梳洗换了衣服出来,楼下三人正等着她吃饭。 巫奕不会和他们一起用饭,颜姝腿上有伤,也早早回去休息了。 锦枫还在带人料理刺客的尸体,清点族里伤亡的人数,估计要忙一夜。 苏九目光落在上官身上,见他正和顾老说话,精神矍铄,不再像之前那般萎靡不振昏昏欲睡。 她眼睛一转,问道,「上官,你前日夜里出去,碰到了什么人?」 上官一怔,「前日夜里?」 他想了一下,道,「什么人也没遇到,我出去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苏九淡淡的看着他,见他目中有惊愕、有回忆,不像是伪装,遂轻笑点头,「没事,我只是随口问问。」 纪余弦给她夹了菜,温和道,「吃饭吧!」 苏九晌午没吃饭,这个时候的确饿了,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又抬头问顾老道,「纪余弦的毒的确已经彻底解了是吗?」 「解了!」顾老道了一声,随即正色道,「但是你们可不能卸磨杀驴,用不到本神医就把我赶出去,纪余弦,你可说好给我养老的!」 苏九和纪余弦对视一眼,目中皆是狡黠的轻笑。 苏九挑了挑眉,「那就看顾老的表现了!」 顾老轻哼一声,「你这丫头,没安好心,早晚把纪余弦带的和你一样坏!」 苏九耸肩,谁比谁坏还不一定呢! 上官云坤插口问道,「毒已经解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大梁?」 纪余弦拿起绢帕擦了一下嘴角,淡声道,「明日准备一日,后日回去!」 上官立刻高兴起来,终于可以回去见他的女人了! 吃完了饭,各自回房。 一进屋,苏九立刻问道,「后日回大梁?那逃走的黑衣人怎么办?」 她知道那黑衣人首领定然是纪余弦故意放走的,想跟着他找到幕后之人。 纪余弦把她搂在怀里,俯身吻着她额头轻笑道,「我在岛上,他就不会逃走。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苏九瞭然的点了点头。 「不捨得走?」纪余弦薄唇沿着她眉眼吻下来,一下下在她唇上轻啄。 苏九摇头,「没有!」 她也很想念母亲,想念伏龙帮的人,阿树的孩子她也许久没见过了,还有,南宫碧差不多也要生了。 盛京,有很多人在等着她,她怎么可能躲在这岛上贪图安逸不回去。 「玖儿,巫奕两人怎么会和你一起去矿区?」纪余弦问道。 苏九轻轻皱眉,「我是在矿洞中发现他们在跟踪我,我问过他们想做什么,他们不肯说。」 两人的行为很怪异,可是又表现的很平常,让人无法猜出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你确定以前没见过那个叫巫奕的人?」纪余弦问道。 苏九点头,「没见过。」 纪余弦凤眸深邃,「我会派人查一下他的底细,我总觉得他是沖你来的。」 苏九目露思索,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第一次见这个叫巫奕的人,两人没有任何纠葛仇怨,而且,他拒人千里的态度,也不像是认识她。 「不要想了,有夫君在,任何人都不足为惧!」男人安抚的道了一声,打横将她抱起往床上走。 夜已经很深了,该做点正经事了! 闻着男人身上淡雅的水莲香,苏九身体渐渐酥软,那些杂念立刻被弃之脑后,双臂勾上男人的脖颈,仰头吻在他喉结上。 男人喉咙滚动了一下,将女子放在床上,一拂床帐,有些急迫的覆身上去。 他还能爱她,是上天的恩赐,所以他要珍惜每一次。 子时已过,岛上最热闹的一日过去,渐渐恢复平静。 靠海的某处山洞内发出微弱的火光,三个穿黑衣的男子围着篝火坐在那,商量着如何逃跑。 其中一人眉头间长了一颗黑痣,是这次行动的头领,因为行动失败,此时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爆出。 本以为有云家父女做内应,他们一定万无一失,炸了矿区,让岛上大乱,衬纪余弦昏迷之时,杀了部落里的人和纪府的侍卫,正好控制住雾山岛。 这一次他带了将近五百人上岛,势在必得,没想到还是功亏于溃。 「都是云敖那老傢伙没用!」另外一个黑衣人恨声道,「半路上竟然被人跟踪都不知道,火药被人弄走,纪余弦也根本没昏迷。」 首领淡声道,「纪府似是早有准备!」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面前,他们被纪余弦摆了一道,上了当了。 「头儿,这个女人怎么办?」黑衣人转头看向窝在石壁下瑟瑟发抖的女人。 云珠见他们看过来,顿时向后缩了缩身子,惶恐道,「我要回去,我要找我父亲,你们把我送回去!」 「找你父亲?」黑衣人撇嘴冷笑,「你父亲早就被纪余弦乱刀砍死了!」 云珠猛然瞪大了双眼,「不可能,我父亲不会死!」 当时林子里一片混乱,各方人马混在一起,加上天黑,她也没看到父亲逃去了哪儿。 她自己一直躲在树后,直到黑衣人逃跑时,把她也一起带来了这儿。 几个黑衣人不怀好意的笑,「那你自己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几块骨头!」 云珠脸色一下子变的灰白,伏地痛哭。 「要恨就恨纪余弦,做事做的狠决!」黑衣人首领冷哼一声。 「我要报仇,我一定要为父亲报仇!」云珠咬着牙,模糊泪眼中满是怨毒。 「你怎么报仇?现在你是部落里的罪人,他们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你现在一出现,他们就会杀了你!」 云珠愣在那,惶惶不知所措。 纪余弦身边有那么多武功高强的侍卫,她根本杀不了他。 父亲死了,部落回不去了,她能去哪儿? 从小到大,她都没离开过部落。 突然之间,除了仇恨,还有无限迷茫。 「头儿,咱们不如趁夜离开这岛上!」一黑衣人道。 反正行动已经失败了,还是赶紧逃命要紧。 黑衣人首领摇头,「不行,现在岛上都是追杀咱们的人,咱们之前的船都已经被纪府收走,还只剩下提前藏好保命的一艘,如果咱们现在上船,很容易被抓到,不能冒险。」 「那咱们什么时候离开?」 「纪余弦的毒看来已经解了,不会在岛上呆的太久,等他走了,咱们再离开。」 云珠闻言扑过来,「你们带着我吧,带着我一起离开这岛!」 黑衣人首领冷笑,「带着你?你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会做,做饭洗衣织布,我都可以做!」云珠跪在地上,急声道。 她不能再留在岛上,必须为自己找一条出路。 她话音一落,其他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一黑衣人嘲讽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洗衣做饭也算本事?」 云珠脸色涨红,两手搓着衣角暗暗咬唇。 黑衣人首领抬手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在她脸上打量,「就是这张脸勉强还能看、这身子、不知道禁不禁用?」 其他两人都不怀好意的看着云珠嘿嘿直笑。 云珠被他捏的下巴剧痛,又疼又怕,眼泪直流,「你、你想做什么?」 「你说你除了这身子,我还能要你什么?」黑衣首领狞笑道。 「不、不!」云珠挣扎后退。 黑衣人首领一把抓住她衣领,火光下,目光阴鸷,「你自己想好了,如果不肯,现在就滚出去,被杀被剐,可不关我们的事,无亲无故,我们没那么好心收留你!」 说完,他将女子用力一推。 云珠跌倒在地上,满面泪痕,惊怔恐惧的看着他。 黑衣人首领起身往洞穴深处走去,「想好了就过来!」 云珠紧紧握着衣领,目光绝望,半晌,才起身向着洞内蹒跚走去。 她不想死,她要活下去,为自己、为父亲报仇雪恨! 很快,黑暗中传来衣服被撕扯和女人挣扎的声音,男人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一味的发泄,只听女人嘶声裂肺的惨叫声。 这种惨叫声反而激起了围着篝火的两人的兽慾,忍不住开始摩拳擦掌,等着他们首领完事之后再过去。 半个时辰后, 男人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出来,里面已经没了声音,女人似晕了过去。 「头儿,咱们能不能也、」一黑衣人猥琐的嘿嘿笑道。 「嗯?」黑衣人首领眉头一皱,冷眼瞥过来,杀气腾腾。 两人立刻坐下去,不敢再动。 「以后她是老子的女人,什么时候老子玩腻了,再赏给你们!」黑衣首领重新坐在篝火旁,淡淡撂下一句。 「是、是!」 两黑衣人连连应声,眼睛往洞穴深处瞄了一眼,却不敢再动心思。 ------题外话------ 《田园医女:病夫宠上天》广绫 医学教授一觉醒来成为了爱慕虚荣,嫌贫爱富的小医女。 家徒四壁,两袖皆空,一贫如洗。 处境虽然不尽人意,好在有一技在手,种药田,开医馆,打算靠着医术发家致富。 还没撸着袖子开干,惨遭退婚,被赶出村子。 哪知,隔壁的穷酸书生说:「我愿娶姑娘,入我的户籍。」 小夫妻两恩爱无双,日子越过越红火,引来极品亲戚一大筐。 手撕极品,脚踹渣渣。 商枝扛起锄头:夫君,犁地去。 「好。」男人笑语浅淡,抱着她扔在床上,开荒犁地。 第220章 离岛前夕 半夜里又下了雨,将近黎明时苏九才睡,她大概是累了,雨声嘈杂,噼里啪啦打着屋檐,她却睡的异常踏实。 醒来是天已经大亮了,雨声渐小,淅淅沥沥敲着初夏的清晨,如美人拨弦。 苏九赖在纪余弦怀里,闭着眼睛懒洋洋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纪余弦靠着软枕,清俊的手掌温柔的抚着她长发,声音如雨落琴弦一般温润低沉,「刚过了巳时。今日没事,你还可以再睡一会。」 「嗯、」苏九慵懒的应了一声,疲惫的不愿睁眼。 纪余弦轻轻为她揉捏肩膀,覆在她耳边低笑道,「昨晚累到了?」 苏九耳根微红,头埋在他胸口,闷声道,「纪余弦,咱们、是不是太频繁了?」 这样已经算了纵慾了吧! 男人凤眸流光闪烁,寝衣松松垮垮的散下,露出半个肩膀,性感妖媚, 「没有啊,我觉得还好!」 一边说着,男人给苏九揉捏肩膀的手顺着她敞开的衣领滑了进去,满手的软玉滑腻,男人顿时呼吸一重。 苏九立刻拍开他的手,警惕的看着他,「快点起床!」 她知道这男人想要的话是不分白天和晚上的。 再来两次,她这身子骨就要散架了! 练武的时候那么苦她都没倒下,不想一世英名折在床上,那伏龙帮可就名气大了! 纪余弦轻笑,双手穿过她腋下,将她抱在怀里,宠溺的拍了拍,「好,我忍忍,晚上再说!」 苏九对着床顶翻了个无语的白眼。 刚开荤的男人简直不可理喻! 「咚咚」突然门被敲响了三下,锦枫在门外道,「公子,族长带着部落里所有的族人在门外求见,要见吗?」 「让他们等着!」男人声音淡淡,透着冷漠。 「什么事?」苏九仰头问道。 「不辨是非,相信奸人,差点杀了岛主夫人,夫人觉得他们此时来有什么事?」纪余弦吻着苏九的鼻尖,低低哑哑的道。 「向你请罪的?」苏九清澈的眸子含笑,「他们应该来感激我才对,可是我救了他们性命!」 「是,你是他们的救命恩人!」纪余弦见苏九语气平常,心中稍安,把她抱的更紧。 「纪余弦、」苏九突然开口。 「嗯?」 「我已经搬回纪府了!」苏九道。 男人凤眸波光一闪,「好!」 「以后我还要跟着你习字,你这先生偷懒了这么久,该重新勤奋起来了!」苏九抿唇笑道。 纪余弦心头似飘了云进去一样又软又涨,翻身将女子压在身下,炙热细密的吻落在她精緻的五官上,微哑的声音无限性感,「以后白日里习字,晚上作画,为夫定然十分周到殷勤的侍奉夫人!」 苏九蹙额,「纪余弦,你还有没有正经?」 「里里外外的侍奉夫人就是我最正经的事!」男人低笑。 苏九蓦然红了脸,推着他起身,「我看你本身就不正经。」 男人俯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玖儿,说你喜欢我!」 苏九眸光清亮,抬头吻了吻他下巴,「我喜欢,我最喜欢你!」 「没有旁人,你只喜欢我,对不对?」纪余弦将她抱在怀里,低低的问道。 似乎毒解了,他又开始变的没有安全感,只怕苏九之前说喜欢,只是哄他高兴。 苏九亲昵的在他脖颈间蹭了蹭,「纪余弦,你给我那么多,最重要的就是教会了我怎么喜欢一个人。这一次,我搞清楚了,弄明白了,再不会放手。纪余弦,从头到尾,我只喜欢你,大概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是我人生中最成功的一次打劫。」 纪余弦喘了一声,突然开始疯狂的吻她,从眉心到眼睛、到两颊……落在她唇上,发了狂的吮吻,攻城略地,力道凶猛,似要将自己的热情全部都给她。 帐内温度一升再升,苏九脑子里全部是男人的气息,浑身被他炙热的吻烧成了一片火海,这一刻,那般想和他肌肤相亲,拥有彼此。 寝衣再次被褪下,男人目中染着浓郁的情潮,汹涌翻滚,要将两人一起淹没。 她是比半月噬还让人痛苦的毒,可是一点点甜美,便会让他趋之若鹜,万劫不复! 他又如此庆幸,他熬过了黑暗,终于等到解药,将如困兽一般的自己释放。 从黑暗中走出来,柳暗花明,眼前一片繁花盛景! 他人生所有的快乐,都是她给予的,也只有她能给予! 也许是上苍註定,也许是他生命里的劫,可他从未想过要挣脱,只想沉沦。 脱下来的寝衣被随手扔在一旁,情慾失控,苏九早已忘了方才说的话,只想抱着他温热的身体,享受他给的愉悦。 那种从心底发出来的愉悦,只有和最爱的人在一起,才能有的那种身心俱欢。 此时门外锦枫本欲敲门抬起的手,踌躇一瞬又放了下去。 这个时候敲门,他会不会被男人一怒之下打死扔海里餵鱼。 算了,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是等等吧。 下了楼,锦枫对着正等待的巫奕道,「抱歉,公子有事,稍后才能见巫公子!」 巫奕仍旧一身白色长袍,一尘不染,又恢复了他似仙的气质,抬头看了看头顶微颤的楼板,淡笑道,「长公子日夜操劳,要注意身体啊!」 锦枫面无表情,「是,多谢巫公子关心!」 「其实我不仅会解毒,我们布依族还专门有一种补身体的药,即便是八十老叟,服了药也能健步如飞。如果长公子需要,价格好商量!」巫公子淡声笑道,从不染烟尘的仙人,一剎那就变成了卖野药的。 锦枫愣怔的看着他,认真道,「那个,我们公子大概不需要!」 旁边坐着和上官云坤一起下棋的顾老,听到巫奕的话,顿时竖起了耳朵。 上官云坤抬头扫了一眼眼神恍惚的顾老,抿茶道,「顾老是神医,也有隐疾吗?」 顾老立刻拿起旁边扇蚊子的蒲扇拍了一下上官的脑袋,「小子好好下棋,胡说什么!」 上官云坤勾唇轻笑,压低声音道,「没关系,如果顾老想要巫奕的补药,我可以去找巫奕,就说是我想买的!」 顾老瞪着他,上下打量了上官一眼,「不会是你小子力不从心了吧!」 上官脸上一黑,「不识好人心!」 顾老头哼了一声,落下一子。 那边巫奕见纪余弦正忙,告辞道,「那午后我再来!」 「是,属下会禀告公子的!」锦枫道。 巫奕笑了一声,转身而去。 雨还在下,锦枫送巫奕出门,见院子外乌压压的跪满了人,也没有遮挡,都在雨里淋着。 族长木真跪在最前面,浑身已经湿透,仍旧一动不动。 巫奕站在廊下也看到了,淡笑道,「如此愚蠢,希望淋一淋能开窍!」 锦枫沉默不语。 巫奕也不再说什么,自顾往自己房间去了。 上官云坤走出来,对着侍卫道,「让木真进来!」 「是!」侍卫穿着蓑衣进入雨中。 片刻后,木真一身湿淋淋的跟着侍卫走过来,站在木廊下,低头道,「见过上官管事!」 木廊下只有他两人,雨哗啦啦从屋檐下落下来,如帘幕遮住游廊。 上官负手而立,气质温润,淡笑道,「木真族长可想过这铁矿本应该是你们部落的?」 木真面上一慌,扑通双膝跪下去,「小人从来不敢这么想!以前这岛就是个荒岛,我们部落几辈人在这岛上,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蛮荒不化。遇到天灾瘟疫,族人大批大批的死去,自从岛主来了以后,族里的人才过上好日子,饿了有饭吃,病了有大夫医治。小人感激不尽,绝不会背叛岛主!」 「族长是明理之人,云敖若像族长这般心思通透,也不会落的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上官云坤轻声道。 「是小人不查,又糊涂的相信云敖父女的话,差点害了岛主夫人,小人罪该万死,特带全族的人来给岛主夫人赔罪,请岛主宽恕!」木真伏在地上,痛声道。 「族长既然是明白人,我就多说两句!且不说纪府成为雾山岛的主子后,你们部落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只说现在,铁矿开採多年,已经被很多人觊觎,若是被其他人登岛占领,可还会容你们部落存活?」上官声音渐冷。 「小人明白!」木真立刻道。 「你们部落没有能力开採铁矿,却难免有贪婪之人,就像云敖,引了外人上岛,以为可以分一杯羹。但是结果你也看到了,不仅云敖被杀了,你们部落差点被屠杀殆尽。」 木真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是,是,小人发誓,以后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和岛主商议过了,为了避免族人再有二心,决定将你们部落迁往大梁。可以让族人放心,给你们准备的地方,定然和这岛上一样的安逸,衣食无忧。」 木真倏然抬头,震惊中带着慌张,「离开岛?岛主真是这样决定的?」 「是!」 「上官管事,这次的事是我们错了,但求岛主开恩,不要把我们迁走。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个岛上,我们都受过祖训,即便是死也不能弃岛离开!求岛主开恩!」 木真砰砰在地上磕头,不断哀求。 上官皱眉看着他,「可若再发生云敖这样的事,谁来承担?」 「若族中人谁再有二心,我亲自杀了他,并退下族长之位向岛主赔罪!」木真伏在地上,铿声道。 上官在他跪伏的背上扫过,半晌,淡声道,「族长先起来吧,我再和岛主商议一下此事,有了结果之后再告诉你。让族人也不必跪着了,都回去吧!」 「不,我们族人是自愿来向少夫人请罪!我们听信奸人的话,差点害了岛主夫人,夫人不但没怪罪还救了我们的命。见不到夫人,得不到她的原谅,我们不会离开的,海神也不宽恕我们!」 上官云坤见他如此也不再劝,深吸了口气,转身回屋去了。 木真也重新回到族人队伍里,对着主屋跪下去。 木廊的尽头,廊柱后一个小脑袋探出来,浑身都被雨水打透,一双沁了雨的眸子满是忧虑。 晌午时巫奕又来了,锦枫这次不得不上楼禀报。 纪余弦轻轻放下怀里熟睡的苏九,起身穿了衣服走出去。 「让下人备些米粥,等夫人醒了吃!」纪余弦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淡声交代。 「是,已经备着了!」锦枫回道。 两人下了楼,脚步声渐渐远去, 突然阁楼西面的窗子被拉开,菓妹湿漉漉的头伸进来,左右看了看,向上次一样跳窗而入。 床帐垂着,里面的人似还没醒。 菓妹有些好奇苏九为何总睡到晌午,但这个时候没心思考虑这个,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求苏九。 在床前跪下去,菓妹低声喊道,「夫人?」 大床内,苏九倏然睁开眼睛。 微微一动,浑身一怔酸胀难忍,苏九闭了闭眼睛,又听到床帐外,怯怯的一声,「夫人」 「菓妹?」苏九坐起身来,发现身上只穿着亵衣,裸露的肌肤上到处都是青紫红痕,想到菓妹就在床外不由的脸上一热,拿了外衫穿在身上。 「夫人,是我!」菓妹急忙应了一声。 苏九将长发揽在身后,掀帐下床,看到菓妹的样子愣了一下,「你这是从什么地方过来?」 菓妹抬头,却是微微一怔。 女子及腰的墨发松散着,精緻绝美的面孔上少了平时的清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妩媚慵懒之意,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即便她是女子也忍不住心头砰然一跳。 「怎么了?」苏九抿唇笑道。 菓妹回神,立刻低下头去,「菓妹是代族人来向夫人请罪的!」 苏九看了看半开的窗子,笑道,「你这爬窗的毛病必须要改改,万一被人家误会成盗贼可就不好了!」 菓妹脸上一红,「对不起夫人,我一时心急,没想那么多。」 苏九拿了干巾给菓妹擦头发,「起来说话!」 菓妹站起来,用布巾擦了一下还在滴水的头发,低着头道,「夫人,我们族人对不起您,他们现在正跪在外面向您请罪呢!」 苏九打开南面的窗子,抬眸望去,果然见院外的林子里黑压压跪了不少人。 从早晨到现在,一直跪在雨里。 「让他们回去吧!」苏九淡声道。 她对这些人没有恨,他们选择相信自己的族人是人之常情,她会救他们,也是因为纪余弦。 所以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恩义和仇怨。 「得不到夫人原谅,他们是不会走的!」菓妹道。 苏九笑了一声,回头淡声道,「还非要我向他们和颜悦色的说些什么大义之话吗?我说我不怪他们,就是不怪,没有那么多客套虚礼,你明白吗?」 菓妹一怔,脸色涨红,手里攥着干巾,咬唇低下头去。 苏九抚了一下她的头,「昨日你不是也护着我了吗?所以他们要杀我的事也一笔勾销了。」 「那夫人能和岛主说一下,别把我们族人迁走吗?我们在这里住了很久了,不想离开。」菓妹祈求的看着苏九。 苏九眸子一转,「谁说要你们迁走?」 「是我偷听到了族长和上官管事的话。」菓妹小声道。 纪余弦放过了族人,却要将他们迁走吗? 苏九微微皱眉,不会,如今刚出了事,矿工和族里的人都有伤亡,外敌虎视眈眈,岛上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纪余弦这样做,只会让族人心怀怨恨,甚至发生叛乱,给敌人可趁之机。 纪余弦不会这样做,唯一的可能就是上官在吓唬他们。 苏九心里清楚,只道,「岛主会给你们做最好的安排的,相信他好吗?」 「嗯,我相信夫人和岛主!」菓妹点了点头,愧疚道,「我没想到云珠竟然这样坏,我还和夫人求情让您放过她,现在想来真是傻!」 「即便你和云珠一起长大,也未必看穿她的心思,不怪你!」苏九安抚笑了一声,倒了杯热茶给她,「你那个小情人呢?回到部落里了吗?」 菓妹眼睛一转,「你说的是木良?」 说罢,她恨恨道,「木良帮着云珠撒谎,助纣为虐,昨晚被那些刺客砍断了手臂,虽然被族人带了回来,但现在还昏迷着呢!还有,云珠竟然逃跑了,族长派了人去抓她,抓回来一定随岛主和夫人处置!」 苏九知道云珠被黑衣人带走了,这个时候不知道躲在哪里,估计这一次云珠要和黑衣人一起离开雾山岛了。 害死了那么多族人,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自己也要流离失所,不知道云珠此时会不会后悔? 还是只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在她和纪余弦身上,正想着法子报复。 「夫人,我帮您梳发吧!」菓妹咧嘴笑道。 苏九坐在妆檯前,将梳子交给菓妹。 菓妹轻柔认真的梳着苏九顺滑柔软的长发,笑道,「夫人的头发真好!」 「菓妹,你不喜欢那个木良?」苏九看着镜子里的女孩问道。 从那天看到木良和云珠在一起菓妹除了气愤似乎也没怎么伤心,现在也是,只是恨木良帮着云珠骗了族人。 菓妹微一点头,「我和木良是小时候两家定下的亲事,可我一直都把木良当成哥哥一样。」 「那你喜欢谁?」苏九狡黠的眨了一下眼睛。 菓妹脸上一红,「不告诉你!」 「是不是木桠?」苏九问道。 「夫人怎么知道?」菓妹惊愕的瞪大了眼。 「我不知道啊,我胡乱猜的!」苏九抿唇笑开,「原来真的是木桠!」 菓妹脸上滑过一抹羞涩,「可是木桠不会喜欢我的。」 「为什么?」 「因为族里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她们都比我漂亮,木桠怎么会看到我?」菓妹语气失落的道。 「我觉得你很漂亮啊!」苏九真心的道。 「夫人不要哄我了,我娘很早就说,我长的像我爹,没遗传到她的美貌。」 苏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说话的时候,菓妹不断的向窗外张望,目中藏着担忧。 苏九知道菓妹的父亲和母亲定也在请罪的人群里。 「走吧,我和你一起下去看看!」梳好了发,苏九拉着菓妹的手往外走。 「多谢夫人!」菓妹一下子笑起来,眼睛晶亮。 苏九下了楼,上官云坤和锦枫正在楼下,看到她,恭敬请安,「少夫人!」 「纪余弦呢?」苏九问道。 「公子和巫公子正在谈事!」锦枫道,「公子吩咐让夫人醒了以后先用饭!」 「不忙!」苏九出了房门,见外面的雨还下着,雨雾越来越浓,跪在院外的人身影被雨帘淹没,一片模糊,却安静的没有丝毫声音。 「上官!」苏九开口道,「你去告诉他们,我不怪他们了,岛主也不会责罚他们,让他们回去吧!」 上官云坤眸光一转,点头道,「是!」 苏九站在木廊下,他们若是抬头的话,应该能看到她。 菓妹对着苏九跪下去,哽声道,「菓妹替全族的人谢谢夫人!」 「扶着你爹娘回去吧!」 「是!」 菓妹抹了一下泪,冲进雨幕中。 上官也撑着伞向人群走去。 苏九站在那,看着上官出了院子,和族长说了什么,木真抬头向她站的地方望过来,然后带着族人对着她磕了几个头,才踉跄起身。 那些族人也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返身回自己家去了。 锦枫已经让下人摆了饭,「夫人先用饭吧!」 「巫奕找纪余弦什么事?」苏九问道。 锦枫摇了摇头,「属下也不清楚!」 …… 隔壁房间内,巫奕已经喝了一盏茶,才慢悠悠说到正题, 「此次出海回来,我和颜姝本来是要去盛京,很幸运在此停留几日结识了长公子。」巫奕放下茶盏,继续道,「本人不才,却也想做些悬壶济世的善事,所以想在盛京开个医馆。」 纪余弦点头道,「巫公子一片善心可嘉,纪某承蒙公子相救,若有遇到纪某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纪府的盛京的地位,堪比王侯贵胄,巫某在盛京做事,自然少不了要麻烦长公子。长公子何时回盛京,我和颜姝想搭纪府的船一起去盛京,不知是否方便?」巫奕客气道。 纪余弦凤眸深邃,长指轻轻敲着桌面,抬眸莞尔一笑,「当然!是因为纪某才将巫公子留在岛上,巫公子来时的船已经离开雾山岛,纪某自然有责任将巫公子送出岛去。」 他话音一顿,继续道,「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巫公子做好准备。」 「是。」巫奕点了点头,长身而起,「那明日一早,我和颜姝准时等着长公子。」 纪余弦起身送客。 巫奕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步回头道,「那日解毒时候,巫某随意开的玩笑,还请长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纪余弦自然明白他说的是关于苏九的事,唇角勾起抹凉笑,「不会,以后巫公子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就是!」 「是,长公子不怪罪便好!」巫奕淡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纪余弦看着巫奕的背影,凤眸微微眯起。 悬壶济世? 一个布依族炼药师后人,带着一个神秘的女子去盛京开医馆,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怪异? 巫奕到底想做什么? 看来还是要查到那女子的底细以后才能有线索。 锦枫敲门进来,将苏九让族人回去的事说了一遍。 提到苏九,纪余弦身上的冷厉之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长眸中带了温柔的浅笑,「夫人呢?」 「正在用饭!」 纪余弦微一点头,抬步走了出去。 巫奕回到自己房间内,颜姝正等着他。 见他进来立刻问道,「纪余弦同意了吗?」 巫奕摇头,「我没说!」 「没说?」颜姝皱眉,「什么意思,你没要求我们去盛京以后住在纪府中?」 「没有!」巫奕脸色淡淡,「纪余弦对我们已经戒备,说了也不会同意!」 「可是你毕竟救了他性命,提这样的要求也不算过分,你怎么知道他会不答应?」 「直觉!」巫奕桃花眼一挑。 颜姝,「……」 「可是如果我们不住到纪府去,如何接近苏九?我还怎么勾引纪余弦?」最后一句颜姝带着玩笑的意味。 「我告诉他我们在盛京要开一家医馆,和他们一起回盛京,其他的事到了盛京以后再做打算!」 颜姝对着窗外吁了口气,「好吧,只能如此了!」 反正已经找到至阴之身,他们还有时间慢慢筹划。 雨到傍晚时才停,顾老给他们做了在岛上的最后一顿全鱼宴。 本来也邀请了巫奕和颜姝,但是巫奕来了以后只看了一眼,便客气且不失礼貌的表示自己不饿,回房去了。 颜姝以要照顾师父为名,也回去了。 上官坐在那,正想着用检查明日回程的船只为理由离开时,就见锦枫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公子和夫人先用,属下去查看一下明日出行的船上一应事务是否齐全。」 上官云坤咬牙看着他。 锦枫一走,苏九转头看向纪余弦,「夫君,你不是说让部落里的工匠做了一套珍珠首饰送给母亲,不如我们去看看做好了没有?」 纪余弦立刻握住苏九的手,温润一笑,「好,现在便去吧!」 两人起身走了。 上官歪头看着两人并肩而去背影,脸色漆黑,他明明看到昨日那工匠便将首饰送来了。 一个个说谎不眨眼,人品有问题,哼! 顾老端着做的最后一盆水煮鱼走出来,和硕大的桌子前唯一的一人大眼瞪小眼。 「其他人呢?」顾老惊愕问道。 上官眯眼笑了笑,「他们、说有事,等会再来吃。」 刚才还满桌的人,这一下全有事? 顾老冷哼一声,傲娇道,「咱俩全吃了,一滴汤都不给他们留!」 上官云坤,「……」 「来,尝尝我新学的水煮鱼!」顾老将手里的瓷盆放才上官云坤面前。 新鲜的鱼上面飘着一层红椒,还有几根绿色的青菜,看上去似乎不错。 上官云坤拿起筷子夹了一段鱼放进嘴里,有些辣,辣中带鲜,鲜中还有腥……他眉头一皱,从嘴里吐出一个东西放在嘴里,有些惊愕, 「这是什么?」 顾老正期待的看着他,看了看他手心里的鱼鳞,猛然一拍头, 「坏了,我一高兴就忘了给鱼刮鳞了。」 上官云坤呆滞的看着他。 「没关系,我现在就去把鳞刮一刮,顺便把鱼肠子也收拾干净,马上就好!」顾老端着鱼盆返身又进了厨房。 感情,这鱼根本就没宰,直接炖的。 上官肚子里一阵翻腾,猛的起身冲出了饭厅。 苏九和纪余弦出了院子,还没出院门,就听到门外有人叽叽喳喳的正争吵。 第221章 回到盛京 苏九和纪余弦出了院子,还没出院门,就听到门外有人叽叽喳喳的正争论。 「你去!」是菓妹的声音。 「还是你去吧!」是木桠的声音。 「我怕遇到岛主,我可怕他了!」菓妹小声道。 「你不是会爬窗子吗?」 「夫人告诉我爬窗子不好!」菓妹道。 「那我们一起进去!」木桠提议道。 「嗯,快点吧,再磨蹭下去,岛主和夫人都用饭了。」菓妹催促道。 「还不是你!」木桠气道。 「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那里有个水坑啊、」菓妹小声嘟囔着和木桠往院子里走。 苏九瞟了纪余弦一眼,原来,在菓妹心里,他那么可怕! 纪余弦似是猜到她所想,无辜的挑了挑长眉。 「你躲我后面干嘛?你不是和夫人很熟,等下、」木桠拽着菓妹,一开门,看到纪余弦和苏九站在门后,猛的瞪大了眼,顿时后退一步。 「你踩我脚了!」菓妹叫了一声,一抬头也愣了,立刻又躲在了木桠身后。 木桠还算镇定,上前一步,「岛主,夫人。」 想起那日和苏九跳舞的事,木桠耳根一片烧热,不敢看她,忙微微低下头去。 苏九笑了一声,问道,「你们两个有事?」 木桠道,「明天岛主和夫人就要走了,我爹和几个族里的长辈备了饭菜,请岛主和夫人去家里吃饭,就是家常便饭,还请岛主和夫人不要推辞!」 本来这种事应该木真亲自过来请纪余弦,但因为之前的事,他怕纪余弦不见他,觉得派木桠和菓妹反而更好些。 毕竟菓妹和岛主夫人相熟。 「原来是这个啊!」苏九展颜道,「正好我们还没吃饭,现在就走吗?」 「夫人答应了?」菓妹从木桠身后出来,立刻娇俏笑了一声。 「嗯!」苏九笑着点头。 见苏九这样痛快应下来,木桠也不免有些激动,忙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岛主和夫人请!」 纪余弦握着苏九的手走在前面,木桠和菓妹两人跟在后面。 宴席就在木桠家中,一路过去,村落里的人看到纪余弦和苏九两人纷纷行礼,态度比之前更恭敬虔诚。 木桠家的房子和其他部落村民家里一样,这这个部落里,等级尊卑并不分明,比如木桠是族长的儿子,云珠是云家家主的女儿也都没有什么特权,也是一样需要劳作的。 木真也一样,虽然是族长,有一些话语权和威望,但是家里并不比其他村民更富贵。 木真、菓妹的父亲、闵家家主,另外还有几个族里的长者都在门外等着,见到 苏九和纪余弦过来,立刻齐齐应上去。 「见过岛主,夫人!」 菓妹走到自己父亲面前,邀功的道,「爹,我把夫人请来了!」 「好!等下赏你多喝两杯酒!」云菓的父亲名叫云单,云敖死后,他已经被选为云家家主。 「岛主和夫人赶快楼上请!」木真忙道。 纪余弦俊颜轻淡,微一点头,握着苏九的手往二楼走。 村落里都是二层的吊脚楼,应该是纪府来了以后帮他们重建的,一楼悬空,二楼是古色古香的雕花窗子和凭窗木栏,楼顶四角飞檐,看上去结实而美观。 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中,这些吊脚楼顺着地势,起起伏伏,错落有致的点缀其中,风景优美,怡然自得。 此时正是傍晚,雨后夕阳将余晖撒木楼上,一片静谧之美,犹如画境。 大概是为了迎接他们两人,木梯的两侧放了许多正开放的鲜花,花藤缠绕,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上了二楼,厅堂里已经摆好了饭菜和他们自酿的果酒,满满的一桌子,海鱼虾蟹应有尽有,这才是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众人簇拥着纪余弦和苏九两人坐下,开头无非是些客气恭维的话。 一切自有纪余弦应对,苏九只管吃饭。 被顾老荼毒了多日,再吃岛上的人做的正宗海鲜,苏九觉得这简直是八珍玉食。 菓妹也坐在苏九旁边,一直给苏九夹菜,给她介绍哪种菜最好吃,哪个菜是她亲自做的。 部落里的人常年在岛上,自给自足,本质上还是朴实的,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拘谨起来,只不断的劝酒布菜。 菓妹给苏九倒了一杯果子酒,笑道,「这酒是岛上一种香果酿的,可香了,夫人尝尝!」 一边说着,自己先喝了半杯。 木桠转头看过来,皱眉道,「你爹不是不让你喝酒。」 他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知道菓妹喝了酒就爱耍酒疯,谁都拦不住。 「我爹说我今天可以喝酒!」菓妹见木桠关心自己,温柔笑道。 「那你喝醉不要吐在我们家里,还有,不要再抱着我家阿黄胡乱的亲,它非常讨厌你!」木桠认真的道。 阿黄是木桠养的一条土狗。 菓妹脸色涨的通红,半晌,才讷讷问道,「阿黄为什么讨厌我?」 「因为你上次喝醉了以后,抢了它窝里的鱼骨头。」 菓妹,「……」 苏九听着两人在一旁斗嘴,突然觉得木桠没有菓妹说的不喜欢她,两人似乎有戏。 天色渐渐暗下来,屋檐上的灯笼亮起,屋内众人喝了酒后气氛高涨,几个族里的人话也开始渐多。 「岛主,少夫人,其他的话咱们也不说了!希望以后您和夫人常来岛上。」族长木真向两人敬酒。 其他人也纷纷举起酒盏。 「多谢!」纪余弦薄唇淡抿,微一点头。 苏九刚要端着酒盏喝下去,突然男人清俊的手掌覆在酒杯上,「夫人怀了身孕,还是不要饮酒了。」 苏九惊愕的看着他,她什么时候怀了身孕? 「原来夫人有孕,恭喜恭喜!」木真先笑着祝贺道。 「恭喜岛主,恭喜夫人!」 「真是大喜事啊!」 众人不断的开口恭贺,想起之前苏九被人围攻,怀了身孕还冒生命危险为他们抵挡刺客,觉得更加羞愧。 苏九只好点头,「多谢!」 回眸狠狠瞪了含笑的男人一眼。 菓妹小心拽了拽苏九的衣袖,「夫人,原来你怀孕了!」 苏九唇角挤出一抹淡笑,「是啊!」 「几个月了?」菓妹好奇的看着苏九的肚子。 苏九算了一下日子,讪讪笑道,「大概十天了吧!」 「咳!」纪余弦突然咳了一声,一口酒差点咳出来,抬手用绢帕擦了一下嘴,桌子下握住苏九的手。 菓妹认真的点了点头,「哦,已经十天了啊!」 「不该问的不要乱问!」木桠对着菓妹斥道。 菓妹回头道,「我是替夫人高兴!」 木桠起身拿了一个软垫给菓妹,低声道,「给夫人放在椅子上。」 菓妹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还什么都懂!」 木桠脸色微红,「我娘怀小妹的时候,她经常腰痛就在椅子后面经常靠一个软垫。」 菓妹恍然点了点头,小心给苏九放在腰后面。 苏九对两人感激的笑了笑,坦然受之。 菓妹果真没什么酒量,两三杯下肚就开始脸色通红,眼睛也开始恍惚。 苏九觉得她和南宫碧的酒量有的一拼。 「夫人,我去茅厕,很快就回来!」菓妹傻笑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木桠忍不住叮嘱道,「小心楼梯,不要滚下去,吓到了阿黄!」 屋子喝酒的人听到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菓妹脸色涨红,蹬蹬跑下去了。 半晌不见菓妹回来,苏九怕她真的醉酒不省人事,和纪余弦道了一声,起身出去寻找。 下了楼,苏九本想去茅厕找她,结果刚进了后院,便看到菓妹盘膝坐在狗窝前面,指着阿黄道,「听说你讨厌我,是不是真的?」 阿黄趴在狗窝里,瞥了她一眼扭过头去。 「你不喜欢我,你主子也不喜欢我,说!是不是你让你主子不要喜欢我的?是不是你说了我的坏话?」菓妹用力的拍了一下狗窝,气哼哼的道。 阿黄黑眼珠被她凶悍的模样吓到了,伸出爪子将它的碗推到了菓妹面前,里面有一块骨头。 「休想收买我!我就知道是你在后面捣鬼!」 苏九看着少女娇憨的模样想笑,眼睛一转,回到楼上。 「木桠!」苏九站在门口喊他的名字,「过来一下!」 纪余弦抬头,狭长的凤眸淡淡的看着她。 木桠立刻起身,走过来,恭敬的道,「夫人。」 「菓妹喝醉了,正和你家阿黄聊天,你去看看她吧!」苏九笑道。 木桠顿时满脸黑线,点头,「是,我这就过去!」 说罢,急匆匆向着楼下跑去。 苏九站在门口的木栏前,向着远处眺望,村落里鸡鸣狗吠,灯火琉璃,远处海浪滚滚,潮声轻软,这样安详静谧的地方,让人忍不住流连。 等了一会,苏九缓步往楼下走去。 下了楼梯,苏九站在一楼的廊柱后往狗窝那边瞧。 「阿黄它不喜欢我,怎么办?可是我那么喜欢他!」菓妹揪着木桠的衣服,正一边委屈的哭诉一边抹泪。 木桠见她哭的这样悲伤,也软了心,笑道,「别哭了,你明天捉一条鱼给它,它就高兴了!」 「我和他一起长大,从小我就喜欢他,可是他因为一个鱼骨头就不喜欢我了!」菓妹越说越难过。 木桠很无语,抬了袖子给她擦泪,「阿黄才两岁,怎么跟你一起长大,你真是醉的不轻!」 「父亲把我许给木良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我虽然不讨厌木良,但是我并不想嫁给他。我只喜欢阿黄,十岁的时候我掉进海里,是阿黄把我救上来的,十二岁的时候我从树上掉下来,摔坏了腿,是阿黄背着我回家。从小我被云珠欺负,也都是阿黄护着我,我真的很喜欢他,可是他为什么因为一根鱼骨头就不喜欢我了?」菓妹坐在地上,哽咽的嘀咕。 木桠突然不说话了。 「他喜欢鱼骨头,我明天背一筐来给他,以后每天都背一筐来,你让他喜欢我好不好?」菓妹泪眼朦胧的看着木桠,神色痴痴。 月色下,少女清秀的面孔被泪水洗过,那般纯洁干净。 木桠抬手替她擦掉眼泪,缓缓点头,「好。」 菓妹咧嘴笑起来,傻傻的笑。 木桠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动作有些僵硬的拍着她肩膀,低声道,「真是个傻子!」 旁边阿黄看着两人,欢喜的摇着尾巴,偷偷将不得不推出去的碗又叼回了窝里。 夜风轻柔,吹的人心里也一片柔软,苏九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抿唇笑了笑,转身往楼上走,脚步异常的轻快,仿佛是自己了了一件心事一般。 爱情,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给人惊喜。 上了楼,纪余弦正好推门出来,看到他,唇角浅浅一弯,「夫人,回家吧!」 「好!回家!」苏九握住他的手。 族长和其他人一起送出来,一直看着两人的身影变成了模糊的影子还站在那里挥手道别。 两人沿着小路往回走,十指相扣,背影重合。 苏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转,看向身侧的男人,「纪余弦,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她好像从来都没问过他这个问题。 两人第一、第二次见面,她好像都在出丑。 后来身份坦白,他也知道她是个山匪,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山匪头子。 粗鲁,野蛮,甚至有些残暴。 像兰知绘那样的温柔,端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不才是他们这些贵公子的心头好。 现在想来,他会喜欢上她,实在有些奇妙。 「谁知道呢!」纪余弦精緻的唇角弯起,柔柔看着她,「也许是夫人太美了,一见倾心。」 「哦,原来第一面你就喜欢上我了。」苏九得意的挑着眉,「第二面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娶我。」 第二次见面是在那个小院子里,纪余弦路过的时候去看了一眼,然后被某人的豪爽惊在那。 纪余弦点头,「夫人猜的没错!」 苏九笑睨他一眼,「原来纪长公子果真如传闻中一般,风流成性,见一个便喜欢一个。」 「为夫冤枉!」纪余弦侧身托着苏九的腰身将她抱了起来,仰头亲了一下她的唇,「自始至终,喜欢的也只有夫人而已,夫人若不信,为夫马上证明给你看!」 「怎么证明?」苏九双臂揽上他的脖颈。 男人目光变的幽深,语气低沉暧昧,「深一点,给你最深,能不能证明?」 苏九脸色顿时变的涨红,昨晚在床上他逗她,故意让她不上不下的求他,此时到成了调侃她的话柄。 趴在男人肩膀上,苏九闷声嘟囔,「今晚我们各睡各的!」 「那为夫如何证明喜欢夫人?」纪余弦轻笑了一声,抱着她越走越快,几乎用了轻功,穿过林子,连楼梯也没走,直接掠身上了二楼。 很快,二楼的窗子和门都被关紧,一声声喘息和娇嗔似有似无的散在夜色中。 上官和顾老正坐在藤椅上在院子里乘凉,头顶上红影惊鸿而过,两人都仰头羡慕的看着。 一个想起了远在盛京的情人。 一个想起了散落天涯的十一个情人。 两人同时发出一嘆。 次日一早,回大梁的船已经准备好,一行人,包括巫奕和颜姝,一起离开雾山岛。 船很大,上下两层,雕窗飞檐,气派壮阔。 船上站满了护卫,一个个身姿矫健,面容肃严,稳稳的站在船上。 整个部落里的人自发的来海岸送行,菓妹和木桠站在最前面,目光殷殷不舍的看着苏九。 苏九走过去,抚了一下菓妹的头,「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 菓妹眼中含泪,将手里的箩筐给苏九,「这是我娘昨晚做的鱼肉糰子,夫人留在路上吃。」 「多谢!」苏九接了过来,「若是岛上呆的闷了,也可以和木桠去大梁看看,到时候,去盛京找苏九就好!」 「嗯!」菓妹重重点头。 「夫人保重!」木桠微笑道。 「好好照顾菓妹!」苏九意味深长的一笑。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羞涩,木桠郑重道,「一定会的!」 「保重!」 苏九摆了摆手,向等着他的纪余弦走去。 甲板搭在海岸上,纪余弦握着苏九的手缓步上了船,身后一行人跟上来。 船身微微一荡,缓缓驶向海面,部落里的村民涌到岸边,齐齐对着大船挥手, 「岛主,夫人,一路顺风!」 「保重!」 …… 苏九站在船舷旁,看着菓妹跑进水里向着大床跑了几步,还在对着她招手。 「以后,我们还会回来的!」纪余弦自身后抱住她,温声道。 苏九向后倚在他怀里,看着渐渐远去的雾山岛,看着头顶迎风飞扬的船帆,展颜一笑。 雾山岛对她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她会一直记得的。 盛京 六月的天气,正值炎热,昭王府内却是阴气森森,尤其是入了夜,硕大的院子灯火幽暗,人声稀少,一片死寂 府内下人都已经遣散变卖,只还有一个耳聋的老太监每日照顾萧敬的饮食起居。 王府外四周重重侍卫把手,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所有人都明白,萧敬是要一辈子都被困死在这里了。 将近子时,后院一口枯井内突然人影一闪,跳出一人来,随即俯身将里面的另外一人拉了上来。 最后上来这人身形矮胖,粗眉细眼,却气势不俗,上来后拂了一下衣袖,四下看了看,抬步往寝房的方向走。 拉他上来那人护在左右,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寝房的门半开着,推门进去,立刻一股浓烈的酒气铺面而来。 男人皱了一下眉,嘴角撇出一抹嘲讽,继续往内室走。 墙角燃着一盏昏黄的宫灯,隐约可见内室的矮榻上一男人披头散发,衣衫尽敞的歪倒在榻上,一身酒气,样子颓废,旁边散落了五六个空酒罈。「昭王殿下!」进来的男人负手而立,四旬上下的年纪,不怒而威。 他一连喊了两声,醉卧在矮榻上的男人纹丝不动。 旁边的人过去,拿起小几上的凉茶对着萧敬的脸泼过去。 「嗯?」萧敬猛然惊醒,坐了起来,回头看到屋里来了人,顿时醒了盹,「你们是何人?」 男子坐在矮榻对面的木椅上,笑道,「昭王如今这番模样,真是令人惋惜啊!」 萧敬斜斜靠在软塌上,一腿曲起,姿态随意,丝毫没有了之前亲王的尊贵气势,打了个哈欠,问道,「到底什么事赶紧说,本王还要睡觉呢!」 「刀已经悬在脖颈上了,昭王还睡的着吗?」男人低低笑道。 萧敬头发散下来,目光阴郁,「你什么意思?」 「如今萧皇未杀昭王,一是因为太上皇还活着,留下您的性命是太上皇的旨意。二是因为萧皇刚刚登基,若现在就杀了昭王未免落下一个弒兄的狠毒名声。可是萧皇的这把刀只是想磨的更加锋利而已,时机一到,必然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萧敬微微坐直了身体,「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金丽国瑞阳王、府上的谋士!」男子淡声道。 萧敬眸子顿时一眯,面前的男子竟然是金丽国人。 金丽国和大梁只隔着一个东海,可以说是邻国,国力不如大梁,每年都会派人来朝贡。 对于金丽国,萧敬自然也有一些了解。 当年金丽国的国主即位时也是经历了一场宫变,后来金丽国国主在瑞阳王的扶持下才坐上了皇位。 如今登基已经二十三年,膝下只有一子一女,而且太子病弱,皇室渐微,虽然舒彦公主巾帼不让鬚眉,自小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但仍然无法阻止皇室的衰弱。 这种情况下,瑞阳王在皇上的扶持下,势力逐渐强大,又重振了皇室威风。 然而养虎为患,当一个人的势力强大的时候,野心也会随之膨胀。 瑞阳王如今掌管着金丽国三十万精兵,在朝中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结党私营,把持朝政,不臣之心已见端倪。 如今瑞阳王突然找上自己,倒让萧敬有些摸不着头脑。 「原来是瑞阳王,不知道王爷派阁下来有何贵干?」萧敬淡声问道。 「王爷自然是想和昭王合作,帮助昭王取回自己想要的。」男子道。 「本王想要什么?」萧敬漫不经心的问道。 「大梁的皇位!」男子一字一顿的道。 萧敬猛然握紧手掌,「瑞阳王能帮本王登上皇位?」 听上去怎么都不可信。 瑞阳王自己都没做上金丽国的皇位,能帮助他登上皇位,他的手能伸到大梁来? 「不试试的话,怎么能知道不可能呢?」男子语气里透着自信。 「那你们想让本王做什么?」萧敬问道。 「待昭王做上大梁的皇位,瑞阳王想要昭王许诺,将两国中间的雾山岛送给王爷!」男子缓缓道。 萧敬眉头一皱,「雾山岛?那是纪府的!」 「对,所以,希望昭王坐上皇位以后,第一便是剷除纪府。也许旁人做不到,但是大梁的国主总能做到!」 萧敬目露思忖,「你们王爷是不是太高估本王了,如今本王可是废人一个!」 「不,王爷绝不是废人。王爷之前一直在筹谋,私下招兵买马,训练军队,招揽气人能士,据我所知,王爷宫变时落败,手中的势力却分毫没露。王爷韬光养晦,每日醉酒,不过是迷惑萧皇,等待时机,对不对?」男人慢悠悠的说道。 萧敬本醉酒的眸子中此时精光闪烁,冷冷的看着对面的人,「看来瑞阳王将本王的底细查的一清二楚。」 「既然要合作,自然知己知彼,才能坦诚相待。」男子淡笑。 「知己知彼?可是本王对瑞阳王并不了解!」 「昭王只要得到你想要的便是了,其他的无关重要!」 昭王目光闪烁,踌躇不定。 他暗中的确还有自己的势力,但是他自己也明白,如果这个时候暴露,对抗萧冽是以卵击石,完全是送死。 所以他在等。 他自己也不确定,会不会有机会让他等到。 这个时候瑞阳王竟然出现了,会是他的机会吗? 「昭王不必有疑虑,您暗中的势力还不足以和萧皇对抗。而萧皇对您的杀心却越来越重,您能不能得到反叛的机会都未知。」男子似是萧敬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子便说出他心中所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和我们王爷合作,置死地而后生,才能成为人上人!」 萧敬缓缓点头,「好,本王同意合作,那现在需要本王做什么?」 「在下不能久留,今日只和昭王达成共识便好,具体要做什么,日后自有人来通知昭王的!」男子说完起身,「告辞!」 「慢走,不送!」昭王勾唇轻笑。 男子出了房门,守在门口的贴身护卫立刻跟上,两人向着后院走去,很快便消失在那口枯井内。 萧敬看着窗外凄迷月色,嘴角慢慢勾出一抹冷笑。 七日后,苏九和纪余弦一行人回到盛京城。 伏龙帮的几人和大夫人得到消息,一早便在城外十里亭等候。 晌午的时候才看到一行马车缓缓驶来,齐齐站了起来。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苏九终于回来了! 大夫人目光期待而紧张,她一直盼着苏九和纪余弦早日回来,又担心纪余弦的毒能不能解? 每日这样煎熬着,总算把他们盼来了。 马车离近,缓缓停下,苏九先跳了下来,走到大夫人面前,展颜笑道,「娘亲,我回来了!」 大夫人激动的抱住她,「回来就好!」 「大当家!」 「大当家!」 阿树胡大炮安爷三人目光殷切的看着苏九。 「你们都好吗?」苏九笑道。 「好,都好!」阿树等人嘿嘿一笑。 纪余弦也从马车上下来,有礼道,「见过岳母大人!」 大夫人忙向纪余弦看去,见他面色如常,终于放下心来,高兴点头,「好!」 伏龙帮的人分别和纪余弦见了礼,众人上马车继续往城门里走。 后面马车上,颜姝撩帘看着胡大炮和安爷几人气质不俗,却对苏九恭敬有加,不禁微微皱眉,低声道,「这个苏九看来还真不简单。」 巫奕坐在马车内一个人对弈,淡声道,「她的底细,我已经查到了。」 「哦?她是何人?」颜姝回首问道。 「一个这两年新起的帮派帮主,之前虽然是个江湖门派,但她手下有两人在朝中为官,一为文臣,一为武将,而且如今在大梁正火的清誉商行,就是伏龙帮的。」 颜姝有些惊讶,又有些棋逢对手的兴奋,「是靠着纪府?」 「不是!」巫奕如玉的长指捏着白瓷茶盏轻抿了一口,「但是纪余弦对她,的确帮助甚多。」 「看来,咱们更要谨慎行事了,你有什么打算?」 巫奕桃花眼一扫窗外繁华景色,「进了盛京再说!」 第222章 南宫碧的烦忧 晌午时分,进城的人正多,马车混在人群里,行的越发缓慢。 苏九换了马车,坐在了大夫人车里,谦声道,「女儿一走便是一个月,让母亲担心了!」 大夫人温柔的抚着她的墨发,「只要你和余弦平安回来,等多久我都可以等!」 「这一个月母亲可好?林氏有没有上门闹事?」苏九问道。 「没有,放心吧!」大夫人道了一声,担心问道,「余弦的毒解了吗?」 苏九抿唇一笑,「已经解了!」 「真是太好了!」大夫人放下心来,紧紧握住苏九的手,忍不住有些哽咽,「你们两个孩子总算苦尽甘来了!」 想到两人一路经历的波折和苦难,大夫人又是心酸,又是高兴。 「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余弦。」 「嗯,我会的!」苏九郑重点头。 马车缓缓驶进盛京城,城门上,一道欣长尊贵的身影负手而立,淡淡的看着下面经过的马车,目光幽深而缱绻。 她终于回来了! 进了城后,巫奕和颜姝两人和众人道别, 「来了盛京,以后自然少不了叨扰纪府的地方,还请长公子和夫人多多照顾!」 「巫公子客气!」纪余弦唇角噙笑,温和客气,又带着淡淡的疏离。 巫奕两人也不多说,告辞离去。 苏九看着两人的背影,淡声道,「是不是我们想错了?」 两人就这样走了,似乎之前看上去有什么意图都是他们的揣测。 纪余弦握住她的手,浅笑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说罢他转头道,「要陪岳母回苏家吗?」 可是他一刻也不想和她分开。 苏九摇头轻笑,笑容纯净,「本来想回去,可母亲不收,纪长公子收吗?」 纪余弦顿时凤眸流光,唇角缓缓笑开,握紧苏九的手,「求之不得!」 …… 巫奕两人一走,上官也迫不及待的去了去了春花楼。 阿树三人本在清心楼里为了苏九设了接风宴,乔安见她赶了一天路,将酒宴推到第二日,让她先回去休息。 苏九把大夫人送回苏家以后,才跟着纪余弦回纪府。 马车在门外停下,于老已经带着府内的下人和纪府的几个大管事在门外等候。 纪泽也在。 待纪余弦和苏九下车,顾老苍老的面容激动一颤,上前哽声道,「老奴见过长公子,夫人!」 「奴婢们见过长公子,夫人!」 下人们站在大门两侧,齐声行礼问安。 纪泽上前一步,笑道,「长兄长嫂总算回来了!」 纪余弦微一点,「府里一向可好?」 「是!」纪泽点头,「一切都好!」 「于老辛苦了!」纪余弦缓声道。 他将近两个月不在,府里府外,都是于老打理,也只有于老能让他全心信任。 「公子言重了,老奴只是做了分内的事,等着公子回来。」 纪余弦目光温润,浅笑点头,握着苏九的手,抬步往大门里走,身后众人忙簇拥跟上来。 进了内院,纪泽回自己院子里去,于老跟在后面道,「长公子和少夫人刚刚回来,车马劳顿,先休息一日吧。」 苏九知道纪余弦离开这么久,纪府中定然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遂道,「你要有事先去忙就好,等下我可能要出门。」 「还要出去?」纪余弦微微皱眉。 「胡大炮说南宫碧要快生了,今日本也想来接我,被大炮强行留在了家中。我想去看看她!」苏九笑道。 「好吧!」纪余弦点头,「那晚上早点回来,我等着你一起用饭!」 「嗯!」苏九笑着应声。 回房洗漱后,换了一套衣服,苏九出门。 此时清心楼内客人满座,正是热闹的时候,却唯有二楼一角落里只坐了一人,而且只要一壶茶,已经喝了一个时辰。 「公子,给您再添点水!」 小厮走过来,殷勤的给桌案上的茶壶倒满水,并没有因为客人没点酒菜而有半分怠慢。 望着窗外的男子转过头来,俊秀的面孔上一双丹凤眸尤其的好看,他淡声问道,「你们九爷今日回来,不是在楼里设了接风宴,怎么现在还没来?」 小厮忙笑道,「公子是等咱们九爷的?那您不用等了,刚才安爷让人来传话,九爷今日不过来了!」 夏桓眼睛顿时暗淡下去,失望的点头,「哦!」 她不来了,他却捨不得走,好像呆在她的地方,自己也能安心些。 镇北将军府 南宫碧看到苏九又哭又笑,吓的胡大炮就差蹲在她肚子下面帮她托着,免得他儿子被他娘亲一激动掉下来。 南宫碧一推胡大炮,「你躲远点,我和苏九说话,你不许听!」 胡大炮嘿嘿一乐,「你和我们当家说话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就是不让你听!」南宫碧秀眉一皱,喝道,「苏九一来,你有撑腰的了是吗?竟然不听本夫人的话!」 「听,听!」胡大炮瞬怂,「那你和大当家先聊着,我去准备酒菜。」 说罢吩咐下人照顾好南宫碧,很不情愿的退下了。 「屋子里闷的慌,咱们去亭子里坐坐!」南宫碧拉着苏九的手往后花园里走。 凉亭外清风碧荷,水汽中氤氲着舒爽的荷香,坐在里面,果然清爽了许多。 南宫碧已经快要临产,比之前丰润了些,可是她本身就长的娇小玲珑,如今挺个大肚子,看上去都觉得费力。 偏偏她自己一点也不在意,每次将军夫人来府里看她都向自己母亲控诉胡大炮管着她,不许她做这个不许她做那个。 将军夫人因为胡大炮是草莽出身,本对他不中意,替自己女儿委屈,可是两人成亲以后,见胡大炮为将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在内对南宫碧百依百顺,疼爱有加,便对这个女婿越来越喜欢。 所以南宫碧告状的结果便是被自己母亲训斥了一顿,反而对胡大炮格外嘉奖。 南宫碧觉得自己家人有了女婿便不要闺女了,把气全撒在胡大炮身上,骄纵。 胡大炮只当她是产前狂躁,怜她怀孕辛苦,比之前更温顺疼惜。 两人进了亭子,四五个丫鬟跟在南宫碧身后,拿了软枕垫在她身后,倒茶的,端水果的,递点心的,无一不周到细緻。 南宫碧挥手道,「你们都下去!」 「将军说要奴婢们时刻不离的跟着夫人!」一着粉衣的丫鬟低着头回道。 南宫碧 瞥她一眼,「将军说的话你们听,本夫人说的就不听了吗?」 那丫鬟忙惶恐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是!」 几个丫鬟鱼贯而出,粉衣女子走在最后面,半低着头,身形窈窕,长的也比其她侍女俏丽白皙些。 南宫碧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丫鬟远远的站在花树下,才收回目光。 苏九捡了荔枝剥了放在南宫碧面前,笑道,「那丫鬟有什么问题?」 南宫碧一怔,「你看出来了?」 「她没看出来,是你有些不对!」苏九挑眉道。 南宫碧拿着水晶一般的荔枝果肉在手心里,低声道,「她是我从将军府带来的陪嫁丫鬟,叫菁儿。母亲已经跟我说过多次,让我提她做胡大炮的侍妾。」 苏九一怔,「为什么?」 「母亲说男人都是要纳妾的,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常年在外打仗,清心寡欲,所以只有一房妾侍。朝中其他官员,哪个不是后院妻妾成群。母亲说与其以后让胡大炮自己带个女人回来,不如找个我身边的人,好控制!」南宫碧半垂着眉眼,容色黯然,「而且我怀孕这么久,就算是生了,也暂时不能和大炮同房、母亲怕他、」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哀伤。 「胡大炮不会的!」苏九声音坚定的道。 南宫碧抬起头来,目光盈盈,「可是母亲说男人就算喜欢一个女子,有需要的时候也会控制不住想和其她女人睡。苏九,这是真的吗?」 苏九哑然,她不懂。 「而且,菁儿似乎也对大炮有想法,这段时间照顾大炮殷勤的很。我也在犹豫、」 「不要犹豫!」苏九按住南宫碧的手,「你如果喜欢大炮,就不要把他推给别人!」 「可是,我真的怕他一时忍不住、」南宫碧咬着下唇,迷茫而痛苦。 如果真是那样,她会更加伤心。 「相信大炮,他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背叛你?」 「可是在男人心里,三妻四妾不是正常的吗?」南宫碧哽声道。 苏九垂眸无语,是啊,在她之前,纪余弦也娶过三房侍妾,在男人心里,娶妻纳妾都是正常的,有时候甚至和喜不喜欢都没有关系。 苏九此时也明白,这才是南宫碧最近暴躁的原因。 她要生产了,本就惶恐,还要为这种事困扰难过。 「不要说我了!」南宫碧擦了擦眼睛,抿唇笑了一下,「苏九,这段时间我特别担心你,你找到长公子了是吗?他的病怎么样?」 「已经解毒了!」苏九笑道。 「那就好!」南宫碧娇俏笑起来,真心为苏九高兴,「苏九你真的打算做纪府少夫人了?那你和皇上呢、」 苏九道,「我和他本来就是一个误会,已经过去了。」 「哦!」南宫碧似懂非懂的点头,「不管怎么样,你过的开心就好。」 苏九抿唇笑了笑,「你也是,不必被其他人困扰,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 南宫碧低下头去,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轻声道,「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变的患得患失。」 苏九瞄了一眼远处那一抹粉色的身影,撩起眉梢,「你若真信不过大炮,那我们今晚试试他如何?」 「怎么试?」南宫碧问道。 「听我的就是!」苏九狡黠的眨了一下眼。 两人一直叙话到天暗下来,胡大炮大步走过来,「我说你们两个怎么那么多话说?菜已经摆好,酒也烫好了,我都等了半天了!」 夫人不发话,他不敢过来,实在又等不及了。 「正好我也饿了,吃饭去!」苏九先站起来。 胡大炮也忙搀扶着南宫碧起身,「今日该把安爷和阿树都叫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太晚了,今日就咱们三个!」苏九清冽一笑。 南宫碧和胡大炮走在后面,低声问道,「长欢呢?还没回伏龙帮?」 胡大炮沉色点头,「找个机会吧!」 两人下了凉亭,丫鬟菁儿立刻过来,扶住南宫碧另一侧手臂,「夫人小心脚下!」 南宫碧眼尾看到菁儿偷瞄了胡大炮一眼,脸色微红,一副含春的羞涩的模样。 似乎这段日子,菁儿打扮上也比之前更娇媚了许多。 难道自己和母亲的话被她听到了?这丫头果真动了心思? 南宫碧眸光闪烁,看着菁儿秀美的侧颜,不由的心头微沉。 进了饭厅,下人们正在摆碟子,见主子进来,忙躬身请安。 饭菜大多都是苏九喜欢吃的,胡大炮看着大大咧咧,实则是个体贴细心的人,平时伏龙帮几人的喜好,他全部都记着。 三人落座,菁儿站在胡大炮和南宫碧中间,侍奉两人夹菜盛汤。 胡大炮起身先给苏九倒了酒,「这酒是宫里赏的,一直没捨得喝,就等大当家了。」 苏九端起来放在鼻子下轻嗅,「皇家赏赐的,自然错不了!」 南宫碧嘟唇道,「你们两人当着我喝酒,分明是故意馋我,不行,我也要喝!」 说着她就要去拿酒杯,被胡大炮按住,「别闹,你不能喝!」 苏九笑道,「为了孩子你就忍忍吧!不过你不能喝,你的那份酒就得大炮替你喝!」 「没问题!」胡大炮豪爽一笑,「我先干三杯!」 「行,你替我喝了吧!」南宫碧将酒盏往胡大炮面前一推。 胡大炮毫不犹豫的连饮三杯,面不红,心不跳,如饮水一般。 「大炮这酒量越来越好了,我自从上此受伤以后酒量却是越来越差!」苏九自嘲了一声,眸子一转,「所以这样喝对我不公平,来人,给你们将军换大酒碗!」 「行,大当家说怎么喝我就怎么喝!」胡大炮满不在意的笑了一声,让人换了大酒碗来,直接倒满。 「将军,小心身体!」身后菁儿突然出声关切的道。 苏九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那女子一眼,看来南宫碧的直觉没错,这女子的确对大炮有意。 不管是真心喜欢大炮这个人,还是想要做主子,都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虽然对男女的情事刚刚懂了一知半解,但在她看来,男女之情应该纯粹,不允许有第三个人插入。 狗屁的三妻四妾,反正如果纪余弦敢纳妾,她立刻腌了他,然后一脚把他踹天边去。 「没事,今天我高兴!」胡大炮一碗酒饮尽,又自顾倒满。 苏九夹了菜给他,端起酒盏道,「还没恭喜你要当爹了,这碗酒必须要喝!」 一提孩子,胡大炮更加高兴,端起酒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南宫碧端了自己的茶水,「我也恭喜苏九和长公子,敬你一杯!」 「喝茶有什么意思?我不接受,你喝不了酒,就让大炮来敬!」苏九笑道。 「好,我替碧儿敬大当家!」胡大炮憨憨一笑。 接下来,苏九和南宫碧轮番的给胡大炮灌酒,很快,胡大炮便半醉迷糊起来。 南宫碧转头吩咐道,「我和苏九还有话要说,菁儿,你送将军回房去休息,让下人煮碗醒酒茶给他。还有、将军喝了一身的酒气,让他今晚睡在隔壁书房。」 「是!」菁儿立刻应声。 然而她哪扶的动身形高大的胡大炮,换了几声,也不见他醒。 南宫碧只好将门外的侍卫叫进来,搀扶着胡大炮往书房走,菁儿在后面跟上去。 等胡大炮和菁儿离开,南宫碧起身走到门前,看着胡大炮的背影,眉头紧皱。 忍不住转头道,「苏九,你说大炮会不会、」 「放心,小爷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苏九懒懒靠着椅子,胸有成竹的笑了一声,「不过我也跟你说好,只要大炮不碰那个丫头,你也不许再疑神疑鬼的怀疑他,从今以后,心放在肚子里,相信大炮。」 南宫碧点头,「只要他经得住考验,以后我再不想给他纳妾的事。」 「这就对了!」苏九咧嘴一笑。 书房里,菁儿让侍卫把胡大炮放在床上,便将两人斥退下去。 左右看了看,紧紧的把房门关上。 打了一盆热水,女子单膝跪在床前,体贴的给胡大炮擦脸。 胡大炮胸口被烈酒烧的灼热,嘴里发出难耐的轻哼,抬手将衣领扯开。 男人本长的俊伟,身材魁梧,衣服扯开后,露出精壮的胸膛,灯火一闪,浑身散发着强烈的男人气息。 菁儿不禁红了脸,心头砰砰直跳,给男人擦脸的手也不禁缓缓向下,拂过他的脖颈,喉结…… 「碧儿!我想要你!」胡大炮一把抓住菁儿的手,闭着眼嘟囔了一句。 憋了几个月的男人,声音中都带着浓浓的情动。 菁儿更脸色涨红的厉害,羞涩的把手抽出去,娇怯道,「将军认错人了,奴婢不是夫人!」 抬头再看,男人依旧还睡着,方才只不过是说了一句梦话。 女子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愣愣的看着床上的男人出神。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小丫鬟端着醒酒汤进来,「菁儿姐姐,醒酒汤熬好了!」 菁儿吓了一跳,立刻起身,「放、放在那吧!」 「是!」小丫鬟应了一声,把醒酒汤放在桌案上。 菁儿是陪嫁的丫鬟,比府里的下人身份要高一些。 「好了,你下去吧,我来服侍将军就好!」菁儿吩咐道。 「是!」 小丫鬟躬身退下,将门关好。 屋里又安静下来。 菁儿端起醒酒汤,放在唇下吹了吹,走到床前,唤道,「将军、将军!」 胡大炮呼呼大睡,根本没听到。 菁儿又走的更近些,「将军醒醒,喝了醒酒汤再睡,免得明日晨起头痛。」 她伸手摇了摇胡大炮的手臂,「将军,醒醒,这是夫人交代的!」 听到是夫人交代的,胡大炮迷迷糊糊睁开眼,醉醺醺问道,「什么事?」 「夫人让您把醒酒汤喝了!」菁儿道。 南宫碧的话对胡大炮来说就是圣旨,从来不敢违抗,听说夫人要他喝汤,胡大炮醉酒朦胧的坐了起来。 菁儿忙将碗递过去。 胡大炮接了碗,几口把醒酒汤喝了干净,神智也稍稍清醒了些。 睁眼四瞧,「我怎么在这儿?」 菁儿笑道,「将军喝醉了,夫人还和客人说话,让奴婢送将军回来睡觉,服侍将军。」 胡大炮哦了一声,抬手捶了捶晕乎乎的脑袋。 今日高兴,喝的的确多了些! 菁儿眸光一闪,靠前道,「奴婢给将军脱衣服。」 「不用!」胡大炮手臂一挡,淡声道,「我自己来就好!等下我还要去看看夫人和大当家,现在不睡!」 菁儿咬了咬唇,「将军,难道您还不明白夫人的用意吗?」 胡大炮眉头一皱,「夫人什么用意?」 「那日奴婢亲耳听到老夫人和夫人说、说、」菁儿低下头去,脸色通红,讷声道,「说要将奴婢许给将军做侍妾。」 「什么?」胡大炮猛然瞪大了眼,酒气也去了一半。 菁儿越发羞怯,「将军不必这样惊讶。陪嫁丫鬟,本来就是给姑爷暖房的,奴婢受老夫人和夫人抬爱,感激不尽,心甘情愿的想服侍将军!」 胡大炮神色却变了变,「这真的是夫人的意思?」 菁儿娇羞点头,「夫人今日让奴婢送将军回来,便是这个意思。」 胡大炮脸色一下子变的灰白,双眸沉痛,他的夫人竟然将他推给别的女子。 难道她从未喜欢过他吗? 若是喜欢,怎么会让别的女子上他的床? 若是喜欢,他对别的女子多看两眼,她都应该吃醋不高兴。 难道这么久的恩爱都是假的吗? 胡大炮眼中满是痛色,有些不敢相信! 女子巧笑嫣然的模样,在他身下承欢的妩媚,都渐渐变的模糊不清。 不!他不相信! 他要亲口去问她! 胡大炮起身要下床,微微一动,脑子里却一阵眩晕,不由的坐在那低头轻喘。 「将军!」菁儿忙扶住他,一双柔胰温柔的抚上胡大炮的脑袋,柔声道,「将军头晕吗?奴婢给您揉揉。」 「离我远点!」胡大炮猛的抬手将女子一推。 他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菁儿怎么禁得住他推搡,踉跄后退几步,顿时跌坐在地上,抬头满目泪珠,委屈的看着胡大炮。 「你出去!就算夫人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胡大炮语气冷淡的道。 坐在地上的菁儿却不甘心,缓缓将衣服解开,褪了上衫,露出雪白香肩和胸前大片肌肤,灯火下,少女眉眼含春,肌肤如玉,腰身纤细,体态婀娜,穿着水红色的肚兜,缓缓走到胡大炮面前,羞的脸色如煮熟的虾子,轻抚胡大炮的肩膀,「请将军看看奴婢!」 胡大炮低着头,神思恍惚,竟没察觉到女子接近,被她一碰,猛然抬头,顿时愣在那。 「将军!」菁儿软媚的娇呼一声,向着胡大炮怀里倒去。 胡大炮目光从惊愕到冰冷,猛然起身将女子推出去,「无耻!」 菁儿歪倒在床边,震惊的看着胡大炮,似没想到自己这般诱引,男人竟还会把她推开,而且态度坚决,完全不像是假意推拒。 被男人一骂,菁儿又羞又臊,抱着肩膀嘤嘤哭起来。 「我说了不同意!你赶紧出去吧,免得一会我动手伤了你!」胡大炮眉头紧皱,穿上靴子要出去。 「奴婢哪里不好?」菁儿哭的泪水涟涟,模样凄婉,「将军早晚也要纳妾,奴婢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夫人也是同意的,将军为何要将奴婢推开?」 胡大炮站起身来,听到那句夫人也是同意的,脸色变的越发难看,却没有任何迟疑的道,「我不管别的男人有多少侍妾,我是胡大炮,我这辈子,只娶南宫碧一个人!」 门外,南宫碧站在门口,听到男人的话,剎那间泪流满面。 第223章 追求喜欢的人,有错吗? 门外,南宫碧站在门口,听到男人的话,剎那间泪流满面。 胡大炮大步往外走,双臂一拉门,看到门外的人,顿时愣在那。 「大炮!」南宫碧疾步跑上前,扑进男人怀里。 胡大炮吓了一跳,忙双臂撑着她,「小心肚子!」 南宫碧却不管,只用力抱着男人,哭的稀里哗啦,仿佛这段时间的烦躁抑郁此时全部都找到了突破口,眼泪如决了堤的河,奔涌而出。 胡大炮脸色却渐渐沉下来,「把我推给别的女人,你还哭!」 南宫碧委屈的摇头,「我才不把你给别的女人。我只是怕、我怀孕那么久,怕你、」 胡大炮脸上的阴霾尽去,眼睛里涌上喜悦,「所以,你是在试探我?」 南宫碧水眸一转,指着门外,抽泣道,「是苏九的主意!」 苏九坐在廊下的木栏上,听到南宫碧的指控,猛的瞪大了眼,「喂!南宫碧你过河拆桥,太不仗义了!」 南宫碧破涕为笑,咧嘴乐起来。 胡大炮也跟着嘿嘿的笑,「大当家出的主意好!」 不然他媳妇还每天瞎寻思呢!也是他不好,只以为她生产前脾气变的暴躁不安,却没想到是这里。 「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南宫碧把眼泪和鼻涕往男人衣服上一抹,吸着鼻子问道。 胡大炮用衣袖温柔的给她擦脸上的泪痕,憨笑道,「你是上苍赏赐给我胡大炮的,是我跪了那么久跪来的,我怎么敢不对你好,怎么敢娶别的女人?」 「那你以后做了大将军,皇上也会赏赐给你美人,你也不要吗?」南宫碧泪眼朦胧的抬头看着他。 「皇上若赏我美人儿,我就给大当家送去!」胡大炮嘿嘿的乐。 苏九双手环胸看着两人,发现一个真理,两口子在一起久了就会变的越来越一样,一个无耻,两个都狡诈! 南宫碧很满意胡大炮的答案,也不哭了,抹了抹眼泪往房里走。 从南宫碧一出现菁儿就吓傻了眼,此时见她走过来,慌张的捡起自己的衣服穿上,赶忙磕头,「夫人饶命!奴婢错了!奴婢再不敢了!」 「求夫人饶了奴婢!」 南宫碧淡淡的看着她,脸上并没有多少怒意,平静的道,「菁儿,你是从将军府跟着我过来的,以前跟在我身边也算老实本分。我知道母亲的话误导了你,才让你有了不该有的想法,所以我也不怪你!但是你已经有了心思,我就不能再留你,明日我就让人把你送会将军府,你还是回府里去吧。」 对于勾引主子的丫鬟,这样的处置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菁儿忙磕头谢恩, 「谢夫人饶命!」 「谢夫人!」 「下去吧!」 「是!」菁儿起身,不敢看胡大炮,低着头匆匆跑了出去。 胡大炮从后面抱住南宫碧,笑道,「这下我不用睡书房了吧!」 南宫碧大眼睛转着,抿唇笑道,「今日表现还不错!」 「是你自己乱想,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胡大炮道。 南宫碧嘟嘴道,「谁知道你怎么想的?」 母亲说男人落魄时和风光时是不一样的,拥有的多了,想得到的也会越来越多。 「刚才我说的就是我想的,我喜欢你,一辈子都喜欢你一个人!」 南宫碧含泪重重点头,伸臂抱住胡大炮。 苏九看着两人相拥,终于体会了她和纪余弦亲热的时候,锦枫在一旁的感受,果然比较虐。 天黑了,她还是赶紧回家吧。 她夫君还等着她吃饭呢! 苏九也没和两人打招呼,纵身轻轻一跃便已经在几丈外,缓步向着府外走去。 半晌,屋子里互诉衷肠的两人亲热够了,南宫碧一抬头,「苏九呢?」 胡大炮转身,见廊下空空,咧嘴一笑,「大当家回家去了!」 「都怨你,连苏九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南宫碧一拳垂在他肩膀上,埋怨道。 胡大炮笑了一声,把女子打横抱起,「自己家人,没那么多客套。」 南宫碧枕在他肩膀上,笑道,「今日这事,我要谢谢苏九。」 「怎么谢?」 「我还没写想好!」 「那想好了再说!」 胡大炮抱着女子进了卧房,让下人备了洗澡水,亲自帮她脱衣服沐浴。 片刻后房内传来扑打的水声和女子的娇羞的惊呼,「胡大炮,你做什么呢?」 「我替我儿子先尝尝饭好不好吃?」 「大炮、」 女子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一声声妩媚的低吟。 …… 苏九出了将军府,一眼便看到停在门外的纪府的马车,漆黑的乌木隐在黑暗中,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男人不会没吃饭一直在等着她吧? 苏九耸了耸肩,抬步往马车上走。 锦枫自车辕上跳下来,「夫人!」 苏九微一点头,跳上马车,开门进去。 男人手里拿着一本书,斜斜的靠在软枕上,抬头看过来,凤眸含笑,「夫人终于想起来回家了!」 苏九上前讨好的眯眼笑道,「有点事耽搁了!」 闻着女子身上的酒气,纪余弦微微皱眉,有些不悦的道,「又喝酒了?」 「只喝了一点点!」苏九赶忙交代。 纪余弦将她揽进怀里,如画的眉眼在被灯火映的精緻妖媚,轻抚苏九胸口,「最近又犯过心疾吗?」 苏九摇头,「没有。」 顾老的药很管用,吃了几个月就再没有犯过,她都已经快忘了自己心疾的事。 马车缓缓启动,马蹄踏在青石路上,穿过夜色,向着纪府驶去。 「吃饭了吗?」苏九躺在男人怀里,模样轻懒。 「不是说了等着夫人回来一起吃?」纪余弦长指抚着她细腻的脸颊轻笑。 「我没回去,你就自己先吃,不用一直等着我!」苏九道。 「我喜欢和夫人一起用饭!」纪余弦声音轻柔。 他一个人用饭,好像又回到了苏九不在的日子,会让他觉得心慌。 苏九双手抱着他腰身,八爪熊似的缠在男人身体上。 今日因为南宫碧的事,她本来也想问问纪余弦对纳妾的看法,毕竟他可是有前科的。 可是一看到他,便觉得什么都不用问了。 若是问了说不定还会惹恼了男人,被打屁股。 她不像南宫碧怀了身孕,可以随便折腾随便任性,什么都不用怕。 女人这般贴着,纪余弦渐渐身体紧绷,捏着她下巴吻在她唇上,一下下温柔的轻啄,「困了?」 她唇上淡淡酒香,让人痴迷,纪余弦吻进去,缠上她的软舌,挑逗的吮吻。 苏九微微仰头,半眯的眸子慵懒如猫,双臂勾住男人的脖颈,跟着他的节奏回应。 喘息渐渐粗重,男人一拂红袍,将苏九压在身下,凤眸中染了情动,握着她的软腰,炽热的吻在她下巴和脖颈间流连。 胶着的吻越来越深,似乎亲吻都已经不能满足男人身体的空虚,急需要更多来纾解那种胀痛。 衣服向着两边散开,露出女子光洁盈润的肌肤,纪余弦呼吸一重,手向下探去。 苏九喘了一声,忙按住纪余弦的手,声音带着不自觉的哑媚,「别!」 锦枫还在外面,还是照顾一下他的感受比较好。 纪余弦重重的吻着她,力道凶猛,一路攻城略地、巨细无靡,声音暗哑性感, 「玖儿,我想要你!」 苏九尽力保持着理智,「回去,回去好不好?」 「那回去以后全听为夫的!」 「好!」苏九想也没想,急忙应声。 纪余弦又吻了吻她,才极力的克制住,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平复急促的喘息。 …… 半个时辰后,苏九被抱着进了府门,下人们躬身请安,头不敢抬。 幸好听已经黑了,苏九埋在男人怀中,只当自己已经睡着了。 袍角翻飞如云,男人身形看着一如既往的沉稳,却极快的进了内院,直接往卧房走去。 「你还没吃饭!」苏九挣扎道。 「吃你就够了!」男人吻在她眉心上,眸光深邃带着某种欲望。 苏九突然有些惶恐。 卧房内,衣服散落,待进了澡房,苏九浑身都已经被剥光。 「扑通」一声落入水中,苏九仰头从温热的水中出来,下一瞬便被男人扑在了池壁上,重重吻下来。 澡房中雾气缭绕,灯火昏黄,一声声粗喘和水浪拍打池壁的声音交汇,氤氲在水汽中,暧昧了夏夜。 男人双腿修长,身形欣长精緻,水缎墨发遮住身下女子的妖娆,长发在水中如水草般纠缠,随水波起伏。 他伏在女子背上,意乱情迷时,不断的喊着她名字, 「玖儿、玖儿,我的宝贝!」 苏九神智恍惚,无法成言,紧咬的唇瓣中溢出的声音却比回应更让人血脉喷张。 窗外月影西斜,烛泪堆积,已经入了深夜,苏九在累极中睡去,又在战慄中醒来,反反覆覆,从澡房到床上,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男人才放过她。 苏九沉睡之前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快亮了。 男人疯了! 这是她最后的意识。 苏九本来想第二日去看阿树的儿子,却迷迷糊糊睡了一日,男人中途似离开了一会,不知何时又回来,还餵了她一些奶粥。 苏九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霞光琉璃照在床帐上,上面的云纹随夕影浮动,一片静谧。 男人只穿了寝衣,靠在床上正看书,看到她醒过来,立刻俯身下来,声音如夕阳一般柔软,「抱歉,让夫人辛苦了。饿了吗?我让下人做了你爱吃的。」 苏九浑身像是被碾压过一般,懒懒的趴在一团锦被之中不想动。 不用看,也知道锦被下自己的身体「惨不忍睹」。 「纪余弦、」苏九手指缠绕上他的墨发,轻声开口。 「嗯?」男人低下头来吻在她发顶上。 「你在害怕什么?」苏九突然问道。 在房事方面,男人要的频率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甚至比刚开始的时候更甚,她直觉有些不对。 就算刚刚开荤,也不至于如此。 他在无休止的想占有她。 纪余弦闻言呼吸一顿,缓缓伸臂将她抱起来,宠溺的姿势搂在怀里。 「玖儿,对不起!」 苏九的感觉没有错,他就是在害怕,怕她离开,怕失去她,所以哪怕她离开纪府片刻,他也忍不住想要去找她。 更恨不得时时刻刻占有她,肌肤相贴,感受她真实的存在。 这种惶恐,似乎在得到她以后变的更加严重。 仿佛尝到了糖的孩子,极力的想握在手里。 在她之前,他不知道什么是孤寂,她离开以后,他怕极了一个人躺在床上,一个人吃饭的感觉。 「纪余弦、」苏九双手捧着他的脸,仰头轻轻吻在他唇上,「不要这样!我真的爱你,谁也不能把我在你身边带走。我已经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该怎样活下去,你对我来说,和我对你是一样的重要。」 纪余弦闭上眼睛,长睫扫过她如画的眉眼,轻轻颤抖。 「你信我吗?」苏九问道。 男人缓缓点头,启口吻住她的唇瓣,「信!」 苏九温柔的吻他,「纪余弦,我们生个孩子吧!」 纪余弦睁眸,深谙的眸底有喜悦漾上来,如星辰璀璨,「想好了?」 苏九笑了笑,「想好了,胡大炮和阿树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我这做帮主的不能落后。」 纪余弦抱住她,「好,我们也生!」 当然,苏九若是知道为了生孩子男人更加努力积极,此时一定会把这个提议咽到肚子里去。 翌日,苏九去赵家看阿树的儿子。 姜元祐已经过了可以坐起来,白白胖胖,十分招人喜爱。 苏九抱在怀里,他便对她咯咯的笑,抓着苏九的头发便往嘴里塞。 赵珊身体丰韵,少了之前的刚强,多了几分为人母的温婉,欢喜笑道,「果真是缘分!元祐平时除了奶娘和谁都不亲近,今日一见九爷,竟然笑的眼睛都快挤没了。」 「那当然!」苏九自豪的道,「这可是我儿子,他聪明着呢,知道亲人来了!」 「是!」赵珊柔柔的笑。 阿树去了镖局,只有赵珊一个人在家,住在后院里,照顾儿子和父亲。 「伯父身体怎么样?」苏九问道。 赵珊敛笑道,「还是那样子,找了许多大夫看了,没有什么起色,只要能维持下去便很好了!」 苏九颔首,想着能不能让顾老头来给赵珊的父亲看看病,就怕他脾气怪的很,不肯来。 这么多年在纪府里,除了纪余弦,就是以前二夫人在世时病了,顾老不高兴也是不管的。 「郑长业呢?有没有再来上门闹事?」 「没有!我听说他前段时间他得罪了权贵,被人打了个半死,很久没出门了!」 苏九冷笑,这种没家世没本事却又学那些贵公子纨绔嚣张的人,早晚会被人打死,一点都不奇怪。 坐了一会,元祐吃了奶睡着了,苏九也告辞离开。 天还早,苏九去商行呆了两个时辰,理了一下帐,午后回苏家。 一进苏九府苑的胡同,就看到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门外,似是皇宫的。 来接的母亲进宫的? 苏九进去,下人见了纷纷躬身行礼,「大小姐回来了!」 进了内院,苏文谦迎上来,笑容中带了些讨好的意味,「玖儿回来了,正好宫里来人了,是太皇太后要见你和你母亲,那公公正在屋子里等着你呢,快点进去吧!」 苏九「哦」了一声往花厅里走。 刚刚靠近门,就听到里面母亲道,「玖儿她今日不一定回来,我们还是先走吧,不要让太皇太后等久了!」 福公公声音带着特有的尖细滑腻,笑道,「昨日奴才便没接到县主,所以只好自己回去了。这一次太皇太后交代了,务必等到县主,接着您二位一起进宫。」 苏九挑眉,原来这公公昨日便来了一次了。 有什么要紧事,太皇太后一定要见她! 大夫人皱了皱眉,「只怕让公公又白等一场。」 「不碍事!奴才是奉命而来,应该的!」福公公端着茶,慢悠悠的道。 此时门外的下人已经看到苏九,忙请安道,「大小姐回来了!」 屋子里福公公立刻起身,几步走出来,面上堆笑,「县主回来的可真是及时,奴才正等着您呢!」 说着迎上前,吩咐身后宫侍道,「这大热的天,还不赶紧把带来的冰梅汤,凉糕给县主准备好!」 「是!」屋子里几个宫人立刻忙碌开。 大夫人见福公公对苏九态度谦卑讨好,面上的笑容更淡了几分,转头对苏九道,「我以为你和余弦刚刚回来,纪府有很多事等着你们处置,怎么还有空过来?」 苏九迈进花厅,笑道,「正好路过,来看看母亲!」 福公公亲自接了宫人盛好的冰梅汤放在苏九面前,笑道,「奴才奉太皇太后的的旨意来接大夫人和县主进宫,既然县主来了,那县主喝点汤解解暑气,咱们便上车吧。」 苏九问道,「太皇太后招我们进宫有什么事?」 福公公忙回道,「没事,就是最近太皇太后乏闷,想念夫人和县主了!」 苏九点头,「好,别让太皇太后等久了,咱们去吧!」 「嗳!好!」福公公忙头前带路。 正是炎热的六月天,刚过了晌午,天气如下火一般的炙热,一上马车,顿时凉爽如春。 马车的四角皆放了降暑的冰缸,桌几上同样摆着冰梅汤和凉糕,冰梅汤的瓷盅在碎冰里冰镇着,清凉的甜香散发出来,格外诱人。 旁边还摆着几样水果,都是平时少见的贡品,洗的干净,漂亮的摆放在碟子里。 看到这般周到,大夫人眉心微皱,欲言又止。 马车出了胡同,穿过朱雀大街,向着皇宫驶去。 大夫人握住苏九的手,意味深长的道,「皇上已经登基三个月,到现在宫中无后无妃。」 苏九明白母亲的意思, 笑道,「有一件事还没告诉母亲,我和纪余弦打算生个孩子。」 大夫人顿时眼睛一亮,心中担忧消散,「好,你们成亲那么久,也该要个孩子了。」 苏九握着大夫人的手看向窗外,她相信,萧冽也很快会放下的。 他是个理智的人,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马车进了皇宫,刚进内宫,突然停下,就听福公公请安道,「奴才参见皇上!」 会碰到萧冽,大夫人没有任何意外,和苏九一起下车,福身请安,「民妇见过皇上!」 男人一身深紫色袖口绣龙纹锦袍,头束玉冠,气质尊贵,淡笑道,「听皇祖母说夫人和阿九今日要进宫,朕特意等在这里。」 说话的时候,萧冽眸光落在苏九身上,如海深邃,「阿九,许久不见,让夫人先去皇祖母那里,你陪我走走吧!」 苏九点头,「好!」 大夫人握了握苏九的手,「皇上国事繁忙,不要耽搁太久,我在福寿宫等着你!」 「是!」 大夫人向萧冽告退,回到马车上,继续往福寿宫里走。 宫人也退下,片刻间,只剩萧冽和苏九两人。 一时竟不知不知如何开口。 「纪长公子的毒解了吗?」半晌,萧冽温声问道。 「已经解了!」苏九道。 萧冽抿唇笑了笑,笑容微苦,「所以,这一次我更没有机会了是吗?」 「萧冽,我给你讲个我以前在伏龙帮的事吧!」苏九道。 「好啊!」萧冽微笑点头。 两人并肩向着御花园走,所到之处,宫侍皆无声退避。 「那时候我刚刚十岁,偶然一次和伏龙帮的人一起进镇子里,在一个铁匠铺看中一把长刀。那把刀是铁匠铺的镇店之宝,刀长三尺,刀鞘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刀把上镶嵌了三颗黑曜石。我一眼就喜欢上了那把刀,发自肺腑的喜欢,可是我根本买不起。」 「从那天开始,每次我有空的时候,就偷偷跑到那个镇子上去,躲在铁匠铺的柜檯后偷偷的仰望那把刀。它简直就成了我的魔障,做梦都想拥有。」 「为了有足够的银子买到那把刀,我拼命的在帮里表现,想多得帮主一点赏赐。我也不在贪玩,别人玩乐的时候,我就进山里打猎,把兽皮剥了去卖。」 「整整半年的时间,我才攒够了买刀的钱。」 「可是等我去镇子上的时候,那把刀却被别人买走了。我不甘心,找到买刀的人,想要再买回来。」 「那人笑着看着我,说如果我耍的起那把刀,就一分不取的送给我。」 「我特别高兴,以为那刀非我莫属了!然而当我拿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刀非常的沉,根本就不是我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拿的起来的。可是我还是拼命的将刀举了起来,想要耍几下,不曾想,刚一耍,就划破了自己的腿,连我自己也被刀的重量带倒在地上,差点被刀刃划了脖子。」 「那人把刀接过去,扶我起来,告诉我,刀虽然好,但并不适合我,不适合的东西,对我来说是无用的。」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惦记那把刀了,因为我知道,第一它不属于我,第二,的确不适合我。」 两人已经进了御花园,周围花木郁郁葱葱,百花绽放,然而一片奇花异草中,却长了一颗本生在野外的蒲公英。 周围莺莺燕燕,花团锦簇,早已经把它淹没,连影子都看不到。 而本来应该向着太阳生长的蒲公英,只能活在一片雍容华贵的牡丹花的阴影下。 苏九走过去,将蒲公英摘下来,对着风轻轻一吹,无数蒲公英的花终顿时飘散开,似金笼子里的鸟一样,终于得了自由,欢快的随风而去,远远飘出宫墙外。 萧冽站在苏九身后,看着远去的蒲公英,淡声道,「阿九,你会成长,会有一日拿的起那把刀。蒲公英嚮往自由,可是它终究还是要落入凡尘。阿九,我呢?我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有错吗?」 第224章 和亲 「阿九,我呢?我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有错吗?」 苏九回头道,「现在我已经不喜欢那把刀了,我长大了,喜欢的东西也发生了改变,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女子眼眸纯净清澈,不管经历了什么,她的眼睛总是这样明净。 就是这双眼睛,让他沉沦,趋之若鹜。 萧冽自怀里取出一个东西放在手心里,被风一吹,金玲叮咚作响,「看,它都能完好如初,我们呢?」 那是去年在幽州,萧冽送她长岁的礼物,后来她在壁血崖被玉珑埋伏的时候,被剑砍断,散落在崖边上被萧冽捡了回去。 断成数段的琉璃镯被萧冽找了能工巧匠又巧妙的修补好了,可是依然可以看到之前断裂的地方有浅淡的裂纹。 「阿九、」 「萧冽!」苏九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其实我拿那把刀比喻并不正确。不管如何,我之前的确喜欢过那把刀,而我对你,从来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 大概没有比这句话更能伤人的了,萧冽眸子猛然一震,沉痛的看着她。 「萧冽,我曾经努力过,但还是不能喜欢上你。你也欺骗过我,所以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我已经是纪府少夫人,此生不可能再改变,你也会再遇到你喜欢的人。这个琉璃镯、」苏九自他手心拿过来,握在手中,微一用力,之前断裂的地方再次断开,「已经断了,不必再修了。你看,即便修好了,也只是假象而已。」 萧冽脸色微白,还摊开的手掌缓缓握紧。 似是想握住最后一抹希望,却最终只有空气而已。 苏九浅笑抬头,「萧冽,你若看得起我,我们还是朋友,就像当初你是亲王,而我只是个盗匪。如果你放不下,看到我只会让你痛苦,那以后便不用再见了!」 说完,苏九转身往外走。 「阿九!」男人薄唇紧抿,一双深不见底的长眸中带着沉沉暗色,「如果是朋友,你还会像以前那样把我当成自己人吗?」 苏九回眸轻笑,笑容纯净坦荡,「会的!」 萧冽唇角终于缓缓抿开,「好!」 …… 这个时候大夫人进了福寿宫,在廊下先碰到了容太后。 曾经的容贵妃已经荣升为太后,虽然不是正宫太后,但是因为豫王萧琰刺杀萧冽谋逆的事被关进了大牢,现在吕太后如同虚设,在这宫里早就可有可无。 宫中人从上到下皆知,这宫里唯一的太后就是皇上的生母容太后。 虽是太后,女子却不过是四旬的年纪,平时保养的好,看上去仍旧非常年轻,乌发堆云,肌肤紧緻,面容温婉,眉梢眼角丝毫不见苍老的痕迹。 看到大夫人,容太后立刻迎上前,「姐姐来了!」 「太后身份尊贵,折煞民妇了!」大夫人躬身行礼,得体的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做了太后又如何,没有姐姐,就没有我今日,您永远是我的柔姐姐!」容太后将宫人斥退,亲自扶着大夫人起身。 「太上皇这两日还念叨呢,说他现在闲了,让姐姐有空多进宫,咱们几个老人在一起聚聚。」容太后温和笑道。 大夫人半垂着眸,「劳太后禀告太上皇,民妇最近家事繁忙,可能要辜负皇上一片好意。」 容太后眸中含笑,「好,我会告诉太上皇的。」 「多谢太后体谅!」大夫人声音淡雅,不急不缓。 「姐姐,今日是太皇太后招姐姐进宫,可是我另有事想和姐姐说。」容太后脚步一顿,转头道。 「有什么事,太后尽管吩咐!」 「不要说什么吩咐这种见外的话,只是想和姐姐商量。你也知道皇帝他登基已经三个月了,可是到现在仍旧不肯选秀纳妃,之前后宫里还有个兰侧妃,后来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他贬出宫去了,到现在整个后宫空置,实在是不像话。大臣们提了几次,受了训斥,无人敢栽提,都到太上皇和我这里来诉苦,可是皇帝他一意孤行,我们也无可奈何?」容太后眉头微皱,缓缓道。 「后宫不安,前朝则不安,大臣们为了此事每日忧愁不已,甚至没了心思在朝政上,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大夫人淡声一笑,「我只是一介妇人,恐怕无法为容太后分忧。」 「姐姐难道不知道吗?皇帝他心里,想的人是玖儿!」容太后直接出口道。 大夫人眉心一蹙,「可是玖儿已经嫁人了!」 「我知道!皇帝他就算再固执,也不可能去纪府里抢人!我也喜欢玖儿,只恨当初昭王叛逆,将皇帝和玖儿分开。后来和玉珑郡主的事,姐姐也是知道的!如今皇帝他心中放不下玖儿,别的女子也入不了眼。」 大夫人垂眸,淡声道,「容太后想让玖儿怎么做?」 容太后顿了一下,道,「姐姐看能不能让玖儿进宫劝劝皇帝,这天下,大概只有玖儿的话皇上才会听。」 大夫人道,「玖儿今日已经和民妇一起进宫了。」 「玖儿进宫了?」容太后微微一怔。 随即明白,这肯定是萧冽的主意。 「是!」 「那便好,只是玖儿可知道如何同皇上说明白?」容太后轻声笑道。 大夫人淡淡的看着她,「太后放心,玖儿喜欢的人是自己的夫君,她更不是攀权俯势之人,会和皇上说明白的!」 容太后讪讪一笑,「姐姐误会了,我了解玖儿的脾性,当然不会担心。」 说罢,她笑容更温和了几分,挽上大夫人的手臂,「太皇太后等了姐姐半天了,又被我耽搁了一会,咱们进去吧!」 大夫人轻轻点头。 苏九和萧冽分开,也未去福寿宫,她知道要见她的人是萧冽,不是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那里有母亲在,她去不去都没关系。 回到马车上,苏九靠着软枕假寐,等着母亲。 大夫人回来的时候,看到苏九在马车里已经睡着了,竟然还睡的很踏实。 吩咐车夫慢一点,缓缓出了皇宫。 两日后,金丽国瑞阳王和金丽国公主卓彦进京 不是年节,也不是皇上过寿,他国使臣突然觐见,还是个王爷带着公主,这就耐人寻味了。 百姓们私下议论,皇上至今未封后,金丽国公主此时来大梁,大概是要和亲来了。 进京的时候正是晌午时分,苏九站在商行的楼顶,看着下面金丽国的车马队穿过朱雀大街,公主金色的轿撵四面飞纱、珠帘响动,瑞阳王也坐在八抬大轿里,四周护卫将看热闹的百姓挡在两侧,气派雍容。 金丽国、 苏九突然想起颜姝也是金丽国人,似乎突然之间金丽国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金丽国国力不如大梁,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他们的水师,水上作战骁勇矫健,但是他们的战船武器装备却落后大梁,所以和大梁一海之隔,却能和平共处。 两国若是国力相当,那如今的和谐就必然要打破了。 世事向来如此,一强一弱,反能共处,若是强强相遇,就要争个你死我活。 楼下队伍渐渐远去,苏九收起心思继续去理帐。 此时景沁楼内,二楼凭栏处站着两道身影,也正看着正由远及近的金丽国车队。 最前面的金栏金顶的轿子,八人抬着,左右亦跟着八个宫女,风扬起轿子前面的薄纱,隐约可见里面的公主穿着华贵的宫装,面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巫奕坐在椅子上,桃花眼眯着,目光落在前面的轿子上,笑道,「瑞阳王,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不过这一招确实玩的漂亮!」 颜姝脸色覆着一层阴霾,眸子一转,勾唇笑道,「他来了也好!」 「你就不担心吗?」巫奕淡声问道。 颜姝眸子中沁着杀气,「他若回不了金丽,我就不用担心。」 「瑞阳王行事小心谨慎,身边永远跟着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听说睡觉的时候都不离左右,想要杀他可不容易!」 「是人就有破绽,再说有师父在,徒儿更不用担心!」颜姝笑睨着他。 巫奕挑眉,「我只是个炼药师,其他的你可别指望我!」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要护着我!」颜姝眨了眨眼睛。 「这句话本来是要尊重师父之意,到了你嘴里怎么成了我要对你负责?」巫奕挑着细眼笑道,眸底却一片淡漠。 「对,你就要对我负责,直到、我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为止!」颜姝笑道。 「你这句话是要赖上我了?」巫奕哂笑。 颜姝刚要说是,突然脸色一冷,瞥眼过去,「你是说我嫁不出去?」 巫奕起身往外走,淡淡撂下一句,「别气馁,嫁妆多一点,还是有可能的!」 颜姝愤恨的瞪着男人飘飘如仙的背影,不情愿的抬步跟上去。 是夜,纪府 苏九沐浴后,穿着薄薄的寝衫坐在矮榻上看书。 纪余弦墨发披散,一身红色的寝衣如云铺展,绝美的面容灯下越发妖娆邪魅,伸臂将苏九揽在怀里,将书一抽,捏着她下巴在她沐浴后清透的脸蛋上亲吻。 苏九轻懒的靠在他怀里,低声道,「我今日看到金丽国的瑞阳王和卓彦公主进京了!」 「嗯!」纪余弦敷衍的回了她一个鼻音,继续专注的吻她,半垂的长眸幽深,里面倒影着少女如画的眉眼。 苏九在他怀里扭动了一下,稍稍离开他的唇,问道,「那个卓彦公主真的是来和亲的?」 萧冽会娶一个他国的女子为后吗? 纪余弦美目浅眯,淡笑道,「宝贝儿担心什么?」 苏九道,「我听说这个瑞阳王为人阴狠狡诈!」 「那也和你没关系!」男人语气中带了几分醋意,张口咬在她锁骨上。 苏九轻呼了一声,不疼,却有些痒,扑在他怀里躲避,笑道,「我可没在意萧冽娶谁,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你记得吗?那个颜姝也是金丽国人。」 纪余弦道,「在金丽国中,卓彦公主和瑞阳王一向不和,此次竟然一起进宫,的确有些不对。」 苏九大眼睛转了转,猜测道,「会不会是瑞阳王想把卓彦嫁到大梁,在金丽国就没有人和他作对了。」 纪余弦凤眸轻闪,缓缓摇头,「虽然这样暂时对他是有利的,但卓彦若真成了大梁的皇后或者是贵妃,对他以后在金丽国行事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没有人会这样做。」 而且卓彦怎么会听他的话? 苏九点了点头,「所以我觉得这两个人一起进宫,实在是蹊跷。」 纪余弦从旁边的小几上拿出一封请帖,淡笑道,「三日后,巫奕的医馆开业,邀请你我参加。」 苏九拿过来,扫了一眼,笑道,「他的医馆竟然开在了清誉商行对面?」 是巧合? 朱雀街是大梁最繁华的街市,每个店铺的租金都很昂贵,他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竟然在这条街上选了店面开医馆,还是在她的商行对面,看来应该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我派去金丽的人还没有消息回来,但是此人确实来意不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纪余弦淡声道。 「一个巫医,我偏不信,他能把我怎么样?」苏九 眉宇冷傲,随手将请帖一扔。 他若敢怎么样,她商行里的伙计,每人一块砖头也能把他的医馆填平了。 纪余弦抱着苏九往床榻上走,「总之夫人要记得和巫奕还有他的那个徒弟不要走的太近,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九笑,「他一个好洁的大夫,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纪余弦低笑了一声,将苏九放在床上,温柔的吻下去,「说完了别人,现在我们该做自己的事了。」 苏九往床里滚了一下,有些防备的看着男人,「只一次!」 纪余弦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红色的寝衣滑落,床帐一拂,向着女人扑去。 女子长发铺散,薄衫松散,玲珑曼妙的身体半遮半掩,反而更多了几分妩媚。 炙热细密的吻落在她晶莹剔透的肌肤上,留下串串战慄,一种别样的情愫在骨子深处蔓延。 被宠爱的身体越发敏感,一个挑逗便能让她溃不成军。 男人唇舌在她腹上流连不去,异常的轻柔,仿佛那里已经有了他们欢爱的果实。 苏九被他吻的发痒难耐,低吟抗议了一声,起身吻在男人的薄唇上…… 次日,苏九出门的时候便听到百姓议论,昨日那个进京的卓彦公主留在了皇宫内,看来这次真的要做大梁的皇后了,即便做不了皇后,凭着公主的尊贵身份,也会是个贵妃。 苏九猜不到萧冽的真实想法,但是相信,他决不会是任人随意摆弄的人。 三日后,巫奕的医馆开业,就叫布衣医馆,苏九自然没去,只是在商行里听到对面楼下放鞭炮,走过去瞧了两眼。 很多百姓好奇的围在周围向里面张望。 门口放着一个告示,上面写着诊病免费,药银减半。 这样的优惠果然吸引了围观的人,已经开始有人往医馆里走。 苏九看了一会,便自顾忙去了。 次日午后,苏九的马车刚在商行门前停下,巫奕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侍从,手里捧着礼物。 苏九和纪余弦昨日虽然没到,却派人送了开业贺礼过去,看来巫奕是过来回礼的。 「夫人!」巫奕对着苏九行礼,态度温和。 「巫公子医馆刚刚开业,定然十分繁忙,怎么有空过来?」苏九淡声笑道。 「我将医馆开在夫人的商行对面,便是想沾沾商行的人气,昨日又收到纪府上送的贺礼,理应来拜谢!」巫奕一声白色长袍,笑容温润如玉。 苏九却知道他温和的表面下,是拒人千里的冷漠。 「巫公子客气了,应该的!」苏九不冷不热的淡声回道。 「此时医馆里正好不忙,巫某备了茶,能否请夫人移驾去馆里饮一杯?」 「不用了,大家都很忙,苏某有空再去拜访!」苏九道了一声,让二毛收下巫奕送来的贺礼,转身去了。 巫奕回到医馆的时候,颜姝正带着面纱站在柜檯后帮人抓药。 抓药的是个丫鬟,疑惑的看着她递过来的药,问道,「我要是金银花,你为什么给我益母草?」 颜姝道,「我看你面相似是有妇病,喝金银花会越来越严重,还是吃点益母草吧。」 那丫鬟一下子脸色涨红,她虽然和他们家老爷、下人、花匠、厨子都有「亲密」的关系,但怎么说她还是个没嫁人的女子,被人当众说她有妇病,顿时恼羞成怒,用力的将手中的药包扔了回去,掐着腰叫道, 「你说谁有妇病?我看你才有妇病!戴着个面纱,是不是长了满脸的麻子不敢见人。」 颜姝也不恼,把药包拣了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土,自己嘀咕道,「这种姿色,竟然也有男人喜欢,大梁的男人真是品味堪忧!」 那丫鬟顿时炸了毛,眉毛一竖,一撸袖子就要去挠颜姝的脸。 巫奕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眉头一皱,忙对伙计使了个眼色。 新招的伙计还算机灵,上前去劝那姑娘,最后说了不少的好话,又赔了银子才把人送走了。 门外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 巫奕走到柜檯前,看着若无其事的颜姝,淡声道,「你故意的?」 颜姝有些无辜的耸了耸肩,「你看她眼底发青,舌苔发白,脚步虚浮,定是纵慾所致,而且有严重的妇病,我是好心!」 巫奕无奈的看着她,「你若这样,不等咱们的事情办成,我的银子就要赔光了!」 「好吧!」颜姝嘆气道,「以后我尽量客人要什么药,我就抓什么药,不再擅作主张。」 巫奕,「……」 只好拿出几分师父的威严来强调,「不是尽量,是必须!」 颜姝伏在柜案上,一手托腮,淡淡瞧着巫奕,「师父似乎有些不开心,怎么?去请纪夫人,人家不搭理你?」 巫奕桃花眼阴郁,「为师是替你办事,看为师受到冷遇你很高兴吗?」 「没有,你看着我像是在笑,其实我就是长了一副笑脸,哭也是这个样子的!」颜姝道。 巫奕瞥了她一眼,自己走了。 颜姝深吸了口气,将那包益母草放回去,打算自己亲自出马。 傍晚的时候,苏九放下厚厚的一本帐册,将算盘一推,大大伸了个懒腰。 一个月的帐都堆在一起,算的她头昏眼花,幸好她不在盛京的这段时间安爷沐休时会过来帮她理出来一部分,否则她真要被帐本埋起来。 天快黑了,苏九起身回纪府。 她夫君定在等着她回去吃饭了。 突然下人进来,禀道,「九爷,有客拜访!」 「什么人?」苏九疑惑的问道,这个时辰会是什么人来。 门被一手纤细的手推开,颜姝出现在门后,「夫人,别来无恙!」 苏九淡淡一笑,「原来颜姑娘!」 颜姝走进来,「来了盛京以后还没来拜访夫人,实在是失礼。方才看到夫人的马车在,所以上来和夫人问安。」 「颜姑娘太客气了!」苏九让人上茶,问道,「颜姑娘是金丽国人,来了盛京以后可还习惯?」 「自然,盛京比锦都更加繁华,百姓也都很朴实,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苏九眸子一转,问道,「前两日,贵国的瑞阳王和卓彦公主来了盛京,颜姑娘可曾看到?」 颜姝面色不变,「这样热闹的事,我自然也看到了。」 「听说瑞阳王是带卓彦公主来和亲的。」苏九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颜姝笑了笑,「我在金丽国只是个普通百姓,皇室的事不太清楚。」 苏九缓缓点头,不再问关于金丽的事。 两人闲聊了几句,颜姝道,「在雾山岛上时,我曾有一物想让夫人看看,只是被人打断,今日夫人可有时间?」 苏九记得这事,见颜姝再次提起,到好奇她那是什么宝贝。 「苏某眼拙,颜姑娘若是不嫌弃就拿出来看看!」苏九道。 颜姝手伸进袖袋,拿出一个琉璃片放在手心,「夫人见多识广,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苏九眼睛落在琉璃片上,还不待细看,突然门被打开,一阵劲风直扫颜姝的手心,琉璃片顿时被挥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摔的粉碎。 碎的那一剎那,苏九似看到无数眼睛落在地上,再仔细看只是琉璃片反射出来的光芒,微微闪烁。 颜姝「噌」的站起身来,转头看向门外。 纪余弦轻袍缓带,慢走走进来,气质冷贵,目光在几乎碎成琉璃粉的东西上一扫。 「纪长公子这是做什么?」颜姝宝贝被摔心疼的不行,血气上涌,对着纪余弦怒视。 苏九 晶亮的眸子闪了闪,道,「颜姑娘让我看看她的宝贝,夫君怎么给打碎了?」 纪余弦莞尔一笑,眼眸中却带了几分冷意,「我看到颜姑娘对着夫人伸手,以为她要害夫人,才失了手,原来是看宝贝!」 他长眸看向颜姝,「真是抱歉!」 他说着抱歉,语气却听不出半分歉意,「那东西姑娘花多少银子买的,纪某十倍的价钱陪给姑娘。」 颜姝虽然心虚,但失去了一件心爱的东西必然心中愤恨不甘,冷声道,「心爱之物,如何用价钱衡量?」 苏九走向那些琉璃片,笑道,「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能再找的到,定然赔姑娘一件一模一样的!」 「不用了!」颜姝立刻走过去,将碎片捡起来,用绢帕包好握在手心里,「碎便碎了,即便找到一样的也不是我的这一件。」 「实在是不好意思!」苏九谦声道。 「算了,纪长公子也不是故意的!」颜姝咬了咬唇,语气有些委屈,「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拜访夫人。」 说罢,颜姝微一点头,快步出了房门。 第225章 游船偶遇 颜姝一走,纪余弦立刻走近苏九,捧了她的脸,见她神色无异,目光依旧炯澈,才放下心来。 苏九伸开手心,一片碎琉璃躺在手上,淡淡的茶色,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这是什么东西?」 纪余弦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手打了颜姝的东西。 颜姝为何三番五次的要她看这个琉璃? 纪余弦长指捏起琉璃片,声音轻寒,「这似乎是万目镜。」 「那是什么?」苏九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是一件流传很久的古物,据说看到它的人会中幻术,不自觉的服从对方,事后却一无所知。」纪余弦语气一顿,意味深长的道,「而且,这件古物据说在金丽国皇族手里。」 「你的意思是颜姝是金丽国皇族里的人?」苏九怔道。 「不能确定,但此人绝非普通百姓!」 「她想控制我?」苏九蹙额道。 她之前根本不认识颜姝和巫奕,他们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我会让人把查探的方向转向金丽国皇族,再查不到这女子的来历,我便杀了她!」纪余弦抱住苏九,语气凉薄。 总之,这两个人对苏九来说是个隐藏的威胁,他 不能再留着他们。 「别!」苏九摇头,浅眯起眼,「我真的很好奇他们的意图,你若杀了他们,我会被闷死的!让我自己解决,我会提高警惕的。」 「两人阴险狡猾,夫人要小心,若有不对,不必手下留情!」 「好!」 …… 这边颜姝回到医馆,气沖沖的进了后院,将自己关在房里,等到天黑吃饭还没出来。 巫奕诊完病人,走到颜姝门外,淡声笑道,「难道徒弟也受到了苏九的冷遇?」 半晌屋子里没人应声。 巫奕眸光一闪,敲了敲门,「不会被气死了吧!刚刚开张,医馆里就死了人,会影响生意的。」 「砰」的一声巨响,似是茶杯摔在门上。 「那等你气消了我再来!」巫奕返身要走。 「我的目镜被纪余弦摔了!」屋子里突然传来颜姝气愤的一声。 巫奕站在那,语气中透着幸灾乐祸,「你给苏九看的时候被发现了?」 纪余弦竟然知道万目镜,巫奕稍稍有些意外。 屋子里又没了动静。 「摔了便摔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巫奕冷笑道。 「那东西本就是脏器,虽有点用处,却会吸取主子的精气,你早就该扔了!」 「被纪余弦发现,你能活着回来应该庆幸才是!」 巫奕倚在廊柱上,一句一句慢悠悠的道。 「你知道什么?那是父亲送给我生辰之礼!」颜姝声音里带了微微的哽咽。 巫奕回头看了房门一眼,笑道,「你父亲若是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绝不会送给你!」 颜姝不说话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良久,门突然被打开,颜姝两眼发红的走出来,「没了目镜,我们还怎么抓苏九?」 暮色下,巫奕目光阴冷,「她总有疏忽的时候。」 皇宫 晚膳太皇太后只用了一点参汤,容太后陪着一起用了饭,扶着她回寝殿。 夏夜荷风送香,竹露清亮,太皇太后在廊下漫步,也不着急回去,赏着夜色花景,心情舒畅。 「对了,那个卓彦公主真的留在了宫里?」太皇太后问道。 容太后点头,「是,那日宫宴上公主醉酒,安置在翠微宫。明日醒来竟也不提离宫的事,瑞阳王也不来接,皇上下了旨意,让她回宫外驿馆里去住,这位公主充耳不闻,看来是不顾名誉,铁了心要同大梁和亲。」 太皇太后笑道,「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做我大梁的皇后?」 「是,若金丽国真心想和亲,最多也就封个妃子。」 「冽儿什么意思?」 「冽儿这两日国事繁忙,听说还未去看望那位留在宫里的公主!」 如果不是萧冽对纳妃之事一再抗拒,容太后也会发话将那位卓彦公主送出宫去,两国亲事还未定就住在了后宫中,实在不成体统。 金丽国作风让人不屑,恐怕连累的大梁皇族也会被人耻笑。 可是容太后又存了几分私心,希望这位脾性怪异的公主能得萧冽青睐,让他忘了苏九。 所以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任由她去了。 「那女子长相如何,在宫里可还安分?」太皇太后站在一片芙蓉花面前,抚着花瓣轻嗅。 「卓彦公主自从来了以后一直戴着面纱,身姿窈窕,看上去到是个美人,这几日在宫里,也还算本分,并没有去打扰皇上。」容太后不急不缓的回道。 「既然如此,就让她在宫中多留几日,和冽儿好好相处相处,也许倒是一段缘分!」 「是,臣妾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赏了一会花,容太后见太皇太后面露疲惫,搀扶她回寝宫休息。 御书房内,萧冽刚看完奏摺,大概是蝉声叫的人烦闷,起身想出去走走。 「皇上,御花园里花开的正好,您要不去那里散散心?」福公公小心提议道。 萧冽未言,进了内宫后向着福寿宫和玉明殿中间的小花园走去。 月色凄迷,星辰寥廓,一进花园,阵阵幽香铺面而来。 踏上小径,萧冽想起自己曾经数次在这里遇到苏九,那个时候她是纪府少夫人,他是皇子,因为她的身份极力的想和她保持距离。 如今转了一圈,两人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可是这一次,他是否还能忘记她。 心里最不甘的就是得到过又失去! 萧冽一路心思恍惚,突然听到前面花丛中传来女子的笑声,他脚步一顿,抬头看去,见果真有人在这园子里。 福公公眉头一皱,刚要问是何人,却被萧冽挡下。 这宫里的年轻女子除了宫女,当然只有那位刚从金丽国来的卓彦公主。 萧冽身姿挺拔,站在一棵花树后,淡淡的看着前面的女子。 卓彦公主脸上依旧蒙着面纱,穿着宫装,头上戴了十几根金钗,月色下一团金光闪烁。 此时她手里抱着一大捧的鲜花,周围跟着四五个宫女,不断的在花丛中跑来跑去。 「这是什么花,好香啊!」卓彦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眼睛发亮,摘了一朵花在鼻子下嗅。 「回公主,这是牡丹花!」一宫女忙上前回道。 「牡丹?这名字也好听!」女子笑了一声,又跑到一颗树下,回头问道,「这又是什么?」 「回公主,这是茶花!」 「茶花?」女子惊讶的道,「难道这就是茶树?喝的那种茶?」 一小宫女笑了一声,忙低下头去。 「回公主!」旁边一宫女立刻大声将旁边宫女的笑声遮了下去,「这茶花和茶树是两码事。」 她语气一顿,问道,「公主在金丽国没有见到过牡丹和茶花吗?」 宫里种植的牡丹和茶花都是稀有品种,但是和普通的花种也没有太大区别,怎么这位公主像是什么都没见过一样? 卓彦因为宫女在嘲笑她没见过世面,立刻挺直了腰背,「我们金丽国有的花你们这还没有呢,有什么稀罕!」「奴婢该死,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几个宫女立刻惶恐的跪下去。 如此一闹,卓彦也没了看花的兴致,将手里的花一扔,沿着小径大步往园外走。 萧冽看着女子气哼哼远去的背影,问道,「金丽国没有牡丹和茶花吗?」 福公公想了一下,道,「应该是有的!」 昏暗中,萧冽眸子深了深,若有所思。 卓彦回到翠微宫,之前侍奉她的一个侍女嘉宜立刻跑出来,「公主去哪儿了,让奴婢一番好找!」 「本公主闷的慌,出去转了一圈!」卓彦眸光闪烁,淡声道。 「夜深了,奴婢服侍您沐浴入寝!」侍女嘉宜走到她身边,搀着她往寝宫走。 他们毕竟是金丽国人,就算住在皇宫中也不可能带太多的侍女,嘉宜是唯一被留下侍奉卓彦公主的。 进了进宫,嘉宜将其他宫女屏退,关门殿门,转头立刻换了一副冷淡的脸色,「以后没有奴婢陪着公主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女子坐在妆檯前, 摘掉面纱,露出一张艷丽的脸,不悦的道,「难道我还不能出去走走了吗?」 她容貌妍丽,头上戴着金钗,光彩照人,只是皮肤不是盛京贵族女子喜欢的那种白,像是经常被日光晒过,呈淡淡的小麦色。 「公主若不听,那奴婢只好让王爷来和公主谈一下!」嘉宜淡声说道,语气没有半分恭敬。 女子眉头一皱,「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以后我不出门就是!不过我在这宫里都呆了几日了,王爷有什么话传过来吗?」 「还没有,请公主耐心等待!」 嘉宜道了一声,上前给她卸妆,看着女子满头珠翠金钗,不由的皱眉道,「公主下次不要把首饰都戴在头上,像是没见过一样,金丽国再不如大梁,您也是一国公主,这样会被人耻笑的!」 女子衣袖下手掌猛然握紧,听着嘉宜口中的嘲讽却无话可说,只咬牙扭过头去。 …… 这一日午后,天气炎炎,苏九被纪余弦抱着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醒来的时候身上出了一层细汗。 沐浴出来,见有管事进了书房,苏九呆着无趣,干脆一个人出了门。 走到府门口,碰到张全蛋守门。 张全蛋看到苏九很是惊喜,「少夫人什么时候回府的?」 旁边一起守门的侍卫恨不得一掌拍死他。 少夫人回来都将近十日了,每天进去进出的,张全蛋竟然不知道。 苏九笑道,「你还在纪府呢,真是奇蹟!」 像张全蛋这样迷糊的人,本不合纪余弦的审美,竟然留在纪府中这么多年,实在是让人惊讶。 张全蛋摸了头嘿嘿一笑,「长公子说了,我出去可能会饿死,留下我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噗嗤」苏九一声笑了出来,「长公子、说的对!」 傻人有傻福! 苏九拍了拍他肩膀,「好好干,不要辜负长公子对你的信任!」 「是!」张全蛋激动的站的笔直。 今日是六月二十,是苏九去酒楼查帐的日子,让二毛驾车去了清心楼,没想到乔安也在。 看到苏九来,乔安放下帐册,笑道,「今日沐休,来酒楼里看看帐,大当家若嫌热,这两日就不要出门了!」 「还好!」苏九道了一声,和乔安坐下,一起对帐。 李泰让人端了解暑的冰镇绿豆汤来给两人,苏九喝了两口,汤里带着绿豆的清甜,清爽解渴。 对面乔安穿着浅蓝色的锦炮,头束玉冠,面容清雅温润,虽已经是朝中重臣,却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官僚之气,永远都是温和如玉。 如今胡大炮和阿树都有了自己的家室,唯有乔安仍旧孤身一人,每日清心寡欲的模样。 其实乔安不过三十二岁,实在不能说老,难道要一辈子都孑然一身? 乔安抬头看过来,笑道,「怎么了?」 苏九回头看了一眼窗外,阳光明媚,许多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正在逛街。 放下帐本,苏九道,「咱们也不看帐了,出去走走!」 「去哪儿?」乔安问道。 苏九想了一下,「去游船吧!」 游船的许多都是年轻的女子,说不定能遇到乔安的缘分呢。 虽然这种机率非常小,但是如果只坐在家里,那连有都不可能能有。 「大热的天,还是不出去的好!」乔安翻着帐册道。 「游船喝花酒,小爷今日带你开开荤!」苏九说着,拉着乔安的手臂往外走。 乔安摇头笑了笑,见苏九兴致高昂,便也跟了上去。 二毛驾着马车,带着两人向浣花溪河边而去。 夏日里的浣花溪是最繁华热闹的,大小船只不计其数,脂香比花香更浓,女子的笑声比岸上小贩的叫卖声更清脆响亮。 苏九两人随意的上了一船坊,两岸河柳成荫,清风习习,船板上站了不少人乘凉观景。 船板上人太多,苏九和乔安进了船舱。 大概人都在船外赏景,船舱内人到异常的稀少清净。 小厮走过来,笑道,「两位客人上二楼吧,更凉快一些,景色也更好。」 「好!」苏九点头,拿了些碎银子赏了那小厮。 小厮立刻眉开眼笑,比刚才更殷勤周到,在前面领路带着苏九和乔安往二楼走。 二楼河风更大,果然也更凉快些,船厅里设了不少的雅间,用竹帘隔开,每一个雅房都有一面大窗子,可以看到河面上的风景。 小厮给苏九找了一个观景最好的雅房,给两人倒了茶,上了果盘,问道,「两位还要点什么?」 「来几样你们的拿手菜,再来两壶清酒!」 「好咧!二位贵客请坐,马上就来!」小二笑了一声,撩帘出去了。 两人坐下片刻,一女子也上了二楼,身后带着一个丫鬟,被小厮领到苏九他们隔壁的雅房里。 「小姐,你这几日总是郁郁不欢的,出来走走多好!」小丫鬟似在劝她们小姐。 「什么郁郁不欢?不要乱说!」女子挑眉斥了那丫鬟一眼。 「奴婢看您啊是犯了相思病了!」小丫鬟偷笑道。 「小妮子,越发胡言乱语了,再敢胡说,我就让人把你从船上扔下去!」那位小姐有些恼羞成怒的道。 「奴婢才没胡说,好几次看到夜里小姐盯着那把伞发呆,不是犯了相思是什么?那位公子也真是的,说了还会和小姐见面,这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也不出现?」 「你还说!」女子耳根发红,看了看左右,只觉身后的雅房里影影绰绰似坐了人,越发羞窘,「再说下去,我真要撕你的嘴了!」 「好!不说就是!」小丫鬟调皮的笑了一声。 隔壁雅房里,苏九将对面主僕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只道是哪家姑娘动了春心,转头见乔安正端着茶盏愣神,伸手在他眼前一晃,「想什么呢?」 乔安恍然抬头,勾唇缓缓一笑,一双温润的眼睛透出淡淡的亮光来。 隔壁传来淅淅沥沥的倒茶声,那小丫鬟换了话题,也换了语气,「今日咱们出来的时候您看二小姐嘚瑟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那夫君是从小姐手里抢去的!」 女子没出声。 小丫鬟继续道,「就是欺负小姐脾气太好了,家里的下人都看不下去了,那本来是小姐的亲事,让她占了便宜,还挤兑小姐,真是过分。」 女子淡淡道,「随便她就好,说起来我还要感激她!」 章筠那样的人,她若真的嫁了,一辈子才毁了,方媛喜欢,给她就是! 「咱们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二小姐和章公子似是也出门了!」小丫鬟又道。 「嗯,别老盯着别人,他们怎么样和我们无关。」女子风淡云轻的道。 苏九听了这两句便听明白了,原来这女子的未婚夫被自己妹妹抢走了,小丫鬟正在这抱不平呢。 乔安端着茶,似是想什么,半晌无语。 船上的人越来越多,船也开始离岸,向着河心划去。 船板上都是年轻的公子小姐,男才女貌,莺莺燕燕,丝竹悦耳,好一片热闹的景象。 此时小二端着酒菜上来,一一摆在桌子上,「两位贵客请用,这竹帘上有铃,您需要什么一拉这绳子,咱们马上过来!」 小二退下,苏九给乔安倒了酒,「风景这么好,咱俩干一个!」 乔安低声笑道,「你能喝酒吗?不要回去又被长公子训!」 苏九撩起眉梢,「他才不敢管我!」 乔安哂笑,也不知道是谁喝醉了酒被训的时候,一直说错了。 抬手将苏九手里的酒倒出去一半,「只喝半杯吧!」 苏九笑道,「行,半杯半杯的喝也行!」 乔安无语轻笑。 船渐渐驶向河心,周围有青楼的画舫,娇声细语和着丝竹声在河面上飘荡,一片旖旎之气。 苏九转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隐隐听到脚步声,似又有人上了楼。 只听隔壁的小丫鬟撩帘出去续茶,和刚上楼的人似是认识,带了几分不情愿的打招呼, 「奴婢见过二小姐!」 乔安顿时转过头去,目光穿过竹帘,影影绰绰的看到上来的是一男一女。 来人的确是方家二小姐方蓁和她的未婚夫章筠。 方媛看到丫鬟柳儿微微一怔,挑起眉梢声音尖锐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柳儿道,「奴婢陪着小姐来游船的。」 章筠笑道,「原来你家小姐也在,真是巧!」 方媛闻声转头看了章筠一眼,目中藏着一抹冷意,怪不得他要来游船,原来是跟着方蓁来的。 「你家小姐在里面吗?」章筠探头往雅房里看。 此时方蓁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眉宇间闪过一抹厌恶,对章筠的问话充耳不闻,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柳儿不得不回道,「是!」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起喝酒赏景,岂不快哉!」章筠道了一声,不待方媛答应,掀起竹帘走了进去。 方媛不得不跟上。 见两人不请自进,柳儿眉头紧皱,茶也不倒了,赶忙回去。 「小生见过方小姐!」章筠对着方蓁行了一礼,看上去文质彬彬,似是个知礼儒雅的读书人。 「见过姐姐!」方媛也皮笑肉不笑的道了一声。 方蓁淡淡点头,「坐吧!」 章筠坐在方蓁对面,目光灼灼,笑道,「若是知道方小姐来游船,在方家时我们应该一起出来,免得让小姐身单影只,好生让人心疼!」 女子一身玉色织锦长裙,身姿窈窕,眉如墨画,眸若秋水,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清气,坐在雕花窗前,映着外面潋滟河水,说不出的柔美细腻,让章筠一下子失了神,轻挑的话脱口而出。 旁边方媛脸色一下子淡下来,使劲剜了章筠一眼。 方蓁神色冷漠,不咸不淡的道,「我喜欢一个人,人多了反而觉得哌噪!」 方媛立刻挽住章筠的手臂,语气拈酸的道 ,「姐姐的意思是嫌咱们烦呢,我看咱们还是走吧!」 章筠好似听不出方蓁口中的嫌弃,拨开方媛的手笑道,「方小姐绝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嫌外面人闹而已。」 方蓁见此人如此厚颜,也不在多言,只低头抿茶。 方媛见章筠一直将目光放在对面,又妒又恨,眸子一转,拿着茶壶起身道,「这里的小二太怠慢,水没了都不知道添,我去倒点水来!」 柳儿忙道,「奴婢去吧!」 「不用!」方媛将柳儿一挡,「我去去便回,你侍奉好长姐!」 说罢方媛出了门。 方媛一走,章筠越发的没了忌惮,往前倾了倾身子,笑道,「方小姐平时喜欢来游船?我也喜欢这船上景色,不如约个时间,下次一起来。」 方蓁脸色冷淡,「章公子这话若是被方媛听到又该误会了。」 章筠嘻嘻笑道,「误会怕什么?本来你我才是夫妻,一定是方媛的母亲从中捣鬼,拆散了你我,这种自私无耻的阴谋诡计,我们更应该拆穿她们才是。」 以前柳儿还比较喜欢这位章公子,如今见他和方媛亲亲我我,转身又来调戏她们家小姐,如此轻浮,实在让人不忿,冷讽道, 「章公子,您若真心喜欢我们小姐,就去找孙姨娘退亲,这般吃锅望盆,实非知礼的贵公子所为!」 方蓁更是和这个虚伪的人坐不下去了,起身道,「柳儿,我们走!」 章筠立刻起身拦在方蓁面前,「茶还没喝,方小姐怎么就要走?你我再好好商量商量,现在像我这样一表人才家世又好的相公可不好找,不如这样,我去和孙姨娘说,把你和方媛一同娶进门,纳你为同妻,和方媛平起平坐,我会对你们姐妹一视同仁的。」 「呸!」方蓁脸色气的通红,扬手向着男人脸上打去。 章筠一把握住她的手,歪嘴笑道,「娘子别气,你为妻,她为同妻也可,反正就咱们三个人好商量。」 他话音还未落,竹帘猛的被撩开,方媛冷喝道,「你们在做什么?我的亲姐姐真是好样的,妹妹刚一走,你后脚就开始勾引我的夫君了!」 第226章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竹帘猛的被撩开,方媛冷喝道,「你们在做什么?我的亲姐姐真是好样的,妹妹刚一走,你后脚就开始勾引我的夫君了!」 方蓁脸色青白,猛的将手臂从章筠手里抽出来,旁边柳儿已经急声道,「二小姐休要血口喷人,难道你看不出来是章筠在非礼我们家小姐吗?」 方媛如何不清楚,方才她在门外把章筠的话听的一字不落,险些气的把后牙咬碎,她一方面恨章筠三心二意,一方面更嫉恨方蓁。 此时听了柳儿的训斥,越发妒火上升,怒道,「我只看到我的亲姐姐和我未婚夫拉拉扯扯!还有你,让章筠去找我娘退亲,是不是你说的?」 柳儿急道,「奴婢那是气话!」 「气话?我怎么没听出来,我只听出来你们嫉恨我找了好婆家,想要勾引我的夫君,还在怂恿我夫君去退亲娶了你家小姐!」 「二小姐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柳儿气的快哭出来 「当姐姐的抢自己妹妹的未婚夫,难道还有理了?」 方媛红口白牙,咄咄逼人,越说声音越大,恨不得船上的人都听到,其他雅房里的客人果然都往这边瞧。 隔壁乔安眉头紧皱,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发白,苏九淡眼看着,知道这位妹妹是先声夺人,先定了自己姐姐勾引妹妹男人的罪过,最好姐姐被人骂成狐狸精,以后见到那个男人就躲着走才好。 把一个无耻下流的男人当成宝贝,这女人和她男人真是天生一对的姦夫淫妇,千万别分开去祸害别人。 方媛和柳儿争辩,章筠此时反而不说话了,手里摇着扇子扭头看向窗外。 方蓁见方媛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怒道,「方媛你若不是眼瞎就能看出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你本来就眼瞎,才会看上章筠这种噁心的伪君子!」 「你说什么!」方媛恼羞成怒,妒火猛的蹿了上来,拿起手中刚倒来的热茶向着方蓁脸上泼去。 「啊!」章筠吓了一跳,忙往后躲去。 「小姐!」柳儿惊恐的大喝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隔壁的竹帘突然被人拉开,淡蓝色的身影一闪,旋身挡在方蓁身前,热茶浇在他背上,立刻腾腾冒起热气。 方蓁双臂被人握住,身体一晃,抬头看到为她挡了热茶的男人,顿时怔在那里。 「小姐,你怎么样?」柳儿本站在门口的位置,没来得及跑过来阻止,此刻忙跑过来。 方蓁脸色微白,一双杏眸却波光盈盈,看着乔安蹙额道,「疼不疼?」 「不碍事!」 乔安道了一声转过身去,握住方蓁的手却没松开,把她护在身后,冷冷看着方媛,「我在这里听的很清楚,是你的未婚夫调戏方蓁,你若是个通透明白人,就该去问你的未婚夫是怎么回事,而不是为难自己的长姐。」 苏九淡定的坐在位置上,透过被扯坏的竹帘看着乔安和那女子握在一起的手,惊愕的挑了挑眉。 原来乔安和隔壁的女子认识。 她还没见过乔安这么激动呢! 果然,出来游船就可能有际遇,这不就来了吗? 苏九端着酒浅啜,清眸在方蓁身上打量,一身玉色长裙,头上简单的戴了几样玉饰,大方温婉,面容姣好,身上的书卷气和乔安也很像。 女子此刻看着乔安被淋湿的后背,目中满是心疼。 乔安的眼光,定完不会错! 他们伏龙帮看来又要办喜事了! 方媛戒备的看着乔安,没好气的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方蓁的朋友!」乔安淡声道,身后不动声色的放开方蓁的手。 船上的人都在看着,他不能再给方蓁带来不必要的风言风语。 方蓁见他放开自己的手,眼中却滑过一抹失落,以为乔安要刻意和她保持距离,黯然后退一步。 方媛看了看乔安,笑道,「看公子气质不俗,定是城中贵公子,可不要被女人的脸迷惑了,做了错事。」 她说这话时,故意看了章筠一眼。 柳儿瞪着方媛,「二小姐再这般侮辱我们小姐,奴婢就要去告诉老爷了!」 乔安缓声道,「其实方家大小姐和章家公子有婚约的事盛京城里大部分人都知道,方二小姐抢了长姐的未婚夫,悄无声息的嫁过去就是了,因为心虚所以这般诋毁辱骂自己的长姐,反而让所有百姓都知道方二小姐的品行,实非明智之举!」 「你、」方媛满面羞红的瞪着乔安。 乔安却不再理她,转头看向章筠, 「不管之前章家和方家是如何协商的,章公子和方家大小姐的亲事就是已经退了,如今想娥皇女英,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方小姐不喜章公子,就请章公子放尊重一些,两面三刀,死缠烂打,有失章公子的身份,更会连累令尊也失了颜面。」 章筠脸色涨红,羞恼道,「你是何人,也敢来教训本公子?」 「我只是路人,或者是方小姐的朋友,是看不惯两位的欺人太甚,才出来多说几句!」乔安气质温雅,却带着凌人气势,淡淡几句话,掷地有声。 隔壁苏九突然大声道,「明明是这位章公子纠缠人家方大小姐,方二小姐不敢管教自己的男人,却说自己的长姐勾引男人,果然是鱼陪虾,乌龟找王八,绝配了!」 方媛气恼的看着苏九,「你又是何人?」 苏九耸肩,「看不惯的路人!」 说罢,苏九转头看向别的雅房,「刚才的事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是不是都看不惯这对无耻的男女?」 其它雅房的客人都撩开了竹帘正往这边看热闹,听到苏九一喊,顿时都起闹道, 「对!目无尊卑,欺辱长姐,这是欺负方家主母不在了,小人得势啊!」 「看不住自己的男人,就去欺负长姐,好生卑鄙!」 「章家也是书香门第,怎么生了这样无耻的儿子?还盛京贵公子呢,我呸!」 「卑鄙配无耻,正好相配呢!」 …… 柳儿在一旁噗嗤噗嗤的笑。 方媛又羞又臊,喊道,「闭嘴,你们都闭嘴!」 「嘴长我们自己脸上,凭什么听你的!」有人吐了一片瓜子皮,冷哼笑道。 章筠 也是羞的不行,拉着方媛往外走,「行了,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赶紧走吧,确实够丢人!」有人还在高喊。 苏九大声笑道,「大家心明眼亮的正义之士,今日这酒钱我请了!」 「多谢小姐!」 「小姐太客气了,路见不平咱们也是应该的!」 「小姐真是豪爽之人!」 霎时间二楼气氛高涨,众人欢呼雀跃。 方蓁转头对着众人一礼,「多谢各位!」 「小姐别客气!」 「对付这种人就不能心慈手软!」 …… 此时方媛和章筠两人已经下了楼,但是船还在河面上行着,上不了岸便只好躲到甲板上去。 二楼一男子,故意将一盘菜往下一扔,正正扣在章筠身上,溅了旁边方媛也一身的菜汤。 章筠立刻抬头怒道,「是哪个不长眼的?」 楼上人笑道,「这盘子不长眼,专门砸不长眼的狗男女。」 下面甲板上人看着狼狈的两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章筠和方媛本就心虚,怕又有人把事提起来,也不敢再找人算帐,忙让小二过来收拾了,找了个角落躲了。 二楼的人哄堂大笑,又热闹了一回。 方蓁让柳儿把竹帘放下来,方对着苏九和乔安郑重行礼,道,「今日真的事多谢两位!」 乔安虚扶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方姑娘!」 方蓁想到方才那一番纠缠,耳根发烫,窘迫道,「让公子笑话了!」 即便方媛两人被赶走了,可是毕竟是家丑,被乔安全部都看到,方蓁仍然觉得羞窘难安。 「没有!」乔安温润一笑,「这种人,以后不要理会就是了!」 柳儿替自家小姐抱屈道,「我们家小姐已经躲着他们两人了,没想到出了家还能遇到,真是冤债!」 乔安却看的出来那章筠似乎是故意追着来的,眸色微微一冷。 方蓁抬起头看,看着苏九道,「这位是,安公子的朋友?」 安公子? 苏九对着乔安挑眉,原来他真实姓名都没告诉人家小姐。 乔安笑了笑,分别给两人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苏九,这位是方长史家的大小姐,方蓁。」 苏九头发用紫色绸带简单的挽在身后,穿着样式简洁的裙衫,但方蓁毕竟也是大家小姐,知道那紫色绸带价值连城,更看的出她身上衣裙是贵重的云锦纱,再看女子面容精緻绝美,气质不俗,心头不由的黯然。 果然乔安那样温润清贵的公子,即便没有成亲身边也定然已有佳人,而且这位佳人从相貌到家世似都不是自己能比的。 心里涌上莫大的失落,女子仍旧温和笑道,「苏小姐幸会!」 「既然是安爷的朋友,叫我苏九就好!」苏九清冽一笑,笑容纯净。 方蓁温婉点头,「苏九。」 几人换了雅房重新坐下,方蓁问道,「安公子怎么样,有没有烫伤?」 乔安笑道,「没关系,有衣服隔着,没有受伤。」 方蓁似乎仍不太放心,目光一直往乔安后背上瞄,对着柳儿道,「你去问问小二,有没有烫伤药?」 「是!」柳儿应声而去。 苏九给方蓁倒了茶,「方姑娘的妹妹似乎有意针对你,姑娘以后也要小心些。」 「是!」方蓁点头,「在家里有父亲在,她多少会收敛些。」 乔安淡声道,「府上夫人对你可好?」 方蓁端着茶的手微微一顿,转眸看向乔安,浅淡笑了笑,「还好!」 这两个字,乔安自然听的出女子话中的心酸之意,眸光深了深,却没再多问。 想来也知,一个将长女亲事抢了给自己女儿的继母,对长女能有多好? 很快,柳儿拿了烫伤药回来,「小姐,小二说这药对烫伤很有效。」 方蓁把药放在乔安面前,「安公子现在就擦一下吧。」 乔安摇头,「不用,我回家再擦也无妨。」 「烫伤还是当时处理一下便好!」方蓁坚持道。 苏九也道,「我帮你看看,若是严重的话最好还是擦一下药。」 乔安这才点头,「好!」 方蓁立刻站起来,「我先出去!」 说罢带着柳儿出了雅房。 屋子里只剩乔安和苏九两人,以前在山上夏天的时候胡大炮他们光着臂膀,乔安也是长袖长衫,如今苏九嫁人了,乔安更不好意思,「叫个小二来就是!」 苏九笑了一声,「怕什么,赶紧把上衣脱了!」 乔安只好把长袍的扣子解开,微微往下褪了一下,露出半个肩膀。 苏九眉心微微一皱,乔安半晌不言不语,没想到,竟然烫的很严重,整个肩膀通红,还起了几个水泡,看上去触目惊心。 桌子上有冰镇的凉茶,苏九倒了一些浇在乔安肩膀上,皱眉道,「烫的这么严重怎么也不吱声?」 乔安坐在椅子上,笑道,「没事,烫伤而已,又不会死人!」 「这大热的天,若是溃烂了有你受的!」 苏九打开药瓶,突然眸子一转,提高了音调,「哎呦」一声。 竹帘很快被撩开,方蓁急步走进来,脱口道,「怎么了?」 待看到背身而坐,裸露着肩膀的乔安,女子忙遮眼转过头去,「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烫的很严重?」 苏九扶住女子,「虚弱」的道,「不行,我晕血,还是方姑娘给安爷上药吧!」 说罢将药瓶往方蓁手里一塞,转头大步走了出去。 乔安嘴角抽了抽,晕血? 他们大当家这藉口真是找的任性,谁家被烫的水泡里会流血? 「苏小姐!」方蓁喊了一声,紧紧握着药瓶,背对着乔安有些不知所措。 乔安也一动不动,裸着一半的肩膀看着窗外,半晌,温声道,「方小姐把药放在那里吧,找个小二进来就好!」 方蓁闻声下意识的回头,看到乔安 的肩膀顿时愣在那。 她似乎也没想到,乔安会被烫的这样严重。 顾不上羞涩,女子走过去,目中隐着担忧,如葱白的手指微微颤抖的放在乔安肩膀上,「怎么、这样严重?」 女子的手一碰,乔安似又被烫了一下,抬手要把衣服拢上去,「没事,过两日便好了!」 「别动,小心蹭破了!」方蓁道了一声,挡住乔安的手,低声道,「我给公子上药。」 乔安手垂下去,没再说话。 方蓁用手指蘸了透明的药膏,轻轻的涂抹在乔安肩膀和背上,动作极其温柔,似怕碰疼了乔安。 整整一茶壶滚烫的茶热全部泼在了乔安左肩靠下的背上,通红的一片。 方蓁心头沉沉的闷痛,忍不住问道,「疼吗?」 乔安摇头,「刚才疼,现在上了药已经不疼了。没关系,只要没泼在方小姐脸上,我疼一点也值了。」 方蓁涂抹药膏的手一颤,虽然知道男人未必是那个意思,仍旧忍不住脸红起来。 男人皮肤白皙,却不是书生那种单薄的苍白,方蓁第一次见男子的裸背,开始因为心疼分了心神还好些,此刻指尖按着男人肌肤,微微转眸,只见男人侧颜温润,面容俊雅,浅蓝色的袍子半褪,露出颈间和锁骨,再往下,隐隐可见、 方蓁心头扑通一跳,胸口剧烈的跳动起来,偷偷深吸了口气,忙收敛心神继续涂药。 「这一次真的是谢谢公子!若不是公子,恐怕我的脸都已经毁了!」方蓁轻声道。 「你要怎么谢我?」乔安笑声问道。 「公子想要怎么谢?」方蓁低声问了一句。 「那、以身相许吧!」乔安慢慢的道。 方蓁猛的抬头,「什么?」 乔安手指攥着衣带,轻笑一声,「别怕,开玩笑的!」 方蓁眸光闪烁,脸色通红,一句堵在喉咙里的「好」再说不出来,只一颗心要跳出来似的。 门外苏九正逗柳儿,「你们家小姐和我们安爷是怎么认识的?」 柳儿忙将在诗会上借伞的事说了一遍。 「你们家小姐许配了人没有?」苏九笑问。 「没有,以前夫人在的时候定了门亲事,就是和章家的公子,可是后来夫人走了,没人疼我们家小姐了,亲事也被人抢去了!」柳儿愤愤道。 苏九点了点头,「那你们家小姐有没有中意的人?」 柳儿警惕的看着苏九,「姑娘放心,我们家小姐就算喜欢是安公子,如果安公子有了心上人,我们小姐也不会去争的。」 「哦,原来你们家小姐喜欢安公子。」苏九挑眉笑道。 「我、我是说假如!」柳儿红着脸急声解释。 苏九心里却有数了,扫了一眼房内的两人,嘴角一抹浅笑淡淡抿开。 柳儿试探的问道,「姑娘和安公子是什么关系啊?」 他们家小姐喜欢安公子,柳儿心里是明白的。安公子自然要比那个章筠强百倍,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安公子早已有了喜欢的人。 苏九笑道,「朋友,只是朋友!」 柳儿转着眼睛嘀咕道,「男人和女人也能做朋友吗?什么朋友?」 雅房内,药已经上好了,方蓁下意识的低头吹了吹。 风拂在乔安背上,带着一阵凉意,那风似一直透过肌骨穿透到心头,吹皱了他平静的新湖,如这河水一般泛起波澜涟漪。 他抬手将衣服穿好,站起身来,背对着女子缓缓将衣带繫上。 「这药、」 「多谢方姑娘!」 乔安回头,正见方蓁将药递给他,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同停了下来,四目相对,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一阵微风自窗子吹进来,吹散了女子额前的鬓发,随风轻舞。 她抬手把乱发抿到耳后,再次把药瓶往前一递,「这药公子带上吧,夜里在让下人擦一次,有两三日大概便好了!」 「嗯,好!」乔安接过来。 船已经渐渐靠岸了,岸上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的传来。 方蓁半垂着眸,俏脸微红,缓缓道,「很抱歉让公子因为我受了伤,不过、还是很高兴会遇到公子,我回家了。」 乔安颔首,目光温和的看着女子优美的侧颜,「我住在东城青竹巷十六号,小姐若有事,可以让下人去找我。」 「是!」方蓁咬唇微一点头,又停了一瞬,转身往外走。 开门出去,靠在墙上的苏九起身,「药上好了?让方姑娘辛苦了!」 「不辛苦,安公子本就是因为我受的伤!」方蓁淡淡笑了一声,「天不早了,我要回家了,劳烦姑娘多照顾安公子。」 「放心吧!」苏九勾了勾唇。 「后会有期!」方蓁福身告别,带着柳儿往船下走。 待两人走后,苏九一掀竹帘,见乔安坐在一起上,正看着手里的药瓶出神。 苏九靠着门框,翘起唇角,笑道,「这一次,我们安爷也动了凡心了?」 乔安把药瓶放在桌子上,低眉道,「她的确很好,只是我们之间相差的太多了,我比她大了十几岁,实在是不合适!」 乔安今年已经三十二岁,而方蓁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的确大了十多岁。 苏九坐在他对面,问道,「不说年纪,我只问你喜不喜欢那姑娘?」 乔安倒了茶水,半晌,才缓缓点头,「有一点!」 或者比有一点还多些,只是他早已过了为感情冲动的年龄,他更怕方蓁喜欢他也只是一时冲动。 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的感情打击。 「喜欢就好了!很明显,那姑娘也是喜欢你的!」苏九道。 「我知道!可是我已经成过一次亲,还比她大那么多,对她来说不公平。」乔安道。 「那你忍心看她在方家受苦?」苏九哂笑一声。 乔安错愕抬头。 苏九继续道,「你想,方蓁的母亲不在了,如今方媛的母亲是主母,在家里能好好对待方蓁吗?今日看方媛对待方蓁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方蓁在方家的地位越来越危险了,急需要你去拯救!」 乔安轻笑了一声,「大当家怎么知道她就愿意嫁给我?」 「直觉!」苏九胸有成竹的道。 乔安喝着茶,淡笑不语。 「我明日就派红娘去方家提亲!」苏九已经迫不及待了。 「别,让我再考虑考虑!」乔安忙道。 「考虑啥?」 乔安缓缓摇头,「总之,我再想想!」 苏九端着茶转头看向窗外,「好,你好好考虑,不过要尽快,这么好的姑娘若是被别人娶走了,你可别后悔!」 乔安抬头看着她,眸光微深。 船靠岸,方媛和章筠也匆匆忙上了岸,向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上了马车,一路上章筠都在哄方媛,解释自己在雅房里同方蓁说的那番话是开玩笑的。 「少唬我,我就知道你看上了姐姐,想把我们姐妹两人都收了才好!」方媛瞥了他一眼,气哼哼的道。 「都说了,是逗她玩的,我们都要成亲了,我怎么可能还喜欢别人!」 「那你发誓!」 「好,我发誓,我章筠只喜欢方媛一个人!」章筠嬉皮笑脸的道。 方媛也知道自己不能闹的太过,见他给了自己台阶,便忙下来了,只是犹不解气, 「方蓁她天生就长了一副狐媚的样子,看着端庄,骨子里是什么货色我比你们男人清楚,可你们偏偏就吃她那一套。你看今日护着她的那个男人,看年纪像是已经成了亲的了,还不是被她勾的失了魂。」 章筠虽然没看出乔安像失了魂的,却跟着附和道,「是,我也没想到她会是这种人!幸好和本公子成亲的人换成了媛儿!」 「你就偷着乐去吧!」方媛伸手一指章筠的额头。 章筠一把抓着女子的手往怀里一拽,抱了个满怀,「不如现在我们就乐呵乐呵!」 说罢男人色急的向着女子的脸上吻去,方媛气恨他心不专,此刻却半推半迎的倒了下去。 马车滚滚,男人深吻一番犹不解心头之急,手放在女子的中裤上往下褪去。 方媛忙按住他,娇喘道,「别,这是马车上!」 「马车上又怎样,又不是第一次!」男人道了一声,猴急的覆身上去。 ------题外话------ 《农妇逆袭:带着系统去种田》作者:锅小巴 被娇惯中长大的小太妹米兰儿飙车飙到穿越了,一醒来身边多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娃。 丈夫被徵兵了,傻女被赶出婆家。 住在破柴房,田税赋税繁重。 不怕吃不饱,不怕极品多。 毕竟背靠系统衣食无忧,拳打脚踢极品熘熘。 只是在不知不觉中,米兰儿的心渐软了,羽翼之下多了两只小鬼。 第227章 暴露 方媛忙按住他,娇喘道,「别,这是马车上!」 「马车上又怎样,又不是第一次!」男人道了一声,猴急的覆身上去。 …… 一炷香后,马车在方家门外停下,半晌才见方媛面上通红,两眼含春,理着鬓发走下来。 章筠也下了马车,轻咳一声,满面春风的往方家走。 穿过府门,两人往前厅里走,一路过去,丫鬟婆子、下人花匠,看着章筠的身后窃窃私语,捂唇偷笑,看着方媛的目光也不由的多了几分嘲笑的鄙视。 两人犹自未觉,进了花厅,孙姨娘和方明台都在。 见到章筠,孙姨娘起身热情的迎上来,「这大热的天,热不热?」 说罢回身吩咐下人道,「赶紧把冰镇好的凉茶给章公子端上来!」 几个丫鬟站在门口,应了一声,突然一扫章筠身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里还带了几分不好意思的羞涩。 「笑什么笑,没规没矩,赶紧去!」孙姨娘斥道。 「是!」丫鬟们低头憋着笑出去了。 不等坐下,方媛忙上前告状,「娘,今日女儿和章公子出去游船,碰到了长姐!长姐、长姐她、」 她语气一顿,欲言又止,似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你长姐怎么了?」方明台开口问道。 「长姐竟然和一个有了妻室的男人勾搭了在一起,今日人家那男子的妻子也在,骂长姐是狐狸精,不要脸的贱人,引了满船的人围观,可真是丢死人了!」方媛绘声绘色的道,仿似真的一般。 「不可能!」方明台皱眉道,「蓁儿不是那样的人!」 「女儿可是亲眼看到的!」方媛立刻道。 孙姨娘撇着嘴,不阴不阳的笑道,「若蓁儿真做了这样的事,可是把咱们方家的脸面都丢光了,堂堂一个大小姐,难道去做人家的妾侍不成?」 「蓁儿绝不可能做妾!我也不相信蓁儿会做这样的事!」方明台沉着脸道。 「这种事哪里说的准啊!」孙姨娘以过来人的语气说道。 方媛转头看向章筠,「父亲若不信可以问章公子,公子也是亲眼看到的。」 「是,小婿和媛儿在船上看的清清楚楚的!」章筠一边说,一边转身往旁边座椅上走。 方明台气呼呼的抬头,突然目光一怔,落在章筠的身后,问道,「你身后挂的什么?」 孙姨娘闻声看过去,顿时满脸通红,章筠身后的腰带上挂着的竟然是一个女子的粉色绣鸳鸯的肚兜,走起路来忽闪忽闪,像个屁帘似的。 「那不是媛儿的?」孙姨娘脱口道。 方媛也看到了,羞臊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方才两人在车上一世情难忍,亲热了一番,还没完事马车就到家了。 马车走的时候晃动还可以遮掩,停下后就明显了,怕丫鬟过来,方媛慌张的把章筠推下去。 两人一番慌乱,章筠将她的肚兜挂在了身后都不知。 想到方才两人一路过来,被府里的下人都看到了,方媛臊的简直想一头撞死。 两人毕竟还没成亲,却做了不该做的事,被传出去,她的名声便毁了,即便以后嫁到章家也是要被人耻笑的。 方媛快步走过去,一把将章筠身后的肚兜抽了下来,羞的不敢看自己父母的脸色,扭头跑了出去。 章筠也甚是尴尬,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方明台重重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放,一拂衣袖,冷着脸走了。 「小、小婿先告辞了!」章筠道了一声,转身急匆匆往外走。 孙姨娘站在那,脸色难看,恨自己女儿不争气,明明是来告方蓁的状的,反倒扣了自己一屎盆子。 眼睛一转,孙姨娘招了心腹丫鬟进来,对着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丫鬟应声点了点头。 很快方家小姐勾引有妇之夫,被人抓姦的事便在方家传开,加上有心人宣扬,越说越离谱。本来方媛和章筠做的丑事被人看到证据确凿,这下反被方家大小姐的流言压了下去。 且说苏九和乔安从船上下来,各自回家。 到了纪府,天已经晚了,进了内院,墨玉迎上来,笑道,「少夫人回来了,长公子正等着您用饭呢!」 苏九回了一声知道了,先回房洗漱换了衣服,才往饭厅走。 推门进去,男人正坐在椅子上支额看书,看到她回来,转眸淡淡一笑,「出去便忘了时辰,饿了没有?」 灯火昏黄温暖,苏九抬步走进去,之前她在纪府的时候回来晚了,纪余弦便一直等着她。 两年的时间,仿佛什么都没变。 苏九走过去,坐在男人腿上,双臂勾住他的脖颈,笑颜如花,「今天碰到一件趣事。」 「什么趣事,说来听听!」男人长眸温柔,唇角噙笑,抬手捏了捏女子白嫩的脸蛋,爱不释手的抚着。 苏九将今日和乔安去游船,碰到方家姐妹的事说了一遍。 「方家?」纪余弦眸光一闪,淡声道,「方明台在御史台,到是个清官,但也没什么大的作为,为官十几年,也只是个七品长史。」 「那方姑娘看着很不错,和乔安十分相配,只是乔安还在犹豫。」苏九俯身抵着男人的额头,说话时,吐气如兰,樱唇几乎碰在男人的唇上。 纪余弦眸光变深,微一抬头便含住了她柔软的唇瓣,细嚼慢咽,声音性感磁性,「不用着急,只要两个人有缘,总会走到一起。」 苏九「嗯」了一声,「就是那个方二小姐和章筠实在可恨!」 「夫君帮你出气!」 纪余弦吻着她,揽着她腰身起身走到饭桌前坐下,火光下长眸幽深,带了情慾,「先吃饭,吃完饭我们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苏九被他吻的粉唇微肿,眸含春水,盈盈看着他。 「生子的大事!」男人一本正经的道。 苏九噗嗤笑了一声,咬了一下男人的下唇,「让我休息一晚行不行?」 男人用力的吻回去,「明日是你来葵水的日子,明日再休息。」 苏九惊讶的瞪着她,「你怎么知道?」 纪余弦轻笑,「你哪一日来,夫君自然记得。」 苏九大眼睛咕噜一转,「明日若是不来呢!」 纪余弦皱了皱眉,「那我们的大事就成功了。」 「那为什么夫君好像一副不开心的模样?」苏九歪头笑道。 纪余弦喉咙滚动了一下,「刚刚吃到肉就要再吃十个月的素,你说为夫该不该开心?」 苏九忍不住低低的笑,「那我们到底还要不要成功?」 「要!」纪余弦一下下吻她,声音低哑,「但最好能让夫君多吃几个月的肉,过了瘾在成功。」 「不如夫君纳个妾吧,这样夫君就一直有肉吃!」苏九眯眼笑的十分可亲。 「不要,夫君吃饭挑剔的很,宁缺毋滥!」男人立刻道。 苏九这才笑的有几分真心,在他耳边低低道,「饭都要凉了,吃饭吧,不要吃的太饱,等下给你大餐!」 男人呼吸顿时变的粗重,恨不得现在便将怀里的女人抱回去享用他的大餐。 还是先餵饱他的女人再说,不能让她饿着肚子辛苦。 两人吃饭已经习惯了不用下人在旁边伺候,纪余弦盛了乌鸡汤餵给她。 苏九捂着鼻子趴在他肩膀上,有些撒娇的道,「不喝这个!」 「乖!」男人语气宠溺,「来葵水之前要补一补。」 「谁说的?」 「顾老头说的!」 苏九惊愕的看着他,「这种事你也去问顾老头了?」 纪余弦眨了一下美目,「为了夫人,为夫不嫌丢人!」 苏九咬牙睨着他,「可是我嫌!」 「你人是为夫的,丢不了!」男人笑了一声,拿着勺子餵进她嘴里。 夜里,苏九被来来回回折腾了三次,睡觉之前,突然想到,纪余弦这是怕她成功了,所以提前多吃一点解馋啊。 次日,苏九的葵水按时来到。 男人高兴的样子让苏九觉得生子这件事对纪余弦来说结果其实并不重要。 两日后,方家二小姐方媛上街的时候路过醉欢阁。 对于这种烟花之地,大家小姐为了显示自己的清高文雅,路过的时候总要露出一些鄙视的表情。 方二小姐也不例外,本来还撩着车帘一边乘凉一边看街上的行人,突然看到醉欢阁,立刻把竹帘放下,头扭向另一边。 丫鬟却道,「小姐,您看那是不是章公子的马车?」 「在哪儿?」方二小姐惊声问道。 「在醉花阁门前!」 方二小姐噌的坐了起来。 让车夫把马车停在对面,方二小姐撩帘看去,果然是章筠平时出门坐的马车,马车前赶车的车夫也是经常跟在章筠左右的小厮。 章筠竟然来喝花酒! 方二小姐气的差点原地爆炸! 两家已经开始议亲了,她听她娘说,婚期大概就定在下个月。 平时章筠对方蓁眉来眼去的她忍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敢嫖妓? 方二小姐气势沖沖的跑进醉欢阁抓姦了。 花了十两银子,很容易的就打听到了章筠的房间,推门进去,里面的动静让方二小姐身边不经人事的小丫鬟羞的满脸臊红。 方二小姐大步走过去,一掀床帐,床上两人光熘熘的瞪着她。 抓姦在床这种事,方二小姐若是个是有志气的,当时甩章筠一个嘴巴,回去把亲事退了也就是了。 然而方二小姐还是捨不得章筠,所以一腔怒火都冲着章筠身下的女子去了。 认为若不是那女子勾引,章筠不可能来这种地方。 而且很可能是那女子站在醉欢阁的门前,把章筠硬拉来进来的。 于是方媛越想越恨,发了狠的往女子身上扑打。 那女子却也是个泼辣的,一边穿衣服一边和方二小姐对打,竟然没落了下风。 两人从房里一直打到门外,方二小姐战斗力不敌青楼女子,脸上被抓破,衣服也被扯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章筠见机不妙,偷偷寻了个机会熘了。 青楼见章筠跑了,叫了几个不错的姐妹来,又拳打脚踢的把方媛打了一顿。 这一日,方家和章家都出了名。 据说方明台直接气晕了过去,一连请了三日的假。 所有人都以为方家会去找章家退亲大闹一通时,两家却异常的平静,让吃瓜百姓十分失望。 为什么和好,当然只有方家人清楚。 苏九坐在商行里,手指轻快的打着算盘,心情愉悦。 纪余弦说帮她出气,果然就动手了。 不过苏九还是很好奇纪余弦是怎么做到的? 正乱想着,下人进来禀道,「九爷,对面布衣医馆送来一封请帖。」 苏九接过来,打开后一目扫过,见是巫奕邀请她晌午去吃个午饭,理由是,在一个街上的邻居要多走动走动。 苏九攥着薄薄的纸,眸子一闪,笑道,「你去回了对面巫公子,就说晌午我准时到!」 「是!」下人应声退下。 苏九一直理帐到午时,在商行里取了一坛酒,往对面走去。 进去的时候,巫奕正好送走最后一位病人,看到苏九来,展颜一笑,「夫人肯赏脸,巫某真是莫大的荣幸!」 颜姝带着面纱从柜檯后面走过来,「饭菜已经备好了,夫人请!」 苏九自从遇到这个女子就没见她把面纱摘下来过,今日到是想看看吃饭的时候她摘不摘这面纱? 饭堂在后院,下人已经摆好了酒菜,三人坐下,苏九将拿来的酒放在桌子上,笑道,「礼尚往来,你们请我吃饭,我请喝酒。」 颜姝笑道,「今日请夫人吃饭,一是我师徒二人来盛京已经几日,感激纪府的照顾,二是那日在矿洞中,夫人亲自为我包扎,我一直心存感激,想找个机会好好向夫人致谢!」 说着颜姝拿起饭桌上已经备好的酒,对着巫奕道,「师父,我们一起敬夫人一杯吧!」 「夫人请!」巫奕端起酒盏对着苏九缓缓一笑。 男人长相普通,可是每次笑起来,却总有让人惊艷的感觉。 苏九仰头喝酒,顺便眼睛瞄着颜姝。 颜姝缓缓掀起一片面纱,里面竟然还有一层面纱,嘴的地方是镂空的,酒杯放在唇边,浅浅饮了一口。 苏九愕然。 这女子到底为何不以真容示人,竟遮的这般隐秘。 「夫人尝尝这海棠蟹肉味道怎么样?这是我来了盛京以后学的第一道菜!」颜姝殷勤的给苏九夹菜。 「听说这条街上的清心楼便是夫人开的,清心楼的菜在盛京算是一绝,夫人的口味自然也非常挑剔!」巫奕浅浅笑道。 除了那日在矿山里巫奕罕见的发了几次脾气,平常的时候他温和有礼,谦谦公子一枚。 苏九尝了几个菜,味道都很不错。 「哪日由我做东,请巫公子和颜姑娘去清心楼品酒!」苏九道。 「夫人若请,巫某随时都会到!」 几人喝了一炷香的功夫,酒壶见了底,苏九脑子里渐渐发晕,看到巫奕和颜姝嘴巴一张一合的似在说话,却听不清说什么,最后连两人的面容都开始模糊,牙关紧闭,身子一歪倒在桌子上。 「夫人喝醉了!」颜姝道。 「那就抬到里面去吧!」巫奕道。 「那劳烦师父去把店门关上!」颜姝客气道。 「好说,徒儿客气!」巫奕起身。 两人一个扶人,一个去关闭店门。 一盏茶后,后院的一密室内,苏九躺在一张冰床上,沉沉昏睡着。 颜姝摸着苏九的脸,嘆息道,「啧啧!真是个绝美的妙人,可惜、」 巫奕认真擦着一柄尖长的细刀,笑道,「是你要人家的命,还在这里猫哭耗子。」 「爱美之心人人有之,师父难道就没对这女子动过心?」颜姝微微抬头瞄向巫奕。 巫奕桃花眼淡漠的扫了一下床上的人,「不过一副皮囊而已,为师已经是天姿国色,怎么还会被其她人一点点姿色吸引?」 颜姝笑了一声,正色道,「退出盛京的路线可已经安排好?」 杀了苏九容易,可是她身后的纪府和伏龙帮却不好对付,所以定要有万全之策。 「放心吧,等纪余弦发现苏九尸体的时候至少要明日早晨。杀了她后,我们立刻离开盛京,城外我已经备好快马,我们一路往西走。」 「为何往西走?」颜姝问道,「就算我们直接去东海乘船,纪余弦也未必会追的上我们。」 巫奕送给她一个看白痴的眼神,「纪余弦追不上,但是纪府的势力遍布大梁,不等我们到东海找到船,纪余弦的人就已经封了海岸。所以我们往西走,纪余弦绝对想不到。之后绕路到北疆,出了燕云关,从滋滋河乘船去东海,再回到金丽。」 路虽然绕的远了一些,却是最安全的。 颜姝沉思一瞬,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东西拿出来吧!」巫奕道。 颜姝转身从一个锦盒中拿出来一琉璃罐子,巴掌大小,透过半透明的琉璃隐约可见里面是一肉灵芝模样的东西,不断的在里面蠕动。 打开盖子后,立刻一股腐臭散发出来,而那「肉灵芝」上面也长出了一张嘴,一张一合,似刚出生的雏,嗷嗷待哺。 颜姝看着巫奕刀放在苏九纤细的手腕上,问道,「真的要她所有的血吗?」 「嗯!」巫奕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颜姝眉头皱了皱,看着苏九紧闭的眼眸似是有些不忍,最终却还是将罐子放在她手臂下。 巫奕磨好的细刀缓缓的向着苏九的血脉割下去。 刀尖刚一碰到少女的肌肤,本沉睡的女子突然暴起,手腕一转,握住巫奕持刀的手,极快的向着巫奕的脖颈划去。 惊变不过在瞬间,巫奕半蹲着身,刀刃已经到了跟前,他反应也极快,往后仰身,手点苏九手上的穴道,趁她躲避,迅速的抽身出来。 颜姝也已经抱着罐子躲到一旁。 苏九坐起身来,仍旧坐在冰床上,伸手拂了一下裙角,清颜卓卓,笑道,「原来两位的目的是要我的血。」 颜姝却惊讶道,「你怎么会醒?」 她当时看的很清楚,苏九把搀了迷魂药的酒喝了下去,并没有吐出来。 若她是假装昏迷,巫奕是能看出来的。 巫奕也不解的看着她。 苏九撩起眉梢,道,「很奇怪是吧!那小爷就给你们解惑!我猜到你们二人来盛京的目的不简单,上次颜姝用那万目镜想控制我没有成功,我就知道你们还会想其他的法子,最可能的就是用迷药。所以我提前就和顾老头要了解药,方才来的时候我将解药放在牙缝中,晕过去之前将解药咬破,这个时候,刚好醒过来!」 已经被拆穿,颜姝也不再隐瞒,冷冷看着苏九,「既然已经怀疑万我们,为何还要来赴宴?」 「不来我怎么知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苏九眉目冷澈。 「知道又如何,你今日走不掉了!」巫奕淡淡撂下一声,长袖一卷,向着苏九挥去。 罡气猛烈,直扑苏九面门。 苏九到是不曾想这个庸医武功这般高强,旋身一转,横噼一掌,猛然攻向巫奕的脖颈。 巫奕眸光微冷,沁着杀意,再不见方才温润的气质,出手冷鸷阴狠,招招致命。 两人片刻间便在小小暗室中过了数十招,难分上下。 衣袍翻飞,身若幻影,两人似棋逢对手,竟越打越兴奋。 时间一点点过去,颜姝皱眉道,「师父,时间紧迫!」 巫奕眉心一皱,突然浑身真气暴涨,用力一击中间的冰床,剎那间冰床碎裂,漫天冰雪飞扬,带着猛烈的锐气向着苏九扑去。 铺天盖地的碎冰,无处可藏,苏九冷笑一声,旋身而起,身姿轻盈如羽,在漫天碎冰之中穿过,手掌探出,如若幻影,碎冰在她手中凝结,变成无数冰球,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弹弓,用手一拉,冰球携着惊雷之势向着颜姝怀中抱着的罐子打去。 冰球带动冰雪,呼啸而过,若打在颜姝身上,不仅罐子碎裂,连她都得变成筛子。 巫奕面色微微一变,手中细刀旋飞而去,砰的一声击在冰球上,霎时间冰球碎裂,如火筒一般溅开。 颜姝惊呼一声,踉跄后退。 还不待喘口气,第二个冰球又已经射至。 巫奕知道今日不可能再抓到苏九,握住颜姝的手腕,破门而去。 苏九追出去,两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身后冰雪无声而落,木门碎裂,满地狼藉,苏九站在那,一身冰寒之气,唇角裂开一抹淡笑,缓步离开。 她知道,他们一定还会再来的! 苏九一出医馆的门,迎面纪余弦正要进门,看到她平安无事的走出来,紧绷的脸色微微缓下来。 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弹弓,纪余弦眯眸问道,「巫奕两人呢?」 「跑了!」苏九道。 纪余弦微微蹙额,抬手将她发间的一粒碎冰取下来,淡声问道,「他们要什么?」 「要我的血!」苏九眉目清澈,缓缓道。 纪余弦眉头皱的更紧,「有没有说要你血做什么?」 苏九摇头,「他们拿了一个罐子,罐子里似是吸血的活物,不知道要做什么。」 纪余弦长眸轻转,握住苏九的手,「我会派人全城搜索,他们既然没有达到目的,应该不会离开盛京。」 看来他们见到苏九的第一面,就已经盯上了她。 苏九缓缓点头,「放心吧,他们抓不到我!」 「不可大意!这几日还是不要单独出门,我再派两个人随身保护你!」纪余弦仍旧心有余悸,抬手抚了抚苏九的脸,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将她绑在自己身边才好。 苏九笑了笑,「不要,我一个人来来往往习惯了,你派两个人跟着我,像是监视我一样。」 纪余弦薄唇溢出一声无奈的嘆息,握住苏九的手紧了紧,「那自己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苏九眯眼一笑,抱住纪余弦的手臂。 男人顺手揽着她腰身将她抱了起来,「回家吗?」 苏九摇头,「商行里还有些事。」 「我陪你一起去!」男人不顾在街上,低头吻了一下女子的眉心,握着她的手往对面走。 ------题外话------ 推荐好友阡陌子然作品《田园辣妻:调教一等贤夫》虐渣,宠文 pk中,奖励多多,欢迎入坑,坑品保证 一朝穿越,她竟然被爹娘三两银子卖了,心中一句草泥马! 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她还有一个憨厚老实的相公不是? 当她打定了心思,要守闷葫芦相公过日子的时候,却发现相公一家也绝不是善茬! 一家子极品将原本不富裕家洗劫一空,她心中奔过草泥马! 凭自己发家致富,当初不要她的爹娘竟然跑过来颐指气使! 纳尼,老娘自己挣的,凭什么要交给你们! 这一切对于林思羽来说都不是难事,婆婆不公,可以分家,父母不亲,可以断情!却发现自己闷葫芦相公才是最腹黑那头狼! 第228章 真假公主 正是晌午,商行里的人少,两人从外面的花梯上去,刚走到二楼,就听到下面一片喧譁声。 苏九转头往下看去,只见一八人抬的大轿停在商行门前,左右各有侍女十人,前后跨刀的侍卫各十人,一落轿就听前面的侍卫喊道,「卓彦公主驾到,无关人等一律回避!」 好大的架势! 恐怕就是大梁国的公主出行也不过如此了! 「听说卓彦公主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是个堪比男儿的奇女子。」苏九淡声道。 「传闻多有不实,这位卓彦公主到底如何夫人此时看看便知道了!」纪余弦浅浅笑道。 侍女撩开珠帘,里面走出来一女子,身着粉色百花穿蝶云锦纱的宫装,裙摆层叠,华丽雍容,脚上绣鞋嵌着数不清的宝石珍珠,往上看,满头乌发之间珠翠耀眼,左右各八支金钗,正午的阳光下,金晃晃,明亮亮,闪瞎所有人的眼。 和进京的那日一样,女子也带着面纱。 苏九笑道,「女子都要蒙面纱是不是金丽国的风俗?」 纪余弦淡淡摇头,「不是。」 楼下卓彦公主的侍女侍卫在商行门口排成两列,恭迎女子入内。 卓彦手搭在一侍女手上,腰肢款款的往里面走。 苏九看着女子的背影,突然道,「纪余弦,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卓彦公主有些熟悉?」 方才只看到正面,被公主满身的珠光宝气晃了眼,此时看她背影,才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 纪余弦握住她的手,勾唇笑道,「去看看便知了!」 卓彦公主进了商行,侍女侍卫挡在两侧给她开道,其他买东西的百姓都被推搡到了一旁,见是公主的大驾,也不敢出声。 而这位公主似是乡巴佬进城一样,在一楼转了一圈,见到什么都新鲜,还没走到二楼,十几个侍女手中都已经满了。 一侍女竟然还抱着两个大倭瓜,大概也是嫌丢人,一路低着头。 待上了三楼,看到那些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卓彦公主更是瞪大了眼,目不暇接。 「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 卓彦一手拿着也一个碧翠的镯子,一手着一个白玉的镯子,一时不知道该戴哪个好,干脆全部都撸到了手腕是哪个。 回头对着侍女问道,「好不好看?」 她身后一排侍女,抱倭瓜的,扛着大米的,抱着瓷瓶的,抱着水缸的……皆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卓彦公主却欢喜的不得了,又拿了一个雕刻牡丹的金钗往头上戴。 苏九站在三楼的楼梯那,惊愕的问旁边男人,「金丽国很穷吗?」 穷到连倭瓜也没见过。 纪余弦狭长的眸子一挑,唇角勾着抹淡笑,「你觉得她像个公主吗?」 不像! 虽然长的似乎不错,但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像是土鳖公主进城,实在不像一个大国的公主。 也有别人看不下去了,一围观的女子不屑的和同伴嘟囔道,「哪里来的乡巴佬,这是公主吗?」 卓彦公主虽然没见过世面,但是耳朵却和普通人一样好使,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指着那女子厉声喝道,「把她给我拖出去,直接打死!」 几个侍卫立刻走过去。 那女子知道自己嘴快惹了祸,慌忙跪地求饶,「民女知错!」 「求公主饶命!」 「公主饶了民女吧!」 卓彦双眸狠狠的瞪着她,「不用拖出去了,就在这,把她舌头割了,本公主要看着!」 那女子吓的涕泪横流,跌倒在地上,颤颤发抖,不断求饶。 商行里的管事本想上前劝阻,抬头一看苏九站在楼梯那,忙躬身退了下去。 侍卫已经抽出长刀, 那女子拼命的挣扎往后躲,哭的嘶声裂肺。 其他百姓气恨一个他国的公主来大梁嚣张跋扈,然而看着侍卫身上明晃晃的刀也没人敢上前。 「等一下!」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众人齐齐转头,待看到来人顿时都是一喜, 「九爷!」 「九爷来了!」 这喜悦中带着某种期待和自豪。 而那位卓彦公主看到苏九却是面色一变,表情从震惊到惶恐,抬手忙将面纱往上拉了拉,微微偏过身去。 「九爷,求您救救我!」惹了祸的女子扑过来跪在苏九脚下。 苏九抓着她的手臂,微一用力便将吓瘫软的女子拎了起来,看向卓彦公主,「公主,这女子不过一时口快,无心冒犯公主,还请公主绕她一命!」 拿刀的侍卫瞪着苏九,「你是什么人,也敢向公主求情!」 苏九抬腿踹在他拿刀的手臂上,「我是大梁人!」 「咣当」一声,刀落在地上,那侍卫抱着手臂惨叫退后。 其他侍卫纷纷拔刀围上来。 苏九气势凛然,淡淡一笑,「我说错了吗?在大梁就要遵守大梁的律法,不知道这女子犯了大梁哪条律法就要被人砍了舌头。你们护着金丽国的公主,是不是也变成金丽国人了?」 「对,你们是大梁人还是金丽国人?」 「为了金丽国公主就要杀了自己百姓,你们是叛徒!」 「滚出大梁去!」 周围百姓有了苏九爷撑腰,齐齐吶喊。 十几个侍卫彼此看了一眼,惶恐后退,真怕被按一下叛国求荣的罪名。 卓彦公主忙走过来,用手捂着面纱,看上去竟有些慌张,哑着嗓音笑道,「今日这事就算了,算了,本公主不追究了!赶紧回宫!」 说着急急忙忙往外走。 路过苏九的时候,苏九一抬手,她立刻双手捂住脸,极怕面纱被人揭掉似的,急匆匆往楼下跑去。 抱着倭瓜和水缸的侍女们小跑追上去。 待卓彦公主一走,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笑开, 「九爷威武,把那公主吓的屁滚尿流!」 「就是,九爷一来,公主连话都不敢说了,夹着尾巴就跑了!」 「一个金丽国的公主也敢来大梁嚣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 方才被苏九救的女子也赶忙来道谢。 苏九笑道,「好了,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说着笑着散开了,苏九走到窗前,见卓彦公主已经上了轿子,很快离开了商行。 回头和一直站在楼梯上的纪余弦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两人抬步往楼顶阁楼走去。 进了小厅关上门,苏九立刻道,「公主是云珠!」 纪余弦似是已经猜到,缓缓点头,「云珠假扮了金丽国公主。」 当初云珠是被雾山岛上的刺客带走去,现在却和瑞阳王一起出现,摇身一变,成了金丽国的公主。 难道想要对付雾山岛,对付纪府的是金丽国的瑞阳王? 怪不得瑞阳王要把卓彦公主嫁到大梁,之前她和纪余弦还非常疑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终于明白了。 瑞阳王已经有了不臣之心,他将假的公主嫁到大梁,自然一切都听他摆布。 难道他不怕消息走漏,金丽国国主杀了他? 除非,此时卓彦公主也不在金丽国,瑞阳王一边让人假扮公主,一边让人谋杀真的公主。 真的公主死了,云珠就是真公主! 纪余弦长指一下下瞧着桌案,缓缓道,「我派人查到颜姝的万目镜的确来自金丽皇室,是金丽国皇帝送给女儿的生辰之礼,她才是真正的卓彦公主。」 苏九清眸微讶,没想到颜姝原来就是金丽国有名的卓彦公主,那她怎么会成为巫奕的徒弟? 巫奕来雾山岛之前,的确在金丽国停留了多日,他会医术,难道金丽国的国主病了? 所以瑞阳王也急切的开始布置策反之事。 「瑞阳王来盛京,不会仅仅是为了把一个假公主嫁给萧冽。」苏九冷声道。 云珠是他们回盛京之前失踪的,那个时候瑞阳王应该已经在来大梁的路上,云珠只是他临时的一个决定。 「瑞阳王手中有金丽国最强大的水师,但是武器装备却比金丽皇手中的亲卫落后,他想谋反,所以打上了寒雾铁的主意。」纪余弦道。 「他会怎么做?」苏九皱眉思忖。 想通过美人计吹枕边风让萧冽对付纪府? 别说萧冽会不会中他的美人计,就算萧冽对付纪府,夺走雾山岛,那寒雾铁也不会落在他的手中。 「也许很快我们就知道了!」纪余弦淡淡道了一声,凤眸深邃,握住苏九的手道,「接下来纪府可以会有些动荡,不管发生什么都不用慌张,保护好自己,夫君自有办法。」 苏九 微微点头。 「对了!」苏九突然想到一事,忙道,「撤回追杀巫奕和颜姝的人,颜姝不能死了!」 颜姝才是真正的卓彦公主,是对付瑞阳王重要的人,她不能死! 「估计,她很快也没有心思再打你的主意!」纪余弦眯着长眸冷笑。 瑞阳王一定也正在四处搜寻颜姝的下落,一旦知道她在盛京,那她就再无宁日了。 …… 云珠一路心神忐忑的回了宫,刚坐下还来不及喝口水,宫女进来报,瑞阳王来了。 云珠手一抖,忙起身去迎接。 「见过皇叔!」云珠福身请安。 「公主不必多礼!」瑞阳王温和的笑,虚扶云珠起身。 两人进了大殿,只留下云珠的贴身丫鬟和瑞阳王身边的侍卫,其他人都被斥退。 殿门一关上,瑞阳王脸色猛的沉了下来,扬手,「啪」重重一巴掌打在云珠的头上。 自然不能打脸,否则被人看出来如何解释? 云珠咣的一声倒在地上,脑袋有片刻的晕眩,不敢起身,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耍够了公主的威风是吗?」瑞阳王目光冷厉,阴狠的盯着地上的女人。 「我错了,再不敢了!」云珠慌忙求饶。 「本王告诉过你,不要出门,老老实实呆在宫里!你不但不听话,出了皇宫,还肆意招摇,唯恐别人不知道你是假是不是?」 云珠脸色惨白,头抵在地毯上大气不敢喘。 「今日出去有没有什么异常?」瑞阳王问道。 云珠不敢说碰到苏九的事,唯恐自己受的责罚更重,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异常!」 「嗯!」瑞阳王沉声点头,「我让你勾引萧皇的事怎么样了?」 云珠目光闪躲,「皇上、他根本不来翠微宫!」 「废物!他不来,难道你就不会出去找机会勾引,勾引男人会吗?」瑞阳王面色缓下来,看着地上的女子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云珠忙道,「是,我明白了!」 「跟本王来,把本王当成萧皇,看看你如何勾引?」瑞阳王在女人的脖颈上扫过,眼中带了淫邪,起身往寝殿走。 云珠咬唇犹豫了一瞬,踉跄起身跟过去。 很快,寝殿内便传来女子压抑的喘息声。 外殿侍卫多牧和侍女嘉宜两人守着门,不让任何人靠近。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瑞阳王已经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大概是满足了,脸色也比方才好了许多,对着嘉宜道,「看好了她,不许她在出宫去!再有下次,本王直接将你送去军妓营。」 「是!」嘉宜忙低头应声。 瑞阳王负手走了。 商行对面的医馆已经关门了,经过的百姓走过的时候总要议论上两句。 那大夫看上去不错,文雅有礼,医术也好,怎么开了没几日就关门了。 苏九站在商行阁楼上看着对面,想着巫奕和颜姝此时会在哪里? 瑞阳王有备而来,却一直没有动静,不知道在筹谋什么阴谋? 乔安上来,笑道道,「大当家今日来的到早。」 「安爷,坐!」苏九返身坐在木椅上,将下人屏退,问道,「最近朝中可有什么异常?」 乔安闻声一怔,「大当家指的什么?」 「那个瑞阳王!」苏九直接道。 乔安皱眉道,「瑞阳王来京已将近十日,住在别苑中,听说此人极其好色,带来许多妾侍,日日歌舞昇平,也不提回国的事。」 苏九郑重道,「此人恐怕来意不善。」 「我也觉得奇怪,听说金丽国内并不安稳,瑞阳王的势力不断膨大,已经让国主忌惮,这个时候他呆在大梁做什么?」乔安思忖道。 「瑞阳王如果想谋逆,最大的阻力是什么?」苏九问道。 「金丽国国主年迈,太子病弱,唯有卓彦公主和一些拥护国主的大臣可以同其抗衡一二。所以他要把卓彦公主嫁到大梁,那他篡位的事就更顺利一些。」乔安分析道。 「不!」苏九摇头,「宫里的卓彦公主是假的!」 「什么?」乔安微微一惊。 苏九将在雾山岛如何认识巫奕师徒和后来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乔安惊愕不已,「瑞阳王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可是若是杀了真的卓彦公主,假的又被他控制,也的确是一招好棋。 「那我现在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皇上?」乔安道。 苏九摇头,「暂时不用,我们还不知道瑞阳王想做什么,不要打草惊蛇。」 而且她相信,萧冽就算不知道卓彦是假的,也不会上瑞阳王的当。 两人说了一会朝中的事,苏九想起乔安的事,问道,「你背上的伤可好了?」 乔安点头,「已经无碍了!」 「可又见过方姑娘?」苏九笑道。 乔安淡淡垂眸,用杯盖抿着杯子里的茶,「没有,她只派人送了一次药来。」 苏九有些错愕,她看的出方蓁对乔安情根已种,以为她会亲自去看望乔安,没想到只是派人去问候。 两人却不知,此时的方蓁已经快被逼上绝路。 上次章筠在醉花阁嫖妓的事被方媛大闹一通,几乎闹的满城风雨。 之后方家一直等着章家上门来赔礼道歉,却不曾想等了多日也不见章家有人来。 方明台咽不下这口气,气势沖沖的找上了门。 章家人被方明台一通指责,面不红,心不跳,只道,既然章筠犯了这种大错,那两家的婚事就算了吧。 需要赔偿什么损失,他们章家也绝不含糊。 章家这样一说,方明台反倒愣了,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力,那般的难受。 回到家,方明台越想越不对劲,章家这般有恃无恐实在是蹊跷。 找了孙姨娘过来商量此事,孙姨娘大骂章家不是东西。 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女儿如今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再嫁人也不可能嫁好的婆家。 也许章家就是因此这个才如此拿捏。 方明台犹觉得不对,冷声道,「你去问问媛儿,是不是、」 他脸色沉淡,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孙姨娘怔了一下,待明白方明台的意思,顿时摇头道,「不可能!」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不可能,你赶紧去!」方明台喝道。 孙姨娘赶忙去了方媛的院子,方媛这几日一直闷在屋子里哭,脸色暗黄,憔悴不堪。 孙姨娘把下人都退出去,坐在床上,正色问道,「媛儿,你老实告诉你,你是不是、已经有了?」 方媛拥着被子,头发也没梳,心虚的咬着唇不敢说话。 「你到是说话啊!」孙姨娘见她如此模样,心里已经猜到几分,不由的慌了起来。 方媛往床里抽了一下,缓缓点头。 孙姨娘顿时如五雷轰顶,惊怔在那。 待回过神来,胡乱找了身边的东西噼里啪啦的往方媛身上打,「我打死你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怪不得章家人拿捏,原来是你早已经有了人家的骨肉!」 「我今天把你打死算了,免得让我和你一起丢人!」 「娘!」方媛一边躲一边大哭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孙姨娘打累了,坐在一旁呼哧呼哧喘气,生气归生气,但事情已经出了,还是要想办法解决。 方媛已经怀了章筠的孩子,一定是要嫁到章家去的,这婚事决不能退。 方媛头发散乱,趴在锦被上啼哭不止。 孙姨娘气恨的瞥了她一眼,起身去找方明台商量对策。 方明台听了,自然也是暴怒不已,非要去打死方媛,强强被孙姨娘拦下。 两人气的晚饭也没吃,最后决定,他们没有脸再去找章家,此事还得方媛自己去找章筠谈。 方媛无奈,只要约了章筠出来。 再见章筠,章筠态度和从前大不一样,完全没有了之前亲亲我我的温柔,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似还在生方媛之前让他在醉花阁丢脸的气。 方媛只得又去哄他,道那日是自己冲动,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了半天好话,章筠才缓了颜色下来。 方媛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两个月,问他什么时候娶她过门。 章筠同意娶方媛,但提出了另外一个条件,就是要方家把方蓁和方媛两人一同嫁过去,方媛为正妻,方蓁为平妻。 方媛自是不同意,又哭又闹了一阵,章筠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方家,方媛回到房里便哭,大骂章筠混蛋。 孙姨娘问了半天,才问出来章筠的话。 孙姨娘反而没有方媛那么激动,劝道,「这也没什么,反正男人早晚也是要纳妾的,你不是以前老觉得方蓁是嫡小姐压你一头,如此一来,你是正妻,她是妾,你就压她一头了,将来你生的孩子才是嫡子。」 以前不仅方媛嫉恨方蓁是嫡小姐,她也嫉恨方蓁的母亲是正妻,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她和女儿做正妻了。 方媛泪眼朦胧的看着孙姨娘,抽泣道,「可她是同妻,还同我一天过门,我的面子往哪搁?」 「同妻说的好听,不也是妾!面子值几个钱,你想想以后方蓁要看你的脸色过日子,面子不就找回来了!」 方媛眼珠子转了转,觉得孙姨娘说的也没错,问道,「那方蓁能同意吗?」 「哼!」孙姨娘冷哼一声,「她不同意也得同意!」 孙姨娘从方媛屋里出来,先去见了方明台,把章家的意思说了一遍。 方明台大怒,拿了桌子上的茶碗摔了出去,「他一个儿子想娶我两个女儿,休想!这亲事咱们不做了!」 「老爷糊涂!媛儿已经两个月的身孕,这个时候若是悔婚,那你就把媛儿给害死了!」苏姨娘忙劝道。 「是她自己作孽!」 「再怎么说媛儿也是老爷的女儿,以后还指着她孝顺您呢!」 方明台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气。 「要我说这也不是坏事!方蓁她和什么有妇之夫的事传的沸沸扬扬,赶紧把她嫁出去也好!」孙姨娘瞥眼看着方明台的眼色,慢声道。 方明台重重嘆了一声,「你要老夫怎么和蓁儿说啊!」 「老爷放心,妾身去说就是!」 孙姨娘见方明台松了口,马上又去找方蓁。 到了方蓁那自然没得什么好脸色,没说几句便被请了出来。 孙姨娘开始还好言好语的哄,一次两次三次之后见方蓁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干脆撕破了脸面,骂方蓁勾引有妇之夫,败坏方家名誉,不嫁也得嫁。 还限制了方蓁的自由,每日让几个高壮的家丁在门外守着,哪里都不许去,等着和方媛一起嫁到章家去。 方蓁见方明台和孙姨娘铁了心的要她嫁章筠做妾,也不禁慌了起来,每日以泪洗面。 柳儿劝道,「小姐不如去求求老爷,老爷还是心疼小姐的!」 方蓁摇头,「母亲去世后,父亲只听孙姨娘的话,哪里还会为我做主!」 「那奴婢去找安公子。」柳儿急声道。 方蓁眼中升起一抹希望,随即又暗淡下去,「我和他不过几面之缘,什么都不是,他会帮我吗?」 「总要试试才是!」 柳儿决定去找乔安,然而还没出府门就被孙姨娘带人拦截住,打了一顿送了回来。 方蓁见此,心中希望破灭,只暗暗下了决心,成亲那日自裁保全清白。 她就是死,也不会嫁给章筠那种人! 和章家的婚事议定,就在一个月以后,方二小姐每日欢天喜地的准备当新娘子,方蓁的院子里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第229章 乔侍郎是个老头儿? 乔安和苏九提起方家小姐没两日,在宫里便听到了关于方家的消息。 这日从早朝上出来,去找御史中丞要一份官员的资料,一进御史台便听到几个官员正在聊天。 「长史方大人家要和和章大人家结亲了,你们听说了吗?」 一人问道。 「估计喜帖要送来了,而且我还听说方家这次要一起嫁两个女儿呢!」另一人道。 「两人女儿?都嫁给章家公子?」 「是啊,一个是正妻,一个是平妻。」 「方明台疯了不成?」 「听说他大女儿不太检点,和一个有妇之夫有勾结,方明台这才着急把她嫁出去!」 「哦,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呢!」 …… 乔安站在那,脸色渐渐沉下来,本温润的面孔此时一片冷色。 有人先看到他,慌忙起身问安,「乔大人!」 其他人也跟着行礼。 乔安似是没听到,转身往外走。 他走的极快,没回户部,直接出了宫。 本来想去方家,想了想,还是先去见了苏九。 苏九听了惊愕不已,没想到方家竟然会这样对待嫡长女,她咬唇思忖一瞬,抬头直直的看着乔安,「安爷,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娶方小姐?」 乔安一怔,随即哂笑道,「我若不想娶,今日也不会来找大当家了!」 苏九轻声一笑,「想通就了就好!总之两家还没成亲,一切还来得及,我现在就去找媒人到方家提亲!」 苏九找了盛京城最好的媒人,给了个大红包。 媒人一到方家,便道大喜事来了! 方明台忙问是什么喜事。 「是咱们朝中的户部侍郎乔大人看上了你家的大小姐!」媒人眉开眼笑的道。 「户部侍郎乔大人?」方明台一愣,虽然同朝为官,他还真没见过这位乔大人。 主要是他官职太小,见不到上面的大官。 只是听说这位乔大人是前科探花郎。 孙姨娘试探的问道,「是要给侍郎大人做几房啊?」 媒人堆笑道,「咱们大小姐有福,去了就是做正妻的。」 孙姨娘噗嗤一笑,「不可能吧!能做到户部侍郎怎么说年纪也不小了吧,怎么可能还没娶妻?」 「我来的时候大人也交代了,不能瞒着方大人。乔大人以前家中娶过妻子,只是后来得了急病去世了。后来乔大人一心读圣贤书考科举,便将婚事耽搁了。如今听说方大人家里有女温雅贤淑,端庄知礼,特意让我上门来促成这门好事!」 孙姨娘一双细眼眸光闪烁,讪讪笑道,「可是我们大小姐已经、」 「能嫁侍郎府,蓁儿她自然是愿意的!」方明台打断孙姨娘的话,对着媒人笑道。 就算是做填房,能嫁给侍郎大人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方明台自是愿意的。 若能和户部侍郎攀上亲,那说不定他的为官生涯还能再进一步。 不管怎么说,嫁入侍郎府比嫁给章筠做妾好百倍! 「那大人是同意了?」媒人笑道。 「当然,能得侍郎大人喜欢,是咱们蓁儿几世修来的福气,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方明台高兴道。 「方大人真是通透之人,那行,我现在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乔大人!」 媒人起身,扭着腰往外走。 方明台一直送出大门去才回来。 孙姨娘不悦的道,「老爷,您把蓁儿许配出去了,章家那边怎么办?」 她一是担心没了方蓁章家又要悔婚耽误方媛的亲事,第二,她才不想方蓁嫁的那么好。 方明台冷哼一声,「蓁儿嫁的是当朝三品侍郎,章家若是知道还敢闹?」 借他们家一个胆子也不敢和侍郎大人争。 孙姨娘瘪了瘪嘴,「行吧,我赶紧去告诉方蓁,估计知道嫁入侍郎府就不会这般的闹了!」 柳儿正在房间里给方蓁打扇子,隔着半开的窗子就见孙姨娘进了院子。 以为孙姨娘又是来逼迫她们家小姐的,柳儿气不打一处来,端了方蓁净手的水,对着门外就泼了出去。 「哎呦!」孙姨娘被溅了一身的水,抬头骂道,「不长眼的丫头,看见来人了还泼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柳儿拿着盆道,「奴婢该死,没看到姨娘过来!」 见柳儿还称呼自己姨娘,孙姨娘狠狠剜了她一眼,「你们小姐呢?」 「小姐身体不舒服,姨娘改日再来吧!」柳儿不冷不淡的道。 「不舒服?」孙姨娘笑哼一声,「等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们小姐,她就舒服了!」 柳儿拿眼斜着她,不相信她能有什么好事? 方蓁正在书案前看书,听到孙姨娘进来头也没抬。 孙姨娘自顾坐在榻上,道,「蓁儿,这次我可是来给你报喜的!」 「只要不让我嫁给章筠,就是最大的喜事!」方蓁头也未抬,淡淡道了一声。 「对,这次不用你嫁到章家了!」孙姨娘道。 方蓁愣怔抬头,「此话当真?」 「当真!」孙姨娘皮笑肉不笑的道,「是朝中户部侍郎大人看中了你,今日派媒人上门提亲,你爹已经答应了!」 方蓁脸色又是一变,「侍郎大人?什么人?」 「人家是朝廷三品大臣,咱们自然是没见过,不过能嫁给这么大的官,还是过门做正妻,可是天大的好事!」 「我不答应!」方蓁冷着脸道。 「不答应?」孙姨娘不可思议的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人家能看上你是你几辈子休来的福气,你有什么资格不答应?章筠你不嫁,侍郎大人你也不嫁,我到要问问你想嫁个什么样的?难不成想入宫当娘娘不成?」 方蓁被说的又羞又气,咬唇不语。 柳儿皱眉道,「这侍郎大人多大年纪?」 孙姨娘成心不想让方蓁好过,眼睛一转,随口道,「能做到侍郎自然年纪不小了,你以为还是公子哥呢?」 「那他到现在怎么还没娶妻?」 「以前娶过,听说死了,后来读书耽搁了!」孙姨娘懒懒解释了一句。 「那我们小姐是过去给一个老头子是做填房?」柳儿惊愕的道。 「做填房怎么了?哪个大官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你还是过去做正妻!」孙姨娘瞥着嘴笑柳儿不是抬举。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嫁!」方蓁声音坚定。 「不嫁?行啊,不嫁户部侍郎,就去给章筠做妾,你自己选一个吧!」孙姨娘冷冷撂下一句,手中绢帕一甩,起身往外走。 孙姨娘一走,柳儿就哭了起来,「小姐,你怎么办?」 方蓁脸色苍白,摇头不语,清泪一行行落下来。 「小姐,你的命怎么这么苦?」柳儿心疼自己家小姐,哽咽不止。 要么嫁给一个纨绔做妾,要么嫁给一个老头儿做妻,为什么老天就不能给他们家小姐一个美满的亲事。 主僕两人抱头痛哭, 伤心不已。 哪里由的方蓁拒绝,和侍郎府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如方明台所料,章家听说侍郎大人上门提亲了,自然不敢再说娶方蓁的事,成亲的日子不改,娶的人只有方媛。 方媛听说方蓁要嫁入侍郎府,气的不行,一听是个老头子,心里顿时平衡了。 不知怎么传的,反正乔安这个侍郎大人,就变成了行将就木的老头,甚至比方明台还老。 乔安听说方家应了,不愿方蓁再在方家受苦,立刻便又派媒人上门谈纳采、问名之事,尽快将成亲的日期定下来。 已经是六月末,避过了七月,最后成亲的日子定在八月初八。 方家能攀上侍郎府正高兴,自然希望成亲的日子越快越好,张罗完方媛的亲事,又开始给方蓁量体做嫁衣准备嫁妆。 连接下了两日的雨,细雨濛濛,浣花河上一片烟雨之色。 船坊在水雾间穿行,小桥微雨,两岸柳翠,到是有了几分江南的古韵。 一艘小船上,男子歪歪的倒在船棚中,手中执着青花酒壶,淡淡看着河面的水青烟雨,一双丹凤眸中已经带了几分醉意。 河面上多是富贵的画舫,唯有这艘小船上只有一个船夫,慢悠悠的在河面上飘荡。 小舟渐渐入了河心,突然一艘大船靠过来,随即小船被勾住,一男人带着侍卫从大船上下来上了小舟。 侍卫站在船头,那男子进了船棚。「夏世子好惬意!」男人坐在对面,笑意雍容。 夏桓丹凤眸一挑,淡淡笑道,「瑞阳王!」 「世子一个人喝酒多无趣,不如本王陪世子饮几杯?」瑞阳王自顾拿了一个杯盏,倒了酒,举杯道,「世子请!」 夏桓也不用酒盏,直接仰头将酒壶对准薄唇倒进去,然后用宽袖一抿唇边的酒渍,姿态说不尽的风流潇洒, 「瑞阳王专程到这里来和本世子巧遇,不只是来陪我喝酒的吧!」 瑞阳王「呵呵」一笑,「本王是替夏世子委屈而已!」 「我?」夏桓抿唇一笑,「我有何委屈?」「世子是云南王府的继承人,本是滇南的主子,有自己的属地,有自己的兵马。可是如今王爷被萧皇设计,削藩丢了属地,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世子也只能每日喝酒解愁,难道不委屈吗?」瑞阳王缓缓笑道。 「谁说本世子是喝酒解愁?本世子明明惬意的很!」夏桓面容俊雅风流,「做滇南的主子有什么好,劳心劳力,还要担心朝廷削藩,如今每日吃喝玩乐,岂不是更好!」 「本王相信夏世子绝不是贪图享乐之人,难道世子就没想过收复滇南?」瑞阳王意味深长的道。 「没想过!」夏桓回答的干脆。 瑞阳王顿时一噎,半晌,才讪讪笑道,「夏世子是不相信本王,所以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吧!」 夏桓一腿曲起,一手执酒,淡淡的看着窗外细雨。 瑞阳王目光闪了闪,低声笑道,「当初世子大义灭亲,杀了叛变的人,所以才保下云南王府的爵位。可是萧皇早已对云南王府动了杀心,世子没有野心,萧皇未必相信,难道等刀放在脖子上,世子才幡然醒悟反抗吗?」 「王爷多虑了!皇上知道本世子只想做个闲云野鹤的闲散王爷,云南王府已经名存实亡,皇上还有什么担心的?」 「世子想的实在是太过简单!云南王府的真的就这样轻易被剿灭了吗?世子可以回去问问云南王,陈锋虽死,可是云南王府的残兵还有千千万万,世子以为皇上会不担心吗?」 夏桓转头看向他,「瑞阳王对我们大梁的事到是很了解!可是这番话,实在是有挑拨之意,让本世子不得不怀疑王爷的用心!」 瑞阳王干笑一声,「世子多虑了,本王只是替世子和云南王府报不平而已,毕竟当年大梁的天下有你们云南王府一半的功劳,当初祖皇帝也承诺过,云南王世代享有滇南的主权和土地,如今萧皇上位,突然出尔反尔,任谁也不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我咽的下!」夏桓道。 瑞阳王,「……」 「好吧,只当本王今日多嘴了!」瑞阳王起身,「无心之语,还请世子不要往心里去,告辞!」 「王爷慢走!」夏桓懒懒的倚在那,慢悠悠的道了一句。 瑞阳王抬腿出了船篷,上了自己的大船。 看着小舟慢慢远去,瑞阳王双眼阴狠的眯着。 身后一人道,「此人冥顽不化,不堪大用!」 瑞阳王却不肯放弃,「查一下此人有什么软肋,本王偏不信他真这般清心寡欲!」 「是!」 那人应了一声,又问道,「我们何不直接找云南王本人?他定然会愿意同王爷合作!」 瑞阳王摇头,「本王派人查过了,萧皇一直暗中派人监视云南王,我们根本接近不了,很容易暴露。而对于夏桓,萧皇却放松的很,所以这才是我们的突破口。」 「是,属下明白了!」…… 天晴了以后,天又开始变的闷热。 这日午后苏九从商行里出来,见马车旁站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左右张望,哭的满面泪痕。 「怎么回事?」苏九问道。 二毛道,「似乎是找不到娘亲了。」 苏九走过去,「你叫什么,你娘呢?」 小女孩眼泪巴巴的看着苏九,「我叫妮子,跟我娘上街买布给我做裙子,我娘找不到了!」 苏九看她可怜,替她抹了一下脸上的泪,「别哭了,你娘不会丢了你的,估计现在也正在找你,我陪你在这等着!」 「谢谢姐姐!」小姑娘抿唇天真的笑了一下。 然而两人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有妇人找孩子,小姑娘又开始哭起来。 「这样吧,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也许你娘找不到你已经回去了!」苏九道。 「嗯!」小姑娘大眼睛忽闪了一下,重重点头。 带着妮子上了马车, 问了她家住的地方,二毛赶车马车过去。 苏九拿另一个贡桔剥了皮给她,安抚笑道,「别着急,你娘肯定已经回家了!」 妮子接了橘子捧在手里,低着头默不作声。 苏九看到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裙子,应该是用大人的衣服改的,脚上的鞋子也已经磨的快看不到本来颜色,知道这定然是个穷人家的孩子。 怎么会有人这么大意丢了孩子?而且那么长时间都不回去找。 难道是故意丢的? 家里孩子多,养不起了,把孩子丢在街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马车一路向东,穿过繁华的街市,越走越偏僻,渐渐到了贫民住的土墙胡同。 按照小姑娘指的路从一个胡同拐进去,停在一个狭窄的路口上。 再往前马车已经进不去了。 「我家就住在这个胡同里!」小姑娘拿手一指。 苏九带她下车,让二毛停在那,自己带着小姑娘往她家里走。 「九爷!」二毛突然喊住苏九,「当心!」 苏九眸子一转,点头,「知道了!」 苏九带她下车,让二毛停在那,自己带着小姑娘往她家里走。 「九爷!」二毛突然喊住苏九,「当心!」 苏九眸子一转,点头,「知道了!」 胡同狭窄,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两侧的栅栏门歪歪斜斜的关着,院墙低矮,一看便知都是贫民住的地方。 走到胡同的第三家,小姑娘看了看斑驳的木门,目光闪躲,「这就是我家,不知道我娘在不在?」 苏九眸色一深,笑道,「我陪你进去看看!」 「哦!」小姑娘推开门让苏九进去。 院子里三间瓦房,东墙下有一间做饭的草棚遮着竹帘,西墙下都是木柴等杂物。 苏九往前走了两步,脚步突然停下,勾唇冷笑道,「出来吧!」 门打开,屋子里跑出来一个穿着麻布衣裙的妇人,一把将妮子搂在怀里。 妮子手里还握着苏九给她的那个橘子,回头对着苏九哭道,「对不起姐姐,大哥哥治好了我娘的病,我答应他帮他做一件事!」 苏九缓缓转身,看着站在她身后的巫奕和颜姝两人,笑道,「原来你们两个藏在这里?还想要我的血?」 颜姝浅笑道,「对不住了夫人,你的血对我来说很重要,非取不可!」 她话音一落,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张大网,将颜姝兜头罩住,随即两个黑衣人跳进院子里,大网一收,带着颜姝腾空而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院子里只还剩苏九和巫奕两人。 两人都愣了。 苏九道,「这是什么意思?」 巫奕脸色微微一变,向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苏九大眼睛转了转,也飞身跟上。 妇人从门缝里看着转眼间消失的三人,缓缓松了口气,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殊死存亡的打斗,看来是她想多了。妮子抬头看着自己的娘亲,「娘,那个姐姐不会有事吧,她是个好人!」 「应该没事,他们好像是闹玩的!」 「哦!」妮子似懂非懂的点头。 苏九和巫奕两人绕着胡同追了一炷香的功夫,巫奕突然停下向着苏九扑来,「先抓你也不迟!」 苏九架住他的手臂,「喂,你徒弟还生死不明呢!」 「我的任务是抓到你,不是保护她,她是生是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巫奕冷冷道了一声,手腕诡异的一转,向着苏九的脖颈袭去。 苏九旋身躲过,抬腿对着男人的肩膀就是一脚,「没有人性!」 巫奕眸子一眯,下手越发狠辣。 两人便从胡同里打了起来,武功相当,身若幻影交错,一时难分高下。 「轰」的一声,一土墙被苏九踹到,尘土飞扬,巫奕皱眉旋身而起,厌恶的躲开,苏九趁机跃起,一脚踹在男人的肩膀上,顿时将他踹进一个院子里。 男人倒在一院子的草堆中,皱眉捂着肩膀,刚要起身,苏九曲指成爪已经握在他脖颈上。 「别动,否则我马上拧断你的脖子!」苏九单膝跪在地上,钳制着男人,突然眼睛一转,抓起巫奕翻身藏在一个大的草堆后。 「你要做什么?」巫奕惊声问道。 「嘘!」苏九做了个噤声的手指,微微从草堆后探出头去。 巫奕倒在草堆上,苏九为防他乱动,腿正压在他腰上,女子探身的时候,微微倾身上前,五官纯美精緻,尤其是一双眼睛,炯黑明亮,纯净如水,巫奕莫名的心头猛然一跳。 这院子和周围的院子并没有什么不同,此时屋子里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黑衣人扛着颜姝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三个人,四人绕到西墙下的后门快速的走了出去。 颜姝大头朝下,一动不动,死活不知。 一定是瑞阳王的人! 不能让颜姝落在瑞阳王手中! 苏九眸子一眯,顾不上巫奕,闪身追上去。 巫奕缓缓起身,怔了一瞬,才起身追着苏九而去。 出了胡同,一直到了郊外,追进一片树林中。 已是傍晚,一进茂密的林子,光线顿时又暗了几分。 这一次,苏九和巫奕两人不再敌对,一路默不作声的跟踪前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十分警惕,后面三个人站在三个不同的方位,不停的往四周查看。 苏九和巫奕两人不敢追的太近,只能追一会儿,停一会儿。 穿过林子,便是农户的庄稼,成片的苞米地一眼望不到头。 黑衣人带着颜姝进了苞米地。 苏九不敢大意,赶忙追上。 苞米一人多高,进去以后,立刻便失去了方向,只能听声辨位,追踪那些黑衣人的踪迹。 苏九和巫奕两人在苞米之间穿梭,突然,苏九一拽巫奕手臂,「别往那边去!」 巫奕一怔,随即用力的把苏九甩开,神色竟有些慌张,「别碰我!」 「那你去吧!」苏九挑眉。 巫奕一转身,「噗」脚下似踩了什么东西,他低下头去,脸色惨白,「这是什么?」 苏九捂着鼻子离他远远的,「粑粑,俗称狗屎!」 巫奕剎那间似被雷击,浑身颤抖,桃花眼中带着强烈的杀气,「苏九!我要杀了你!」 苏九拔腿就跑,「我拽你了,是你自己不听,不怪我!」 最后巫奕脱了鞋,光着脚在地上走,还是苏九可怜他,想起自己在山上时练的绝技,用苞米叶子编了一个草鞋给他穿上。 巫奕很嫌弃的穿在脚上,从头到尾不给苏九好脸色。 苏九也不在意,反正两人还是敌人。 两人渐渐进了苞米地的深处,突然巫奕一拽苏九手腕,冷声道,「不要往前走了!」 「又有狗屎?」苏九低头往地上看。 巫奕冷冷睨她一眼,自怀里取出一个布袋,手探进里面抓了一把东西出来往前撒过去。 苏九顿时瞪大了眼。 前面的苞米之间出现一条条如蛛网般的细丝,像是一张网将一片苞米在中间。 第230章 纪泽的报复 前面的苞米之间出现一条条如蛛网般的细丝,像是一张网将一片苞米在中间。 那细丝本是透明的,所以根本看不清楚,巫奕撒的东西是淡蓝色的粉末,黏在细丝上,这才隐隐约约能看到。 这些细丝自然是那些黑衣人布置的,碰上去以后,一是会惊动里面的人,二是大概会触动什么机关。 苏九抬手拔出绑腿上的匕首想将这些细丝砍掉,却被巫奕拦住,「不能砍断,砍断照样会惊动里面的人!」 「那怎么办?」苏九转眸问道。 细丝缠绕的异常密,他们不可能穿过去,若是使用轻功跃过去,定然会暴露行踪。 巫奕思忖一瞬,上前一步,横掌对着那些细丝噼去,细丝砰然断裂,却被他用内力吸住,随即双手一挥,将细丝断裂的两头全部缠绕在苞米杆上,中间露出一个可容一人穿过的缝隙。 男人做事沉稳,不慌不忙,一气呵成,两边的细丝纹丝未动。 苏九看的惊嘆,对巫奕竖起大拇指。 将细丝缠在苞米杆上看起来简单,但需要极快的动作和深厚的内力,还要算计的精确,有一根细丝掉落,就会功亏于溃。 巫奕耳根微微一红,先穿过那缝隙走了进去。 苏九随即跟上。 两人走了不远,便听到前面有说话的声音。 两人伏身下去,只见前面出现一块空地,空地中间是一草棚,颜姝被放在草棚里,十几个黑衣人围在四周。 一人问道,「主子什么时候过来?」 另一人看了看天色,「应该马上就到了!」 其中一人似是小头领,问道,「你们抓她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跟踪?」 「一开始有,后来甩掉了!」 「确定?」 「是!这里设了『天罗地网』,就算他们跟来也进不来!」 「嗯!」小头领放心下来。 藏在苞米地中的苏九对巫奕做了一个手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颜姝,指了指巫奕,然后一指黑衣人。 巫奕竟然看明白了,微一点头。 随即纵身而起,掌上灌注了真气,带着一阵烈风,向着十几个黑衣人横扫而去。 黑衣人大惊,似是没想到会有人来,立即拔刀对敌。 苏九趁机熘到后面进入草棚,见颜姝就躺在地上,她上前在她鼻息上一探,人还活着。 将颜姝抗在肩膀上,苏九转身便走。 「什么人?」突然一黑衣人向着苏九而来。 苏九旋身一转,一脚揣在那人胸口,只听「咔擦」一声骨裂的声响,黑衣人被直接踹飞出去。 苏九纵身蹿进了苞米地。 一路急奔,不知走了多远,身后的打斗声已经听不到,苏九才停下来,把颜姝放在地上,伸手向她怀里探去。 怀里没有,苏九又去翻她袖袋。 「夫人让我去对付黑衣人,自己去就颜姝,其实是为了她身上的血灵吧?」巫奕缓步走过来,白色的衣袍上大概溅了血迹,被他随手脱掉扔了,只穿着雪白的中衣,居高临下的看着苏九。 白衣墨发,男人气质如仙。 苏九现在才知道那日颜姝放在罐子里等着吸她血的东西叫「血灵」。 一听就是邪恶的东西! 苏九缓缓起身,「我救了她,总该让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我的血。」 「夫人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早晚也是要死的!」巫奕面无表情的道。 苏九几乎被气笑,「就凭你们?」 巫奕眸色阴郁,「我巫奕想做的事,还没有办不到的。」 「我看是装神弄鬼的巫医还差不多!」 苏九冷笑。 巫奕脸色冷下来,转身便走。 「喂,你徒弟不要了?」苏九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的颜姝。 「谁背她过来的,就负责把她背回去!」巫奕头也不回的道。 「凭什么?」苏九哂笑一声,也大步往外走,反正又不是她的徒弟。 颜姝想要杀她,自己反而救了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然而走出去一段距离,巫奕丝毫没有回去管颜姝的意思,苏九咬了咬牙,对着心狠手辣的男人咒骂了一声,认命的回去找颜姝。 回到城里天已经黑了,苏九把抗了一路的颜姝放在地上,喊道,「这一次我真不管了!」 巫奕走到颜姝身边,自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在颜姝鼻下,颜姝咳了一声,眉头一皱似是要醒过来。 苏九脸色铁青,回头怒视着巫奕,「巫医,你故意的!」 在苞米地里他就可以让颜姝醒过来,偏偏让她背了一路! 巫奕挑眉,「是你自己要背的!」 「我打死你!」苏九起身一拳向着巫奕鼻子上挥去。 巫奕仰身躲过,一挡苏九的手臂,伸手去抓她脖颈。 他快,苏九更快,旋身一转,飞脚踢向他胸口。 昏暗的光线下,两人脸色冷厉,出手毫不留情,招招致命,仿似宿世仇敌。 一连过了上百招,身影如魅在夜色下交错,罡气横扫,草皮翻飞,树木炸裂。 突然一道黑影急速而来,向着巫奕扑去。 巫奕面色一变,飘身后退,拎起地上已经醒过来正一脸愣怔的颜姝,一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锦枫要追上去,被苏九伸手拦下,「不用追了!」 「少夫人可有受伤?」锦枫问道。 「没事!」苏九回头,「你怎么在这里?」 「是长公子见少夫人这么晚还没回家,商行和酒楼里都没人,才派人出来寻找!属下正好走到这里,听到有打斗声赶过来,没想到真的是少夫人!」 「纪余弦呢?」苏九问道。 「在清心楼等着夫人!」 「那我们回去吧!」 一进清心楼,纪余弦看到苏九立刻迎出来,握住她的手,「去哪儿了?」 「回家再说!」苏九笑道。 「好!」 回到纪府,苏九沐浴后,换了干净的衣服,才将今日的事说了。 「看来瑞阳王已经知道卓彦在盛京了!」纪余弦道。 「是!」苏九思忖点头,「瑞阳王留在盛京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要杀了卓彦。」 「接下来,颜姝和巫奕两人的行事会更加小心,可也不排除他们更急切的想得到你的血。」纪余弦将苏九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这几日先不出门了好不好?」 苏九回身抱住他,本来想说没事,又怕男人担心,点头道,「好!」 「乖!」纪余弦低头吻在她眉心上,一刻看不她便觉得不踏实。 …… 别苑内,瑞阳王听说抓到了卓彦又被人救走了,正在大发雷霆。 「王爷恕罪,那两人武功实在高强!」侍卫跪在地上,慌张解释。 「是什么人?看清楚了吗?」瑞阳王冷着脸问道。 「没、看到的手下都被杀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只还有一个人还有口气,告诉属下,是一男一女救走了公主!」 「一男一女?」瑞阳王皱眉。 「我知道是谁!」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瑞阳王猛然抬头,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蒙着面纱的女子缓步走进来,笑道,「我知道那一男一女是谁?」 「你知道?」瑞阳王怀疑的看着她。 女子点头,「那男子是公主的师父,是个布依族人,之前给纪余弦解过毒。那女子、」 「女子是谁?」瑞阳王急声问道。 「叫苏九,是纪余弦的夫人!」女子道。 她其实也并不确定和巫奕一起救走卓彦的人是苏九,只是猜测而已,巫奕和卓彦在盛京认识的女子只有苏九,而且她知道苏九会武功。 再有,她和苏九有仇,自然希望瑞阳王杀了苏九。 「王爷不知道,当初您的人在雾山岛引爆火药时,就是被这个叫苏九的人坏了好事,您大部分手下都是被她杀的,她武功高强,一般人难敌!」女子缓声道,「王爷若要成事,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苏九!」 「苏九?」瑞阳王阴狠的眯眼。 「是!」女子重重点头。 「来人!」瑞阳王喝道。 「在!」身边侍卫立刻应声。 「去查一下这个叫苏九的人!」瑞阳王吩咐道。 「是!」 瑞阳王挥手让下人退下去,伸手握住女子的手腕,笑道,「这么晚出来,是不是想本王了?」 女子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我该回宫去了!」 「嗳!既然已经来了,明日早晨再走也不迟!」瑞阳王肥胖凶横的脸上带着了抹淫笑,用力一拽将女子拉进怀中,「今晚就留下陪本王吧!」 女子想起瑞阳王在床上那些变态的事,脸色顿时苍白,却不敢反抗,嘴角挤出一抹笑,「是!」 进了寝房,瑞阳王放开女子,笑道,「你先去床上等着本王,本王沐浴后就来!」 「是!」女子瑟瑟应了声,往床上走。 等瑞阳王进了屏风后,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逃,外面都是侍卫,她逃也逃不走。 而且她也不想失去现在的荣华富贵,所以只有忍。 女子深吸了口气,一掀床帐,微微一怔。 床上的锦被铺开着,从里面露出一只手来,手腕纤细,带着一只碧绿的镯子,一看便知是女子的手腕。 瑞阳王好淫成性,即便在大梁,别苑中也养着许多歌妓,日日寻欢作乐,没想到此时床上还躺着一个。 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一撩锦被,顿时瞪大了眼,「啊」的一声尖叫,扑通跌坐在地上。 床上的女子已经死了,双目圆瞪,赤裸的身体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好的皮肤,鞭伤,烫伤,惨不忍睹。 云珠瘫坐在地上,抖成一团。 「什么事?」瑞阳王刚刚脱了外袍,闻声走出来,看到床上的女子顿时脸色一沉。 下人走进来,也吃了一惊,连忙将床上死去的女人抱出去。 「小的该死!」 「求王爷恕罪!」 死去的女人是后院的姬妾,昨晚被瑞阳王宠幸,今天早晨他们只见瑞阳王出来,以为那女子被折腾的狠了正在睡觉,也没敢进来收拾房间。 后来一忙便把这事忘了! 没想到这女子早已死了! 瑞阳王脸色难看,喝道,「滚出去!」 「是、是!」几个下人如蒙大赦,屁滚尿流的跑出去了。 瑞阳王伸手去抱云珠,笑道,「别怕,她不听话才会受罚,本王是不会这样对待你的!」 云珠脸色惨白,战战兢兢的点头。 下人已经将被褥都换了,云珠坐在床上,一转头便似看到那女子眼睛凸出直直瞪着她,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 六月二十九日,胡大炮和南宫碧的儿子出生,取名胡琼。 这一日大概是胡大炮平生最难熬的一日,南宫碧身材娇小,所以比赵珊更加难生产,从早晨一直叫到傍晚还没生出来。 南宫夫人在屋子里陪着,胡大炮和苏九在外院守着。 南宫恕和伏龙帮的其他人则在前院等着。 听着屋子里南宫碧的惨叫,胡大炮额头上冷汗一层层的落下来,不停的问苏九他媳妇为什么还没生出来? 苏九安慰他阿树的儿子出生的时候也是这般,让他别慌。 大热的天,胡大炮双手冰凉,紧紧握着苏九的手,几乎将她手腕握断了。 一直到天黑下来,只听屋子里「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胡大炮呼吸一顿,高大的身体直直向后仰去。 竟然吓晕了! 苏九忙又让人去喊大夫,南宫恕和阿树他们进来,一顿手忙脚乱。 好容易安稳下来,已经是深夜了,南宫碧从昏迷中醒来,看到苏九,痛声啼哭,「苏九,太疼了,我再也不要生了!」 胡大炮抓着她的手捂在眼睛上,「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南宫夫人抱着刚出生的孩子慈祥的轻笑,「第二个就好生了。」 说着将孩子抱到南宫碧身边,「看看他多可爱。」 男孩更像母亲一些,虽然还没睁眼,但鼻子嘴都似和南宫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南宫碧看着小小的人,破涕为笑,歪头在他脸上亲了亲,觉得再疼也值了。 …… 进了七月以后天气更加炎热,酷暑难当。 这日早朝散的早,乔安绕路去了商行,刚一上二楼正好见方蓁带着柳儿自上面下来。 两人即将成亲,乔安再见方蓁心里更多了几分异样的柔软,方要上前说话,却见方蓁扭过头去,匆匆的走了。 小丫鬟柳儿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追上自家小姐。 乔安眉头微皱,看着女子纤细的背影,方才那一眼,女子似比之前憔悴了许多。 「怎么了?」苏九走下来,见乔安看着楼下发怔,笑声问道。 乔安淡声道,「我方才看到方蓁了,她似乎并不想和我说话!」 「是不是因为你二人快要成亲了害羞?」苏九笑道。 乔安摇了摇头,「看上去不像!」 他语气一顿,转头看向苏九,「你说,她会不会根本不想嫁我?」 之前,不过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苏九拍了一下他肩膀,「相信我,她一定是喜欢你的!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别多想了!」 「是!」乔安又往楼下看了一眼,才和苏九转身而去。 方蓁出了商行,还未走到马车上,眼泪已经流下来。 柳儿上前道,「小姐,方才看到安公子,你怎么不说话就走了?」 方蓁转头用绢帕抿了一下眼睛,淡声道,「我都要嫁人了,还有何话说?」 「也许安公子会帮小姐!」柳儿低声道。 方蓁唇角抿出一抹讽笑,「别说我和他之前并无任何约定,即便有,我已经定亲,难道要和他私奔吗?」 「小姐!」柳儿忍不住心疼的哽咽。 「算了,人各有命,我和他没有缘分,强求不得!」方蓁双眼发红,深吸了口气,缓步上了马车。 回到方家,一下马车迎面正撞上也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方媛和章筠。 还有几日便是两人成亲的日子,本应该避讳不见,可是两人仍旧每日黏在一起,整日的一起进出方家。 方明台不高兴说了几次,奈何孙姨娘护着自己女儿,要方媛死死的缠住章筠,唯恐他又要悔婚。 方蓁看到两人本欲不理,方媛偏要上赶着说话,「姐姐这是出门了啊?」 「嗯!」方蓁淡淡应了一声,往府门里走。 「夫君,你还没恭喜长姐呢,长姐嫁的可是侍郎大人!」方媛瞥着嘴笑道。 「呸」柳儿小声唾了一口,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喊夫君是,真是不知廉耻。 「恭喜方小姐!」章筠目光在方蓁身上轻挑的打量。 「夫君可见过这位侍郎大人?听说和我爹差不多的年纪。」方媛说完忙假意掩了嘴,看向方蓁,「我有口无心,长姐可别往心里去,姐夫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能做侍郎夫人也值了是不是?」 方蓁脸色难看,快步往府门里走。 走的远了,章筠还踮着脚望方蓁的背影。 方媛一拽他手臂,「看什么看?人家就要做侍郎夫人了,你惹的起吗?」 章筠讪讪一笑,「侍郎夫人又如何?说不定嫁过去就要守活寡,你长姐现在正羡慕你呢!」 方媛这才得意起来,揽着章筠的手臂往里面走。 方家和章家成亲的这日,因为两家皆在朝中,亲事办的也算气派。 有孙姨娘在,方媛的嫁妆自然少不了,据说只四人抬的红木大箱子就十抬,长长的一排占了整个胡同。 乔安因为要避讳,所以只派人送了贺礼过去。 本是喜庆的一日,然而到了夜里便出了事。 方媛刚刚两个多月的身孕,还未稳定下来,累了一日正不舒服,章筠喝了酒,夜里闹着要行房,不知是不是太激烈,半途中方媛突然腹痛,流了满床的血。 章筠吓傻了眼,忙去请大夫,整个府的人都被惊动了起来。 次日便给章家了送了信来,方媛小产了。 刚刚成亲就发生这样的事,方媛未孕有子的事定然已经瞒不住,加上两人有了身孕还这般放浪,事情传出去,方家和章家都丢尽了脸面。 方媛更是名声扫地,被章家从上到下议论嘲笑。 事情在城内传的热闹,苏九自然也听说了,只道天理轮回,恶人有恶报。 乔安的亲事临近也开始变的忙碌起来,和方家过礼,布置府苑,写请帖…… 胡大炮正伺候月子走不开,苏九和阿树便忙里忙外的不可开交。 忙的苏九几乎忘了巫奕和颜姝,忘了瑞阳王的事,直到七月十二这日,刑部突然来人包围了纪府,带走了纪余弦。 这日苏九从外面回来,发现纪府大门被封,纪府外站满了禁卫军。 苏九大吃一惊,欲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被二毛一把拽住, 「九爷!看来发生的不是小事,长公子被带走了,肯定也不会放过您,我们还是先离开打听清楚了再做打算。」 苏九也知道不能冲动,让二毛忙驾车去乔安那。 乔安正从宫里回来,见到苏九惶急的样子,忙道,「大当家先别急,咱们屋里说。」 「好!」 两人匆匆进了书房。 关上门,乔安回头道,「是纪泽!」 「纪泽?」苏九眉头一皱。 「是,纪泽以『大义灭亲』之名,举报长公子私下和金丽国皇族有来往,将寒雾铁卖给了金丽。」乔安沉声道。 「不可能!」苏九语气确定,「纪余弦不会这样做!」 「是,我也相信长公子不会做这样的事,可是我听御史台姚大人说,瑞阳王手中有长公子和金丽国皇帝来往的密信,已经交给皇上。」乔安道。 「瑞阳王要对付纪府,几封书信当然可以作假!」苏九急声道。 「现在就看皇上相不相信了?」乔安皱眉道。 他担心的是,皇上也想对付纪府,所以密信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 「我现在就进宫去见萧冽!」苏九急急转身往外走。 「我和大当家一起去!」乔安在后面跟上。 两人到了宫外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纪泽正从里面走出来。 「见过大嫂!」纪泽仍旧是一副知礼温和的模样,对着苏九问安。 苏九眸光冷澈,「纪泽,你背叛纪府,诬陷长兄,还有何颜面称我大嫂?」 纪泽面色不变,不答反问道,「大嫂和侍郎大人是来见皇上的吗?不过皇上现在并不在宫里,大嫂还是先回去吧!」 「纪泽,瑞阳王给了你什么好处?通敌卖国,萧冽若知道,也不会放过你!」苏九冷声道。 纪泽垂眸淡声道,「大嫂怎知我是和瑞阳王同谋、而不是和皇上呢?」 苏九脸色顿时一变。 「果真是萧冽要对付纪府?纪泽不要忘了,你也是纪府的人!」苏九眉宇之间沁着凛冽寒意。 「我是纪府的人,可正因为我是纪府的人,才註定一生不得志!」纪泽俊秀的唇角抿出一抹凉笑,「只要纪府在,我就永远被皇上忌惮,只有纪府不在了,我才可能脱离纪府的桎梏,从此有我自己的人生。」 苏九微微一怔。 就像上官说的,朝廷忌惮纪府的势力,所以不可能让纪府的人为官掌权。 纪泽懂他自己的处境,他比二夫人要明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纪泽是恨纪府的,因为自己是庶子,是纪府的牺牲品,因为二夫人的死,他从一个无知的少年早已长成心怀怨恨的谋者。 「大嫂回去吧!皇上为何对付纪府,不仅仅是因为纪府的势力,大嫂应该最明白,这个时候,皇上是不可能见您的!」纪泽慢声劝道。 苏九闭了闭眼睛,转身往回走。 乔安看着纪泽缓缓道,「不管纪府在不在,纪公子都是纪府的人。纪公子相信吗,纪府若不在了,纪公子的处境比现在更艰难。长公子背后为纪公子挡去的明刀暗箭,纪公子应该很清楚!」 纪泽倏然抬头,目光阴郁浓稠。 乔安却不等他回话,转身去了。 第231章 闯大牢 苏九直接去了景沁楼。 果然,上官云坤和盛京内的几个管事都在。 上官云坤带着管事和苏九见了礼,淡声道,「夫人放心,长公子不会有事,皇上若敢动长公子,我们会让整个盛京都变成死城,大梁将再无宁日!」 几个大管事皆一脸冷肃。 苏九缓缓点头,她相信,萧冽会明白该怎么做! 此时,萧冽的确不在皇宫内,而是在刑部大牢。 纪余弦被关押的地方不在地牢,而是单独的一间房间,有床有桌椅,虽比不上纪府舒适豪华,但在刑部,这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 萧冽进去的时候,纪余弦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假寐,男子一身红衣,妖娆如火,面容俊美,淡定无波。 「长公子是确定自己一定会出去所以才这般镇定吗?」萧冽一身深紫色袖口用金线绾边长袍,挺拔的身姿尊贵矜冷,坐在纪余弦对面的椅子上,淡淡开口。 福公公退到门外,轻轻将门关上。 纪余弦一双狭长的凤眸缓缓睁开,火光下,流光闪烁,莞尔一笑,「不,草民正在等着皇上。」「朕知道长公子有恃无恐,可是未必事事都如长公子所料。朕若偏偏就要做一个昏君,中了瑞阳王的计谋,杀了长公子呢?」萧冽勾唇淡笑。 「皇上不会!」纪余弦身姿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笃定的道。 「不,为了阿九,朕会!」萧冽道。 纪余弦凤眸浅浅一眯。 萧冽继续道,「朕可以不动纪府,只是给纪府换个主子,纪府的人只要见纪府没事,就不会闹事,长公子说对不对?」 纪余弦眸光淡淡的看着他,「皇上可以试试!」 「除了上官云坤,纪府的人效忠的是纪府,而不是长公子,所以,朕有筹码和长公子谈条件!」萧冽语气一顿,沉声道,「放弃苏九,朕便放长公子安全无虞的回去。」 纪余弦「嗤」的一声,眸光渐冷,「皇上觉得可能吗?」 「瑞阳王交给朕的密信,做的十分逼真,当然,真假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朕只要说长公子有罪,那密信就是真的!朕当然知道瑞阳王的阴谋,可是朕愿意配合,杀了长公子,扶持纪泽做纪府的家主,纪府一样可以稳定下来!但是长公子应该明白,纪泽对你们纪府的怨恨,他会一点点毁了纪府。长公子费尽心血保全的纪府,这样毁掉,死后如何见你父亲,见纪府的列祖列宗?」萧冽不急不缓的道。 纪余弦转眸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勾唇缓缓一笑,「我如何见纪府的列祖列宗不劳皇上费心。即便付出我所有,也不可能失去玖儿,她喜欢的人是我,皇上何必执迷不悟?」 萧冽面上并不见恼怒,一双深不见底的幽眸看着桌案上的烛火,「朕的确不甘心!就像长公子一样,孤寂的人生突然有了温暖,怎么捨得轻易放手?」 「若玖儿喜欢的是皇上,草民绝不逼迫她!」纪余弦缓缓道。 萧冽抬眸看着男人,「你只是得了先机而已!」 若不是巧合机缘阿九先入了纪府,她喜欢的人未必就是纪余弦? 纪余弦只是幸运的出现在她情窦初开的时候而已。 「她本就是我的妻子,她嫁进纪府,是巧合,也是缘分的必然,皇上何必纠结?」 萧冽缓缓起身,一言不发,转身往外走。 出了刑部大牢,萧冽对着丁飞吩咐道,「传朕密旨给纪府,想要纪余弦便要失去纪府,想保全纪府,就要纪余弦的命来抵,让他们自己选择!」 「是!」丁飞恭敬应声。纪府是大梁首富,在盛京和众多商户有千丝万缕的联繫,纪余弦一出事,消息传开,整个盛京城几乎都动荡起来,无数商户连夜奔走打听消息,慌张失措,有沉不住气的,已经开始急着和纪府撇清关系。 到是纪府自己的商铺都镇定的多,照样开门营业。 百姓议论纷纷,一时间满城风雨。 苏九和上官等人议完事从景沁楼出来,阿树胡大炮和大夫人都已经赶到,曹大头和李泰等人也全部都在。 「大当家!」 「玖儿!」 几人上前将苏九围住。 「大当家,长公子怎么样?」阿树急声问道。 「放心吧,不会有事!」苏九脸色沉淡,抿唇道。 「我明日一上朝就去打听消息!」胡大炮道。 「好!」苏九点了点头。 「大当家放心,纪府和咱们伏龙帮是一体,不管是谁,敢动纪府,咱们伏龙帮第一个不会答应!」阿树咬牙道。 「对!」胡大炮铿声道。 「大当家一声令下,咱们谁也不怕!」曹大头和王麻子等人纷纷应和。 乔安负手道,「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不要意气用事,相信皇上!」 「多谢各位,苏九感激不尽!大家都回去吧,有了消息,我会通知你们!」苏九淡声道。 「玖儿和我回家吧!」大夫人握住苏九的手,目光温柔,隐着担忧。 纪府被封了,苏九今日定然不能回去了。 「天很晚了,让大当家回去先休息,明日有了消息咱们商议怎么办,你们也都回去吧!」乔安对着胡大炮和阿树吩咐道。 「是!」阿树等人沉色应声。 众人各自离开,苏九和大夫人回苏家。 上了马车,大夫人握着苏九的手问道,「余弦在刑部大牢,会不会受苦?」 「没事,乔安和上官都已经去刑部打点过了,纪余弦一切都好!」苏九道。 「那就好!」大夫人微微放下心来,嘆声道,「你们两人好容易在一起,怎么又出了事?」 苏九枕在大夫人肩膀上,清眸坚韧,「我就算拼尽所有,也会护住纪府!」 大夫人忧心道,「我只怕纪府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不会的!纪余弦不会,纪府也不会!」苏九坚定的道。 他这么多年用心的筹划,纪府不会像当年一样任人宰割! 大夫人拍了拍苏九的肩膀,缓缓点头。 回到纪府已经是深夜了,苏文谦还没睡,正在花厅里焦急的等着。 看到大夫人和苏九回来,忙上前问道,「玖儿,纪府怎么样了?」 「还在等消息!」苏九淡声道。 「刑部有没有通缉你?」苏文谦担忧的问道。 按道理,纪府出了这样大的事,苏九作为纪府的主母,一定也难逃牢狱之灾。 可是现在似乎并没有要抓苏九的意思。 大夫人自是知道这其中隐情,却不好明说,只道,「说明事情还没那么坏!」 苏文谦略松了口气,微微点头,回身将放在桌子上的一个红木盒拿过来,交给苏九, 「玖儿,这些银子是我最后的积蓄,之前怕你两个哥哥赌没了,偷偷藏起来的。你拿去吧,好歹能有一点用处!」 苏九看着那红木箱子微微一怔,纪府出了事,苏文谦没躲起来已经很不错了,竟然还如此慷慨大义,到是出乎她的意料。 苏文谦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是爹对不住你和你娘亲,做了很多错事,现在爹也想明白了,以后爹只有你一个女儿,这银子应该给你!」 苏九笑了笑,「心意我领了,银子不用,你拿回去吧!」 苏文谦忙道,「你别嫌少,先拿着,也许能用到呢!我听说外边和纪府有联繫的商户都乱了,正要和纪府清帐呢。」 苏九刚要再推拒,大夫人伸手接了过来,淡笑道,「这是你父亲的一份心,你便收着吧,以后若用不到,再还给你你父亲也好!」 苏九自是明白母亲的意思,只得点头,「多谢!」 虽然苏九仍然没喊父亲,苏文谦却异常的高兴,「自家人,何必见外!」 「天很晚了,老爷回去休息吧,我也带着玖儿回去睡了!」大夫人道, 「好,好!早点睡,明天也许刑部就会查清事情真相,把长公子放出来的!」苏文谦安慰道。 苏九点了点头,转身和大夫人往自己房里去了。 下人已经备好了洗澡水,大夫人试了水温后,把苏九的寝衣都准备好,出来见苏九正坐在矮榻上想事情,柔声道,「先洗澡睡觉吧,别胡思乱想了!」「是,娘亲也去歇着吧!」苏九抬眸抿唇一笑。 「嗯!」大夫人慈和的看着她,微微点头,缓步出了房间。 外面月光如水,清辉明亮,大夫人 目露沉思,打算明日便进宫去见太皇太后和太上皇。 有两人在,萧冽总不能一意孤行! 苏九沐浴后躺在床上,想着纪余弦在大牢里,虽然知道不会受苦,依然胸口揪的难受。 她想去牢里陪着他,可是纪府还需要她稳定。 窗外月影西斜,苏九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翻来覆去,没有任何睡意。 直到天快亮时,苏九才迷糊的睡了一阵。 外面下人一有动静,苏九立刻又清醒,起身洗漱后,母亲带着桃子已经断了早饭进来。 草草吃了几口,苏九便出了门。 一进景沁楼,看到上官阴沉的脸色,苏九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定然是有不好的消息。 「宫里来话了!」上官云坤冷声道。 「什么话?」苏九一步步走过去,缓缓问道。 「皇上要我们在纪府和长公子之间选一个!」上官道。 苏九冷笑出声,「如果我们不选呢?」 「那皇上就要坐实了长公子通敌卖国的罪名,将纪府连根拔起!」上官眉宇间沁着寒意,「我已经传信给纪府在大梁所有的地方管事,准备撤出大梁,迁往南世。南世的国主早就已经对纪府示好,这次也会帮助我们一起营救长公子!」 南世在大梁东南的方向,和金丽国毗邻,国力却比金丽要强。 有纪府的经济实力和雾山岛,哪个国家都会趋之若鹜。 「我也已经吩咐下去,召集人马准备劫狱!」上官声音冷寒,「萧冽不仁,那我们就真的叛国给他看,寒雾铁落在别的国家,大梁的盛世就此终结!」 「不必!」苏九摇头,冷笑道,「不必召集人马,我自己一个人就能把纪余弦救出来!」 她本以为萧冽会想明白其中的利弊放过纪余弦,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等了! 「少夫人打算怎么做?」上官问道。 苏九没回,转身往外走。 于老匆匆而来,「少夫人要做什么,上官管事为何不将夫人拦住?」 上官垂眸思忖片刻,淡声笑道,「让少夫人去吧,她一人,胜过千军万马!」苏九真的是一个人去闯了刑部大牢,没带伏龙帮的人,甚至连二毛也没带。 只一身利落的淡青色长袍,墨发高束,手指两把长刀,直接往大牢而去。 大牢的守卫一大早刚刚换了班,见苏九杀气腾腾的走过来,立刻长矛对准她,「什么人,大牢重地,赶快退下!」 苏九纵身而起,双刀映着阳光,光华闪烁,罡气横扫,两旁的侍卫顿时被击飞出去,捂着胸口落在几丈之外。 一人大声喊道,「来人啊,有人劫狱!」 剎那间大牢里的侍卫全部涌过来,向着苏九围去。 刑部大牢的院子里,被堵的严严实实,无数长刀对准苏九。 「你是何人?为何要劫狱?可知劫狱是诛九族的大罪!」侍卫首领冷声问道。 他在刑部大牢中当值十几年,碰到过不少劫狱的人,大多都是走旁门左道,这是他第一次见有人直接从大门杀进来。 而且,是一个人! 未免太狂妄! 苏九身姿笔直,精緻的面孔上带着冷冽的杀意,二话不说,起身挥刀,光芒一闪,侍卫手中长刀齐齐断裂,仰身到地,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 侍卫首领顿时嘶声喝道,「抓住她!」 数百禁卫军,如潮涌上,刀剑如林,向着苏九扑去。 女子毫不畏惧,动作迅猛,出手狠辣,一柄长刀在手,无人能近。 一时间刑部大牢来惨叫声连天,半空中刀枪剑斧乱飞,乱成一团。 混乱中,唯有中间的女子旋身翻飞,动作若行云流水,快至巅峰,缓慢却坚定的向着大牢一步步走去。 她不杀人,却一步撂倒十人,渐渐在重重包围中冲出一条路,无人能挡。 侍卫首领看的皱眉,招来一人急声吩咐道,「快去禀告尚书大人和禁军丁统领!」 「是!」侍卫骑马狂奔而去。 刑部尚书张元和禁军统领丁飞得到消息,同时下令让禁军住手,一再嘱咐不许伤了那女子,随即去御书房觐见禀告。 萧冽刚刚下了早朝,两人道苏九闯了刑部大牢,脸色微微一变,身上龙袍都没来得及换,起身往急急往外走。 大牢里的侍卫首领得了消息不许伤害苏九,知道此人身份不凡,立刻让侍卫撤退,不敢再阻拦。 苏九进了大牢,抓着一牢卒问道,「纪余弦关在哪儿?」 牢卒看着苏九满身的血迹吓傻了眼,忙用手一指,「在那边!」 「带我去!」 牢卒回头瞅了侍卫首领一眼,忙点头,「是,是!」 到了关押纪余弦的房间,牢卒哆哆嗦嗦打开铁门,颤声声道,「好、好汉请进!」 侍卫首领虽不敢再阻拦苏九,却也不敢放她出去,带了人将关押纪余弦的劳烦重重包围。 门吱呀打开,纪余弦立刻起身,看到苏九,眸光震动,「玖儿?」 苏九咧嘴一笑,「夫君,我来带你出去!」 纪余弦缓步上前,凤眸深深的看着女子,抬手将她脸上溅的血迹轻柔的擦掉,伸臂将她抱紧怀里,声音微微的哽涩,「玖儿,夫人!」 苏九眸光清亮,淡声一笑,「我劫狱犯了诛九族的大罪,你怕不怕?」纪余弦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轻笑,「不怕,很开心!」 「别抱了,很脏!」苏九伸手推开纪余弦,「回去再给你抱!」 纪余弦凤眸流光,伸手将苏九沾满了血的衣服脱掉,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袍穿在她身上,俯身在她眉心一吻,「傻子,我不会有事。之前不是告诉你,纪府若有事,夫人只需安心等待便好! 「我知道!」苏九清眸中波光闪烁,「可是我无法安心,一刻见不到你,我便忧心如焚。纪余弦,不要让我在外面等,今日我们一起坐牢也好,一起杀出去也好,我只要和你在一起!」纪余弦长眸幽深,藏着星辰日月,潋滟生辉,紧紧把女子抱在怀里,「好!」 苏九穿着纪余弦的红袍,墨发高束,英气而妩媚,仰头吻在男人下巴上,听着他胸口有力的心跳,即便在牢笼中,亦是安心无比。 片刻后,纪余弦长眸微微一抬,淡声道,「皇上的试探,可已经看看到结果?」 苏九猛然转身。 身后门被推开,萧冽一身明黄龙袍缓步走进来,目光沉痛的看着女子。 苏九目光剎那冷澈,戒备的看着他。 萧冽怅然一笑,「阿九不必这样看着我,我真若想动纪余弦,怎么还会传消息出去?」 他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看看,她对他是不是真的情根深种。 或者,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死心的机会。 的确该放下了吗? 「萧冽,可以放我们走了吗?」苏九淡声问道。 萧冽眸中掩饰不去的失落,缓缓点头,「走吧!」 纪余弦不再多说,带着苏九出了牢房。 皇上在,没有阻拦两人,其他人更不敢阻止,将路让开,让两人出去。 出了大牢,外面阳光明媚,上官等人正等着,走上前来,咧嘴一笑, 「看来是我多虑了,根本不需要筹谋劫狱和朝廷对抗,有夫人一人就够了!」 苏九挑眉一笑,她也有猜到萧冽其实是在试探她和纪余弦,但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今日若真惹怒了他,她也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幸好,萧冽还是明智的。 「我们就这样走了,萧冽会怎么办?」苏九看向纪余弦。 男人淡声一声,握着苏九的手往马车上走,「那是他自己的事,自然由他自己去解决!」 苏九耸了耸肩,这话没毛病! 纪余弦回府后先沐浴换了衣,苏九亲自拿了外袍给他穿上,手指轻巧的帮他系玉带。 突然想起她刚进府的时候,纪余弦让她伺候他沐浴穿衣,她百般不愿,如今却做的娴熟了。 她果然已经从苏九爷彻底的变成了纪府夫人。 纪余弦握住她的手,轻轻带进怀里,不断的吻着她的鬓角脸颊,声音缱绻深情, 「让夫人担心了!」 苏九伸手抱住他精瘦的腰身,「我若没去劫狱呢?萧冽预备怎么办?」 「他大概真的没想到你会直接闯刑部大牢!他想的是,你会去求他,然后他顺便卖给人情给你。」纪余弦因为萧冽没有得逞,感到异常的愉快。 然而想到某处,眼中又多了些担忧。 萧冽对苏九的感情,似乎的确太过偏执,这一次真的就能放下吗? 苏九抿唇一笑,起身理了一下纪余弦的衣服,「上官和其他管事正在书房等着你,你去吧!」 「一日未见夫人,为夫此时只想和夫人在一起!」纪余弦揽着她的腰不肯放,眼眸渐深,俯身在她唇上轻吻。 苏九躲了躲,「还是快点去吧!上官差一点就真的造反了,现在好多事等着你善后!」纪余弦勾唇轻笑,「没关系,上官做事有分寸。」 「嗯,我也要去告诉母亲和阿树他们,他们还都在担心呢!」 「好,早点回来,晚上我们一起用饭。」纪余弦抚了抚苏九的发顶。 「知道了!」 苏九从纪府出来,先去了清心楼。 乔安从宫里出来,已经告诉阿树和胡大炮没事了,三人正高兴,就见苏九进了门。 「大当家,威武!」阿树对着苏九竖大拇指。 苏九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 ,「这种事只能做一次,你们可千万别学,就算我以后进了大牢,你们也不许这样做!」 「若是敢抓大当家,咱们不劫狱,咱们直接把大牢拆了!」阿树憨憨笑道。 乔安问道,「长公子怎么样?」 「没事,现在正处理纪府的事呢!」苏九回道。 「嗯!」乔安淡淡点头。 几人说笑了一阵,苏九又忙回去苏家告诉母亲。 大夫人正准备入宫,听苏九说纪余弦已经被放了,顿时又惊又喜,「皇上这么快就查清楚了吗?」 苏九不敢说自己去劫狱了,只顺着大夫人的话应声。 苏文谦也跟着高兴道,「纪长公子福人自有天象,我一早就知道不会有事!」 苏九将那个红木盒拿出来,还给苏文谦,「这给用不到了。」 苏文谦讪讪笑道,「爹什么都没给过你,这个已经给你了,自然不能再收回来,就当是爹对以前做的错事弥补!」 「只要你对母亲好一些就行,这些我用不到!」苏九笑着往前一推。 苏文谦愧疚的看了大夫人一眼,忙道,「自然,我以后自然会对夫人好的!」 大夫人低着头,唇角浅浅抿开。 当日,萧冽便下旨,所谓密信不过是有心人伪造,诬陷纪府,事情已经查明,纪余弦无罪释放。 前后加起来不过一日,纪府便没事了,正在激动中的百姓反而瞠目结舌。 以前也有人被冤枉,总要经过三堂六审,非得把人折腾吐血不可。 这一次也太干脆了! 惊愕之余,也不由的再次感嘆纪府实在是厉害,连朝廷也是礼让三分的。 昨日晚上连夜奔波,急着和纪府撇清关系的商户都傻了眼,捶足顿胸恨自己沉不住气,以后丢了纪府这个大的合作商户、丢了银子且不说,若被纪府记仇,以后在盛京都可能混不下去了。因此又全部忙着给纪府的管事送礼,想把事情再挽回,然而纪府趁机正好处理了一些左摇右摆的商户,哪里还理他们。 纪府的危急化解,盛京城中有人欢喜有人忧,似比昨日还要热闹。 第232章 刺杀 纪府的危急化解,盛京城中有人欢喜有人忧,似比昨日还要热闹。 当然,最生气还是瑞阳王。 他本来以为这一次会让朝廷和纪府反目成仇,大伤纪府的根本,也让大梁陷入动乱,没想到只一日,纪余弦竟然就被放回去了。 纪府的势力越来越大,萧皇难道真的不忌惮吗? 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将纪府拔出? 瑞阳王正发怒,就听外面有人喊道,「瑞阳王可在?」 听上去像是宫里公公的声音,瑞阳王双目一眯,起身走出去。 「奴才参见瑞阳王,皇上有旨,宣瑞阳王进宫!」传旨的太监尖着嗓音道。 不知道为何,瑞阳王平生最讨厌的便是宦官,此时只哼了一声,「本王知道了!」 萧皇要见他,自然是为了密信的事。 瑞阳王眼睛闪烁,想着应对之策。 入宫进了御书房,果然萧冽将密信放在他面前,张口便道,「瑞阳王这密信是哪里来,朕已经查明,这上面纪余弦的印鑑是伪造的,就连你们皇上的玉玺也是假的!」 瑞阳王假意惊道,「假的?不可能!」 「朕已经查明,还有何不可能?瑞阳王是说朕在说谎?」萧冽坐在巨大的龙椅上,语气凉凉。 「微臣不敢!」瑞阳王将密信拿过来,看了两眼,惊愕道,「实不相瞒,这书信本是微臣在我皇那里拿来的。说来也是巧合,那日我皇故意让我看到书信,难道是他有意为之,知道微臣要出使大梁,让微臣将书信带来,挑拨皇上和纪府的关系?」 萧冽淡笑了一声,「你们皇上故意伪造书信,诬陷纪府?是贵国的国事太少,你们皇上太闲了吗?」 瑞阳王脸色有些难看,「皇上难道不知道纪府有寒雾铁吗?我皇想对付纪府,得到雾山岛,又有什么不可能?」 萧冽意味深长的道,「觊觎雾山岛的人岂止贵国皇帝?瑞阳王说是不是?」 瑞阳王干干一笑,「是,雾山岛对哪个国家来说都一块肥肉,自然有很多人想着!」 「那就托瑞阳王给你们皇上带句话,大梁永远都是纪府的后盾,谁若动纪府,肖想雾山岛,就是大梁过不去,休怪朕不留情面!」萧冽语气淡淡,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气势凌人。 「是!」瑞阳王脸色一白,忙低下头去,「微臣,一定带到!」 「此事朕只当是个误会,不再追究了!瑞阳王回去吧!」萧冽打开奏摺,淡淡道了一声。 瑞阳王眸光一转,问道,「皇上,微臣无礼,有一事不得不提,我们卓彦公主在宫中已经住了十多日,皇上总要封个名分才好,否则对公主的名誉不利。」 萧冽抬眸看过来,哂笑道,「朕并没有说要纳妃。」 「可是公主在皇宫已经这么久、」 「卓彦公主住在宫里并不是朕的意思!」萧冽打断瑞阳王的话,「朕几次派人送卓彦公主出宫,奈何公主喜欢住在宫里,朕也无奈。但是朕国事繁忙,不像贵国皇上那般悠闲,最近没时间纳妃,所以,瑞阳王还是把公主接出宫去吧!」 瑞阳王脸色越发的难看,沉色道,「微臣和卓彦公主是带着诚意要和大梁和亲的,而且公主在宫里住了这么久,这样回去恐怕不妥吧!」 萧冽轻笑,「那依瑞阳王的意思,卓彦公主该如何回去才妥?」 瑞阳王顿时被噎住。「微臣、还是先去问问公主的意思!」瑞阳王起身,「微臣告退!」 「王爷慢走!」萧冽语气里带了明显的敷衍。 瑞阳王躬身退下去,宽袖下双手握紧,眼中一片阴鸷。 进了翠微宫,把宫人屏退,瑞阳王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云珠端着茶惶恐上前,「王爷请喝茶!」 瑞阳王一把拽住云珠的手腕,微一用力将她困在怀里,扯掉她脸上的面纱,狞笑道,「这么一个美人,怎么连勾引男人都不会?」瑞阳王的贴身侍卫和侍女嘉宜守在门口,听着瑞阳王调戏云珠,目不斜视,波澜不惊。 云珠难耐的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委屈道,「我根本接近不了皇上。」 「那本王要你何用?」瑞阳王猛的将云珠一推,脸色狠戾。 云珠摔在地上惊呼一声,忙跪伏在瑞阳王脚下,「王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做到!」 瑞阳王抬腿踩在她肩膀上,冷笑道,「云珠,你应该明白!你若留在宫里做了萧皇的妃子,那你就是金丽的公主,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如果你被萧皇踢出宫去,那你依旧是贱人一个,哪日本王玩腻了,那些死在本王床上的女人就是你的下场!」 云珠脸色惶白,瑟瑟颤抖,「是,是!」 瑞阳王负手起身,脸上覆着阴霾,「这一次纪府逃过一劫,恐怕本王要对付纪府就更难了!」 云珠仰头道,「我在宫里听说是苏九闯刑部大牢救的纪余弦,王爷若信我,就一定要先杀了苏九,否则她一定是王爷的心腹大患!」 上次云珠便说过这话,只是瑞阳王不屑,不相信一个女子能成什么事,此次看来,这叫苏九的女子的确不简单! 瑞阳王瞥了云珠一眼,「好,本王信你一下,先对付这个叫苏九的女人!」 「王爷明智!」云珠低下头去。 一个时辰后,丁飞进了御书房禀道,「皇上,瑞阳王出宫了!」 萧冽抬起头来,墨眸深邃,「呆了这么久,说了什么?」 丁飞摇头,「瑞阳王身边的那个侍卫武功高强,每次有人略一靠近便会被他发觉,属下的人无法探听。」 萧冽缓缓点头,沉思片刻,淡声道,「看着那个卓彦公主!」 「是!」 是夜,醉欢阁 夜里的醉欢阁灯火琉璃,欢声笑语,到处都是酒香和胭脂混在一起的气味,熏人慾醉,流连忘返。 名副其实的销魂殿,平日里一本正经的男人,到了这里都脱下外面的伪装,彻底变回本性,一掷千金,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二楼一雅房内,丝竹悦耳,弹的尽是扰乱人心智的靡靡之音,几个女子衣着暴露的围着一个男人,餵酒调笑,无限奢靡。 瑞阳王坐在最中间,左拥右抱,享受美人们的讨好。 被他搂在左臂上的女子上身只穿着肚兜,身姿丰满,一双细眼带了风尘女子的妩媚,仰头喝了一口酒低头餵在男人唇上,引得男人抱着她的后脑好一顿吮吻吞咽。 其她人东倒西歪,嘻嘻娇笑,浓烈的酒香在房间里漂浮。 良久瑞阳王放开怀里的女人,色急的往她的脖颈上吻去。 女人「咯咯」直笑,声音柔媚,「王爷,我们大梁的女子比金丽国的如何?」 「自然是你们更得本王欢心!」瑞阳王满目淫色,呵呵笑道。 「那王爷就不要走了,留在盛京吧,让芙儿天天伺候您!」另一女子娇俏笑道。 「好,好本王疼你们!」瑞阳王身后在叫芙儿的身上捏了一把。 他左臂搂着的女子又喝了一口酒餵过去,手抚在瑞阳王脸上,轻轻下滑,「这么多姐妹,王爷今日要留下哪一个?」 「王爷,芙儿可等您两日了!」 「王爷,还有我呢!」 其她女子纷纷围过来。 瑞阳王看着哪个都觉得欢喜,笑道,「不如本王来抓阄,抓到哪个就是哪个,伺候好了本王,可有重赏!」 「那多没意思!」女子道,「不如我们来撞天婚,王爷梦上眼睛,抓到我们其中哪个,今晚就由她来陪王爷!」 瑞阳王立刻点头,「这个点子甚妙!」 女子立刻吩咐下人拿了绸缎来,将瑞阳王的眼睛轻轻蒙上,「王爷可不许偷看哦!」 瑞阳王伸手抓了一把,「就是你了!」 女子闪身躲开,「王爷耍赖,还没开始呢!」 瑞阳王蒙着眼睛站在中间,嬉笑道,「都准备好了吗,本王可要开始抓人了!」 「王爷,芙儿在这里!」 「我这儿,王爷来抓我啊!」 「奴家在王爷后面!」 五六个女子笑成一片,纷纷出声。 瑞阳王听着声音,向着那些女子抓去。 众女来回的闪身,屋子里调笑声,丝竹声,叫喊声响起,越发的热闹起来。 此时,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一蒙面女子闪身而去,慢慢走到众女中间,看着蒙着面一脸淫色丑态毕露的瑞阳王,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和憎恨,待他扑身过来,手中刀光一闪,猛的向着他颈间刺去。 就在刀尖刺破男人的肌肤的瞬间,突然风声袭来,「叮」的一声脆响,蒙面女子手中的刀被弹开,一股猛烈的劲风向着她扫去。 「啊!」屋子里的女人惊声尖叫,四散奔逃。 瑞阳王猛的将眼上绸子往下一拉,看着和自己侍卫缠斗在一起的女子,冷声道,「多牧,杀了她!」 侍卫闻声,下手越发的狠辣。 蒙面女子渐渐不敌,一个失手,肩膀上中了一剑,返身撞开房门沖了出去,多牧立刻追上上去。 走廊上灯火昏暗,尽是醉酒的男子正抱着女人调情,蒙面女子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身后风声原来越近。 女子捂着肩膀,眸子一缓,用力的一挥,顿时数柄飞刀对着头顶上的琉璃灯盏击过去。 只听「砰砰」几声,灯盏碎裂,顿时陷入黑暗,同时走廊上的人慌乱起来,惊声尖叫,乱成一团。 多牧混乱的人群挡住,待飞身掠过去,已不见了那女子的踪影。 他面容凶狠,双目狠厉一眯,沿着回廊缓步往前走。 有小厮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蹬蹬跑上来,撞在多牧身上,随即被他用力一脚踢飞出去。 旁人瑟瑟躲在一旁,惊惧的看着浑身戾气的男人,再不敢接近。 多牧走到一房门外,眉头一皱,回身将门推开,大步走进去。 「嗯、」 「啊!小王爷轻点!」 屋子里传来女人暧昧的声音,随即戛然而止。 床帐被掀开,一上身赤裸的男人回过头来,脸上还有未褪去的迷乱,随即冷声问道,「是谁敢扰本王的好事!」 他身下一女子只看到裸露的香肩,藏在男人身下,媚声问道,「什么人?」 「还不滚出去!」昏暗的光线下,男人脸色不悦,带着了杀气,冷声喝道。 多牧方才闻到了血腥味,进来后却又闻不到了。 盛京中权贵多如牛毛,他也怕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给瑞阳王带来麻烦,不敢逗留,忙退出去。 待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床上的男人立刻将怀里的女子一推,穿上衣服,冷声道,「不自量力!」 女子捂着肩膀倒在穿上,轻轻喘气,笑道,「让师父牺牲了!」 她身上只穿着肚兜,裸露的肩膀上一道明显的剑伤,头发散下来,无端多了几分柔美。 男人看了一眼,立刻转过身去,厌恶的撩开身上的锦被翻身下床,坐在椅子上,拂了拂衣衫,不悦的道,「为何私自行动?」 颜姝微微坐起来,靠在软枕上,不答反问,「师父这是什么灵药,竟然能这么快止血还能遮住气味?能不能再给我一瓶?」 「我问你为何私自行动?」巫奕桃花眼一眯,再次冷声问道。 颜姝脸色微白,垂眸沉声道,「我不想再继续等了,皇叔他伪造密信,陷害我父皇,挑拨大梁和金丽的关系,我要杀了他!」 「瑞阳王不是没得逞!」 「可谁知道他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巫奕眸光闪了闪,淡声道,「你杀不了他!」 颜姝懊恼的咬唇,「就差一点,都是那个多牧坏了我的好事!」 「多牧就是瑞阳王的手臂,随时都会出现,是你自己大意!」巫奕瞥了她了一眼。 颜姝紧紧皱眉,将自己中衣拿过来,想撕开为自己包扎。 她一只手不能动,扯了半天也没扯开,气恼的扬手往床下一扔。 巫奕走过去,将衣服捡起来,微一用力扯开,坐在床边伸手要为颜姝包扎。 「我自己来就好!」颜姝稍稍往后一退,她知道巫奕不喜血污,也不喜碰到别人的身体。 「这个时候还矫情什么?」巫奕哂笑一声。 颜姝瞪着她,是谁矫情。 又给女子的肩膀上了一点药,巫奕如玉的手指捏着白色的绸布,缓缓绕过女子的肩膀,细细的给她包扎。 那伤口靠下,稍一垂眼便能看到那个起伏的弧度,颜姝耳根微红,轻轻别过头去。 巫奕却是面无异色,很快包扎好,起身道,「躺一会吧,药里有止痛的作用,很快就会不疼了!」 颜姝穿上外衫,问道,「我们不离开?」 「瑞阳王和多牧还在醉欢阁,说不定正派了人在四周等着你,此处反而是最安全的!」巫奕淡声道。 颜姝点了点头,躺回床上,药力发作,渐渐昏睡过去。 …… 多牧回来,房间里只还有瑞阳王一个人正喝酒,撩眼过来,问道,「人抓到了吗?」 多牧低下头去,「属下该死,让她逃跑了!」 「废物!」瑞阳王猛的将手中的酒盏摔出去,「连个女人都抓不到,还自称是金丽第一高手,简直让本王丢脸!」 多牧单膝跪下去,脸色青白。 「一定是卓彦!」瑞阳王冷笑一声,「她身边一定还有人帮她,要尽快把他们找出来!」 「是!」多牧沉冷应声。 经此一闹,瑞阳王也没了兴趣,起身往外走,「卓彦说不定还藏在这楼里,派几个人在这盯着!」 「属下已经安排好!」多牧忙道。 「嗯!」瑞阳王哼了一声,抬步出了门。 纪府 澡房内水气蒸腾,云遮雾罩 ,如蓬莱仙境。 昏黄的灯火氤氲在水雾中,暧昧的光晕无声流转。 苏九伏在池壁上,身后男人紧紧贴着她光滑的嵴背,墨发缠绕在一起,随着水波一下下拍打着池岸,难耐又欢极的低吟自女子紧抿的口中溢出。 清澈的池水如海浪翻涌,男人双臂揽着女子柔软的腰身,一双美目染了情动的迷乱,俯身吻在女子的脸颊上,寻着她的嫣唇吻上去,一声声低喃她的名字。 …… 良久,雾气渐渐散去,餍足的男人靠在池壁上,怀里抱着软成一潭春水的女子,一下下给她梳理长发。 苏九靠在他肩膀上,累极而昏昏欲睡。清透的玉池中,男人修长的双腿叠起,手掌顺着女子滑腻的小腿缓缓往上。 苏九抓住他的手,声音带着欢好后的慵懒和媚意,「不许再闹我!」 男人精緻的五官被水雾打湿,越发的性感妖娆,低头吻着她眉眼,疼惜道,「夫君抱你回去睡!」 「哗啦」一声水响,男人长身而起,抱着女子缓步往池岸上走。 拿浴巾将她雪白的身子裹了,转屏风回到寝房。 帮她擦干了头发,纪余弦才轻轻将苏九放在床上,拉了薄被盖在她身上。 苏九满足的哼了一声,感觉到男人躺下来,突然开口道,「那个瑞阳王有什么弱点?」 「怎么了?」纪余弦将她揽在怀里,低声问道。 「他使阴谋诡计,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总让他牵着鼻子走!」苏九冷笑一声。 「此人、好色!」纪余弦道。 苏九睁开眼睛,笑道,「和纪长公子一样?」 纪余弦抿唇一笑,轻咬苏九的耳垂,低哑道,「非也,他好千人之色,为夫只好一人之色!」 一股战慄从耳根蹿了半个身子,苏九忙躲开,仰头看着他,「那个云珠还在宫里?」 「是,没勾引到皇上,看来仍旧不肯罢休!」 苏九被水洗过的大眼睛咕噜一转,「那我们送瑞阳王和云珠『公主』一份大礼!」 纪余弦俯下身来,「说不定还可以把颜姝引出来。」 苏九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夫君真聪明!」 纪余弦笑了一声,捏着她下巴吻下去。 夜还长,春情正浓,无关风月。 ------题外话------ 十二有急事,最近更的少,错别字也来不及检查,希望大家能体谅,感激! 第233章 丑事 翠微宫里,颜姝想着瑞阳王的话,一连两日都未睡安稳。 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公主,习惯了享受下人的服侍,绝对不能再回到原来的她。 她不仅要做金丽的公主,还要做大梁皇帝的宠妃,一生荣耀无双。 然而想了两日,云珠却仍旧想不出勾引萧皇的法子。 御书房和养心殿她都进不去,在后宫又碰不到他,她就算有百般解数也无法施展。 侍女嘉宜看她愁眉不展,冷笑道,「你坐在这里等就能把萧皇等来吗?」 「那我该怎么办?」云珠瞥眼问道。 「要等也得去萧皇经过的地方等,说不定还有机会!我已经帮你打听清楚了,每日午时前,萧皇会下朝回御书房,你若等不如去回御书房的路上等!」嘉宜道。 云珠眸子转了转,这倒也是个主意,见到萧皇说不定就会有机会,总比自己在这里一筹莫展的好。看了看时辰,马上就要到午时了,云珠忙唤宫人进来替她梳妆更衣。 见她又要将插满头的金钗,嘉宜伸手都取了下去,没好气的道,「奴婢也已经打听了,皇上不喜欢打扮过于艷丽的女子,公主还是素淡一些比较好!」 云珠恨嘉宜总是对自己指手画脚,却惧怕她向瑞阳王告状,只的听她的,将头上的金钗摘掉,又换了一件素雅的衣服。 将近午时,正是天最热的时辰,天上烈日炎炎,骄阳似火,一点风丝都没有,云珠等了一会便汗流浃背,本化的精緻的妆容也开始晕开。 嘉宜告诉她午时前萧皇会从那条路上经过,可是一直等到午时中,也不见萧皇回来,云珠头晕目眩,渐渐要坚持不住了。 刚要回翠微宫去,就听脚步声向这边走来,云珠立刻精神一震,忙将头上一个珠钗扔进旁边的草丛里,假意寻找。 脚步声由远及近,就听福公公喝道,「什么人在那里?」 云珠抬头,只见萧皇坐在轿撵上,气质尊贵,面孔俊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云珠忙低下头去,「卓彦见过皇上!」 「原来是公主!」萧冽抿唇淡笑一声。 「本宫在这里经过,珠钗掉落,正在寻找,惊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女子微微福身,一双艷丽的眼睛对着萧冽一瞟,似是娇羞的低下头去。「那公主继续找吧!」萧冽道了一声,吩咐宫人继续回御书房。 「皇上!」云珠见萧皇不理她,忙上前拦在轿撵前,「其实只是一根珠钗而已,丢了也没什么关系,天气太热了,本宫口渴的很,能不能和皇上一起去御书房休息片刻,本宫有话要对皇上说!」 女子声音低柔,暗示的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奈何轿撵上的男人面色依旧淡漠,不为所动,「朕忙的很,有事改日再说吧!」 福公公立刻喝道,「起驾!」 轿撵绕过云珠,自她身边擦肩而过,很快走了。 云珠手里攥着绢帕,面纱下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即便蒙着面纱,但是她身材曼妙丰满,今日又可以穿了低领的宫装,算不上倾国倾城,也是风姿绰约,为何萧皇对她如此冷淡? 云珠心里不服,转身想追上去,却看到福公公笑眯眯的向着她走了过来。云珠立刻面露喜色,「可是皇上要召见本宫?」 福公公摇了摇头,「公主这般是得不到皇上青睐的。」 云珠 眼睛一闪,立刻会意,将手上戴的碧玉桌子撸下来塞给福公公,「还请公公给本宫指一条路。」 「公主客气了!」福公公将镯子揣起来,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皇上清心寡欲惯了,公主想要留在宫中,一定要豁的出去才行啊!」 「那本宫该怎么做?」云珠急声问道。 「今日午后申时,皇上午睡后会去御花园千鲤湖的水榭上钓鱼赏景。」福公公淡笑道。 云珠欢喜道,「多谢福公公提点!」 「奴才只能帮公主到这里,后面怎么做还是看公主自己,奴才还是那句话,公主一定要豁的出去才是!」福公公不急不缓的道。 「是!本宫明白了,事成时候,本宫一定重谢公公!」云珠感激道。 「奴才不能久留,还要去伺候皇上,先告退了!」 「公公慢走!」 云珠满目兴奋,只觉今日就能将萧皇拿下,欢天喜地的回了翠微宫。 路上,云珠不停的在想福公公的话,想着如何才能豁的出去。 进了宫里,将宫人斥退,嘉宜上前道,「这么久才回来,公主是见到了萧皇。」 云珠得意的坐在椅子上,拿着茶碗喝了两口,「自然是见到了!」 「那你和皇上?」嘉宜急切的问道。 她自然是希望云珠能留在宫里做萧皇的妃子,那她也能跟着一起留下,不必再回到瑞阳王身边去。 她虽然对瑞阳王忠心耿耿,却也怕极了那个喜怒不定,阴狠手辣的人! 云珠笑道,「虽然萧皇和从前一样,但是我得到了他身边公公的相助!」 「他为什么帮你?」嘉宜疑惑的问道。 「那还用说,以后本宫做了萧皇的宠妃,自然不能忘了他的好处!」云珠笑道。 「那他帮了你什么?」 「福公公告诉我,今日午后申时,萧皇会在御花园里钓鱼,到时候我去那里等着便是!」 「萧皇如果还是不见你呢?」嘉宜担忧的问道。 云珠笑容淡了淡,想起福公公跟她说的豁出去的话,眉头一皱,凑近嘉宜,「你能不能出宫,帮我弄点东西来!」 「什么东西?」嘉宜问道。 「就是男人和女人用的!」云珠有些尴尬的道。 嘉宜也没逃过瑞阳王的魔爪,早已不是处子,立刻便明白了云珠的意思,撇唇笑道,「这个好办,我现在就出宫去!」 「好,那你快去快回!」 嘉宜点了点头,拿着卓彦公主的玉牌,说是为卓彦公主出宫办事,顺利的出了宫门。 云珠要的东西,随便找个青楼妓馆都能买到,所以不到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这可是最烈的,你少放一点,别出了事!」嘉宜把药包交给云珠的时候低声交代道。 「我知道了!」云珠已经装扮好,急急将药包往怀里一揣,一个人往御花园去了。 她要赶在萧皇到御花园之前在水榭里等着他。 后宫没有后妃,本就闲置,此时天气又炎热,御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连宫侍都躲到凉快的地方避暑去了。 千鲤湖上的水榭以青竹搭建,周围名花异草,清幽雅致。 水榭分内外两阁,中间以云锦纱绣山水云图的屏风相隔,外阁探到水面上,可赏荷垂掉,清幽静雅。 水面上凉风习习,一进水榭到是分外清爽。 外阁的红木桌几上摆着新鲜的时令水果,还有一壶冰镇的凉茶。 云珠见萧皇还未到,忙将怀里的药包拿出来撒进茶中。 嘉宜告诉她药效猛烈,云珠一兴奋,一整包都倒了进去。 好在那药粉遇水便化,无色无味,看不出任何异常。 盖上壶盖,云珠走到内阁中,将自己脱了个精光,躺在榻上,拿了薄纱盖在身上。 女子肥臀丰胸,墨发蒲散,轻薄的云纱半透,隐约可见下面的酮体摆出诱人的姿势,令人血脉喷张。 女子在雾山岛上便被黑衣首领破了苞,之后辗转不知经了多少人最后被献给瑞阳王,早已不是之前在岛上对男女之事清纯无知的岛族姑娘。 此时的云珠,为了荣华富贵,的确什么都可以豁的出去。云珠布置好一切,等着萧皇来的时候,瑞阳王被招进了宫。 进了御书房,只有福公公的小跟班小李子在。 「王爷您来的不巧,皇上不在御书房。」 瑞阳王皱眉道,「不是皇上招本王进宫的吗?」 小李子恍然「哦」了一声,「皇上在御花园的千鲤湖上垂钓,大概是要王爷去那,奴才领王爷过去!」 「嗯!」瑞阳王点头跟上。 御花园中古木参天,花木葱茏,小径通幽,景色宜人。 小李子领着瑞阳王进了湖边,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周无人,笑道,「皇上可能还没来呢,劳王爷在这里稍等片刻!」 「好!」瑞阳王点了点头。 「那王爷进水榭中喝杯凉茶降降暑,奴才便退下了,皇上很快就会过来!」小李子恭敬的道。 「行,你退下吧!」 「奴才告退!」 小李子缓步走出去 瑞阳王进了水榭,只见湖面波光潋滟,碧叶连天,周围鸟语花香,清风送爽,他本不是风雅之人,也觉得此处甚好,遂安心的坐在椅子上等着。 水榭中只有瑞阳王和贴身侍卫多牧两人。 桌几上的凉茶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瑞阳王自顾倒了一杯慢饮,只觉茶香扑鼻,清凉可口,不由的便多喝了几杯。 内阁中,云珠躺在榻上,影影绰绰见外面来了人,顿时紧张起来,又期待的看着外面的人影,等着萧皇进来。 瑞阳王舒服的靠在椅背上,赏着湖上的荷花,不一会就觉得浑身燥热难当,一股浊气从腹下升起,在四肢百骸中猛烈的蹿动。 瑞阳王皱眉扯了扯衣领,低声道,「怎么越来越热?」 那种热焚骨般的焦灼,让人难耐。 多牧看了看天色,道,「阳光西落正晒在这边,王爷不如到里面歇息片刻!」 瑞阳王点了点头,起身往内阁中走。 一进去,看到榻上只盖了薄纱的女子,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袋,顿时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身体内的燥热更是冲垮了他的理智,两眼一直,猛的向着榻上扑去。 云珠被背对着外面,此时「嗯咛」娇媚一声转过身来,见是瑞阳王顿时吓了一跳,忙往后躲去,「王爷?」 瑞阳王哪里还管榻上的女人是谁,此时就算给他一头母猪,他都能抱着当美人亲。 用力的将外袍扯掉,不容榻上女人拒绝,瑞阳王翻身上去,似发情的狗一样对着云珠一顿猛啃。 「王爷,别,这里不行啊!」云珠大叫。 瑞阳王哪儿还有理智想这是哪里,只觉身体内的火越烧越旺,似有千万只虫子在骨头缝里啃,他本就是纵慾之人,此时更等不了,见女人不肯,一巴掌打过去,随即肥胖的身体压上去。 多牧在外面自然已经听到里面的动静,直觉不对。 时辰地点都不对,云珠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他们瑞阳王发起情来,随时随地都可能,何况和云珠也不知一次两次。 他只好守在外面,等着萧皇来的时候好提醒他们王爷。 里面传来猪叫似的吼声,越来越激烈,多牧也是个壮年男子,听着那动静也忍不住浑身气血逆流,呼吸急促。 就在此时,突然湖面水波一动,数条绳索猛然自水呼啸而出,勾在水榭四面的竹墙上,用力一拉。 多牧察觉时,脸色一变,出刀欲砍断绳索,却不妨脚下木板一沉,他措不及防的掉落下去。 多牧身为金丽武功最高的护卫,反应自然也齐快,不等落水,双手攀住木板,翻身跃了上来。 然而也就这一瞬间,只听轰的一声响,水榭四周的竹墙齐齐被拽开,全部倒了下去。 而内阁中正交缠在一起的两人,剎那间一览无余。 萧皇不知何时出现在湖岸上,身后跟着三四个朝中大臣和无数的宫女太监,除了萧冽,其他人皆是一脸震惊的看着水榭中的瑞阳王和卓彦公主。 随即那些宫女尖叫捂脸转过头去。 瑞阳王被猛烈的药效沖昏了头,此时对周遭的一切丝毫没察觉,仍旧吼叫着。 快要晕过去的云珠看到湖面上的萧皇等人,只觉五雷轰顶,羞愤欲死,推着瑞阳王下去,却发现瑞阳王发了疯,丝毫没要停下的意思,慌乱之中只得捡了薄纱蒙在头上。 多牧疾步跑过去,去拉瑞阳王,「王爷,王爷!」 「滚开!」瑞阳王头上青筋爆出,肥胖赤裸的身体通红,一把将多牧推开。岸上张元等几个大臣,满脸涨红,转过身去,怒声斥道, 「叔侄私通,罔顾人伦,简直畜生!」 「真是太过分了!」 「光天化日,竟在皇宫里行此乱伦之事,简直猪狗不如!」 …… 萧冽负手而立,冷冷道,「这里不是金丽国,是大梁皇宫,实在是脏污不堪,来人,将瑞阳王和卓彦公主送进湖里好好洗洗!别玷污了朕的内宫!」 「是!」十几个侍卫齐齐上前。 「不许动我们王爷!」多牧拦在瑞阳王身前,语气却没有一点底气。 不等萧冽发话,一排侍卫手指弓箭,凛冽的箭尖对准多牧。 多牧脸色一变,缓缓后退。 前面侍卫顿时上前,抬起软塌,将榻上还叠在一起的两人扔进了湖里。 萧冽转身往外走,「等瑞阳王和卓彦公主清醒了,来御书房见朕!」 多牧忙跳进河里,去救不会水正胡乱扑通的瑞阳王,有一剎那,恨不得将他按在湖里淹死算了。 半个时辰后,一脸铁青的瑞阳王和满脸羞红的「卓彦公主」站在御书房内。 萧冽坐在龙椅上,两侧站着朝中几个众臣,或不屑、或愠怒的看着瑞阳王两人。 「幸好,朕这段时间朝政繁忙,卓彦公主虽然住在宫里,朕却和公主保持着君子之礼,否则今日真要说不清楚了呢!」萧冽面色冷淡,缓缓开口。 「微臣、」瑞阳王低着头,面色窘迫。 「卓彦公主来我国不是和亲的吗?简直、简直、」礼部尚书愤愤道了一声,说不下去了。 「微臣,这两日便带着卓彦公主回国!」瑞阳王道。 「今日之事,真是让我大梁大开眼界,瑞阳王尽快回国吧!」姚禀冷声道。 「是!」瑞阳王闷闷应声。 「既然如此,瑞阳王今日便将公主带出宫去吧!」萧冽淡淡启口。 「是,微臣这便带着公主告退!」瑞阳王带着「卓彦公主」退出御书房。 云珠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心中又羞又绝望,知道自己这次肯定完了。 等两人一走,几个大臣自然又将瑞阳王和卓彦公主痛斥一番,并且庆幸没和金丽和亲成功,否则真是将大梁的脸面都丢尽了。 瑞阳王出了皇宫,一路沉着脸色回到别苑,面色难看的似要杀人。 云珠怕被迁怒,远远的躲开。回到别苑里,瑞阳王一掌拍在桌案上,只听「哗啦」一声,红木的桌子四分五裂倒地。 云珠惊叫了一声,立刻退后几步。 多牧低着头,一言不发。 「敢设计陷害本王,这口气本王早晚有一日会还回去!」瑞阳王咬牙怒道。 「我们要回金丽吗?」多牧问道。 「回去?」瑞阳王冷哼一声,「事情还没办成,本王怎么能回去?」 他眼睛一转,低声道,「今晚,本王要去见萧敬!」 「是!」多牧低头应声。 虽然萧冽下了命令让看到瑞阳王和卓彦公主丑事的宫侍不许外传,然而当时看到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无法控制,很快金丽国瑞阳王同自己侄女私通的事似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盛京城。 百姓们津津乐道,饭余茶后谈论的甚是热闹。 城中某处,颜姝脸色难看,冷冷看着拦着她的巫奕,咬牙道,「劳烦师父让开,我这边闯进宫里去,告诉大梁的皇帝,我才是真正的卓彦公主。」 巫奕淡声反问道,「然后呢?一国公主,悄悄隐在大梁京都,大梁的皇帝和文武百官会怎么想?你不但会被遣送会金丽,连带的也会破坏大梁和金丽两国之间的关系。」 「难道我就这样听着别人往我头上扣屎盆子!」颜姝怒极之下,脏话都说出来了。 「不管如何,此时一定要忍耐!说不定,背后有人故意等着你这个时候跳出来呢!」巫奕冷声笑道。 颜姝眼睛转了转,「你说的是苏九?」 「据我所知,大梁皇帝和苏九关系很不简单,这一次瑞阳王和那个假公主中计,多半是苏九出的注意,所以此时正等着你自投罗网呢!」巫奕唇角勾起抹冷笑。 两人几次三番的栽在苏九手中,对苏九气愤不已,却不知为何,偏偏对那女子又恨不起来。 颜姝沮丧的坐在椅子上,「那我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把名声毁了!」 和瑞阳王私通,想想她自己都觉得噁心,这事若是传到金丽,她也没脸回去见父皇了! 「清者自清!怕什么?」巫奕倒了一杯凉茶给颜姝。 颜姝端起茶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透心的凉,恨声道,「我早晚亲手杀了瑞阳王,找回自己的清白!」 巫奕笑了一声,随口道,「为师知道你是清白的不就好了!」 颜姝眸光一闪,讷声道,「你知道有什么用,我又不嫁你,我是怕我未来的夫君知道。」 「你未来的夫君在哪儿?」 颜姝挑了挑眉,「不知道,但一定正等着娶我!」 巫奕噗嗤笑了一声,自顾起身睡觉去了。 第234章 苏九出事 苏九听纪余弦的话,很老实的在纪府中呆了两日没出门。 这日午后,苏九睡了午觉起来,已经过了申时。 下了一场雨,天气刚刚放晴,将近傍晚时分,夕阳照在碧瓦琉璃上,带着几分绚丽壮阔的美。 纪余弦午后出门了,要一个时辰后才回来,苏九在屋子里看了一会书,见窗外花园里花开的正艷,干脆去园子里看书。 凉亭内清风习习,雨后荷花开的更艷,清香袭人。 苏九坐在亭子里,一手执着鱼竿垂钓,一手拿着书歪靠在廊柱上懒洋洋的翻着。 下人们知道夫人不喜人多,将瓜果茶点放在亭子里便悄声退下。 周围安静下来,唯有鸟声轻鸣和苏九翻书的沙沙声响。 凉亭外,一穿着普通灰衣的花匠拿着剪子从花木中出来,侧头往林子里看。 那花匠戴了一个遮日头的竹笠,竹笠下是一张平常的脸,唯有一双桃花眼,精緻绝美,和长相有一种唯美的违和感。 花匠左右看了看无人,缓步向着亭子走去。 面向湖岸靠在廊柱上的女子似是睡着了,墨发披在身后,淡绿色的云锦纱长裙铺在地上,看上去安静而柔软。 花匠微微眯眼,无声飘进,手中银光一闪,猛然袭向女子的后颈。女子似震了一下,身体随即向着湖面栽下去。 花匠闪身上前,握住女子的肩膀,随即将她抗在肩上,一纵一跃,极快的消失在花木之间。 整个偷袭的过程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亭子中,翻看到一半的书散落在地上,鱼竿也滑落到一旁,清风拂动荷叶,清幽阵阵。 花匠身上看着一个人,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从正门里出去,隐在花丛中,等着天一点点暗下来,才向着纪府的东墙而去。 在纪府中呆了两日,他已经摸清纪府侍卫换班的时辰,和哪个地方侍卫最少。 一路顺利的到了纪府东墙下,花匠纵身一跃,翻过高墙,极快的掠身而去。 沿着人烟稀少的胡同一直往东走,直到远远离开纪府的范围,男子才微微放松下来,将头上的斗笠摘掉,桃花眼一瞟身上扛着的人,淡淡笑道,「夫人这次恐怕要跑不掉了!」 「哦?是吗?」 清脆的一声自身后传来,巫奕浑身一抖,猛然转身。 暮色下,女子坐在墙上,背靠万丈霞光,容颜精緻,敲着二郎腿巧笑嫣然的看着他。 巫奕着实吓了一跳,他抓的本是苏九,如今苏九安然无恙的坐在那里,那他肩膀上的人是谁? 猛的将肩膀上的人扔在地上,男人后退几步,愣怔的看着地上的人。 「唔」 那人似被他摔疼了,轻哼了一声,仰面躺在地上,露出一张憨厚的脸,是个男人! 那男人身材削瘦,穿着苏九的衣服,头发披散下来,自后面看,自然以为是苏九。 巫奕脸色铁青,「这是谁?」 苏九展颜一笑,「是我们纪府一看门的守卫,叫张全蛋!」 她说完,突然恍然一声,「怪不得巫公子对女子总是一副嫌弃的样子,原来是好男风,看中了我们府上的小侍卫,潜入府中偷了出来。」 剎那之间,巫奕脸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恨不得立刻掐死那个女人,纵身一跃,向着女子扑去。 苏九怎么会怕他,闪身躲过他猛烈的一击,一个扫堂腿过去踢向男人的下身,趁男人躲避,旋身到了他身后,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巫奕被踹了一个趔趄,差点从墙上掉下去,脸色漆黑,长袖猛然甩向女子门面。 苏九嘿嘿一笑,纵身而去。 巫奕怒气攻心,飘身紧追而上。 苏九跑一会,等巫奕追上来便和他打一会,两人旗鼓相当,一时难分上下,不过巫奕怒极之下,气势猛烈,苏九也不硬抗,一旦落了下风便跑。 跑了将近半个城,前面是清龙镖局的地盘,苏九脚步缓了缓,打算将巫奕带进镖局去,来个瓮中捉鳖。 脚步刚一落,突然见一辆马车停在胡同里,刚下过一场大雨,马车陷在水坑里,走不了了。 沁香和车夫推不动,对着车夫道,「前面是清龙镖局,咱们小姐认识镖局的苏九爷,你去问问九爷在不在镖局里?」 车夫应声刚要去问,苏九已经上前,问道,「怎么了?」 沁香看到苏九,顿时面上一喜,「苏姑娘,碰到你真是太好了!」 「车陷进去了?」苏九走到马车旁看了看。 「是,劳烦姑娘叫几个人来,帮忙推一下车!」沁香客气的道。 「不用叫人!」苏九笑了一声,握住车辕,微一用力便将马车从水沟里带了出来。 旁边车夫看的目瞪口呆,「姑娘真是神力!」 此时车帘撩开,兰知绘温雅端庄的面孔露出来,笑道,「没想到真的会遇到夫人,好久不见,夫人上车一叙吧!」 苏九回头看了看,见巫奕还没追上来,略一点头上了马车。 苏九进车的那一剎那,巫奕正好追上来,见她上了马车,桃花眼微微一眯,躲在暗处静静的看着。 马车里燃着薰香,是兰知绘身上经常有的香气,和她的人一样优雅温柔。 「许久不见夫人,夫人和长公子一向可好?」兰知绘倒了一杯茶,双手捧起放在苏九面前。 「还好!」苏九笑了一声,「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自宫里出来,我一直住在皇上为我安排的别苑中,下雨闷了多日,本想出来走走,谁知回去的路上马车竟陷在这里,幸好遇到姑娘!」兰知绘半垂着眸,打开案几上的香炉盖,用银针轻挑了了一下里面的香粉。 香气似更浓郁了一些。 「你若闷了可以去纪府找我,我平时都是有空的。」苏九真诚笑道。 兰知绘从宫里出来的事苏九是知道的,她知道她喜欢萧冽,做了他那么久的侍妾,如今却说离开便离开,这分魄力到让苏九敬佩。 百姓一直传兰昭仪是犯了错被皇上驱逐出宫的,她却从来不解释,苏九反而有些愧疚。 毕竟当初兰知绘是为了帮她才跟在萧冽身边的。 兰知绘目光盈盈的看着苏九,「是,以后少不了要叨扰夫人!」 苏九放下茶盏,「天快黑了,姑娘早些回家吧,我也要回去了!」 「夫人慢走!」 苏九一起身,脑子里嗡的一响,随即浑身无力的跌坐在马车内。 她脸色一变,猛然转头看向兰知绘,「是你!」 兰知绘脸色淡淡,「抱歉,有人要见夫人,就劳夫人和知绘走一趟吧!」 苏九心中大惊,暗暗运了几次气,却发现脑子里越来越迷糊,而她今日并未带顾老给的药。 是她大意了,以为兰知绘和她合作过就变成了朋友,没想到她会害她! 「你替谁做事?」苏九目光冷澈,尽力保持清醒。 是萧冽? 不,萧冽不至于用这种法子! 现在想对付她的人是瑞阳王和巫奕颜姝,刚刚和巫奕交锋过,难道是瑞阳王? 可是兰知绘怎么会认识瑞阳王? 「等见了人,夫人自然会知晓!」 「为什么要这样做?」苏九不解的看着她。 马车缓缓启动,飞快的进了另一条胡同,继续向东行。 暗色下,兰知绘眸光幽幽的看着苏九,「因为、我不甘心。」 「不甘心?」苏九意识越来越模糊,指甲攥进掌心,用疼痛来刺激自己渐渐麻痹的神经,「为何不甘心?我和萧冽不可能在一起,你就算杀了我,他就会喜欢你吗?」 兰知绘继续拨着香炉,转眸看向苏九,「夫人事事通透,唯有情事不明,我若还喜欢萧冽,怎么会离开皇宫?」 苏九眸色微微一震,错愕的看着女子渐渐模糊的脸。 恍惚想起之前她看到兰知绘在纪府书房中主动勾引纪余弦的情景,心中恍然! 原来,兰知绘爱的人是纪余弦! 这是苏九最后的意识,随即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巫奕看着马车离去,却不见苏九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纵身跟上去。 马车顺着胡同七拐八拐,拐入一人烟稀少的僻静之地,在一院子外停了下来。 紧闭的黑门打开,里面立刻出来两个黑衣男子,问道,「人带了吗?」 兰知绘撩开车帘,淡声道,「在马车里!」 两黑衣人打开车门,看到歪倒在里面的女子,顿时目光微微一亮,警惕的四下看了看,又问道,「可有人跟踪?」 兰知绘摇头,「没有!」 黑衣人微一点头,将苏九抗在身上,快步进了院子。 随后兰知绘跟上去。 院门被重重关闭,车夫赶着马车离开,踏入黑夜中。 进了屋子,苏九被扔在地上,瑞阳王和云珠走出来,顿时面露喜色, 「姑娘真是好本事!」 听说苏九是伏龙帮的帮主,身后又有纪府和萧皇,不要说普通百姓,就是朝中重臣和昭王都曾经栽在她手中,没想到竟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给捉了来。 对瑞阳王来说实在是个意外的惊喜。 兰知绘看了看两人身后,「昭王呢?」 「昭王不能一直在外面,会引人怀疑,放心,接下来的事本王会安排好!」瑞阳王笑了一声,走向苏九,一双细眼淫邪的在她身上打量,不怀好意的道,「长的的确有些姿色,怪不得让萧皇和纪余弦都如此痴迷!」 云珠站在瑞阳王身后,目中淬着蛇蝎般的狠毒,恨不得立刻上前将苏九杀了给她父亲报仇,眸光在瑞阳王和苏九身上一转,心头有了计较,唇角缓缓勾出一抹阴笑。 「你们预备把她怎么样?」兰知绘问道。 瑞阳王目光依旧黏在苏九身上,笑道,「放心,她对我还有用,我暂时不会杀了她的!」 「来人!」瑞阳王喝了一声,「把她关到密室里去!」 「是!」 两个黑衣人应声上前。 片刻后,密室内,苏九被放在中间的床上,瑞阳王命人将她手脚全部绑住,筹谋着下一步的计划。 云珠眼中幽光闪烁,上前两步,在瑞阳王耳边低声道,「这样的美人,王爷难道不动心吗?」 瑞阳王嘴角顿时撇出一抹淫笑,细眼轻眯,「还是云珠最懂本王的心!」 苏九仍在昏迷之中,双臂被绑在木床上,墨发散下,容颜绝美,云锦纱下身姿曼妙,引人遐想。 云珠手摸在苏九的脸上,尖细的指甲滑过她的眉眼,恨不得用力扎下去,幽幽道,「听说连萧皇都没得到过她,王爷若是得了她的身子,萧皇一定会气死吧!」 瑞阳王细眼一闪,咧嘴笑了笑,「这倒是个报复萧冽的好主意!」 萧冽上次设计陷害他出丑,将他逐出盛京,那他便睡了他心爱的女人,让他尝一下锥心之痛! 「趁她还没醒,王爷尽快才是,省的夜长梦多,白白浪费了这般的美人!」云珠说罢,目中闪过狠色,用力的将苏九的衣服一扯,露出胸前大片雪白肌肤。 瑞阳王眼睛顿时发直,喉咙滚动了一下,道,「你先出去!」 「是!」云珠垂下的眸子里带着得逞的阴笑,「王爷尽情享用,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别啰嗦了,快点出去!」瑞阳王已经有些不耐,急急道了一声。 云珠瞥了昏睡的苏九一眼,唇角勾笑,转身往外走。 床上的女子五官精緻,带着英气纯净的美,是美人中的上乘,瑞阳王阅女无数,却也未碰到过这样让人一眼心动的,肥胖的手握住女子柔嫩的手腕,缓缓向上…… 安静的密室内,唯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回响。 瑞阳王脸色通红,伸手向着苏九胸口探去,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惨叫,他脸色一变,猛然回头。 密室的门被踹开,一男子走进来,脸色有稍许的紧张,待看到床上的女子安然无恙,才微微缓下来。 瑞阳王立刻将一把匕首放在苏九脖颈上,警惕的看着来人,「你是何人?」 「别碰她!」男子桃花眼阴鸷,冷声喝道。 「你是来救她的?你是什么人?」瑞阳王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白,在巫奕身上打量。 「我是布依族炼药师后人,这女人对我有用,劳烦王爷放她一命!」巫奕淡声道,也对自己这样解释,他这样紧张的闯进来,只是因为苏九的血对他有用。 「本王凭什么听你的?」瑞阳王冷声一笑,阴郁的看着巫奕。 密室外围上数十黑衣人,将巫奕团团包围。 巫奕面色不变,上前两步,淡然道,「因为、我同样也可以救王爷的命!」 瑞阳王一怔,眯眼看着男子,「什么意思?」 巫奕直直看着瑞阳王,淡声道,「王爷有心痛之症,初时如针扎一般,之后便是闷痛,我说的可对?」 瑞阳王脸色微微一变,看着巫奕的目光越发戒备,「你如何知晓?」 「我若没猜错,王爷的心痛之症是两年前开始的,现在只是偶尔会痛,再过一年半载将会越来越频繁,甚至会痛不欲生。这是你们金丽皇族的遗传之症,据说是因为当年你祖父杀了一个占卜师,所以遭到了诅咒,我说的对不对?」 瑞阳王面色一变再变,戾声道,「你到底是何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眼睛一转,立刻道,「你是被卓彦带回的那个人,你为我皇兄看过病?」 「对!」巫奕点头,「王爷万般筹谋,就算得了皇位又如何,做不了两年皇帝就会心痛而死。」 瑞阳王死死盯着他,「你可以治本王的病?」 巫奕挑眉一笑,「这天下,唯有我能治这种病!」 瑞阳王目光闪烁,思忖片刻,「好,只要你能治好本王的病,这女人我先不会动她,但是,你也不能走!」 「我可以留下,但是事成之后,你必须放了苏九!」巫奕道。 「本王答应你,可你若骗了本王,我就要你们两个人的命!」瑞阳王阴狠道。 巫奕挑开瑞阳王放在苏九脖颈上的匕首,看着昏迷的女子,浅浅一笑,「我们两个都在你手中,王爷还有什么不放心?」 瑞阳王冷哼一声,让人拿了「散功丸」来,递给巫奕,「只要你吃了这个,本王就会相信你!」 吃了散功丸,人的真气会被抑制,如同废人,他就不会再担心他耍花样救走苏九。 巫奕看着黑色的药丸,犹豫了一瞬,还是拿起来放进嘴里,抬眸淡淡一笑,「这下王爷放心了吗?」 「很好!」瑞阳王阴阴轻笑。 女人他有的是,如今又若了一个自投罗网的人质,还可以救他的命,他何乐而不为! …… 纪余弦被事情耽搁,回府的时间稍稍晚了一些。 坐在马车上,天色渐渐暗下来,他心头突然跳的厉害,有些不安,启口吩咐锦枫,「再快一点!」 「是!」锦枫扬鞭,用力的抽打在马身上,一路向着纪府急奔。 到了府外,纪余弦长腿一迈,大步往大门里走,脚步急切,甚至有些慌张。 抬眼便见于老匆匆跑过来,见到纪余弦,立刻道,「长公子,夫人不见了!」 纪余弦心头猛的沉了下去。 锦枫皱眉问道,「什么叫不见了?夫人出门了吗?」 于老忙道,「夫人午睡后在亭子里看书,下人们怕打扰夫人没敢靠的太近,等天色晚了不见夫人回来,再去找时亭子里没人,夫人看的书也散落在地上。」 「其他地方呢,书房,卧房,都找过了吗?」锦枫急声问道。 「都找过了,都没有!」于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纪余弦脸色阴沉似水,大步往院子里走。 凉亭里下人没敢动,苏九看的书还散落在原来的地方,被风颳的哗哗作响,垂钓的鱼竿已经滑进湖里。 纪余弦沉步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书,面上覆了一层阴霾,回头厉声道,「把府里的人全部派出去,全城搜索!」 「是!」 锦枫立刻应声,转身疾步而去。 一个时辰后,整个盛京城都是寻找苏九的人,纪府的侍卫,伏龙帮的人,将军府的人齐齐出动,挨家挨户的搜寻可疑的人。 纪余弦骑马穿过长街,随时等着锦枫回来报信。 他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心头却慌的厉害。 最有可能掳走苏九的人是巫奕和颜姝两人,可是苏九在纪府中,怎么会轻易的被带走?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纪余弦勒马回身。 锦枫急奔而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女子,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长公子,我们的人在一处院子里找到这个女人!」 周围守卫举着火把,将盛京城照的亮如白昼。 颜姝抬起头来,冷冷看着纪余弦 纪余弦翻身下马,凤眸中沁着浓浓杀气,冷声问道,「我夫人呢?」 颜姝扭过头去不语。 纪余弦抬脚踩在女子肩膀上,微一用力便听到女子大声惨叫。 「再不说,我立刻废了你!」 颜姝额头上冷汗涔涔落下,嵴背上传来一阵噬骨的疼痛,喘息道,「我没见过苏九!」 纪余弦眸子一眯,手臂一挥,拔出锦枫身上的刀,方要落刀,突然又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阿树和胡大炮飞奔上前,手中抓着一人,急声问道,「长公子,此人可是你府中的?」 纪余弦将穿着苏九衣服的男子一把拎起来,顿时一愣,「张全蛋?」 张全蛋一脸迷怔的看着纪余弦,被眼前的阵势吓傻了眼。 「你怎么穿着夫人的衣服?夫人呢?」纪余弦脸色青白,连声问道。 「夫人?」张全蛋恍惚的道了一声,突然似想起来了,急忙道,「是夫人让小的这样做的。」 「到底发生了何事?」纪余弦皱眉问道。 张全蛋忙将事情说了一遍。 这两人苏九在府中发现有外人混了进来,便让张全蛋扮成自己的模样假装在亭子里钓鱼。 张全蛋钓鱼的时候,肩膀上被扎了一下,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之后他被人带出府去,模糊中似听到苏九和一男子对话,之后便又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来是苏九故意为之,纪余弦略松了口气,可是如果苏九并没有被迷晕,为何现在还不回府? 纪余弦转眸冷冷看向颜姝。 颜姝眸子转了转,淡声道,「好,我说!混进纪府的人的确是我师父,我也一直在等他,不过他并没有回来!」 说完她立刻凛声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师父并没有带苏九回去!」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抓我们老大?」阿树将刀放在颜姝脖子上,冷声问道。 颜姝面无惧色,只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我师父和苏九这么久没出现,定然是出事了,你们应该立刻去找才是!」 「是瑞阳王!」纪余弦声音冷澈,「马上搜查瑞阳王的线索!」 颜姝疑惑道,「瑞阳王为何要抓苏九?」 难道他也知道了苏九的血可以治他的病? 纪余弦没答,只冷冷瞥她一眼,上马离去。 盛京城中大面积的人马搜索,萧冽自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亲自出宫带人搜寻。 听说是瑞阳王抓走了苏九,萧冽也有些意外,前两日他明明派人看着瑞阳王和卓彦出了盛京,他甚至派人还跟踪了上去,瑞阳王又何时回了盛京城。 难道他们瑞阳王使用了金蝉脱壳之计,其实并没有离开? 「派禁卫军全城搜索,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瑞阳王给朕找出来!」萧冽高坐马上,气息冷寒, 「是!」丁飞立刻下去安排人马。 将近子时左右,锦枫飞速找到纪余弦,急声道,「长公子,有瑞阳王的下落了!」 纪余弦俊颜一凛,「马上带我去!」 「是!」 两人带着人马向着城郊一处院子飞奔而去。 片刻后,侍卫将发现瑞阳王踪迹的院落重重包围。 纪余弦一身红袍,满身煞气,不待侍卫攻上,身若疾风穿门而过,黑暗中,木门四分五裂,罡气搅动月色,在周围落了一层凛冽寒雾。 红影掠过月色,到了门前,里面突然传来一女子的惨叫。 纪余弦脸色大变,伸臂一挥,「砰」一声,屋门直飞出去,里面的情景却让男人心神俱裂。 第235章 一夜惊变 纪余弦脸色大变,伸臂一挥,「砰」一声,屋门直飞出去,里面的情景却让男人心神俱裂。 屋子正中是一张木床,一男人压在一赤身裸体的女子身上,正畅快着,闻声转过头来,迷乱的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情慾。 床上被绑了手脚、悲声惨叫的人正是苏九! 纪余弦双目一黑,差点跌倒在那,身若飓风扫过,伏在苏九身上的男人被扫出去,全身经脉俱断,撞墙惨死。 纪余弦扑身在苏九身上,紧紧抱住她,浑身颤抖不已, 「玖儿,我来晚了!」 女子只呜咽惨叫,泪流满面。 锦枫掠身而来,看到房内情景顿时一愣,急忙转身将身后的人全部拦住,嘶声道,「围住整个院子,任何人都不许放过,杀无赦!」 「是!」 纪余弦抱住苏九,脸色惨白如纸,捡了旁边散落在地上的衣衫盖在她身上,伸手给她将手脚松绑。 苏九似遭受了极大的恐惧,不断的扭动推拒,嘴里发出一声声痛极的悲鸣。 火光昏暗,男人亦被打入黑暗中,浑身痛到麻痹,抱着她不断的轻声哄慰,声音哽咽, 「玖儿,别怕,是我!」 「对不起,夫君来晚了!」 「玖儿!」 …… 半晌,在纪余弦怀里挣扎的女子终于昏过去不动了,发丝凌乱的遮住面孔,脖颈和胸口上都是伤痕,惨不忍睹。 纪余弦紧紧的抱着她,缓慢而轻柔将衣服给她穿上,抱起她起身,缓步走出屋门,浑身气息冰寒,似从幽冥地府而来,带着弒天煞地的杀气。 锦枫押着一个女子过来,脸色阴郁,「公子,我们进门的时候瑞阳王带着人从地道走了,只抓到这个女人!」 云珠惊恐的看着纪余弦,颤声道,「岛主,不关我的事,都是瑞阳王做的!」 「他们去了哪儿?」纪余弦声音沙哑。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瑞阳王抓来、」 女子话未说完,头突然转了几个圈,诡异的歪了下去,身体还跪在那,女子的脸对着肩膀垂着,黑暗中看上去毛骨悚然。 纪余弦缓步往外走,俊颜寒澈,一字一顿的道, 「抓到瑞阳王,碎尸万段!」 「是!」 锦枫立刻带人继续在盛京城中追捕。 …… 此时,瑞阳王一路奔逃,已经远离宅院,突然一侍卫上前禀道, 「王爷,叫云珠的女人不见了,好像被纪府的人抓走了!」 他们本来是一起从地道逃出来的,可是快出地道时,云珠突然想起自己的那些首饰没带出来,非要再回去拿。 那侍卫在地道口上等了一会,见宅院那来了大批的人,不敢再等下去,忙追上瑞阳王一行人。 瑞阳王脸色阴沉,冷声道,「她已经没用了,不必管了!」 「是!」 多牧飞身而来,禀道,「王爷,宫门出不去,满城都是禁卫军和纪府的人,我们没地方可去了!」 瑞阳王沉思一瞬,冷笑道, 「有个地方是最安全的!跟着本王走!」 一行人趁黑躲着搜捕的侍卫和禁军,半个时辰后到了云南王府外。 「去敲门!」瑞阳王吩咐道。 「是!」 多牧看了一下四周,上前敲门。 「这么晚了,谁啊?」守卫揉着眼睛将门打开一条缝往外张望。 只觉眼前黑影一闪,那守卫颈上一痛,顿时向后倒去。 多牧迅速的把府门打开,让瑞阳王等人进去。 府门紧紧关闭,几人往前几步,便有侍卫围上来, 「什么人夜闯云南王府?」 「大胆歹徒,还不赶快跪下!」 瑞阳王冷声一笑,「叫你们世子来,本王有事要找他谈!」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侍卫首领冷喝道。 「见了你们世子,他自然知道!」被云南王府的侍卫重重包围,瑞阳王依旧一派淡定从容。 侍卫首领让其他人看着,一个人进后院禀告。 一盏茶的功夫,夏桓缓步而来,袍角被夜风吹起,飒飒翻飞。 看到来人,夏桓丹凤眸中闪着冷意,「瑞阳王?」 「夏世子,别来无恙!」瑞阳王勾唇笑道。 「瑞阳王不是已经离开盛京,为何深夜至此?」夏桓目光扫过瑞阳王,落在他身后。 他身后站了十几个侍卫,黑暗中,隐隐看到有两人似被绑了手脚蒙住面孔。 「本王这么晚来见世子,自然带了一个人来给世子!」瑞阳王语气一顿,回首道,「把人带上来!」 多牧亲自押着一人上前,取下罩在她头上的黑布。 夏桓眸色一震,不由的往前一步,惊怔的看着苏九。 苏九双手被绑,嘴里塞着破布,目光还算平静,淡定的看着他。 夏桓疾步上前欲给苏九松绑,多牧却立刻将苏九往后一拽,将一把匕首放在她脖颈上,「世子不要冲动,小的手里的刀可不长眼!」 夏桓猛然转头看向瑞阳王,冷声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世子再谈谈上次合作的事,这次世子应该能认真考虑考虑了吧!」瑞阳王阴声笑道。 「我答应!」夏桓立刻道,「你先放了她!」 「世子当本王是傻的吗?我若放了她,我还有活路吗?」瑞阳王冷笑。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夏桓眸色阴郁。 「世子!」一侍卫突然上前,「门外来了禁军,正在追捕金丽瑞阳王,现在要进来搜查!」 瑞阳王道,「世子现在知道本王要做什么了吧!」 多牧立刻将放在苏九脖颈上的匕首往前靠了靠,锋利的刀刃割在苏九细嫩的肌肤上,立刻划出一道血丝。 「住手!」夏桓脸色顿时一变,双手紧握,冷声道,「来人,将瑞阳王带到后院。」 「是!」 几个侍卫上前给瑞阳王等人引路。 「世子千万不要冒险,本王若死,一定带着苏九陪葬!」瑞阳王勾唇冷笑。 夏桓瞥他一眼,「我知道!」 瑞阳王得意了挑了挑眉,让多牧带着苏九和巫奕,迅速的进了王府后院。 夏桓带着人上前,打开门,见门外率领禁军的人正是萧冽的心腹丁飞。 「见过世子!」丁飞抱拳道,「世子可曾见过金丽国的瑞阳王!」 夏桓淡声道,「瑞阳王不是已经离京?不曾见过。」 「瑞阳王并未离开盛京,而且带走了纪府夫人,世子若是见过,一定要抓到他!」丁飞道。 夏桓眸光闪烁,刚要细问,突然一侍卫上前禀道,「丁统领,纪府的人传来消息,纪府夫人找到了!」 「找到了?那瑞阳王呢?」丁飞急声问道。 「瑞阳王跑了!」 丁飞点了点头,回头对着夏桓道,「瑞阳王一定还在盛京城内流窜,请世子多加留意!」 「好!」夏桓缓缓点头。 丁飞带着人离去,夏桓站在门前灯影下,目光清冷。 苏九明明在瑞阳王手中,为何说她找到了? 到底怎么回事? 吩咐身边的侍卫前去查看,夏桓回身快步往后院走。 后院前厅内,瑞阳王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正等着他。 夏桓抬步走进去,冷声道,「苏九她只是个普通女子,并无权势,瑞阳王抓她做什么?」 「她虽无权势,却能让萧皇和夏世子听本王的话,世子说本王为何抓她?」瑞阳王气定神闲的道。 「王爷到底要我做什么?」 「本王要在府上叨扰几日,等风声过去,劳烦夏世子送本王出盛京。还有,上次合作的事,世子这次不同意也要同意了!」 夏桓冷笑,「滇南虽然还有一些忠于云南王府的兵马,但是怎么可能和大梁相抗争?王爷想攻打大梁,未免想的太过简单!」 「本王是金丽国人,要你们大梁的江山作何?本王自有扶持的人!」 夏桓微一思忖,脸色微冷,「是昭王萧敬!」 「世子聪明!所以我们离开盛京的时候,也要带着昭王殿下,有昭王隐藏的兵马,加上云南王府的兵马,就算不能将大梁搅个天翻地覆,也可要了大梁半壁江山,到时候世子便是殿下的一等功臣!」 「昭王现在在何处?」夏桓问道。 「昭王还在自己府中,过两日我的人会把他带过来,不必世子操心!」瑞阳王道。 「什么时候王爷会把苏九放了?」夏桓眸色冷厉。 「只要和世子合作愉快,到时本王自会放了她!」 「你若敢伤害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那就看世子的诚意了!」瑞阳王有恃无恐的笑道。 夏桓冷冷扫他一眼,出了房门,招了侍卫来问道,「老大呢?」 「回世子,纪夫人和另外一人被关在暖阁中,有瑞阳王的人看守,咱们的人无法靠近!」 夏桓缓缓点头,「外面怎么样了?」 「方才手下来报,说纪夫人的确找到了。」回话的侍卫也有些奇怪。 「嗯!」夏桓沉眉点头,看了一眼暖阁的方向,低声道,「派人暗中看着他们!」 「是,属下明白!」 暖阁中,苏九和巫奕背对背被绑在一起,苏九嘴里的破布已经被拿掉,但是身上仍旧没有力气,真气也全部消失不见。 瑞阳王应该给她下了什么控制内功的药物。 看了看门外闪动的人影,苏九低声道,「庸医,你为何要听瑞阳王的?」 巫奕没好气的瞥她一眼,「还不是为了救你!」 苏九知道这次幸亏巫奕帮了她大忙,感激道,「多谢!」 「不用谢!我只是想得到你的血,所以不能让你死!」巫奕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只有微弱的月光照进来,一片昏暗。 「瑞阳王会把我们怎么样?」苏九挣了挣身上的绳索,发现系的异常结实,她身上本就无力,根本挣脱不开。 「他还要用你来威胁云南王府,用我来治他身上的病,暂时不会怎么样。」巫奕懒懒道。 黑暗中,苏九眸子轻转,想着瑞阳王的意图。 他本意是要得到纪府的寒雾铁,会用自己来威胁纪余弦吗? 苏九很快又否定了这一想法,就算瑞阳王暂时得到了雾山岛,他没有金丽国的支持也会很快失去。 所以,他应该还有更大的筹谋。 他和长欢之前谈了什么,难道要和云南王府一起造反? 不对! 苏九突然想到了兰知绘! 兰知绘怎么会和瑞阳王狼狈为奸,中间定还有一个关键的人物! 是昭王! 苏九恍然,真正和瑞阳王合作的人是昭王萧敬! 兰知绘是听从萧敬的命令来害她。 只是不知道萧敬给了兰知绘什么样的好处,让她涉险和纪余弦为敌。 昭王和瑞阳王合作,造反谋逆,若能成功,昭王做了大梁的皇帝,许给瑞阳王的定然就是雾山岛。 这样,他才能安稳的得到寒雾铁! 只是仅有昭王,他们还没有十全的把握,所有用她来威胁长欢,得到云南王府的帮助。 想通了这一切,苏九越发镇定下来。 就算他们能离开盛京,造反谋逆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成功的事,她有的是时间能逃跑。 天快亮了,苏九打算先睡一觉,随即往地上一倒。 她和巫奕本被绑在一起,她一倒,将巫奕也随即带倒在地上。 男人立刻没好气的问道,「做什么?」 「睡觉!」苏九已经闭上眼睛。 「这个时候你还能睡的着?」巫奕几乎气笑。 「不睡觉你有法子逃出去?」苏九冷哼一声。 两人背对背躺在地上,巫奕被苏九噎了一口,咬牙自语道,「我怎么会一时犯傻来救这么个女人?」 「呼~」 苏九躺的不舒服,嘴里发出轻微的呼声,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巫奕「……」 纪余弦带着女子回到纪府,大夫人正在门外焦急的等着,看到纪余弦回来,立刻上前道,「玖儿找到了?」 纪余弦抱着苏九翻身下马,脸色沉重,一言不发,大步往府门里走。 进了内院,将苏九放在床上,借着房内的灯火看着苏九身上的伤痕,大夫人大惊失色,「玖儿她怎么了?」 纪余弦将苏九散乱下来的头发轻柔的理到耳后,满目痛色。 「唔、」苏九睡梦中突然眉头紧皱,痛苦的摇头。 「玖儿」 纪余弦和大夫人同时抓着她的手。 苏九睁开眼睛,睁大的眼中满是惶恐和惊惧,用力的将抱着她的纪余弦一推,躲在床里,抓了被子盖在身上,浑身颤抖不已。 「玖儿,我们回家了,别怕!」纪余弦心中大痛,上前欲抱苏九,却被她用力的挣开,嘴里发出一声声嘶哑的呜咽。 「玖儿,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大夫人眼泪落下来,哽声不止,「玖儿,我是娘亲啊,你看看我,是娘亲和余弦!」 苏九只躲在被子里,每次纪余弦一碰,便抗拒的更加剧烈。 「玖儿,她到底怎么了?」大夫人抓着纪余弦的手,哭声问道。 纪余弦凤眸中满是哀恸,脸色苍白,起身吩咐道,「把顾老叫来!」 苏九的嗓子似乎出问题了,从他找到她到现在,她一声未出,只能嘶哑的呜咽。 「是!」锦枫极快的应声而去。 很快,顾老急匆匆进了寝房,看到躲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苏九也忍不住皱眉。 「丫头她怎么了?」顾老头看向纪余弦。 纪余弦闭了闭眼睛,声音暗哑,「她、被人欺负了!」 大夫人震惊的看着纪余弦,眼泪不断的流下来,不可置信的道,「玖儿她、」 顾老眉头一皱,上前欲为苏九诊脉,「把被子拉开。」 纪余弦将苏九整个人抱过来,苏九用力的挣扎,立刻又缩回床里面,头发散下来,惊惧的看着众人,神色癫狂,只不断的呜咽痛哭。 顾老面色沉重,阻止纪余弦道,「丫头嗓子被毒哑了,受了很大的惊吓和刺激,暂时不要碰她了!」 「玖儿!」大夫人伏在床边,悲恸大哭。 「我现在该怎么做?」纪余弦看着苏九的样子,脑子里大乱,完全失去了分寸。 「先让丫头冷静一下,等一下让下人给她洗个澡,我会开一些安神的药让她睡一会!」顾老头沉声交代道,又转头看了看苏九,「我会尽力治她的嗓子,不能恢复到以前,但也许还能出声!」 纪余弦缓缓点头,「好,多谢顾老!」 天快亮时,苏九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但仍旧不能看到男子,看到便情绪崩溃。 纪余弦只好退出房去,让墨玉服侍她去洗澡沐浴。 奇怪的是,苏九连大夫人也非常抗拒。 纪余弦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整个人覆着一层沉重的阴郁,手臂支额,指尖隐隐发白。 他应该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为什么要出门去? 他明知道巫奕颜姝和云珠都想对付苏九,他为什么没一早就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男人自责的恨不得立刻死去,欣长的身体弯着,微微颤抖。 大夫人坐在内室中,亦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痛苦的剎那间苍老下去。 锦枫进来,「公子,皇上来了!」 他话音一落,门猛然被推开,萧冽身上带着寒气大步走进来,「阿九呢?」 纪余弦低着头,一言不发。 萧冽抬步往内室走。 突然,一张椅子呼啸而来,咣的一声,挡在萧冽面前。 「玖儿她在沐浴,皇上还在等在外面吧!」纪余弦声音嘶哑的缓缓道。 萧冽见纪余弦这般模样,眉头一皱,问道,「阿九到底怎么了?」 纪余弦凤眸紧闭,唇抿如刀,默然不语。 萧冽神色冷隽,一拳垂在木椅上,雕花的红木大椅「砰」的一声四分五裂,爆裂飞扬。 「朕发誓,一定会将瑞阳王千刀万剐!」 …… 一连两日,纪府中苏九的情况丝毫不见好转。 她不见纪余弦,也不见大夫人,不见伏龙帮的任何人,对于熟悉的人都非常抗拒,到是可以让墨玉茗拂等下人稍稍靠近,服侍她洗漱用饭。 顾老开了镇定和治疗她嗓子的药物,每日按时给她服下,但是好转的十分缓慢。 纪余弦听了顾老的话,不敢再刺激她,只能站在外室,隔着半透的纱帘看着她。 大夫人在纪府住下来,看着苏九变成这个样子每日伤心不已。 瑞阳王依旧没找到,整个盛京城都已经被翻了几遍,瑞阳王和巫奕却像是蒸发了一样。 那日夜里混乱,纪余弦因为苏九心神大乱,颜姝趁机逃跑,也失去了踪迹。 阿树和胡大炮乔安等人几乎两日未合眼,守在纪府外,不断的派人去搜索瑞阳王的消息。 那日瑞阳王是从地道中逃跑,萧冽怀疑他也已经用地道逃出盛京,所以搜捕的范围扩展到城外,下令封锁所有通往金丽国的海关通道,地毯式的追捕一切可疑的人。 第236章 彻底变成苏九 云南王府 苏九已经被关在这里三日,和一个别扭的男人关在一起。 大概是长欢极力的要求,所以,苏九和巫奕两人解了绑,只是两人服了散功丸一类的药后,身体无力,没有武功也逃不出去。 已经三日,苏九猜测外面定然都是找她的人,所以瑞阳王不敢轻举妄动。 瑞阳王用的到她,苏九也不担心自己有性命之忧。 屋子里的窗都被钉死了,除了把手的人,多牧一直亲自盯在门外。 瑞阳王就住在隔壁,稍有云南王府的人接近,便立刻让多牧进来挟持苏九,他很聪明,知道苏九的命比他自己的更重要。 只要她被威胁,长欢就不敢动瑞阳王。 所以这几日长欢用尽各种办法想将苏九救出去,最后都无功而返。 这一次可苦了巫奕这个好洁的庸医。 因为已经连续三日没洗澡,巫奕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巫奕似乎也并担心颜姝,的确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瑞阳王现在自身难保,已经顾不上去追杀颜姝了。 午饭的时候巫奕只喝了几口汤,苏九猜测他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脏污想要绝食自尽,好言相劝了一番,巫奕不领情,愤愤转过身去不理她。 毕竟是在长欢的地盘,饭食还是不错的,苏九狼吞虎咽吃了自己和巫奕的米饭,又让门口的侍卫进来添了一碗。 那侍卫和巫奕皆是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巫奕冷嘲道,「你倒是吃的下去!」 苏九道,「我才不会做绝食这样的傻事!」 「谁绝食?」巫奕斜眼看着她。 苏九目光在他身上一扫,不言而喻。 巫奕脸色铁青,他是怕如厕,所以才不想多吃东西。 如厕的地方就在这屋子后面,隔着一道布帘,他才不像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一样那么坦然。 「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否则要是有机会能逃走却因为没有力气,那多冤!」苏九挑眉道。 「不用你操心!」巫奕冷哼一声。 苏九瞥一眼门外,压低声音道,「我说,你不是巫医吗?身上有没有一些迷魂散之类的东西,等晚上顺着窗子吹出去,迷晕门外的人。」 长欢一定派了人在四周查看着这间屋子的动静,只要迷晕了多牧,他们就有机会逃出去。 「以前有!」 巫奕淡声道。 「现在呢?」苏九立刻问道。 「被瑞阳王搜走了!」巫奕没有表情的道。 苏九,「……」 「那你说它做什么?」苏九气道。 「是你问的我!」巫奕理直气壮的顶回去。 苏九眼睛咕噜一转,恨声道,「不能继续呆下去了,咱们得自救!」 「怎么自救?」巫奕问道。 苏九站起身,目光落在屋子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面,举起来试了试,虽然全身真气尽无,但是举一个椅子还是能举起来的。 「看我眼色行事!等下我打晕了多牧,你立刻往外跑!」苏九道了一声,走到门后,随即大声喊道,「快来人啊,巫奕绝食晕过去了,快来人!」 很快屋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正是多牧。 看到门口人影一闪,苏九立刻抡起椅子往多牧头上砸去。 椅子砸在多牧身上,「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多牧纹丝不动,面色如常的看着她。 巫奕盘膝坐在矮榻上,耸了耸肩,「是她自己的主意,和我没关系!」 多牧捡起倒在地上的椅子,抬手一挥,用力的往自己头上一砸。 「呼啦」一声响,椅子被砸碎,木屑纷飞,多牧高壮的身体依旧一动不动,阴冷的看着苏九,「夫人是想这样吗?」 苏九愣了愣,眯眼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没事了!壮士请回吧!」 多牧冷着脸走了出去,将房门重重关上。 苏九走到床上,往上一躺,拿了被子蒙在头上。 半晌,听不到女子有什么动静,巫奕扫眼看了看,淡声道,「多牧是金丽国武功第一人,就算你还有武功也未必打的过他!」 女子仍然不说话。 巫奕皱了皱眉,轻咳一声,「你的斗志呢?不会受了这么一点打击就消沉了吧?」 「喂,方才我也不是有意撇清关系,我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吧、下一次,我尽量跟你配合!」 巫奕语气不由的缓和下来,仍旧不见女子回应,方要起身,就听床上传来, 「呼呼~」 巫奕脸色顿时阴沉的能滴下水来,他要尽快逃出去,否则和这个女人在一起,早晚要被气死! 是夜 瑞阳王被夏桓邀请去赴宴。 满桌的美味佳肴,酒肉飘香,穿着艷丽的侍女环在四周。听到下人禀报瑞阳王到了,夏桓亲自迎出来,笑道, 「瑞阳王来府多日,还未好好宴请王爷,今日本世子做东,请王爷畅饮!」 「世子客气!」瑞阳王满脸堆笑,坐在椅子上。 「王爷请!」夏桓亲自给瑞阳王倒了酒。 酒水清冽,浓香扑鼻。 瑞阳王身后一侍卫立刻上前,拿了银针放进酒中,试过之后没有异样才躬身退下。 这几日瑞阳王住在云南王府,喝水吃饭之前皆有人先试吃,吃过之后没有毒瑞阳王才会继续吃下去。 瑞阳王举起酒杯,笑道,「世子莫怪,本王不得不小心!」 夏桓不在意的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夏桓淡声道,「本世子和纪夫人是故交,她的命我要保,但是王爷说的拥护昭王一事,本世子想来想去,也不是不可行。」 「世子是明白人!萧皇撤藩失信,云南王府名存实亡,听说玉珑郡主也是死在萧皇手上,这般无情无义,世子何必对他忠心耿耿,只要你和昭王合作得了大梁天下,昭王一定不会亏待世子!本王可以向世子保证,将来滇南还是云南王府的!」瑞阳王许诺道。 夏桓淡淡笑了笑,「可是大梁兵强马壮,盛京有禁卫军二十万,由南宫恕和胡大炮两人坐镇,攻下大梁江山,谈何容易?」 瑞阳王立刻道,「世子不必担心,昭王有兵马将近十万,加上云南王府的兵马,从南往北,我们必然势如破竹,等到攻打到盛京城下,本王再暗中调本王在金丽国的水师上岸,助昭王一臂之力,到时,盛京区区二十万守城兵还有何惧?」 夏桓目光微微一闪,「昭王知道这个计划吗?」 「当然!」瑞阳王咧嘴一笑。 夏桓心头微凛,看来瑞阳王的野心已经不仅仅是雾山岛了,昭王不知道是利用瑞阳王,还是真的蠢,竟然敢引狼入室。 夏桓心思百转,面上却不露,只笑道,「王爷真是好计谋!」 说罢,对着门外道,「都进来吧!」 门打开,立刻进来两个容貌艷丽,身姿妖娆的女子,扭着腰肢款款走到瑞阳王身边, 「王爷,奴家来侍奉您了!」 「王爷,奴家给您倒酒!」 两个女子一左一右坐在瑞阳王身侧,丰满的身体挤着瑞阳王,娇声媚语讨他欢喜。 瑞阳王立刻眉开眼笑,本色暴露,伸手楼抱住一女子,张嘴接住她递过来的酒盏。 「这是我府上的两名舞姬,今日便留下伺候王爷,还请王爷笑纳!」夏桓冷眼看着瑞阳王春风满面的脸色,勾唇淡笑道。 「世子真是太客气了,本王敬世子一杯,多谢世子美意!」 「王爷请!」 瑞阳王一连饮了几杯酒,面色通红,渐带醉意,一手肥手也越来越不老实。 「王爷再喝一杯!」 「我们陪着王爷一起喝!」 「两位美人真是好酒量!」 瑞阳王淫笑出声,端起酒盏仰头灌下去。 就在他仰头的剎那,左右两女子手中突然刀光一闪,一上一下,猛然向着瑞阳王袭去。 瑞阳王本醉酒的眼睛精光一闪,冷笑一声,双手挡开匕首,纵身跃起,肥胖的身体竟然异常灵活,再不见半分醉意。 夏桓面色清寒,手中剑光闪烁,身若游龙,旋飞而起,振臂一挥,刺向瑞阳王胸口。 瑞阳王旋身躲过,手臂上一道血线飞出,面色一寒,猛然向着门口冲去。 一开门,一张大网兜头罩下来,剑光一闪,夏桓手中长剑已经抵在他脖颈上。 瑞阳王面不改色,镇定笑道,「世子抓了本王以为就可以救苏九吗?只要本王死了,苏九一样没命!」 夏桓瞥他一眼,淡声道,「把他绑起来!」 「是!」 两个王府的侍卫应声,将瑞阳王绑了。 夏桓带着被绑了的瑞阳王一出现,守在苏九门外的多牧立刻将苏九和巫奕也带了出来。 「放了苏九,否则我立刻杀了他!」夏桓将剑刃放在瑞阳王脖颈上。 多牧一样用匕首挟持这苏九,一双冷目盯着夏桓,不为多动。 瑞阳王冷笑一声,「世子不知道,多牧有一个好处,就是只听本王一个人的话,别人就算杀了本王,只要本王不说放人,他也不会放。不如你们两个比比,看谁更狠心!」 说罢,瑞阳王对着多牧吩咐道,「砍她一根手指!」 多牧立刻举起长刀。 「你敢!」夏桓立刻喝了一声,长剑往前一松,瑞阳王脖颈上一道血痕快速的流出来。 多牧连看都不看,仿佛瑞阳王的生死好不重要,他存在的意义就只是服从命令,面无表情的向着苏九的手指砍去。 「不要!」夏桓一慌,身形若疾风掠过,手中长剑挑向多牧手里的刀。 「咣当」一声,多牧手里的刀被击飞,多牧立刻手指放在苏九脖颈上往后退了一步。 苏九双手又已经被绑住,只有眼睛能动,对着长欢微一摇头 。 瑞阳王被两个侍卫按在地上,仰头哈哈大笑,得意的道, 「夏世子,本王说的没错吧!」 夏桓看着苏九,满目心痛。 多牧只服从瑞阳王的命令,甚至瑞阳王生死都可以不顾,而苏九对他来说太重要。 所以这一场对峙,註定是他输! 深吸了口气,夏桓沉声道,「放了瑞阳王!」 云南王府的侍卫皱了皱眉,好容易抓住瑞阳王,这样放了实在可惜,重要的是放了他,他们世子还要被瑞阳王威胁,然而他们只能无奈的听从夏桓的命令,解了瑞阳王身上的绳索,退后一步。 瑞阳王拂了拂衣袖,对着自己人吩咐道,「把世子的人带上来!」 夏桓缓缓转身,见一侍卫被抬了上来,胸口中了一箭,胸前的血干涸,已经死去多时。 「世子想派人去通知萧皇?」瑞阳王阴冷一笑,「云南王府已经被本王的人监视,所以这几日,除了本王的命令,世子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再有下一次,本王直接剁了苏九的手。」 夜色下,夏桓冷冷的看着瑞阳王,目光阴鸷。 这个人当年辅佐金丽国主登基,之后隐忍多年,在金丽国生存下来并得到金丽国皇帝的信任,直到金丽皇帝势弱才展露头角,其心计和手段,果然非常人能比! 「好,本世子认输!」夏桓放下剑,「但是王爷若要想活着走出盛京,我们还是好好合作比较好,给苏九松绑吧,只要你不伤害她,本世子任凭王爷调遣!」 「本王正是此意!世子想通了就好!」瑞阳王阴狠一笑,对着多牧吩咐道,「把苏九带回去,好生看着!」 「是!」 多牧转身将苏九和巫奕推进身后的房间内,解了绑,拿掉两人嘴里的破布。 门被重重关上,苏九「呸」了一口,活动了一下勒痛的双臂。 没有功夫真他么的窝囊! 巫奕坐起身来,拂了一下身上的灰尘,淡笑道,「那个夏世子看来真的很在乎你啊!」 若是直接杀了瑞阳王,一个多牧不足为惧,所有的阴谋都会被化解,云南王府也不必再受胁迫。 可是夏桓对苏九重视的程度连她少了一根头发丝都害怕,怎么和心狠手辣的瑞阳王抗衡? 「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当然跟我亲!」苏九淡声道。 「看来,这一次我们逃不掉了!」巫奕桃花眼一挑。 「放心,你若死了,我会为你备一份厚棺的!」苏九懒懒道。 「没良心的女人,我若不是为了救你,怎么会受制于人?」巫奕冷哼。 苏九睨他一眼,「你若不去纪府抓我,我又怎么会上兰知绘那个女人的当?」 巫奕似乎懒得和她理论,躺到榻上睡觉去了。 苏九在地上坐了一会,听着外面夏桓带着人已经退下去了,才起身往床上走。 她偏不信,自己这个山匪干不过一只老狐狸! 只要她不死,慢慢走着瞧! 纪府 苏九已经回来五日,情绪依旧未稳定。 纪余弦日夜守在外室,可一旦上前一步,苏九便会露出惶恐的神情躲在角落里。 纪余弦看着她的样子,只得后退,知道她受了不能承受的苦,心如刀绞。 从苏九出事,大夫人一直住在纪府中,胡大炮和安爷阿树等人也每日在外面守着,可是这些亲近的人,苏九一个都不见。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天气微凉,窗外合欢花落了满地,已是夏末。 天色暗下来,廊下红灯一盏盏亮起,在雨后的水雾中蜿蜒。 门「吱呀」一响,大夫人端着托盘走进来,身后跟着墨玉茗拂两人。 纪余弦起身,俊颜上覆着一层阴郁,嗓音低哑,「母亲!」 大夫人双眼红肿,微一点头,方才往内室走,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嘶哑含糊的「不」 苏九的嗓子被毒哑,经过顾老的诊治后,如今已经能发出一两个含糊的音调。 大夫人知道苏九依旧不想见她,眼泪滚落,哽声喊道,「玖儿,我是娘亲啊,你不记得娘亲了吗?」 隔着一道纱帐,隐约可见苏九坐在床上,只不断的摇头。 墨玉上前将大夫人手里的托盘接过来,低声道,「奴婢去侍奉少夫人吧。」 大夫人只得将托盘交给墨玉,站在那拭泪不止。 纪余弦对茗拂使了个眼色,茗拂会意,挽住大夫人的手臂扶她出去,不断的细声安抚。 大夫人走后不久,锦枫在门口敲了敲门,低声喊道,「公子!」 纪余弦看了一眼内室,抬步出去。 关上房门,两人沿着回廊缓步往书房走,锦枫压低声音禀道,「城中依旧没有瑞阳王的下落!」 从大张旗鼓的搜捕瑞阳王,到现在已经转向暗处,朝中、纪府、伏龙帮,几波人都在找这个突然间失踪金丽人。 「属下派去的人跟踪颜姝,但是她好像也在找巫奕。」锦枫继续道。 颜姝当然是他们故意放走的,以为通过她可以找到巫奕。 苏九和巫奕在一起出的事,苏九找到,巫奕却消失了,纪余弦推测,巫奕应该和瑞阳王在一起。 可是锦枫派去人跟踪颜姝,发现颜姝也根本不知道巫奕的下落。 「嗯!」纪余弦眉头紧皱,凤眸幽暗,似在思索什么。 「属下到是发现云南王府最近似乎有些不对!」锦枫沉声道。 「哪里不对?」 「世子一向关心少夫人,可是自从少夫人出事后,世子一直都未出过府。云南王府外的侍卫似乎也比从前多了一些。」 可是长欢怎么可能包庇瑞阳王? 纪余弦眸光闪烁,突然问道,「昭王府最近可有异常?」 「昭王府?」锦枫怔了一下,缓缓摇头,「没有!」 纪余弦一身红袍,长廊下负手而立,看着雨后暮色,淡淡道,「盯好云南王府,还有、昭王府!」 「是!」 锦枫恭谨应声。 房间内,墨玉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端了水盆单膝跪在床前,柔声道,「少夫人,该用饭了!」 苏九起身下了床,净手后,对着墨玉摆手让她出去等着。 墨玉躬身退下。 待门关上,「苏九」长长吁了口气,理了一下发鬓,缓步走到妆檯前。 铜镜中映出一张精緻纯美的面孔,女子抬手轻抚这张脸,目光迷离而复杂。 萧敬告诉她,这不是普通的人皮面具,只要戴上,就会和她的皮肤慢慢融合,永远都不能再取下来。 所以,她彻底变成了苏九。 她将拥有纪余弦,拥有纪府少夫人的称呼,甚至拥有伏龙帮那些人的拥护,这就是他说的,她将代替苏九,拥有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相貌。 这世界上将再也不会有兰知绘。 也因此,她不得不毒哑自己的嗓子,不得不被纪余弦看到她被人强暴,这样,她的声音和性情转变才不会引人怀疑。 只是她现在仍旧不能和苏九熟识的人亲近,一直等到他们接受了她性情大变后的自己 。 想想日后拥有的一切,她现在受的所有苦也都值了。 女子抚着自己的眉眼,唇角缓缓勾出一抹轻笑,虽然不能和纪余弦亲热,但是他日夜都守在外室,守在自己身边,她便觉得异常满足。 苏九,我会替你好好爱余弦的! 隔日,一大早,苏九和巫奕两人都被捆了手脚,封了嘴,被塞进一辆马车中间的箱阁中。 木板盖上,周围陷入黑暗,苏九转了转眼珠,猜测瑞阳王要离开盛京城了。 「咕咚」一声,似有人坐在马车上,听着声音的重量,定然是多牧无疑。 随即又有人上来,脚步轻缓,倒似是女子。 很快马车启动,缓缓离开。 逃不了,苏九干脆踏实的躺着,旁边巫奕似试图翻身离苏九远一点,未果后只得也认命的躺回去。 马车似穿过了热闹的长街,刚刚早晨,小贩们已经开始吆喝。 车轮滚滚,马车一路颠簸,渐渐到了城门口。 城门刚刚开启,进出城的百姓拥着,有侍卫上前,问道,「夏世子出城?」 苏九眸子一转,原来长欢也跟着。 「本世子带着几个美人出城游山。」夏桓高骑在马上,左右跟着侍卫,淡声道。 「世子恕罪,上面下来的命令,不管什么人出城都要检查,您看、」那守卫谦卑的道。 「尽管查就是!」夏桓随意的一摆手。 「多谢世子大人体谅!」守卫谄笑了一声,招呼另外两个守卫上车检查。 上马车的时候,守卫扫了一眼赶车的车夫,见是个五旬上下面色黢黑的老者,和给他们的画像上的人大不相同,便直接略了过去。 打开车门,里面坐了三四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叽叽喳喳的说话,此时转头看过来,个个妩媚娇笑。 最里面跪着两个丫鬟和一个身形胖壮的婆子。 大户人家经常带着姬妾出城游玩,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几个守卫只扫了一眼,便快速的关上车门下车。 「没事了,世子请!」守卫堆笑道了一声,将马车让开。 夏桓眼尾一瞥身后马车,眸底滑过一抹幽色,当下也不再多说,先踢马离开。 马车跟着人群出了城门,上了官道后,速度加快向着玉壶山脚下行去。 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到了玉壶山脚下一山林中,马车上了小路,驶向山林深处。 正午时分,马车在一处草棚外停下。 草棚外还停着一辆马车,和云南王府的马车一模一样,甚至连车夫都长的一模一样。 苏九马车上的几个女子带着丫鬟下了马车,上了另外一辆车,随即又向着来时的路回去。 而苏九的马车则穿过山路,继续前行。 此时跟在夏桓旁边的一侍卫也上了马车,坐在车辕上,和赶车的车夫对视了一眼,两人目中尽是得逞的笑意,快速的赶车离开。 回去的马车傍晚前进了城门。 守卫依然是早晨拦截的那人,看到云南王府的马车,立刻打招呼,「世子回来了?」 侍卫牵着马,答道,「世子累了,正在马车里休息!」 「是、是!」小守卫忙把行人驱赶开,让云南王府的马车先进城。 出城的马车需要检查,进城的却没那么严格了。 所以,马车很轻易的便进了盛京城,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第237章 起兵造反 再说苏九这边,一路快把加鞭,马不停蹄,一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才在山林中停下休息。 苏九听到车外长欢和瑞阳王正在交涉, 「已经出城了,本世子说到全部做到,把苏九放出来吧,她一天没吃东西了!」 「世子别急,咱们也都一天没吃饭了,放心吧,苏九对本王来说很重要,不会让她有事的!」 「放她下车,否则本世子拒绝再和王爷合作!」夏桓语气强硬。 「世子您现在没资格和本王谈条件!」 「那便试试好了!」 夏桓冷冷道了一声,只听一阵兵器出鞘的声音。 另外一道男声插进来,低低笑道,「两位这是做什么?以后咱们还要合作一起干大事,不要伤了和气,不就是放苏九下车吗?王爷便把苏九放下来吧。」 瑞阳王冷哼一声,吩咐道,「多牧,把苏九带出来!」 「是」 马车上的人沉沉应了一声,抬手将车板掀开。 微弱的火光照进来,苏九深深吸了口气。 夏桓似是要上马车,多牧立刻挡在苏九面前,「世子请退后!」 夏桓皱眉看了一眼苏九,缓缓退下马车。 苏九和巫奕两人被从车底放出来,嘴里的破布也被取了下去,被多牧一手拎着一个下了马车。 两人靠着大树坐下,多牧寸步不离的守在旁边。 远处有侍卫生了篝火,乔装打扮后的瑞阳王和昭王做在火堆旁商量下一步的计划,夏桓心不在焉的一直向着苏九这边张望。 起身去跟着侍卫交代了几句,片刻后,那侍卫端了水和吃的东西来给苏九。 苏九和巫奕被餵了药,真气全无,如同废人,所以也不害怕两人会逃跑,解了绳子后让两人喝水吃饭。 巫奕靠在身后的树上,懒懒瞥了一眼苏九,冷声道,「女人,我真后悔救你!」 苏九仰头喝了一口水,笑道,「你是救你自己,你若不是被瑞阳王抓了,现在估计已经被纪余弦砍死了!」 巫奕眨了一下桃花眼,默不作声。 片刻后,巫奕突然问道,「纪余弦会不会杀了颜姝?」 苏九放下水袋,思忖道,「应该不会!」 其实她有些奇怪,她失踪了这么久,纪余弦似乎并没有着急找她。 朝廷中的人查的也似乎都是男人,如果找的是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夏桓马车上的几个女子。 至于颜姝,纪余弦大概会迁怒她,但是不会杀了她。 现在伏龙帮和纪府什么情况,她一无所知。 用过饭后,苏九和巫奕两人再次被带回马车上。 也许是因为离开了盛京城,瑞阳王已经没那么害怕,所以并没有再将苏九和巫奕绑上。 只是多牧依旧守在马车里。 苏九很坦然的躺下便睡,巫奕似不愿再和苏九躺在一起,但马车内狭小,又被身体高大的多牧占去一半,他只好认命的和苏九并肩躺了下去。 车外瑞阳王和昭王两人一直说到深夜,才各自去休息。 夜色渐渐静下来,苏九睁开眼睛,见多牧也闭上了眼睛靠在车壁上休息。 苏九翻了一下身,多牧立刻睁眼警戒的向她看过来。 苏九无声一嘆,旁边巫奕胸膛鼓动了一下,似是在嘲笑她。 睨他一眼,苏九背对着男人闭上眼睛。 「喂!」巫奕突然低低开口。 「什么事?」苏九懒懒出声。 坐在车门那的多牧如临大敌的看着似要商量逃跑的两人。 巫奕淡淡道,「听说中原有句话叫做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们同车而眠是修了多少年的缘分?」 苏九抬头看了一眼多牧,笑道,「你问多公子啊!」 巫奕,「……」 多牧脸色似黑了一下,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苏九愉快的睡觉了。 是夜,锦枫向纪余弦禀告夏世子出城的消息。 「你是说他带着几个姬妾出城游玩?」纪余弦皱眉问道。 「是!属下派了人跟踪,只是夏世子带的侍卫太多,夏世子本身武功也很好,所以属下的人不敢跟的太紧。他们进了玉壶山山,呆了没多久便回城了。只是、」锦枫语气一顿,继续道,「夏世子去的时候是骑马去的,回来的时候听说累了,进城时坐在马车里。」 纪余弦凤眸倏然一眯,「瑞阳王出城了!」 锦枫一惊,「公子的意思是夏世子今日是有意护送瑞阳王出盛京?」 为什么? 夏桓应该也已经知道苏九被瑞阳王害的事情,怎么还会和瑞阳王合作? 虽然夏桓已经不是伏龙帮的人,但如果说夏桓背叛苏九,与瑞阳王狼狈为奸,他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纪余弦似也在极力的思考是什么能让长欢和瑞阳王合作? 「宫里最近有什么动静?」 锦枫忙道,「没有,皇上也一直在派人搜捕瑞阳王。」 「恐怕和夏桓一起出城的不仅有瑞阳王。」纪余弦缓缓道。 锦枫道,「公子的意思是,昭王也一起跟着瑞阳王离开了盛京?」 纪余弦缓缓点头,「恐怕是萧冽有意为之!」 锦枫眉头紧皱,皇上放昭王离开,大概是为了引出他暗中隐藏的兵马,故意将计就计。 「属下会派人出城继续追踪瑞阳王的下落。」 「还有一件事你派人去查!」纪余弦眸色冷澈,「查一下今日云南王府回城的马车里,到底有没有夏世子?」 「是!属下立刻就去!」 夏桓一行人,赶着马车穿过玉壶山,避过沿路查探的官差,日夜不停,一路南行。 十日后,苏九和巫奕被安顿在胶州城外的一处宅院中,由多牧看守。 瑞阳王留下,昭王和长欢都各自离开。 胶州往南便是滇南地界。 七月二十八日,昭王在胶州起兵造反。 同时,滇南之前云南王府的兵马杀了朝廷派去的守将和太守,由云南王府世子夏桓率领,带兵十万,拥护昭王为帝,在胶州城外合兵,正式开始内战。 消息传到盛京的时候已经是七日后,而昭王和夏桓的二十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已经连续攻下了涿州、庐阳、湘湖三个大州,气势猛烈。 满朝文武皆惊,昭王明明被关在昭王府,什么时候到了胶州,竟然还有私屯的兵马,简直不可思议! 而且云南王府世子夏桓之前主动帮助朝廷削藩,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会投靠了昭王? 措不及防的转变,让朝中百官一时惶恐不已。 萧冽却还算冷静,立刻封胡大炮为平南大将军,率兵十万,前往湘湖,剿灭叛贼。 纪府自然也得到了消息,纪余弦握着信笺,脸色微微苍白。 锦枫寝房半开的窗子,低声道,「云南王府的兵马打着救主的旗帜,而胶州城外一大户人家送葬,挖坟时挖出一石碑,上面写着『日月为王,召天下之主』,正是昭王的封号,胶州的百姓都在传昭王才是天下之主。」 「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名正言顺的谋逆之名罢了!」纪余弦冷笑。 「皇上已经派胡大炮去平叛!」 「嗯!」 纪余弦微微颔首,胡大炮去平叛,盛京有南宫恕坐镇足矣。 「叛军已经到了哪里?」纪余弦问道。 「快到风渊了!」 过了风渊,再过阜阳,昭王便有了大梁一半的天下。 锦枫犹豫一瞬道,「属下派人混进叛军中,本是想追踪瑞阳王的下落,在叛军营中却发现似有一男一女,只是被瑞阳王藏的十分隐秘,看不到真容,公子觉得是不是巫奕师徒?」 颜姝那里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他们便不在跟踪,不知何时颜姝已经离开了盛京。 纪余弦蹙额,「再继续探查!」 「是!」 锦枫应声退下。 纪余弦在廊下站了一会,俊颜阴郁,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 大夫人端着药走过来,问道,「玖儿醒了吗?药熬好了!」 苏九最近情况好了许多,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排斥纪余弦和大夫人,只是情绪一直很低落,每日躺在床上,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喝了将近一个月的药,嗓子也渐渐好转,虽然不如以前声音清澈,但至少可以说一句完整的话了。 纪余弦将托盘接过来,道,「我来吧!」 大夫人自然也想苏九能和纪余弦多亲近亲近,点头道,「好!」 纪余弦端着药碗进了寝房,内室中苏九穿着宽大的寝衣,正坐在矮榻上看着窗外发呆,听到声音立刻低下头去。 纪余弦目中闪过一抹暗色,放下药碗,缓步走过去,自身后轻轻将她抱住,温柔道,「晚上天凉,不要在这里坐久了!」 苏九眼眸半垂,身体紧绷着,似是被人一碰便十分紧张。 「喝药吧,好不好?」纪余弦声音轻柔,抬手将她散落下来的鬓发理到耳后,目光落在她脖颈上,手指无意识的滑过去,平整柔软,并无异常。 苏九最近瘦的厉害,身形也削瘦了许多,不知道为何,纪余弦接近她的时候,心里总有些异样的感觉,仿佛抱的人不是他的玖儿。 大概是察觉到男人的心思,怀中女子立刻挣开男人的手臂,往矮榻里面退了一下,低着头脸色凄楚,声音沙哑道, 「你、嫌弃我,是不是?」 纪余弦面露慌张,立刻摇头道,「没有!玖儿,不管遇到什么事,你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 苏九伏在男人肩膀上,目光闪烁,不由自主的抱住他腰身,「余弦、」 纪余弦眸光却微微一闪。 「先喝药吧,等下要凉了!」纪余弦放开女子,端了药碗来,用勺子餵给她。 灯影昏黄,美人如玉,苏九双眸盈盈的仰视着男人,目光痴迷。 纪余弦莞尔一笑,「怎么,看傻了?」 女子立刻低下头去,面上似是滑过一抹羞涩。 纪余弦眸色越发幽暗深邃,慢慢将一碗药餵下,抱着她回床,拉了被子给她盖上,「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我就睡在外面,有事喊我。」 苏九双手抓着被子,轻轻点头。 纪余弦勾唇浅笑,抬手安抚的摸了一下她的眉眼,才起身放下床帐出去。 等出了内室,男人脸色淡下来,回眸看了一眼大床的方向,眸底晦暗。 呆了片刻,男人才长腿一迈,端着药碗走了出去。 次日一早,阿树和乔安两人来纪府。 一进内院看到大夫人,先问道,「大当家怎么样?」 大夫人轻笑点头,「已经好多了,今早是我陪她一起用的饭,你们也进去看看她吧!」 「好!」阿树面露喜色,连忙点头。 几人往寝房走,阿树冷声道,「我们派人已经进了金丽国,可是瑞阳王并没有回国。」 他们伏龙帮一直都在追杀瑞阳王,大梁找不到,便去了金丽。 乔安沉色道,「辅佐昭王谋逆的人定然就是瑞阳王。」 阿树恨声道,「我也猜到是这个老匹夫,我让人混进叛军中,无论如何,一定要虐杀他为大当家报仇!」 乔安脸色沉郁,「仇,一定是要报的!」 他们大当家受了这样大的侮辱,不杀瑞阳王,他们几人此生难安! 「对了,乔安你成亲的日子是不是快到了?」大夫人问道。 乔安道,「如今大当家这样样子,朝中又在打仗,我哪有心思成亲,已经通知方家将成亲的日期推后了!」 大夫人点头,「也好!」 三人说着话,已经到了门外,大夫人敲了敲门,柔声道,「玖儿,阿树和乔安来看你了!」 里面没有声音,大夫人想了一下,推开门,让阿树和乔安进去。 一进门,苏九正掀开纱帐自内室中走出来。 她面色苍白,头发用紫色锦带松散的束在脑后,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稍显宽大。 「大当家!」阿树看到苏九,神色激动,立刻上前一步。 这么多天了,他们日日来此,可是苏九还是第一次见他们。 苏九目光在阿树和乔安面上滑过,在木椅上坐下,声音沙哑的道,「你们坐吧!」 阿树却单膝跪下去,低着头哽声道,「阿树无能,让大当家受了那么多苦,到现在仍旧没杀了瑞阳王给大当家报仇,阿树该死!」 乔安低着头,亦是满脸沉重。 「已过去了!」苏九低哑道。 「大当家,明日我便去找大炮,我发誓,不杀瑞阳王,我阿树永不回京!」阿树低着头,恨声道。 苏九眸光一闪,皱眉道,「不许去!我还有事让你去办。」 阿树抬头,「大当家有何事吩咐?」 「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总之不许去找瑞阳王。」苏九道。 她自然希望伏龙帮的人杀了瑞阳王,最好将昭王几人全部都杀了,那这世界上再没有人知道真相。 可是她猜测现在苏九还在瑞阳王手中,她更怕阿树等人去了以后看到真正的苏九,那她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阿树却以为苏九怕他有危险,抬头急声道,「大当家、」 乔安打断他的话,「大当家既然不让你去,就不要去了!」 大夫人过来,扶着阿树起身,面容慈和,「听玖儿的吧,她自有安排!」 阿树只得点了点头,「是!」 乔安道,「大当家养好身体重要,商行和酒楼有我和阿树打理,您放心便是!」 苏九垂眸点头,「好!」 南宫碧已经出满月了,她还不知道苏九出了事,正要请苏九去喝满月酒呢,阿树让赵珊去看望了南宫碧,只道苏九有事不在盛京,满月的时候 可能也赶不回来。 南宫碧自然十分失望,只道等苏九回来一定要告诉她。 乔安和阿树说了此事,苏九只半垂着眼睛微一点头,并没多说什么。 阿树看着苏九如今的模样心里难受,忍不住扭过头去抹泪。 乔安见状,怕更惹苏九难过,带着阿树离开。 出了纪府,阿树高大的汉子啜不成声,「我看着大当家的样子实在是难受!咱们伏龙帮不比以前了,可又有什么用,连大当家都保护不了!」 说着抬手给自己一巴掌,哽声道,「是咱们无能!」 乔安忙握住他的手,皱眉道,「别这样!」 回头看了一眼纪府,乔安目光幽暗,眉头紧锁。 苏九她受了沉重的打击,的确和之前判若两人,似乎和他们也有了隔阂。 她不关心胡大炮在前线的情况,也不问他成亲的事,似乎对伏龙帮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沉沉一嘆,乔安心疼苏九受的苦,只希望她尽快能好起来。 …… 千里之外湘湖 湘湖城已经被昭王占领,二十万大军驻扎在城外,等着下一步攻打风渊城。 苏九和巫奕自然被带在大军中,两人住的营帐在最中间,周围有侍卫重重把守。 一大早,夏桓带了一个女子过来,对着门口的多牧道,「苏九她毕竟是女子,在军中不便,我让人在城中买了一个丫鬟来伺候她,让她进去!」 跟在夏桓身后的女子穿着普通的麻布衣裙,头上只戴了一根竹钗,脸色蜡黄,拘谨的站在那,一看便知是穷苦人家出生的女儿。 多牧打量了那女子一眼,淡声道,「此事要我们王爷应允才可!」 夏桓点头,「那你去请瑞阳王过来!」 多牧自己不能离开,另派了一侍卫去请瑞阳王。 很快,瑞阳王走过来,一双阴狠的细目落在那丫鬟身上,问道,「什么人?」 「本世子买了个丫鬟来伺候苏九,王爷应该不会阻止的吧!」夏桓冷声笑道。 瑞阳王冷眼看着那丫鬟,问道, 「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忙道,「回大老爷,奴婢唤娣!」 「是湘湖人?」 「是,奴婢是湘湖原阳县人。」 「以前在哪里做事?」瑞阳王又问道。 「奴婢以前在城内如意胭脂铺陈掌柜家里伺候三小姐。」女子不敢抬头,讷声回道。 瑞阳王沉色点头,「进去吧!」 「是!」唤娣应了声,颤颤往营帐里走。 瑞阳王细眼闪烁,对着多牧使了个眼色,多牧立刻会意,在那丫鬟进帐的剎那,猛然一掌对着她面门拍去。 掌风如刀,刮过女子的脸,她大叫一声,扑通跌坐在地上,面露慌惧,错愕且惊惧的看着多牧。 多牧收掌,站到一旁。 瑞阳王扫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女人,这才淡声笑道,「没事了,进去吧!」 「多谢大老爷饶命!」女子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这才爬起来进了营帐。 夏桓勾唇冷笑道,「王爷这次放心了吗?」 「苏九关系重大,本王自然要谨慎些,世子勿怪!」瑞阳王笑了一声,「昭王正等着世子商议攻打风渊的事,世子请吧!」 夏桓看了一眼已经关闭的帐门,抬步往萧敬的大帐走去。 「看好了!」瑞阳王对多牧吩咐了一声,转身跟上夏桓。 唤娣一进营帐,看到女子眼中闪过一抹惊愕,随即低下头去,「奴婢唤娣,是来伺候小姐的!」 苏九和巫奕坐在大帐里正下棋,转眼看过来,扫过女子的脸,问道,「谁让你来的?」 「是夏世子吩咐奴婢来照顾小姐的!」女子低头道。 此时巫奕却抬头看过来,目光微微一闪,笑道,「帮我倒杯茶!」 「是!」 女子起身,倒了一杯茶放在桌案上。 巫奕端了茶轻抿,压低声音笑道,「徒儿一向可好?」 苏九倏然转头看向那女子。 女子抬头缓缓一笑,启唇道,「师父让徒儿一番好找啊!本以为师父沦为阶下囚正在受苦,没想到这般惬意。」 果然是颜姝! 苏九目光落在她戴了人皮面具的脸上,低笑道,「既然知道我们已经沦为阶下囚,为何还要自投罗网?」 颜姝挑了挑眉,「师父受难,做徒儿的怎能不理?」 巫奕冷笑,「你本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颜姝耸肩,「师父想多了!」 苏九无语的看着这师徒两人,打断了他们的话,问道,「你可能救我们出去?」 颜姝摇头,「不能!」 她一路进来已经看过了,这营帐周围有很多暗卫,营帐外也都是巡逻的士兵,更重要的是帐外是多牧把手。 多牧的死忠她是知道的,想在他眼皮底下救人,很难! 「现在外面什么情况?」苏九落下一子,抿唇轻声问道。 「萧皇派了平南大将军来了湘湖,马上就会打起来。」颜姝淡声道。 「纪府呢?」苏九又问道。 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纪余弦和母亲一直找不到她担心。 「纪府、」颜姝语气一顿,意味深长的笑道,「纪府还好,听说纪少夫人受了伤,纪府和伏龙帮的人正追杀瑞阳王呢!」 苏九眉头一皱,回眸道,「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话听说去似有些不对? 巫奕也不解的看向颜姝。 颜姝淡淡挑眉,「那一日纪余弦将纪夫人救回了府中,只是听说纪夫人的嗓子被毒哑了,纪余弦一怒之下杀了『卓彦』公主为自己夫人报仇。」 所以她看到苏九在军营中亦是惊讶不已,苏九在这,那纪府的少夫人是谁? 「砰」的一声,苏九手中棋子落在棋盘上,眉头越皱越紧,「纪少夫人?」 巫奕淡笑,「还想不明白吗?那日瑞阳王带着我们从密道离开,另让人假扮了你。假的纪少夫人被纪余弦带回府里去了。」 苏九脑子里嗡的一响,很多事却终于有了解释。 怪不得纪府和伏龙帮一直追杀瑞阳王,却没有找过她。 原来「她」已经在纪府里了。 云珠被纪余弦杀了,那假扮她的人是谁? 兰知绘! 是她! 她假扮自己,进了纪府。 苏九心头惶惶下沉,「噌」的站了起来,她要离开这里,她要尽快回盛京去! 巫奕一把抓住她手腕,「你要做什么?」 「我要回盛京!」苏九脸色阴沉。 一想到兰知绘顶着她的面孔和纪余弦在一起她就坐不住了! 纪余弦能否认出来那不是她? 兰知绘故意毒哑了嗓子,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原来这就是她帮昭王的原因。 ------题外话------ 看到很多小伙伴质疑纪余弦为什么没认出苏九,解释一下,兰知绘脸上的面具没有破绽,开始的时候,她不让任何人接近,纪余弦只能站在外面隔着纱帐看着她,加上心神大乱,肯定不会往假的那方面猜测。另外古代女子穿衣服不像现在曲线毕露,那时候的衣服都是宽袍长衫,如果身材相近,穿上衣服,披头散发,是不容易分辨的。当然,纪余弦肯定会发现。 第238章 随军 「我要回盛京!」苏九脸色阴沉。 一想到兰知绘顶着她的面孔和纪余弦在一起她就坐不住了! 纪余弦能否认出来那不是她? 兰知绘故意毒哑了嗓子,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原来这就是她帮昭王的原因,她的目的就是纪余弦。 「若能回去,还用等到现在吗?你没有了武功,一出去就会被多牧抓住!」巫奕淡声道。 颜姝目光落在巫奕握住苏九的手上微微一怔,此男人好洁,不喜人触碰,即便两人是师徒关系,朝夕相处,巫奕对她也向来退避三舍。 什么时候这规矩在苏九身上打破了? 苏九咬牙道,「我等不了了!」 巫奕一把将她拽回去,淡声道,「如果你夫君连是不是自己的夫人都无法分辨,那他对你也不过如此!脸可以伪装,但身子却伪装不了,你夫君只要睡一下,自然就清楚了!」 苏九回眸冷冷看着他,都睡了,清不清楚都晚了! 此时帐帘突然被掀开,多牧走进来,目光阴冷的看着三人。 他定是听到了动静,进来查看。 苏九心里压着怒火,见多牧更没好气,喝道,「看什么看,滚出去!」 多牧脸色漆黑,扭头走了出去。 「少夫人和师父有什么打算?」颜姝低声问道。 巫奕道,「我们两人都服了散功丸,现在真气全无,外面还有多牧寸步不离的把守,一直没寻到机会逃走。」 苏九冷声道,「一定要杀了多牧我们才会机会!」 「多牧给瑞阳王做了十年的贴身侍卫,武功和警惕性都非常人能比,想要杀他很难!」颜姝道。 「我们杀不了,不如借刀杀人!」苏九眸底寒光轻闪。 「借谁的刀?」颜姝问道。 苏九却转移了话题,问道,「卓彦公主冒险进入大营,是还想要我的血吗?」 「原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颜姝坦然一笑,「那我也不再隐瞒。这次我进来,自然是想和夏世子合作,救纪夫人和我师父出去!」 「长欢许了你什么?」苏九问道。 她不相信颜姝这么好心,只是为了来救她! 颜姝双拳握紧,切齿道,「我想要的,是瑞阳王的命!」 苏九瞭然点头,瑞阳王勾结昭王,在大梁兴兵造反,自然不是为了帮昭王,他想要寒雾铁,强壮他的兵马,争夺金丽国的皇位。 颜姝是金丽的公主,当然对瑞阳王恨之入骨! 颜姝转眸轻笑,对着苏九道,「现在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目标一致,以前的种种恩怨暂且放下,一起合作如何?」 苏九眉梢一挑,「当然!」 巫奕目光在苏九如画的眉眼上滑过,给她倒了水,低声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来商量一下,如何借刀杀人吧!」 颜姝在大军中留了下来,有她照顾,苏九起居上的确方便了许多。 只是多牧对苏九的看守也越发森严。 三日后,胡大炮带兵到了湘湖,驻扎在城外,攻打城门。 昭王亲自上阵,率领叛军守城。 第一场攻城战僵持了一天一夜,两方各有伤亡,胡大炮退兵十里。 然而胡大炮带的兵一路舟车劳顿,到了以后又马不停蹄的攻城,昭王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见胡大炮退兵,立刻带兵围攻。 胡大炮带兵退到风渊下的千源县,不料千源的太守冯成遇早已投奔昭王,不肯开城门让胡大炮的兵马入城,胡大炮只得带兵又连夜奔袭,退回到离风渊最近的古云城中。 昭王的兵马占领了千源,对城墙低矮的古云城虎视眈眈! 两方兵马刚一遇上,胡大炮就吃了败仗,叛军顿时士气大涨,纷纷扬言要直接攻打到盛京去。 苏九他们几人跟着大军也驻扎在千源城外,因为在打仗,大营周围守卫森严,所以对苏九的看管反而松了一些,至少可以在大帐周围几丈之内熘达熘达。 苏九的大帐前面便是瑞阳王的营帐,再往前才是昭王的主帐。 这日早晨,苏九出了大帐,在帐门前伸了伸懒腰,活动筋骨。 多牧高大的身体直直的站在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前面脚步声由远及近,似有人走过来,苏九转头对着多牧展颜一笑,阳光下五官精緻纯净,「多公子是金丽人?」 多牧「嗯」了一声,目不斜视。 「那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娶妻了吗?」苏九笑的温和可亲。 「没有!」多牧冷冷道了一声。 「那在大梁有没有看中的?看你年纪不小了,该娶亲了,我们家大炮和你年龄差不多大,孩子都有了!」苏九继续嬉笑着和他闲聊。 多牧皱眉看着她,方要说话,就见瑞阳王正走过来。 看到两人正「高兴」的聊天,瑞阳王脸色沉淡,目光沉下来。 多牧立刻低下头退到一旁。 「纪夫人这么开心吗?」瑞阳王浅笑开口。 苏九嘆了口气,「不开心难道要去死吗?」 瑞阳王咧嘴笑了笑,脸上的横肉堆在一起,略显猥琐,「纪夫人当然不会死,像纪夫人这样的美人,本王怎么捨得夫人死呢?」 他目光轻挑,抬手欲摸苏九的脸。 苏九抓住他的手腕,「咔」的一声挫骨,随即另外一只手的两根手指已经抵在他的眼睛上。 「王爷还是放尊重一点,我虽然没了真气,但是还有身手!」 多牧立刻上前,将长剑放在苏九脖颈上,冷声道,「放了王爷!」 苏九笑瞥他一眼,「方才不是还说把我当成和你家中妹妹一样,怎么现在你们王爷一来,就不是了?」 多牧瞪大了眼,他什么时候说她和他妹妹一样? 瑞阳王却冷飕飕看了多牧一眼,多牧家中的确有个妹妹,他们兄妹两人自小没有父母,相依为命,感情非常好。 眸子一转,瑞阳王抬手把多牧的剑推开,笑道,「纪夫人和本王闹玩的,你退下!」 此时帐帘「噌」的被撩开,巫奕快步走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微微一怔,淡笑道,「这是怎么了?」 苏九也知道自己杀不了瑞阳王,将手放下来,勾唇道,「和王爷切磋一下!」 瑞阳王自己按上被挫骨的手腕,呵呵出声,「纪夫人果真让本王大开眼界!」 巫奕上前一步,将苏九半挡在身后,淡声道,「纪夫人没了武功,若是切磋误伤,恐怕夏世子也会不高兴的!」 瑞阳王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本王今日其实是来找巫公子的!」 「王爷请!」巫奕虚让了一下。 几人进了大帐,「唤娣」立刻低头站到苏九身后,一副卑微谨慎的模样。 瑞阳王看也未看她,盘膝坐在蒲团上,开门见山的道,「今日早晨本王心口绞痛,此时仍不爽利,巫公子可否帮本王看看?」 巫奕知道瑞阳王是在试探他的医术真假,面上波澜不惊,只淡声道,「自然!」 说罢坐在瑞阳王对面,为他探脉。 片刻后,巫奕收手,道,「实不相瞒,王爷的心疾比金丽皇上更加严重,现在只是心痛,日后严重会全身浮肿,双腿瘫痪,如若中风!」 「那该如何?」瑞阳王立刻问道。 巫奕说的没错,他父皇之前便是这样,宫中太医束手无策,最后死状悽惨。 所以巫奕一说,他便更信了几分。 「我今日且为王爷施针止痛,之后再辅以药物治疗。」巫奕淡淡道,不急不缓的吩咐门外侍卫取一套银针来。 「那本王的病可会痊癒?」 「有本公子在,自然保王爷长命百岁!」巫奕模稜两可的说了一句。 瑞阳王皱眉,知道巫奕故意拿捏,心中不快却也无可奈何。 侍卫取了银针来,巫奕吩咐瑞阳王躺好,在后背上施针。 瑞阳王喊了多牧进来,在旁边守着。 施针要脱掉上衣,苏九带着唤娣出了大帐。 侍卫将瑞阳王和夏桓的营帐隔开,周围都是昭王的侍卫,多牧也不担心苏九跑掉,只看了一眼,便专心守着瑞阳王。 出了大帐,苏九见颜姝目光冷厉,知道她憎恨瑞阳王,忙道,「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有多牧在,他们就杀不了瑞阳王! 颜姝微一点头,低声道,「我知道!」 几十万大军,营帐在平地上绵延,一眼望不到尽头。 两人走到瑞阳王帐外,见一侍卫骑马急匆匆而来,苏九眸光一闪,拉住颜姝的手贴身躲藏在角落里,竖耳听着前面的动静。 那侍卫下马,低声问道,「王爷可在帐内?」 守在帐外的是瑞阳王的贴身侍卫,名叫周里,回道,「不在,什么事?」 从外面回来的侍卫道,「这两日昭王想要偷袭古云,王爷派我去查看古云的情况。」 「怎么样?」周里问道。 「防卫松散,但属下怀疑有诈,不宜偷袭!」那人分析道。 周里道,「好,等王爷回来,我会告诉王爷的!」 「是!」那人退下。 苏九大眼睛急转,拉着颜姝悄声退后,向着昭王的大帐走去。 两人在帐外等了片刻,见昭王的副将赵青走过来问道,「殿下可在帐内?」 守卫道,「回将军,殿下今日进城了!」 昭王说有事和千源太守商量,一早便带着一千兵马进城了。 藏在大帐后的苏九对颜姝使了个眼色,颜姝会意,立刻提高了声音道,「小姐,奴婢有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苏九似漫不经心问道。 果然苏九一问,正要离开的赵青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奴婢方才在瑞阳王帐外听到周里说古云城防守并不严密,可是瑞阳王却为何让属下通知王爷这两日不许偷袭呢?」颜姝语气天真的问道。 苏九笑了一声,「这其中有内情,你自然不懂!」 「什么内情,小姐您跟奴婢说说吧!」颜姝撒娇问道。 「好啊,那小爷就给你解释解释,让你也涨点见识!」苏九得意的笑道,「古往今来,凡是谋士,有十分本事也只发挥七分,若是事情太容易了,怎么能显得出谋士的厉害!懂了吗?」 颜姝语气似懂非懂,「奴婢好像明白一些了!」 「第二,我听说瑞阳王的兵马想要瞒着金丽皇帝渡东海进大梁并不容易,所以瑞阳王在拖延时间,等到攻打到盛京的时候,他的兵马也正好过来,立一份军功,正好也可以要挟昭王。」 「哦!奴婢这次听明白了!」颜姝恍然道。 「真聪明!不过古云城墙低矮,不是边城那般坚固,胡大炮也刚到古云,需要休养几日,所以,我到希望昭王先不要发兵偷袭!」苏九语气郑重。 「是!瑞阳王这样做,正好遂了小姐的心意呢!」 两人似是从昭王帐后路过,一边说着,一边渐渐走远了。 赵青本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将苏九和颜姝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入了耳中,脸色沉下来,冷哼道,「外族人果然不可信任!」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快黑了,再去城中禀告昭王恐怕来不及,赵青踌躇片刻,吩咐道, 「你去打探一下,瑞阳王的人回来带了什么消息。」 「是!」赵青的亲兵应声而去。 很快,亲兵回来,低声禀道,「他们查探古云的守卫果然松散!」 赵青缓缓点头,看来胡大炮刚到古云,舟车劳顿加上吃了败仗,正气势低迷,这个时候正是攻城的好时机。 「马上集结兵马,今日夜里攻打古云!」 旁边守卫立刻道,「是不是要请示殿下后再发令攻城?」 赵青本是好大喜功之人,又听了苏九那一番话,对瑞阳王心生不满,偏要今晚便将古云攻打下来,摆手道, 「不必请示,殿下不在,本将便是营中主将,听令便是!」 「那要通知瑞阳王吗?」那守卫又问道。 「不用!」赵青冷冷道了一声。 「是!」 守卫匆忙去集结兵马。 苏九回到营帐,见瑞阳王趴在榻上,后背扎满了银针。 巫奕正在磨药草,旁边多牧一瞬不瞬的看着。 苏九在巫奕面前半蹲下身去,道,「时间还长,不要累坏了巫公子,我来帮你!」 巫奕抬眸看了她一眼,桃花眼一转,起身对守在门口的侍卫道,「等下我拔针的时候可能会疼痛加剧,取些安神的香来!」 「是!」 侍卫应声而去,很快把香取来。 多牧查看过以后,才把安神香交给巫奕。 巫奕特意多染了几块,浓郁的香气慢慢飘散出来。 瑞阳王趴在那,大概是扎了针以后舒服了,本就昏昏欲睡,被香一熏,彻底睡了过去。 「拔针的时候王爷不能被打扰,所以等下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许有人进来!」巫奕又交代了一句。 侍卫看向多牧,见他点头,才应声出去。 巫奕净了手,开始为瑞阳王拔针,他拔的很慢,拔了三根几乎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多牧皱眉看着,这么多针,若照这个速度,岂不是要拔一夜,还从未见过这样拔针的。 苏九在旁边坐着,吩咐颜姝道,「本夫人口渴了!」 「是!」 颜姝低着头,态度卑微,立刻倒了茶来给苏九。 苏九尝了一口,「太热!」 「奴婢去给夫人晾凉!」颜姝跪在地上,双手接过来。 「要快!」苏九随口道。 颜姝只得将茶端走,拿了蒲扇扇凉。 片刻后端回来,再次递给苏九。 苏九喝了一口又放下,「又凉了!」 颜姝低着头,牙齿紧咬,苏九这分明是趁机报复折腾她! 正拔针的巫奕闻声勾唇缓缓一笑,转过头来,淡声道,「夫人大概是饿了,你去端晚饭进来!」 「是!」 颜姝起身,恭敬的应了一声,往外走。 唇角不由自主的抿开,还是师父疼她! 颜姝刚一出帐,瑞阳王的贴身侍卫周里急匆匆而来,「王爷可在这里?」 守卫道,「在!王爷正在施针,任何人不见!」 「属下有急事禀告!」周里道。 守卫只听从多牧的话,摇头道,「不管什么事也等王爷施完针再说!」 周里皱了皱眉,自己和多牧都是瑞阳王的侍卫,就因为多牧更得瑞阳王看中,这些侍卫便怠慢自己,心中愤恨,看着紧闭的帐门,只得退了下去。 大帐中,巫奕拔针拔了一半,先去吃了饭,等吃饱喝足,才继续给瑞阳王扒针。 拔完针已经将近子时,瑞阳王还呼呼睡着。 巫奕将安神香息了,片刻后,瑞阳王才悠悠转醒。 一睁开眼,瑞阳王「噌」的坐了起来,惊怔的看了看左右,见多牧在才安心下来,「本王怎么睡着了?」 「王爷觉得如何?」巫奕一边收拾银针,一边淡声问道。 瑞阳王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惊嘆道,「通体舒畅,心口也不疼不闷了,果然有奇效!」 巫奕浅笑,「王爷觉得有效果便好!」 多牧见此也暗暗松了口气。 「夜深了,王爷回去休息吧!」巫奕道。 苏九早已躺在床上睡着了,颜姝靠在床边,似也已经睡了。 见巫奕果真可以治他的病,瑞阳王对他的态度更客气了几分,「多谢公子!」 「王爷客气!」 「本王回了,公子也早些歇息!」 「王爷慢走!」 瑞阳王整理好衣袍,对多牧使了个眼色,掀帘出了大帐。 脚刚迈出去,侍卫周里匆匆飞奔而来,「王爷,不好了!」 ------题外话------ 明天继续万更! 第239章 暴露 瑞阳王整理好衣袍,对多牧使了个眼色,掀帘出了大帐。 脚刚迈出去,侍卫周里匆匆飞奔而来,「王爷,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了?」瑞阳王脸沉下来,他身体刚舒服了,就有人来禀告不好了,心里自然不欢喜。 「昭王殿下的副将赵青率五万兵马夜袭古云,中了大梁军的冒富,几乎全军覆没,赵青也受了重伤!」周里沉声道。 「什么?」瑞阳王瞪大了眼,怒道,「谁许他私自出兵?昭王在哪儿?」 瑞阳王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往前边营地走。 「昭王殿下还在千源城内,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周里急声道。 瑞阳王一身火爆气,气势沖沖的往前去寻赵青。 身后多牧守在帐外,瞥了一眼身后的大帐,眉头微皱。 瑞阳王今日来治病,昏睡了半日,赵青就带兵出了事,是巧合吗? 巫奕自然也将外面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抿唇浅浅一笑,眼尾扫向床上正睁开眼的苏九,看着她狡黠含笑的眸子,心头突然如这初秋的夜一般酥软。 事情已成,苏九心里踏实了,翻了个身,继续睡。 半晌,床上传来女子均匀的呼声,巫奕缓步走过去,拉了被子轻轻给她盖上,在床前站了一会,男人才向自己的矮榻走去。 帐外兵荒马乱,一团喧嚣,帐内烛火如豆,渐渐安静下来。 伏在床边的颜姝缓缓睁开眼睛,借着幽暗的烛火看着榻上侧身而睡的男人,又转眸看向苏九的背影,眉头不由的蹙起,仰身倒在地上,一时没了睡意。 昭王得到消息连夜从千源城赶回来,见偷袭古云的五万兵马只回来一万残兵败将,登时大怒,提着剑便进了赵青的大帐。 赵青肩膀中箭从马上跌下来又摔断了腿,幸好有几个忠心的部下,才拼死从乱军之中将他抬了回来。 此时赵青身上包扎着药布,见昭王杀气腾腾,颤身从床榻上滚落,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殿下饶命!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不从军令,擅自行动,损失重大,你的确该死!」昭王怒吼了一声,挥剑往赵青脖子上砍去。 「殿下,属下有话要说!」赵青吓破了胆,忍着剧痛往前跪行两步扑在萧敬脚下,「殿下就算要杀了属下,也该让属下说句话再死!」 「你说!」萧敬脸色铁青,手中的长剑寒光凛冽。 「属下是听了瑞阳王手下去查探回来说古云防卫松散,属下才率兵前去攻城,谁知去了以后就中了胡大炮的埋伏。殿下,属下有罪,但也是瑞阳王的人谎报军情!」 赵青不想死,更不敢说自己的情报来自苏九,当时他是偷听到的,但是现在他们中了埋伏,他若说了萧敬定然怀疑这消息是苏九故意透漏给他的。 而他一个副将竟然听信了女子之言,上当中计,萧敬非杀了他不可。 所以,他只能把事情往瑞阳王身上推。 「瑞阳王?」萧敬眼睛狠狠一眯,「真的是他的人告诉你古云防卫松懈?」 「是!属下信任瑞阳王,才酿成大错!」赵青满脸痛悔。 「可是瑞阳王为什么要这样做?」萧敬皱眉不解,手中的长剑却缓缓放下去了。 赵青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立刻道,「殿下熟读兵法,自然明白,自古以来,凡是谋士,有十分本事,也只显露七分,以免事情太容易,反而得不到重视!瑞阳王就是在增加殿下夺皇位的困难,好更加依附于他!另外,瑞阳王的兵马来大梁兵不容易,他要拖延时间,等着他的水师在大陆上岸,最后助殿下攻下盛京,好立功以此要挟殿下!」 赵青将苏九的话原封不动的对萧敬说了一遍,慷慨激昂,落地有声。 萧敬缓缓点头,目光阴郁,「本王早就猜到他不会真心实意的帮本王!」 「外族人自然不可全信!」赵青郑重道。 萧敬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此事本王心里有数了。虽然你是听信了瑞阳王的话,但是不听将令,贸然行动,仍然罪无可恕!官降三级,贬为中郎将,俸禄全无!」 能留下一命赵青已经是死里逃生了,立刻跪在地上谢恩。 萧敬提剑出了大帐 ,瑞阳王正走过来。 看了看萧敬没有染血的剑,瑞阳王冷声道。「赵青私自行动,损兵折将,损失惨重,理应当斩!」 萧敬将剑还鞘,淡声道,「本王已经惩罚过他了!」 「此罪当诛,罚有何用?」瑞阳王沉声道。 「瑞阳王是不是很希望本王杀了赵青?」萧敬意味深长的冷笑。 瑞阳王怔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萧敬淡笑一声,「本王听说古云布防松懈的消息是王爷的手下查探回来的!」 瑞阳王眼睛一转,「是又如何,当时本王便分析是胡大炮故意为之,并没有下令发兵偷袭!」 「不管怎样!赵青他受了重伤,又被本王贬斥,此事便到此为止吧!」萧敬道了一声,大步往自己的营帐走。 瑞阳王脸色难看,也愤愤回了自己大帐。 一进去,瑞阳王立刻摔了一个茶盏,额上青筋爆出,气道,「萧敬他竟敢怀疑我!若不是本王,他还被困在昭王府,等着萧皇的刀落下来。是他自己的手下不服军令,造成这样大的损失,却来怪罪本王,岂有此理!」 周里道,「萧敬此人本就阴险狡诈,王爷不可将所有的筹码放在此人身上,以免他过河拆桥!」 瑞阳王细眼中阴光闪烁,「那依你之见呢?」 「王爷不如多和夏世子亲近一下,萧敬自然知道收敛!」周里低声道。 今日夜里损失的都是萧敬的兵马,如今云南王府的十万兵马依然完好无损,若瑞阳王和夏桓亲近,萧敬必然心生警惕,要格外的拉拢瑞阳王。 有的时候一味迁就得不到重用,稍稍远离反而更让人重视。 瑞阳王缓缓点头,阴狠道,「萧敬若不听本王的话,过河拆桥的人还指不定是谁呢?」 「王爷英明!」周里谄媚一笑。 胡大炮一举歼灭敌军四万的捷报传到盛京,一扫之前的颓靡之气,百官激动不已。 御书房,萧冽拿着捷报,脸色依旧沉淡,没有半分缓和。 杀了萧敬如何,杀了瑞阳王又如何,阿九受的那些苦如何挽回? 福公公了解萧冽的心事,端了茶上前道,「老奴听说纪夫人已经好些了,嗓子经过顾神医的诊治也可以出声,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萧冽淡淡点头,看了看窗外天色,「朕出宫一趟,谁都不必惊动!」 「是,老奴去准备!」 萧冽只带了福公公,出宫后径直去了纪府。 到了纪府时,正是午后申时,于老认识萧冽,忙恭敬的将他带到主院。 纪余弦端着药从回廊上过来,看到萧冽,淡声请安,「草民见过皇上!」 自从苏九出事,萧冽已经来过多次,只是苏九不见,他只能远远的看她一会离开。 「阿九她怎么样?」萧冽沉声问道。 「已经平静了许多!」纪余弦道。 萧冽扫过纪余弦手中的药碗,问道,「能不能让朕去给她餵一次药?」 纪余弦踌躇了一瞬,将药碗递过去,「劳烦皇上!」 跟在纪余弦身后的锦枫有些意外,他家公子一向护夫人如命,平时对皇上甚是防备,今日竟同意他去给夫人餵药。 「多谢!」萧冽道了一声,接过药碗往寝房里走。 推门进去,大夫人走出来,见是萧冽忙福身请安,「民妇见过皇上!」 萧冽亲自扶大夫人起身,目光看向内室。 大夫人道,「玖儿睡了午觉刚醒,皇上进去吧!」 说罢又嘱咐道,「玖儿一直情绪低落,不爱说话,请皇上担待!」 萧冽唇角勾出一抹苦笑,「朕怎么会怪她?」 他彻夜不眠,满心疼痛,见她一面便足以! 大夫人撩开帐帘,柔声道,「玖儿,皇上来看你了!」 坐在矮榻上的女子披散着长发,穿着宽大的浅色裙衫,闻言背影似僵了一下,随即转过头来,强颜欢笑的抿了一下唇。 萧冽缓步走过去,坐在女子对面,眸光幽暗而温柔,「嗓子怎么样了?」 女子长睫半垂,缓缓点头。 「药凉了,先喝药吧!」萧冽拿起勺子,自己先尝了一下热度,才动作轻柔的餵到女子唇边。 女子张口衔住,嗓音沙哑的道,「皇上今日不忙吗?」 萧冽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抬眸温润浅笑,「阿九,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皇上。」 女子一怔,立刻低下头去,解释道,「我最近、脑子里很乱!」 「我知道!」萧冽心疼的看着她,想要抬手抚一下她的头发,怕她不喜最终还是忍住,只安抚道,「都过去了,不要乱像!」 女子轻轻点头。 「纪余弦、对你还好吗?」萧冽几乎有些小心的问道。 今日纪余弦这般轻易的让他接近苏九,他当然也觉得奇怪,只怕因为苏九受辱,纪余弦就变了心。 苏九轻笑摇头,「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萧冽 浅浅勾唇,继续给她餵药,柔声道,「记得,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身后一直有我!」 即便此生已无缘做夫妻,她永远都是他心底最柔软的一抹月光,照亮温暖他的人生。 苏九似是很感动,目光盈盈的看着萧冽,「多谢!」 萧冽笑了笑,「傻子,谢什么?」 苏九低下头去,侧颜流露的表情竟似娇羞。 萧冽眸光幽幽,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她耳后,随即垂下去。 餵完了药,萧冽道,「前方传来捷报,胡大炮在古云大胜叛军。你放心,胡大炮骁勇善战,很快就会回来的!」 苏九只点了点头,「哦!」 「乔安推迟了亲事,要等你好起来、胡大炮回来,再另定成亲的日子,你知道吗?」萧冽轻声问道。 「是吗?」苏九嗓音暗哑的淡声问了一句。 萧冽目光微深,抿唇道,「我送你的琉璃镯,工匠已经修好了,改日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苏九闻言一怔,抬头道,「已经修过一次了,还能再修好吗?」 萧冽温润浅笑,「自然,我要想修好就能修好!」 苏九淡笑摇了摇头,「修好也不是之前的了,不必给我了!」 萧冽黯然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又叙了一会话,苏九面露疲惫,萧冽拿了软枕放在她身后,「好好养身体,改日我再来看你!」 「嗯!」苏九轻笑点头。 萧冽又拿了薄被给她盖上,关上窗子,见苏九已经闭上眼睛,才缓步出了内室。 待门关上,本睡觉的女子立刻睁开眼睛,眸光闪烁,透着不安。 萧冽为什么问她琉璃镯的事? 是无意还是试探? 幸好她之前在萧冽那里看到过再次被摔碎的琉璃镯才没有露馅。 不,萧冽不可能怀疑她! 最近她都没接触过萧冽,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假的? 女子不停的安抚自己,打算以后还是要少接触和苏九有关的人。 虽然萧冽说那些深情的话的时候,她依然会感动,但是她明白自己现在想要的。 她只要纪余弦就够了! 萧冽出了寝房,见纪余弦正站在廊下等着他。 傍晚的霞光在男人的红袍上落了一层淡金的浮色,衬的男人妖娆如画,俊美无涛,只一双凤眸幽暗清寒。 「皇上这边请!」纪余弦虚让一礼,淡淡启口。 萧冽走过去,和男人沿着回廊并肩而行。 古廊蜿蜒,雕栏轩窗,两个男人同样的身姿欣长,气质高贵,一个俊美邪魅,一个清俊温润,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的走在一起。 纪余弦脸色淡淡,问道,「皇上见过玖儿了?」 「是,阿九比之前好了许多!」萧冽道。 纪余弦脚步一缓,凤眸看向廊外,低低道,「皇上有觉得玖儿哪里不对吗?」 萧冽抬眸,错愕的看着他。 苏九当然不对! 没了以前的朝气、张扬,现在的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变的哀怜,柔弱,让人忍不住心疼。 她整个人的气质变了,眼神变了,除了相貌一切似乎都和以前变的不同。 可是这一切似乎又都可以理解。 她受了侮辱,她那样要强明洌的人,被人那样对待,自然不能承受! 所以她把自己蜷缩起来,不想面对她熟识的一切。 「阿九受了伤,一时难癒合,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调理。」萧冽淡声道。 「其他的呢?皇上有觉得玖儿和以前不一样吗?」纪余弦又问了一句。 萧冽当然也有怀疑,只是, 「我试探过,她是阿九!」 琉璃镯第二次摔碎的时候,只有他和苏九在,旁人不可能知晓。 纪余弦勾唇一笑,「皇上试探了?说明你也怀疑?」 萧冽长眸一暗,默不作声。 「皇上把兰知绘安置在哪儿?」纪余弦突然问道。 萧冽没想到纪余弦会突然问起兰知绘,怔了一下,才回道,「在南城别苑中!」 「别苑中可都是皇上的人?」 「是!」 「最近可有去向皇上禀告异常情况?」 「没有!」萧冽摇头,「你在怀疑什么?」 「不知道!」纪余弦闭上眼睛,暮色下俊颜沉重,「玖儿自从回来以后,非常抗拒和我亲近。」 他最多只能偶尔碰一下她的脸,以前脱衣沐浴这种事都是他做,现在她却根本不让他碰。 他想看一眼她的身子都不可能。 「玖儿她被、心里有阴影,你要理解她!」萧冽道。 「我知道!」纪余弦淡淡点头。 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心里对她总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知道她心里的阴影,自然不是想和她同房,只是想看一眼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他最熟悉不过,脸可以伪装,身体却不能。 「阿九她刚受了伤害,现在还很敏感,她已经很坚强了,希望长公子能和以前一样对待她!」萧冽别有深意的郑重道。 换作别的女子,受此大辱,兴许已经逃不出心魔自尽而亡。 苏九真的已经很勇敢了! 「我自然会!」纪余弦抿唇道。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福公公上前道,「皇上,天很晚了,该回宫了!」 萧冽微一点头,转眸对着纪余弦道,「好好照顾她,朕有空再过来!」 「是,恭送皇上!」纪余弦淡声道。 送萧冽出了内院,纪余弦狭长的凤眸中闪着灯火,幽暗不明, 「锦枫!」 「公子!」锦枫上前应声。 「派人去查一下兰知绘住的别苑最近有什么异常!」纪余弦淡声吩咐道。 「是,属下马上去办!」 萧冽出了纪府,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方才纪余弦说的话。 也许,他该亲自去一趟城南别苑。 次日,下了早朝,萧冽带着禁军统领丁飞出宫。 到了城南别苑,守卫见是皇上亲临,忙上前请安。 兰知绘之前搬到这里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太多的侍卫,不想每日像是被看管一样。 萧冽自然同意,所以别苑中出了内院里伺候的下人,外院只有寥寥几个护卫守着别苑的安全。 「兰姑娘可在别苑中?」萧冽问道。 一护卫忙道,「姑娘已经一个多月没出过门了。」 萧冽眉目一动,问道,「上次出门是什么时候?」 「七月十五日左右!」其中一守卫较为细心,立刻回道。 七月十五日左右,正是苏九出事的时候。 萧冽心头微沉,缓步往别苑里走。 进了内院,沁香带着几个婆子丫鬟匆匆而来,跪在萧冽脚下,「奴婢们参见皇上!」 「嗯!」萧冽一身深紫色长袍,气质尊贵,淡声问道,「你家小姐呢?」 沁香低着头,脸色微白,「小、小姐她、她病了!不能来见驾,请皇上原谅!」 「病了?」萧冽眸子缓缓眯起,抬步继续往里面走,「什么病,朕去看看!」 「不!皇上!」沁香快速的跪行到萧冽身前,拦住去路,摇头慌张道,「小姐得了天花,会传染的,皇上千万不能进去!」 「得了天花?」萧冽冷笑一声,抬腿踢在沁香肩膀上,声音猛然变的冷厉,「如此诳朕,当朕是三岁的孩子吗?」 其他下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不敢抬。 萧冽大步进了寝室,里面一人也无,桌子上的香粉盖着,他打开看了一眼,似许久没有人用了! 心头惶惶下沉,难道他们的怀疑是真的? 如果纪府的苏九是别人假扮的,那真正的阿九在哪儿? 沁香哭着爬进来,头砰砰磕在地上,哭道,「皇上恕罪!奴婢该死!」 「说!你们家主子去哪儿了?」萧冽墨眸冷冷瞥过来。 「奴婢说,奴婢都说!」沁香跪伏在地上,颤声道,「我们家小姐喜欢上了一位公子,一个月前同他一起离开盛京了,因为小姐是废妃身份,不能再嫁,所以奴婢不敢告诉皇上,请皇上恕罪!」 萧冽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目光冷寒,「公子?哪里的公子,姓什么,叫什么?」 沁香立刻道,「那位公子姓徐名林,是靖州人士!」 「你为何没跟着去?」 「奴婢怕别苑里的守卫知道小姐失踪了,所以才留下!」沁香讷声道。 萧冽冷笑,「朕并没不让你家小姐嫁人,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朕马上去派人去靖州查这个叫徐林的人,如果是你骗朕,你知道后果!」 说罢,萧冽大步往外走。 「是!」沁香跪在地上,脸色惶白,颤抖不已。 出了府苑,萧冽吩咐守卫道,「里面的人最近一个不许出去!」 「是!」 萧冽离开别苑,吩咐丁飞道,「去一趟纪府,告诉纪长公子,兰知绘的确不在!」 关于沁香说的话,他一句也不信。 可如果纪府中的苏九是兰知绘假扮的,她脸上为何一点痕迹也没有? 昨日他在纪府,怀疑的时候查看过她的脖颈,没有伪装的痕迹。 苏九如果被瑞阳王掳走了,那如今应该在叛军之中,难道这就是夏桓为何同昭王合作的原因? 萧敬脸色微凛,眸底层层冷意漫上来。 纪府 锦枫一得到丁飞送来的消息,立刻进去禀告纪余弦。 内院中纪余弦正陪着苏九在廊下赏花,苏九靠在木栏上,纪余弦拿了披风给她披在身上。 锦枫脚步一顿,远远的停了下来,并没有靠前。 纪余弦看到锦枫,长眸一闪,低声道,「玖儿你先在这坐着,我去去便回!」 苏九拉住纪余弦的袖子,蹙额道,「锦枫什么事,为何不能当着我说?」 「大概是府里的事,怕打扰我们,不要多想!」纪余弦抿唇轻笑,抚了一下女子的发顶。 苏九这才放开他,低声道,「那你快去快回!」 「好!」 纪余弦道了一声,转身向着锦枫而去。 苏九看着两人向着书房而去,无意见似是看到锦枫向着她这边看了一眼。 女子本就心虚,几乎草木皆兵,这一眼便让她不安起来。 身体不由的紧绷,想立刻走过去听听锦枫向纪余弦禀告了什么。 勉强控制住自己镇定下来,只要真的苏九不出现,没人能说她是假的,她的脸就是苏九! 苏九落在瑞阳王手中,不可能再活着回来,昭王也答应过她,不会再让苏九回盛京,所以她完全不用担心,她要淡定,要自己相信,自己就是苏九! 也许她最近的确太冷落纪余弦了,自从来到纪府,他们还从未亲热过。 她虽然和苏九身材相似,但到底有不同的地方,她只怕自己被怀疑,所以不敢和纪余弦太过亲热。 如今已经差不多了,她该让两人更进一步发展。 女子眸光闪烁,渐渐打定主意。 书房中,锦枫将萧冽派人来传话的事说了。 纪余弦俊颜冷沉,唇抿如刀,凤眸深邃的看着窗外。 「你之前说昭王军中有一男一女,可查明身份?」男人薄唇轻启,突然问道。 锦枫摇头,「两人周围一直有重兵把手,还有瑞阳王的贴身护卫多牧亲自守卫,我们的人无法接近。」 从昭王起兵的那一日开始,他们就已经知道瑞阳王和昭王在一起。 「能让多牧亲自看管的人,会是何人?」纪余弦似是自语的问了一句。 锦枫沉眉不语。 「继续查探,只要找到机会,一定要确定那两人的身份!」 「是!」 纪余弦眸光幽沉,心头一片慌乱,那一男一女其中一人会是苏九吗? 他带回来的人是谁,果真是兰知绘? 可是,她的脸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确认过很多次,亲手摸过,并没有戴面具。 「锦枫,江湖上有没有一种人皮面具,可以让人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纪余弦蹙额问道。 锦枫摇头,「属下不曾听说!」 纪余弦淡淡点头,「下去吧!」 「是!」 锦枫退下后,纪余弦缓步走到桌案后,坐在椅子上,看着旁边苏九用的文房四宝和她写的字,心头一阵钝痛。 男人眉宇之间覆着一层浓郁的暗色,他手臂支额,缓缓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苏九笑颜和对他撒娇的模样。 突然间,那样想她。 即便现在还不确定,即便她可能就在身边,可他仍然撕心裂肺的想她。 是夜 苏九沐浴后躺在床上,听着墨玉出去,房内安静下来,唯有胸口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强烈。 她虽然进了纪府,变成了苏九,得到了她的一切,可是不和纪余弦同房,她心里始终不踏实。 只有变成他的人,她才能真正的成为苏九。 已经是中秋,窗外竹影婆娑,月色如洗。 烛火如豆,将房内洒下一片昏暗的光晕,在床帐上轻轻闪烁。 女子掀帐下了床,将烛火熄灭,窗外月色立刻倾泻而入,如云如雾,在房内轻洒。 回到床上,女子脱了寝衣,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轻纱,似透未透,将女子姣好的身材包裹其中,一览无余。 「纪余弦!」女子声音沙哑的唤了一声。 她敏感的察觉到,唤他余弦的时候,纪余弦似有些不对,所以很快便改了称呼。 恍惚想起,之前苏九在她面前提起纪余弦的时候,的确都是连名带姓的。 「玖儿?」 外室纪余弦立刻应声,走近几步,声音轻柔,「怎么了?」 「你进来!」女子低低道。 纪余弦顿了一下,才抬步进去,掀开床帐坐在边上,暗光下薄唇殷红,「有事吗?」 苏九起身,伸臂抱住纪余弦的肩膀,低声道,「今晚,你回来睡吧!」 纪余弦之前一直盼着苏九放下心结能够再接受他,可是此刻女子柔软的身体在怀里,他却心如止水。 拉开女子的手臂,纪余弦笑道,「没关系,我在外面都睡习惯了!」 苏九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纱,隐约可见薄纱下肌肤如玉,雪肤起伏有致,格外的诱人,她拉着纪余弦的手,仰头盈盈的看着他,哽声道,「你还是嫌弃我了,是不是?」 纪余弦心里已经怀疑,可是看着这张脸,看着她蹙额,仍旧会忍不住心疼,立刻道,「没有!不要多想!」 「那你要我啊!」女子手抚上男人的脸,缓缓往下,去扯开他的外袍。 纪余弦握住她的手,低声笑道,「玖儿身体还未好,顾神医交代过我们不许同房,再等两日,好不好?」 女子这才停下,脸色羞红,微一点头,轻轻靠在男人怀里。 纪余弦手再次放在她脖颈上,微微往下探索,似是爱抚。 「玖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亲热是在哪里吗?」纪余弦握着她的肩膀问道。 女子眸子闪烁,猛然起身,似委屈,似气恼的看着纪余弦,「为何问这个?你要试探我?你怀疑什么?」 纪余弦轻笑,「我只是随口问一句,玖儿何必如此激动?」 女子立刻低下头去,暗哑道,「对不起,你知道我心里现在很怕、怕你嫌弃我!」 「你明知道我不会!」纪余弦莞尔轻笑,「我只是想让你多想一些我们之前美好的回忆,我们第一次是在玉壶山的山庄里,你那时候受了伤刚好,把自己给了我,还记得吗?」 女子轻轻点头,「我们的第一次,我当然记得!」 昏暗中,纪余弦眸色却一点点冷下去,剎那间如寒冬突至,似要将空气都冻结。 女子立刻发现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男人一双凤眸波澜不惊,低缓道,「没事,你先睡吧,我想起书房里还有帐未清,去去便回!」 女子颔首,眉眼温柔,「不要太劳累,早点回来歇息!」 「好!」 纪余弦起身,放下床帐,缓步往外走,脚步沉重如坠了千斤。 出了房门,男人脸色阴沉似水,一步步往书房走,问道,「昭王的叛军如今在哪儿?」 锦枫立刻道,「在千源城外!」 「再增派人手,务必查到军营中那一男一女的身份,还有,保护好他们!」纪余弦脸色微白,深邃的眼眸中多了浓重的担忧和肃杀。 他的玖儿果然被瑞阳王带走了! 他竟然现在才知! 他竟然受人蒙蔽,让苏九流落在外,被人控制一个月之久。 锦枫眸子一转,立刻正色道,「是!」 「安排一下,这几日我便动身去千源!」纪余弦声音微哑。 「是!」 纪余弦站在廊下,欣长的身体氤氲着初秋的凉意,目光悠远,透过夜色,望向远方。 玖儿,夫君不好,让你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苦。 夫君马上接你回家! 等着我! …… 昭王吃了败仗,一连几日闷闷不乐。 而这个时候自己的亲兵却向他禀告,这几日瑞阳王似是和夏世子走的十分近。 已经连接两日夜里,瑞阳王在夏桓那里用饭喝酒,相谈甚欢。 昭王不得不起了戒心,冷笑道,「瑞阳王难道还敢另寻主子不成?」 「上次的事,瑞阳王大概对殿下心存不满,故意这般!」心腹部将李营道。 「明明是他的人谎报军情,还敢对本王不满!他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这毕竟是在大梁,本王一怒之下杀了他,他又能如何?」昭王冷笑。 李营皱眉道,「不到迫不得已,殿下还是不要和瑞阳王撕破脸的好!毕竟咱们现在的兵马不如云南王府,另外攻打盛京也是硬仗,到时候还需要瑞阳王的水师协助!」 萧敬自然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缓缓点头,眯眼道,「但是也不能让夏桓和云南王走的太近!」 走的太近,相处久了难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野心来。 「殿下说的对,要想个法子才是!」李营低声道。 萧敬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冷笑道,「他们两人之间最大的矛盾是苏九,只要涉及到苏九,两人定然反目!」 李营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道,「属下见那瑞阳王对苏九垂涎已久,不如、」 他对萧敬附耳几句,两人阴阴一笑,同时点头。 是夜,李营带了酒菜到等瑞阳王的侍卫换班的时候,拉他到自己营帐内喝酒。 如今瑞阳王和昭王生了异心,周里见李营主动拉拢自己,恐有什么算计,格外的小心。 李营却什么都不提,只谈天说地,喝酒吃肉。 第240章 离间(万更) 酒过三巡,周里半醉,渐渐失了戒心,话也开始多起来。 李营热情周到的给周里倒了酒,沉沉一嘆。 「李将军为何嘆气啊?」周里满脸酒色,关切的问道。 「周兄不知,老弟是心里不平衡啊!」李营仰头喝酒,愁绪满面。 「怎么回事?」周里见她如此,越发的好奇起来。 「老弟我本和赵青都是殿下的左膀右臂,武功谋略,我样样不输赵青,对殿下的忠心也丝毫不比他少,可就因为他和殿下沾一点亲戚的缘故,封赏升官,他样样在我前面,你说可气不可气?」李营冷哼道。 「原来是这样!」周里恍然,「怪不得上次赵青犯了那么大的错,殿下都没杀了他!」 「谁说不是?若是换了旁人,十个脑袋恐怕也要砍光了,所以我心里不服!」 李营的话其实也说到了周里心里去了。 他和多牧不是也一样,他虽然武功不如多牧,但是在他心里,多牧就是一个只有孔武之力的蛮夫,作为将领,关键时刻还是要靠智谋。 可是这么多年他们在瑞阳王身边,什么机密的事,瑞阳王都是先告诉多牧,重要的任务也是交给多牧,在瑞阳王心里,多牧才是他最信任的人。 如今多牧守着苏九和巫奕两人,他才有机会做瑞阳王的贴身侍卫,在以前,他根本就得不到瑞阳王的重视。 愤懑的将酒饮下,周里冷声道,「李将军的苦我又如何不知!」 「是,周兄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却屈于多牧之下,我的这番话,唯有和你说才能得到共鸣啊!」李营举起酒杯,「来,干!」 两人碰了一下杯,仰头而尽。 李营给周里倒了酒,道,「赵青是殿下的亲戚,所以我比不了,但是周兄为何不努力一下呢?」 周里眼中已经带了醉意,自嘲道,「我还怎么努力?」 李营道,「有时候你做的再多主子也看不到,但若投其所好,一下子也许就会被看主子看在眼里。」 周里不解的道,「投其所好?何意?」 李营嘿嘿一笑,「瑞阳王最喜欢什么,周兄难道不知道吗?」 周里半醉的眼睛一转,拍了一下桌子, 兴奋道,「女人!王爷他最喜欢女人,我明日就进城给他弄两个去!」 「嗳!」李营摆手,「那些俗脂庸粉,别人肯定也给了王爷送过不少,没用的!」 「那王爷要什么样的?」周里忙问道。 「俗话说的好,得不到的才是宝!王爷一直喜欢被多牧看管的纪少夫人,周兄若是把纪少夫人弄到王爷床上去,你说王爷欢不欢喜?」李营不怀好意的笑道。 周里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恍然之色,「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现成的人就在身边,他应该早就想到才是! 「纪少夫人有多牧看着,别的人无法接近,但是周兄肯定可以,只要王爷得到了纪少夫人,肯定会给周兄记大功一件!」李营道。 「多谢李将军提点!」周里感激的举起酒杯敬李营。 「你我都是同命相连之人,周兄以后发达,万万不要忘了老弟!」 「自然,自然!」 周里盘算着将苏九弄到瑞阳王帐里的事,两眼兴奋的冒光。 两人喝酒一直喝到将近子时,李营醉醺醺的睡过去,周里出了大帐,也已经歪歪斜斜。 择日不如撞日,周里一想到被瑞阳王称赞,一刻也不想再等,灌了几口冷水,醒了酒,往关着苏九的大帐走去。 将近子时,除了巡守的士兵,其他人都已经睡了。 周里刚一接近大帐,就听多牧冷声喝道,「什么人?」 不管周里有多瞧不起多牧,但有一件事的确是佩服的,就是多牧的警惕性。 不管半夜什么时候有人接近大帐,多牧都会第一时间察觉。 这是之前夏桓多次派人营救苏九未果的重要原因。 这个人天生神力,而且好像永远都不需要休息似的,时刻都处于清醒的警戒状态。 交给他看管犯人,简直没有人能逃脱。 有这样的人在瑞阳王身边,他的确很难得到瑞阳王的看重! 听到多牧的声音,守在周围的其他侍卫也全部都拔出了刀。 周里上前几步,道,「是我!」 多牧面色不变,没有任何表情的问道,「什么事?」 周里低声道,「是王爷让属下来带苏九过去。」 「为什么?」多牧不解的问道。 周里意味深长的一笑,「这么晚了,多侍卫以为王爷要见苏九做什么,不要声张,别被夏世子的人听到了!」 多牧皱眉,似有些犹豫。 「王爷的话,多侍卫也不听了吗?」周里声音淡下来。 自家王爷什么德行多牧自然是了解的,在军营中没有女人,而且瑞阳王想要苏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多牧退后一步让开门,让周里进去。 周里招呼两个侍卫进了大帐。 巫奕听到门外的动静早已经醒了,见周里带人进来,立刻大声道,「什么人?」 「不关你的事!」周里冷哼一声,对着身后侍卫道,「去把苏九绑了!」 苏九睡觉的时候一直穿着衣服,此时知道自己躲不了,眸子一转,也不抵抗,坐了起来,道,「不用绑绳子,我跟你们走!」 巫奕脸色一变,拦在苏九面前,低声道,「不要和他们去!」 这么晚带走苏九,他是男人,自然知道瑞阳王要做什么! 颜姝睡在苏九脚下,看着巫奕紧张的身影,眸光微微一深。 苏九有些意外一向和她作对的巫奕竟然会护着她,极低极快的声音道,「你想办法让多牧来瑞阳王的大帐!」 巫奕一怔,皱眉回头看她一眼。 苏九脸色清冷,抬步上前,对着周里道,「走吧!」 「纪少夫人真是识时务!」周里笑了一声,带着苏九往外走。 巫奕下意识的上前一步,脸色微白,双拳紧紧握起,似极力忍耐着。 苏九被带走,帐门关上,屋子里顿时又暗了几分。 颜姝起身道,「苏九说了什么?」 巫奕沉声道,「她要我们想办法将多牧调去瑞阳王的大帐!」 颜姝转了转眼睛,对着巫奕低语几句。 巫奕会意点头。 颜姝走到帐门前,似是刚刚被惊醒,提高了声音问道,「小姐被带到哪里去了?」 巫奕闭了闭眼睛,稳住心头的慌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周里是瑞阳王的侍卫,自然是带去瑞阳王帐中了!」 颜姝声音透着婢女的怯懦,「奴婢觉得此事蹊跷!」 「如何蹊跷?」巫奕问了一声,听到门外多牧似靠近帐门。 颜姝道,「奴婢今晚去打水的时候,看到这个叫周里的人被昭王殿下的副将李营叫走了,等奴婢服侍小姐睡觉,出门的时候还看到周里在李将军的帐里商量什么事。」 「你的意思是,周里带苏九不是去见瑞阳王,他假传瑞阳王之命,将苏九带去了别处?」巫奕惊声问道。 颜姝道,「奴婢觉得很有可能!」 巫奕立刻上前打开门,急忙要往外走。 多牧急忙将他拦住,「不许出去!」 「我要去见苏九,周里到底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巫奕急声问道。 他脸上的焦急是真的,丝毫不用伪装,多牧沉眉思忖一瞬,道,「我去查看,你呆在这里!」 说罢又叫了几个侍卫来守着,自己大步往瑞阳王的大帐走去。 巫奕站在那里,眉头紧皱,一直看着瑞阳王大帐的方向。 半晌,一直看不到多牧的身影,才转头回去。 坐在矮榻上,男人脸色阴沉,一双绝美的桃花眼藏着焦灼不安。 屋子里静下来,颜姝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幽幽笑道,「开始的时候师父说要勾引苏九,如今,却自己失了心吗?」 巫奕倏然抬头,愣怔的看着颜姝,面色竟有些慌。 颜姝嘴角勾起一抹嘲笑,不知为何鼻孔竟有些酸涩,转过身去,淡声道,「不用太担心,夏世子比师父更在乎苏九,怎么会不派人在周围看着,想必苏九一被带走,夏世子就已经知道了!」 巫奕端起茶盏,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颤抖,低哑道,「我、我只是、不想让苏九死,我答应过你父皇,一定帮他找到至阴之血的人。」 颜姝冷笑,「师父的解释,自己相信吗?」 巫奕猛的将茶盏摔了出去,「砰」的一声,惊醒了寂静的秋夜,他霍然起身,面色阴冷,「你以为是什么?苏九已经嫁了人,我有那么不理智会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吗?」 颜姝不语,目光似能看穿一切,直直的看着他。 巫奕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去,背影僵直,良久,淡声道, 「等此事一了,我立刻离开大梁!」 颜姝垂眸,目光黯然,如果不在乎不心虚,何必躲? 真是好笑,她师父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动情,可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他们的师徒关系不过是她一时兴起,要和他一起出来寻救治父皇的人,才拜他为师。 他从来都没把她当过徒弟爱护,她也只是利用他! 可是她心里又为何这般的难过? …… 的确如颜姝所料,苏九一被带走,伏在远处的人立刻飞奔而去禀告夏桓。 侍卫还未说完,夏桓脸色一变,猛然起身,掀帘大步走出去。 苏九若有事,今天就是瑞阳王和昭王所有人的忌日! 瑞阳王本已经睡了,突然听到帐外侍卫禀告,「王爷,周侍卫求见!」 瑞阳王精目一睁,问道,「什么事?」 周里在门外道,「王爷,长夜漫漫,属下送了一份大礼来给王爷!」 瑞阳王眸子一转,起身坐起来,沉声道,「进来吧!」 周里压着苏九进去,随手点了她的穴道,「王爷,请笑纳!」 瑞阳王微微一愣,随即面上漏出不怀好意的笑,「原来是纪少夫人,半夜来找本王,可是寂寞了?」 苏九笑颜纯净,「小爷有的选择吗?」 「王爷不必和她废话,这瓶销魂散给她餵下去,等下就会求着王爷宠幸!」周里笑着将一瓷瓶双手呈给瑞阳王。 瑞阳王拿了那瓷瓶,咧嘴笑道,「这件事做的好,甚得本王的心,日后本王必有奖赏!」 周里激动不已,立刻道,「多谢王爷!」 瑞阳王将瓷瓶中的白色粉末倒进茶盏中,一步步向苏九走来,阴阴笑道,「夫人喝了吧,天不早了,咱们早点歇息!」 周里挥手带着侍卫退了下去。 苏九笑道,「强迫有什么意思,不如王爷放了我,我们一起共饮几杯!」 瑞阳王捏着苏九的下巴冷笑,「夫人狡诈如狐,本王怎么敢大意!苏九这样的美人,又不是云珠那样的草包,即便心动本王也不会犯蠢。实不相瞒,本王看中夫人已久,今日是周里懂事,成全了本王,盛京你是回不去了,以后本王带你回金丽,自会好好待你的!」 说罢,将酒盏餵到苏九嘴里。 苏九紧紧闭着唇,听到外面似有人来,立刻大声喊道,「多牧,救我!」 瑞阳王一愣,回头道,「谁在外面?」 果然是多牧在外面,回道,「王爷,是我!」 瑞阳王脸色沉下来,「你来做什么?」 多牧道,「属下来看看苏九是不是在王爷帐内?」 「多牧,是我,赶快救我!」苏九又喊了一声。 瑞阳王脸色更冷,「怎么,你真是来救他的?」 门外多牧眉头紧皱,「不,属下、」 他话为说完,突然大批的兵马快步而来,手持弓箭将瑞阳王的大帐紧紧包围,夏桓缓步上前,冷声道,「瑞阳王,把苏九放出来!否则,别怪本世子今日要拼个鱼死网破!」 帐内,瑞阳王脸色一变,夏桓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苏九立刻一笑,自语般的低声道,「我就知道,多牧一定会想办法救我!」 帐门打开,多牧立刻走进来,沉色道,「王爷,夏世子来了!」 瑞阳王下意识的拉着苏九后退一步,目光颇深的看着多牧,「夏世子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苏九进他帐中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若是没有人通风报信,夏桓根本不可能知道的这么快! 多牧在瑞阳王眼中看到了怀疑,他本不是擅长谋略之人,此事只是心急,知道是苏九暗中使诈,却说不出来,猛然出刀向苏九砍去。 「叮」的一声,一柄长剑掠空而来,将多牧手中长刀击飞,夏桓缓步走进来,脸色冷厉,「多牧侍卫是要杀人灭口吗?」 多牧一怔,「你什么意思?」 夏桓进来的剎那,瑞阳王带着苏九后退,手指放在她脖颈上,「今日只是个意外,本王并没动苏九!」 夏桓看着苏九,提着的心放下去,冷笑道,「没碰她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王爷放了她吧!」 瑞阳王想了想,将苏九推给多牧,「带她回去!」 多牧解了苏九身上穴道,将匕首抵着她脖颈,警惕的看着夏桓的一举一动,缓步往外走。 等多牧带着苏九离开,瑞阳王笑道, 「今日真是个误会,是本王的属下自作主张将苏九送来的,世子放心,就算你不来,本王也准备将苏九放回去!」 夏桓瞥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瓷瓶,勾唇冷冷一笑,「这样最好!王爷要记得本世子为何同你合作,苏九若有事,云南王府的十万兵马,会将这里踏成平地!所有人都要给她陪葬!」 瑞阳王讪讪笑道,「是!」 夏桓丹凤眸中沁着杀气,捡起地上的剑,转身带着自己的兵马离去。 待他一走,瑞阳王脸色猛然沉了下来,咬牙道,「把周里给本王带来!」 周里一进来,扑通跪在地上,「王爷,不关属下的事,属下本是好意,属下也没想到夏世子会那么快赶来、」 瑞阳王脸色铁青,上前一脚踹在他肩膀上,拔出周里腰上的跨刀就要往他身上砍,恼恨道,「谁让你自作主张!」 到手的鸭子飞了,还和夏桓矛盾更深,让瑞阳王气恼不已! 周里吓的裤裆一湿,连忙往后躲去,哭道,「王爷饶命!是多牧,是多牧偷偷派人去通知了夏世子,不关属下的事啊!」 瑞阳王双目狠狠一眯,一把将他拽起来,「你怎么知道是多牧?」 「肯定是他,属下带走苏九,只有他知道!」周里急忙道。 瑞阳王眸光闪烁,他身边最信任的人就是多牧,可也不能排除他有一天会背叛他! 苏九那张脸,的确会迷惑人心,就连他阅女无数,看着她也会忍不住心动。 多牧和她朝夕相处,难免也会动心! 前两日他便看到苏九和多牧两人在一起谈笑,多牧那样沉默寡言的人,会和人说笑,实在是反常。 还有方才,苏九情急之下,喊的是多牧救她。 她怎么知道多牧会来? 很多疑点,可也不排除是苏九设计故意挑拨他们两人! 周里跪在瑞阳王脚下,「多牧看管苏九久了,一定生了怜惜之心,方才属下去带苏九的时候,多牧便百般阻挠!」 为了保命,周里拼命的往多牧身上推卸责任。 在陷害多牧这一点上,周里和苏九的目的是一样的。 疑心就这种东西,就像毒药,只要中了毒,就会疯狂的蔓延,再无法剔除。 瑞阳王本是心机深沉之人,善于谋略,他心里更倾向于这是挑拨离间之计,可是对多牧的怀疑,仍旧在心里扎了根。 他缓缓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许再擅作主张,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周里如蒙大赦,忙起身退下去。 出了大帐,本冷风一吹,才觉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本是好戏一出,没想到夏桓竟然这么快就救走了苏九,他本是栽赃多牧,此时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多牧去报了信? 不然,他明明守着巫奕,怎么会突然过来? 冷哼一声,周里生了杀多牧的心,快步离开。 昭王和李营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看到周里带着苏九进了瑞阳王的大帐,也看到夏桓带着兵马来和瑞阳王对峙。 他们也同样没想到夏桓会这么快赶过来。 按他两人的想法,最好苏九被瑞阳王强暴的时候,夏桓带人来,和瑞阳王拼个你死我活,彻底成为仇敌。 「王爷不必失望,今日这一闹,夏世子对瑞阳王成见更深,必然不会像之前一样被瑞阳王拉拢了!」李营劝道。 昭王点头,「是,此事本王应当记你一功!」 只不过,昭王仍旧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今日之事,他本是幕后掌控的人,为何他总觉得,赢的人并不是他! 「是,多谢殿下!」李营不知道昭王心里所想,只欢喜的扣头谢恩! 苏九被带回大帐,巫奕立刻起身,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臂,紧张的在她身上打量,「你、有没有事?」 说完才发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想到颜姝的话,脸色一白,垂手退后一步,淡声道,「看你的样子,瑞阳王应该也没把你怎么样!」 苏九耸了耸肩,「没事了,大家睡觉吧!」 颜姝走过来,看了看帐外,低声道,「你叫多牧过去,是为了挑拨他和瑞阳王对吗?可有效果?」 苏九挑起眉梢轻笑,「略见成效!」 只是若要瑞阳王和多牧彻底决裂,还需要一些时机。 颜姝眸子一转,轻轻点头。 「今日的事恐怕是昭王在捣鬼!」巫奕猜测道。 颜姝说的那番话虽然是为了调多牧去瑞阳王帐中,但她的确看到了周里和李营在一起。 苏九冷笑,「让他们自己闹,咱们静观其变!」 巫奕淡淡颔首,「大家也要小心才是!」 颜姝目光在巫奕和苏九身上一转,唇角抿了抹薄笑,淡声道,「好了,都睡吧,快天亮了!」 苏九仰面躺在床上,拍了拍旁边,含糊道,「颜姝也上来睡吧!」 颜姝给苏九掖好被角,摇头道,「不了,多牧随时都可能进来,还是小心为好!」 苏九「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颜姝背靠着床榻坐在地上,等到苏九睡熟,从怀里掏出放「血灵」的琉璃罐子,低声道, 「师父现在还捨得为徒儿取苏九的血吗?」 巫奕盘膝坐在榻上,眸光幽暗,半晌,缓缓启口道,「我们可以另寻有至阴血的人。」 颜姝凉凉一笑,收起罐子,仰面靠在床榻上,闭上眼睛。 巫奕坐在榻上,守着两人,一直坐到天亮。 因为之前赵青私自带兵偷袭古云,遭受到埋伏,损失严重,昭王不敢再贸然出兵,和胡大炮就在古云和千源僵持起来。 如此几日,昭王决定先退回千源城内,等查清古云城内梁军的情况,再做打算。 瑞阳王和夏桓也一起进城,自然也把苏九一起带着。 进城的时候,千源太守冯成遇亲自带人出门迎接,对昭王百般奉承讨好。 马车进了城,在驿馆外停下,苏九和巫奕被带下马车的时候,苏九刻意看了这位冯太守一眼。 只见此人四旬上下,穿着官袍,留着山羊鬍,满脸油腻和姦相,听说还是武将出身,却丝毫不见武将的威武豪迈,几十年的官场生涯,早已将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圆滑奸臣。 就是此人背叛朝廷,投靠了昭王,当时拒绝开城门让胡大炮入城,差点将胡大炮和他的兵马包了饺子。 此时正满脸堆笑的和昭王说话。 然而此人也未必忠心于昭王,只是个两面倒的墙头草罢了,他若真忠心昭王,那日就该让胡大炮入城,然后和叛军一起将大梁兵马埋伏在城内。 他怕的是引胡大炮入城,一刀杀了他吧。 所以,此人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苏九和巫奕被关在驿馆的东北角,离夏桓住的地方最远,依旧由多牧把手。 盛京城,纪府 纪余弦一连几日没进房中,女子开始察觉不对,不由的胡思乱想,极力的回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让纪余弦看出了端倪。 可是纪余弦若知道她是假的,为何不干脆拆穿? 女子心中忐忑,寝食不安。 这日墨玉端了饭菜进来服侍她用午饭,女子趁机问道,「纪余弦呢?为何多日不见他?」 「回少夫人!」墨玉恭敬道,「奴婢听说是阜阳那边的生意出了问题,长公子每日和管事商量,正准备要去阜阳!」 「哦!」原来是生意上的事,女子心里稍安。 午饭后,小憩了一阵,就听到开门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 女子立刻起身,问道,「什么人?」 纪余弦掀帐进去,一身红袍,笑颜邪魅,坐在床榻上,温和道,「玖儿,我明日要出门一趟,你留在纪府,还是和我一起去?」 女子问道,「你要去哪儿?」 「阜阳那边生意出了问题,我要亲自过去一趟!」 女子立刻道,「我和夫君一起去,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纪余弦莞尔点头,「也好,那玖儿收拾一下,明日早晨我们便出发!」 「好!」女子轻笑点头。 「玖儿休息吧,我还有事,晚些再过来!」纪余弦将被子给女子盖上,起身离开。 一出房门,纪余弦脸色立刻沉下来,眼尾一扫房内,抬步廊外走。 女子听说纪余弦晚些过来,便一直等着,可等到睡觉也未见他再来。 次日一早,女子梳洗好,换了一身宽大的衣裙,跟在纪余弦身后出了纪府。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女子眉头微微一皱,本想这次出门能和纪余弦多亲近一些,没想到他竟给她单独备了马车。 「纪余弦!」女子喊住前面的男人。 「怎么了?」纪余弦回身。 女子咬了一下唇,道,「不必这样麻烦,你我同乘一辆马车便可!」 「路上墨玉照顾你,单独一辆马车更方便些。」纪余弦道了一声,吩咐墨玉把苏九的行李搬到马车上去。 女子垂头往马车上走去,眸光幽沉,敏感的察觉纪余弦似是哪里不对,可他对自己的态度又依旧温和亲切。 安奈下心中的不安,女子抬步进了马车。 很快马车启动,离开纪府,向着城门行去。 女子撩开车帘,看着街上拥挤热闹的行人,看着盛京城内熟悉的景象,大概是身份变了,一时心里竟生了几分异样。 长街两侧店铺刚刚开门,小贩已经卖力的吆喝,女子似在行人中看到了沁香,眉心一动,方要再仔细寻找,马车驶过,又看不到了。 沁香自小跟着她在一起,几经波折起落,无论如何处境多么艰难,一直对她不离不弃,而自己成了纪府少夫人,却再不能带她在身边,心里突然生了几分愧疚和想念。 来日方长,等她坐稳了纪府少夫人的位置,总能再想办法将沁香带进纪府中。 这样想着,心里稍稍安慰些。 马车出了城门,上了官道,快马加鞭向着阜阳的方向驶去。 千源城 一大早,太守冯成遇便带着师爷来了驿馆。 千源城要比古云大很多,因为城内有运河经过,所以也更繁华富有。 驿馆修的堪比皇家别苑,进去后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步一景,地处江南,环境甚是优美。 而冯太守自己当然也吃的满肚流油,做了几年千源太守,揽财无数,他放着富贵的日子不过,投靠昭王,当然是有原因的。 两个月之前,冯成遇得到了消息,盛京城中有人参了他一本,参他罔顾国法,受贿敛财,草菅人命。 萧皇要派人下来查他,然而还没等派来的人到千源,昭王就起兵造反了。 可以说是昭王救了他一命。 他若不投奔昭王,等起兵造反的事过去,他依旧难逃一死。 所以干脆孤注一掷,投靠了昭王。 可是他心里也明白,他现在的处境依旧十分危险。 昭王现在正用人之际,才会笼络他,等哪一日若真登上皇位,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他。 他要趁昭王在千源的这段日子里尽快的表忠心,得到昭王信任,以后才能活命。 这两日,他日日准时来驿馆,向昭王禀告自己每日做的工作,顺表奉承一番,取得昭王的欢心。 冯成遇想着自己的打算,缓步往昭王的院子里走。 抬头看向内院,突然问道,「听说里面关了一个女子,可知道是谁?」 师爷忙上前低声道,「听说是盛京城中纪府的夫人。」 冯成遇皱眉不解的问道,「纪府的夫人?关她做什么?」 行军途中带一个女子十分不便,若不是非常重要,昭王定然不会一路将她带在军营中。 「下官听说,此女子和当今圣上有些关系,和夏世子也有关系,昭王要和夏世子一同谋反,当然有些牵制才好!」师爷一副什么都懂的语气说道。 冯成遇暗暗点头。 两人说着话,路过驿馆后院的园子,就见一小丫鬟鬼鬼祟祟的走过来。 冯成遇目光一闪,拉着师爷藏在假山后。 只见那小丫鬟站在花树之后,手里攥着一封信,东张西望,正等着什么人。 很快,一侍卫警惕的看着左右,快步而来。 小丫鬟忙上前两步,低声道,「这是夫人给夏世子的,请务必亲自交到夏世子手中!」 侍卫将信贴身放进衣服里,郑重点头,「放下吧,小人一定交给世子!」 「好,我先回去了,免得被人发现!」 小丫鬟道了一声,看了看四周,慌张离开。 那侍卫也向着园子外走去。 冯成遇正愁找不到机会向昭王邀功,这下正好来了。 对着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会意点了点头,起身绕过小路,快步向着那侍卫走去。 很快,师爷绕到了侍卫的前方,喝道,「什么人?」 侍卫停下,警惕的看着对方,「属下是世子的贴身侍卫,你又是何人?」 师爷缓步上前,摸着自己的两撇鬍子冷声道,「你是世子的侍卫,我见你在这园子中鬼鬼祟祟,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侍卫冷色道,「胡说!赶快让开,否则别怪我手中的刀不长眼!」 他话音一落,刚要抽刀,颈上突然一痛,两眼发黑,扑通倒在地上。 冯成遇站在他身后,冷笑道,「小小侍卫,也敢在本大人面前嚣张!」 师爷忙上前竖起大拇指道,「大人好身手!」 冯成遇得意一笑,「再怎么说,本大人也做过将军,对付区区一个侍卫,绰绰有余!」 「是,是,大人威武!」师爷满脸谄笑。 「赶紧看看,他怀里的信写了什么?」冯成遇看了看左右吩咐道。 师爷忙蹲下身去,在那侍卫的怀里一阵摩挲,将信拿了出来。 展开后,上面的字体飘逸灵动, 「夏桓,古云城城墙低矮,不适合守城,胡大炮已经失了两城,再失古云必会得皇上发怒怪罪!你尽力拖住昭王,近日内不可攻打古云。」 落款是「苏九」 冯成遇看着信上的内容,双眼缓缓眯起。 胡大炮是朝廷派来平叛的将军,他自然听说过。 不攻打古云,难道等着胡大炮打到千源来。 「大人,要马上去禀告昭王才是!」师爷在旁边紧张的道。 这可是重要的情报。 冯成遇目光急转,面露沉思,片刻后缓缓摇头,「不能禀告昭王!」 这对他来说,是难得的一个机遇。 苏九定然是得到了消息,才会急忙通知夏桓,也就是说古云现在的确不堪一击。 他若将这信交给昭王,顶多被嘉奖两句。 可如果他带兵去攻打古云,杀了胡大炮,立下战功,在昭王眼里就不会只是一个投城背叛的小人,以后也许日后会得到重用,甚至变成昭王的心腹功臣。 他本是武将出身,一直郁郁不得志,这是上天给他机会。 「大人是想、」师爷跟了冯成遇多年,他眼珠一动,他就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冯成遇眼中尽是筹算,手里攥紧信纸,渐渐捻碎,低声道,「我现在就去求见昭王,请求带兵攻打古云。」 师爷担忧道,「大人可有十分的把握?」 冯成遇自负一笑,「哪个大将打仗敢说自己有十成把握,打仗靠的是谋略,气势,知己知彼,现在我全部都占了,何愁不胜!」 师爷立即笑道,「大人英明!」 冯成遇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再次领兵,心情万分激动,快步向着昭王的院子走去。 昭王听说冯成遇要带兵去攻打古云,微微一惊,「冯大人不是在开玩笑吧?」 冯成遇本圆滑世故的脸此时一派慷慨激昂,跪在地上凛声道, 「下官一心跟随殿下,如今殿下攻打古云未下,下官愿为殿下分忧,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昭王也被这一番慷慨陈词动容,却犹疑道,「冯大人是武将出身不假,可毕竟冯大人多年未曾领兵打仗,而胡大炮却是有名的骁勇善战,冯大人有把握胜他?」 「殿下不知,下官虽卸甲多年,但这十几年从未懈怠,每日熟读兵书,和守城军一起练兵,下官自信,丝毫不输当年,更不可能输给一个后辈!」冯成遇胸有成竹的道。 昭王依旧不放心,前有赵青在胡大炮手里栽了跟头,现在他的兵马已经只剩不到六万,他哪里还敢冒险。 如果用云南王府的兵马那就最好不过了! 冯成语见昭王犹豫,立刻又道,「下官可立生死状,若攻城失败,则自尽谢罪!」 「冯大人有这般把握?」昭王勾唇问道。 「是!」冯成遇肯定的道。 昭王想了想,吩咐李营道,「把夏世子给本王请过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是!」李营应声而去。 第241章 去接我夫人! 昭王想了想,吩咐李营道,「把夏世子给本王请过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是!」李营应声而去。 很快,夏桓带着两个心腹副将缓步而来,一身淡紫色锦袍,身形风流,迈步进来,淡声道,「殿下招我来,不知有何事?」 「夏世子快请坐!」昭王异常的客气,亲自给夏桓倒了茶放在桌案上,笑道,「本王的确有事想和世子商量!」 「殿下请讲!」夏桓道。 「世子应该已经认识冯大人了,冯大人以前是武将出身,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冯大人愿意亲自带兵去攻打古云,世子觉得如何?」昭王笑声问道。 冯成遇立刻过来对夏桓见了礼。 夏桓淡眼看着冯成遇,他自然知道此人,冯成遇以前还是南宫恕手下的将领,因为犯了军纪,被逐出军营,后来机缘巧合,竟然又做了官,还做到了太守的位置。 夏桓垂眸思忖片刻,淡声道,「我觉得现在不是攻城最好的时机,再等几日最好!」 冯成遇低着头,心中冷笑,他之前看到的那封信便是苏九写给夏桓的,如今夏桓不想攻城,正好应了信上的话,古云如今的确兵马不足,也让他更加有信心。 「世子此言差矣,古云易攻难守,大梁的将军带的兵马定然不足才会虚张声势,设计埋伏,这个时候咱们更应该一鼓作气,攻下古云,以壮势气!」冯成遇摇头晃脑,一副非常懂的语气的道。 夏桓笑道,「论兵法,本世子自是不如武将出身的冯大人,听说冯大人以前还是南宫将军的部下,自然是对大梁精兵十分了解,不知道若是碰到以前的老战友,冯大人如何面对?」 冯成遇知道夏桓嘲笑他背叛大梁之事,老脸一红,讪讪笑道,「世子多虑了!下官如今忠于昭王殿下,昭王才是下官唯一的主子,任何人和昭王作对,就是下官的敌人!」 昭王欣慰一笑,「得冯大人如此忠心,是本王之幸!既然冯大人这样有把握,那本王就准许冯大人签生死状,带兵攻打古云。」 夏桓起身道,「既然殿下已经决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两位慢慢商量,我先告辞了!」 「世子慢!」昭王将夏桓拦下,笑道,「事情还没说完,世子稍等片刻。」 「还有何事?」 「世子知道,上次赵青带兵中了胡大炮的埋伏,损兵折将将近四万,如今本王手下兵马不足,若要攻城,还需世子的兵马相助!」昭王道。 夏桓淡声道,「可是我并不贊成攻城一事,为何要出兵?」 昭王脸色淡下来,「世子不要忘了,如今我们是一体。世子已经和本王一同起兵造反,本王若败了,世子以为还可以全身而退吗?就算你肯投降萧冽,他未必也能容你!所以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利益是共通的!」 夏桓丹凤眸浅眯,淡声一笑,「王爷说的没错,王爷打算出兵多少攻打古云?」 昭王看向冯成遇,问道,「冯大人需要多少兵马?」 冯成遇胸有成竹的道,「五万足矣!」 「好,本王就给你五万!」昭王道。 「既然如此,那本世子出兵两万,助王爷攻打古云,不过这两万兵马,我要自己的领将带领!」夏桓道。 一共五万兵马,云南王府出兵两万,那昭王就要出兵三万。 但也好过云南王府一兵不出的强,昭王立刻痛快的应下声来, 「没问题!」 攻城的事情定下来,甚至连瑞阳王都没通知,当日便开始清兵点将,次日一早,五万兵马,发兵古云。 昭王的三万兵马由冯成遇带领,云南王府的兵马由夏桓的副将魏云带领。 声势浩大,势力磅礴,大有不攻下古云不归的气势。 瑞阳王匆匆赶来,看着远去的大军,皱眉道,「为什么突然发兵?怎么不和本王商量!」 昭王道,「事出突然,冯成遇主动请愿攻城,立了生死状,定会攻下古云!」 瑞阳王冷笑,「他一个人的生死又有何关系?牵扯的可是几万兵马。」 昭王不愿听这样的话,脸色沉下来,「瑞阳王认为此战一定会输吗?本王到觉得会胜,不管古云兵马如何,古云城的确易攻难守,如果连古云都攻打不下,我们还如何打到盛京去?一直窝在千源,要等士兵的气势全部消耗殆尽吗?」 瑞阳王怒气压下去,淡声道,「本王只是觉得有胡大炮在,应该更谨慎一些!」 「他再厉害也没有三头六臂,还能将古云的城墙变成坚不能催?」昭王冷笑一声,打马回城了。 早晨,颜姝出去端饭回来,告诉苏九,冯成遇领兵去攻打古云了。 苏九正坐在窗子前看外边的风景,闻声眯眼凉凉一笑,「他若还能回千源,也必死无疑!」 巫奕坐在椅子上正一个人对弈,抬头看过来,担忧道,「古云若真的不好守,难道你不担心被攻破?」 窗外秋光正好,通红的枫叶映着苏九如画的眉眼,她浅浅勾唇,「放心吧,我了解大炮,他一定正等着昭王的兵马自投罗网,我要助他一臂之力!」 颜姝看着女子,似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美丽,突然自惭形秽。 她的美不是容颜精緻,而是不管处于何种境地,都能淡定自若,并在其中找到生存的乐趣。 还有,她有那么多生死相交的朋友,即便分离,也能互相信任。 自己虽贵为公主,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朋友! 苏九站起身来,开门走出去,多牧立刻转身,戒备的看着她。 苏九笑道,「不必紧张,我没了武功,还能逃出去不成?」 多牧不语,只警惕的看着她。 他虽然不善言辞,却不傻,这个女人三番五次的使诈,他不得不防。 「上次的事多谢你出手相救,这个东西给你,算是答谢你救命之恩!」苏九说着,将一个纸包塞在多牧手里。 多牧随手一扔,「我没救你,你也不用谢!」 苏九耸了耸肩,「不要算了!」 说罢转身回了房间。 等女子进去,多牧目光落在那个被他扔掉的纸包上微微蹙额,她会给他什么? 半晌,终是安奈不住好奇,多牧走过去,将扔掉的纸包捡起来,小心打开。 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空纸包,他将团起的纸也打开,反正都看了看,只是空白的纸。 多牧只道苏九耍他,随手将纸又扔了。 此时瑞阳王正走过来,将多牧的动作看在眼里,冷声问道,「你扔的什么?」 多牧立刻道,「什么都没有!」 周里将地上的纸捡起来,看了看交给瑞阳王,「王爷,属下看到是苏九给多牧的!」 多牧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纸上的确什么都没有,只是普通的宣纸,被裁成巴掌大小,中间折了两下,四周又折了两下,折起来后里面像是包了什么东西。 「她给了你什么?」瑞阳王眯眼问道。 多牧低头,依旧耿直道,「什么都没有!」 瑞阳王冷哼一声,攥着纸转身离开。 多牧身姿笔直的站在那里,脸色沉淡。 周里跟上瑞阳王,低声道,「王爷,多牧不能信任了!」 瑞阳王脸色难看,「他跟了本王已将近十年!」 「很多背叛都是是一瞬间的念头!」周里低低道。 瑞阳王瞥他一眼,目光阴沉,大步离开。 冯成遇和魏云带兵,行军一日,到了古云城外。 到的时候正是半夜,古云城上却是一片漆黑,不见有士兵守城,也不见士兵巡逻。 探侯回来道,「古云城内一片安静,似无人防守。」 魏云道,「不如等明天白日再去探查城内情况!」 冯成遇却等不了了,「胡大炮兵马不足,定是故弄玄虚,你我应该现在便攻进城内,打他措手不及!」 魏云不肯,「情况不明,恕我不能出兵!」 冯成遇见魏云如此,只以为他受夏桓的指使,消极怠慢,不肯攻城,自负道,「魏将军是怕了吧!难道魏将军做了那么久的武将看不出虚实?就算你不出兵,本官照样可以攻下古云城!」 说罢不管魏云,自顾开始排兵布将,准备趁夜攻打古云。 等攻下古云,他自可去昭王那里说全部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旁边一小将道,「冯将军不如先派一万兵马试探一下古云城内的虚实!」 冯成遇多年不曾打仗,哪里还懂打仗的章法,此时听到有人提议,立刻道,「此举甚好!」 随即点兵一万,率先开始攻城。 一万步兵冲锋上前,古云城墙上听到人马声才出现了数十士兵,看到攻城的兵马,不战反逃,只有几个士兵往城墙下射了几箭。 昭王兵马见此士气大振,抱着攻城木用力的向着城门撞去。 古云本是内城,很少经历战乱,城门城墙皆不如边城牢固,不过几下,城门轰然被撞开。 城墙上的士兵见此,四散溃逃。 隐约可见城内尘土飞扬,到处都是逃散的士兵。 冯成遇见此激动不已,更加确定古云城内如他所想,防卫松散,不堪一击,立刻命令其余的两万兵马攻进城内。 之前提议的小将拦住冯成遇的马道,「冯将军,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不能贸然前进啊!」 古云城门已破,战功即将到手,冯成遇兴奋过头,满脑子都是带兵占领古云得到昭王的嘉奖,哪里还听的进别人的话,一脚将那小将踢开,呼喝着兵马闯进古云城内。 三万兵马一进城却傻了眼,方才在城外还看到四散奔逃的大梁军,此时竟都不见了踪影。 长街上漆黑不见五指,空旷无人,竟似一座空城。 冯成遇激动道,「大梁军一定是逃跑了,马上分开寻找!」 三万兵马听命,在古云城内分散开来,追杀逃跑的大梁军。 突然,本空旷无人的大街小巷,无数寒光凛凛的长箭从四面八方向着昭王军队射出。 惨叫声起,无数昭王军中箭倒下,其他兵马乱成一团,慌乱后退,纷乱中,无数人被踩踏身亡。 几乎是片刻间,本安静的古云城,烽火四起,惨叫声震耳欲聋,到处都是流箭,到处都是中箭倒下的昭王军,寂静的深夜被打破,血腥瀰漫整个小城。 被众人护在中间的冯成遇骑在马上惶恐的打转,敌人在哪儿? 箭是哪里射来的? 「快去查!」 他坐在马上嘶吼,突然一只流箭射来,他闪身一躲,扑通从马上跌落。 其他人看不清冯成遇有没有中箭,只看到他从马上掉下来,顿时什么也不管了,四散奔逃。 纷乱中,只听有人喊道,「大梁军躲在屋子内,大家小心!」 终于有人发现,箭是从街道或者巷子两侧的房屋里射出来的,本是百姓的民居,此时全部埋伏了大梁军。 人心已乱,气势全无,大梁军似是死神一般藏在黑暗中,随时对昭王军发出致命的一击。 不用冯成遇发出撤退的命令,昭王军哭天抢地的向着城外逃去。 然而出城后等待他们的不是生路,而是毫不犹豫砍下的长刀。 魏云指挥着云南王府的兵马守在城门外,看到逃出来的昭王军,二话不说,上去便杀! 尸体在城门外一层层堆积,之后被人运走,逃出来的昭王军无一人逃脱。 黑夜在杀戮中一点点流逝,黎明的晨曦被血光染红。 这座静谧的江南小城,几百年之后再一次经过战争的洗礼,尸横遍野,杀声震天。 天将要亮时,冯成遇带着几千人从城中逃出来,嘶声裂肺的喊道,「魏将军救命,救命啊!」 魏云吩咐手下停手,将冯成遇接出城门,随即带兵上去,和追赶上来的大梁军假意缠斗一番,护着冯成遇一路向着千源逃去。 冯成遇信誓旦旦的带走了三万兵马,回来时仅剩了不到五千,几乎全军覆没。 一路回到千源城,还没进城门,冯成遇便从马上跌下,向着城门内跪行进去。 昭王闻声迎出来,看着冯成遇身后的几千残兵败将,脑子里嗡的一响,两眼一黑,差点晕倒在地。 他想过冯成遇可能能会败,但是没想到他败的这么惨烈。 怒急攻心下,昭王失了理智,召集剩余的人马,怒气沖沖的杀回到古云去。 疾行一夜,次日天明到了古云。 古云城门大开,死尸遍地,真的成了一座空城,死城。 昭王带兵进去,见不仅大梁军不见了,连城内的百姓也都不见了。 满城都是昭王军的死尸,惊心骇目。 昭王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向后一倒,这次真的晕了。 部下匆匆忙将昭王救醒,留下人看守古云,其他人护送昭王回到千源。 一进城门,便看到冯成遇裸着上身,背着藤条跪在城门外,等着负荆请罪。 昭王翻身下马,手起刀落,没等冯成遇求饶,便一刀杀了他。 旁边师爷看着冯成遇的头滚落下来,两眼一翻,也跟着吓晕了过去。 回到城内,瑞阳王正冷着脸等着昭王,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看错了人,昭王根本不堪大用。 怪不得当初萧冽会坐上皇位。 昭王满脸颓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凉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瑞阳王冷声道,「这就是王爷轻信小人的代价,本王早就说过,他一个人的生死无关重要、」 「砰」的一声脆响,不等瑞阳王把话说完,昭王猛的将手里的饿茶盏摔了出去,脸色冷厉,语气阴沉,「如今已然这般,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瑞阳王脸色铁青,「那王爷说该怎么办?」 昭王本来有十万兵马,之前赵青带兵损失四万,如今又损失不到三万,他手下只还有三万兵马,还如何继续攻城? 「为什么死的都是本王的兵马?」昭王握紧拳头,厉声问道。 「那是因为冯成遇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夏桓身姿欣长,缓步走进来。 「本世子已经问过魏云了,他们到了古云,城上防守松懈,他便觉得不对,向冯成遇建议待天明查明城中情况再攻城。结果冯成遇笑话魏云不懂兵法,贸然攻城,才会中了城中大梁军的埋伏。他执意要送死,魏云难道也要陪着吗?」 昭王听了,恨不得再将冯成遇鞭尸一百遍,挫骨扬灰! 如今他的兵马所剩无几,还要指望着云南王府,这个时候自然不敢和夏桓反目,昭王起身勉强笑道,「世子误会了,本王并不是这个意思!这次的事的确是本王不对,轻信冯成遇才造成这么大的伤亡,本王有错,希望两位能不计前嫌,从长计较。」 瑞阳王冷笑道,「兵马都没了,还怎样从何计较?」 夏桓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道,「指望着本世子的十万兵马,估计打不到盛京去。瑞阳王不是还有十万兵马,不如现在调过来吧!」 瑞阳王道,「本王的兵马是助殿下最后攻打盛京的!」 「若攻打不到盛京呢?」夏桓笑问。 瑞阳王不说话了。 昭王道,「夏世子说的对,如今兵马不足,瑞阳王便调兵来吧!」 瑞阳王思忖一瞬,应道,「好吧,本王调兵来就是!」 昭王只有三万兵马,到时候他的兵马强壮,谁听谁的,这大梁最后落在谁的手里,还不一定呢? 几人商量了一下瑞阳王的兵马登录大梁的路线,最后又决定转移到古云去。 本来昭王想放弃古云,毕竟古云已经是座空城,百姓被迁走了,粮草也全无。 可是又怕古云再被胡大炮占据,他们若要攻打还需费一番功夫,所以还是转移过去,随时做好攻打风渊的准备。 商议完事情,瑞阳王和夏桓从昭王的住处出来,并肩往外走。 瑞阳王眼睛一转,笑道,「本王有事想和世子商量,不知道世子方便吗?」 「王爷尽管说便是!」夏桓道。 瑞阳王看了看四周,「此处人多嘴杂,还是去世子的房里说吧!」 「也好!」夏桓淡淡颔首,先一步行去。 进了夏桓的房间,下人倒了茶进来,摆放在桌子上。 瑞阳王沉色道,「不瞒世子,经此一事,让本王对昭王殿下十分失望!」 夏桓挑眉一笑,「那又如何?」 「昭王和他的属下一样刚愎自用,不成大器,起兵之事恐怕早晚要毁在他手中。」瑞阳王声音一顿,笑着看向夏桓,「本王见夏世子为人谨慎,胸有谋略,到是让本王很欣赏!」 夏桓轻笑,「这话若是被殿下听到,恐怕要容不得我了!」 瑞阳王不在意的一笑,「他现在还只有三万兵马,有何惧怕?本王之所以还敬重他,不过是因为他是大梁的皇族罢了!」 兴兵造反总要有个由头,而昭王就是那个由头,昭王若没了,他们就会被整个大梁群起而攻之。 夏桓淡笑不语,端着茶盏轻抿。 「本王的意思是、」瑞阳王稍稍靠近,压低声音道,「等攻下盛京那日,世子不如取而代之。」 夏桓倏然挑眸,「瑞阳王开玩笑了,本世子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他如何不明白这老匹夫的用意,如果真的攻下了盛京,大梁的江山在握,他和昭王再兴兵内乱,瑞阳王正好渔翁得利。 瑞阳王嘿嘿一笑,「野心嘛,随着位置的改变,自然也会改变!」 此时,突然一侍卫进来在夏桓耳边低语几句。 夏桓起身道,「王爷稍坐,本世子有点事,去去便回!」 「世子请便!」瑞阳王笑道。 夏桓微一点头,转身而去。 夏桓走后,瑞阳王喝了半盏茶,起身在房内熘达。 驿馆内房间的布置都大同小异,内室是寝房,外室中间放着桌椅,左面摆着红木屏风,屏风后是书架和桌案,燃着熏炉,旁边则是花瓶等饰物。 瑞阳王转头看了看门外,缓步向着屏风后走去。 小书房内整齐而干净,桌案上放着几本书和文房四宝。 瑞阳王突然目光一眯,落在桌案上。 桌案的镇纸下,压着一叠白纸,大概有三五张,那些纸都被裁成巴掌大小,上面很多摺痕。 这纸看上去异常熟悉,正是那日他看到苏九给多牧的! 瑞阳王脸色微微一变,方要上前看看那纸上写的是什么,就听屏风外夏桓问道,「王爷?」 瑞阳王猛然转头,不敢再去取那纸,匆忙从屏风后走出来,讪讪笑道,「本王一个人呆的无聊,想找本书看,没想到世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点小事!」夏桓道。 「既然世子有事,那本王就不耽搁世子了,先行告退!本王说的话,请世子仔细考虑!」瑞阳王温言笑道。 夏桓淡笑道,「王爷慢走!」 瑞阳王心中有事,顾不得多寒暄,快步从夏桓的住处出来,匆匆往后院走。 多牧果真背叛了他? 竟然会给苏九和夏桓两人传信! 冯成遇突然得到古云防守松懈的消息信誓旦旦的要出兵,是不是两人从中作梗? 瑞阳王脸色难看,回到自己的屋子,越想越觉得多牧可疑。 周里进来,见瑞阳王脸色不对, 忙问发生了何事? 瑞阳王将在夏桓那发现纸条的事和周里说了。 周里冷哼道,「属下早就看多牧不对,定是被那妖女勾引,背叛了王爷!」 「你也觉得是多牧?」瑞阳王犹疑问道。 「定不会错了!王爷若不信,不如亲自去问问多牧!」周里道。 瑞阳王细眼闪烁,心中猜疑越发深重,猛然起身向着关押苏九的地方大步走去,身后周里紧步跟上行。 两人到时,苏九正坐在门口和多牧说什么,见到瑞阳王来,立刻起身回了房间。 见此,瑞阳王越发怒火中烧。 「多牧,你和纪少夫人很熟啊?」瑞阳王冷笑问道。 多牧半低着头,凛声道,「她说饿了,想要点东西吃,属下没答应!」 「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明明刚吃过午饭!」周里冷哼道。 瑞阳王拔出佩剑抵在多牧胸口上,沉声道,「多牧,本王一直很信任你,但是你太让本王失望了,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不是为苏九做事?」 多牧猛然抬头,目光愣怔,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瑞阳王,「属下没有!」 「那之前苏九给你的纸是怎么回事?」瑞阳王问道。 「什么纸,属下不明白!」多牧怔道。 「还敢说你不知道!」瑞阳王手中的剑往前一刺,划破了多牧的衣服。 多牧脸上没有任何惧色,直直的看着瑞阳王,憨声道,「属下没有任何对不起王爷的地方!」 瑞阳王怀疑的看着他,「你敢发誓?」 「属下发誓,若有背叛王爷,死无葬身之地!」多牧立刻道。 瑞阳王眸光闪烁,想到多牧的妹妹还在金丽,他不可能不顾及他妹妹的生死。 他身后周里见瑞阳王似信了多牧的话,眉头一皱,不愿放过这个可以杀了多牧的机会,眼尾一瞥站在瑞阳王身后的侍卫,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猛然将那侍卫往前一推。 侍卫被推了一个措不及防,正撞在瑞阳王身上,瑞阳王往前一扑,只听,「噗」的一声,长剑扎进多牧的胸口,鲜血猛然溅出。 多牧瞪大了眼,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鲜血染红的胸口,高壮的身体猛然向后倒去。 瑞阳王也大吃一惊,踉跄后退一步,随即扑过去,捂住多牧往外涌血的胸口,嘶声喊道,「多牧,多牧!」 被撞的侍卫傻了眼,呆呆的愣在那。 「放肆,我看你是故意撞在王爷身上要杀了多牧侍卫!」周里突然大喝一声,捡起地上的剑,猛然刺向那侍卫。 「不是我、」可怜的侍卫一句话都未解释完整,脖颈上一凉,血线喷出,砰然倒地。 瑞阳王顾不上死去的侍卫,只慌张的抱着多牧,喊道,「来人,快来人!」 几个侍卫匆匆而来,抬着多牧去看大夫。 周里见有云南王府的侍卫趁乱靠近,立刻守在门口,喝道,「守好里面的人,其他人不许靠近!」 瑞阳王亲自带着多牧去看大夫,然而还没见到大夫,多牧便气绝身亡了。 瑞阳王伤心不已,他自然不是想真的杀了多牧,多牧跟了他十年,一直都是寸步不离,是他最信任的人。 此时多牧死了,他似乎才明白过来,自己似乎是冤枉了他。 可是多牧已经活不过来了。 周里劝道,「人死不能复生,王爷节哀顺变!王爷也不是故意要杀多牧,多牧肯定能谅解的!那个跌跤撞了王爷的人,属下已经杀了,也算是替多牧报仇了!」 瑞阳王痛心不已,恨声道,「一定是苏九,是她故意挑拨本王和多牧的关系,让本王怀疑多牧,一定是这个贱人捣的鬼!本王一定要杀了她!」 「王爷息怒!现在还不能杀苏九,她可以替咱们钳制夏世子、胡大炮甚至是萧皇,她不能死!」周里急忙道。 瑞阳王目光阴冷,「早晚有一日本王定会宰了她为多牧报仇!」 「属下方才加了侍卫看管苏九,没有多牧,夏世子恐怕会蠢蠢欲动!」周里道。 「嗯,做的好!」瑞阳王脸色阴沉,「以后由你亲自看管苏九,多牧死了,你就是本王唯一亲信的人,万不可再上苏九的当!」 周里立刻道,「王爷放心,属下一定为王爷赴汤蹈火!」 「嗯,去吧!」瑞阳王挥了挥手。 看着多牧被抬出去,瑞阳王心中沉重,似乎一下失了左膀右臂,越发痛悔自己太过冲动。 …… 瑞阳王杀了多牧,苏九和巫奕在房间里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苏九笑道,「没想到会是周里帮了咱们的忙!」 巫奕看了看守在门外周里的背影,桃花眼一弯,「杀了多牧,却来了一个周里。」 颜姝道,「周里和多牧比起来,不足为惧!」 周里武功不如多牧,忠心也不如多牧,只是个小人罢了,要比死忠的多牧好对付的多! 苏九弯了弯唇角,如画的眉眼间沁着凛冽寒意, 「多牧我都杀的掉,何况一个周里!」 苏九说这话时,颜姝在她脸上看到了和她面容违和的凶狠和煞气,突然想起她是山匪出身,不由的一嘆,她师父平生最好洁,好雅,最后竟喜欢上了一个山匪,他活了几十年,大概自己也没想到。 五日后,瑞阳王的兵马自胶州城外的海岸登录,快马加鞭穿过涿州庐阳湘湖,到达千源城外。 十万兵马,来势汹汹,瑞阳王一扫多牧死后的不安和焦虑,更加有底气起来,腰杆也挺的更直。 不安的变成了昭王。 萧敬让瑞阳王调兵马登陆大梁,本是为攻打风渊城,可看到这十万兵马,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威胁。 万一盛京攻下,瑞阳王不肯轻易撤兵,到时又是一件麻烦。 随即又想到这毕竟是大梁,瑞阳王若有异心,他随时可以杀了他。 这样心中稍安。 何况瑞阳王的兵马一到,二十多万大军气势磅礴,攻下风渊,攻到盛京,指日可待! 整军一日,次日大军出发古云,做好攻打风渊城的准备。 胡大炮如今就在风渊城,风渊被攻下,大梁的半壁江山便归了昭王。 昭王想到可以和萧冽平起平坐,心情抑制不住的兴奋,恨不得现在便攻进风渊城内。 …… 纪余弦从盛京出来,一路快马急奔,七日后,到了阜阳。 然而只在阜阳歇了一日,次日天明便离开了阜阳继续南行。 出了阜阳城门,马车内女子看着车外急速后退的景色,不解的问墨玉道,「不是说去阜阳,怎么这么快又走了?」 「奴婢不清楚!」墨玉低着头淡声道。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女子心生不安,又问了一句。 墨玉依然摇头,「奴婢不知道!」 女子眉头一皱,立刻喝道,「停车,本夫人要下车!」 马车停下来,女子快步下了马车向着前边的马车走去,却被锦枫拦住,「公子正在休息,请勿打扰!」 女子一怔,沉声道,「什么意思,我是纪府少夫人,要见自己夫君,锦枫你竟敢拦我!」 锦枫脸色冷沉,「这是公子的意思!」 「那你告诉我,我们这是去哪儿?」女子冷声问道。 「到了以后,夫人自然知晓!」锦枫语气不冷不热。 「为什么现在不告诉我?」女子瞥了锦枫一眼,喊道,「纪余弦呢,我要见纪余弦!」 「什么事?」男人撩开车帘,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俊颜,慵懒的面孔上带着几分淡漠清冷。 「余弦!」女子急忙跑过去,双手抓着车窗,急声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纪余弦手里拿着一册书卷,缓缓放下,转眸一字一顿的道, 「去接我夫人!」 女子脸色猛然大变,哑声道,「余弦,你什么意思?」 纪余弦伸手出捏住女子的脸,勾唇凉薄一笑,「以为变成她的脸,就会成为她吗?你连我夫人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兰知绘瞳孔大睁,踉跄后退,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你、你在说什么?」 「兰知绘!你让本公子十分后悔十年前将你带回纪府!」男人声音冷澈憎恶。 兰知绘惶惶看着他,顿时泪流满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我就是苏九,你怎么可能看的出来?」 「如果我只是因为这张脸喜欢玖儿,那的确没什么分别!可即便如此,你也配不上这张脸!」纪余弦凉凉扫她一眼,放下车帘,吩咐马车启动。 兰知绘心头大慌,扑身上去,拦在马车前,痛哭流涕,「余弦,余弦!」 「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不是说过要娶我吗?我现在愿意了,真的愿意!」 「你把我当成苏九也没关系,求你不要抛下我!」 「余弦,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女子扑倒在地上,涕泪横流,伤心欲绝。 她为了得到纪余弦,不惜毒哑自己的嗓子,不惜和瑞阳王的死士当众行让那般让她噁心的事,她当时的恐惧不是假的,受侮辱后的难过不是假的,可是付出这么多,仍旧什么都得不到吗? 她已经用力的模仿苏九,模仿她的语气神态,那般小心翼翼! 为什么结果还是这样? 她什么地方漏了破绽,哪里和苏九不一样? 纪余弦是不是早已看穿了她,所以后来的温和都是在做戏? 她比不上苏九吗?论琴棋书画,论修养出身,她都比苏九强百倍,如果纪余弦喜欢的是这张脸,她也已经变成了他喜欢的样子,为什么他还是不能接受她? 女子不明白,不甘心,恸哭不已。 纪余弦看着她戴着苏九的脸做这种痛哭的表情,心头说不出的滞闷,眉头一皱,对着锦枫喝道,「把她带下去!」 「是!」锦枫上前拉扯女子,「姑娘请回马上上吧!」 兰知绘挣扎不肯,紧紧抓着纪余弦的马车不肯放手,仿佛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般用力, 「我不去,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我要回盛京,我要回纪府!」 「兰姑娘、」锦枫声音渐冷。 「我不是兰姑娘,我是苏九,我是纪府夫人!」 兰知绘双目通红,仰头大喝。 时间总能无声的改变一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面无全非,曾经端庄知礼的兰知绘,几经波折,几经摧残,早已没了当年的风骨优雅,如今为了抓住纪余弦,女子将脸面踩在脚下,尊严都顾不上了。 纪余弦却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放下车帘,连动作都带着冷漠和厌恶。 他给过她机会,苏九也给过她生路,不知足的人,不值得他再有半分同情。 甚至他心里憎恨自己为何将兰知绘带入纪府,如果不是这样,苏九也不会因为她屡次陷入危险。 见女子挣扎不肯起来,锦枫也失了耐心,用力的向着女子颈间一噼,吩咐道,「把她带到车上去!」 「是!」 两个侍卫应声,抬着晕过去的兰知绘放到后面的马车上。 锦枫手里拿了一个瓷瓶交给墨玉,「等下给她灌下去,不用让她再醒过来!」 墨玉瞭然的接过去,应声道,「奴婢明白!」 马车继续启动,极快的向着风渊而去。 第242章 营救 八月二十一日,在千源的二十万大军凌晨寅时出发,向着古云而去。 苏九和巫奕两人自然也要随军迁往古云,一路上都是周里看守他们两人。 在千源的这段时间,瑞阳王每次心疾发作都会来找巫奕扎针,大概是效果甚好,所以对巫奕的态度也变的客气,只要有人看守,便不再给他和苏九两人捆绑。 晌午的时候,大军已经疾行了将近四个时辰,停在一片山林中暂时休息。 苏九和巫奕坐在一颗大树下,周里和四五个侍卫守在一旁。 夏桓自后面走过来,一接近苏九立刻被周里拦下,「夏世子有事去和我们王爷说便可!」 夏桓手里提着一个轻巧的食盒,淡声道,「把这个给苏九!」 周里身后的侍卫将食盒打开,见里面是一只烤鸡和一些精緻的糕点。 上下里外都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任何问题,才把盖子阖上。 夏桓向着苏九的方向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开。 食盒被送到苏九面前,颜姝打开盖子,把糕点端出来,然后小心的把鸡肉拆开。 短小的刀片碰到一个硬物,颜姝不动声色手指伸进去,攥进手里,随即若无其事的继续拆鸡。 苏九看着颜姝的动作,淡定如常,等她将鸡全部拆完,用荷叶包了半只鸡走到周里面前,笑道,「周侍卫护着咱们辛苦了,这只鸡很肥,我吃不完,周侍卫也还没饭,正好填一下肚子!」 周里一双细眼精光闪烁,看着流油的鸡肉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他们从早上便没吃饭,中午分的口粮也只有一块干饼两块肉干,如今看到这鸡,的确引了馋虫出来。 「拿着便是!」苏九态度随和,将鸡肉塞在周里手里。 随即将其他碟子里的糕点也全部端过来,招呼其他看守的侍卫道,「这里有糕点,大家也都饿了,来吃一点吧!」 女子声音清脆,动作飒爽,仿佛根本不被看押的囚犯。 其他侍卫见周里吃了鸡,也纷纷过来抢食糕点。 几个侍卫围着苏九,大手抓了糕点往嘴里塞, 「这杏仁酥正不错!」 「好吃!」 …… 侍卫全部围着苏九,颜姝趁机转过身去,将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见是一装纸签的纸筒,只是这纸筒竟是骨头所做,中间打孔装了纸条,藏在鸡里面,就算发现,也只以为是一截鸡骨。 颜姝将骨筒里的纸条取出来,上面只有四个字, 「藉故西走」 颜姝眸光一闪,将纸条和骨筒收起来,假装正忙碌的收拾碟子。 糕点分完,苏九回到树下,拿了水袋喝了几口水。 颜姝低声道,「往西走!」 苏九眸光一闪,微一点头。 放下水袋,苏九起身道,「我要去方便。」 巫奕也跟着起身,「我正好也要去!」 周里走了大半日的路,坐在树下懒得起身,何况他们有二十多万兵马,也不怕苏九会跑了,只吩咐几个侍卫道,「全部跟着去,看好了他们!」 「是!」五六个侍卫同时应声。 苏九巫奕三人沿着林中小路往西走。 走了十几丈远,已经稍稍离开大军,几个侍卫见苏九和巫奕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立刻喝道,「不许再走了,就在这里!」 巫奕停下来,淡声道,「夫人是女子,唤娣你带着夫人再往前些!」 「奴婢遵命!」唤娣垂头道。 大概是吃了苏九的糕点,几个侍卫看守上也放松了一些,没有派人跟上去。 苏九和唤娣又往前走不几丈远,藏身在一颗树后,等了片刻,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身见是巫奕。 丛林中不知何时出现几个身手敏捷的黑衣人,控制了昭王的侍卫,动作敏捷的换上了那些侍卫的衣服,依旧站在那,似是看着苏九和巫奕两人。 巫奕极快的道,「时间不多,快走!」 苏九看到现在,自然知道是有人来救他们了,心头一阵扑通乱跳。 来的人会是谁? 纪余弦,还是伏龙帮的人? 三人疾行了几步,只见一几颗树丛后停着一辆马车,车上红影一闪,男人倏然打开车门,一双美目迫切的向着苏九的方向看过来。 苏九看着男人,心头似漏跳了一拍,突然间泪目,抬腿的向着马车跑去。 男人飞身已至,紧紧的将跑过来的女子抱在怀里,像失而复得的宝贝,用力抱着,欣长的身体微微颤抖, 「玖儿,夫君来了!」 「是夫君不好,现在才来接你!」 苏九仰头伏在男人肩膀上,泣泪摇头。 整整两个月,辗转颠簸了几乎半个大梁,她终于又回到这个怀抱了。 纪余弦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凤眸深邃而浓稠,不断的在她身上逡巡,炙热的吻落在她眉眼上,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 「受苦了吗,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苏九眼睫上凝着泪珠,抿笑摇头,「没有,我很好!」 「玖儿!」 劫后余生的似是纪余弦,不断的摸着吻着他怀里的女子,心头激动难抑。 远处,巫奕淡淡的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桃花眼中滑过一抹黯然,一种陌生却说不出的酸涩在胸口漾开。 颜姝扫他一眼,淡声道,「师父被这感人的一幕扎心了吧?」 巫奕脸色冷淡,「为师没有心。」 颜姝抿笑不语。 时间紧迫,周里还等着苏九他们回去,锦枫让人将昏迷中的兰知绘带下来,又拿了散功丸的解药给巫奕,「劳烦巫公子!」 巫奕服了解药,脸色淡漠,微一点头。 苏九走过来,见颜姝把昏迷的兰知绘扶在肩膀上,问道,「你们还要回去,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巫奕淡淡看着她,「这样都离开,会引瑞阳王和昭王追杀,我们还有事做,夫人和长公子走吧!」 苏九问道,「周里若怀疑,你们如何解释?」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颜姝挑眉一笑,「我们风渊城再见!」 苏九点头,对着巫奕两人拱手道,「大恩不言谢,一路相护,苏九谨记在心,我在风渊城等着你们!」 「两位小心,到了风渊我会派人接应两位!」纪余弦道。 「是!」 巫奕脸色依旧淡然,只眸光颇深的看了苏九一眼,转身便走。 颜姝忙扶着兰知绘在后面跟上。 走了不远,巫奕突然停下,转头往回看去,见苏九已经和纪余弦上了马车离开。 「好了,别捨不得了,人家本来也不属于你!你要有力气,就帮我扶一下这个女人,简直沉死了!」颜姝埋怨道。 巫奕面上有些窘迫,冷哼一声,反而更嫌弃的远离了一步。 前面几个已经被纪府侍卫伪装了的侍卫上前,和之前一样,守着三个人回到大军中。 此时大军就要出发了,周里等急了眼,正要另派侍卫去寻找,就见「苏九」他们已经回来了! 「怎么这么久?快,快回马车上去,大军要出发了!」 五六人簇拥着颜姝和「苏九」往马车上走,周里一时心急,也未察觉到苏九异样,只催促着赶紧跟上大军。 二十万兵马启程,向着古云而去。 山林里的马车一路西行上了上路后,向着风渊的方向而去。 「玖儿!」 纪余弦一直将苏九抱在怀里,不停的吻着她, 「是我不好,开始的时候竟然没认出自己的老婆,让夫人受了两个月的颠簸之苦!」 「那你后来是怎么发现的?」苏九窝在男人怀里,彻底放松下来,仰头瞪着大眼睛看着他,突然双手抓住男人的衣领,皱眉道,「你睡了兰知绘?」 「没有!」男人立刻否认,一双流媚的凤眸灼灼看着苏九,低头吻在她眉心,「开始的时候她不让我和岳母接近,后来即便可以靠近也只是在一起用饭而已。」 或者是一开始的时候,他心疼苏九受了苦,心神大乱才没有往真假上怀疑。 「那你如何发现的?」苏九撩起眉梢问道。 「她装的再像,也不是我的玖儿!」纪余下巴抵在她额头上,轻轻的道。 也许苏九经历了磨难会性情大变,但是两个人的感觉是不会变的。 他在兰知绘身上找不到那种心意相通的感觉,除了那张脸,她没有任何地方让他感觉熟悉。 「暂且信你!」苏九笑了一声,急忙问道,「母亲怎么样?乔安和阿树呢?」 「岳母很好,我来之前已经把事情都告诉她了,也告诉她,定然会将你平安无事的带回去!乔安为了等你,把亲事推后了,伏龙帮其他的人也都很好!」纪余弦声音柔和。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苏九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看,见马车已经出了山路,正在官道上奔驰。 「去风渊!」纪余弦道。 「大炮在风渊!」苏九道。 「是!」 想到马上能见到胡大炮,苏九立即高兴起来,这两个月,她并不担心自己会怎么样,唯有想念她这些亲人。 纪余弦抚着她的眉眼轻笑道,「看到夫君也没见你这样高兴!」 苏九抿唇一笑,仰头吻了吻男人薄唇,眸光闪烁,低声道,「纪余弦,我很想你!」 日日夜夜都在想。 每次半夜醒来,脑子里都是他的面孔,听到他在喊「玖儿」。 每次感到不安,想想他心里就会变得踏实。 她知道,他一定会认出那个女人不是她,一定会来找她的。 她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并且努力的回到他身边去。 这个世界上,如果一个人永远不会让她失望,那这个人一定是纪余弦。 男人眸底的黑潮涌上来,剎那深邃如海,低头吻在她唇上,狂烈的吮吻。 从发觉不对,确定那女人不是苏九,到见到她,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仿佛一年之久。 他每夜都在害怕,害怕他知道的已经太晚,害怕苏九受了太多的苦。 他哄慰别的女人的时候,他的玖儿早已经被带离了盛京,颠沛流离,想想,他便痛恨的想杀了自己。 和夏桓联络上,确定她没事,短短的信纸他反覆看了两个时辰。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如何的煎熬,如何痛悔! 总算,她平安无恙的回到了他怀里,只觉重活一世也不过如此了。 马车走了两天一夜,到达风渊城外。 因为在打仗,城门紧闭,不许任何人出入。 「什么人?马上离开!」城门上的守卫对着马车大声喝道,守城军手持弓箭齐齐对准马车。 锦枫赶车,马车左右各有两名侍卫,皆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去禀告胡将军,就说他们大当家来了!」锦枫道。 大当家? 这么江湖的名称怎么可能和他们的将军联繫上? 守城的将领是个刚刚被提拔上来的中郎将,虽然觉不对,却依然派人去请示了胡将军。 派去的侍卫自然见不到胡大炮,等消息一道道传上去已经半个时辰,胡大炮风风火火的骑马而来,马都没下,直接喊道,「开城门!」 「快开城门!」守将忙喊道。 厚重的城门开启,胡大炮骑着马直接沖了出去。 几个亲兵副将怕有诈,忙在后面跟着,然后便见他们骁勇沉稳的胡将军,身形一歪,差点从马上跌下去,踉跄跑到马车前,嘶声喊道,「大当家!」 他们剿灭了叛军几万的时候,也没看到他这般激动过。 苏九推开车门,夜色 下精緻的面容一样的激动,咧嘴一笑,「大炮!」 跳下马车,胡大炮一步上前,紧紧抱住苏九,高大的汉子,声音听上去竟有些哽咽,「大当家,我总算看到你了!」 刚出马车的男人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顿时眉头一皱,勉强将苏九拉回自己怀里的冲动按下。 「我刚刚收到安爷的信,询问大当家的下落,咱们真的都担心死了!」胡大炮满目激动,握住苏九的肩膀在她身上打量,「瑞阳王那老匹夫有没有对大当家用刑?」 「又不是审讯逼问,用刑做什么?」苏九笑了一声,「放心吧,什么事都没有!」 胡大炮连连点头,一直提起的心平稳放下来,忍不住恨道,「我一定亲自杀了萧敬和瑞阳王,给大当家报仇!」他们知道纪府里的女人不是苏九的时候,又是高兴又是担心。 高兴的是他们大当家没有受辱,担心的是苏九落在瑞阳王手里会受苦。 「现在什么情况?」苏九问道。 「萧敬的兵马已经在古云城外三十里驻扎,估计后日就会攻打风渊,就在后日一战!」胡大炮目中有兴奋的光芒和强烈的杀气跳跃,已经迫不及待。 「嗯!」苏九缓缓点头。 胡大炮的亲兵道,「将军,让纪公子和夫人先进城吧,进了城在叙旧!」 胡大炮哈哈一笑,抓着苏九的手臂,「我高兴过头了,走,咱们进城!长公子快请!」 纪余弦不动声色的将自己老婆的手夺回来握在手里,弯唇清浅一笑,缓步往城门内走。 …… 巫奕和颜姝带着「苏九」那日当晚便进了古云城。 在城内歇息一夜后,随大军出城,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 因为是夜里到的古云城,次日天未明又启程,天色昏暗,所以周里一直都没发现被颜姝搀住的人是昏迷中的。 在军营中和以前一样,单独一个营帐是关押苏九和巫奕的,外面有侍卫和周里把手。 「苏九」醒来的时候是隔日的晌午,发现自己似是在帐篷中,她躺在地上,浑身冰冷酸痛。 一时之间,兰知绘竟想不起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师父,她好像醒了!」一女子走过来,居高临下的低头在她身上打量。 兰知绘眸子一转,才发现旁边的桌案后还坐了一个男子,身形瘦高,气质出尘,一双桃花眼极为好看,也极为冷漠,只淡淡瞥她一眼,便又转过头去了。 「这是哪里?」兰知绘捂着疼痛的头坐起身来,迷濛的四周打量。 方才打量她的那女子穿了丫鬟的衣服,笑着解释道,「军营里啊,纪夫人和我们一起被关在这里,难道睡了一觉你就忘了?」 兰知绘顿时一愣。 纪夫人不假,她现在已经变成了苏九,可是她为什么会被关在军营里? 被关起来的明明是苏九! 恍惚想起昏迷前的情景,她被纪余弦带出了盛京城,一路南行,后来、他似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再后来呢? 又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会在这里? 兰知绘想着,脱口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纪余弦呢?」 女子笑道,「夫人傻了?还是得了失忆症?你之前和巫公子一起被瑞阳王抓来,然后一直被关在军营中,从胶州到古云,已经一个月,夫人不记得了吗?」 「不、不!」兰知绘惶恐摇头,「那是苏九!」 女子点头,「夫人就是苏九啊!」 兰知绘顿时愣在那。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和苏九互换了灵魂? 兰知绘彻底懵了,不由的胡思乱想,悄悄转过身去,拉开衣领看了自己身子一眼,没错,就是她自己! 那她怎么会到了这里? 真正的苏九去哪儿了? 她要见萧敬! 也许萧敬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再乱想下去她要疯了! 「昭王在哪儿?我要见她!」兰知绘站起身来往帐外走。 刚一出帐,周里立刻拦住,问道,「夫人有什么事?」 兰知绘急声道,「我要见昭王!」 周里惊愕的看着她,「夫人的嗓子怎么了?」 颜姝掀帐出来,垂头道,「禀将军,夫人昨夜受了风寒,嗓子坏了!」 「那夫人好好休息,回去吧!」周里拿着长矛将兰知绘往后面一挡。 「不,我要见昭王,我要见萧敬!」兰知绘挣扎往外走。 「怎么回事?」 突然一声沉喝传来,瑞阳王身后带着侍卫,缓步走过来。 周里忙道,「王爷,纪夫人说要见殿下!」 瑞阳王冷目一眯,淡声道,「夫人有何要事,一定要见殿下?跟本王说也是一样的!」 兰知绘惊怔的看着瑞阳王,心思急转。 她不能告诉瑞阳王自己不是苏九,否则凭此人的凶残定会杀了她。 除了萧敬,她现在任何人都不能信任! 「我、」兰知绘讷声道,「我嗓子不舒服,想让殿下请大夫来给我看看!」 「巫公子不是会医术,让巫公子帮夫人看看就是了,殿下正在忙,现在恐怕没有时间见夫人!」 从多牧死后,瑞阳王便对苏九痛恨不已,此时也没好气,冷冷撂下一句,转身走了。 兰知绘还想追上去,被颜姝一把拽住,「奴婢看瑞阳王似乎不太高兴,夫人还是不惹他了!」 兰知绘眉头紧皱,甩开颜姝的手,心中焦虑不安。 问题是,到现在都没有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为什么和苏九完全换了处境! 明明应该是苏九被瑞阳王抓在军营里。 她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换成了自己? 夜里瑞阳王身体又感觉不适,饭后来找巫奕扎针解痛。 巫奕照旧让瑞阳王躺在床上,脱了上衣,在背上扎针。 他手法极快,动作若行云流水,几十根针闪着寒光扎在瑞阳王的背上。 瑞阳王趴在床榻上,笑道,「以后看来本王是离不了先生了!」 巫奕淡淡一笑,「能为王爷解忧,是巫奕之幸!」 他话音一落,吩咐「苏九」道,「等下我还要在王爷脚腕上扎针,劳烦夫人把王爷的鞋脱了吧!」 兰知绘瞪大了眼,「要我去脱?」 瑞阳王也有些意外,之前巫奕一直都护着苏九,这次难道有什么阴谋? 或者巫奕和苏九两人闹翻了? 瑞阳王一言不发,只冷眼看着。 兰知绘皱眉走过去,单膝在床前跪下,伸手去脱瑞阳王的靴子。 瑞阳王眼睛一转,成心想试探巫奕和苏九两人的关系,突然抬腿往「苏九」胸口上一踹,口中却笑道,「怎么敢让夫人服侍本王!」 苏九被踹到在地上,胸口一阵剧痛,差点憋过气去,脸色惨白。 颜姝走过来,扶她起身, 「夫人怎么倒了,快点起来!」 兰知绘刚一起身,就听瑞阳王道,「本王刚才那一下似扭了腿,劳烦夫人帮本王揉揉!」 兰知绘脸色顿时难看的不行,难道苏九在这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折磨驱使她吗? 巫奕低着头,查看瑞阳王背上的银针,一言不发。 瑞阳王见此,更加确定苏九和巫奕的确是闹掰了,不由的高兴起来,以后自己再折磨苏九,巫奕就不会阻挡威胁自己了! 「夫人快啊!」瑞阳王闭着眼睛,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 兰知绘忍着心头的闷气,走到旁边轻轻给瑞阳王捶腿。 巫奕唇角抿出一抹轻薄的讽笑,长相也许可以相同,但一个人永远不可能成为另外一个人! 「夫人捶的果然比那些下人舒服多了!」瑞阳王见苏九今日对自己妥协,甚是得意,趴在枕头上,很快陷入沉睡。 周里守在门口,夜深了,也困顿的闭上眼睛。 兰知绘跪的双腿发麻,刚要起身,便听巫奕低声道,「王爷让夫人起来了吗?」 兰知绘恨恨的瞪着巫奕,「你故意针对本夫人?」 巫奕看也不看她一眼,淡声道,「夫人想多了,本公子只是为王爷做事而已!」 兰知绘愤恨不已,无奈的跪在那继续给瑞阳王垂腿。 巫奕眼尾瞥她一眼,迅速的又将几根闪着蓝色幽光的银针扎进瑞阳王背上。 颜姝靠着床榻正打盹,见巫奕折磨「苏九」,不由的勾唇淡淡一笑,她师父这是替苏九出气呢! 原来不管多老的男人,只要沾了情爱,也会变的这样幼稚! 颜姝心头一滞,翻了个身面朝向另外一边闭上眼睛。 将近子时瑞阳王才醒,伸了个懒腰,只觉通体舒畅,不由的贊道,「先生真是好医术!辛苦了,等战事一了,本王再重重谢过先生!」 「王爷客气!」巫奕将银针缓缓收起来,客气的淡声道。 兰知绘歪倒在一旁,神色恹恹。 「今日也辛苦夫人了!」瑞阳王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抬步出去了。 兰知绘看着他出去,转头对着巫奕道,「巫公子怎甘心受人驱使,不如我们两人合作如何?」 巫奕头也未抬,似没有多大兴趣,「怎么合作?」 「你帮我见到昭王,我帮你脱离瑞阳王的掌控!」 巫奕抿唇轻轻一笑,漫不经心的道,「谁说我要离开瑞阳王的掌控?」 兰知绘愣住。 巫奕难道不是被迫关在这里的? 巫奕抬眸淡漠扫她一眼,「我若想出去,谁都不需要合作!」 说罢男人放好银针,缓步走到矮榻上睡觉去了。 兰知绘站在那,重重黑暗包围而来,只觉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女子一夜未眠,天还未亮就听到帐外号角声响,很快,脚步纷乱,似是士兵都起来了。 一炷香后,周里进来道,「马上就要攻打风渊,几位赶快准备吧!」 兰知绘慌乱起来,「是要打仗了吗?我不要一起去!」 「不去也要去!」周里冷哼一声,转身出去。 兰知绘回身对着巫奕道,「要打仗了,我们都会死的!」 颜姝勾唇一笑,「夫人不是出身山匪,曾经占山为王吗?怎么这样胆小如鼠?」 兰知绘脸色一白,咬牙不语。 大军向着风渊进攻,然而如何攻城,还是个问题。 昭王本应是主军,可他的兵马还只有三万。 瑞阳王和云南王府都想保存自己的实力,所以谁也不想做攻城的中军。 萧敬也自然知道两人心中所想,指着沙盘道,「不如这样,两位各带五万兵马攻打东城门和西城门,本王带剩余的人马攻打南城门,胡大炮有再多的兵马也不可能顾全,两位不管谁先攻进去,本王记他首功!」 他这样布置自然有他的目的,让瑞阳王和云南王各自带五万兵马攻城,那两人还各剩了五万兵马,加上他的就是十三万,攻打南城门足矣,而且调开瑞阳王和夏桓,他们的兵马也能任由他指挥! 瑞阳王是个狡猾的狐狸,一眼便看穿了昭王的想法,眼中藏着冷笑,淡漠不语。 夏桓先道,「分兵攻城,殿下英明!」 「那夏世子是同意了?」昭王立刻问道。 夏桓点头,「当然,本世子已经归顺殿下,自然任凭殿下吩咐!」 昭王兴奋的一拍夏桓肩膀,「世子的忠心,本王牢牢记在心里,日后定会重赏!」 「多谢殿下!」夏桓淡淡一笑。 昭王转头看向瑞阳王,「本王的布置,世子已经同意了,王爷意下如何?」 瑞阳王呵呵一笑,「布兵没有问题,但是攻打东城的人本王要让周里领兵,殿下准否?」 昭王眼睛立刻狠狠一眯,这个奸诈的老狐狸,分明是不想让自己的兵权落在他手里。 「当然可以!」昭王笑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我们进行下一步更详尽的布阵。」 三人围着沙盘,最后确定,由夏桓带兵五万攻打东城门,周里带兵五万攻打西城门,昭王和瑞阳王一起攻打主城门。 计划设定,三人各自去布置,准备一到风渊便开始攻城。 等夏桓和瑞阳王一走,李营对着昭王低声道,「夏桓本是被迫归顺,殿下不得不防!」 瑞阳王虽然狡猾奸诈,但是他和昭王各有所需,有共同的目的,而夏桓不同,他本不愿造反,是被逼无奈,这样的人最怕临阵倒戈! 萧敬无畏一笑,「不管他是不是自愿,在萧冽眼中都已经是造反,岂能饶的了云南王府!夏世子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何况苏九在本王手中,本王有何惧!」 李营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所以将云南王府的兵马分开,就算夏桓临时有变故,另外五万兵马在他手中,他也不怕! 二十万大军如黑色的潮水向着风渊城涌去,註定要有一场惨烈的攻城之战即将爆发。 天上的太阳似也不忍再看人间的杀戮,悄悄隐去,乌云密布,狂风暴雨将至! 苏九、纪余弦、胡大炮三人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大军一点点从地平线上出现,从一条线到一片黑潮,马蹄如雷,尘土飞扬,向着风渊而来。 离的近了,渐渐看到「黑潮」分成三股,不同的旗帜,不同的将领,不同的战袍,拥挤在一起,飞速狂奔。 刀枪如林,裹着凛冽秋风,如蝗虫扫过大梁平静的大地。 隔着护城河,兵临城下,几十万大军在风渊城外无限蔓延,似张大了嘴的野兽,要将这座古城吞噬。 最前面,一身黑色盔甲,自然是昭王萧敬。 萧敬仰头看着和纪余弦站在一起的人似是纪夫人,不由的得意一笑,兰知绘能得纪余弦信任,果然有几分本事! 他高骑马上,大声喊道,「胡大炮,你若降了本王,本王封你为一品镇国大将军,一等王侯,封地无数,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胡大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道,「你有何本事让本将降你!」 萧敬抬矛一指夏桓,「听说胡将军和夏世子是故友,如今夏世子拥护本王,难道还不能证明本王是天命之子!」 胡大炮道,「夏桓早已不是伏龙帮的人,和本将没有任何关系!」 「将军如此执迷不悟,那等本往攻破了风渊,可就不像现在这般好说话了!」昭王冷声道。 「你若攻的进城,本将军自砍头颅给你!」胡大炮大声道。 话已至此,便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萧敬后退到中军战车上,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嘶声喊道, 「攻城!」 霎时间,号角声起,冲锋的呼喊声惊天动地,步兵在盾牌的掩护下,扛着登城梯,推着攻城木,向着风渊城下纷涌而去。 城墙上,落剑如雨,呼啸而至,尖利的长箭穿过盾牌,直直射入后面的士兵身上。 有士兵倒下,后面的立刻替补上,不论城墙上下,士兵不畏生死,这一刻只服从军令! 风起云涌,天地之间一片混沌,风渊城外已变成人间炼狱,无数尸体堆积,血流成河,残肢断骸满地。 呼啸前涌的士兵似麻木的不知道疼痛,身上中了箭,满身是血,仍拼命的往前沖。 火筒攻击在城墙上,轰然炸开,古老巍峨的城墙颤颤发抖。 攻城纷乱时,夏桓和周里各带五万兵马,向着风渊城东西城门而去。 此时正指挥士兵攻城的萧敬若要看到东城门的防守,定会吐血三尺! 风渊东城门,一个士兵都没有! 夏桓带着兵马,直接绕过东城门,向着西城而去。 一路快马加鞭,等接近西城门的时候,周里正带着瑞阳王的兵马攻城。 城门上的守将,看到奔涌而来的云南王府兵马,命守城军打开城门,直接出门迎战。 周里看到大梁军带着杀气涌出来,愣怔的瞬间,便听到身后马蹄如雷,滚滚而来。 周里猛然回头,看到是云南王府的兵马,顿时傻了眼,不是说好了,他带兵攻打西城门,夏桓带兵攻打东城门,怎么夏桓也跑到西城门来了? 走错了? 只这思忖的片刻间,如狼似虎的云南王府兵马已到了跟前,二话不说,举刀对着瑞阳王的兵马便砍。 而前面,大梁军也已经杀过来。 周里瞪大了眼,嘶声喊道,「云南王府叛变了!杀!」 这一声呼喝,震醒了自己手下的士兵,急忙举刀反抗。 然而前有大梁军,后有云南王府的兵马,直接将瑞阳王的士兵包了饺子。 他们又本是水师,不善陆战,士兵大批大批的死去,被包围在中间的士兵急剧减少! 「夏桓!你个卑鄙小人!竟然背叛殿下!」周里骑在马上,咬牙嘶吼,手中长刀砍杀两个大梁军,带着手下的兵马往主军上撤退。 「咱们中了夏桓的奸计,赶快撤!撤去南城门!」 撤退的命令一出,士兵失了斗志,战斗的气势更弱,还未来得及寻找方向撤退,便已经被追杀上来的大梁军杀死。 而此时南城门外也已经大乱。 攻城攻到一半,眼见就攻城兵在盾牌的掩护上将攻城梯架在了城墙上,准备要登上城墙,此时云南王府夏桓的副将突然大骂昭王奸猾,被派在前面的都是他们云南王府的人,而且他的士兵也和他一样奸猾,竟然用别人为自己挡箭。 于是当场指挥自己的兵马停止攻城,和昭王的士兵打了起来。 瑞阳王也看出昭王有意用他的兵马为自己的人马挡箭,心中正愤恨,指挥上也消极怠工,此时见两方兵马突然干了起来,虽然幸灾乐祸,却也知道不是时候,忙劝萧敬喝令自己的士兵停下,今日先退兵,明日再继续。 萧敬眼见城门就要被攻下,哪里肯停下,立刻命令瑞阳王的兵马继续攻城。 瑞阳王的兵也不干了,他们本是来助阵的,怎么成了主军? 混乱中,一个昭王的兵杀错了人,杀进了瑞阳王的兵马中,于是一发不可收拾,本有怨气的两方,也开始执刀相向,变成了三方混战。 兵刃相撞,血肉横飞,血腥模糊了士兵的双目,忘记了自己是来攻城的,只挥刀向着穿着不同战袍的人砍去,仿佛那才是敌人。 到处都是惨叫声,呼喊声,刀砍在身体上的闷响,鲜血溅出,浓郁的血腥瀰漫。 风声悽厉,如恶鬼哀嚎。 城墙上的大梁军目瞪口呆的看着本攻城的昭王军队自己和自己打了起来。 这大概是大梁史中最具戏剧化的一场攻城战。 萧敬和瑞阳王看着自己的士兵不断自相残杀倒下,已经醒过味来,忙喝令停止,然而瑞阳王的兵马中被夏桓掺进去了自己的人,不听号令,专门杀昭王的人,于是杀红眼的两方各不退让,杀戮越发激烈。 苏九和纪余弦一直站在城门上,冷眼看着萧敬和瑞阳王在混战的人群里急的团团转。 萧敬通敌卖国,引狼入室,早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这一幕。 三方兵马,各有异心,这场内战,他能赢了才是奇蹟! 见时机差不多了,胡大炮对苏九微一点头,让守城军打开城门,亲自带兵上阵,杀向叛军。 第243章 最后之战 见时机差不多了,胡大炮对苏九微一点头,让守城军打开城门,亲自带兵上阵,杀向叛军。 城门一开,矫健骁勇的大梁军如山洪翻涌而来,向着正厮杀中的昭王军和瑞阳军席捲而去。 昭王萧敬看着如虎狼之师的大梁军,终于开始颤抖,心惊胆战的喝令自己的兵马撤退。 砍杀了一个还在同瑞阳王军厮杀的士兵,大声吼道,「全部停手,撤退,撤退!」 胡大炮怎会给他们撤退的机会,指挥士兵将昭王军全部包围,凛冽的长刀毫不留情的砍下。 混战中,瑞阳王头盔被削去一半,战袍也已经被扯破,狼狈不堪。 昭王的马受了惊,嘶声吼叫,带着萧敬不断的原地转圈。 「王爷、王爷!」 一片混乱中,只听似是周里带着人赶回,大声喊叫。 瑞阳王面上一喜,以为周里带人回来营救了,猛然转头,却见周里满脸血污,肩膀上中了一箭,身后的士兵也都是丢盔卸甲,逃兵一样的逃了回来。 「王爷,不好了!夏桓背叛殿下,临阵倒戈,把咱们的兵马都杀了!」周里大声痛哭。 瑞阳王两眼一黑,差点从马上跌下去。 而此时夏桓带着他的五万兵马也已经追过来,如风捲残云般杀向瑞阳王的残军和正厮杀中的昭王军。 震耳欲聋的厮杀中,看着自己的人马越来越少,萧敬知道他完了。 之前他一路势如破竹的攻下几座大城,他的兵马所向无敌,仿佛都是假象,今日的这一战,才是最真实的厮杀。 真正不堪一击的人是他! 他甚至觉得萧冽一开始就是故意示弱,诱敌深入,引出了他所有的兵马,然后一网打尽。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他还有一颗王牌! 「带苏九过来!」萧敬大声吼道。 「是!」 李营亲自过去,将苏九押了过来。 「苏九」双手被绑,双目被蒙,一路上跌跌撞撞,不断的挣扎, 「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放开我!」 「我要见昭王,带我去见昭王!」 萧敬将长刀放在「苏九」脖颈上,喝道,「胡大炮,马上下令停战,否则本王立刻杀了苏九!」 果然他一喊,胡大炮立刻下令自己的兵马停战。 两方人马,各自后退,中间隔着满地的死尸对峙,连风中都是浓烈的血腥味。 夏桓自然带着云南王府的兵马撤到了大梁军这一边。 而对面昭王和瑞阳王的兵马加起来也仅仅只剩三万不到。 「大当家?」胡大炮似疑惑的问了一句,「我们大当家不是在纪府?」 萧敬脸上溅了血痕,狰狞凶狠,伸手将「苏九」眼上的黑布扯下,冷笑道,「看看这是谁?」 女子猛然见光,眼前又片刻的恍惚,待看到眼前到处都是鲜血和断肢体,如人间炼狱,顿时吓的脸色惨白,踉跄后退。 萧敬猛的抓住她的手臂,往前一扯,对着胡大炮冷笑道,「她是谁,夏世子最清楚不过!马上停战,并且打开城门,投降本王,否则我立刻杀了她,并让士兵当众奸尸!」 女子惶恐摇头,抓着萧敬的手臂惊惧的瞪大了眼,「不,我不是苏九,我是兰知绘!殿下,我不是苏九!」 萧敬用力捏住她的下颔,厉声道,「少耍花样!」 兰知绘下巴疼的眼泪涌出,满目恐惧,不断的挣扎,却说不出话来。 胡大炮冷声道,「她是我们大当家,那我身后的人是谁?」 萧敬和瑞阳王仰头看去,只见城墙上站着一红一青两道身影,正是纪余弦和苏九。 兰知绘看着苏九,眸光大震,一时竟忘了挣扎。 那才是苏九,苏九回到了纪余弦身边,却把她送进了军营,这是纪余弦的阴谋! 他骗了所有人,连萧敬都以为她是苏九! 萧敬仰头大笑,「本王现在告诉你们,你们上当了,当日在盛京被救走的人根本不是苏九,而是易容后的兰知绘!我手中的人,才是真正的苏九!」 胡大炮高骑马上,黑袍银甲,器宇轩昂,冷声道,「你说真便真,你说假便假,本将凭什么信你?」 萧敬手中依旧捏着兰知绘的下巴,张狂笑道,「是不是苏九,夏世子是清楚的,而且纪长公子也在,胡将军可以问问他,夜里睡的是不是自己老婆?」 风声嘶吼,天地昏暗,入眼满是血肉模糊的狼藉,唯有城墙上那一道红影,似是一抹霞色,晕在这馄饨脏污的大地上,如玉纯净,如仙高贵。 他闻言握着苏九的手往前一步,勾唇莞尔一笑,如腐烂的土地上开出妖艷的彼岸花,双目灼灼的看着身边的女子,淡淡道,「我手中的,自然是我唯一的夫人!」 苏九回他一眼浅笑,如春桃盛开。 萧敬脸色微变,仍旧道,「世人传纪长公子爱妻如命,依本王看,也不过如此,竟连自己妻子的真假都分辨不出!」 他冷笑一声,对着苏九道,「知绘,告诉他,你是谁?」 苏九清颜卓卓,高声道,「昭王恐怕认错了人,我就是苏九,你身边的才是兰知绘!」 「知绘!」萧敬怒吼一声,「你贪图荣华富贵,忘恩负义,陪着他们一起演戏,不要被本王再抓到你!」 「萧敬!」 正僵持间,突然一道清润冷沉的声音传来,萧冽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城墙上。 胡大炮带着众兵将,跪地请安,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呼喊声在风渊城上空此起彼伏,回声不断, 大梁皇上亲政,不止萧敬,瑞阳王和手下的人全部傻了眼,不由的齐齐后退一步。 萧冽紫金色龙袍,身姿挺拔,气势尊贵,一双深眸先看了纪余弦身边的苏九一眼,才转头对着城下萧敬道, 「萧敬,你输了,不必在负隅顽抗,放了你手中的女子,朕饶你一命!」 「萧冽!」萧敬面上又带了得意的狞笑,「终于有人相信我手中的人才是真正的苏九!你不是一直喜欢这个女人,只要你把皇位让给本王,我就把苏九还给你!」 兰知绘身子瘫软,惶恐的眼中不断流泪,仰头期待的看着城墙上的人。 昭王不相信她是兰知绘,很可能为了威胁胡大炮等人把她杀了,所以,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萧冽相信她是苏九,会救她。 「你已经败了,何必再垂死挣扎?」萧冽冷声道。 「不要废话!本王就问你们,想不想要苏九的命?」萧冽咬牙狠声道了一句,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举起来给萧冽和纪余弦看,「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北疆莫赤蛇的毒液,它会将一个活生生的人腐蚀,你们要不要看看?」 兰知绘双目睁大,惊恐的剧烈挣扎,挣开萧敬的钳制,痛哭流涕, 「我不是、我不是苏九!」 「殿下!我是兰知绘!」 「我真的不是苏九!」 「啪」萧敬一巴掌将兰知绘打倒在地上,「本王一直带着你,你是谁,本王最清楚不过!这个时候少耍花招!」 兰知绘爬起来,继续痛哭,「殿下,你相信我啊!」 「我真的不是苏九!」 城墙上,苏九听到萧敬提起莫赤蛇,猛然想起幽州的守将罗生。 罗生果然是萧敬的人,两人之前有勾结,所以萧敬手中竟然有属于北疆的蛇毒。 萧冽眼中滑过一抹狠色,面上表情却似紧张,「萧敬,拿一个女人威胁朕,这就是你的雄心壮志?」 「只要能赢,后人怎么评价自然都有本王决定!我现在只问你,你要不要苏九的性命,我说的答不答应?」 「如果朕不答应呢?」萧冽冷声道。 萧敬面孔狰狞,「当初是谁要美人不要江山,怎么如今在那个位置上坐久了,不愿下来了?还有你们、」 他语气一顿,指着胡大炮和夏桓,「她不是你们的大当家,你们不是像亲人一样,现在还不来救她?」 夏桓眸光一闪,冷笑道,「萧敬你已经走投无路了,苏九是你唯一的筹码,本世子不信你敢将她怎样?」 萧敬本处于慌乱之中,被夏桓一激,立刻将瓷瓶的盖子拔下来,作势要往兰知绘脸上倒,「你们不信,本王便做给你们看!」 兰知绘脸色惨白,惊恐到了极致,不断的磕头,「不要,求殿下不要!」 苏九站在城墙上,看着大军之中哭的撕心裂肺的兰知绘,低声道,「如果今日被昭王钳制的人真的是我,你们会怎么做?」 纪余弦握紧苏九的手,转眸深深看着她,「如果是你,我会向萧敬妥协!」 如果此时跪在那里痛哭流涕的人换成苏九,他大概什么都做不了了,哪怕萧敬让他背叛大梁,让他此刻杀了萧冽,他都会去做! 在苏九身上,他一丝一毫都输不起! 苏九弯唇一笑,认真的道,「如果真的是我,杀了我,不必犹豫!」 她宁愿被杀,也不愿她爱的人,在意的人被人威胁! 也不会向她的敌人跪地求饶! 纪余弦淡淡垂眸,看向下面痛哭哀求的女子,低低道,「我永远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出现!」 一直在萧敬身后的瑞阳王此时发觉了不对,他对苏九算不上熟悉,但也相处了两个月,眼前这个女人不管声音还是作风和苏九似乎都不太相同。 萧敬失了理智才会没发觉异常。 可是苏九一直都在他们军中,怎么可能被调换? 「本世子谅你不敢!」夏桓又道了一声。 瑞阳王眉头紧皱,方要阻止昭王,却见他激动下手一抖,瓷瓶中的毒液流下来,正滴在哭求的女子脸上,顺着她的脸往脖颈上淌去。 哭声戛然而止,女子呆了呆,随即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倒在地上扭动。 不过片刻的功夫,女子脸上便起了水泡,她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水泡撑起来,挤的眼睛凸出,整个脸都变了形。 女子嘶声尖叫,双手忍不住向着脸上挠去,水泡破裂,浓黄的液体流进她的手臂和胸口,渐渐的全身都开始起泡。 她叫的撕心裂肺,不断的抓,在地上扭动,撕扯身上的衣服,脸上和胸前全部被手抓破,伤口迅速的开始溃烂。 昭王本是一激动,才将毒液滴下去,此时见女子变成了这番模样,也不禁大吃一惊,惶恐后退。 而且女子脸上起泡的剎那,他似看到她上有凸起的一层,顿时脑袋里嗡的一响。 她果真不是苏九! 她是兰知绘! 她怎么会是兰知绘? 兰知绘明明被纪余弦走了,留在纪府中。 萧敬脑子里大乱,然而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全身溃烂已经看不出脸的女子向着他爬来,「殿下,救我!」 「我好疼!救我!」 女子脸上的五官都已经腐蚀,人却依然没有死,露出森森白牙一张一合,发出呜咽的声响,似一具血尸在地上爬行蠕动,让人毛骨悚然。 周围的士兵方才还杀人不眨眼,此刻看着地上的女子却嵴背一阵阵发寒,不由的后退。 女子只剩白骨的手抓住萧敬的军袍,用尽力气的往他身上爬。 「啊!」萧敬尖声大叫,神色癫狂,举起手中的刀疯狂的往女子身上砍,「滚!滚开,滚开!」 刀光闪烁,一阵血肉横飞,片刻间,只剩一堆白骨和腐肉。 半晌,萧敬才停下,气喘吁吁的拿着刀,脸色苍白如纸,惊魂未定。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风声鹤唳,血腥扑鼻,唯有旗帜在烈风中飒飒作响。 被女子的惨烈死状震惊,一时间,万军无声。 苏九脸色淡淡,不曾想,兰知绘有一日竟会这般死去。 死的这样惨,死在同她合作的人手上。 最后的一刻,不知道那女子有没有后悔? 后悔和萧敬合作,后悔扮成苏九想要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她仍旧安然的住在城南别苑中,虽然会孤苦一些,却能平安度过一生。 也许她还会碰到她的良人,再次动心,从此拥有普通女子的幸福。 然而,本来可能发生的这些,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全部化作乌有! 她可会后悔? 瑞阳王看着夏桓和胡大炮面无表情的脸,抬头望向城墙,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但是现在可以确定,城墙的那女子才是真正的苏九。 没有了苏九,他们更无胜算,瑞阳王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残兵,悄悄开始后退。 「萧敬,用一个乔装的苏九来威胁朕,朕岂会上你当!」萧冽淡声开口,「不过现在朕给你一个机会,你杀了瑞阳王,朕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瑞阳王猛然抬头,「殿下,不要信萧皇的话!」 「瑞阳王!」萧冽突然道,「朕对你也一样,只要你杀了萧敬,朕便放你回金丽国!」 昭王仰头冷笑,「萧皇不必使离间之计,本王是金丽的亲王,萧皇若敢杀我,我皇兄定不会善罢甘休。」 萧冽面容清俊,淡淡一笑,「瑞阳王私自调兵,欲图不轨,你觉得金丽皇帝还会让你回去吗?」 「不用危险耸听,本王能不能回去,不是萧皇说了算!」瑞阳王有恃无恐的道。 「那本公主说的算不算?」一道清丽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一女子缓步上了城墙,揭下脸上的面具,露出芙蓉真颜,笑道,「皇叔,没想到咱们会在这里见面!」 女子依旧穿着侍女的衣服,只是气质大变,再不见之前的谨慎卑微,一双眼睛大而明亮,明艷而尊贵。 她身后,白衣男子缓步而来,目光却落在苏九的背影上,随即被女子和纪余弦相握的手刺痛,黯然转过头去。 萧敬只顾着苏九,用她来威胁胡大炮,而他和颜姝被留在后面大帐中,他武功已经恢复,加上周围的侍卫都是纪余弦的人所办,很容易便逃了出来。 苏九看到两人,回眸清冽一笑。 纪余弦派人去营救巫奕和颜姝,此时看到两人无事,彻底放下心来。 城墙下瑞阳王看到颜姝的那一剎那,脸色剧变,「卓彦,是你!」 「是我!皇叔,你私调兵马,助纣为虐,图谋不轨,我父皇已经给萧皇写了国书,要萧皇协助追杀你,所以,皇叔,金丽你回不去了!」 卓彦手执明黄色的国书,冷冽说道。 瑞阳王脸色顿时变的灰败,「不可能,皇兄不会这样对本王!」 卓彦猛的将国书往城墙下一扔,喝道,「我是金丽公主,金丽的将士听命!瑞阳王为一己私利,与虎谋皮,枉顾大家的性命,若有弃暗投明者,杀了瑞阳王,本公主带他回金丽!」 明黄的国书散开,在半空中被风吹的烈烈作响,却不及女子的话震撼。 那些跑到异国他乡来打仗的金丽士兵心头一震,喝道,「公主,属下想回国,求公主带属下回去!」 一人喝百人应,瑞阳王的士兵呼声大喊,然后转头齐齐将长刀对向瑞阳王。 瑞阳王大惊,喊道,「你们敢!本王才是你们的主子!不要上那个贱人的当!」 他手执长刀,想砍向一个背叛他的士兵,却发现自己手臂竟使不上力气。 他脸上漏出惶恐之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猛然间想到巫奕。 是他给自己下了毒,每日扎的银针里下了毒! 每次扎针他都睡过去,没有察觉,可恶的是周里一直守在他身边竟然也没有发现。 果然除了了多牧,再没有人能那样忠心的对他。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连周里都在方才的乱战之中死了。 胡大炮做了进攻的手势,一直蓄势待发的大梁军,顿时如一把利剑向着昭王和他的兵马杀去。 城墙下厮杀再起,烽火连天。 昭王和瑞阳王都知道大势已去,如今能活命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在自己的心腹手下掩护下,迅速的开始撤退。 「拿弓来!」 「拿弓来!」 城墙上,两个男人同时出声,不由得转头对视一眼,会意一笑。 侍卫立刻取了两张大弓来,一张给纪余弦,一张给萧皇。 两人搭箭,拉弓,描写下面的人群中。 暮色下,纪余弦绝美的面孔上带着彻骨的冷意,对准马上正要逃跑的瑞阳王。 他说过,他一定亲手杀了他! 伤他夫人,必杀之! 「嗡!」 「嗡!」 两声同响,长箭带着惊雷掣电之势,划破长空,呼啸而去。 瑞阳王和昭王几乎同时在马上转身,随即脖颈上各中一箭,身体被直直惯飞出去,尸体落在惊慌失措的乱兵之中,被乱马践踏成泥。 不可一世的昭王萧敬,终于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为他的黄粱大梦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两方的人马也愣在那,主将都死了,他们还杀什么? 兵器一扔,纷纷跪地投降。 城墙下,投降声此起彼伏,和着半空中秃鹫的叫声,远远传开。 苏九仰头向着远方望去,看着天边的云渐渐散去,霞光从云缝中钻出来,光芒四射。 这生死一程,终于结束了! 萧冽转头看过来,看着暮色在女子精緻的侧颜上落下一层淡淡的暮辉,看着她纯净的眸子,唇角缓缓笑开。 他的不甘和心结在这一剎那,似真正的放下了,只要看着她安然无事,他心中便得到了平和和满足。 他没有纪余弦那般幸运,可以握住她的手站在她身边,但她留给他的回忆,也足够他一生回味。 风吹散了血腥,吹向远方,战争已止,为当权者死去的那些人,不知道能否得到安息? …… 第244章 萧冽的退守 苏九等人在风渊城留了一日,等待事情全部处理完返回盛京。 卓彦和巫奕一起回金丽,不再去盛京,直接从风渊的码头出海。 临行前的一日,颜姝让人把苏九请来,约在驿馆内的凉亭内。 苏九一人赴约,身边没带任何人,似乎忘了之前卓彦和巫奕要抓她的事。 卓彦摘了面具,五官美艷,回眸一笑,「你还没得到教训吗?还敢一个人出来!」 苏九身着淡青色长裙,头发随意的用紫色锦带挽了一个发鬓,容颜清卓精緻,负手上了台阶,笑道,「习惯了,大概改不了了!」 让她前呼后拥的带着人出门,她宁愿回山里去继续做山匪。 她就是这样,纪余弦拿她没办法,她拿自己也没办法! 已经是深秋了,亭外黄花满地,随风飘零。 卓彦笑道,「对,这样的你,才是苏九!」她语气一顿,道,「明日我们就要离开大梁了!」 她离开金丽那么久,该回去看看父皇了。 「不要我的血了吗?」苏九笑问道。 卓彦摇头,「我父亲的病和瑞阳王一样,我师父说,如果想要根治,需要一味药引,就是至阴之血,恰巧遇上你,所以我才想要抓你。之前种种,很抱歉!」 苏九无谓一笑,「不打不相识,希望你以后还会来盛京!你父亲的病也定能找到医治的法子,你师父不就是神医吗?」 提到巫奕,卓彦笑容变淡,她今日本来约了巫奕一起来向苏九告别,那个男人竟然拒绝了。 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吗?还是怕见了苏九更捨不得走? 那个男人连喜欢一个人,都这么别扭! 「我师父今日有事,没一起过来,苏九你有什么要对我师父说的吗?我可以转达。」卓彦笑道。 苏九想了一下,清冽笑道,「和你一样,希望他有时间也能回大梁来。还有,替我谢谢他!」 最初是巫奕不惜自投罗网,从瑞阳王手下救了她,之后两个月的朝夕相处,他处处维护,不管是了为她的血,还是别的,她都很感激。 大恩无以言报,日后他若有用的到她的地方,她自然鼎力相助。 卓彦点头,「我会一个字不落的转告给师父的!」 「那祝你们一路顺风!」苏九真诚笑道。 卓彦点头,「你也是,保重!」 这句话算是她替她师父说的。 回去以后,卓彦将苏九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巫奕,他只垂眸笑了笑,喝了半盏苦茶,什么都没说。 次日一早,卓彦和巫奕两人离开,苏九出门送别的时候,巫奕已经上了马车。 卓彦和众人告别上车离去,身后带着金丽国瑞阳王投降的士兵,一起回到金丽去。 马车渐渐离开,卓彦突然道,「师父再不以真容见苏九一面,恐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巫奕抬起头来,微微一怔。 思忖了片刻,男人在鬓角轻轻摩挲,然后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卓彦看到巫奕的真容,顿时愣在那。 原来他师父长的这般好看,甚至和纪余弦想比也丝毫不逊色。 从她见到他开始,他便一直都是一副普通的样子,唯有那双眼睛太美,让人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猜到他不是以真容示人,今日本是借苏九试探,没想到,男人长的这般祸国殃民之貌。 巫奕面孔因为长期带着面具而略显苍白,眼角已有细细的纹路,他似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只是想让苏九看到真正的自己。 他们巫奕族的人天生容貌姣好,可是却没有能力自保,所以祖训中,族人外出,必须假面示人。 他自小漂泊,换过太多的面孔,甚至早已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撩开车帘,男子看向车外,隔着重重的人影,看到苏九还站在那里,似是看到了他,微微一愣,也许没有看到,但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知道他几十年的人生突然对一个女子产生了心动想要保护的感觉是不是爱情,然而不管是不是,都註定是不能见阳光的昙花,剎那一现后,便永世沉寂了。 当然,他会一直记得这个女子。 「师父是不是后悔没早点把面具取下来,苏九若看了你这般天人之姿,兴许会真的喜欢上你!」卓彦打趣笑道。 男人桃花眸淡淡瞥她一眼,「苏九才没你那么肤浅!」 卓彦顿时瞪大了眼睛,冷笑道,「好哇,见色忘徒,师父原来是这种人!」 巫奕随手将自己的面具扔到车外,懒懒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就这样的语气和为师说话吗?」 卓彦耸了耸肩,扭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他抛下她不管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是她的师父? 半晌,卓彦缓缓启口问道,「去了金丽,你还要去哪儿?」 巫奕如玉的长指翻着医书,淡声道,「先去看看你父皇的病情,我之前配的药应该也已经用完了。然后再去寻找至阴血的人,我答应你父皇帮他找到,就一定要做到!」 背对着男人,卓彦美艷的眼睛转了转,轻轻抿唇,「好啊,不管去哪儿,反正我都跟着你!」 男人皱眉,淡淡扫过来,「我为何还要带着你?」 他一个人行走惯了,这几个月突然多了一个哌噪的人每日跟在身边,十分不习惯! 卓彦回眸一笑, 「因为、你是我师父啊!」 …… 苏九的确看到巫奕似从车窗里向这边看过来,似是巫奕,又不像是他,想要仔细看时,后面人影憧憧,已经挡住了。 纪余弦握住苏九的手,浅浅笑道,「回去吧!」 「好!」苏九最后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返身回到驿馆中。 萧敬和瑞阳王都已死,投降的兵马被胡大炮收缴, 带兵又去之前被昭王攻下的几个城池缴清昭王余孽。 夏桓也带着云南王府的兵马,回到滇南安置。 两人同时出城,离开风渊时,夏桓勒马向后看去,眸光黯然。 攻城之后,他只远远的看到过苏九,都没敢上前去打个招呼。 大炮拍着他的肩膀笑道,「等回盛京,咱们一起去见大当家!」 阳光洒在夏桓俊秀的面孔上,驱散了他眼中的阴霾,他缓缓一笑,点头,「好!」 「走吧!」胡大炮道了一声,喝马疾行。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盛京去了! 胡大炮和夏桓走后,苏九纪余弦和萧冽的皇驾也开始准备启程回盛京。 临行的前一夜,吃过晚饭,锦枫找纪余弦谈点事情,苏九吃的太饱,一个人在驿馆的花园里熘达。 两个侍卫随行而来,寸步不离。 纪余弦对于苏九经常会遇到麻烦,大概心里已经有了阴影,就算自己不能时刻的守着她,也必然要派人跟着。 苏九自然不习惯,回头道,「不要跟着我,都回去!」 侍卫为难道,「夫人,是长公子吩咐属下一定要护好夫人!」 苏九笑道,「这驿馆周围都是禁军,苍蝇都飞不进来,有什么好护着的?」 难道以后她走到哪里身后都要跟着两个跟屁虫? 她会被逼疯的! 「夫人,您就让属下跟着吧!」 「你们只听纪余弦的命令,把本夫人的话当耳旁风是吧!」苏九抱胸佯怒道。 「不敢!」两侍卫惶恐低下头去。 「回去吧,我就在这里走走,哪里也不去!」 两侍卫只得应声,「是!」 苏九一个人向着园子深处走去。 园中夜色极好,红色的宫灯顺着木廊蜿蜒,隐在葱荣花木中,似一捧暖暖的烟火。 月色清亮,弯弯的月牙挂树梢,周围不知道是什么花正在开放,香气袭人。 苏九下了木廊,踏着清幽小路慢行,见前面水光闪烁,是一荷花湖。 清辉月下,荷花朵朵开放,衬着潋滟水光,说不出的静幽之美。 湖边竟还停靠着一艘木舟,随水波荡漾。 苏九坐在湖边的大石上,随手捡了几个石子在水面上打水漂。 「叮咚」几声石头入水的脆响,惊了这安静的园子,几只夜鸟炸翅惊飞,湖中的蛙声虫鸣也剎那间安静了下来。 苏九突然想起,自己离开玉壶山已将近三年了。 这三年里,他们有了饭吃,有了银子花,阿树和胡大炮都娶妻生子,长欢认祖归宗,安爷也将成亲,而她自己,找到了身世,找到了母亲,还找到了夫君。 他们每个人都变了,身份变了,心也变了,都已经不再是玉壶山上为了一只鸡就能高兴半日的山匪,可是这变化中,又有很多经历了考验,变的更加珍贵。 比如他们伏龙帮几人的情谊,比如她和纪余弦之间的感情。 虽有苦难,虽有伤痛,却一切都值得! 苏九靠在身后的花树上,唇角抿着笑,觉得自己知足了! 「猜到你也许会在这里,没想到真的会在!」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脚步声越走越近。 苏九回头看去,潋滟月光下,萧冽着淡蓝色的锦炮,面容清俊,缓步走过来。 「至少,说明我们还是有一点心意相通的!」萧冽看着苏九,俊颜浅笑。 苏九清眸潋滟,笑道,「昭王死了,他的兵马也全部被清缴,这次你可以放心了!」 萧冽垂眸淡笑,在苏九旁边的山石上坐下,淡声道,「对于昭王,我从来没放在心上!」 「萧敬的后事怎么处置?」苏九问道。 「我会将他的骨灰带回去给父皇,让父皇做主!」萧冽道。 苏九轻轻点头,虽然萧冽杀兄,可毕竟是萧敬谋逆造反在先,就算世人评论,议论的也是昭王狼子野心,不知悔改。 「不说这个!」萧冽笑道,「你在昭王军中,有没有吃苦?」 「没有,瑞阳王要用我威胁巫奕和长欢,所以对我不敢怎样!」苏九随口道。 「那便好!」萧冽目光温润,「如今我反而庆幸,你被瑞阳王带走了。兰知绘乔装成你,故意受辱给纪余弦看,幸好,那不是你!」 兰知绘受辱被纪余弦看到的事苏九到没听他提起,此时想来,兰知绘为了进纪府,真是豁的出去。 可惜阴谋算计来的,终究不是真的! 当时纪余弦看到「她」被侮辱,定然心痛之极,还有她娘亲,也一定非常难过,苏九蹙额道,「纪余弦和我娘亲被兰知绘的假象骗了,不知如何揪心!」 「揪心的岂止是纪余弦和你母亲!」萧冽双眸幽深的看着她。 苏九一怔,看着男人深邃如海的墨眸,垂眸道,「萧冽,我、」 「阿九!」萧冽温柔的念她的名字,打断她欲出口的话,转头看着悠远的月色,「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谈谈,因为,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感觉结束的太过仓促,好像一支正弹奏的曲子,戛然而止,让人意犹未尽,又那样遗憾!我想要告诉你,我真的喜欢你,很喜欢,是一开始明知道不可能依旧无法自拔的那种喜欢。」 「后来无数个夜里我辗转难眠,都在一遍遍回想,当初如果我不娶玉珑,是不是也一样可以救父皇?如果我们还继续在一起,你是不是已经做了我的妻子,像喜欢纪余弦一样的喜欢我!」 「可是想多了,我突然明白,你我的结束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必然,是你我今生无缘,做不了夫妻。我晚了一步,就再进不了你的心!」 苏九目光纯净,坦荡的道,「萧冽,当初我也有不对,我应该明确的拒绝你,后来你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困苦!」 「不,即便你从未喜欢过我,我依然无比珍惜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萧冽勾唇道,「虽然放下你,需要时间,但我不会再打扰你。当初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纪余弦为了你可以退到守护的位置,我当然也可以。只是你不要排斥我,依然把我当成朋友便好,你知道,我身边早已没了能像你我这样可以轻松说话的人。」 苏九听了他的话反而生了几分沉重,「萧冽,你一定会找到一个喜欢你,你也同样喜欢的人。」 那才是他真正的情缘! 萧冽唇角勾了抹淡笑,「希望会有。」 「奴才见过纪长公子!」 守在后面的福公公突然提高尖细的嗓音喊了一句。 苏九转头,就见纪余弦正走过来,红袍拂过花叶,飒飒作响,他面上表情浅淡,脚步却有些急,很快便到了跟前。 萧冽起身笑道,「纪长公子这般紧张做什么?就算你不信任朕,难道也不信任阿九吗?」 纪余弦长眸在苏九身上掠过,浅笑道,「皇上多虑了,属下说夫人一个人在花园里,草民不放心,才匆匆赶过来!」 萧冽面容变的郑重,「劳烦纪长公子好好对待阿九,她后半生便交给你照顾了!朕输了,就此退出,不和你争了!」 纪余弦薄唇轻抿,「皇上也定会找到自己所爱之人的!」 「是!」萧冽微一点头,道,「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了,先回去了!」 「草民恭送皇上!」 苏九依旧坐在山石上,看着萧冽背影远去,不知为何,低低嘆了一声。 纪余弦回首,目光落在女子头顶上,淡声道,「说了什么,让夫人这般感慨!」 苏九靠在身后的柳树上,两腿叠起,眉眼灵动狡黠,「不告诉你!」 纪余弦长眉轻蹙,弯腰将女子打横抱起,长腿一迈上了湖边的小舟。 木舟轻轻一荡,拂萍分水而去,携着月色,渐渐进了清湖深处。 纪余弦俯身压在女子身上,精緻的眉眼中藏着万千星辰,璀然潋滟,低头在女子精緻的面孔上轻吻,「快点告诉夫君,你们说了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亲过兰知绘?」苏九眯笑问道。 「没有,一次也没有!」纪余弦低低的道,「满意了吗?」 「还好!」苏九故作无谓的点了点头,心头却似有千花万树绽开。 「那夫人也该告诉我了吧!」纪余弦唇角勾着笑,捏着她下巴痴迷的轻吻。 「我说的、和你说的一样。」苏九道。 「嗯?」纪余弦微微抬眸,不解。 「我说希望他早日找到真心喜欢他,他也同样喜欢的女子!」苏九一双眼睛浅眯着,和挂在树梢上的月牙儿一样明亮清澈。 月华透过荷叶,在男人眉梢眼角落下姣姣清辉,他眉目深邃妖艷,低头吻在女子的眉心,几乎带着虔诚的慢慢吻下去,吻着比他生命更重要的珍宝。 碧绿的荷叶将月光遮挡,小舟渐渐驶入荷花深处,在湖心荡漾起涟漪,波光随着水流一起飘向远方。 次日一早,纪府的车架和皇驾一起离开风渊城。 一路向北,十日后,抵达盛京城。 萧冽亲自出征,回城必然有百官相迎,苏九和纪余弦故意落后半日,在玉壶山中赏景,到天色将暗,才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伏龙帮的人得到消息,和大夫人都在城门口等着。 纪府的马车刚从官道上一出现,阿树便跳起脚来喊道,「纪府的马车,大当家回来了!」 曹大头,张麻子两人正靠着护城河的桥聊天,闻言噌的都站了起来,向远处眺望,「九爷回来了!」 乔安和大夫人也都往前一步,目光殷殷的看着。 马车一靠近,大夫人脚步有些踉跄的跑上前,「玖儿,玖儿在不在?」 锦枫停了马车,跳下来,笑道,「夫人别急,少夫人回来了!」 他话音未落,车门被推开,苏九先跳出马车,一把抱住大夫人,「娘亲,女儿回来了!」 大夫人抱着苏九泪流满面,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阿树看着苏九也忍不住眼睛一红,「大当家咱们没用,让你受苦了!」 得到苏九被瑞阳王抓走的消息,阿树本想带着伏龙帮的人一起去风渊营救,可是纪余弦怕打草惊蛇,将他们拦下,只带了几个侍卫走了。 这段日子,他和乔安寝食难安,给胡大炮写了数封问询的信,如今总算把他们当家平安盼回来了。 乔安拍了拍阿树的肩膀,安抚道,「别自责了,大当家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嘛!」 苏九放开大夫人,握住阿树的手腕,「事出突然,不关你们的事,守好伏龙帮,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 阿树破涕为笑,看着苏九,咧嘴憨声笑道,「这才是咱们的大当家!」 当初看着那个假的,他们都心里难受死了! 「大当家!」 曹大头和张麻子都咧着嘴喊了一声。 「好!」苏九清冽一笑。 纪余弦也下了马车,和大夫人及伏龙帮的人一一见过。 「辛苦了!」大夫人感激的道。 「自己夫人,有何辛苦?」纪余弦莞尔轻笑。 「城门要关了,咱们进城吧!」大夫人握着苏九的手,心疼道,「和娘亲说说,这几个月你都遇到了什么事!」 「嗯,回去我和您慢慢说!」苏九揽着大夫人的手,缓步往城门里走。 进了城门,因为要送大夫人回府,一众人先回了苏家。 ------题外话------ 大家六一快乐! 第245章 方家母女的算计 进了城门,因为要送大夫人回府,一众人先回了苏家。 天色已经晚了,苏文谦见苏九回来了,自是真心欢喜,见又来了这么多的人,忙让下人准备晚饭。 进了花厅,下人奉了茶,阿树问道,「当时瑞阳王可是威胁长欢,把大当家带出盛京的?」 苏九便将如何被瑞阳王抓到,之后如何出了盛京城,以及辗转到了胶州,又随军到了千源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中途苏文谦张罗下人摆了酒菜,苏九便边吃边聊。 众人听的一时心惊胆战,一时又拍手叫好,热闹不已。 纪余弦神色一直淡淡,坐在苏九旁边自顾抿酒。 即便苏九说的轻描淡写,很多地方,依旧让他那般后怕。 大夫人则不断的给苏九夹菜,温柔的听她说在一路上的事,听到危险处忍不住偷偷抹泪。 她的玖儿从来不像普通闺阁女子那般,嫁人前守着自己爹娘,嫁人后相夫教子,平安的度过过一生。 似乎从她被苏林氏所卖,离开纪府,就註定了颠簸忐忑的一生。 为什么这么多事都发生在她女儿的身上? 若是可以,她宁愿替她承受那些苦。 可是看着苏九眉目飞扬,看着她身边有那么多真心关心她的朋友,大夫人又不知道苏九所经历的一切是幸还是不幸? 她没有普通女子的那种安然,却又得到了普通女子永远不可能得到的。 她被众人羡慕,也只有她这个母亲心疼她受的那些苦罢了。 唯一让她安慰的是,苏九遇到了纪余弦。 这是她所有不幸中,最幸运的一件事! 大夫人给苏九夹菜,只愿她日后平安喜乐,再无灾无难! 一直快到子时,众人意犹未尽的散了宴席。 曹大头喝醉了,苏九让阿树和张麻子把他带回镖局里去。 送走了阿树等人,苏九又问了几句乔安的亲事,知道推后了日期,苏九让乔安马上派人找媒人,尽快再把日期定下来。 乔安喝的不多,只有薄薄醉意,笑道,「没关系,晚一个月而已!」 本是定的八月八日,如今都已经进了九月了。 苏九问道,「方家那边怎么说?」 「方家到是派媒人催了几次!」乔安道。 方家见侍郎府派媒人来说亲事推后,又不说具体的日子,大概是怕侍郎府悔婚,所以几番派人催促。 本定了亲事,突然改期,着急的自然是女方家里,派人催也是情理之中。 苏九笑道,「之前亲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选个最快的日子定下来,不要让方小姐心里不安。」 乔安点头,「是!」 「天很晚了,明日你还要上朝,早点回去休息!」 「好!」乔安笑的温润,「大当家也好好睡一觉,改日我们再聊。」 「嗯!」 看着乔安上了马车,苏九站在门口,后边纪余弦跟了上来,自后边抱住苏九,低声道,「别人都走了,夫人是不是也该和为夫回家了?」 苏九回身道,「我想今晚留在苏家,陪母亲一晚!」 她一走数月,母亲从最开始看到「她」受辱,后来又发现女儿是假的,到一直等她回来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她好容易回来了,应该陪陪她。 纪余弦虽不舍,却抚着她发鬓宠溺道,「好,那明日夫君来接你回家!」 「嗯,好!」苏九点头。 「早点歇息,不要聊太晚!」纪余弦又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苏九展颜一笑。 男人终是没忍住,将她按在暗影用,低头吻在她唇上。 良久,一个深吻结束,男人呼吸微急,在她耳边低低道,「这么久把夫人接回来,为夫还要独守空房,明日记得补偿回来!」 苏九眸中沁着潋滟春水,将纪余弦推开,「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纪余弦勾唇魅笑,又吻了吻苏九的脸,才起身上马车离开。 苏九似偷吃了鱼的猫,抿了一下唇,返身进了门。 大夫人还在花厅里等着她,见她回来温和笑道,「这般不舍,你为何不回去,娘亲看到你回来就行了!」 苏九揽上大夫人的手臂,「我也想娘亲了啊,今晚我们一起睡!」 「也好!」 桃子在旁边娇俏笑道,「奴婢把洗澡水备好了,床也铺好了。」 苏九捏了一把桃子的脸,「真乖,等你成亲是小爷我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桃子脸上一红,嗔道, 「小姐说什么呢?奴婢还没定亲呢,和谁成亲啊?」 大夫人亲和的笑,带着苏九往卧房里走。 和大夫人说了半宿的话,睡着了一夜无梦,睡的异常踏实,次日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桃子已经给她准备好了衣服,洗脸水。 洗漱出门,苏九站在木廊下,呼吸着深秋清爽的空气,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全身说不出的舒爽通畅。 刚要去寻母亲吃早饭,就见一小丫鬟匆匆走进来,禀道,「小姐,有位夫人要见您!」 苏九还没问是谁,就见南宫碧三步并作两步的已经跑过来。 看到苏九,眼泪哗的流下来,扑身过来抱住她,哭道,「苏九,你总算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苏九抱住南宫碧,笑道,「没事了,别哭了,都是将军夫人了,让下人笑你!」 南宫碧哽咽不止,捶了一下苏九的肩膀,「你说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老是遇到坏人?」 苏九眨眼道,「我也很无辜啊!」 南宫碧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擦着眼泪道,「你刚出事的时候,我还没出月子,胡大炮瞒着我了,直到后来他离开盛京去打仗,才告诉我前后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纪府里的你是被人假扮的!」 当时,她真想和胡大炮一起去风渊。 苏九听了她的话,问道,「你自己来的?我干儿子胡琼呢?」 南宫碧听苏九一问,愣了一下,此时才想起自己是抱着儿子一起出门的,忙回去找。 苏九甚是无语。 南宫碧即便嫁人生子做了母亲,也仍旧是个没有长大的大小姐。 还好,奶娘一直抱着南宫碧的儿子,进来后找不到南宫碧,正在跟苏家的下人解释自己是跟南宫碧一起来的,只是南宫碧跑的太快,他们被落下了。 胡琼已经快两个月,和阿树的儿子一样长的更像母亲,一张俊俏白皙的小脸,被抱在怀里漆黑的眼珠瞪着,煞是可爱。 苏九小心的抱了抱,软软的一团在怀里,让人心头也跟着柔软起来。 南宫碧道,「苏九,你也赶快要个孩子吧,虽然有时候闹了一些,但还是挺好玩儿的!」 大夫人正走进来,听了南宫碧的话笑道,「孩子是让你们玩的吗?」 「伯母!」南宫碧乖巧的喊了一声。 「好!」大夫人微笑点头。 「母亲,你看!」苏九将胡琼抱给大夫人。 大夫人抱着怀里的孩子轻哄,满目慈爱,「不过胡夫人说的对,玖儿你的确也该要个孩子了!」 苏九脸上有些窘迫,「我又没说不要!」 只是一直没怀上而已。 说来也奇怪,她虽然离开盛京两个多月,但是之前她在纪府的时候,纪余弦每日都很辛勤,她却一直都没怀上。 也幸好她没有怀上孩子,否则这两个月,她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苏九吃了早饭,和南宫碧一起出门,去赵家看望阿树的儿子。 赵珊看到苏九自然也十分欣喜,但是很快苏九就觉得自己多余了,赵珊和南宫碧两人谈起各自的儿子有说不完的话题,苏九一手抱着一个婴儿,看着这个那个哭,看着那个这个哭。 苏九被吵的脑袋嗡嗡作响,实在看不出一个奶娃有什么好玩的。 赵珊大概是在家里闷坏了,来了两个可以说话的,不肯放苏九他们走,中午留下吃了午饭,又一直到天色晚了,才依依不捨的道别。 胡大炮不在,南宫碧带着儿子住在南宫府里,苏九先送她回家,才一个人回苏家。 此时纪余弦在苏家已经等了将近两个时辰。 等了许久,男人并不见急躁,正坐在苏九的寝房里看她平日看的书。 苏九听了下人禀告,推门进去,男人坐在矮榻上,一身红袍被夕阳映的妖艷似火,旁边香炉烟气裊裊,男人俊美的容颜氤氲的霞光中,美如妖孽,转眸盈盈笑道,「夫人玩好了吗?」 苏九缓步走近,双手撑着矮榻,俯身下去,精緻的眉眼中流光闪烁,「夫君等了很久?」 「还好!」纪余弦温柔的笑。 「回家吧!」苏九道。 男人双手揽住她腰身抱在怀里,在她唇上一吻,「回家!」 深秋清夜,月色凉如水 卧房内灯火昏黄,香气雅媚,一室春色。 女子沐浴后,躺在深紫色的锦被上,雪肤墨发,容颜清绝,身姿玲珑,如雨后海棠妖娆绽放。 床帐被放下,纪余弦抱了女子柔软的身体在怀中,百般温存取悦。 男人眸光幽深,看着女子雪白的身体渐渐染了情动的薄粉,心头说不出的满足,呼吸越发剧烈,早已迫不及待,仍旧极力的安奈着,等着她欢喜后,动了情,不受半分苦楚。 窗外起了风,竹影婆娑,拍打着窗棂,细风顺着窗子吹进来,明灭闪烁的烛火照在晃动的床帐上,帐上鸾鸟双飞,栩栩如生。 廊下秋海棠簌簌而落,秋风呜咽,卷着从窗子中传来的低吟和纷落的花瓣,一直飘出院外去。 …… 苏九和乔安商量后,将和方家的亲事定在九月二十日。 还有十余日,正好胡大炮和长欢也能赶的回来。 两人商定后,派媒人去方家商议,是否可行? 离方蓁和侍郎府本来定的亲事已经快两个月,方家自然已经急不可耐。 然而方明台派媒人催了几次都没有结果,不由的暗暗猜测,侍郎府可能是要毁亲了。 一大早,方家孙姨娘便在方明台耳边吹风, 「老爷,这侍郎府的亲事看来是不成了,咱们要早早为蓁儿打算才好,不要耽搁了,再找好的夫家可就难了!」 定了成亲的日子突然推迟本就不合常理,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认为这是亲事八成要黄了。 方明台今日沐休,吃过早饭后正喝茶,闻言皱眉道, 「侍郎府上也未必是想悔婚,大概真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老爷也在朝里,可听说侍郎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之前说是在打仗,不宜办婚事,如今叛军被平了,侍郎府依然不派人来说成亲的事,老爷难道还不明白吗?」孙姨娘瞥着嘴,洋声怪气的道。 「那老夫再派人去催一次,如果还没有准信,那咱们再另做打算!」 「依妾身看,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孙姨娘哼声道。 「那你想怎么打算?」方明台沉色问道。 「还是按咱们原来商量好的啊,让蓁儿也嫁到章家去,虽然是做个妾侍,但是咱们媛儿是主母,定不会亏待她的,姐妹两人在一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孙姨娘见方明台松了口,忙上前笑道。 方明台一愣,「什么,还要蓁儿嫁给章筠?他如何对媛儿的你不知道吗?」 自从方媛和章筠成亲后,章筠越来越不像话,对方媛轻则辱骂,重则动手殴打,方媛三天两头的哭着回来找孙姨娘哭诉,整个方家哪有有不知道的。 孙姨娘道,「这事还不是怪咱们!当初咱们答应的是把方蓁一起嫁过去,后来老爷却反悔把蓁儿又许配给了侍郎府,章筠心里有气,气咱们趋炎附势,才会撒在媛儿身上,只要咱们把蓁儿再嫁过去,章家消了气,也就会好好对媛儿了!」 方明台气的脸色发白,「你、你这简直是歪理!」 「妾身这是给蓁儿指一条明路,否则真等到咱们被侍郎府退亲,成了整个盛京城的笑话,恐怕到时候老爷想让蓁儿嫁去给章筠做妾,章家还不要呢!」孙姨娘冷哼道。 方明台放在桌案上的手掌握紧,脸色难看。 他心里还是疼爱自己这个懂事的女儿的,难道他的女儿真要去给人做妾不成? 还是给章筠那个浪荡公子。 他宁愿方蓁嫁给侍郎府,哪怕那位乔侍郎已经行将就木,以后方蓁是乔家主母,守寡也好比在章家受气的强! 「妾身的话,老爷好好考虑考虑吧!」苏姨娘撂下一句,扭着腰出去了。 刚一出花厅,就见自己院子的下人来报,「夫人,您赶紧回屋吧,二小姐回来了,正哭呢!」 孙姨娘心头一沉,快步往自己院子走。 方媛这般回来,肯定是又在章家受气了。 嫁了人也不让她省心! 果然一进屋,就看到方媛趴在床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媛儿,你这是又怎么了?」孙姨娘坐在床边,焦心问道。 方媛起身,哭的双眼红肿,满面泪痕,扑在孙姨娘怀里,喊道,「娘,女儿活不了了!」 「先别哭了,到底怎么了?」孙姨娘急声问道。 方媛哭着将手臂上的袖子拉开,露出似被竹条抽的上累累伤痕,「娘,你看!」 那些伤痕青肿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孙姨娘惊道,「这是章筠打的?这个混帐,我让你爹找他去!」 「别去!」方媛拉着孙姨娘哭道,「爹若是去了,章筠受了他爹娘的训斥,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不回家了,没用的!」 苏姨娘心疼的直抹泪,「我可怜的儿,不然咱们和章家和离算了!」 方媛立刻不哭了,一双泪眼闪烁,低着头不说话。 苏姨娘见她被打成这样还捨不得章筠,只沉沉一嘆,「那他为什么打你?」 方媛又咧嘴委屈的哭起来,「昨晚上他出去喝花酒,快凌晨才回来,带着满身外面女人的脂粉气,我不过说了他两句,他便打我。今日早上,他说要纳个妾回来,我若敢不同意,他就打死我!」 方媛一边说着,一边又呜呜哭起来。 章筠说纳妾也不是说了一次两次,前几次,方媛回来告状,方明台找到章家去,纳妾的事才算作罢。 成亲不到半年便要纳妾,章家自是理亏。 也因此,孙姨娘才生了要将方蓁嫁过去的想法。 一来章筠本就喜欢方蓁,肯定会同意,二来,她了解方蓁不争不抢的性子,落在方媛手里肯定好拿捏。 此时见方媛又提起此事,孙姨娘转着眼珠道,「不如就依了他!」 「娘,你说什么?」方媛惊愕的问道。 「男人嘛,总是要纳妾的,你管的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与其让他这样的闹,不如你给纳妾,既能显的你大度,又能博的他欢心,有何不可?」孙姨娘以过来人的语气劝道。 方媛自是不肯,「现在他便不在意我了,等纳了妾,章家哪还有女儿的容身之地?」 「媛儿不必慌!」孙姨娘阴笑道,「娘亲的意思是把方蓁嫁过去给章筠做妾,到时候你略施手段就能把她压的死死的,还不是你说了算?章筠纳了妾,暂时也不敢再胡闹!」 孙姨娘的算盘打的精细! 方媛更加惊讶,「方蓁?她不是许配给了侍郎府做正夫人?」 苏姨娘冷笑,不屑的道,「成亲的日子一推再推,恐怕这亲事是黄了,人家定是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不要她了!」 方媛抹着泪疑虑道,「她若不肯怎么办?」 孙姨娘想了片刻,「娘亲现在就去打探一下她的心思!」 方媛忙下床,「娘亲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第246章 亲事议定 方媛忙下床,「娘亲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说罢走到妆檯前,对镜梳妆,擦了红粉遮挡脸上的苍白和泪痕,又取了几根金簪插进头发上,将孙姨娘的玉镯子也全部都戴在手腕上,看上去一身的珠光宝气。 孙姨娘问道,「这是作何?」 方媛挑眉一笑,「等下娘亲便知道了!」 打扮好,两人向着方蓁的院子走去。 婚事推迟了这么久没有着落,不管方明台如何着急, 不管孙姨娘如何嘲讽,方蓁心里却是欢喜的。 这亲事她本就不愿,只是女子的亲事本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反抗不得。 如今眼看侍郎府要毁亲了,方蓁反而高兴。 今日天气好,秋高气爽,方蓁读了一上午书,此时正被丫鬟柳儿带着在院子里采桂花。 主僕两人嬉嬉笑笑,落了满身桂花,神色愉悦。 孙姨娘带着方媛一进去,满脸堆笑道,「呦,蓁儿今日这般高兴呢!是有什么喜事啊?」 方蓁一见孙姨娘,脸色不由的淡下来,「蓁儿见过姨娘!」 「自己家人,别那么客气!」孙姨娘快走两步将方蓁搀起来,拉着方蓁的手道,「今日你媛儿妹妹回家,带了糕点来,是章筠出门带回来的,谁都没捨得给,就给你留了一盒!」 说罢将一盒不知买了多长时间的榛子酥放在石桌上。 方蓁脸色淡淡,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淡笑道,「蓁儿可不敢吃,姨娘还是自己留着吧!」 「专门给你留的呢!」方媛又强调了一句,拉着方蓁在树下的石椅上坐下,趾高气昂的吩咐柳儿道,「去倒茶来!」 柳儿知道这母女来肯定没什么好事,正盯着她们别欺负她家小姐,此时听到方媛吩咐极不情愿的嗯了一声,往屋子里走。 孙姨娘坐在旁边,一改之前冷淡刻薄的态度,亲切的道,「今日来,是有件事和蓁儿商量!」 方蓁就知道她们母女无事不登三宝殿,冷笑道,「什么事,说吧!」 孙姨娘假意嘆气道,「自打蓁儿许配给侍郎府,姨娘心里一直难过,你说侍郎大人都那么大年纪了,不知哪日一命呜呼,你一个年轻的女子可怎么过?姨娘是真担心啊,吃不好睡不着,幸好,侍郎府到日子没娶,把日子推后了,你爹去问了几次也没什么回信,看这意思,这亲事八成是黄了,姨娘这才心里高兴。」 方蓁淡眼看着她,等下她说下面的话。 孙姨娘很快道,「姨娘这正高兴呢,就又来喜事了,真是咱们蓁儿的命好!」 孙姨娘说到这话停下,等着方蓁问是什么喜事,可等了半天只见方蓁择桂花里的叶子,也不见她抬头问一句,只得讪讪一笑,自顾继续道,「媛儿今日回来,说章家还是有想纳你为平妻的意思,这真是天旱逢甘露的喜事啊!」 方蓁倏然抬头。 柳儿正端了茶过来,手一抖,差点将茶泼出去,立刻疾步过来问道,「我们家小姐不是许配给了侍郎府,怎么又要嫁到章家去?」 「侍郎府的亲事不成了,咱们应该尽快为蓁儿打算才是,姨娘的意思是尽快让蓁儿嫁过去,也不用什么婚礼,先去章家,其他的嫁妆什么的慢慢补,等嫁过去了,侍郎府见不了人,也就没法子了,总归是他们理亏在先。」孙姨娘又急又快的道。 「不行!我们小姐不能做妾!」柳儿重重将茶盘往桌子上一放。 孙姨娘立刻冷下脸来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婢来说不行!我是她的继母,老爷是她的父亲,我们才有资格说行不行!」 「姨娘不比训斥柳儿!」方蓁一瞬间的惊愕后,很快平静下来,脸色微白,语气却镇定,「如果侍郎府的亲事不成,我就出家做尼姑去!总之,我绝不可能再嫁到章府!我不是货物,被送到这,送到那,任人宰割!」 孙姨娘压着气淡笑,「蓁儿说的严重了,什么任人宰割,又没嫁过去,你现在不还是黄花大闺女!或者说,你已经不是了?」 柳儿气的脸色发白,怒道,「姨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小姐还没嫁人,怎么会不是、」 「我开玩笑的,是姨娘说的不对!」孙姨娘假笑了一声,「姨娘也是为了你好,怎么说那个乔侍郎也是年纪大了,哪比的上章筠年轻英俊,姨娘是过来是人,比你们懂的多!」 一直不说话的方媛也跟着劝道,「姐姐嫁到章家和妹妹作伴有什么不好?章家几代做官,家中殷实,你看妹妹的穿的戴的,哪一样都比家里的贵重,姐姐过去以后和妹妹一样,一辈子有享用不完的荣华富贵!」 方媛一边说着,将手上戴着金饰玉镯给方蓁看。 方蓁连眼都不抬。 孙姨娘接口道,「那青灯古佛的寂寞可是你一个年轻女子能熬的过去的,你是没受过那种苦,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章筠可是个疼人的相公,对你媛儿妹妹百般疼爱,你嫁过去也是一样的。」 柳儿冷笑道,「奴婢怎么听说二小姐经常哭着回府来呢?」 方媛立刻沉脸道,「是哪个大嘴巴的下人胡说的,看我不抽烂她的嘴!」 方蓁站起来,「姨娘和媛儿都不必说了,劳烦姨娘转告爹,女儿已经许配给侍郎府,就是侍郎府的人,如果侍郎府悔婚,那女儿此生都不再嫁人,如果姨娘一定要逼迫,那女儿只能落发为尼,离开家里!」 女子语气决绝,说罢,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孙姨娘看着方蓁如此固执,终于撕下伪善的面孔,怒道,「方蓁,你别不识抬举,嫁人是父母之命,岂由的你任性?」 方媛声音尖细刻薄,「娘,我看姐姐这是宁愿嫁给一个老头子也不愿让咱们遂心呢!」 「哼!她倒是想嫁,人家可不愿娶呢!」 「姐姐之前和有妇之夫勾搭,定是被人家知道了才毁亲呢!」 …… 方蓁进了屋子,倚在门上,想到自己以后,听着门外的母女两人的辱骂,忍不住泪流满面。 柳儿气的直哭,「奴婢把她们轰出去!」 「别去!」方蓁拉住柳儿,「你是个下人,被姨娘打了也不能反抗,说不定她们说的更厉害,由她们去吧,说两句也就消停了!」 柳儿哽咽哭道,「小姐,你怎么办啊?」 方蓁擦了脸上的泪,深深吸气,「不知道,若侍郎府真的毁亲,那我在这家里也呆不下去了!」 她自是不愿嫁入侍郎府, 可若一定要嫁给章筠,她宁愿守着佛灯孤苦一生。 良久,外面没动静了,那母女两人似是走了。 柳儿想到她家小姐以后忐忑的命运,抱着她大声痛哭。 夜里,方蓁一夜辗转难眠,本来盼着侍郎府毁亲的,可是如今又怕起来,更怕父亲由不得她愿意,强逼着她送到章家去。 又想到和自己无缘的安公子,不知道他这几个月是不是早已经把她忘了。 忘不忘又如何,他们总归没有缘分。 这样混混沌沌一夜,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次日天亮了,方蓁才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睡的也并不踏实,梦里眼角都渗着眼泪。 迷濛中听到一阵蹬蹬的脚步声跑进来,方蓁睁开眼睛,见是柳儿。 柳儿也不知道是喜还是难过,脸上表情复杂,跑到床前急声道,「小姐,侍郎府派人来了!」 「啊?」方蓁惊愕的起身。 没想到昨日孙姨娘来逼迫她,今日侍郎府便来人了。 「说什么?」方蓁问道。 「奴婢还不知道,好像是来商议成亲的日子的!」柳儿道。 方蓁惶惶点头,又躺了回去,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侍郎府派来的媒人的确是来商议新的成亲日子的。 媒人一来,可把方明台高兴坏了,激动的把人迎进花厅内,让下人沏了好茶,拿了上好的点心和时令水果,摆了满满的一案几。 媒人笑道,「小的是给方老爷报喜的,侍郎府前段日子有事,把婚事推迟了,昨日找上门,要重新定成亲的日子,所以小的一大早便上门了!」 「好,好!」方明台搓掌笑道。 孙姨娘站在方明台身后,皮笑肉不笑的道,「呦,侍郎府终于想起来了,我还以为府上看不上咱们小门小户的,要退亲了呢!」 「那哪能啊?」媒人喝了茶,堆笑道,「侍郎大人喜欢咱们家大小姐还来不及,怎么能退亲呢!」 「就是、就是!」方明台兴奋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定在哪天啊?」孙姨娘问道。 「今天是九月初十,定在十日后,九月二十。侍郎大人的意思是让小的来和府上商量,看方老爷的意思!」 孙姨娘道,「还十日,这也太仓促了吧!」 方明台急忙摆手道,「不仓促,一点都不仓促!之前本是都准备好了的,也没什么再要准备的!」 媒人道,「那方老爷的意思是同意了?」 「同意,当然同意!」方明台咧嘴笑道。 「那可说好了,小的现在就给侍郎府回话去了!」 「嗳!好!麻烦您了!」方明台连连点头,忙让下人给媒人赏钱,「一点小意思,给张婶喝茶的!」 「方老爷真是太客气了!」 媒人收了赏钱,眉开眼笑,从方家告辞出门。 方明台一直送出府门去,回来后长长吁了口气,面上表情轻松,似是了了一件心事。 孙姨娘却不高兴了,打好的算盘落空,只能再重新和方媛商量。 方明台亲自去了方蓁院子里,让她好生准备,等着十日后出嫁。 「十日?这么快?」方蓁皱眉。 「本来就已经推迟了快两个月了,怎么还说快呢?」方明台看着自己的女儿,语重心长的道,「蓁儿,爹知道自从你母亲去世后,让你受了很多委屈。爹也并不是想攀附侍郎府的权势,只是希望你能嫁的好一点,侍郎大人也许年纪大了,但你嫁过去就是正夫人不必受人眼色,比嫁给章家强。等过两年,生个孩子有了依託,你就熬出来了。而且爹听朝中同僚说,皇上对乔侍郎很看重,升尚书宰相指日可待,听爹的话,不会害你!」 方蓁和侍郎府的亲事定下来之后,方明台也曾偷偷跑去户部想看看他未来的女婿长的什么样,年纪大一些没关系,若太老,他也是不安心啊。 到了户部,他毕竟官职小,一向又谨慎惯了,不敢进去,只在门外往里面探头观瞧。 最后拉了一个小侍问道,「哪个是侍郎乔大人?」 小侍赶着去做事,随手给他一指,「乔大人啊,就在里面!」 他顺着小侍的手往里面看,隐约看到碧落花栽后站着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留着鬍子,看上去有四旬左右。 还不算太老,方明台放下心来,忙转身去了。 当然,十日以后,他便知道那日他看错了人,看到的人是户部郎中,乔安被他微胖的身子遮挡住,两人当时正商议事情呢。 方蓁听了方明台的话,忍不住双目盈泪,哽咽道,「是,女儿明白!」 「爹知道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以后嫁到侍郎府,好好服侍相公,孝顺长辈,爹盼着你过的好!」方明台也忍不住红了眼。 方蓁眼泪滚下,连连点头,「爹爹放心,女儿都记住了!」 「好,还有十日,自己准备着吧!」方明台道了一声,转身去了。 方蓁抬头看着父亲渐渐佝偻的腰身,忍不住泪眼模糊,半晌无言。 亲事定下来,回禀到侍郎府,乔安赏了媒人,让府内的人准备亲事。 几个月不曾见方小姐,想到十日后,两日便是夫妻了,乔安一向淡然的脸上不由的露出一抹欣喜的神色,还有十日,竟然已经开始隐隐有了期待。 苏九听说方家应了,自是跟着高兴不已,每日除了忙商行里的事,便是和阿树张罗着乔安成亲的事。 乔安每日要去上朝,所以发请帖待客这些事便全部交给了苏九和阿树。 纪余弦一连两日见自己的夫人早出晚归,脸色开始不好看。 锦枫无辜的道,「属下派了人去保护夫人,都被夫人打发了回来,属下也很无奈。」 纪余弦凤眸闪烁,觉得对付自己夫人,还得另想法子。 是夜,苏九被折腾到天色将明才睡,第二日一直睡到午后,纪余弦缠着她一起读书习字,一日未出门。 连接三日,日日如此,苏九扶着腰问纪余弦,「我娘亲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纪余弦抱她在怀,给她揉捏腰身,眨着媚眼道,「岳母大人说了什么?」 「母亲是不是逼着你要生孩子?」苏九回眸问道。 纪余弦顿了一下,点头,「是,岳母大人觉得咱们还是尽早要个孩子比较好!」 「那也不必、这样啊」苏九瞥了纪余弦一眼,见他日日纵慾,仍旧神采奕奕,面色如常,不由的疑道,「顾老头是不是给了你什么药吃?」 纪余弦脸色有些发青,翻身将苏九按在身下,「为夫以前很差吗?还需要吃药?」 「没!」苏九现在看到他这种表情便觉得危险,她武功不如纪余弦,体力也差了一点,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男人低笑了一声,吻在她脖颈上,呼吸渐重。 在这件事上,男人觉得自己似乎越做越精神,渐渐有上瘾的趋势,恨不得黑夜更长一点。 苏九眸子中闪过狡黠,歪头躲过男人的亲吻,手臂揽上他的脖颈,咬唇有些委屈的道,「可是你夫人真的很累,夫君能不能节制一点?」 纪余弦看她娇软的模样,忍不住心疼,「好,今晚让你早点休息,但明日上午夫人要陪着我在书房里看帐,不许乱跑!」 苏九立刻点头,眯眼轻笑,「好!」 纪余弦长眸含笑,低头吻在她唇上,本是蜻蜓点水的一吻,沾上却捨不得离开,忍不住一再加深,缠着她回应。 男人凤眸半阖,长睫遮着深邃痴迷的幽光,看着女子含波的水眸由清明到沉沦在他深吻中,心头一麻,揽着她腰身紧紧按在怀里,吻的越发炽烈绵长。 …… 九月十八,胡大炮和夏桓一起回京,进宫复命。 萧皇带着满朝文武在宫门外迎接两人凯旋归来! 胡大炮平叛有功,封为二品护国大将军,封地万亩,赏金万两。 夏桓晓大义,杀叛军,赏王府别苑一处,美人十人。 胡大炮听到夏桓的赏赐,没忍住,噗嗤一笑,皇上这是故意的吧! 他们从宫里出来,福公公便道,皇上赏的十名美人已经送到别苑去了。 夏桓脸色不太好看,淡定谢恩。 胡大炮拍着夏桓的肩膀哈哈大笑,「皇上这是着急你还没娶妻,催你成亲生子呢!」 夏桓的心事只要乔安明白,他也不多言,只道,「你先回家,还是先去安爷那里?」 胡大炮犹豫了一瞬,道,「你先去,我回家看看我儿子,马上就赶去!」 夏桓这次有了理由调侃他,笑道,「是想你媳妇,还是想你儿子?」 「滚!」胡大炮捶了他一拳,「连媳妇都没有,你懂个球?」 夏桓笑了笑,道,「我去安爷那里等你!」 「嗯,告诉安爷,备好了酒,我马上就到!」胡大炮笑道。 「好!」 两人在宫门外分开,各自上马离开。 第247章 乔安大婚(一) 两人在宫门外分开,各自上马离开。 夏桓到了乔安府上,门口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红灯,下人进进出出,面上喜气洋洋,一片喜庆之气。 前面的管事认识夏桓,忙请安道,「世子来了,快里面请!」 「安爷呢?」夏桓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道。 「安爷在内院内,小人带世子过去!」 前院下人迎客送往,十分热闹,进了内院反而清净些。 这院子还是当初苏九给安爷选的,只有三进,对于一个侍郎府来说略小了些,但因院子布置的雅致,周围环境又清净,所以乔安便一直在这里住了下去,成亲也是在这院子里。 已经是深秋,后院的小花园里依旧郁郁葱葱,湖内荷花罕见的又开了花,旁人见了纷纷称奇,皆道上天註定府上要有喜事。 进了东苑,阿树正和安爷商量后日待客的事,两人坐在桂花树下,阿树说的眉飞色舞,乔安反而淡定的多,只是眼中都藏着笑意。 夏桓看了看四周,却不见苏九的身影。 「大人,夏世子来了!」 下人喊了一声,两人同时回头,齐齐起身走过来。 阿树高兴道,「长欢!大当家还说去宫门外等着你们,我们还没去,你们就回来了!」 说罢往他身后看了看,「大炮呢?」 不等夏桓回声,乔安笑道,「定是回家看他夫人和儿子了!」 阿树仰头大笑,「还是安爷了解大炮!」 「他说让安爷备好了酒,很快就来!」夏桓浅浅一笑,问道,「老大呢?」 「大当家晌午的时候来了一次,后来有事又先回了,等下可能会过来!」乔安道。 夏桓微一点头,突然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呆在这里,老大会愿意看到他吗? 「放心吧,大当家说了要给你们接风!」乔安似明白他心里所想,安抚的的笑道。 「嗯!」夏桓轻笑点头。 …… 苏九今日晌午才出门,在乔安那里刚呆了不到一个时辰,纪府来人说长公子有事请夫人回去。 回到纪府,进了书房,纪余弦正书案后看帐。 「找我有事?」苏九问道。 纪余弦抬头,唇角含笑,「夫人来!」 待苏九走过去,纪余弦抱她在腿上,握着她的手道,「天气凉了,我让人做的披风为什么不穿?」 「不冷,快说什么事?」苏九急声问道。 纪余弦吻了一下她微凉的脸,才将上午苏九练字的册子拿出来,道,「不是说好写十页,为什么只有六页,你急着去哪儿?」 苏九皱眉,「你就是为了这个把我叫回来?我明日补上还不行?」 「不行!」男人俊颜温柔,语气却没有商量的余地,「今日事今日毕,夫人不可偷懒!」 「今日大炮回来,我说好了给他接风!」苏九带着点恳求的态度道。 「不行!」男人一口拒绝! 「纪余弦!」苏九把册子往桌案上一扔,「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故意把她困在家里,她都已经几日没出门! 男人脸色不变,手臂圈着她,另一只手捏着她下巴,凑近轻轻一吻,凤眸流光闪烁,「夫人不听话,还要怪为夫?夫人早晨可以早起,把功课做完了,下午随便去玩。」 苏九咬唇,她夜里要被折腾,还要她早起? 「就今日行不行?乔安他们都在等着我!」苏九缓了脸色商量。 男人薄唇噙笑,缓缓摇头。 苏九怒了,挣扎着要下去,爱行不行,她现在就要出门,谁也拦不住! 男人圈着她腰身的手臂一紧,把她抱在怀里,声音突然软下来,「不闹,好了,我说实话!」 「什么实话?」苏九停在那,回头问道。 纪余弦凤眸变深,低头吻在她脸颊上,细碎的吻往下流连,在她耳边暧昧的吐气道,「我午睡后没看到夫人,心里发慌,才让人把你叫回来,陪我一会,好不好?」 苏九身子突然便软了下来,本急躁的心也被抚平,低声道,「那就一会儿!」 「好!」男人展颜轻笑,如桃花灼灼,「夫人先习字,写完了四篇,我陪夫人一起去乔安那里!」 「嗯!」苏九点头。 苏九坐在椅子上,纪余弦亲自给她铺纸墨墨,苏九也不再心浮气躁,安下心来将剩下的四篇字认真写完。 初冬的阳光晒在身上懒洋洋的让人心生静谧,苏九身姿笔直,侧颜精緻,神态认真,纪余弦时不时转眸看过来,狭长的眸子里尽是温柔笑意。 还未写完,墨玉端了今年新进的贡桔进来,放在桌案上,又帮苏九倒了茶,才轻步退下。 「歇一会儿吧!」纪余弦抱了苏九在身上,拿了贡桔,清俊的长指将桔皮剥开,将上面的丝络也择的干干静静,捏着晶莹的果肉餵到苏九嘴中。 「甜吗?」男人笑声问道。 苏九点头,「嗯!」 「有多甜?」男人低低问了一句,俯身吻在她唇上,轻启牙关,攻城略地。 橙汁在两人唇间化开,满处清甜之气。 男人握着她纤细的腰身,探索的吻不断加深,由轻缓到凶猛,缠着她无处躲避的软舌,纠缠不休。 窗外天色渐暗,透光窗纸,在两人身上落了一层浮光霞影。 男人呼吸急促,炽热的吻下滑,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流连不去,手探进她衣服内,触手肌肤细腻,滑若凝脂。 喘息一重,纪余弦抱起她往屏风后的床榻上走。 苏九被他吻的浑身酥软,混沌的脑袋里勉强保持一丝清明,无力的道,「我的字还没写完!」 「还有时间!」男人声音暗哑性感,把她放在床上,覆身压上去。 衣服被解开,滑落在地上,苏九沉溺在男人越发熟练的吻技下,彻底沦陷。 冬日的傍晚短暂,很快夕阳落山,屋子里暗下来。 墨玉本进屋掌灯,走到门口听到里面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忙又退了下去。 廊外灯影照进来,和着重重的喘息声,红光浮动,暧昧流转。 不知多久,苏九累极窝在男人怀中睡去,纪余弦拉了被子盖在她身上,抚着她紧闭的双眸,身心无限满足。 等苏九再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床榻上,男人松垮的穿着一件红袍,墨发披散,懒洋洋的靠在软枕上,一手揽着她,一手拿着书卷。 苏九噌的坐了起来,锦被滑落,灯影照在她白皙玲珑的身体上,她微微一窘,忙拉了被子围在身上,急声问道,「天怎么黑了,什么时辰了?」 「刚敲了二更的鼓声!」纪余弦伸手欲抱她,「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苏九眉头皱在一起,气恼道,「怎么这么晚了,我还说要给大炮接风,乔安他们还在等着我!」 说着绕过纪余弦就要下床。 「太晚了,他们估计已经散了!」纪余弦拦住她道。 苏九拍开他的手,心中气恨,脱口道,「纪余弦,你若想要一个日日守在家里,陪着你的人,不如娶个别的女人!」 纪余弦脸色淡了下来,「夫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九身体僵在那,清颜倔强,咬唇不语。 纪余弦将锦被裹紧了女子一起抱了过来,低头抵在她额上,轻哄道,「是夫君不好,上次的事后,心里一直不安,想时时刻刻都把你护在身边。今天太晚了,明天早晨我们一起去乔安那里,好不好?」 苏九伸臂抱住他,「对不起!」 「那还要我娶别的女人吗?」纪余弦长眸看着她,勾唇浅笑。 苏九摇头,「你若敢娶,娶一个我杀一个!」 纪余弦紧紧抱住她,「那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苏九枕在他肩膀上,轻声道,「我去任何地方都会告诉你,会按时回家,但你不许在这样看着我。我以前一个人来去习惯了,如果改也要慢慢改。」 「好!」纪余弦点头,吻了吻她脸颊,「夜里没吃饭,吃点东西再睡。」 苏九抱着他肩膀,抿唇一乐,「那夫君服侍一下本夫人吧!」 纪余弦低头轻吻她额头,「甘之若饴!」 …… 次日一早,苏九和纪余弦去了乔安府上。 乔安胡大炮阿树三人和伏龙帮的几个人都在,见到苏九过来齐齐迎上来。 分别对着纪余弦和苏九见了礼。 「大当家,你太不够意思了,我还等着喝你的接风酒呢,你竟然没来!」胡大炮一脸怨气。 「今天补上!」苏九笑容豪爽。 「那可不客气了,我和阿树说好了,今晚除了安爷,谁喝不醉都不许倒下!」胡大炮大声嚷道。 阿树接口道,「别吹牛了,昨晚不知道是谁因为喝多了酒回家连床都没让上!」 胡大炮脸上一窘,其他人哈哈大笑。 明日便是乔安成亲的日子,今日来贺喜的客人更多,朝中官员,伏龙帮的主顾,纷纷上门,恭喜道贺。 纷乱中,乔安寻到机会,将苏九带到一边道,「昨晚长欢也在,一直等着你,后来见你一直没来很晚才走!」 苏九点头,「你成亲他来不来?」 「不知道,他以为大当家不愿见他,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乔安嘆气道。 这件事,终归到底,还是要苏九自己解决。 之前的事,苏九早已放下了,反而是长欢一直耿耿于怀。 苏九本不是温柔善言之人,一直也不知道如何和长欢解开这个结。 本是一起长大的,比亲人还亲,如今经历了太多变故,反而变成了陌生人一样。 可是苏九心里清楚,如论他们两人谁有事,彼此都会拼了性命去保护对方。 苏九皱眉思忖片刻,道,「等你成了亲之后再说吧!」 乔安点头,「也好!」 城中,方家 马上就要嫁女了,方家自然也是里外喜气洋洋。 方明台和孙姨娘在前院里迎来送往,面上一团喜色。 方媛从婆家回来,勉强笑着应付了几个亲戚,回到内堂后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 孙姨娘抽空过来,问道,「这又怎么了?」 「姐姐要嫁给贵人了,我心里高兴呗!」方媛说着高兴,脸色却阴沉的难看,拿了个梨子在手里用力的掐。 孙姨娘笑道,「这样的贵人给你,你要?」 方媛转着眼睛一想,这才有了几分笑意,斜眼问道,「方蓁的嫁妆有多少?」 「她嫁妆到是不少!她死去的娘给她留了四箱的嫁妆,你爹还要再加两箱,被我死活给拦下来了!都给了她,以后我们还过不过?」孙姨娘冷笑道。 「娘做的对!」方媛立刻笑道。 「你明日来不来?」孙姨娘问道。 「当然来,我还要带着章筠一起来,看看我未来的姐夫是不是拄着拐杖来的?」方媛一边说着,噗嗤笑起来。 孙姨娘斜斜靠着门,幸灾乐祸的跟着笑。 整个方家都很热闹,唯有方蓁的院子里反常的清净。 柳儿知道她家小姐心里不好受,将那些喜娘都推去了花厅吃喜糖,一个人守着她家小姐。 屋子里放着明日穿的凤冠霞帔和盖头等喜物,方蓁却穿着素净的月白色衣裙坐在窗前发呆。 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小姐,别乱想了,吃点东西吧,从早晨您都没怎么吃饭,明日还有一天呢!」柳儿心疼的劝道。 方蓁摇了摇头,起身道,「你陪我去看看娘吧!」 柳儿忙道,「是!」 两人出了门往祠堂而去,进去后,关上门,将喧嚣和喜气也全部关在了门外。 方蓁上了香,对着自己娘亲的牌位跪下去,还没说话,便流下泪来, 「娘亲,女儿明日就要嫁人了,以后不能经常来陪您说话了,您不要想女儿。」 「爹给女儿找的婆家很好,您放心就是!」 「女儿以后有空回来,会来看您的!」 …… 柳儿在旁边听着偷偷抹泪,上前扶方蓁起身,「小姐,起来吧,您的话夫人都听到了!」 方蓁跪了良久,一直到天色暗下来,才俯身拜了几拜。 回去之后,到了晚上,府里越发的热闹,很多没见过的亲戚都来了,三姑六婆,满脸堆笑围着她,祝贺她找了好夫家,以后做了贵夫人,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方蓁淡然听着,心里却感觉不到半分波动。 纷乱中只听方媛和孙姨娘在和那些亲戚说这位乔侍郎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方蓁过去能做正妻也是好福气。 那些妇人立刻做惊讶状,问多大年纪。 孙姨娘面上尽是虚伪的笑,「年纪也不算大,比我们家老爷还小两岁呢!」 众妇人顿时不说话了,目光闪烁,看向方蓁的目光也变得复杂。 片刻尴尬的沉默后,有妇人打圆场道,「那这年纪也不算大,人家七十八十还有纳妾的呢!」 「说的就是,咱们方蓁嫁过去可是做正妻,侍郎夫人,年纪大点又有什么关系!」 「谁说不是呢,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众人恭维讨好,孙姨娘抿笑不语。 方媛则躲在孙姨娘身后得意冷笑。 方蓁不愿被那些妇人再围观议论,藉口身体不适回房间里去了。 柳儿气道,「奴婢看孙姨娘和二小姐就是故意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侍郎大人年纪大。」 方蓁不语,又拿着那把竹伞在手里看,目光流连。 柳儿皱眉道,「小姐,你又想安公子了?」 方蓁淡淡苦笑,「再看两眼吧,以后想看也不成了!」 柳儿看了看窗外夜色,「小姐还是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嗯!」方蓁点了点头,将竹伞小心放在书架高处,尘封起来,以后再不多想。 沐浴后躺在床上,听到外面的喧譁声渐渐安静下来,红灯高照,照进房里,将一切都染了一层淡红色。 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反而无比的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是接受了命运还是已经心如死灰? 辗转到了子时,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梦里又梦到了那个雨天,男人一身清雅之气,撑伞站在她身后,她回身看时,雨幕遮挡了目光,他的面容越来越模糊。 天未亮,方蓁便被外面热闹的欢笑声吵醒,柳儿进来道,「小姐,你醒了吗?喜娘她们来了,要给小姐梳妆换衣。」 方蓁坐起身来,淡声道,「让她们进来吧!」 接下来,方蓁沐浴更衣,坐在妆檯前任她们梳发上妆,听着耳边喜娘叽叽喳喳的说笑,脑子里一片混沌。 外面天渐渐亮起来,似有宾客来了,前院的喧譁声一直传到后院来。 孙姨娘带着方媛过来,看着上了妆的方蓁惊嘆道,「咱们蓁儿真是貌若天仙啊!」 几个喜娘纷纷应和, 「可不是,蓁儿自小便是美人胚子,长大了就更不得了!」 「是夫人把大小姐养的好,当成自己亲闺女一样的疼!」 孙姨娘拿帕子掩唇道,「我对蓁儿比媛儿还用心,这嫁衣,嫁妆,哪一样不是我亲自挑选的,这就是我自己的闺女!」 「是,夫人菩萨心肠,大夫人在天之灵也是感激的。」 「以后大小姐定然也会好好孝顺夫人!」 孙姨娘笑,「只要蓁儿过的好,我就知足了。」 方蓁淡着脸色不说话,柳儿更是冷哼一声,气的扭过头去,不愿看到孙姨娘那张虚伪的脸。 第248章 乔安大婚(二) 天色渐渐大亮,突然外面鞭炮声大作,有丫鬟上前道,「姑爷来接大小姐了!」 众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给方蓁盖上红盖头,左右扶着她往外走。 柳儿在后面拿着喜果等物赶忙跟上。 方家大门人,拥拥挤挤站满了人,鞭炮声鼓乐声齐响,震耳欲聋。 接亲的人在街上排了一长队,最前面骑在高马上的赫然是穿着大红喜服的乔安。 乔安本就长的俊雅,穿了红色的喜服,越发的玉树临风,温雅如玉。 旁边是来一起接亲的胡大炮和阿树,一身喜庆的暗红色长袍,精神抖擞,脸上的笑容比自己成亲时还要灿烂。 迎亲的队伍在方家门外停下,乔安翻身下马,周围人声喧譁,见新郎下了马,越发的往前拥挤,鞭炮声也更响亮。 方明台急急从门内迎出来,向着人群中张望。 乔安上前两步,有礼笑道,「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方明台看着乔安一下子傻了眼,面前一表人才,英俊文雅的男子哪里是他那日在户部看到的那人? 「你是、乔大人?」方明台神色谨慎,小心问了一句,引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到了现在,看到了自己姑爷,还在怀疑真假,的确让人觉得可笑。 乔安淡淡点头,温润轻笑,「正是小婿,来接娘子!」 「好,好!」方明台激动的脸色通红,结巴的似要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那日看错了,他们也都说错了,侍郎大人一点都不老,还长的这般俊气。 实在是太让他震惊,不,是惊喜! 「请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定会真心对待蓁儿的。」乔安以为方明台嫁女激动,又保证的说了一句。 方明台为自己女儿高兴,眼睛一红,落下泪来,握住乔安的手,颤声道,「下官相信大人,大人快请进!」 他在朝为官,一直侍奉大官,小心谨慎惯了,此时仍改不了口。 「快请新娘子出来吧!」阿树笑声喊道! 「是,是!」方明台慌忙转身,喊道,「快、快去请小姐出来!」 乔安带着迎亲的众人跟着往里面走。 此时方蓁已经被众喜娘簇拥着出了内院,停了片刻,还不见新郎进来。 方媛跟在孙姨娘身后,掩唇低声笑道,「不会是需要人搀扶,所以走的太慢吧!怎么这半晌还不见来?」 孙姨娘干干笑了一声,「媛儿说什么呢?人家那么大年纪了,能从马上下来就不错了!」 方媛噗嗤一笑,「娘说的是!」 本来正说笑的几个喜娘听到这话皆不敢随便搭话。 柳儿气的咬牙道,「有的人嫁的年轻风流,有什么用,还不是每天被赶回来!」 方媛脸色一沉,回头道,「你个小贱人说谁呢?」 「媛儿!」孙姨娘喝了一声,「你长姐大喜的日子,别跟一个奴婢一般见识!」 此时一个喜娘忙道,「快看,迎亲的姑爷来了!」 只见前面一众人簇拥着一穿喜服的男子走过来,必是新郎无疑了。 众喜娘忙带着方蓁继续往前走。 待走近了,众人看着新郎,一个个都惊愕的呆在那。 不是说上了年纪吗?不是说和方家老爷差不多吗? 这也差的太多了! 眼前的人看上去最多有三十岁,身姿高挺,五官俊气,一身淡雅的贵气,分明是个玉面郎君。 柳儿更是看着乔安傻了眼,惊的目瞪口呆。 这不是她家小姐日思夜想的安公子? 怎么变成了和小姐定亲的侍郎大人? 难道其实安公子就是侍郎大人?怪不得侍郎府突然上门成亲,原来是安公子! 莫大的惊喜涌上来,柳儿脸上笑容一点点扩大,欢喜的几乎要蹦起来。 侍郎大人就是安公子,这真的是让人意外了! 孙姨娘和方媛也是惊的说不出话来,是不是搞错了?或者那侍郎大人太老来不了,故意找了个年轻的俊俏公子来迎亲? 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娘,这是怎么回事?」方媛紧张的握着孙姨娘的手臂低声问道。 孙姨娘惶惶摇头,她也不知道啊! 她忙走到方明台身后,扯着他袖子问道,「是不是搞错了?还是侍郎大人太老,所以找了个年轻的替他迎亲?」 方明台脸上的笑容僵住,一甩袖子,气道,「胡说什么?这就是侍郎大人!」 孙姨娘心头一下子沉下去。 方蓁头上蒙着盖头,听着周围突然没了动静,突然心慌起来,她未来夫君难道不但长的老,还丑的惨绝人寰,把人吓的都不敢言语了。 乔安却不知道这些人所想,看着面前穿着红嫁衣的女子,满眼柔和。 胡大炮在一旁喊道,「新郎欢喜傻了,还不赶紧抱着新娘子上花轿吗?」 乔安耳根一红,上前两步,将方蓁打横抱起,对着方明台微一点头,转身往门外走。 鼓乐声和喧譁声顿时又热闹起来,呼喊着,恭喜着,簇拥乔安往外走。 喜娘、宾客,全部都送新娘子出门,方媛站在那,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有宾客看到方家二小姐哭,悄声议论道,「你看方家姐妹二人感情多好,大小姐出嫁,二小姐捨不得哭的这么伤心。」 「是呢,这是感情真好!」 『对!』 …… 方蓁被男人稳稳的抱在怀里往外走,不知为何,心头扑通普通似要跳出来。 带着紧张,还有抗拒! 他果真年纪很大吗? 力气竟然这样大,似乎没怎么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 她本来还想洞房夜她可以反抗,现在看来好像有点不行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已经出了方家的门,男人将她抱进花轿,似停了一瞬,看着她坐稳,才返身出去。 花轿被稳稳的抬起来,方蓁耳边都是鞭炮声和鼓乐声,隔开了人群的喧闹,缓缓离开。 方蓁胸口突然有些慌,想掀开轿帘看看柳儿在哪里,知道坐在轿子里不能动,勉强控制住,手掌缓缓握紧,手心里都是汗。 花轿穿过朱雀大街,周围都是看侍郎大人娶妻的百姓,拥拥挤挤,热闹喧嚣。 走了一个时辰,花轿才停在侍郎府外。 乔安下马踢开轿门,立刻有两个喜娘上前将方蓁搀扶出来,迈了火盆进入侍郎府。 周围都是欢呼声炮竹声,方蓁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苏九和纪余弦站在人群中,和大炮阿树他们一起往府内涌去。 喜堂内早已站满了人,将路让开,把乔安和方蓁迎进去。 主持婚礼的是礼部的人,高声唱喝道,「吉时已到!」 众人围在两侧,面带喜色的看着乔安和新娘。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方蓁在喜娘的搀扶下,转身对着门外弯腰下拜。 「新郎新娘,二拜高堂!」 前面供桌上供奉着乔安父母的牌位。 两人转身再次下拜。 「夫妻对拜!」 方蓁攥紧了手,闭上眼睛,躬身对着对面弯腰。 「礼成,送入洞房!」 「恭喜乔大人!」 「乔大人大喜!」 周围顿时一片恭贺之声,胡大炮和阿树吆喝道,「喝喜酒了,喝醉了闹洞房啊!」 方蓁被喜娘搀扶着往内院走,混乱中听到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似是宫里的公公带来了皇上的赏赐。 众人安静下来,忙去前院接旨了。 方蓁头上蒙着盖头,被喜娘搀着缓步往内院走。 一直进了洞房,坐在床上,喜娘们纷纷过来道喜, 「新娘子真是好福气!」 「是啊,新郎英俊潇洒,又官居高位,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方小姐以后可是贵夫人了,荣华富贵不可限量呢!」 …… 方蓁知道喜娘自然都是捡好听的说,也不在意,只静静的坐着。 柳儿过来招呼喜娘用茶吃喜糖,守在方蓁身侧,抿嘴偷笑,想将新郎就是安公子的事悄悄告诉方蓁,又觉得让她家小姐自己亲眼看了才是最大的惊喜,于是强自安奈着不说。 「柳儿?」方蓁低声问了一句。 「嗳!小姐。」柳儿忙俯身应声。 方蓁握住柳儿的手,又不说话了。 柳儿道,「小姐别紧张,姑爷看上去人很好!」 「嗯。」方蓁淡淡应了一声。 柳儿脸上的表情像是小孩子偷吃了蜜糖,眼睛里都是促狭的笑意。 外面一直闹到晚上,廊外点了灯,屋子内红灯高照,映在中间金边囍字上,闪闪发光。 有喜娘过来道,「新郎要陪着客人喝酒,可能要过来的晚一些,新娘子别急!」 方蓁自然不急,她盼着男人喝醉了酒,不来才好。 那喜娘刚说完,就听到外面脚步声由远及近。 很快,门被推开,一道红影走进来。 喜娘笑道,「我刚刚还说呢,新郎大人就进来了,这是着急见新娘子呢!」 乔安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垂眸淡笑。 「新郎来了,赶紧给喜娘接盖头吧!」其她喜娘围过来,笑着将喜称递给乔安。 柳儿眸子一转,突然道,「新郎都来了,就新郎新娘自己揭盖头,咱们都出去吧!」 即将到的惊喜,她不能让别人给她家小姐打搅了。 「不行,咱们就要在这看着!」 「是啊,等了这半晌,我还要看新娘子呢!」 柳儿推着几个喜娘往外走,「几位喜娘都饿了吧,外面准备了酒菜,赶紧去吃吧!」 「还有赏银呢,去的早得的多!」 听柳儿一说赏银,这些喜娘才不闹了,笑道, 「那咱们就告退了,春宵夜短,咱们就不打扰两位新人了!」 「新郎大人轻着点,别疼坏了咱们娇滴滴的新娘子!」 众人心照不宣的暧昧的笑。 柳儿脸上一红,「赶快走吧!」 说着,回头对乔安挤了一下眼,将喜娘都推了出去,把门紧紧关上。 方蓁听着那些喜娘的话,本淡定如水的心,顿时又慌乱起来。 柳儿明知道她不愿,为何早早将喜娘们都带出去? 只留下她两人,岂不是更让她不知所措。 外面喜娘嬉笑的声音渐渐远去,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那般让人紧张的静。 红灯爆了一个烛花,烛泪流下,如珊瑚绛脂在烛台上堆积。 乔安手里还拿着喜称缓步走过去。 方蓁听到脚步声,心头一跳,想也未想,脱口道,「不要过来!」 长袖中一把银剪滑出,她手指紧紧的攥着,微微颤抖,打算他若碰她,她便死给他看。 她被迫嫁人,可是心里终究放不下她自己的那一轮明月,与其日日以泪洗面,她宁愿留一副干净的身子去见娘亲。 乔安看着女子手中的银剪,心头一沉,低声道,「你不愿意?」 他和方蓁只见过几面,他以为她倾心于他,所以派人上门提亲,却忘了,自己从没亲口问过她,愿不愿意嫁他? 难道她是被迫嫁给他的吗? 男人眉目微臣,不敢再往前一步。 「我不过去,把剪子放下吧,不要伤了自己!」 方蓁听着男人的声音却是一怔,这声音、 她倏然睁大了眼睛,猛的抬手将盖头掀了下去。 四目相对,方蓁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出现的面前,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惊愕的看着他,心头狂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乔安目光幽深,淡声道,「对不起,我冒昧上门提亲,你若不愿、」 方蓁起身,愣愣的看着他,眼中有莫大的喜悦涌上来,浑身紧张到麻木,根本没听清男人说了什么,只哑声道, 「怎么是你?」 乔安顿时一愣,「你以为是谁?」 「我、」方蓁手中的银剪滑落,她激动的无法开口成言,胸口被绝大的狂喜占据,眼中却流下泪来,张了张嘴,只露出一抹笑,顿时又哭又笑的看着乔安。 「为什么、为什么没早点告诉我,是你!」女子此时才是真正的不知所措,惊喜来的太突然,她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是乔侍郎?」 为什么之前没有人告诉她? 乔安眉头一皱,见女子这般惊讶,知道她误会了,此时才恍然想起,之前他两人相识,他从未告诉过她自己的身份。 所以,她一直以为她要嫁给别人,还拿了银剪准备自尽吗? 乔安心里百般滋味涌上,感动又柔情满溢,见女子眼泪流下来,满心疼惜,上前一步,伸臂将女子拥在怀里, 「别哭,是我不好,应该一早坦白身份。你父亲没有见过我吗?我实在没想到、」 方蓁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激动难言,仍旧觉得是在做梦一样,哽咽道,「我以为我嫁了别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 听着女子的话,乔安心头酥软胀痛,紧紧的抱着她,情不自禁的喊道,「蓁儿!」 两人紧紧相拥,听着彼此狂烈的心跳,半晌,谁也不说话,若是做梦,也愿意一直都不再醒来。 良久,乔安轻轻放开女子,低头幽幽看着她。 灯下美人一身红衣,身姿窈窕,头上凤冠金珠垂在她额间,光芒闪烁,衬着她黛眉如烟柳娇媚,双眸若秋水含波,红唇娇艷,肤若凝脂,如兰的气质更添了几分婉约媚意。 女子脸上微红,如云霞漫开,惊喜过后,只剩紧张,娇羞垂眸。 乔安心头一动,抬手将她面颊上的泪痕抹去,指下肌肤柔嫩,看着她半垂的眼眸,带着几分娇柔,不由的心生怜惜,抚着她的脸,缓缓低下头吻在她如花的唇瓣上。 女子身体紧绷了一下,颤颤闭上眼睛。 乔安不急不缓的吮着她柔软的唇,只觉香甜水嫩,入口如蜜,心头跳动的越发厉害,竟是从未有过的心动。 他闭上眼睛,轻启贝齿,待和她唇舌交缠,顿时呼吸急促,揽着她腰身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 女子长睫颤如蝶翼,面颊通红,生涩的回应男人的亲吻,相濡以沫,心中漾起无限欢喜。 两人痴缠拥吻,忘了周遭一切,此刻只想好好感受对方。 突然窗外不知道什么被碰到,传来「咣」的一声响。 方蓁吓了一跳,倏然转头,看到窗外人影闪动,知道有人在外面,顿时脸色通红,低头转过身去。 乔安皱了皱眉,看着女子目光立刻又变的温柔,「等我一下!」 方蓁娇羞点头。 乔安放开女子,抬步往外走。 第249章 洞房花烛 开门出去,只见廊下胡大炮和阿树互相推搡着正往窗子里瞧。 乔安无语笑道,「你们两人这么晚还不回去,是等着被自己夫人锁在门外吗?」 胡大炮和阿树噌的站起身来,站在那尴尬的笑,阿树脸上憋的通红,脱口道,「我们、是来找大当家的!」 「大当家在哪儿?」乔安问道。 胡大炮和阿树两人下意识的抬头往上瞧。 伏在屋檐上的苏九恨恨瞪着出卖朋友的两人,翻身跃了下来,看着乔安眯眼笑道,「新郎官怎么不在房里?丢下新娘子一个人多不好,赶紧回吧,不用招呼我们,都是自己人!」 胡大炮和阿树一脸崇拜的看着苏九,关键时刻,还是他们大当家的脸皮更厚! 乔安抿唇一笑,「大当家不如进去喝杯茶,天气冷了,伏在屋顶上受了寒可就不好了!」 苏九继续若无其事的笑,「不用,是胡大炮和阿树非要来闹洞房,我是来捉他们出去的,安爷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打扰你洞房花烛!」 胡大炮和阿树齐齐惊愕的看向他们当家,是谁怂恿他们来偷看的?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他们大当家也越练越醇熟了! 此时一道欣长的身影从长廊那边走过来,径直走到苏九面前,将她打横抱起抗在肩上,对着乔安笑道,「打扰了,我这就带夫人回去,安爷还是进去安抚新娘吧。」 说罢对着胡大炮和阿树两人道,「你们两人还在要在这里吗?」 胡大炮和阿树顿时摇头,快步往外走,回家抱自己媳妇去了。 纪余弦对着乔安微一颔首,扛着苏九往外走。 「纪余弦你快放我下来!」苏九嚷道,她这帮主越来越没面子了。 「你还知道你是帮主?偷看属下洞房,知不知羞?」纪余弦轻笑问道。 「咱们成亲的时候,他们都在外面偷看,轮到他们,我为什么不能?」苏九不服。 纪余弦凤眸一转,知道苏九说的是他们最初成亲时候的事,那晚他身上的毒发作,晕过去后,大概被伏龙帮的几个人围观了。 三年的时间,她终于成了他真正的新娘。 男人心头突然如温泉淌过一般的柔和,托着肩上女子的双腿将她身体滑下来,给她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在她耳边低低道,「娘子,我们也回去洞房吧!」 苏九伏在他肩上,噗嗤笑道,「人家第一次才叫洞房!」 纪余弦点头,「那我们再重温一下第一次!」 苏九想起自己那一晚的窘迫,不由的耳根一红,头枕在男人怀里,唇角浅浅弯起。 乔安回到房里,方蓁正坐在床上,低头抚着嫁衣上精緻的刺绣。 听到他进门,抬头看过来,柔声道,「人都走了?」 「走了!」乔安走过去,「都是自己人,像家人一样,改日我给你介绍!」 方蓁温婉轻笑,「好!」 气氛静默下来,接下来似乎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乔安扫过桌案,低笑道,「娘子自己揭了盖头,那我们喝交杯酒吧!」 方蓁更加羞怯,轻咬红唇,缓缓点头。 乔安倒了酒递到她手上,坐在女子对面,手臂绕过彼此脖颈,仰头将酒喝酒。 女子饮了酒,抬眸盈盈看着乔安,唇色潋滟,娇艷欲滴。 乔安眸子深了深,声音温润,「夜深了,我们休息吧!」 方蓁心头扑通一跳,突然不敢看乔安的眼睛,瑧首垂眸,及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抬手要将头上的凤冠取下。 「我来!」乔安道了一声,抬手动作轻柔的将女子头上的凤冠和金簪都取下来。 女子长发如瀑散下,散在红色的嫁衣上,越发添了几分柔媚。 乔安蹲下身帮女子脱鞋,方蓁吓了一跳,忙往回缩脚,慌声道,「这怎么可以?」 乔安握住她的脚,抬头笑道,「你嫁给我,就是我的妻子,服侍自己的妻子是分内之事,有何不可?」 方蓁怔在那,看着男人微弯的身体,心中柔情胀满,几乎要哭出来。 她记得小时候,都是母亲给父亲脱鞋宽衣,母亲告诉她,这是女子的本分。 她的夫君却告诉她,服侍妻子也是分内之事。 乔安脱了女子的鞋放在一旁,起身温柔笑道,「睡吧!」 方蓁咬着唇点头,靠向床榻里侧,犹豫了一瞬,终是穿着衣服躺了下去。 男人脱了外袍,放下床帐,和女子并肩躺下。 红色绣鸳鸯的床帐挡了烛光,幽幽红影照进来,无声多了几分暧昧。 两人并躺着,安静下来,只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强烈。 方蓁闭上眼睛,身体紧绷着,一动不敢动,似比方才还要紧张,还有几分期待。 半晌,却不见旁边男人有动静。 她紧绷的身体难忍,不由的翻了一个身,睁开眼睛却见男人也正好翻身面向她。 四目相对,眸光交缠,昏暗的光影下两人看着彼此,呼吸似剎那停止。 乔安抬手抚上女子柔软的墨发,缓缓靠近,温润的眼睛漆黑深邃,哑声问道,「若知道是我,可还愿意?」 方蓁水眸闪动,低声道,「因为不知道是你,才会不愿意。」 从相识那一剎那的心动,到再次相遇后的相知,她春心萌动,认定了他是自己的良人。 之后种种变故,她本以为此生都和他无缘,却不想走到绝路,峰会乱转,今夜他变成了她的夫君。 是母亲在天之灵护佑,是上苍怜惜,她只觉此生都没有这般幸运过。 自己之前难过哀伤,现在想来有些可笑,可是眼中却不由的流下泪来。 有委屈,有感激,更多的是欢喜。 乔安面上顿时露出怜惜的神色,轻轻低头吻在她眼睛上,低柔道,「别哭,我知道你受苦了,以后定会对你好的!」 他这般说,女子眼泪流的越发厉害,眼睫上的泪珠滚滚落下,楚楚动人。 「不哭!」乔安不断的将她流下的泪珠吻去,炙热的吻在她脸上徘徊,寻到她的唇,毫不犹豫的吻上去。 两人身体贴近拥抱,再次拥吻在一起。 帐内气温上升,喘息粗重,怜惜的亲吻渐渐添了别样的欲望,由温柔到热烈,男人覆身上去,揽着女子的腰身贴紧身体,让她感受自己的热情。 方蓁沉溺在男人的温柔和狂烈之中,瑟瑟发抖,又忍不住想要把自己全部都给他。 繁琐的嫁衣被层层解开,女子肌肤如玉,纤细窈窕,颤颤躲进男人怀中,满面娇羞。 乔安呼吸越发粗重,将锦被拉上来盖住她柔软玲珑的身子,手抚着女子柔嫩的腰身,缓缓向上,炙热的吻落在她如雪的肌肤上。 …… 前院的喧嚣渐渐散了,夜安静下来,房内却响起比乐声更美妙的旋律,因为情缘,所以美好。 烛泪 堆积,轻轻闪烁,为深秋清夜添了几分温暖。 夜长月明,春情无限。 红烛燃了一夜,喜悦也久久未散 …… 次日天气极好,朝霞满天,晴空万里。 方蓁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转头见乔安已经不在,慌忙起身。 她是出嫁新妇,就算不用去给公婆敬茶问安,也该早起服侍夫君穿衣洗漱。 她竟然睡到天大亮才起,实在不该。 她还从未醒的这般晚过,都是昨晚、 女子脸上突然一红,似窗外的早霞映了进来。 床头放着叠好的衣服,女子取了穿上,突然门一响,乔安走进来,看到她温润一笑,「夫人醒了?」 男子一身月白色锦衣,玉树临风,气质温雅,女子想到昨晚男人的狂放,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忙低下头去。 「抱歉,我起晚了!」 乔安走过来,坐在床上帮她将扣子扣上,低低笑道,「抱歉的是我,让夫人昨晚累到了!如果身体不舒服,再多睡一会!」 方蓁一怔,羞的更加不知所措,心里又格外的温暖。 穿好衣服,乔安将女子领到妆檯前,拿了木梳帮她梳发。 方蓁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水眸含春,两颊粉红,脸上的媚意仿佛不是她,大概是太幸福,竟然有些恍惚。 乔安动作温柔,帮她挽了一个鬓,取了玉簪固定,笑道,「以后我若有空,日日帮夫人挽发。」 方蓁抬眸看着他,满目深情和感动。 乔安胸口酥软,俯身吻在她唇上。 方蓁微微仰头,抓紧了他胸前的衣服,闭上眼睛回应。 柳儿端着水盆进来,看到妆檯前亲吻的两人,脸上一红,噗嗤笑了一声,忙转过头去。 方蓁听到声音,立刻推开乔安,羞的无地自容。 乔安直起身,面上一派淡然,淡声道,「水盆放在那里,去把早饭端过来。」 「是!」柳儿恭敬应声。 「不必了!」方蓁突然起身,对着乔安道,「让柳儿服侍我就好,你先去,等下我过去。」 乔安以为方蓁有话对柳儿说,点头道,「好,我在饭厅等着你!」 「嗯!」方蓁温柔点头。 乔安出去,柳儿才敢抬头,对着方蓁调皮的吐舌一笑。 「笑什么?」方蓁嗔道。 柳儿湿了帕子递给方蓁,满脸笑意,打趣道,「小姐昨晚是不是被吓到了?」 方蓁睨她一眼,「你还敢说!你早就看到了是他,怎么不告诉我?」 「奴婢是想给小姐一个惊喜嘛!其实奴婢也没想到乔侍郎就是安公子,着实也吓了一跳!」柳儿道。 方蓁拿了帕子拭脸,抿笑不语。 「安公子、不对,应该是乔公子!」柳儿笑的开心,「是乔公子上门提亲,害的小姐还担心难过了那么久,现在总算苦尽甘来了,奴婢昨晚高兴的都没睡着。」 方蓁神情柔和,笑道,「是,我也没想到,会是他!」 「姑爷对小姐可好了!早晨特意嘱咐奴婢,说小姐睡的晚,让奴婢不要来打扰小姐休息。」柳儿笑道。 方蓁面上飞红,「下次不许了,我若醒的晚了,早点进来叫我起床。」 「小姐怕什么,以后您就是侍郎府的主母了,比原来咱们在家里还轻松,姑爷又那么疼您,谁也管不着您!」柳儿得意道。 「没人管就可以放纵自己吗?」方蓁佯怒道,「以前我是怎么教你的?」 「奴婢错了!」柳儿吐舌道了一声,想起昨日的事,又笑道,「小姐没看到昨天姑爷去迎亲的时候孙姨娘和二小姐的脸色,简直太精彩了!姑爷一点也不老,还那么英俊气派,把她们嘴都气歪了!」 方蓁唇角弯了弯,道,「好了,夫君还在等着我,咱们过去吧!」 「是~」柳儿故意拉了长声打趣,眼中满是促狭。 方蓁抬手指了指她的额头,款款往外走。 午后,苏九和胡大炮几人一起上门,乔安一一给方蓁介绍。 长欢没来,乔安道,「伏龙帮还有一人,日后再介绍给你!」 方蓁笑着点头,看着苏九道,高兴道,「是你!」 是那日游船碰到和乔安在一起的那个女子。 苏九飒爽一笑,「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 方蓁温婉的笑,「是,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有安爷罩着你,咱们还得请乔嫂嫂关照呢!」阿树憨厚笑道。 方蓁娇羞看了乔安一眼,众人都跟着笑起来。 次日便是三日回门的日子,乔安提前已经备好了礼品,和方蓁一起回方家。 方家早早的便准备好了,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桌椅都换成了新的,各色糕点瓜果都最新鲜的。 一大早,方明台便亲自站在门外等着。 孙姨娘看的不忿,站在门里冷哼道,「当初媛儿回门的时候也没见老爷这般殷勤。」 方明台带着下人守在门外,远远的看到马车驶过来,走的近了,却是章家人走下来。 在朝中任太常卿一职的章家老爷、章顺德带着儿子章筠和方媛来方家拜访。 这还是两家结亲以后,章顺德第一次到方家来,一下马车便热情的上前,满脸堆笑道,「恭喜,恭喜,恭喜方大人!」 这态度和之前方明台去章家可大不一样。 方明台迎上去,笑道,「原来是亲家,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有事?」 章顺德笑道,「今天是方家大小姐回门的日子,乔侍郎也定然会来,老夫自然要过来拜见一下!」 方明台顿时明白了,章顺德这是借着关系想巴结侍郎大人呢! 他心里对章顺德趋炎附势的小人模样不屑, 依旧笑容满面,这笑意中无端便多了几分得意,「是,侍郎大人想必会亲自过来,亲家里面请!」 「侍郎大人过来,老夫怎么能在里面坐着,自然要和亲家公一起在外面迎接才是!」章顺德笑道。 「是、不能失了礼数!」方明台道。 方媛站在章筠身后,脸色阴沉,手里紧紧攥着绢帕,几乎将一个绸缎的巾帕拧出水来。 她回门的时候,哪里见她爹这般的热情周到。 还不是看方蓁嫁了个侍郎,便这般讨好奉承,连她公爹竟然都来了,真是给方蓁长脸! 方明台和章顺德谈笑一会,便见侍郎府的马车来了。 两人同时迎上去,恭敬的站在一旁。 乔安先出了马车,随即手扶着方蓁下来,格外的温柔体贴。 方媛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嫉妒。 乔安带着方蓁走到方明台面前,温和有礼道,「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不敢,不敢!」方明台面露惶恐,忙双手虚扶一下,「大人路上辛苦了!」 方蓁也对着方明台见了礼。 女子穿着藕荷色的金银如意云纹缎裳,下身着暗花细丝褶缎裙,头戴金丝连枝嵌翡翠发簪,耳珠上是一款的耳环,眉若远黛,眸若秋水,仪容韶秀,说不出的清绝脱俗,本温婉的气质成了人妇之后更多了几分妩媚,美艷不可方物。 站在一旁的章筠直接看傻了眼。 方明台热情的要迎着乔安和女儿进府,旁边章顺德忙道,「下官见过侍郎大人!」 一边请安,一边对着方明台使了个眼色。 方明台这才和乔安介绍道,「这是老夫的亲家,媛儿的夫家老爷,也是朝中太常卿章大人。」 「章大人!」乔安道了一声。 章顺德立刻诚惶诚恐的道,「下官能见到侍郎大人,三生有幸!」 乔安温和一笑,「一起纪府吧!」 「是,是!」章顺德低着头跟在乔安身后。 众人簇拥着乔安和方蓁进了府,一进前院,孙姨娘急急跑出来,给乔安问好,「民妇见过侍郎大人!」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乔安温和笑道。 孙姨娘面上笑容夸张,慈和的看着方蓁,抹泪道,「妾身就说蓁儿是个有福气的,这些年姐姐走了,妾身唯恐照顾不好蓁儿,吃穿用度都是亲自上手,如今看蓁儿找了这般乘龙快婿,妾身这心里别提多安慰,总算可以向姐姐有个交代了!」 柳儿站在方蓁身后,看着孙姨娘做样给乔安看,不由的冷哼一声。 方蓁微微低着头,默然不语。 方明台到是觉得尴尬,忙笑道,「蓁儿都明白,天气冷,咱们都进屋吧!」 「是,你瞧妾身只顾看着蓁儿亲热了,快请侍郎大人进屋喝茶!」苏姨娘笑意晏晏。 方媛站在人后,看着方蓁这般风光,连母亲都开始巴结,越发的气恨,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第250章 尾声 方媛站在人后,看着方蓁这般风光,连母亲都开始巴结,越发的气恨,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进了屋子,乔安被让到上座,他推辞了一番,见方明台和章顺德百般热情,只得坐下。 孙姨娘亲自给乔安和方蓁倒茶,拿点心剥果子,格外殷勤。 众人落座,章顺德忙给乔安介绍自己的儿子章筠,笑着道以后都是一家人,要侍郎大人多关照。 章筠缩在后面,紧紧低着头不敢看乔安。 开始的时候没认出来,这会章筠才认出乔安就是几个月前,在浣花溪船坊上,护着方蓁那人。 他和方媛之后还诋毁方蓁和有妇之夫交往,此时才明白过来。 他唯恐乔安认出他,头不都敢抬。 方媛看着章筠此刻畏畏缩缩的样子,再看俊雅出尘的乔安,心里的妒火越烧越旺,要将五脏六腑都烧的发疼,怎么偏偏方蓁找了这样的好夫婿,不但人长的好,还位居高官。 怎么偏偏她找了章筠这样人面兽心的混帐,明明是应该方蓁嫁给章筠的,她现在受的苦都是替方蓁受的。 这样想着,心里愈发的不平。 众人寒暄了几句,眼见到了晌午,方明台吩咐下人在厅中摆宴。 本来男子才可以入座,乔安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握着方蓁的手坐在自己身侧,其他人皆不敢多言。 酒菜上来,方明台起身给乔安倒酒,乔安忙起身,「岳丈大人太客气了,小婿应该给岳丈倒酒才是!」 说着接过酒壶倒满了酒,双手举杯道,「多谢岳丈大人将蓁儿嫁给小婿,得此贤妇,小婿感激不尽!」 方蓁闻言,抿笑低下头去 方明台激动不已,忙道,「下官只盼日后蓁儿能好好服侍大人,来年再为大人添一男半女,下官便算对得起大人了!」 乔安笑道,「岳丈言重了,是小婿和蓁儿互相照顾,日后定会一起好好孝敬岳丈大人!」 方明台见乔安这般看重方蓁,又这般平易近人、温雅知礼,欣慰不已,「大人折煞下官了!蓁儿能嫁给大人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下官也算放心了!」又客套了几句,落座后,章顺德也赶忙给乔安敬酒,套近乎。 几人都是朝中官员,酒宴上寒暄的多是朝中之事,方明白和章顺德说着当今圣上英明,百姓安居乐业,尽捡称赞的话说。 乔安只淡笑听着,不断不给方蓁夹菜,照顾的体贴周全。 方明台看在眼里,越发欣喜。 方媛站在一旁,却是嫉妒的眼睛发红,再看章筠,只顾自己喝酒,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心里又妒又恨,肠子都绞的难受,扭头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里,扑在床上,又是一阵痛哭。 孙姨娘进来,嘆道,「你哭有什么用,还不怪你自己没人家方蓁那般的福气!」 方媛扭头恨声道,「为什么她就有这样的福气?」 「这是命!」孙姨娘道。 方媛眼中带着恨,泣声道,「当初明明是应该方蓁嫁给章筠!」 如果方蓁嫁给了章筠,说不定就是她嫁给乔安,都是开始错乱才导致现在这样的结果。 孙姨娘以为方媛埋怨她,不悦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还不是你说章家家世好,章筠长的一表人才,娘才给你抢过来的,现在到是都怨在我身上了!」 方媛眼中闪着幽怨的光芒,半晌才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都已经嫁了,就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孙姨娘道。 方媛手指缠着胸前的长发,撇嘴道, 「若是知道侍郎大人这般年轻俊雅,就算让我去给他做平妻,我也是愿意的!」 孙姨娘眉头一皱,斥道,「不知羞耻的东西,胡说什么?若是这话被章家人知道,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方媛羞红了脸,忙低下头去。 前院花厅内,酒过三巡,乔安见方蓁吃饱了饭坐在那陪着他无聊,低声道,「蓁儿回府想必想回自己的院子看看,你先过去,等下夫君去寻你!」 方蓁知道他体贴自己不愿在坐在这看章家人那副趋炎附势的面孔,心中感动,笑道,「好,我先去了!」 「去吧!」桌子下,乔安握了握方蓁的手。 方蓁耳根一红,和父亲道了一声,起身带着柳儿出了花厅。 再回方家,心境和从前大不一样,只觉心清气爽,连脚步都不由的轻快起来。 柳儿道,「这次看他们还敢不敢议论小姐?」 方蓁笑道,「那些风言风语,我从未放在心上!」 「他们现在只怕都是在羡慕小姐呢!」柳儿欢喜道。 方蓁轻淡一笑,想起乔安,眉目间都是温柔的笑意。 进了内院,方蓁道,「你先回去,我去给娘亲上柱香!」 柳儿知道方蓁定是有话和故去的大夫人说,懂事的笑道,「好,小姐说的不要太久,兴许大人一会儿会来,奴婢去给你们沏茶!」 「嗯,去吧!」方蓁笑着应了一声,提着衣裙,往祠堂去了。 前院里,乔安坐了一会儿,身边没了佳人,听着章顺德啰里啰嗦的说着这些年为官如何清廉等事,胸口开始烦躁。 端起茶盏喝了半盏,心里越发的浮躁难平,起身道, 「岳丈大人和章大人慢坐,小婿有事去找内子,先行告退,两位慢饮!」 方明台忙起身道,「好,大人请便,下官派下人带大人去寻蓁儿。」 「多谢岳丈大人!」乔安颔首,抬步往外走。 章顺德也赶忙送出门去。 方明台指派了一个小厮,带乔安去方蓁的院子。 方蓁的院子在府内花园东侧,是个小院子,门口的院墙上种着珊瑚藤,爬了满墙,紫色的花还在盛开着,花色艷丽却不张扬,如它的主人。 乔安让小厮回去,一个人往院子里走。 此时方媛正从孙姨娘的院子出来,想要去寻章筠,走在花园里,影影绰绰看到乔安进了方蓁的院子,眉目一动,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方蓁的院子不大,却布置的雅致,院子正中有一锦鲤池,蜿蜒的长廊一直穿过鱼池,周围花木葱郁,树叶火红,别又一番秋景之美。 院子里很清净,只有两个洒扫的丫鬟,看到乔安进来忙请安,去禀告柳儿。 柳儿迎出来,笑道,「小姐去祠堂给夫人上香了,大人稍坐一会儿!」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着她便好!」乔安道了一声,进了方蓁的房间。 屋内亦十分清雅,打扫的干净整洁,一进去尽是书香气。 「大人在这里等着,奴婢给您倒茶!」柳儿笑了一声,跑出去了。 乔安在屋内四处观瞧,只觉每一处都带了女子的气息,那般亲切想要接近。 坐在桌案后女子平时坐的地方,乔安拿了她平时看的书看,随意的翻开,上面还有女子做的批註,字迹娟秀端正大方,十分好看。 乔安手指细细摩挲上面的墨痕,唇角不由的弯开。 窗子半开,外面带着湿气的风吹进来,秋阳晒的人心里发暖。 乔安怕自己这样偷看女子的藏书有些唐突,阖上放在一旁,起身出去等她。 沿着回廊慢步往鲤鱼池上走,站在水榭中,四顾观景,周围清幽,心里却仍旧有些浮躁,盼着女子快些回来。 方媛进了院子后,躲在一颗桂花树后,见乔安进了水榭,四处张望见无人,提裙跟了上去。 乔安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自己夫人回来,心中一喜,倏然转身,笑容一顿,看着来人,淡声道,「二小姐?」 方媛柔媚福身,娇笑道,「怎的让姐夫一人在此,姐姐去哪儿了?实在是怠慢!」 乔安仍旧记得上次在船上方媛如何诋毁侮辱自己的姐姐,脸色更淡了几分,道,「夫人有事,等下便过来!」 方媛靠近几步,目光盈盈看着乔安,「姐夫平日在朝里,一定很忙吧!」 乔安淡声道,「还好!」 「那应该多几人照顾姐夫才是!」方媛别有深意的道。 乔安淡色道,「有你姐姐一人就够了,我家院子小,容不下更多的人!」 「是!」方媛讪讪的笑。 乔安转过头去,看廊外的风景,背影冷漠。 「姐夫是怎么和姐姐认识的?」方媛又歪着头问道,一副天真娇媚的模样。 乔安看着廊外头也未回,知道自己若说了,这位方二小姐又不知道如何编排方蓁在外面勾引男人,遂道,「自是听说方家大小姐端庄知礼,贤惠温柔才派人上门提亲!」 「姐夫又唬我!」方媛娇嗔一声,笑道,「上次游船的时候,姐夫便帮着姐姐,那个时候姐夫就已经认识姐姐了吧?」 原来她记得! 记得还敢厚颜无耻的提起,乔安转眸淡漠的打量她,「二小姐有事吗?」 方媛似看不出乔安眼中的冷淡,仍旧笑道,「没事就不能和姐夫说说话吗?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理应多亲近亲近!」 说着又往乔安身边靠了一步,几乎贴在乔安身上。 乔安退后一步,冷色道,「章筠方才在前院找二小姐,二小姐还是尽快去吧!」 「不要提他!」方媛冷哼一声,面上漏出委屈哀婉的表情,「姐夫可知,当初和章筠定亲的人本是姐姐,姐姐听说章筠风流纨绔,才不肯嫁。章家逼着成亲,妹妹便只好代姐姐嫁过去了。章筠哪里如姐夫温柔体贴,妹妹为了姐姐受了百般委屈,还请姐夫怜惜!」 一边说着方媛将头靠在乔安身上。 乔安猛的后退一步,「二小姐请自重!」 此时柳儿正端了茶过来,看到方媛在纠缠乔安,顿时气的浑身发抖,上前就要将方媛赶出去。 乔安抬头看过来,看到柳儿,心思一转,对她使了个眼色。 柳儿停住脚步,立刻会意,冷笑一声,转身又走了。 方媛背对着柳儿,没看到身后有人,拉开袖子给乔安看她手臂上的伤痕,凄楚道,「姐夫看我被章筠那混帐打的,这些本来应该都是打在姐姐身上的,姐夫难道不心疼吗?还不赶紧安慰安慰妹妹我!」 乔安眉头一皱,立刻转过头去,「二小姐赶紧把袖子放下来!」 方媛嗔笑道,「姐夫不必假装正经,你们男人我最了解不过,表面装的温文尔雅,一旦没了外人,还不是一样风流。」 乔安冷笑,「二小姐说的是章筠吧!」 「就是他,成亲之前,对我百般殷勤,成亲之后完全变了一个人,整日的不回家,回来后便找事和我吵架。姐夫、」方媛撒娇道,「这些苦本来应该都是姐姐的,是我替姐姐受了,姐夫说是不是该补偿一下妹妹?」 「那你要我如何补偿?」乔安淡声问道。 方媛媚眼一瞟,声音暧昧,「姐夫说呢?」 …… 柳儿出了院子急忙往外走,没走几步便看到了来寻方媛的章筠,立刻上前道,「章公子!」 章筠看过来,问道,「怎么了?」 柳儿道,「二小姐在我们小姐院子里,有事找章公子,公子和奴婢去一趟吧!」 方媛在方蓁院子里? 章筠有些意外,跟着柳儿往院子里走。 柳儿走的极快,章筠也不由的加快脚步。 进了院子,柳儿突然放轻了脚步,低声道,「方才我们家小姐和二小姐在水榭上说话,章公子别出声,奴婢带您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章筠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点了点头,跟在柳儿身后。 柳儿一路穿花拂柳,小心走到水榭的廊下,对章筠点了点头。 章筠越发的奇怪,不知道柳儿这是要做什么,只配合着不出声,走到廊下,只听上面似有人说话,其中女子的声音果然是方媛, 「姐夫还没想起如何补偿妹妹吗?」 方媛的声音带着勾人的娇媚,章筠 睁大了眼,姐夫? 乔安声音依旧淡漠,「恕乔某愚钝,实在不明白二小姐的意思!」 「妹妹我为了姐姐嫁给章筠,实非我自己所愿,如今又受尽了苦楚,再不愿意跟着章筠!就算为了姐姐,姐夫也应该对媛儿好些!」方媛声音娇羞,顿了顿,似有些难以启齿,讷声道,「姐夫若怜惜媛儿,不如让媛儿和姐姐一起侍奉姐夫,媛儿为妾也好,为奴也好,只求姐夫带媛儿离开章家。」 章筠脸色顿时气的铁青,双拳握紧,眼中满是愤怒,似马上就要冲上去。 乔安眼尾一瞥廊下,冷声道,「二小姐在开玩笑吧?你已经嫁给章家,是章家的人,我有什么权利让你离开章家?」 「姐夫位高权重,只要您说句话,章家哪个敢不从?」方媛柔声道。 「二小姐想多了,乔某从不牵扯别人的家事,而且我和你姐姐也不需要别人服侍,我也不会纳妾!」乔安语气淡漠的拒绝。 「这里只有你我,姐夫何必装的一本正经,我才不信你会不纳妾!」方媛娇笑道。 「信不信是你的事,乔某告退!」乔安说着往水榭外走。 「姐夫别走!」方媛拦在乔安面前,「媛儿一看到姐夫就动了心,此生就是姐夫的人了!」 她话音一落,就听廊下一声怒吼,「方媛你这个贱人!」 方媛顿时脸色大变,踉跄后退一步,「章筠?」 章筠从廊下出来,几下爬上去,抓着方媛的头发扬手,「啪啪!」给了她两巴掌,怒道,「贱人,不过一会的功夫就在这勾引男人,我今日打死你个发骚的贱人!」 「啊!」方媛左右脸上各被打了一巴掌,唇角渗血,头上金钗散落,大声尖叫。 乔安冷笑一声,退后一步离两人远远的。 章筠狠狠的往方媛脸上打,扔在地上,脸上表情凶狠,对女子拳打脚踢。 一边打,嘴里一边愤愤的骂骂咧咧。 方媛被打急了也开始反抗,撒泼似的往章筠身上踢打,大声哭道, 「你凭什么打我?是你先出去找那些女人,你还打我!」 「凭什么你能纳妾,我就不能找男人?」 「我要和你和离!」 两人撕扯在一起,头发扯开,衣服扯破,脸上血痕交错,皆是狼狈不堪。 方蓁从院外进来,看到这一幕直接愣在那,「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章筠和方媛在她的院子打起来了? 柳儿正看热闹,见到方蓁回来,忙过去将方媛如何不要脸勾引乔安,她如何把章筠找来偷听到他们的话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方蓁看着方媛的目光变冷,没想到她刚回门,她这妹妹就已经打上了她夫君的主意! 乔安走过来,握住方蓁的手,低笑道,「夫君今日替你出气!」 方蓁一怔,轻轻笑开,转头对着柳儿道,「闹成这般成何样子?快去请孙姨娘过来,顺便将章家老爷也请来!」 「是!」柳儿笑了一声,快步往外走。 乔安和方蓁站在那,也不劝,也不上前阻止,任凭方媛和章筠越打越热闹。 院子外渐渐围了许多下人围观,对着方媛章筠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孙姨娘方明台和章顺德听到柳儿禀告急急过来,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皆又气又羞,喊道, 「冤家啊!这是做什么啊?」 章顺德上前将章筠拉开,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逆子,怎么好好的打老婆?」 方媛被打的鼻青脸肿,发丝凌乱,趴在孙姨娘身上大哭。 章筠脸上被方媛挠的也都是血痕,衣服被扯破,指着方媛怒道,「你们问问这个贱人做了什么好事?」 方媛哭的声音更大。 章顺德看了看哭闹的方媛,眼睛一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岳丈岳母,侍郎大人都在,你到是说清楚,如果是你的不对,欺负方媛,别怪为父对你不客气!」 章筠立刻将听到方媛勾引乔安,如何贬低他,想要给乔安做妾的事说了一遍。 众人听的大惊,方明台脸色铁青,怒声质问方媛道,「章筠说的是不是真的?」 方媛伏在孙姨娘身上,又羞又臊,不敢抬头。 孙姨娘急道,「媛儿,章筠是不是冤枉你,你到是说句话啊!」 若真如章筠所说,方媛这荡妇的名声可就要传开了! 章顺德脸色难看,冷哼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方明台忙道,「亲家,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媛儿和章筠两人刚刚成亲,她怎么会有别的想法?」 乔安在,章顺德也不敢把话说的太难听,只道,「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去问问吧!」 说罢走到乔安面前,勉强笑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丑事,下官实在无颜面见大人,下官带着犬子便先告退了!」 乔安淡淡点头,「章大人慢走!」 「是,是!大人留步!」章顺德恭敬的道了一声,带着章筠往外走。 方明台忙追上去,「亲家,我一定问清楚此事给您一个交代,明日我派人把媛儿送回去!」 章顺德道,「既然你的女儿不屑咱们家,就不用往回送了!」 「别,亲家咱们有事好商量,媛儿已经是你们家的人。」方明台一路追上去,不断的给章顺德说好话。 章家父子冷着脸色,头也不回的走了。 乔安握着方蓁的手道,「咱们也回去吧!」 方蓁轻笑点头,「好!」 乔安带着方蓁告辞,方明台忙又送两人出门。 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丑事,方明台窘迫不已,也不敢多挽留,只恭敬的将两人送上马车,目送远去。 回到府中,方明台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喝道,「带二小姐到祠堂里去!」 下人忙去传话。 孙姨娘自知理亏,不敢多言,带着方媛往祠堂里走。 进去时,方明台已经站在那,气的浑身颤抖,脸色发白,冷声道,「不孝女,跪下!」 方媛握紧孙姨娘的手,吓的直哆嗦,「娘!」 「自己做的好事!还不赶紧听你爹的话!」孙姨娘怨方媛不给自己长脸,也是气恨的不行。 方媛只好颤颤跪下去。 方明台拿了鞭子便往她身上抽, 「叫你不知廉耻!」 「不守妇道!」 「为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方明台一边怒骂,一边扬鞭抽下去,用了狠力,只听鞭子打在肉上,闷声作响。 方媛不过是个女子,哪能承受这样的刑罚,痛的哇哇大叫,蜷缩在地上,抱头尖叫。 孙姨娘见方媛背上被打的血痕凛凛,忍不住心疼,上前劝道,「老爷息怒,媛儿是个姑娘,禁不住你这样打啊!」 方明台气红了眼,见孙姨娘还在护着方媛,反手对着孙姨娘打过来,「都是你平时骄纵,养出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 孙姨娘挨了鞭子剧痛大呼,坐在地上拍腿大哭,「妾身一心一意的服侍老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把错都怨在妾身身上?」 母女二人都哭个不停,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方明台烦躁不堪,恨不得将这母女两人都赶出府去,气恨的扔了鞭子,大步往外走。 …… 回乔府的马车上,方蓁低着头惭愧道,「今日的事,让夫君见笑了!」 她之前一直觉得方媛是真心喜欢章筠,毕竟两人成亲前就每日腻在一起,郎情妾意,恩爱的不行。 没想到自己刚刚回门,方媛竟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勾引乔安,实在让她大吃一惊。 其实方媛自己也没想到这样,只是今日看到乔安,心生嫉妒,又见乔安对方蓁百般温柔体贴,再对比章筠,一时冲动,才做了蠢事。 方媛本身就是一个总是头脑发热的蠢笨女人。 乔安握住方蓁的手,将她揽在怀中,道,「和夫人无关!」 方蓁靠在他怀中,咬了咬唇,低声问道,「夫君今日说的话可是真的?」 「什么话?」乔安温声问道。 「你说、不会纳妾,可是真的?」方蓁有些小心的问道。 乔安温润轻笑,「自然是真的,为夫此生得蓁儿已经足矣!」 方蓁感动不已,心头胀满,紧紧偎在乔安怀里,「夫君!」 「之前我以为自己心如止水,再不会有男女之情,直到遇上你,才知道原来我一直是在等你!」乔安目光灼灼看着怀中女子,低低柔柔的道。 方蓁眼圈一红,仰头含泪笑道,「父亲说的对,是我修了几世的福缘,才会遇到夫君。」 乔安抿唇轻笑,低头吻在女子的眼睛上,「你我只修这一世便足矣!」 方蓁闭上眼睛,只觉人生中从未像现在这般圆满过! …… 乔安方蓁两人生活如何美满幸福不再提,转眼已是九月末。 九月二十六日是苏九的生辰,因为是苏九第一次过生辰,所以伏龙帮甚是看重,提前多日便已经开始准备。 二十六日这天,伏龙帮各地的管事都赶到了盛京,纪府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一大早,纪余弦亲自给苏九更衣挽发,服侍她洗漱用饭,不要任何下人插手。 两人出门,院子里跪了满地的丫鬟下人,于老带领纪府所有的下人先给主母跪拜祝贺! 「祝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苏九笑着受了,吩咐于老给每个人都发了赏钱。 众人欢喜起身,就听院子外胡大炮和阿树大声喊道,「大当家,咱们来拜寿了!」 苏九展颜一笑,抬步往外走,只见伏龙帮来了上百人,胡大炮阿树乔安走在最前面,后面是曹大头,张麻子、李泰等人,再后面则是各商行酒楼的管事,皆穿着新衣,手中抬着、抱着贺礼,喜气洋洋的往里面走。 硕大的前院中,伏龙帮的人站的整齐,单膝跪拜,齐声喊道,「祝大当家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水长流,千秋不老!」 呼声震天动地,响彻云霄。 苏九站在高阶之上,一身淡青色长裙,身姿清卓,容颜清绝,朝阳在她身上洒下万丈清辉,耀如日月。 大夫人和纪余弦分站左右,面带浅笑,守护着他们最爱的人。 纪府各商铺的管事纷纷进来祝贺,羽衣坊的绣娘绣了一副一丈宽,三丈长的山水云鹤图,送给主母祝寿,在院子中铺开,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纪府宽绰的院子里摆满了酒席,此时宾客满座,穿着喜庆的下人端着美味佳肴穿梭其中,一派喧嚣热闹。 即便是王公贵胄的寿辰,似也没有今日这番气派。 于老走到纪余弦和苏九面前,低声道,「皇上来了!」 苏九和纪余弦抬头看去,只见萧冽一声深紫色宽袍,只带了福公公,缓步进了府门。 苏九忙迎过去,笑道,「今日不是沐休,你怎么有空过来?」 福公公将手中的贺礼送上,于老谢恩接过。 萧冽道,「你过生辰,竟然不告诉我,还说把我当朋友?今日不是沐休,但我有要事,所以给百官都放了一日假!」 苏九噗嗤笑道,「这是明君所为吗?」 萧冽挑眉,「明君就不能任性一次吗?」 纪余弦笑了一声,温声道,「皇上请上座!」 「好!」 几人刚转身欲走,便见迎客的小厮又喝道,「南宫将军,胡夫人到!」 正和众人喝酒的胡大炮耳边一炸,猛然起身。 苏九回头,便见南宫恕和南宫碧两人走过来,旁边奶娘抱着胡大炮的儿子胡琼。 南宫碧快步上前,娇俏笑道,「寿星老,生辰万安!」 说罢横了正看过来的胡大炮一眼,「哼,你不带我来以为我就来不了吗?」 苏九将胡琼抱过来,捏了捏他粉嫩的脸蛋,笑道,「大炮怕你带着孩子太累。」 「他啊,就是怕我们娘俩给他添麻烦!」南宫碧佯怒道。 胡大炮挠着头,嘿嘿直笑。 南宫恕将贺礼送上,冷峻的面孔上带了温和的笑,「祝贺你,苏九!」 不仅是祝贺她过生辰,更祝贺她一步步走到今日! 苏九真诚感激,「多谢将军!」 从最初相识,南宫恕是她的贵人,更是她的朋友! 「有礼到!」下人突然又高喝一声。 只见四个小厮,抬着两个硕大的酒罈走过来,放在中间。 众人纷纷起身看过来,不知是谁送了两坛酒。 苏九走过去,下人只抬了酒罈进来,却不见礼单。 是谁送的? 上好黑釉瓷坛,用红绸封盖,罈子上各贴着一张寿字。 苏九看着半人高的酒罈,俯身将上面的红绸解下来。 待揭开盖子,苏九顿时愣在那。 胡大炮阿树乔安三人起身看着,也不禁满脸错愕,所有伏龙帮的人都渐渐安静下来。 满满的两大坛,都是剥好的瓜子仁,剥的干干净净,一丝皮屑都没有。 苏九手伸进酒罈内,抓了一把瓜子仁,似乎看到那少年弯腰坐在那里,安静的剥着瓜子,一粒粒放进酒罈内。 这样的两大坛,不知道他剥了多少个日夜。 苏九手中白嫩的瓜仁从指缝中散落,她双目幽深,抬步飞快的往外走,秋风吹起她的裙摆,如蝶翼翻飞,飞的那般高远,一直穿过墙垣,飞向白云高空。 几乎是同时,乔安胡大炮阿树三人跟着起身,快步追上去。 新赐的云南王府别苑,花厅正中摆了一桌酒宴,满满的一桌子佳肴,酒也已经温好,上面摆着五个酒杯,桌子前却只做了男子一人。 长欢给每个酒杯倒满酒,俊秀的面孔上带着一丝酸涩的浅笑,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都咽了下去,端着自己的酒盏,仰头欲饮。 「长欢!」 门外传来一声女子的清喝。 男子眸光一震,倏然转头。 苏九飞身而至,站在阳光下,看着他咧嘴一笑,「长欢,喝酒不叫小爷,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胡大炮几人全部走过来,笑道,「长欢,还有兄弟们呢!」 长欢手一颤,酒水撒了出来,他放在桌案上,缓步往外走。 「老大!」 长欢唇角的笑容一点点扩大,眼泪却突然涌出,他张开双臂,扑身过去。 苏九四人一同张开手臂,等着他们的亲人归来,紧紧相拥! 阳光下,五人拥抱在一起,似乎又回到了玉壶山中。 犹记得那一日,山中的破草屋中,长欢在给苏九剥瓜子,阿树飞身进来,惊喜的喊道, 「大当家的,来活了,这下有吃的了!」 走过困苦,走过艰难,走过富贵,走过漫长的人生,伏龙帮,与日月同辉,天地长存!本文完! ------题外话------ 本文正文到此完结了,谢谢亲爱的们一路陪伴,陪伴十二写完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有你们在,十二才能一直继续下去,真心感激! 后面会更新番外,分别是巫奕和卓彦的故事,萧冽的故事,还有苏九的孩子及伏龙帮几个孩子的故事。 文有终结,我们不散! 再次谢谢大家! 番外一 巫奕篇 巫奕两人八月末从大梁出发,到了金丽国都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中旬。 卓彦迫不及待的进宫去见自己父皇,进城后便换了快马,一路向着皇宫急奔。 金丽国力不如大梁,都城内自然也不如盛京繁华,然而皇上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城内亦是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 卓彦从街上穿过,有认识她的百姓,纷纷热情的打招呼。 「公主回来了!」 「公主,您终于回城了!」 卓彦心中虽然焦急,依然微笑回应那些百姓。 巫奕坐在马车里往外看,看着前面少女脸上愉快的表情,和普通女子无异,没有任何公主高高在上的架势。 金丽和大梁最不同的地方就是金丽皇族十分亲民,也更得百姓拥护。 进了皇宫,卓彦见到金丽皇一番激动、拥抱,仿佛平常百姓家中的父女一般。 「父亲可好?」卓彦红着眼睛在金丽皇周围转来转去,像个孩子。 「好,父皇一切都好,彦儿呢,在外面可受了委屈?」年过半百的金丽皇慈祥的看着自己女儿。 「没有!」卓彦摇头,脸上的笑容变的黯然,「可是女儿无能,并没有找到至阴之血!」 「没有关系!」金丽皇抱住卓彦,安慰道,「父皇身体最近很好,就是一直想你,你回来就好,有没有找到并没有关系!」 巫奕走上前,恭敬请安,「草民参见皇上!」 「你是巫神医?巫神医快快请起!」金丽皇见巫奕换了样子,身材声音却熟悉,忙过去亲自扶巫奕起身。 「皇上最近感觉如何?」巫奕淡声问道。 「自从吃了巫神医配的药,朕已经一个多月不曾犯过心疾,就算不要指至阴之血也可以了!」金丽皇激动的道。 巫奕轻轻点头,「草民的药起了作用,但是想要彻底根除,还是需要另一味药。」 而这味药的药引就是至阴之血。 金丽皇并不在意,「这样朕已经很满足了!」 卓彦又问道,「烈儿怎么样?我去看看烈儿!」 风烈是金丽国的太子,他名字这般狂野,实际却是个文弱少年,因为从小体弱多病,一直养在东宫中,很少出来。 也正因为太子体弱,才让瑞阳王有恃无恐,疯狂敛权。 金丽皇笑道,「烈儿吃了两个月巫神医调理体质的药,已经好了许多,这个月还跟着白统领练了几日武艺!」 卓彦大喜,「父亲说的是真的?」 风烈如果好起来,她便也再不用为金丽的朝政担忧了! 「自然是真的,父皇怎么会骗你?父皇还想等着你们回来以后,好好谢谢巫神医!」金丽皇笑道。 卓彦转头看向巫奕,目光盈盈,「多谢师父!」 这一句是发自肺腑的真心! 巫奕浅笑道,「我族人在金丽得金丽皇庇护,为太子做些事也是应该的!」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烈儿!」卓彦笑道。 「好!」 三人出了大殿,向着东宫而去。 内殿中,风烈正在读书,看到卓彦回来兴奋的跑出来,抓着她手臂笑道,「皇姐,你回来了!」 「烈儿!」卓彦轻轻抱住他。 见到风烈,见他面色不再像之前那般苍白,精神也好了许多,卓彦心头一直压着的大石放下,真心的高兴。 风烈郑重又谢了巫奕,几人寒暄几句,才从东宫出来。 巫奕被安置在宫中,住在清华殿,等待给金丽皇和风烈配了后续的药后,再出宫为金丽皇寻找至阴之血。 是夜,卓彦留在金丽皇宫中陪着他用晚膳,将瑞阳王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虽然瑞阳王必须要死,可是毕竟是一奶同胞的兄弟,金丽皇听了他惨死的情景,仍旧忍不住心有戚戚。 卓彦见他难过,皱眉道,「父皇就是太心软,太重感情,才会让皇叔的势力发展到不可收拾!」 「朕登基时,他曾经一心助朕,朕以为他是朕的亲人,是最信任的人!」金丽皇嘆声道。 「任何人都是会变的!」卓彦道。 尤其当人的位置发生改变,拥有的权利发生改变,野心自然也会随风而长。 金丽皇缓缓点头,不再提瑞阳王的事,转移了话题道,「彦儿,你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之前因为国事和烈儿的身体,耽误了你的亲事,如今烈儿身体转好,国政也渐渐安稳,你也该找个驸马了!」 卓彦眸光闪烁,垂眸道,「儿臣不急!」 「你不急,朕急!」金丽皇慈爱笑道,「朕为你办了接风宴,邀请了京城所有世家公子进宫赴宴,到时候你看中哪个,哪个就是你的驸马。」 卓彦皱眉道,「这样大的事,父皇怎么不同儿臣商量?」 「和你商量的结果就是又要耽搁下去!」金丽皇笑道,「你什么都不必管,只做好准备后日选驸马就是了!」 「父皇、」 卓彦还要反对,却被金丽皇打断, 「彦儿,你母后已经去世了,父皇身体也不好,你和烈儿是朕最放心不下的,朕希望你能尽快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父皇也算去了一件心事。」 卓彦听了父皇的话,无可反驳,为了让他安心,只能应下声来。 从丽阳宫出来,卓彦回自己寝宫,路过清华殿,卓彦踌躇了一瞬,缓步走进去。 「参见公主!」宫女看到卓彦,纷纷跪地请安。 「起来吧,巫公子呢?」卓彦问道。 「巫公子在寝殿。」宫女回道。 卓彦点了点头,没带宫侍,一个人向内殿走去。 虽然已进了秋末,宫中仍旧繁花盛开,千红万紫,树木葱荣。 寝殿内的宫侍似都被支开,一路走过去,灯影冷寂,一片清幽。 走的近了,听到清越的萧声,卓彦放缓了脚步,转过回廊,只见男子一身白衣坐在木栏上,长腿曲起,双手执萧,墨发散下来,遮了他倾城的容颜。 卓彦停在那,许久没再动。 萧声忽止,男子放下长萧,瞥了一眼卓彦站立的地方,淡声笑道,「徒儿是被为师如天籁般的萧声惊呆了吗?」 卓彦嗤笑一声,大概再找不到比这个男人更自恋的人了! 轻步走过去,卓彦坐在男人对面,明艷的眸子里沁了月光,姣姣如水,勾唇笑道,「怪不得进来都看不到宫侍,原来都是被师父的萧声吓跑了!」 月色下,巫奕一双桃花眼瞟过来,头上红影浮动,无端多了几分妩媚,「为师总算知道徒儿为何一直嫁不出去了,嘴太毒,男人若亲你,恐怕当场会就毒发身亡。」 卓彦面上有些恼怒,恨恨瞪她一眼,脱口道,「彼此彼此,你我若亲吻,说不定可以以毒攻毒!」 说完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面上一红,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看廊外的景色。 巫奕似是没听到,低头擦拭他的竹萧。 片刻的沉默后,卓彦道,「后日我父皇为了设了接风宴,要为我选驸马了!」 巫奕头也未抬,只淡声道,「恭喜!」 「恭喜什么?」卓彦略略挑起眉梢。 「恭喜你终于可以嫁出去了!」巫奕垂眸随意的道了一声。 卓彦突然心生烦躁,胸口似堵着棉花,堵的她喘不过气来,也未道别,起身往外走。 巫奕转头疑惑的看着女子急匆匆而去的背影,桃花眸一闪,他说错什么了吗? 似乎把他徒儿惹恼了! 天色已晚,巫奕拂袍起身回房睡觉去了。 次日巫奕开始炼药,一整日没出清华殿,卓彦似有事,也一日未登门。 宫宴这日,早早的宫门打开,各氏族门阀未有婚配的公子相继进了宫。 接风宴设在金萧阁,殿外是十八颗雕龙画凤的金丝楠木柱,淡淡檀木香漂浮,阳光自镂空的雕花窗照进大殿内,雍容华贵,金碧辉煌。 宽绰的大殿中,摆满了酒案,穿着淡粉色宫装的侍女端着酒盏清茶来回穿梭。 三三两两的贵公子走进来,皆打扮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互相见礼,彼此客气又防备。 这些公子都是氏族家中嫡子,大多都是饱读诗书,气质良好,端坐在那里,侃侃而谈,等着开宴。 今日是为卓彦公主的接风宴,邀请的却都是贵族未婚配的男子,众人心里清楚,金丽皇这是借接风宴要为公主选夫,所以无不郑重其事,好生装扮一番。 卓彦公主容貌妍丽,深得金丽皇宠爱,而且在朝中也颇有威望,娶了卓彦,得了权势又得美人,一举两得,这些贵公子自然都希望自己能被卓彦看中。 大殿内渐渐坐满了人,时辰已到,只听宫侍大声喊道, 「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卓彦公主驾到!」 众人立即起身,跪地叩拜,「恭迎吾皇,恭迎太子殿下!恭迎卓彦公主!」 风烈和卓彦自小感情很好,今日为卓彦选夫,风烈自然也要到。 金丽皇左右跟着风烈和卓彦两人,自中间的金丝绒毯上穿过,坐在主位上。 「都起来的!」金丽皇慈和笑道。 「谢吾皇!」 众人起身,在桌案后落座,目光悄悄落在卓彦身上。 见女子一身玉色金银绣锦缎宫装,容颜绝艷,气质尊贵,不由的心生爱意,只盼这驸马的福气落在自己身上。 「今日是为公主设的接风宴,大家随意便好!」金丽皇笑道。 众人举杯共同敬卓彦公主。 放下酒盏,一着淡蓝色锦袍的男子自座位上站起来,讨好笑道,「微臣听说公主要回宫,前日特意去城外凤来山猎了一只九尾狐给公主做了披风,请公主笑纳!」 说罢转身对着身后的下人招手,侍立在一旁的下人手中捧着一火红色的披风上前交给那男子。 男子捧着披风走到卓彦面前,对着卓彦躬身下去。 卓彦认得这男子,是丞相之子,名叫周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因为他的爹的关系,在礼部做了个文书的七品官职。 若说他亲自去狩猎,卓彦还真不相信。 不要是猎狐,恐怕他连马都骑不稳! 卓彦看着男子脸上涂的粉,笑道,「周公子有心了!」 周康一脸的谄媚,笑的让人发腻,「只有这华贵的颜色才配的上公主的高贵,除了公主,再无人配的上这九尾狐的披风!」 「九尾狐啊?」卓彦惊愕道,「那还真是罕见!本公主也只在古书中听说过,这样珍贵的狐,周公子怎么不活捉了让大家开开眼界!」 哪里有真的九尾狐,周康不过顺嘴讨好卓彦罢了,此时立刻道,「下次微臣定猎一只活的送给公主!」 「算了!本公主最讨厌狐骚,就好比男人涂脂抹粉,让人生厌。!」卓彦漫不经心的笑道。 下面顿时传来几声讽笑。 周康满脸通红,讪讪不语。 金丽皇瞪了卓彦一眼,吩咐宫侍道,「九尾狐难得,爱卿的心意更难得,替公主收下吧!」 「是!」宫侍上前接了狐裘。 周康松了口气,一抹头上的冷汗,「微臣告退!」 接下来,又有几个公子上前给卓彦献宝,或是精美的珊瑚,或是夜明珠,还有人献了一副给卓彦画的美人图,显示自己才华横溢。 卓彦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淡眼看着,兴趣缺缺。 风烈低声笑道,「长姐到底有没有看中的?臣弟瞧着吴家嫡长子吴质到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 吴家是京城名门望族,在朝中几代为官,吴质长的白白净净,就是给卓彦画画那人。 卓彦瞥了一眼吴质单薄的身体,冷笑道,「这样的驸马,我以后要每天都保护他吗?」 风烈噗嗤一笑,心里又有些心酸,因为他自小身体不好,卓彦虽是女子,却要担负起很多属于他的重担,所以她身上总是抗着责任,性格比一般女子更坚强。 「长姐,我身体已经好多了,你不必在为我担心!」风烈道。 卓彦抿唇笑了笑,「只要你身体好起来,长姐就很开心了!」 风烈握住她的手,突然欣慰,自己和卓彦虽生在皇家,却像普通百姓家里的姐弟一样感情深厚。 两姐弟自顾谈笑,只有金丽皇很认真的审视这些男子,想找一个可以配得上卓彦的人。 宴过一半,卓彦懒得看这些一脸虚伪笑的公子哥,以更衣为由,从大殿内退出来。 不能走的太远,卓彦在旁边的御花园里自己散步。 花园里古树参天,花木郁郁,曲径通幽。 小路寂静,右边是假山清湖,左边是茂密的花丛,长势茂盛的常春藤将花丛遮的严严实实。 卓彦走在路上,忽然听到花丛那边传来女子娇羞的低呼声。 她脚步放缓,沿着花丛的缝隙歪头往对面看,见对面站着一男一女,男子着蓝袍,正是 方在在大殿上给她献宝的周康,女子是罗妃生的女儿,灵韵公主。 两人似是不期而遇,周康一脸色相的看着灵韵,「许久不见公主,公主一向可好?」 灵韵和她的母妃一样长了一双细眼,尖下巴,天生媚相,体态风流,语气带了酸气的道,「周公子不是来参加皇姐的接风宴的吗?怎么跑到花园里来了,还吓了本公主一跳!」 金丽皇之前和皇后感情深厚,纳妃不过是维持朝政平衡,即便之后皇后过世,金丽皇依旧对皇后念念不忘,很少去别的妃子宫里。 宫中算上卓彦一共有三位公主,只有风烈一个皇子,所以即便风烈自小体弱,他也是唯一可选为太子的人。 金丽皇平时宠爱卓彦,卓彦又深得朝中百官和百姓爱戴,自然也会惹的其她人嫉妒。 周康听了灵韵的话,立刻笑道,「这种接风宴有什么意思,皇上不过是借宴会给卓彦公主选夫罢了,下官又不愿做驸马,呆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 卓彦唇角一勾,挑了挑眉。 第252章 番外一 孝顺的徒弟 周康听了灵韵的话,立刻笑道,「这种接风宴有什么意思,皇上不过是借宴会给卓彦公主选夫罢了,下官又不愿做驸马,呆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 卓彦唇角一勾,挑了挑眉。 灵韵笑道,「周公子真是虚伪,皇姐长的漂亮,又得父皇宠爱,哪个男子不想娶她?」 周康靠近灵韵,双眼含情,轻挑的道,「卓彦公主是很漂亮,可是下官更喜欢像灵韵公主这样温柔的。」 灵韵顿时双颊飞红,娇羞道,「周公子竟敢拿本公主开玩笑,实在是该打!」 周康立刻道,「下官说的句句是实话,下官对公主倾心已久,今日进宫,本就是想见公主的,对于卓彦公主选驸马的事根本不敢兴趣!」 卓彦站在花丛这边冷笑,方才还拿着披风对她献殷勤,转眼又倾心别人了,这周康见异思迁的速度实在是常人难及。 恐怕他方才是见在殿中自己对他无意,又在这里遇到灵韵,才又对灵韵生了念头。 总之是娶个公主,对他百益无害。 周康虽然为人轻佻浮夸,却长的也是一表人才,而灵韵又自小长在宫里,没见过几个男人,见他这般「深情」果然便动了春心,羞涩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果真不想娶皇姐?」 「当然,下官对公主的心天地可鑑。说句冒犯的话,下官觉得卓彦公主根本比不上公主,也不如公主体贴温柔,所以现在还未嫁人!」周康声音越说越低,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明显是想讨灵韵开心。 果然,一听周康贬低卓彦,灵韵笑容更灿烂了。 卓彦咬了咬牙,满心气愤,周康对灵韵献殷勤也就罢了,踩着她捧别人,她怎么容得下! 抬步刚要过去,就听那边突然传来低缓的一声,「周公子喜欢灵韵公主就好,何必如此贬低卓彦公主,周公子方才说的话可敢当着卓彦公主讲?」 是巫奕! 卓彦眸光一闪,又停了下来,唇角不自觉的抿开,原来她这师父也是知道维护她的! 听了巫奕的话,周康吓的脸色惨白,「下官、下官有口无心,胡说的,巫神医千万不要告诉卓彦公主!」 「我听说方才周公子还在金萧阁中给卓彦公主献了一件披风,说亲自山上猎的,还说只有卓彦公主的尊贵才配得上九尾狐,难道都是说谎吗?」巫奕淡声问道。 「当、当然不是!」周康支吾道。 灵韵脸色已经有些难看。 巫奕继续道,「既然没有说慌,那周公子今日进宫可是为了卓彦公主?」 周康知道巫奕被金丽皇重用,更是卓彦公主的师父,不敢胡说,讪讪道,「是、是!」 灵韵狠狠的一瞪周康,怒道,「那你方才说的话都是骗本公主的?」 说罢用力的将周康一推,愤怒的顺着来时的路跑走了。 周康脸色青白,心中又窘又怒,却不当对着巫奕发作,沉色道,「下官还要回金萧阁,就不陪巫神医说话了,告辞!方才的话下官是开玩笑的,还望巫神医不要告诉卓彦公主引起误会。」 巫奕浅笑,「自然。」 周康见巫奕应下略松了口气,快步往园子外走,脚步看上去颇为狼狈。 巫奕站在那,等着周康走了以后,才继续往前走。 绕过花丛,看到站在那的卓彦,巫奕顿时愣在那,回头看了看周康远去的方向,淡声笑道,「原来你在这里!看来是为师多管闲事了!」 卓彦双手负后,娇颜含笑,本明艷的气质多了几分灵动,「还是师父疼我!」 巫奕瞥她一眼,「我是怕你真的嫁不出去!」 卓彦挑了挑眉,「那你娶我啊!本公主也将就一下,收了你这个老男人!」 巫奕沿着小路往回走,闻言一怔,缓缓回头,送给她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可是为师不愿意将就!」 卓彦,「……」 巫奕似突然心情大好,转身又去了。 卓彦脸上一红,似恼非恼,冷哼自语道,「傲娇的老男人,本公主不收了你誓不罢休!」 她自己说完,脸上红的更厉害,咬着红艷的唇瓣,心头一阵乱跳。 她果然动了春心了吗? 还是喜欢上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卓彦嘆了一声,摇摇头,心头烦乱,也没心思再回金萧阁,一个人回宫去了。 公主出去久久没回,金丽皇派人去找,宫人回来道,公主身体不适,提前离席了。 主角都撤了,其他人再坐下去也没了意义,金丽皇早早的散了宴席,为卓彦选夫的事也不了了之。 两日后,巫奕得到消息金丽国的东边,一个叫密罗的小镇上似有至阴之血的人,于是将配好的药交给金丽皇,出宫寻人去了。 金丽皇一直将巫奕送出宫去,巫奕上了马,往宫门走去。 出了城门,上了官道,男人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城门口百姓进进出出,一片喧嚣,并没有那女子的身影。 他怕卓彦再跟着他,所以并没有向她告别,甚至没说要走的事。 此时他孤身一人,突然又觉得身边似少了什么。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来来去去,被那个女人在耳边哌噪了几个月,突然安静下来,又不习惯了吗? 人的习惯真是一件奇妙而可怕的事情。 巫奕漂亮的唇角抿出一抹自嘲,打马飞奔而去。 傍晚的时候,巫奕在临近都城的一个小县中歇脚。 天色将晚,街上行人依旧热闹拥挤,前面似一个粥铺正在给穷人施粥,来喝粥的人几乎挤了半条街,拿着空碗,纷纷往里面挤。 巫奕牵着马在中间穿过,他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袍,容颜极美,气质脱俗,在一群穿着破烂的人里面,格外的醒目。 突然一个穿着破旧、满身污垢的男子扶着一头发半百的老人自对面过来,手里端着碗,一边向着施粥的地方张望,一边快步行走。 两人面露菜色,似是许久没有吃饱过了,见这么多人,心中着急,快步往前走,一下子撞在巫奕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那男子对着巫奕连连躬身道歉。 巫奕雪白的袍子上落了一层灰,他眉头下意识的皱了皱,面上却淡笑道,「没关系,扶好老人,走路小心些!」 「是,是!」男子愧疚的点头。 巫奕继续牵马,穿过这一段拥挤的街道。 走了不远便是客栈,巫奕进去,见小二穿着干净,才走到柜檯道,「要一间上房!」 「好咧!」掌柜的站在柜檯后,笑应了一声,拿了钥匙,让小二带巫奕上楼。 「送一份晚饭上来,素菜便好!」巫奕又交代道。 「好、好!」掌柜的打了一下算盘,满脸堆笑道,「共六片铜叶,劳烦您付一下。」 铜叶,银叶,金叶,是金丽的通用货币。 巫奕伸手掏钱袋,手摸在腰上,登时怔在那里。 钱袋没了。 他又低头找了一番,将马上的行礼也找了一下,仍旧没有。 恍然想起,方才在施粥的地方,他被那乞丐模样的男子撞了一下,钱袋定是被他偷走了。 他竟然没有发觉,而且见他手中扶着一个老人也失了警惕。 该死! 巫奕眉头皱起,若没了银子,他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 到密罗还有五六日的路程,他怎么行走? 若是因为没了银子回都城去,也实在是个笑话。 那掌柜见巫奕停在那,目光闪烁,看样子是没有银子付帐,脸上的笑容淡下来,道,「客官不会没有银子吧?」 看这穿着似乎也不像没有这么几片铜叶的。 巫奕一言不发,扭头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就听身后一女子喊道,「小二,本姑娘要的热水怎么还没送到楼上去?」 巫奕停在那里,倏然转身。 木梯上,女子一身红衣,头发高挽,一双明艷流光的凤眸,耀眼炫目。 女子也看到了巫奕,顿时咧嘴一笑,自楼梯上跑下来,跑到他身边,亲热的喊了一声,「师父!」 巫奕愣怔的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我跟着你一起来的啊,不过我走的近路,提前在这里定好了房间等着你!」卓彦笑道。 巫奕直觉哪里不对,然而卓彦的到来解决了他目前没银子的窘境,还是值得高兴的。 所以,他也不可能把卓彦再赶回去了。 「师父上楼吧,我已经开好了房间,热水也马上让小二送上来!」卓彦甚是乖巧,一副尊重师父的模样。 巫奕点了点头,抬步上楼梯,卓彦跟在后面。 已经入了初冬,外面寒风凛冽,巫奕心里莫名的淌过一股暖流。 也许遇到困难时才发现,有个徒弟在身边,还是很不错的。 两人的房间紧挨着,卓彦先送巫奕进房。 巫奕在床和桌案上扫过,很干净,放心的坐下来。 小二送了饭菜上来,六个菜,全部都是素菜。 「师父,吃饭了!」卓彦摆好了碗筷,招呼巫奕。 巫奕在椅子上坐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出了都城?」 卓彦耸肩轻笑,「如果连师父出宫这样大的事徒儿都不知道,我这徒弟做的是不是太失职了?」 巫奕夹了米粒放在口中,专心用饭,不再多言。 用过饭后,小二将碟子收拾下去,卓彦笑道,「师父赶了一日的路好好休息,徒儿就在隔壁,有事您尽管招呼!」 巫奕奇怪的看着她,「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可不记得他这徒弟这么乖! 不挤兑他气他,他就觉得很好了,今日实在是乖巧的反常。 卓彦突然双臂握着木椅的扶手俯身下来,凤眸直直的看着男人,眨眼一笑,「因为,我怕师父不让我跟着啊,所以想办法的讨好!」 灯火下,女子一双秋水明眸闪着令人心动的光芒,她本生的明艷,此时更多了几分妩媚,两人离的那样近,近的巫奕可以看到她如白玉无瑕的肌肤,看到她眼中自己的倒影。 男人后退一些,靠在椅背上,仰头轻笑,「徒儿终于开窍,为师甚是心慰,还望徒儿一直保持下去才好!」 卓彦起身,「师父放心,徒儿以后定会好好孝顺您的!好好休息!」 女子眯眼一笑,红衣沁了火光潋滟生色,转身出去了。 巫奕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抹一闪而逝的红影,半晌未动,脑子里恍惚的空白,直到送热水的小二进来,才惊醒起身。 卓彦出了巫奕的房门,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并未回房,而是向着楼下走去。 已经入夜,天气寒冷,街上行人稀少,卓彦出了客栈一直往东走,拐进一胡同中。 昏暗的胡同里已经有一男子正在那等着,正是今日撞巫奕的人。 男子见卓彦出现,立刻将今日在巫奕那里偷的钱袋递上,「钱袋里的银子我一文没动,请姑娘查看!」 卓彦将钱袋在手上掂了掂,称赞道,「江湖第一快手,果然名不虚传,重要的是,讲义气!」 巫奕的功夫不弱,这人却能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把钱袋偷走,的确有些本事。 这钱袋里有许多银票和金叶,比她付给男子的银子多的多,他却不贪这钱袋里的钱,也让她刮目相看。 男子清声一笑,「在下之前和姑娘打过交道,也算是朋友,否则这鸡鸣狗盗的事在下还真不会去做!」 卓彦点了点头,将钱袋扔还给他,「好,够朋友!这些都归你了!」 男子惊愕问道,「姑娘这是作何?」 「就算交你这个朋友,就像你自己说的,有这番本事,却万万不可去偷盗!」 男子笑道,「姑娘放心就是!」 「后会有期!」卓彦拱手。 「姑娘保重!」 从胡同出来,卓彦直接回客栈睡觉去了。 次日一早,两人一起出发。 然而接下来的几日,巫奕彻底明白了没有银子的憋屈和他这个徒弟的「阴险狡诈」! 他一向好洁,衣服必须一日一换,即便在赶路途中,他也预备了不下五套的白色袍子,可是第二日,路过一河时,他的行礼突然被水沖走了,到了下个城,他的徒弟给了他买了一套红袍子,美名曰「师徒装」。 他誓死不穿,却耐不住赶路的时候白色袍子很快沾染了尘土,只好屈服。 卓彦看着他一身红袍、脸色铁青,脸上的得意让他有想将她赶回都城的冲动。 让他恼火的事,他们两人都是红衣,吃饭住店屡次被人认作夫妻。 还有更让他无法忍受的,卓彦以省银子为理由,夜里住客栈只开一间房。 他再次誓死不从,卓彦看也不看他一眼,抬步跟着小二往楼上走,「师父若不怕冷,可以在马上将就一夜!」 外面寒风刺骨,她要他在马上将就一夜! 巫奕恨的咬牙,他当初怎么认为他的徒弟变乖了? 不但没乖,气他的本事简直登峰造极! 这就是她的孝顺? 客栈掌柜的劝道,「客官一定是和娘子吵架了吧?这分房睡可不是办法!」 说罢语气压低暧昧的道,「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咱们这客栈的床很结实,客官晚上可以哄哄娘子!」 巫奕一怔,待明白客栈掌柜话里的意思,顿时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像开了染色铺。 最终还是他妥协,上了卓彦的床。 两人和衣而眠,女子睡觉很不老实,睡梦中一脚突然横过来,搭在男人腿上。 巫奕嫌弃的将她推下去,翻了身沖外,离她远远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女子又八爪熊似的抱上来。 男人忍无可忍,抱了被子在地上睡了半夜。 次日醒的时候,巫奕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两床被子,床上的女人蜷缩在一起还睡着。 他们住宿的地方是个小镇,屋子里只有一个火炉半夜里已经灭了,后半夜冰寒如窖,女子定是看他睡在地上,怕他受寒,才将自己的被子也给他了。 男人昨晚本窝了一团火,此时突然便散了。 然而卓彦「捨己为人」的结果就是,吃了早饭,一出镇子便开始打喷嚏鼻塞。 到了下午,风寒的症状越发严重,已经开始头疼,昏昏欲睡。 偏偏他们走的这一段路都是深山老林,根本没有城镇可以住宿。 到了傍晚,卓彦撑不住了,在马上下来,夜里也只好睡在山林中。 巫奕让卓彦在一颗高树下休息,自己去捡柴生火。 卓彦混沌的点了点头,无力的靠在树干上。 卓彦病着,巫奕怕山中有狼,不敢走的太远,捡了柴很快回来。 生了火,巫奕回头看向女子,「卓彦?」 卓彦靠在树干上,双眸闭着,一动不动。 巫奕走过去,只见女子两颊通红,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滚烫灼人。 男人眉头不由的紧皱,将自己的衣袍脱了该在她身上,打算进林子里采些治疗风寒的草药。 怕有野兽靠近,男人将卓彦周围都点了火堆,才起身离开。 番外一 罗家医病 男人眉头不由的紧皱,将自己的衣袍脱了该在她身上,打算进林子里采些治疗风寒的草药。 怕有野兽靠近,男人将卓彦周围都点了火堆,才起身离开。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林里一片混沌,男人采了草药,半个时辰后回来,见女子还倚着那未动,心头顿时放心下来。 在附近的河流中打了水,将瓦罐架在火堆上熬药,很快汤药咕嘟咕嘟烧开,有浓郁的药香飘散出来。 巫奕坐在火边,回头看了看女子,火光将她白皙的面孔映的绯红,长眸紧闭,大概是不舒服,眉头微微皱着。 大概这个时候,这女人才会消停些。 巫奕唇角弯起,缓缓一笑。 周围高树林立,夜晚的山林,格外的静,只有木柴燃烧和汤药咕嘟的声音,在寂静中远远传开。 汤药煮好晾凉,男人走到卓彦身边,单膝跪下去,扶着她给她餵药。 大概是闻到了汤药的酸苦,女子紧闭着唇摇头,嘟囔道,「不喝,不要喝!」 看着女子似是撒娇的模样,巫奕心头也跟着软下来,轻声道,「喝了病就好了,听话,张嘴!」 卓彦似是听到了巫奕的话,果然张了嘴,喝了一口,也许是药太苦,卓彦皱眉睁开眼睛,迷濛的看着巫奕,「师父?」 「嗯,你风寒加重了,把药喝了!」巫奕温柔的道。 卓彦第一次见巫奕这般柔声说话,立刻变本加厉的撒娇道,「我要师父喂!」 巫奕唇角弯开,「好啊!」 说罢,一捏卓彦的鼻子,趁她张嘴,直接将碗里的药灌了下去。 卓彦瞪着他,双腿挣扎,最后喝完了药,无力的靠在树上,心里暗骂巫奕没有人性。 她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这样粗暴的虐待她。 喝了药,女子又昏昏睡去。 巫奕摸了摸她额头,依然烫的厉害,若要尽快降温,只这点野草药恐怕还不够,若是施针散热会更有效果。 然而若是施针就定然要解了女子身上的衣服。 巫奕犹豫了一瞬,还是将女子靠近火堆,伸手解开女子的衣扣。 男人脱了自己的外袍,让卓彦趴在衣服上,在她后背上施针。 女子上身只穿了藕荷色的肚兜,细细的带子系在纤细的腰身上,肩骨玲珑,曲线优美,肌肤白皙如玉,散在肩膀上的墨发沁了火光,姣姣如月。 美人妖娆,若芙蓉花在暗夜中恣意绽放。 巫奕眼观鼻、鼻观口,面色不变,快速的在女子光裸的嵴背上施针。 待十几根银针扎下去,男人的额头上竟起了一层薄汗。 怕她着凉,将衣服搭在女子背上,男人将火撩的更旺些,转头看着女子沉睡中安然的面孔,心头有一抹异样的温柔。 这女人哌噪毒舌,时常挤兑的他一腔怒火,可是跟了他几个月,两人又似亲人一般。 他习惯了孤独,其实有人陪伴的感觉也不错。 只是他明白,这种陪伴只是暂时的,她终究是公主,会嫁人生子,高高在上,而他只不过是一抹游魂,还是会流浪远方。 这短暂的师徒情,不知是前世如何的因缘修成? 男人看着燃烧的火光胡思乱想,一个时辰后将女子背上的银针拔下来,将衣服帮她穿好。 摸了摸她额头,已经不那么热了,男人终于放心下来。 将火堆移开,铺上干草和衣服,巫奕将卓彦放在上面,自己在一旁打坐照看火堆。 直到过了子时,男人才在边上躺下,略睡一会儿。 进了后半夜,山林里起了雾,越发的清寒沁骨。 「冷、好冷!」 卓彦闭着眼睛,含糊的呢喃,一直往巫奕怀里拱。 巫奕将她推开,把所有的衣服都给她盖上。 不过片刻,女子又依偎过来,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好冷!」 巫奕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似有返热的迹象,心软下来,任由女人抱着。 看在昨晚她将被子给他盖,所以自己受寒的情况下,他便受些委屈好了。 女子似是知道得到了应允,所以抱的更紧,脑袋也不断的往他脖颈上贴近,寻找温暖。 温香暖玉在怀,女子脸颊紧紧贴着男人的锁骨,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脖颈上,带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巫奕突然心头跳的有些乱,伸手想再次想女人推开,她睡梦中力气却极大,紧紧抱着不放,软声嘟囔道,「不要离开。」 声音带着软糯的哀求。 巫奕手停在女子的手臂上,一时有些无力。 混混沌沌,不知道何时自己也睡了过去。 次日天明,阳光升起,林子里的浓雾渐渐散了。 卓彦抚着晕沉的脑袋起身,四下看了看,好一会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 树下,巫奕正在收拾行礼,火堆还在燃烧,上面煮着汤药。 卓彦揉着额头,声音嘶哑,问道,「师父,我是不是病了?」 巫奕头也未回,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是,把药喝了再赶路,等下进了城,歇息一日。」 「哦!」卓彦无力的应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喝完药后,太阳已经升高了,两人上马赶路。 卓彦看着自己的高马,回过头来,声音轻软,「师父,我头晕,骑不了马。」 巫奕淡淡看着他,自从病了以后,女子似乎变的格外柔弱。 「骑不了吗?」巫奕问道。 「嗯!」卓彦双眼盈盈看着他。 「那,我们共乘一骑吧!」男人道。 卓彦立刻笑起来,走向巫奕的马,「师父真好!」 翻身上马,随即巫奕也上来,微微靠后,和她保持距离。 另一匹马上带着两人的行礼,沿着山路,往前行去。 马匹一颠簸,卓彦立刻捂着头,皱眉道,「头好晕!」 顺势便倚在了巫奕怀里。 男人身体一僵,蹙额看着闭着眼睛一脸痛苦的女人。 昨晚两人亲近是因为卓彦在昏迷中,此刻青天白日,女人又清醒着,立刻便多了些尴尬。 巫奕拉着卓彦的手臂让她起身,淡声道,「坐好,否则就去骑你自己的马!」 「哦,对不起,师父!」卓彦一脸的无辜,坐直了身体。 寂静的山林中马蹄哒哒,远处山鸟啼鸣,山峦叠翠,一派山中清幽之色。 卓彦背对着巫奕眼珠一转,突然抬手一抚额头,身子猛然向着马下倒去。 巫奕脸色微微一变,反应也极快,伸臂将女子抄在怀里。 卓彦靠在他肩膀上,假意痛苦的低吟,「头好晕,好痛!」 巫奕皱眉看着她,道,「不然下马休息片刻!」 「不用,就让我这样靠着便好!」卓彦立刻道,话音一顿,仰头大眼睛盈盈看着男人,「看在我是为了师父才染病的份上,师父便让徒儿靠一下吧!」 巫奕脸色虽然淡的面无表情,这次却没再将她推开。 窝在男人怀里,卓彦得逞的撩起眉梢。 大概是照顾卓彦,马也渐渐慢了下来,两侧山景怡然,卓彦惬意的赏着山景,享受着身后的人肉靠垫,突然觉得如果不是父皇的病让人忧心,这倒是一次不错的出游。 「师父,等寻到了至阴之血,治好了父皇的病,咱们就去闯荡江湖吧!」卓彦低低哑哑的笑道。 巫奕淡声道,「我自然会离开,但是你不可以!」 「为什么?」卓彦微微抬头看他。 巫奕低头,正好看到女子纤细的脖颈和胸前影影绰绰的雪白,脑子里顿时嗡的的一响,忙抬眸移开目光。 「你是公主!」 卓彦漫不经心的道,「公主怎么了,公主就没有自由了吗?」 巫奕沉默不语。 卓彦脑子确实有些昏沉,见他不回答,也不再问,枕在他怀里,渐渐睡了过去。 傍晚的时候,两人进了一座小城,巫奕买了药吩咐客栈的小二熬煮。 次日又在客栈歇息了一日,卓彦身体转好,两人才继续赶路。 三日后,两人进了叫密罗的镇子。 镇子两面环山,山清水秀,景色优美,住了大概有一百户人家,自给自足,安居乐业。 「我们先进镇子,然后再寻找至阴之血的人!」巫奕道。 「好啊!」卓彦点头。 进了镇子,只见街上众人正围着一处告示议论纷纷。 巫奕两人牵马经过,卓彦挤进人群里,见上面写着几行字,大意是镇上的罗员外父亲病重,重金寻找神医。 卓彦眉目一动,问旁边一个妇人道,「大娘,请问这个罗员外的父亲是得了什么病?」 那妇人慈眉善目,温和笑道,「姑娘是远处来的吧?」 卓彦点头,「是,和朋友办事经过宝地,我朋友会一些医术,只是不知道这位老太爷得了什么病?」 那妇人道,「罗员外是咱们镇子上最有钱的人家,也是个好善乐施大善人,可惜他父亲去年突然患了怪病,时常疯疯傻傻,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认识,听说从城里请了许多大夫来都没看好。」 「哦,没有人知道是什么病吗?」 「是啊,城里的大夫都看不出来!」大娘道 卓彦点了点头,笑道,「多谢大娘!」 「姑娘客气!」 卓彦从人群中挤出来,对着巫奕挑眉道,「师父,现在正好有个机会让咱们留在镇子上。」 说罢,卓彦将罗员外家的事讲了一遍。 巫奕颔首,「我们去看看!」 两人问了路,径直向着罗员外家走去。 这里的百姓过的安逸,可是也比较清贫,一路走过去,青砖瓦房已经是富足人家,然而罗员外家却是三进三出的高门大院。 高墙红瓦甚是气派,黑色的木门,上面金丝楠木的匾额,上面写着罗府。 门外两个守门的石狮,显示着罗员外在镇子上的地位。 卓彦上前敲门,很快有穿着干净整洁的下人打开门,向外张望,见是个漂亮姑娘,问道,「姑娘找谁?」 卓彦道,「我是都城来的,去武城办事经过这里,看到贵府贴的告示说府上有人病了,正好我师父会医病,所以来看看。」 那下人听说卓彦是给他们老太爷看病的,忙将大门全部打开,看了看卓彦身后的巫奕,笑道,「两位原来会医术,快请进,小的去请我们家老爷!」 说罢,引了卓彦两人进院,交代给门房的下人,然后快步往内院走。 卓彦两人在门房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一穿着蓝色员外长袍,四旬上下微胖的男人快步走过来,看到巫奕和卓彦,鞠躬道,「在下罗宏,见过两位,听说两位可以治疗老父的病,可是真的?」 男人语气客气,一脸善相,观之可亲。 巫奕淡笑道,「等我看过令尊的病,再做判断!」 罗员外见巫奕和卓彦两人面容出众,气质高贵,不似一般人,忙将两人让进院子里去。 院子分三进,前院是待客用花厅和下人住的地方,第二进是罗员外家人住的地方,第三进是一些女眷住的地方和后花园。 进了第二进,走近靠东的一小院内,还未进内厅,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气。 卧房外守着小厮,见自己老爷过来,忙躬身请安。 推门进去,卓彦闻到一股腐朽的味道,似是人将要临终时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味。 「两位请进!」罗员外客气的虚让道。 掀帐进了内室,只见床边上守着一年轻男子,长相英俊,文质彬彬,站起来后,手里还端着一个药碗,对着罗员外道,「爹!」 卓彦看着面前如玉清雅的男子,原来是罗员外的儿子,在这穷乡僻壤,有如此男子,也是难得。 罗员外给他介绍道,「这位先生是来给你祖父看病的!」 说罢又对着巫奕道,「这是犬子,罗珩。」 「见过罗公子!」巫奕淡淡点头。 罗珩十分激动,「先生真的能将祖父的病看好吗?」 巫奕道,「我先看看老人的病情。」 「好!」罗珩忙将床帐全部掀起,将床边的位置让出来。 卓彦跟在巫奕身后,歪头向着床上看去,顿时吓了一跳。 床上的老人双手被绑在床上,满头白发披散,瘦的脱了形,脸骨凸出,嘴唇发紫,两眼翻白,不停的抖动着身体,嘴里发出呜咽的声响。 这是什么病? 罗员外有些窘迫的道,「让巫先生见笑了,老父得了疯症,经常会伤人或者伤了自己,在下无奈,只好将他困在床上。」 巫奕微一点头,坐在床边的圆凳上,将老人的一只手解了下来。 手一放下来,老人立刻便挥舞挣扎,面容也更加凶恶,伸臂要去抓巫奕的脸。 巫奕一双桃花眸波澜不惊,随手在老人的肩膀上一点,老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嘴里甚至也不呜咽了,微微睁开眼睛,似有些迷茫的看着巫奕。 罗员外父子见老太爷要伤人,紧张的上前阻拦,却见老人在巫奕的手下安静下来,松了口气,同时也开始相信了巫奕的医术,心中更多了些期待。 巫奕并不看老人,只拿了手腕把脉。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屋子里静寂无声,落针可闻。 巫奕放下老人的手,又看了看他的眼睛,对着罗员外微一点头,起身往外走。 罗员外和罗珩同时都跟了出来。 「先生请坐!」罗员外给巫奕倒了茶,让在上座上,态度比方才更客气,脸上表情紧张。 「先生,我祖父到底是什么病?」罗珩迫不及待的问道。 巫奕淡声道,「老人之前是不是摔倒过,碰了头?」 不待罗员外回话,罗珩立刻点头道,「是!一年前我母亲病故的时候,祖父伤心,突然倒在地上,醒来后便成了这个样子!」 罗员外亦沉痛道,「内子当时刚走,我心里难过,加上办丧事,便没在意,以为老父只是一时难过才会这样,谁知道,病情竟然越来越严重。」 「先生可能治?」罗珩急声问道。 巫奕道,「可以试试,老人脑中有淤血,导致他行为失常,我可以针灸试着将他脑中淤血驱散,恢复神智!」 「那太好了!」罗员外十分激动,「先生若治好老父的病,在下一定重金酬谢!」 「员外客气,治好再说!」巫奕一身白袍,俊颜出尘,不急不缓的道。 「好,好!我马上给巫先生安排地方住下!」罗员外道。 罗珩对巫奕也更加客气,「先生赶路一定累了,我先带先生过去休息。」 「劳烦!」 罗珩笑了笑,看向巫奕身后的卓彦,之前似一直着急,此时才看到她,目中闪过一抹惊艷,笑道,「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的徒弟,颜姝!」巫奕介绍道。 「颜姑娘!」罗珩温和见礼。 「罗公子!」颜姝轻笑点头。 「两位请跟我来!」罗珩和罗员外两人亲自带着巫奕两人去后院歇息。 番外一 不懂情趣 客房在第三进的院子里,挨着后花园,是个干净清雅的院落。 将两人安置下,又派了下人来伺候,端茶送水,好一番殷勤之后罗家父子才离开。 卓彦将行礼扔在矮榻上,往上一趟,舒服的道,「终于可以有个地方美美的睡一觉了!」 巫奕在桌案前喝茶,闻言瞥她一眼,每次住客栈都是她睡床,他睡地,她还好意思说? 卓彦眼睛一转,突然起身,关上了房门,回来坐在椅子上,问道,「师父,那老人真的是因为撞伤?」 撞伤会让一个人变成这般模样? 巫奕缓缓摇头,「不仅如此,他之所以这样,是被吓的,大概看到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事情!」 「啊?」卓彦惊愕的瞪大了眼,「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巫奕看白痴的目光看她,「如果说了,我们还能住下吗?」 卓彦倒吸了口气,立刻明白了巫奕的意思。 罗老太爷如果是看到什么被吓疯的,当然也是在罗家宅院里看到的,那说明罗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罗老太爷突然看到了。 而这个秘密,罗员外作为家主,应该是知道的,巫奕此时若说出来,他必然心生警惕,说不定会以胡说为由,将他两人赶出去,甚至将他们赶出镇子。 所以巫奕只说了脑中淤血的事。 卓彦皱眉,不解的道,「师父觉得会是什么吓到了罗老太爷?」 一个老人,活了几十年,会是什么将他吓到这样的地步? 巫奕摇头,言简意赅,「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办?」卓彦又问道。 「身为医者,自然是救人!」巫奕淡淡道。 卓彦挑眉一笑,给巫奕倒了茶,「师父真是医者父母心啊!」 巫奕睨她一眼,「若不是如此,如何忍受的了你?」 卓彦,「……」 她很让人难以忍受吗? 女子愤愤起身,「彼此彼此!」 若不是父皇的病,她未必也能忍受的了他! 冷血又毒舌! 丝毫不知道怜香惜玉! 巫奕却不再看她,起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了。 收拾好行李,天色已经暗下来,罗员外亲自过来请巫奕两人去前院用饭。 进去了前厅,摆了满桌的美味佳肴,罗珩对着两人见礼,客气的让座。 虽然是小镇,但看的出罗家人都极有修养。 依旧是父子两人招待他们,卓彦好奇这位罗员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妻室和儿女。 听说正夫人一年前已经死了,难道这家中只还有罗员外父子和一个疯掉的老太爷吗? 「巫先生快请上座!」罗员外给巫奕让座,也不用下人,亲自给巫奕倒酒,感激道,「家父病了一年,在下焦不已,请了多位大夫来家里诊治,一直都不能好转,幸好先生来了!」 卓彦打眼看着罗员外,见他面向和善,语气真诚,似是对老太爷为何疯的事一无所知。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巫奕浅笑道,「员外客气,在下也只是试试,员外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不、不!先生一看便知医术高明,在下信任的很!」 两人互相敬酒寒暄,卓彦则低头吃自己面前的菜,当然,她也留了防备之心,吃之前先给她师父,看他吃了,她才吃。 他不是神医吗,自然能辨别有没有毒。 然而她却忽视了男人好洁的毛病,所以她夹的菜都静静的躺在碟子里,男人一概不动,甚至桌子上的菜吃的也很少。 「颜姑娘是哪里人?」罗珩突然转过头来,笑声问道,文雅俊逸。 卓彦弯唇一笑,「京都人。」 罗珩轻轻点头,「怪不得姑娘身上有一股贵气,原来是京都人。一个姑娘赶路必然很辛苦吧?」 卓彦道,「还好,一路上有师父照应!」 「那姑娘在这里多住几日,好好歇息一下!」罗珩笑道。 「好啊!」卓彦笑容明媚。 巫奕和罗员外寒暄,卓彦则和罗珩聊天,一顿饭吃的也算主宾皆欢。 从前厅出来,罗员外稍醉,让罗珩送巫奕和卓彦回房。 「不必了,我已经认识路,员外醉了,便让令公子送你回去歇息吧!」巫奕道。 罗员外应下,吩咐下人掌了灯给巫奕两人带路。 两人回到后院,路过花园时,隐隐约约听到廊外的假山后似是人在窃窃私语偷看他们,卓彦停在那,假山后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一阵窸窸窣窣,似是离开了。 卓彦挑了挑眉,继续往前走。 两人多日赶路,的确累了,回去后无话,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后,巫奕再次去看望了罗老太爷,开了药方,又施了一个小时的针灸。 罗家父子一直在那守着,看着巫奕娴熟的施针手法,惊嘆不已,也愈发的相信巫奕。 回去后,用了午饭,巫奕休息了片刻,在自己房里看书。 卓彦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摆弄茶盏。 「师父,咱们是不是该去镇子上逛逛?」卓彦转头问道。 毕竟他们来镇子上的主要原因是寻找至阴之血的人。 巫奕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淡声道,「等下有人来,明日再上街!」 「什么人?」卓彦问了一声,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一声女子的清亮的笑声,「巫先生是住在这院子里吗?」 卓彦笑道,「师父原来不只会医术,还会算卦呢!」 说着起身出去,见是一三十左右的妇人站在院子里张望,穿着芙蓉色的织锦妆花长裙,头戴牡丹金钗,耳坠东珠,脖子上挂着翡翠雕牡丹的项鍊,一身的珠光宝气。 难道是罗珩的妻室,看年纪又大了些。 卓彦走出去,笑道,「夫人找谁啊?」 妇人立刻上前,再次问道,「巫先生可在?」 卓彦点头,「师父在,夫人请进来吧!」 「多谢姑娘!」妇人一双杏眸,琼鼻薄唇,本是清丽的长相,却涂了浓厚的脂粉,看上去倒有些油腻的世故。 两人进了小厅,卓彦道,「师父,有客人来了!」 巫奕淡淡转眸看过来。 「哎呦,这位就是巫神医吧,真是个出尘的仙人一般!」妇人上前堆笑恭维。 「夫人是?」巫奕淡声问道。 跟在妇人旁边的丫鬟回道,「这是府上的二姨娘。」 原来是罗员外的二房,卓彦瞭然。 「原来二夫人,有事吗?」巫奕问道。 二夫人姓金,是从隔壁镇子上嫁过来的,对丫鬟使了个眼色,坐在椅子上。 丫鬟会意,出门往外看了看,将门阖上。 金氏这才开口笑道,「是有件事麻烦巫神医!」 「二夫人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妾身嫁给老爷也十年了,可是到现在也没生个一儿半女,总觉得对不住老爷。之前也看了不少大夫,吃了很多药,总不见效,听说巫神医医术高明,所以特请巫神医给妾身一个良方!」金氏客气的道。 「我先给二夫人把脉看看。」巫奕道。 「哦,好!」金氏将戴着金镯玉镯的手臂放在桌子上。 巫奕拿了一条白巾搭在女子手腕上,才将手指放上去。 金氏紧张的看着巫奕。 片刻后,巫奕手放下来,又取了一根银针扎在她手腕上,观察了一会,才取出来,慢条斯理的道,「二夫人体寒严重,所以不易受孕,我开些调理体质的方子给二夫人,可服用试试!」 「那我还能怀上吗?」金氏急声问道。 「调理好了,应该是没问题的!」 金氏一听,立刻高兴起来,「多谢巫神医,多谢!」 旁边丫鬟立刻将一个钱袋放在桌子上,金氏把钱袋往巫奕面前一推,「一点小意思,请神医笑纳!」 巫奕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只低头写方子。 卓彦倒是有些意外,按往常他师父对这些黄白之物向来是看不上的,今日竟然没说什么收了。 看来这一路上没有银子的憋屈,终于让她师父知道了银子的重要性了。 卓彦唇角抿出一抹狡黠的浅笑。 「按此方煎药,一日两次,七日便有效果,之后再换药方调理两个月,应该就没问题了!」巫奕交代道。 金氏双手接过药方,兴奋的眼角多了几道褶子,「多谢巫神医,妾身若能怀孕,定重重谢过神医!」 「二夫人不必客气!」 「那妾身就不打扰神医休息,先告辞了!」 「二夫人慢走!」 金氏又千恩万谢的了一番,才带着丫鬟走了。 卓彦看着金氏带着下人出了院子,才坐在椅子上懒懒问道,「这妇人真是体寒的原因不能受孕?」 她跟了巫奕几个月,见识了不少,也略懂一些医术。 巫奕正擦拭自己方才给妇人扎手腕的银针,长指如玉,骨节分明,格外的好看。 他面上神色不变,寡淡的几乎没有表情,缓缓摇头,「体寒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中了毒,所以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在怀孩子。」 卓彦一怔,「中毒?那师父为何不告诉她?」 巫奕桃花眸瞥过来,「这是家事,我为何要管?」 卓彦眸色变深,露出沉思的表情,是的,金氏中了不能怀孕的毒,定是后院争斗被人暗害,他们的确没有理由参与进来。 一个老太爷不知道看到什么被吓疯,一个妾侍中了毒,这罗家后院还真是复杂。 「那师父不管她身上的毒,那她还是不能受孕,师父这神医的名声怕是要不保了!」卓彦打趣道。 巫奕收起银针,淡声道,「不,我给她开的,是解毒的方子。」 卓彦不解,「师父这又是为何?」 不是说不管人家的家事吗? 巫奕道,「因为我要给她解了毒,用她的至阴之血!」 卓彦「噌」的坐直了身体,「什么?她是至阴之血?」 巫奕点头,「是,方才我已经确认过了!」 至阴之血的人本就不容易受孕,那女子又中了毒,所以才十年没有孩子。 卓彦呼了口气,眼中有兴奋的光冒出来,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找到了至阴之血的人,竟然就在罗家。 他们若不进罗家给老太爷治病,何年何月才会遇到后院中的妾侍,果然巧合中带着天意。 「太好了!」卓彦击掌激动笑道。 见卓彦这样高兴,巫奕唇角也淡淡一抿。 自己为金丽皇寻找至阴之血这么久,这一次,总算有个结果了。 两人正说此事,突然门被敲响,一丫鬟端了煮好的茶进来,对着卓彦腼腆一笑,放在桌子上。 小丫鬟名叫画儿,从巫奕两人住进来便被派过来伺候,长的憨厚老实,做事也本分。 卓彦眸子一转,抬头笑道,「画儿,你在罗家做了几年了!」 「回姑娘,奴婢在这里做了三年了!」画儿回道。 卓彦点了点头,又问道,「二夫人一直都没有孩子吗?」 画儿点头,「是,听说二夫人嫁过来快十年了,一直都没有怀过身孕。」 「你们家老爷几房妾侍?」 「两房,还有个三夫人,娶过来刚刚三年,不过也一直没有怀孕。」 「所以你们家老爷只有一个少爷?」 「还有一个女儿,是已故的大夫人所生,前年已经嫁人了,嫁给了镇子上常员外家的儿子。」画儿问一句说一句。 「哦!两个妾侍都不怀孕,你们老爷也该着急了!」卓彦似漫不经心的道。 画儿立刻道,「最着急的当然还是二夫人。」 「这话怎么说?」卓彦笑问。 画儿咬了咬唇,才低声回道,「夫人已经没了一年了,老爷答应二夫人,今年就让她续弦做正夫人,可是二小姐不同意,经常回家来闹,说二夫人连孩子都不能生,没有资格做正夫人,所以续弦的事便一直拖下来。可若二夫人怀了身孕,小二姐就没有理由阻止了!」 「哦!」卓彦恍然点头。 画儿给两人倒了茶,「奴婢退下了,有事姑娘招呼!」 「好!你去吧!」 画儿走后,卓彦手执抚着杯盖,挑眉玩味一笑,「这罗家,果然不简单啊!」 「跟咱们没关系,取了至阴之血咱们就走!」巫奕拿了医书翻看,随口道。 住了两日,巫奕每日去施针,老太爷的病情果然转好,虽然还神识不清,但是即便不绑在床上也不会发狂伤人了。 罗家父子自然激动高兴,对巫奕百般感激。 每日施针的时候,卓彦都跟着去,罗珩也在旁边守着。 巫奕在内室施针,卓彦便和罗珩在外室闲聊,两人本就年纪相仿,聊了两日兴趣相投,渐渐熟识,到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日午后,饭后罗珩到访,进了花厅后,对巫奕见了礼,不见卓彦在,问道,「颜姑娘不在吗?」 巫奕道,「她去帮我抓药了,罗公子有事吗?」 罗珩温和有礼的道,「姑娘来了几日,都在忙着祖父的事,今日得空,小生想约姑娘去镇子上转转,看看我们这里的风景!」 巫奕浅笑,这几日似乎都是他在忙吧! 正说着,卓彦走进来,手里抱着巫奕要的草药,看到罗珩在笑着打招呼,「罗公子你也在啊!」 巫奕接了她手中的药包,转身进去了。 罗珩将来意又和卓彦说了一遍。 卓彦正憋闷,闻言立刻点头,「好啊!」 应了罗珩,卓彦对着屋子里喊道,「师父,我和罗公子出门了。」 「嗯!」屋子里传来不轻不淡的一声。 卓彦拂了拂衣袖,嫣然一笑,「走吧!」 「好!」罗珩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两人晌午时出门,一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回府。 罗珩一直把卓彦送回院子里才回去。 卓彦手里拿着一个精緻的花环,戴在头上得意的给巫奕看,「好不好看,是罗珩自己编的。」 巫奕正在磨药,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公主什么时候沦落到为了一个花环就能高兴的上天了,若是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呢!」 卓彦旋身坐在椅子上,长裙飘起一个优美的弧度,配着她头上的花环,似是仙子。 「这师父就不懂了,那些冷冰冰的金玉,怎么比得上这鲜活的花?」 巫奕转过头去继续磨药,淡声道,「一晚上便谢了,有什么鲜活?」 「有些东西呢,盛开过就是美好,好比烟火!」卓彦双眸流光闪烁,一脸嚮往的的神色,随即又道,「当然,师父这样无趣的人,是不会懂的!」 说罢戴着她的花环,哼着歌出去了。 巫奕眉头微皱,手中的石杵似也变的格外重,他回头看了一眼女子轻快的背影,突然烦躁起来。 番外一 后院的阴谋 一连两日,罗珩带着卓彦出门,将府里的精緻和小镇周围的山水都游览了一遍。 夜里吃饭时,卓彦给巫奕说一天中的见闻,说的眉飞色舞, 「今日我和罗珩一起去划船,一个风浪打过来,船差点翻了,幸好他拉住了我,才没变成落汤鸡。」 「这镇子外的山上有一种野鸡,我们抓了一只,就在山里烤了,味道太香了,你一定没吃过!」 「罗珩看上去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模样,竟然还会烤叫花鸡!」 …… 「对了!师父这后院的园子里有个荷花湖,里面的鱼好大,就是那鱼好臭,像是鱼肉腐烂了一样的臭味,所以里面的鱼泛滥成灾,罗家的人都不吃鱼。」 卓彦叽叽喳喳的说的正热闹,巫奕一直一言不发,突然一放饭碗,起身往外走。 背影看上去十分冷漠。 卓彦撩起眉梢,唇角勾了抹笑,笑的促狭。 是夜,卓彦在房里听到外面传来清越低缓的萧声,起身披了一件外衫出门。 月华如水,一片水陌轻寒,一身白衣的男子坐在廊下,满身清辉,似随时都会凌空而去谪仙。 卓彦走到他身侧坐下,静静的听萧声悠扬。 一曲罢,男人放下长萧,一双桃花眸似水含波,轻轻瞟她一眼,「怎么还没睡?」 「睡着了,又被师父的萧声吵醒了!」卓彦道。 「那我不吹了!」巫奕淡声道。 「别,很好听!」卓彦立刻道。 巫奕桃花眸扫过女子的笑颜,很快又垂下眼去。 「师父!」卓彦往巫奕的身前靠了靠,问道,「你觉得罗珩这个怎么样?」 巫奕抚萧的手一顿,抬头淡淡的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讽笑,「怎么,公主终于要选驸马了?」 卓彦似有些窘迫,却点头道,「罗珩温雅知礼,体贴温柔,又饱读诗书,难得的佳公子,我喜欢他也在情理之中吧!」 巫奕手掌握紧,「可他毕竟是个平民,你父皇会同意吗?」 「我向来不看中身世地位,师父是知道的!至于父皇,我嫁出去,他就很高兴了,想必也不会计较这些!」卓彦挑眉笑道。 巫奕低下头去,垂眸不语。 卓彦又往巫奕身边靠了靠,几乎贴在他曲起的腿上,笑问道,「可是我是第一次喜欢男人,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师父能不能教教我?」 巫奕脸色沉淡,「我也不懂!」 「师父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会不懂?」卓彦俯身过来,弯眼笑道,「师父教教我吧!」 巫奕眉头不自觉的蹙起,「我又没追过男人,我教你什么?」 卓彦双眸清亮,「教我如何亲吻啊!」 「什么?」 巫奕话音刚落,眼前光线一暗,女子双手撑着木廊,突然欺身低头,吻在他微凉的薄唇上。 时间剎那静止,巫奕桃花眸惊愕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 月华停留在她明艷的面孔上,女子双眸幽深,启唇含住他的唇瓣,低低的的道,「是这样吗?」 说罢吮了一下他的唇,软滑的舌尖去顶他紧闭的牙关。 巫奕胸口的心跳有一瞬的停止,随即剧烈的跳动起来,跳的让人心慌,让人意乱。 他抬手要将女子推开,卓彦却比他更快的将他手按下去,随即舌尖抵开牙关,如一尾小鱼探了进去。 巫奕脑子里嗡的一响,忘了反抗,忘了呼吸,忘了周遭一切。 女子生涩的在他唇内挑逗,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用力深吻。 他本好洁,不喜和人触碰,亲吻这种事更是想想便难以忍受,可是此刻,只觉一股异样的感觉在身体内升腾而起,让他酥软无力,竟觉得入口的唇舌带着让人心醉的甘甜。 卓彦双手揽上他的脖颈,缓缓闭上眼睛,和他唇舌纠缠,声音哑魅问道,「师父,是这样吗?」 巫奕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是不是被引诱动了情慾,只觉无法控制身体内的冲动,渐渐变被动为主动,含住那一尾小鱼,用力吮吸。 不知何时,卓彦从欺身压着男人,变成了躺在他怀里,两人身体相贴,在月下痴缠拥吻。 良久,卓彦情到深处,脱口低吟而出。 这一声却惊醒了巫奕,他紧闭的双眸睁开,露出一抹慌色,一把将卓彦推开。 男人「噌」的站了起来,脸色涨红,背对着卓彦道,「你把我当成罗珩了吗?」 方才的勇气过后,卓彦亦是满面绯红,窘迫不已,只勉强装作若无其事,「没有啊!」 巫奕掏出丝帕,一点点擦拭嘴唇,却似怎么也擦不掉女子的气息,「那你这是做什么?」 卓彦靠在廊柱上,一腿曲起,有几分放浪不羁,「师父不是说我的嘴有毒吗?所以先用师父试试,免得我若亲了罗珩,毒死了他!」 巫奕回头凉凉瞥她一眼,转身大步往自己房间里走。 「师父,你的萧!」卓彦在后面懒洋洋拿着男人的长啸晃动。 巫奕回身用力的抓过萧,看也不看卓彦一眼,快步而去,脚步似有些狼狈。 「噗嗤」 卓彦轻笑出声,等那男人「咣」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唇角的笑容越裂越大,抬手摸了摸唇,月色下,水眸含波,一丝红晕缓缓在脸颊上晕开。 次日一早,卓彦洗漱后去吃早饭。 一进饭厅,见巫奕已经坐在桌案前,似正等着她。 「师父早啊!」卓彦声音轻快的喊了一声。 巫奕抬头,微微一怔,见今日女子穿了一套玉色的烟罗软纱裙,淡扫峨眉,轻敷薄粉,本艷丽的面孔越发的如正盛开的芙蓉娇艷,一颦一笑皆动人心魄。 巫奕立刻低下头去,尽量让自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淡声道,「吃饭吧!」 「是!」卓彦坐在男人对面,见巫奕眼底微微有些发青,眸光一转,夹了虾饺放在他碟子中,「师父昨晚没睡好吗?」 巫奕暗暗咬牙,平静道,「还好!」 卓彦认真的道,「是不是昨晚徒儿轻薄了师父,让师父失眠了?」 「噗」巫奕一口汤差点喷出去,忙用帕子掩面。 卓彦起身去给他拍背,「师父别激动!」 「你离我远点!」巫奕伸手将她推开,表情嫌恶。 卓彦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脸无辜的看着男人。 半晌,男人转过头来,脸色已经恢复淡然,冷声道,「昨晚的事,以后不许再提!」 「师父,我、」 「吃饭不许说话!」 卓彦刚一张口就被巫奕打断,耸了耸肩,老老实实开始吃饭。 一顿饭,两人鸦雀无声。 刚吃完早饭,罗珩便又来寻卓彦出门。 卓彦开心的去了,出门前和巫奕来打招呼,巫奕背对着她正收拾 银针去给罗老太爷扎针,这一次连一个「嗯」字都没给她。 卓彦也不在意,高兴的和罗珩出门了。 屋子内,巫奕脸色沉的能滴下水来,原来打扮的这么漂亮是约好了和罗珩去逛街,昨晚对他做出那种事,她拿他当做什么? 一个上午巫奕脸色不悦,施针的时候罗珩不在,罗员外在旁边守着,以为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神医,更加谨慎小心。 老太爷已经好了许多,甚至可以自己吃一点东西,身体渐渐好转,偶尔看着罗员外还会发呆,似是在努力回想他是谁。 巫奕回去的时候,在廊下遇到另外一女子,二十多岁,妇人的模样打扮,一身鲜亮的黄色衣衫,将巫奕拦下。 女子身材玲珑娇笑,长相娇媚,福身道,「妾身见过巫神医!」 不用想,也知道这女子是罗员外的三房妾侍。 「三夫人什么事?」巫奕心情不好,脸色也不太好看。 女子道,「妾身有事求神医,可否房内一叙?」 巫奕不耐的道,「不用了,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女子讪讪一笑,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听说神医可治不孕之症,能不能替妾身也看看?」 巫奕淡声道,「今日我累了,改日三夫人再来找我吧!」 「哦,好!」女子忙应声下来。 巫奕微一点头,抬步走了。 女子旁边的贴身丫鬟愤愤道,「这是什么神医啊,这样张狂!」 「住嘴!」女子斥了一声,「听说二夫人就是在服用他开的药,若真能让我怀孕,别说受点脸色,让我当牛做马都可以!」 小丫鬟不屑的道,「二夫人吃药有什么用,也得老爷去她房里才行,老爷这几日可都是歇在夫人房里的!」 女子脸上漏出一抹得意,款款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两人刚一走,月亮门外探出来一个脑袋,正是那日跟在二夫人金氏身后的丫鬟,狠狠的瞪了三夫人的背影一眼。 西厢的院子里,丫鬟和二夫人金氏说了今日抄手游廊下碰到三夫人也在向巫神医讨要能怀身孕的药方。 金氏正绣一块帕子,闻言脸色一沉,细细的指尖划过绸布,问道,「巫神医说什么?」 「巫神医没应,让三夫人改日再去找他!」 金氏冷笑一声,「贱蹄子,也不看看自己的分量,就算怀了身孕,也未必能生下来!」 「奴婢还听三夫人炫耀这几日老爷都歇息在她房里!」 金氏手中银针扎进绸布中,目光闪着狠毒的光芒,怪不得这几日老爷没来,她以为是照看老太爷去了,原来是去了朱氏那个贱人房里。 「夫人,朱氏不会也盯上正夫人的位子了吧?」小丫鬟给她垂着背低声问道。 「她敢!」 金氏厉声道,随即冷笑道,「放心,她想做,老爷也不会给,老爷离不开我的!」 小丫鬟会意的点头一笑。 「对了夫人,奴婢听说和巫神医一起来的那个姑娘最近和少爷走的很近,两人每日一同出府游玩,看样子,要做咱们的少奶奶了!」 金氏皱眉,「还有这种事?」 小丫鬟冷哼道,「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也敢肖想做咱们的少奶奶,简直是痴心妄想!夫人可不能让她真的嫁给少爷,万一她嫁给少爷,比夫人更早生了孩子,那这罗家更没有夫人的地位了!」 金氏瞥她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喜欢少爷,想怂恿本夫人替你把那姑娘赶出去?」 小丫鬟脸色一变,立刻跪下去,「奴婢不敢!」 「不过你说的也对!」金氏眯起眼睛,来回转动,「暂时,决不能让少爷娶妻!」 「那咱们该怎么办?」小丫鬟仰头道。 金氏勾唇冷笑,「走,去看看我的宝贝儿们!」 「是!」小丫鬟面上漏出阴毒的笑,起身去扶金氏。 …… 快傍晚的时候,卓彦自外面回来,脚步轻快,的确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平时的稳重都不见了踪影。 巫奕从窗外看出来,脸色越发的难看。 一夜无话,吃过晚饭后,各自回房睡觉。 今夜没了萧声,男子似早早便入睡了。 天气阴沉,月光被乌云遮挡,漆黑不见五指。 过了子时,卓彦睡梦中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似是什么摩擦的声音。 她猛然惊醒,睁开眼睛,只觉那声音已经到了床边。 缓缓起身,女子拿起锦被,猛的一掀床帐。 黑暗中,只见一条黑影,猛的向着她蹿了过来。 卓彦也反应极快,将锦被一甩,猛的对着那黑影罩了过去,只觉锦被下似是有什么东西剧烈的扭动,她方要一拳捶下去,眸光一闪,又将拳头放下去,随即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来人啊!」 卓彦喊了两声,巫奕第一个冲进来,急声问道,「怎么了?」 卓彦猛的从床上起身,跳到巫奕身上,紧紧的抱着他脖颈,慌张道,「被子下有东西!」 巫奕皱眉,缓缓走过去,的确看到被子下有东西在蠕动,他一手托着卓彦的腰身,一手快速的将锦被掀开。 锦被下一条黑绿相间的花蛇盘在那,两只眼睛冒着绿色的光芒,猛然间向着巫奕扑过来。 「啊!」卓彦尖叫,扭过头去,抱着巫奕脖颈的手用力。 巫奕面色不变,稍稍后退一步,等花蛇到了跟前,伸手一捏,捏住蛇头,随即微一用力,只听「噗」的一声轻响,蛇身软下来,被巫奕扔出窗外。 卓彦回过头来,似是惊魂未定,「死了吗?」 「嗯!」 巫奕抱着她走出去,看到廊下蛇的死尸,通体绿色,背上有菱形的黑斑纹,脑袋是三棱形,嘴巴异常的尖锐,十分可怖。 他微微皱眉,淡声道,「这是一条裂颊蛇,会趁人夜里睡觉的时候,自人的嘴里进入肚子,却不会让人马上死去,而是在肚子里停留孵卵,如同蛊虫一般,一两个月之后肚子里的蛇卵孵化,便会吸食人脑后从人的七窍五官中钻出来,如同将人的脸分裂,所以叫裂颊蛇。」 卓彦本是装的害怕,然而听了这种蛇的阴毒,加上深夜幽森,也由的有些毛骨悚然。 「幸好师父来了,否则徒儿的肚子就要变成蛇窝了!」卓彦回头道。 她还抱在卓彦身上,双腿跨在他腰身左右,双臂搂着他脖颈,回头说话的时候,掩唇几乎贴着男人的脸,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根下,她分明感觉到男人微微一颤。 巫奕此时才发觉自己仍然抱着卓彦,耳根微微一红,立刻推她,「快点下去!」 「不要,我害怕!」卓彦立刻紧紧的抱住男人不松手。 巫奕左右看了看,幸好天色漆黑,周围也无人,但是女人夜里本就穿的单薄,此时紧紧贴在他身上,起伏的弧度那样明显的抵着他。 男人心头一慌,脸色沉下来,伸手要拂女子的穴道。 「不要点我的穴!」 他手刚一动,女人立刻叫喊了一声,「你若敢点我,我现在就喊非礼!」 「卓彦!」巫奕沉眉低斥。 「师父,肯定是有人要害我,今天晚上我要跟着你睡!」卓彦语气放软,下巴放在男人肩膀上。 女子微凉的脸颊和柔软的发丝蹭着男人的脖颈,他心头有些莫名的虚软,却仍旧冷声道,「卓彦,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有别?」 「那是对别人来说的,我们是师徒!」卓彦狡辩道。 巫奕无语,师徒难道不更应该避嫌。 「卓彦,这不像你!」巫奕淡声道。 「师父,我好冷,咱们赶紧回房睡觉吧!」卓彦也不争辩,只声音越来越温柔。 巫奕又踌躇了一下,寒风吹过来,感觉到身上女人瑟缩发抖的身体,只要先回房。 番外一 有没有感觉? 一回房间,卓彦立刻从巫奕身上下来,上了床,一掀被子钻了进去。 巫奕看着女人,深吸了几口气,小心躺在床边上,低声道,「天一亮,就赶紧回去!」 若被下人知道他们睡在一起,不知道会议论成什么样子,她毕竟是公主! 卓彦将被子搭在男人身上,斜眼看着背对着她的男人,笑道,「师父一向洒脱,何时也开始在意那些凡夫俗子的议论?」 巫奕皱眉道,「我自然不在乎他们如何议论我!」 卓彦眸子顿时光芒闪烁,手放在脑袋下面,侧身看着他的背影,低低笑道,「原来师父是关心徒儿!」 「当我没说!」男人语气颇淡。 「师父!」卓彦又开口,「你说是谁要害我?」 巫奕桃花眸浅眯,目露沉思,那蛇出现的的确怪异,尤其是这样阴毒诡异的蛇,本不应该出现在大户人家的后院中。 如果有,那一定是有人养的! 有人要害卓彦,定是卓彦触犯了什么人的利益。 就算有人不想老太爷清醒,那也应该害他才是,为什么去找卓彦? 卓彦最近唯一做的事就是和罗珩走的太近。 巫奕平躺了身体,淡声道,「也许是有人不想让你和罗珩在一起,你最近离他远些!」 卓彦摇头,「不要!」 巫奕勾唇冷笑,「为了个男人,命也不要了?」 黑暗中卓彦眨了眨眼睛,「一条毒蛇便想要了我的命,岂不是太小看我卓彦了?越是有危险,我越是要勇敢直上?」 巫奕目光淡淡看着她,心底漾起一抹酸涩,语气带了嘲讽,「没想到我徒弟还是个痴情种!」 卓彦勾唇一笑,半起身凑过来,「师父,你有没有问到这帐中有股酸味?」 巫奕一怔,瞥她一眼,闭上眼睛。 「师父!」卓雅手臂撑着床榻,俯身下来凑的更紧,低声道,「今天我和罗庚在一起,一紧张又忘了怎么亲吻。」 巫奕睁开眼睛,眸底幽深,蹙额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想让师父再教教我,再练习一次!」卓彦凤眸明艷,弯唇一笑,带着稍稍妩媚。 「卓、唔、」 巫奕带着怒气的训斥被女人堵了回去,这一次女子驾车就熟,直接启齿而入,攻城略地,不给他半分反抗的机会。 巫奕睁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她,抬手要将她推下去,女人却全身都压了上来,双手按着他的手臂,用力的在他唇内搅动,也搅乱了他本平静的心湖。 他对苏九本是剎那的心动,而卓彦则完全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闯进他心里去,翻涌成浪,要将他淹没在这没顶的浪潮中。 卓彦一双眸子半眯,带了勾人的妩媚, 唇齿相缠,用力的吻着他,从温柔到猛烈,不知足的索求,呼吸急促,生出无限暧昧。 女子的寝衣下滑,露出圆润细滑的肩膀,胸前的喷薄欲出紧紧压着男人,双腿交缠,每一处都让人血脉喷张。 这样的深夜,这样的女子,让人无法拒绝。 巫奕闭上眼睛,唇齿和呼吸之间都女子幽香的气息,他似中了毒,连自己都无法解的毒。 她按着他的双手,不知何时下滑,和他十指交握。 初冬寒夜,清冷幽寂,昏暗的帐中,喘息声越发剧烈,和着亲吻的喁喁水声,在冬夜中热烈如火。 良久,女子自他唇中撤出来,嫣红的唇沿着他的下巴缓缓向下,在他喉结上流连不去。 男人微微仰头,发出一声难耐的低吟,一双桃花眸半阖,里面藏着浓浓情潮涌动,殷红的薄唇微张,说不出的妖娆惑人。 禁慾良久的男人,禁不住女人的诱惑,一碰便已溃不成军。 衣服被扯开,女子火热的吻一再往下…… 「唔、」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似痛苦的低吟,双眸霍然睁开,猛的将身上女子一推,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本带着情慾的眸子里面满是阴郁和纠结,怒道,「卓彦,你想做什么,是不是连上男人也要我教了你?」 被按在床上的女子墨发披散,嫣唇红肿,气息紊乱,直直的看着他, 「好啊!」 卓彦道了一声,仰身勾住男人的脖颈,再次吻上来。 剎那间,如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发了狂的在床上翻滚,亲吻,似明日便要天崩地裂一般,用尽最后的力气吻着对方。 卓彦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撕扯下去,当最后一件遮挡也被扯下,她终于有些慌张起来。 男人伏在她身上,如饿了十日的野兽突然出笼,急不可耐的要将她吞噬入腹。 方才所有的勇气都一剎那消失殆尽,卓彦抓着巫奕的肩膀,低低喊道,「师父!」 她做好了决定,愿意将自己给他,但需要他给她一些勇气。 然而这一声低唤,似突然唤醒了男人,他停下来,剧烈的喘息。 「师父!」卓彦有些慌,起身欲抱住他。 巫奕却用力将她推开,翻身下床,踉跄走到窗边,双手撑着桌案,喘息声在黑暗中如困兽做最后的挣扎。 卓彦起身,将被子盖在自己裸露的身体上,低低喊他,「师父、」 「不要再喊我师父!」巫奕声音暗哑恼怒,「你若喜欢罗珩,尽管喜欢就是,不要再牵扯上我!」 卓彦咬着微肿的红唇看着男人的背影,「师父是不是觉得我很放浪?」 巫奕回身,目光淡漠的看着她,「我会尽快拿到至阴之血,回到都城以后,你我再无关系,不要再跟着我!」 说罢,男人抬步往外走去。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又被紧紧关上。 卓彦坐在床上,双臂抱着膝盖,面上满是懊恼。 她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女子仰身躺在床上,将被子蒙在脸上,懊悔的闭上眼睛。 可是,她方才明明感觉到那男人的热情,他真的没有一点喜欢自己吗? …… 次日一早卓彦起床去吃早饭,发现廊下的蛇尸已经不见了。 饭厅里只有叫画儿的丫鬟在摆饭,见她进来,笑道,「姑娘醒了?」 「我师父呢?」卓彦四下张望,这个时辰巫奕应该已经起床了。 「巫神医说今日要早点给老太爷扎针,所以没吃早饭就走了!」画儿回到。 「哦!」卓彦目中闪过一抹黯然,他是在躲着她吧。 本来和谐的师徒关系被她弄成这样,真是失败。 卓彦看着桌子上的早饭,满心发堵,一点胃口也没有。 「姑娘吃饭吧!」画儿给卓彦盛了粥放在她面前。 卓彦眸子一转,抬头问道,「画儿,昨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画儿一怔,随即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卓彦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你们府里,有人养蛇吗?」 「蛇?」画儿惊愕的瞪大了眼睛,立刻摇头,「怎么会有人养那么吓人的东西,没有!」 画儿想起卓彦方才问的话,马上又问道,「姑娘昨晚碰到蛇了吗?」 「可能是我看花眼了!」卓彦淡淡一笑。 「也许是吧,晚上树影什么的,很容易看成是蛇!」画儿小声嘀咕。 卓彦喝着皱,将进了罗家之后所有的事全部都理了一遍,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眸子微微一睁,转头作不经意的问道,「画儿,你们大夫人是怎么死的?」 画儿道,「夫人这两年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后来突然肚子不舒服,老爷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怀了身孕。老爷和夫人都很高兴,可是刚高兴没多久,夫人一日夜里腹痛难忍,然后便去世了。」 卓彦脸色一凛,急声问道,「那你们夫人死的时候,谁在旁边?」 一年前的事情,画儿也有些模糊了,想了想,才道,「少爷那日去乡下收租了,不在家里,是老爷在夫人房里,半夜闹病的时候,又派人去找了二夫人帮忙,没有别的人了!」 卓彦脸色微变,心中恍然,大夫人定是被裂颊蛇食了脑子死的。 当时罗员外和二夫人在, 说明罗员外也是知道的,难道是两人一起合谋杀了大夫人? 现在她几乎也已经确定,裂颊蛇是二夫人养的,她想杀了自己,定然是不想自己嫁给罗珩。 好歹毒的妇人! 吃过了早饭,卓彦若无其事的和罗珩再次出门。 快晌午的时候,巫奕自罗老太爷那里回来,脸色淡淡,面无表情。 进了院子,画儿正在打扫屋子,见他回来,倒了茶请安。 巫奕下意识的扫了一眼窗外,问道,「颜姝呢?」 画儿每次看到巫奕那张俊美到出尘的脸便觉得心慌意乱,忙低下头道,「颜姑娘一早就出门了!」 巫奕脸色似更沉了几分,淡淡「嗯」一声,垂眸饮茶。 茶只抿了一口,就听院子里有人喊道,「巫神医在吗?」 画儿走出去,道,「小苇子,你不是跟着少爷吗?找巫神医什么事啊?」 小苇子道,「是少爷让小的来找神医的,神医在吗?」 「在,我去给你通报!」 画儿道了一声,一转身,见巫奕已经走出来。 「什么事?」巫奕一身白袍,墨发如缎,身姿欣长,带着一股让人敬畏的仙气。 小苇子忙道,「是少爷让小的来找巫神医的,请巫神医出府一趟。」 巫奕微微皱眉,罗珩找他,难道是卓彦有事? 「在哪儿?」巫奕抬步往台阶下走。 「小的带您去!」 出了府门,已经有备好的马车,小苇子赶车,带着巫奕一路向东行去。 镇子本不大,穿过长街便上了山路,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前面是一条河。 马车停下来,小苇子恭敬的打开车门道,「神医,到了,您下车吧。」 巫奕下了马车,见前面河水从山上下来,到了这里已经是缓流,两岸树木林立,青山叠翠,清幽雅静。 这里背靠山,气温要暖一些,树木落叶未尽,入眼火红的一片,格外绮丽炫美。 巫奕向着河边走近,脚下树叶尺厚,软绵如云。 待走得近了,见一树下站着一男一女,男子背对着他,正是罗珩,那女子被他抱在怀中,两人正深情拥吻。 女子被罗珩的身体遮挡,看不清面容,但不用想,也知道是卓彦。 金黄的树林,清澈的河水,郎才女貌,好一副优美的景色。 巫奕脚步猛然停下,愣愣的看着两人。 卓彦和他学了两次,今日果然有勇气向罗珩表白了? 巫奕嘴角裂开一抹嘲讽的笑,心头却不知道为何酸涩难忍,只觉眼前绚丽的景色剎那变的黯淡无光,身上一阵阵发冷。 罗珩为何派人叫他来,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一幕?为了向他炫耀吗? 他有什么值得罗珩对自己炫耀的,他和卓彦本就只是师徒关系。 可仅仅是师徒吗? 那昨晚算什么,自己又算什么? 男人闭上眼睛,一股莫名的恼怒占据了心头,他极力的控制自己不上前将那个女人拉回来问个清楚。 突然一双手臂自背后抱上来,女子温软的身体贴在他后背上,低低道,「师父!」 巫奕猛然愣在那,身体霎时变的僵硬。 女子道, 「师父,我没有喜欢罗珩,从来没有,我每日和他出门,是帮他追女人去了!」 「他送我的花环,是他编了送给他喜欢的女子的,顺手也送了我一个!」 「师父,我喜欢的人是你!」 「我放浪,也只有对你,不想让你再躲着我!」 「师父,我喜欢你,怎么办?不然,你也喜欢我吧!」 巫奕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心头的恼怒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丝丝欣喜渐渐蔓延上来。 他有些控制不住的抿开唇角,那句「我喜欢你」想是海浪一样在他脑子里来回沖荡。 半晌,男人拉开女子的手,缓缓转身,面上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 卓彦明媚的眼睛一转,看了看在树下仍旧拥抱的两人,笑道,「我帮了罗珩,他当然也要帮我!」 「不是这个!」巫奕皱眉看着她。 故意让他误会,故意以学亲吻为名轻薄他,故意今日找他出门看到这一幕,都是她的小心机! 卓彦心虚的咬了咬唇,露出撒娇的表情,「师父,我错了!」 巫奕桃花眸流光闪烁,却冷哼了一声,大步往回走。 「师父!」卓彦一把拉住他的手,耳根微红,讷声道,「你还没说你要不要喜欢我?」 「不可能!」巫奕毫不犹豫的拒绝。 「为什么?」卓彦皱眉问道。 「我们是师徒!」卓彦道。 「什么师徒,又不是自小拜师的!」卓彦急声道。 「卓彦,我比你大很多!」巫奕又道。 「我知道!」卓彦紧紧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很老了,可是我不在乎!」 巫奕脸色一黑,回眸瞪她,什么叫他很老了,她二十岁,他三十二岁,大十二岁就是很老? 「不很老!」卓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讨好一笑。 「那也不行,你父皇不会同意的!」巫奕冷漠道。 「你不是说,只要有人肯娶我,父皇都会很高兴!」卓彦道。 「反正不行!」 「你就说你喜不喜欢我?」卓彦失了耐心,咬牙问道。 巫奕刚要说话,卓彦又急匆匆补充了一句,「不许说谎!」 巫奕目光幽幽看着她,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说。 不喜欢吗? 两人亲吻的时候他也会陷入其中不可自拔,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他也会生气,这似乎都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表现。 可是他真的喜欢她吗? 他之前对苏九心动,如今不过几个月,他再次喜欢上另外一个女人,又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在他前三十二年中,他都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女人。 「卓彦,你让我想想。」巫奕淡声道。 卓彦也知道不能逼他太近,只好点头,「那好,给你一个晚上,想明白告诉我!」 一个晚上? 巫奕轻笑,「卓彦公主现在这样愁嫁了吗?」 卓彦也不恼,大方点头,「对,本公主就是看上你了,就算下旨强迫,你也跑不了!」 巫奕看着她得意嚣张的脸,心头异常的柔软,唯恐自己此时一冲动屈服于她,抬步往回走。 「喂!」卓彦追上去。 巫奕回头,「叫我什么?」 卓彦立刻狗腿的笑,「师父!」 巫奕满意的转过身去。 「师父,你跟我说说,你方才看到罗珩抱着那女子什么感觉啊?」卓彦追上来问道。 「没感觉!」巫奕面无表情。 「一点感觉也没有吗?」卓彦不死心。 「一点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来?」 「罗珩派人来找我,我以为你要死了,过来收尸的!」男人一如既往的毒舌。 卓彦气恨不已,说不一句好听的话会死吗? 番外一 将计就计 上了马车,卓彦让小苇子驾车回镇子上去。 巫奕问道,「咱们这样走了,罗公子怎么回去?」 卓彦气道,「反正也不远,让他走回去吧!他得偿所愿了,正高兴呢,我却什么都没得到,理应我坐车他走着!」 小苇子笑道,「小人先送两位回去,等下再回来接少爷!」 巫奕点头,「好,走吧!」 马车向着山林外驶去,远离了河岸,远远的已经能看到镇子里错落的房屋。 突然马车外小苇子「啊!」的一声尖叫,随即马车停了下来。 「山匪劫路,无关人等闪开,小心伤了性命!」 马车外一声粗憨响亮的声音。 「神医!」马车外小苇子瑟瑟喊了一声。 巫奕和卓彦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推门而出,只见马车被一群蒙面黑衣人包围,凛凛刀光对准两人。 「杀了他们!」 那山匪头领也不多说,直接下命杀人,明显根本不是冲着钱财来的。 十几个山匪顿时举着刀,呼喊着向着巫奕冲过来。 巫奕抬手将小苇子往车门里一扔,飞身而起,躲过砍过来的长刀,一脚将两个山匪踹飞出去。 卓彦武功不如巫奕,可是对付几个山匪绰绰有余,夺刀、横噼、飞腿、杀人,动作飒爽,一气呵成。 林子里刀刃相撞,人影翻飞,一片哀嚎声,那些蒙面山匪,一个个相继倒下去。 站在人后的山匪头领见势不妙,阴狠的目光落在卓彦身上,举刀扑身过来,似是想抓了卓彦威胁巫奕。 卓彦本能的一个后翻躲过长刀,见那首领掌风又已到了面门前。 这首领果然还有几分本事! 卓彦方要旋身迎上,心思一转,剎那间改了主意,迎身上去,不闪不避,生生受了那首领一掌。 掌风拍在她肩膀上,直直将她拍飞出去。 「师父!」卓彦慌声大喊。 巫奕倏然回身,纵身而起,一把将卓彦抱在怀中。 卓彦惊魂未定,紧紧抱住巫奕,趴在他怀里。 「怎么样?受伤了?」巫奕脸色微白,紧张问道。 卓彦趴在他肩膀上,唇角抿笑,声音却似很痛苦,「嗯,好疼!」 巫奕浑身杀气凌然,抱着卓彦,旋身一脚踹在山匪首领的胸口,只听「咔嚓」一声骨碎的声响,首领嘶声惨叫。 林子里本还只有两三个能站立的黑衣人,此时见自己的头儿都受了伤,再不敢恋战,小心躲着巫奕,抬着他们的头儿慌忙逃了。 那些在地上哀嚎的黑衣人见状,也踉跄起身,纷纷逃命。 林子里很快安静下来。 小苇子小心的推开门,看着被打跑的黑衣人,拍了拍胸口,惊嘆道,「神医好厉害的武功!」 卓彦被巫奕抱在怀里,傲娇的道,「当然,我师父文武全才!」 「是,是!」小苇子连连点头。 「好了,回镇子上吧!」巫奕淡淡道了一声,要将卓彦放下来。 「胸口好疼!」卓彦抱着巫奕耍赖不肯下去。 小苇子忙低下头去。 巫奕脸色微红,不愿当着人再和卓彦纠缠,只得就这样抱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再次启动,向着镇子而去。 马车上卓彦舒服的窝在男人怀里,做出痛苦的表情。 巫奕拿了她的手腕把脉,很快把她自身上推下去,「别装了!」 卓彦坐直了身体,对着巫奕吐舌一笑。 巫奕无语斜她一眼看向窗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唇角轻轻抿开。 进了镇子,看到镇子上唯一的一家粮铺里正在给穷人施粥,排了长长的一列队伍,似乎整个镇子上的人都来取粥了。 小苇子自豪的道,「这米铺是咱们罗家的,我们老爷经常给那些穷人放粮施粥,是这方圆百里有名的大善人!」 卓彦撩开帘子看去,见那些穿着褴褛穷人眼巴巴的看着前面的粥锅,嘴里议论纷纷, 「是罗老爷又施粥了!」 「罗老爷真是大好人啊!」 「是啊,罗老爷真是上天派下来拯救穷人的活神仙啊!」 …… 卓彦听着这些话,眼中闪过一抹幽色,如果罗员外真的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妻子? 马车被堵在那,等粥的穷人见是罗家的马车,纷纷让路,自动的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让马车过去。 可见罗员外在镇子上的威望的确很高。 马车穿过人群,径直向着罗府而去。 下了马车,罗员外正在门口和下人交代事情, 「粥里多放点米,天气冷,让乡亲们吃个饱饭!」 「是、是!」下人应声而去。 看到巫奕和卓彦从马上下来,罗员外似怔了一下,随即笑着上前,「两位出门了?」 巫奕淡声道,「员外乐善好施,定会有善报的!」 罗员外摆手,「一点小事,不足挂齿!天寒地冻的,不能我自己暖了就忘了同乡百姓!」 卓彦意味深长的笑,「员外真善人!」 「过奖、过奖!两位悬壶济世,才是活菩萨,天气冷,咱们进府吧!」罗员外笑呵呵的将两人让进门去。 …… 回到院子里,一小丫鬟迎出来,是个陌生的面孔,不是画儿。 「奴婢喜唤,给巫公子颜姑娘请安!」 卓彦问道,「画儿呢?」 喜唤道,「画儿被调到别的院子里伺候了,奴婢是来伺候神医和姑娘的!」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换人? 看来二夫人金氏对他们起了防备之心,调了心腹来监视他们了。 卓彦只做什么都不知道,问道,「饭好了没有,我饿了!」 「好了,奴婢马上让人摆饭!」喜唤抬头看着巫奕脸上一红,忙躬身退下去了。 晚饭摆上来,将下人斥退,卓彦才提起今日两人遭遇刺杀的事。 「师父觉得会是谁要杀我们?」卓彦问道。 巫奕桃花眸微沉,「最近罗老太爷有要清醒的迹象!」 「所以有人坐不住了,怕罗老太爷真的醒了,揭露他们的恶行!」卓彦夹了一片竹笋放在嘴里,眸子一转,将昨日问画儿的事说了一下,「看样子,是罗员外和金氏一同用裂颊蛇害了大夫人,大概是大夫人死的惨状被罗老太爷看到了,才会把罗老太爷吓疯!」 巫奕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那条蛇呢?」卓彦问道。 「我处理掉了!」巫奕道。 蛇不见了,金氏大概会认为蛇已经进了卓彦的肚子,所以只等着一两个月后卓彦暴毙而亡,这样一来,反而不会再下第二次杀手! 「师父觉得罗珩知不知道他父亲所为?」卓彦问道。 人心难测,罗珩是罗家唯一的儿子,也是罗家唯一的继承人,那个时候大夫诊断大夫人是「喜脉」,罗珩若为了不让大夫人再生下儿子和他争家产,一起合谋也不是不可能。 巫奕摇头,「应该不知。」 罗珩那个时候偏巧出门收租了,应该是罗员外估量着时间故意将他支走的,所以罗珩应该是不知他父亲的阴谋。 「师父,我还有个问题不解,你觉得金氏身体内的毒是谁下的?」 巫奕凉薄一笑,「待明日我看看三夫人的脉,自然便清楚了。」 卓彦眉梢一挑,随即会意一笑。 次日,巫奕给罗老太爷施针早早回来,三夫人朱氏果然已经在院子里等着。 「神医回来了,那日神医说改日再帮妾身诊脉,今日可有空?」朱氏笑着迎出来。 「三夫人请坐!」 巫奕走进来,拿出丝帕,「我现在给三夫人诊脉!」 「好,好!」朱氏高兴不已,忙伸出手腕放在桌子上。 巫奕静思探脉,垂眸不语。 片刻后,手刚一放下,朱氏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 巫奕笑道,「三夫人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之所以一直没怀孕,大概是时机未到,我开个温补的方子,三夫人可以先准备着!」 很多大夫没看好的罗老太爷病情转好,朱氏对巫奕非常信服,此时听他说自己没病,自然异常高兴,忙起身道谢。 巫奕很快开好了药方,朱氏一番感激后,也同样放下一笔不菲的银子欢天喜地的走了。 待朱氏走后,卓彦才走进来,问道,「怎么样?」 巫奕将丝帕随手扔掉,抬头对着她微一点头。 卓彦脸色淡了下去,露出沉思的表情。 朱氏走了不大功夫,罗员外跑进来,愧疚的道,「在下刚刚听说昨日神医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刺客,可有受伤?」 巫奕淡笑道,「无妨,几个山匪罢了!」 「没事就好!」罗员外脸色放松下来,「最近山里是不大太平,神医还是不要出门了。」 卓彦懒懒坐在椅子上,笑道,「有人若要想杀我们,即便坐在屋子里,都可能有性命之忧,员外说是也不是?」 罗员外脸色一僵,问道,「神医是有什么仇家吗?」 卓彦道,「未必是什么仇家,不过是忘恩负义的伪君子罢了!」 罗员外脸色微白,讪讪笑道,「在下马上多派些人保护神医和姑娘,不管是谁,休想进罗家杀人!」 巫奕弯唇一笑,「劳烦了!」 「应该的,应该的!」罗员外又寒暄了几句,道自己前院还有事,急匆匆去了。 卓彦看着罗员外的背影冷笑。 晌午吃了饭,巫奕坐在廊下看书,卓彦坐在他对面看着廊外的风景,拿了一支柳条随意的在那挥舞。 身后廊下身影一闪而过,卓彦眼尾扫过,手臂支在膝盖上,一手托腮,问道,「师父,今日三夫人来找您诊脉,结果怎么样?」 巫奕抬头,似有些不解卓彦为何突然问起此事,眼睛扫过几丈外廊下的一抹淡黄色的衣角,随即抿唇道,「还好,我开了方子,也许很快就能怀孕了!」 「哦,那真是要恭喜罗老爷了!」卓彦笑了一声,又问道,「师父,你说昨日在镇子外是谁要刺杀我们?」 巫奕冷笑,「不可说!」 「有什么不可说,你和徒儿说说吧!」卓彦撒娇道。 巫奕抽了抽嘴角,抬头道,「我觉得,是罗员外!」 「啊?」卓彦惊讶的提高了声音,「怎么会是他,不可能吧!」 「昨日上午,我刚和罗员外说老太爷就要清醒了,下午便遭到刺杀。我想定是罗员外有把柄在老太爷手中,所以不想让他清醒,于是便要杀了我!」巫奕不急不缓的道。 「那我们岂不是危险了?」卓彦惊声道,「老太爷真的要醒了吗?」 巫奕摇头,「我骗他的!」 「原来是师父试探罗员外,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卓彦紧张的道。 巫奕似是有些纠结,「可是二夫人的不孕症马上就要医好了,医者父母心,二夫人是无辜的,我怎么能医到一半就不管了!」 卓彦想了想,「那你先别让罗老太爷醒过来,罗员外兴许会放过我们!」 巫奕点头,「也只能如此了,等医好了二夫人,咱们就走!」 「好!」两人说道这里,就见那一抹淡黄的身影从廊下隐去,快步出了院子。 两人但笑不语。 喜唤从院子里出来,直奔二夫人金氏的院子。 金氏正在喝燕窝粥,听到喜唤的禀告,脸色一变,「你说的是真的?」 喜唤立刻道,「是,奴婢亲耳听到的,巫神医说三夫人马上就能有身孕,但是二夫人的身体还要再调理一段时间。」 二夫人放下燕窝粥,脸色难看,「他们还说了什么?」 「奴婢还听说,老爷昨日派人刺杀了巫神医,因为老太爷就要清醒了,但巫神医其实是在试探老爷,老太爷根本不可能清醒过来!」喜唤急忙道。 金氏自然知道罗员外为何要杀巫奕,所以对喜唤说的话丝毫没怀疑。 但是现在巫奕还不能死! 哼!朱氏那贱人马上就能怀孕,巫奕死了,她岂不是生了孩子能当上正夫人。 金氏心里焦灼难安,一双细眼转来转去,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阻挡罗员外,留巫奕一段时间。 夜里,罗员外在老太爷房里守着,看着床上睡着的老人,眼睛再不见白日里的慈和,满目阴霾。 他双手放在老人的脖颈下,似想用力的掐下去,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只顺了顺老人的寝衣。 他还不想落下一个弒父的名声,恐怕会折损阴德。 「爹,您就这样疯下去吧,儿子不想杀您,您也不要逼迫儿子!」罗员外嘀嘀咕咕道。 他话音刚落,就听门吱呀一响。 「谁?」罗员外喊了一声。 「是妾身!」金氏低低回了一声,看了看门外,然后小心将门关上。 「你这么来了?」罗员外起身走出内室。 金氏脸色一沉,直接问道,「老爷是不是想杀了那个神医?」 罗员外目光闪烁,心虚道,「这和你无关,不要多管闲事!」 「怎么无关?」金氏急声道,「他正在给妾身治病,难道老爷不想要孩子了吗?还是说你想要和朱氏那个贱人生孩子?」 「胡说什么?」罗员外神色一冷,拂袖转身看向窗子。 「反正你现在不能杀了那个姓巫的!」金氏上前一步紧紧抓着罗员外的手臂,「就算要杀,也得等妾身怀了身孕再说。」 「可是爹就要醒了,万一他清醒了,把看到咱们杀夫人的事告诉珩儿,珩儿会放过我吗?」罗员外咬牙道。 珩儿不会放过他,恐怕他多年来维持的善人形象也会就此坍塌,身败名裂。 「老太爷不会醒的!」金氏急忙道,「巫神医是骗你的,老太爷根本不会醒!」 金氏刚说完,就听内室传来嘶哑浑厚的一声,「谁说我不会醒?」 「啊!」金氏看到突然坐起来的罗老太爷,惊恐的尖叫了一声。 罗员外猛然转身,瞪大了眼看着起身慢慢走过来的罗老太爷,惊愕的道,「爹,你、」 罗老太爷面色沉郁,目光却已经清明,再不是之前的疯狂和浑浊,抬起手颤颤指着罗员外和金氏,「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不孝子孙,残忍杀害珩儿的母亲,还想要杀了我,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罗员外护着浑身颤抖的金氏后退,伸手抄起一个花瓶,「爹,您醒了,但是你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还是和善的一家人!」 「怎么,你还想打死我?」罗老太爷颤颤巍巍走近一步,满是褶皱的脸上尽是失望。 ------题外话------ 推荐文文《甜妻蜜婚:偷心男神撩不停》/我爱木木 【读心冰山男vs身娇体软腹黑女】 「想要?」 私人泳池内,顾一城裸着上身,身材曲线诱人。 「不想。」慕暖暖正经摇头,脑海里却已经自动脑补了一场泳池羞耻y。 「既然连剧本都想好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照着演一遍吧。」男人面无表情,目光却暗藏狡黠。 「我靠,这男的有毒!」 水花四溅,男人扑上,吃干抹净。 …… 这是一个很神奇,很暖又很萌的「爱情」故事,1v1,双洁,无虐宠文~ps男主会读心哦。 番外一 恶行败露 「怎么,你还想打死我?」罗老太爷颤颤巍巍走近一步,满是褶皱的脸上尽是失望。 罗员外握着花瓶的手用力,「只要爹疼儿子,不将这件事说出去,给儿子留一条后路,儿子自然还会像以前一样孝顺您!」 「你和这个贱人一起害死珩儿的娘亲,还用那么残忍的方式,你要爹怎么当做不知道?」老人痛心的道。 「是她逼的儿子!」罗员外脸色狰狞的怒吼一声。 「爹!真的是你害了娘亲?」 屏风后走出来一道人影,不可置信的看着罗员外。 「咣」的一声脆响,罗员外手中的花瓶落在地上,慌张的回头,急忙上前道,「珩儿,你听爹说!」 罗珩一把将罗员外推开,脸色惶白,目光痛恨的看着罗员外和金氏,「你们为什么要害死娘亲,为什么?」 昏暗的光火下,金氏目光幽暗,冷笑道,「为什么?从我进罗家门开始,你娘亲就在给我下毒,让我不能怀孕,十年了,我没有自己的孩子,你说为什么?」 「你胡说!」罗珩双目通红,脱口怒斥,「娘亲一向心善,对任何人都好,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和善?呵呵!」金氏仰头冷笑,声音如山中的夜枭,「你娘亲不仅给我下毒,还给朱氏那贱人也下了毒,就是不想我们怀了罗家的孩子争夺你们母子在罗家的地位!」 说到了多年的痛处,金氏发狂大喊,「不仅如此,她还不许老爷进我和朱氏的房间,如果老爷休息在外面房间里她就会用针扎我们的小腹,如此歹毒,却装作一副菩萨心肠,难道不该死吗?」 罗珩不相信一向慈和的娘亲是金氏口中说的样子,「不,你说谎,你污衊我娘亲,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你不相信可以问你爹!」 罗员外重重点头,「她说的没错,你母亲就是这样控制着内院,也控制我,所以我受不了了。」 罗珩面上漏出震惊的神色,惶惶摇头,「那,你们也不该杀了她!」 罗老太爷道,「不管珩儿的娘亲做了什么,你们都不该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了她,那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蛇?我娘亲是被蛇咬死的吗?」罗珩惊声问道。 当时他在外面,回来的时候他娘亲已经入殓,父亲告诉他揭棺会打扰逝去的人的安息,不让他开棺,所以他并没有看到自己娘亲死后的样子。 金氏此时漏出一丝心虚的神色,偷瞄罗员外。 罗员外也没了方才的气势,支吾道,「我、我也不清楚!」 「罗员外吃了那么多的蛇肉,真的不清楚吗?」门外突然传来轻淡的一声,众人齐齐转头,便见巫奕和卓彦推门走了进来。 罗员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巫神医、颜姑娘!」罗珩喊了一声,脸上并没有意外,只有颓唐。 巫奕微一点头,冷冷一扫罗员外和金氏,「你们二人到底害了多少人,现在该坦白了!」 金氏脸色大变,悄声躲在罗员外身后。 罗员外眼底亦露出一抹慌张,「你说的什么?我们哪里害人了?这是我们罗家的家事,请巫公子回避!」 罗老太爷道,「巫神医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恩人,他有权说话。」 说罢,他转头看向巫奕,「神医刚才说的什么意思,这逆子除了杀了珩儿的母亲,还害了别人吗?」 巫奕淡声道,「害死大夫人的蛇叫做裂颊蛇,平常人是不会养这种蛇的,而罗员外和二夫人想必也不会为了害人才会养裂颊蛇,养的目的其实因为关于裂颊蛇身上的另外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罗珩问道。 「裂颊蛇以人的人体为宿主,之后破卵吃掉宿主的脑子从人的七窍之中钻出来,身上带着邪性,听说吃了这种蛇的人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巫奕目光冷淡的看着罗员外,「员外拥有家财万贯,想必还想长生不老,所以和金氏一起养裂颊蛇。但是养蛇就一定要给蛇找宿主,所以这些年,府上一定有很多下人丫鬟无故消失了吧!」 罗珩和罗老太爷都是脸色惊变,的确,府上经常有人失踪,罗员外要么说派去乡下了,要么说是被家人接走了,谁也没想到会是被害死了。 「简直一派胡言!」罗员外恼羞成怒,「我若杀人,那尸体在哪儿?」 「府中后花园的荷花池,鱼儿长的个头都异常的大,一定是吃了死尸的缘故,罗员外说对不对?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大家可以让人放空荷花池里的水,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白骨,有多少冤枉的亡魂!」 众人都是一副惊愕不可置信的神情,齐齐转头看向罗员外。 在罗老太爷眼中,罗员外一直都是个孝顺的儿子,尊老爱幼,待人和善,即便看到他和金氏一起谋害罗珩的娘亲,也只是认为他一时糊涂,没想到,这些善行都假的,他竟然害死了那么多人。 罗珩亦是震惊不已,他一直尊敬的父亲,竟然是个杀人魔鬼。 罗员外双目憎恨的瞪着巫奕,咬牙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危言耸听,妖言惑众,老夫岂能容你!」 卓彦冷笑道,「你杀人无数,罪恶滔天,还敢放肆?我们现在便去告官,让官府来查个清楚,看看是谁妖言惑众!」 罗员外听了卓彦的话仰头大笑,「报官,好啊,知县大人就在这里!」 说罢,对着门外喊道,「来人,请县衙白老爷进来!」 他声音一落,门突然被打开,外面站了两排衙役,火把将院子照的亮如白昼,穿着官府的白知县,缓步走进来, 「谁要报官啊?」 密罗属沧源县,知县姓白,负手进来,趾高气昂的道,「刚才谁说要报官?」 罗员外立刻堆笑上前,「白知县,您看,请您到家里吃个饭,没想到还遇上这种事!」 白知县拿眼睛在屋子里的人身上一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卓彦刚要开口,就听罗员外抢在她前面极快的道,「是这两个外乡人,说是给老父看病的,结果却给老父洗了脑,胡言乱语,还要讹诈我们罗家。」 卓彦冷笑,看来罗员外知道今日定会有事发生,所以早早的将白知县请来家里,两人定是已经勾结好的了。 「竟然有这种事?」白知县拔高了声音,打量巫奕和卓彦,「你们是哪里来的?为何到我沧源县?」 卓彦道,「我们到为何到沧源县和今日的事并无关系。罗员外和其妾侍金氏养裂颊蛇,合谋害死大夫人,害死府上无数家丁,大人是不是该彻查此事?」 「大人、」 「罗员外不必着急!」 罗员外刚要辩解,被白知县打断。 白知县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卓彦,「小姑娘,说话要讲证据,否则本知县就判你诽谤!」 卓彦气势凌然,「罗老太爷和罗公子方才都听到了,知县可以问他们!」 罗老太爷颤声道,「是、我亲眼看到他和金氏,杀害了珩儿的娘亲。」 罗珩目光闪烁,「草民方才也的确听到草民母亲的死因和父亲姨娘两人有关!」 罗员外忙道,「知县大人,草民的父亲病了许久了,一直疯疯癫癫的,您是知道的,他说的话不能相信!」 白知县点了点头,问罗老太爷道,「老爷子,您跟本官说说,您看到了什么?」 罗老太爷回忆道,「珩儿母亲死的那日,我在窗外看到她眼睛,鼻子,和嘴巴里都是蛇,身上缠满了蛇、」 他越说面色越惶恐,隐隐颤抖。 白知县冷笑,「罗夫人身上有蛇和罗员外有什么关系,再者,这事本就不可信,您是老太爷,又是罗夫人的公爹,没事去儿媳的窗外做什么?」 罗老太爷慌忙解释道,「那日草民本是去寻、」 「好了!」白知县打断老太爷的话,「您之前得了疯症,定是受什么妖人蛊惑,才会胡言乱语,本官念您年长,便不计较了!」 卓彦笑道,「白知县平时便是这样断案的吗?好,罗老太爷的话不可信,那您派人去罗府的后花园荷花池中看看,里面都是罗员外害人的证据!」 「一派胡言!」白知县出声怒斥,「罗员外是密罗镇,甚至是整个沧源县有名的大善人,经常施粥救济同乡的穷苦百姓,密罗镇人人皆知,这样良善之人怎么可能会害人!」 金氏立刻道,「知县大老爷,这两个人进了咱们府中,施展妖法,迷惑老太爷,还有这个妖女,把珩儿的魂都勾走了,分明是想将老爷和妾身赶出去,好霸占罗家的家产,您一定要为我们家做主啊!」 罗员外也急忙跟着道,「方才知县大人进来之前,他们两人还在威胁草民,如果不给他们一千两银子,就让老父和我儿子一起去告发我!」 卓彦气笑,没想到一个人可以颠倒黑白到如此地步。 罗老太爷亦是气愤不已,「知县大老爷,草民现在很清醒,说的话都是真的,没有半句谎话。」 「哪个做父亲的会伙同外人坑害自己的儿子,还敢说是真的?」白知县冷哼一声。 巫奕道,「知县大人何不派人去后花园一看,看了以后,谁真谁假,自然清楚!」 「本官不相信你们的话为什么要去看,简直浪费本官的时间!」白知县冷笑一声,喝道,「来人,将这两个妖人都抓到大牢里去!」 「是!」门外持刀的衙役全部涌上来。 罗员外和金氏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露出得意的笑。 他给了白知县那么多银子,难道是白给的? 巫奕下意识的将卓彦挡在身后,面上波澜不惊,语气轻寒,「一方父母官,便是这样混淆黑白、是非不分的吗?」 罗珩和罗老太爷也心急的上前,欲再次争辩。 卓彦站在巫奕身后,看着男人欣长挺立的身姿,心头似是吃了蜜一样的甜。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辱骂我们大老爷!」一衙役伸手去抓巫奕,手刚一碰到他白色的衣袍突然便像被针扎了一样,尖叫后退,随即整个手都变成了青色,惊恐的跌坐在地上。 「果然是妖人!拿下!」白知县怒吼一声。 十几把长刀齐齐对准巫奕和卓彦,警惕的看着两人。 卓彦从巫奕身后出来,手中拿着一块令牌对准白知县,一脸凛冽之色,「白元康,见了本公主,该不赶紧跪下!」 公主? 众人顿时都是一惊。 白知县白胖的身体更是一颤,看着卓彦手中的金牌,扑通跪下去,两颊颤抖,「果然是公主!下、下官,参见卓彦公主殿下!」 他一跪,其他衙役纷纷扔了手中的长刀,全部跪下去,「参见公主!」 罗家的人更是吓傻了眼,尤其是罗员外,瞠目结舌的瞪着卓彦,跑到白知县身边慌张道,「知县大人,她是妖女,您别上她的当,她怎么会是公主?」 白知县瞪他一眼,「这位是当朝卓彦公主,尔等草民还不赶紧跪下!」 这罗宏真是把他害惨了,好端端的,竟把当朝公主给招惹了来! 罗珩双膝一软,跟着跪了下去,震惊的看着卓彦。 罗家其他人也相继跪下去。 片刻间,跪了满屋的人,只还有巫奕和卓彦站在中间。 卓彦凛声道,「本公主夜观星象,看到密罗镇这个地方乌云密布,星辰黯淡,定是有人做伤天害理罪大恶极之事,所以特意微服私访,果然被本公主查到罗员外及其妾侍金氏养蛇害人,罪恶深重。白知县,你包庇恶人,可知罪?」 巫奕唇角微抽,低头掩唇轻咳一声。 白知县身体抖若筛糠,「下官知罪,下官也是受了罗家人的蒙蔽,所以才、才、」 「那现在本公主说的话你相信了吗?」 「当然,当然!」白知县点头如捣蒜。 「马上派人去后花园,放水挖骨!」卓彦吩咐道。 「是!」 白知县此时又化身成了一身正气凛然的好官,让衙役压着罗员外和金氏,簇拥着卓彦和巫奕两人往后院走。 大半夜的,这样一闹,整个府的下人都被惊动,全部都围在了后院中。 「把水全部都放出去!」白知县吩咐道。 初冬寒夜,荷花湖里一片衰败的荷叶,水面也结了一层薄冰,那些衙役找了木桶来,吆喝着府里的下人一起往外舀水。 几十个人一起干,很快不大的荷花湖就见了底,一个下人水桶被勾住,用力的往上一拉,顿时拉出来一副白骨,吓的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周围众人纷纷惊恐后退。 「死人,这里面都是死人!」有人惊声叫喊了一句。 深更半夜,这样一声惊叫,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罗员外和金氏跪在地上,一脸灰败之色,事情败露,性命定是不保了。 「把湖里的尸骨全部捞上来!」白知县吩咐那些衙役。 那些衙役不得不壮胆进去,进去打捞尸骨。 将近一个时辰,湖里的尸骨全部被弄了上来,在后院中摆开,满园腐尸的恶臭味儿,熏人作呕。 这些尸骨有的已经化成白骨,有的还是半腐烂状态,一共有三十三具。 当然,这其中不光是罗府的下人,还有外乡过来的乞讨者,被罗员外请进家中吃饭救济,外人以为是罗员外心善,其实是被养了裂颊蛇。 满院子的人看着这三十多具尸骨,鸦雀无声。 冷风一过,浑身发寒。 罗珩满脸震惊之色,他相信卓彦的话,知道自己父亲害了人,可是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 白知县也是惊愕不已,他猜到罗员外做了亏心事,所以才会给他塞银子收买他,不曾想他竟然是个杀人狂魔。 两个衙役抬着一个大笼子过来,灯火一映,里面都是黑绿相间的蛇。 众人惊叫出声。 就是这些蛇害了这么多的人。 「罗宏、金氏!你们养蛇害人,害死了这么多条人命,简直罪大恶极,天理难容,你们还有何话说?」白知县怒声问道。 罗员外和金氏瘫倒在地上,抖成一团。 府里有那些遇害人的亲人有的也在,之前以为自己亲人是被罗员外派到别的地方做工了,此时才知道是被杀了,顿时都又悲又怒,从地上胡乱捡了东西往罗员外和金氏身上砸。 「打死你个人面兽心的混帐!」 「老天怎么没噼死你们这对恶人!」 「作孽啊!」 …… 那些衙役也不拦着,任凭罗员外和金氏被打。 ------题外话------ 巫奕的番外终于要结束了,明天还有一章,别急 番外一 雪夜春宵(巫奕篇完) 罗老太爷和罗珩看着罗员外狼狈的模样,又是气又是心疼,一时心情复杂,伤心不已。 白知县走到卓彦面前,恭敬的道,「公主,下官现在就把罗宏和金氏两人带回府衙去,待他们画押认罪,便立刻处斩已平民怒!」 「嗯,带走吧!」卓彦道。 「公主也一起和下官回沧源县吧,这里实在是没办法住了!」白知县恭维讨好的笑道。 卓彦看向巫奕,见他点头同意,才对着白知县道,「好!」 白知县立刻高兴道,「公主请!」 卓彦和巫奕走在前面,白知县让人带着罗员外两人紧跟上去。 罗珩和罗老太爷送罗员外最后一程,送到门口。 卓彦回身看着罗珩,别有深意的道,「你父亲的事和你无关!」 罗珩一脸的失魂落魄,似是还未从事情中清醒过来,低着头道,「没想到,您、您竟然是公主,草民父亲差点伤了公主,实在罪该万死!」 「你父亲杀了那么多人,自然应该得到应有的处罚,你好好照顾你祖父。」卓彦淡声笑道。 「是!」罗珩低着头应声。 白知县从沧源县过来,只乘坐了一辆马车,他不敢和卓彦同坐,让衙役再去找一辆马车来。 「不用了!」卓彦开口,笑道,「这马车本公主和师父坐!白知县今日吃了不少的酒,就跟在马车后面醒醒酒吧!」 白知县听了这话以为卓彦知道了他收受罗员外银子的事要惩罚他,浑身一寒,忙点头应是! 于是白知县走在马车后,衙役压着罗员外和金氏跟在白知县后,又留了人看守后院的白骨,等着明日仵作来验尸,一行人向着沧源县而去。 马车启动,缓缓驶离密罗镇。 卓彦撩帘看去,见罗珩还站在罗家门外,头上灯笼散发着昏黄幽冷的光芒,照在他单薄的身体上,周围浓浓的黑暗将他包围。 巫奕端坐在马车内,淡声道,「有一事,我还是不太清楚,罗员外谋杀自己妻子的事被自己父亲看到,他为什么还要帖告示请大夫给他父亲医病?」 若是医好了,不就暴露了。 卓彦放下帘子回头,「不,告示不是罗员外张贴的,是罗珩贴的。」 巫奕挑眉向着卓彦看过来。 卓彦意味深长的一笑,「其实我觉得罗珩一早便知道了他父亲所为,他是故意的。」 「为什么?」巫奕不解。 卓彦道,「还记得我那几日帮罗珩追的那女子吗?他两人自小相识,两人甚至还私定终身怀过一个孩子,但是罗员外嫌弃那女子家贫,不同意两人的亲事,故意让人打掉了那女子肚子中的胎儿。那女子伤心之下,不再见罗珩。」 「你的意思是,罗珩故意要将他父亲送入牢狱?」巫奕皱眉问道。 卓彦点头,「我想是的,他已经猜到他母亲的死和罗员外、金氏有关系,也猜到他祖父的疯症和此事有关,加上自己孩子的仇恨,所以张贴告示,治好罗老太爷的病,揭露他父亲的罪行。」 他父亲一死,他就是罗家家主,终于可以娶心爱之人。 巫奕笑道,「这些都是你猜的吧!」 卓彦看着窗外的黑夜,淡淡道,「人心,永远是你猜不到的!」 巫奕沉默下来,抿唇不语。 沧源县离密罗镇不远不近,差不多十里的路程,旁人还好,白知县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走到一半便气喘吁吁的走不动了,艰难的迈着双腿。 等到了沧源县的时候,白知县只还剩了半条命,由两个衙役架着到了马车前,气喘吁吁的道,「公主,您先去驿馆休息,明日再升堂问案。」 「好,白知县也赶紧回去吧,辛苦了!」卓彦撩开车帘,面孔明艷。 「应该的,下官应该的!」白知县忙道。 卓彦嗯了一声,放下车帘,吩咐车夫回驿馆。 一夜无话,次日升堂问案时,几乎整个沧源县都知道了此事,一起涌到府衙外听白知县判案。 卓彦和巫奕坐在府衙后院喝茶,没过去旁听,但是人证物证俱在,也不怕白知县再包庇罗员外。 最后罗员外和金氏皆以草菅人命,情节严重为由,判了死刑,三日后问斩。 堂审后,罗员外和金氏都被关进死牢里。 是夜,卓彦和巫奕来了府衙大牢。 衙役看到卓彦的金牌,忙跪下去,「参见公主!」 「本公主要见一见犯人金氏!」卓彦道。 「是,下人马上带公主进去。」牢头说罢吩咐旁人道,「去请知县大人,就说公主在这!」 「不必了!」卓彦抬手拦住他,「本公主见金氏只是为了一点私事,不必让白知县过来!」 「是、是!」牢头应声,亲自带着卓彦两人进了大牢。 金氏和罗员外被分关在两个大牢里,一进大牢,便闻到一股腐臭味,四处阴暗潮湿。 巫奕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卓彦道,「我一个人也可以,师父还是去外面等吧!」 「不用,走吧!」巫奕面容微白,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进了死牢,老头指着一牢房内披头散发的一女子道,「公主,到了,这就是犯人金氏!」 金氏蜷缩在角落里,被吓的不轻,听到牢头的声音立刻惊慌大喊,「不要杀我,我错了,不要杀我!」 「打开牢门!」卓彦道。 「这、」牢头为难的道,「金氏神智不清,恐怕会伤了公主。」 「无妨,打开吧!」 「是!」牢头找出钥匙,将铁锁打开。 「下去吧,本公主不吩咐,谁也不要过来!」卓彦交代道。 「是,是!」牢头躬身退下去。 卓彦抬腿进了牢房,缓缓向着金氏走去。 金氏头发散乱,浑身脏污不堪,惊恐的看着卓彦,一直往后退,「求你,别杀了我!」 「你左右也是要死了!本公主这样反而让你少了些痛苦!」卓彦笑了一声,抬手在金氏身上一点,金氏立刻昏迷了过去。 她之前来寻至阴之血的时候还有些纠结,万一有至阴之血的人和苏九一样让她下不去手,恐怕又要一番周折,没想到这次正好遇到个恶人,那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卓彦单膝跪下去,拿出琉璃罐子,放在金氏的手臂下。 巫奕取了两根银针扎在她额头上,才道,「可以了!」 卓彦点了点头,将匕首在金氏手臂上一滑,鲜红的血立刻涌出来,滴落在罐子里。 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罐子里的血灵变成了血红色。 而金氏血肉似都被吸干了血一样,整个人都干瘪了下去。 卓彦盖上盖子起身,深吸了口气,笑道,「终于到手了!」 两人回头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金氏,抬步走了出去。 次日一早,白知县得到消息金氏在大牢中暴毙而亡,正要追查是怎么回事,牢头将昨晚卓彦和巫奕进牢房见金氏的事说了一遍。 白知县恍然,虽然不知道卓彦为什么要杀金氏,但金氏毕竟是要死的人,又如此罪不可恕,死了便死了。 「就说金氏是畏罪自杀,扔到乱葬岗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白知县吩咐道。 「是!」衙役下去照吩咐办事。 卓彦和巫奕得到了至阴之血,目的已经达到,当日下午便离开了沧源县。 白知县一直亲自送出城外十里。 从沧源县出来,两人快马加鞭,用了四日便回了都城。 入宫面圣,金丽皇听说找到了至阴之血,又听了其中曲折的过程,一边高兴,一边又唏嘘不已。 巫奕留在宫中,用血灵帮金丽皇练最后一味药,去除痼疾。 自从离开罗家,两人似乎又回到了纯洁的师徒关系 ,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卓彦几次去清华殿寻找巫奕,都被下人告知他在炼药房炼药,卓彦知道,其实他是在躲着她。 在去寻找至阴血的路上和在罗家,她对他用尽办法的纠缠,回到宫里,她突然便怂了。 她独自一人在宫中飘荡,只觉诺大的皇宫空荡荡的。 没事的时候,她便去找风烈,和他一起读书,给他讲在宫外的事,想等巫奕练完药再说两人的事。 巫奕冷落他,吴家嫡子吴质反而自她回宫越发殷勤,每日都要派人送些东西给她,或是一卷画,或是一套首饰,或是名家的水粉胭脂,专捡女子喜欢的送她。 可是卓彦看也不看,直接送给了自己宫里的宫女们。 这日早上,卓彦去丽阳宫给金丽皇请安,在宫门外碰到吴质。 男子低着头,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手里拿着一个金漆裹边的木盒,似正在纠结什么。 卓彦不欲和他纠缠,转身要回宫。 「公主!」吴质惊喜的喊了一声,快步追上来。 「参见公主!」 卓彦淡笑道,「吴公子怎么在这里?」 「在下是和父亲一起进宫的,这个送给公主!」吴质将手中的木盒双手呈给卓彦。 「什么东西?」卓彦问了一句,并没有接。 此时巫奕从侧面甬道上过来,手里拿着刚练出来的药,准备进宫呈给金丽皇。 到了丽阳宫外一眼看到不远处的卓彦和吴质站在一起,两人正在说什么。 身后一宫女笑道,「听说吴公子正在追求公主,每日都送些稀奇古玩进宫给公主。」 「吴公子一表人才,和咱们公主站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 「是啊,公主这次大概要出嫁了!」 小宫女在后面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巫奕脸色沉淡,抬步进了宫门。 远处吴质将手里的木盒打开,是一个粉色的琉璃瓶,里面有透明的液体,淡淡清香飘散出来,「公主,这是一种新的香薰,只要打开放在屋子里便可,无需焚烧,送给公主。」 卓彦目光扫过那琉璃瓶,落在吴质白皙微红的脸上,笑问道,「吴质,你喜欢我是吗?喜欢我的人,还是喜欢我是公主?」 吴质一怔,脸上更红,支吾道,「在、在下,自然、是喜欢公主的人!」 「那你喜欢我哪里?」阳光洒在卓彦明媚的眼睛上,带着潋滟光芒,明艷不可直视。 吴质立刻低下头去,「在下、在下、」 在下了几声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父亲要让他娶卓彦公主,他便认为自己要娶卓彦,至于喜欢卓彦哪里,这么深奥的问题,他自然没想过。 卓彦长的漂亮算不算? 然而他虽然单身二十年,但这样的理由隐隐觉得不能说。 卓彦也不为难他,依旧温淡笑道,「不用费力想了,因为不管怎样,我都不可能嫁给你的!不要再在本公主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你送的那些东西我都送人了不能再还给你,这个什么瓶,你拿回去吧!」 卓彦说的决绝,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说完抬步往自己宫殿里走。 吴质站在那,窘迫不已,想要追上去,却没有勇气,最后颓唐的垂头出宫去了。 丽阳宫中,巫奕将练好的药给金丽皇,金丽皇感激不已,直接要封巫奕为国师。 巫奕一身白袍,毫尘不染,一双妩媚桃花眸半垂,淡声道,「多谢皇上抬爱,只是草民一向四处行走惯了,并不适合留在朝中。今日将药进献给皇上,草民曾经的许诺完成,今日便离开皇宫了!」 「啊?」金丽皇惊愕出声,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巫奕面前,「巫先生今日便要走?就算不做国师,也可以在宫中多住几日,让朕好好感谢一下先生。」 「谢皇上隆恩,但是真的不必了,草民来去无所牵挂,习惯了漂泊,今日离开和他日离开并无区别,所以今日便向皇上辞别了!」 金丽皇缓缓点头,「彦儿知道吗?」 巫奕顿了一下才道,「不知道,也请皇上不要告诉公主,公主更适合宫里的锦衣玉食,出去跟着受苦,草民心中不安。」 金丽皇染了沧桑的眼睛看着巫奕,似是已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沉声道,「好吧,朕答应你!」 说罢转身将一块金牌交给巫奕,「先生拿着这金牌,只要是在金丽国,遇到任何事,这金牌都会帮到先生。无论何时,先生都可以回到皇宫里来。」 巫奕双手接过金牌,「多谢皇上!」 「先生,一路保重!」 …… 从丽阳宫中出来,巫奕回清华殿收拾行李,只带了几套衣服,金丽皇赏赐的金银珠宝全部留在了宫中。 离开清华殿的时候,巫奕孤身一人,缓步往宫外走。 三十年的岁月,经历了无数悲欢离合,他仍旧是孑然一身。 然而走到宫门的时候,男人仍旧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的离开,心底似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住,每多走一步,心里便多一分疼痛。 身后宫殿重重,金碧辉煌,他知道,他不属于这里。 转身,继续往外走。 「巫奕!」 一声气喘吁吁的急唤自身后传来。 这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巫奕长袍下手掌握了握,停步下来,并未转身,「药已经给了皇上,草民今日便要离开了,公主不必再送!」 卓彦双目通红,直直的看着男人的背影,声音嘶哑,「巫奕,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寒风自两人中间吹过,灌进衣服里,刺骨的冰冷。 天上乌云密布,天色混沌,似有一场暴风雪欲来。 片刻的沉默后,巫奕没有任何表情的道,「没有!」 剎那,间卓彦双目涌泪,她用力的仰头,不让泪水流下来,深吸了几口气,冷声道,「巫奕,今日你若离开,你我恩断义绝,我再不提你半字,再不纠缠你,你娶我嫁,再无干系!」 说罢,女子转身往身后宫苑里走,背影决绝。 走了几步,女子停下来,缓缓转身,看着空荡荡的宫门,看着那人身影已无,只有凛凛寒风吹过,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一整日,卓彦呆在自己的寝宫中没出门。 晌午的时候,天上飘起鹅毛大雪,卓彦坐在廊下,看着廊外雪越下越大,第一个念头是,她那师父不知道到了哪里,有没有地方可以避避风雪? 这样想着,心里又酸又涩,胸口堵了一块大石,压的呼吸不畅。 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的感觉,原来如此让人心殇! 大雪一直未停,一直下到傍晚时分,卓彦也似雕塑一般在廊下坐了整整一日。 天色早早的暗下来,金丽皇进来的时候,一眼看到坐在廊下的卓彦,身体半弯着,双臂抱膝,在雪白的天地之间,仿佛被人遗弃的孩子,令人心疼不已。 宫女手里捧着披风,对着金丽皇恭敬的道,「皇上,公主在那坐了一日了,不吃不喝,也不让奴婢们守着,皇上快过去看看公主吧!」 「朕知道了!」金丽皇接了披风,屏退下人,缓步向着卓彦走去。 走到女子身后,将披风披在她单薄的身体上,金丽皇慈和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温热宽大的手掌轻抚她的发顶,「你小时候就是这样,一被你母后训斥,就一个人呆在一个地方。你母后去世后,到是第一次看你这样。」 卓彦抬起头,伸臂抱住金丽皇的腰身,头埋在他身上,有些委屈的开口,「父皇!」 金丽皇抚着她的墨发,淡笑道,「别难过,喜欢他就勇敢去追,朕的女儿,是最无所畏惧的女子!」 卓彦仰头,双目通红,「父皇知道了?」 「知道,你是朕的女儿,你的心思朕怎么会不知道?」金丽皇温柔的笑,「上次给你选驸马之后,父皇就猜到了你的心思。巫奕他虽然是大梁人,又是外族,但只要你喜欢,父皇就一百个贊成!」 卓彦唇角勾起一抹自嘲,「可是女儿不够好,巫奕他不喜欢我!」 「谁敢说朕的女儿不好?巫奕要是敢不娶你,朕就让他一辈子娶不上媳妇!」金丽皇冷哼道。 卓彦「噗嗤」一声,抱住金丽皇,嘆声道,「父皇,那个人倔的很,他如果不喜欢我,宁愿一辈子不娶媳妇,都不会娶我的!」 金丽皇拍了拍她肩膀,「彦儿,你要振作起来!再勇敢一些,为了自己的幸福,去追他吧!」 卓彦摇头,「皇叔的余党还在,烈儿的身体恢复也需要一段时间,女儿若在朝里,至少有些人不敢妄动!」 「彦儿,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父皇的身体没事了,烈儿也在好转,朝政的事你不用再担心,该为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了!」金丽皇心疼的道。 「父皇!」卓彦目光期待的看着金丽皇。 「放心的去追他吧!」 卓彦咬唇道,「可是我说了不再纠缠他!」 「哈哈!」金丽皇大笑,「小女子说的话都是气话,他兴许就在哪个地方等着你!」 卓彦想了想,含泪点头,「好,明日我就去追他,再努力一次!」 「这才是我的乖女儿!」金丽皇抱住卓彦,欣慰的点头。 雪一直下到晚上,积雪尺厚,整个皇宫都漫了一层白色,银装素裹,一片壮观之景。 吃了晚饭后,卓彦看了一会书,才沐浴躺在床上。 想起今日男人出宫时的决绝,心中一阵发堵,又担心他雪夜无处安身,辗转难眠。 雪夜极静,宫侍们也早早的去歇息,寝殿内宫灯幽幽,灯火昏黄。 卓彦似睡未睡时,突然听到门轻轻一响。 卓彦以为是守夜的宫女,含糊吩咐道,「今日不必守夜,你们都去睡吧!」 门被关上,那人却缓步走了进来,向着内室靠近。 卓彦心头「扑通」一跳,困意全无,猛的坐了起来,透过薄薄床帐,看着帐外那道欣长的身影。 隔着清寒深夜,隔着幽幽烛火,隔着半透的沙帐,两人无声对视。 半晌,卓彦哽声道,「你不是走了吗?」 有片刻的沉默,男人才缓缓开口,「还未过子时,今日还未过去。」 卓彦一怔,猛然想起今天早晨对他说的话,她说,他今日多离开,两人便恩断义绝,再无关系。 她心头乱跳,揣测着他这句话的含义,一撩床帐,也不穿鞋,直接跳下床,猛的扑进男人怀里。 「我捨不得和你恩断义绝,还想着明日便去追你!」卓彦头埋在他怀里,带着哭腔的道。 巫奕绝美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伸臂抱住怀中的女子,「你真的想好了吗?嫁给我这个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平民?还那么老!」 卓彦连连点头,仰头盈盈看着男人,「那你要娶我吗?」 巫奕如玉的手指抚上她的眉眼,勾唇淡淡一笑,「我若没想好,今夜回来作何?」 卓彦弯眼破涕为笑,「是什么让你想通了?是不是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我了?」 巫奕挑眉,「我想了想,皇上对我族人有恩,所以,我还是将他嫁不出去的女儿娶了吧,也算报恩了!」 卓彦瞪大了眼睛,踮脚在男人唇上一咬,「口是心非的男人,说一句喜欢我会死吗?」 「不会死,会万劫不复!」 男人暗哑的道了一声,低头吻在女子唇上。 这是第一次,男人主动吻她,虽然生涩,甚至还有些羞怯,卓彦却欢喜的似上了天,紧紧抱住男人的脖颈用力深吻。 这一刻,仿佛做梦一般,然而心跳的感觉,男人的味道,又那样真实。 良久,两人气喘吁吁的停下,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卓彦双眸含水,两颊绯红,柔声道,「抱我到床上去!」 巫奕桃花眸深了深,将女子打横抱起,往床上走去。 卓彦落在软绵的锦被中间,却勾着男人的脖颈不肯松手,明艷的眉梢眼角之间凝着风情,欲语还休。 巫奕呼吸有些乱,低低道,「我来看过你便好了,我现在回清华殿去。」 卓彦咬了咬唇,声若蚊吶,「不,我要你今晚留下!」 男人身体顿时一僵,嘶哑道,「别闹,你父皇还不知道我们的事,我明日去见皇上,向你求婚。」 卓彦轻笑,「不必麻烦,父皇已经知道了,是他让我去追你的!」 巫奕愣了一下,低笑道,「皇上为了将你嫁出去,果然好费心神。」 卓彦有些恼,「不许笑!」 巫奕收了笑容,低头在女子额间轻吻,「那我也不能留下,门外都是宫人,明日早上见了对你名声不好!」 「我不在乎!」卓彦道了一声,一个用力将男人推在床上,随即压身下去,轻吻他的唇,「我只在乎你!」 这个男人的心是游荡的,唯有把他的身体锁住,她才觉得安心。 男人喉咙滚动,做最后的挣扎,「卓彦、」 卓彦骑在男人腰上,伸手将身上薄薄的寝衣脱下去,一身雪肤,晶莹如玉,玲珑生色,声音妩媚勾人,「巫奕,是你自己来的,就休想要再逃开!」 巫奕一声眸子幽若深潭,却风浪忽起,捲起漫天桃花,灼灼千里。 双手握住女子纤细的腰身,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随即重重吻下去。 床帐滑落,遮了满室春光,唯有一丝丝轻吟泄露,惊了深冬雪夜。 红烛高照,增了几分暖色,增了几分暧昧,无声流淌。 窗外大雪未停,覆盖了繁华和喧嚣,折弯了花枝青竹,簌簌、沙沙、嘈嘈杂杂,如一曲情意缠绵的小调,弹给心中有情的人听,勾起无限情思绵长。巫奕卓彦番外完。 ------题外话------ 明天开始更萧冽的番外 番外二 萧冽篇(一定看题外) 大梁盛京 过了年以后,天气渐渐回暖,福寿宫内,太皇太后这几日只觉胸闷气短,不思饮食,换了两位太医开方子,仍旧不见好转。 太上皇和容太后一大早来福寿宫请安,将如意姑姑将早膳原封不动的又端了出来。 容太后担忧的道,「太皇太后又没有胃口吗?」 如意姑姑请了安,道,「是啊,正好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来了,劝劝太皇太后吧,好歹吃一点。」 太上皇蹙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医也没有法子吗?」 如意姑姑嘆息摇头。 容太后将托盘上的燕窝粥端了出来,道,「你们下去吧,太皇上在,太皇太后应该会听一点。」 「是,如意姑姑带着人下去。」 容太后两人,端着粥进了内殿。 萧太后穿着枣红色的福寿缎纹宫装半倚在矮榻上,正闭目养神,听到珠帘声响动,有些不悦的道,「哀家说了不吃,不必再劝!」 「母后!」 太上皇喊了一声,萧太后睁开眼睛,看到是他两人,坐起身来笑道,「原来是你们!」 容太后上前,坐在红木圆凳上,柔声道,「听如姑姑说,太皇太后又没用早膳,这样怎么行?」 萧太后看了看她手中的燕窝粥,嘆气道,「哀家实在没有胃口,吃不下去。」 「不然再换个太医来母后诊治。」太上皇道。 萧太后摇头,「哀家的身体,自己清楚,非药石可医,你们也不必费心了!」 容太后闻言和太上皇对视一眼,知道萧太后话中有话,放下粥碗,给萧太后捶腿道,「太皇太后有什么心事,便和臣妾说说吧!」 萧太后沉沉嘆了一声,「冽儿他登基已经三年了,后宫中无后无妃,哀家是为大梁的江山后继担心啊!」 原来如此! 容太后捶腿的手一顿,垂眸道,「是臣妾的错!」 太上皇脸色也沉了几分,「此事,儿臣也有错!」 「不,是臣妾的错!当年应该千方百计留下苏九,冽儿也不至于执着痛苦至今。」容太后满目痛色。 太上皇起身安抚的拍了一下容太后的肩膀,「不要自责,姻缘本是天意,强求不得,九儿那丫头已经成亲嫁人,和冽儿是註定没有缘分!」 「一味的执迷过去,难道冽儿此生都不娶后了吗?是你们两人糊涂!」萧太后气声道。 「太皇太后息怒!」 「母后息怒!」 容太后和太上皇两人齐声道。 「太皇太后有所不知,臣妾几次将一些氏族的女子画像给皇帝看,也有意安排了一些赏花宴,让那些女子入宫,可是皇帝根本不松口,也不动心,臣妾实在是无奈!」容太后垂头道。 太上皇端茶低笑道道,「没想到冽儿竟这般痴情。」 容太后闻言抬眸瞄了男人一眼。 萧太后斥道,「你还有心在这里调侃,还不赶紧想个办法!」 太上皇放下茶盏,皱眉似在努力思索。 萧太后对着容太后道,「你宫里有女子的画像,取来让哀家看看!」 「是!臣妾马上就去!」容太后起身,亲自回宫去取画像。 很快,容太后将画像取了出来,交给萧太后。 萧太后一一看过,挑了三个长相最为合眼的出来,道,「这个是张太傅的孙女,这是个吕尚书家的小姐,这个女子是谁?」 容太后上前看了一眼,见画像上的女子打扮比其他的都清爽,一张鹅蛋脸,秋水眸樱桃唇,说不上多惊尘绝艷,但是却让人看着很舒服。 「这是新调入京三品太常卿叶仲之女,叶楚,之前在涿州,听说幼时体弱多病,在寺庙里被当做男子养到十岁才回家中。」 萧太后点头,「哀家看这三人都不错,不如都招进宫来,先给了封号,冽儿他不从也要从!」 太上皇皱眉道,「母后,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萧太后道,「那你觉得怎么样才好?」 「儿臣了解冽儿的性子,若是这般强迫,反而会让他更加牴触,不如让他选一个入宫,也许会好一些!」太上皇道。 萧太后想了想,道,「这样吧,你们这就派人去把冽儿叫来,就说哀家病的厉害!」 「这、」容太后觉得不太好。 「再犹豫一下去,冽儿他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萧太后急声道。 太上皇见太上皇真动了气,忙道,「儿臣这就派人去叫冽儿,母后千万不要动气!」 说罢吩咐身后的贴身宫侍去找萧冽到福寿宫来。 萧冽正在御书房看奏摺,听宫人禀报太皇太后病重,脸色一变,放下奏摺,快步往福寿宫走。 「皇祖母怎么样?」萧冽大步流星,急声问道。 「回皇上,太皇太后多日茶饭不思,御医束手无策,身体堪忧啊!」大太监刘允忧心道。 萧冽脸色紧张,疾步进了福后宫。 「皇祖母!」一进内殿,萧冽先开口喊了一声,看到太上皇和容太后也在,忙又请了安。 「冽儿,你过来!」萧太后躺在榻上,声音听上去虚弱无力,对着萧冽伸手。 萧冽立刻走过去,单膝跪在榻前,握住她的手,皱眉道,「皇祖母,您觉得怎么样?」 「皇祖母恐怕是不行了!」萧太后闭目摇头。 「不会的!」萧冽脸色惶急,转头道,「父皇,立刻请太医过来吧!」 容太后道,「太医都来看过来,太皇太后这是心病。」 「心病?」萧冽长眉轻挑。 太上皇点头,「是心病,因为你不肯纳后,你皇祖母才思郁压胸,不思茶饭。」 萧冽长眸一深,淡淡垂下头去。 「冽儿!」萧太后握住萧冽的手,语重心长的道,「你的婚事不只是你自己的事,更关系到国家大业,你真的要让皇祖母死不瞑目吗?」 萧冽皱眉,「皇祖母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冽儿,太皇太后说的对,你不能再固执下去了!」太上皇道。 容太后忙拿了方才萧太后挑出来的那三张画像给萧冽,「这三个女子都是端庄贤淑,淑德贤良的女子,你就算不全部纳入宫中,至少从其中选个一二也好。」 萧冽看也不看那些画像一眼,俊脸微沉,「母妃,你们何必逼迫我?我想纳妃时,自然会纳。」 萧太后闻言,立刻一阵急喘,有出气没进气,似马上就要昏死过去一般。 「皇祖母!」 「母后!」 三人一阵焦急急唤。 萧太后只皱着眉痛苦的摇头,艰难道,「冽儿,你若不纳妃,以后就不必再来见哀家了!」 「皇祖母、」萧冽满目沉痛。 「冽儿,你真的要将你皇祖母逼死吗?」 「冽儿,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九丫头已经嫁人了,你不是说自己已经放下,不是也想忘记过往,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已经三年了,哪个帝王后宫空置了三年,你让大臣们心中如何想?」 …… 容太后和太上皇一人一句的劝说,加上萧太后焦灼的神色,萧冽只觉心头一片乱麻,闭上眼睛,俊脸上满是纠结。 「好了!」 终于,萧冽打断容太后等人的话,顿声道,「好,儿臣选妃!」 「冽儿说的可是真的?」萧太后立刻坐了起来,激动的眼睛都开始放光。 萧冽苦笑,明知道皇祖母是故意逼迫他,却不得不妥协下来。 也许母后说的对,他的确也该给自己一个机会走出来了。 容太后笑道,「冽儿是皇帝,一言九鼎,自然不能再反悔。」 说罢立刻将三张画像递给萧冽,「冽儿看看,这三个女子,你喜欢哪一个?」 萧冽没接,随手拿了最上面的一张,「就这个吧!」 最上面的画像,正是方才萧太后问起的女子,叶家嫡女,叶楚。 …… 叶家到盛京三个月,把在京城中的亲戚走了一遍,刚刚稳定下来。 叶家主母姓杜,是涿州人,好妒成性,所以叶仲一生都未娶妾,膝下只有两女,长女叶楚,次女叶楣,都是杜氏所生。 叶仲为官清廉,知人善用,在涿州任太守一直公正廉明,深得百姓爱戴。 平生唯一被人诟病的就是,怕老婆。 杜氏也是名门之女,年轻时貌若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外人看来端庄贤淑,难得的佳妇,可是就是这样的女子把叶仲治的卑服,从来不敢说个不字。 三月初,万物甦醒,莺飞草长 这一日傍晚,叶楚带着丫鬟四喜从外面回来,穿着一件烟绿色轻罗薄衫,如缎的墨发在头顶挽了一个鬓,其余的散在身后,鹅蛋脸,桃花水眸,琼鼻樱口,身姿纤细,气质温婉,似三月的烟雨,婉转轻柔,十足的江南韵味。 俗语说人不可貌相,叶楚长相温柔,随她母亲,可是性格,却像极了出生在北方的父亲。 主僕两人进了内院,刚一转抄手游廊,就见母亲和妹妹叶楣缓步走过来。 叶楣先开口笑道,「长姐又出门了?」 叶楣长的更像父亲叶仲,不如叶楚娇媚俊俏,性格却更温柔。 杜氏在叶楚染了尘土的鞋子上一扫,不悦的道,「作为闺阁女子,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你怎么又出去乱逛了?你还是长姐,应该给楣儿做个好榜样才是!」 四喜急忙道,「夫人误会了,大小姐昨日听说二小姐的脂粉用完了,又怕下人买的二小姐不遂心,才亲自出门去买的!」 说罢将篮子里的粉盒拿出来,先递给杜氏一盒,「大小姐还给夫人也买了,这是城中羽衣坊的,是京城最好的。」 叶楣也接了粉盒,笑道,「多谢长姐!」 叶楚对着她抿唇一笑。 杜氏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道,「即便如此,一个大小姐,也不能将自己的鞋子踩的这样脏,还不回房里换了!」 叶楚垂眸,乖巧点头,「是,女儿知道了!」 杜氏回头看向叶楣,目光立刻多了些温柔,笑嗔道,「一个脂粉看把你高兴的,你爹快下朝了,我们去厨房看看今日做了什么晚饭,可有你爱吃的?」 虽然叶楚和叶楣都是杜氏所生,可是一碗水从来不可能端平,手心手背也有薄厚,所以杜氏更偏爱小女儿叶楣。 叶楣比叶楚小两岁,今年刚刚及笄,当初叶楚被送进庙里的时候,叶楣才刚出生,之后的将近十年,杜氏都是守着叶楣长大的,等到叶楚十岁回家,杜氏并没有因为大女儿在庙中受的孤苦而对她多些怜惜,而是和一直在身边长大的叶楣更加亲厚。 一边说着,杜氏带着叶楣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叶楚也往自己院子走。 进了房门,叶楚吁了口气,仰身躺在矮榻上,对着四喜道,「这京城让咱们俩快逛遍了,再玩就要出城了吧!」 四喜坐在矮榻下给叶楚捏腿,懒洋洋的道,「主子您皇宫还没去呢!」 叶楚抿唇想了一下,「等哪天我爹进宫我偷偷跟着熘去!」 四喜就是随口一说,听叶楚真要去,嘆声道,「小姐,您别只想着玩了,您看二小姐每日守着夫人身边,甚得夫人欢心,您学学二小姐!」 叶楚手指缠着胸前的发辫,低眉有些无辜的道,「就算我一天吃喝拉撒都不离开娘,她也不会像喜欢小妹一样喜欢我的,反而会招她烦。」 四喜皱了皱眉,嘆了口气,「好在,老爷还是疼您的!」 主僕两天正聊天,门被敲响,一丫鬟进来恭敬地道,「大小姐,老爷回来了,让您去前院。」 叶楚抬起头来,「去前院做什么?」 「听说有圣旨到,要所有的家眷都去接旨!」 叶楚不乐意了,嘀咕道,「肯定是宫里又有什么赏赐,这皇家还真是麻烦,你赏就赏好了,偏偏要人家跪半天感激。」 「小姐,可不敢胡说,赶紧去吧!」四喜另外拿了一双干净的绣花鞋给叶楚换上。 叶楚是最后到的,叶老爷,杜氏,叶楣都已经在那里等候。 杜氏看着叶楚磨磨蹭蹭,又呆呆的模样便觉得有气,瞥了她一眼,喊道,「走快一点!」 传旨的是福公公,看到叶楚过来,呵呵笑道,「大小姐来了,那杂家要宣纸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仲带着妻女跪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常卿叶仲之长女叶楚,聪慧敏捷,勤勉柔顺,内外兼得,特封为德妃,择日入宫,钦此!」 福公公特有的尖细拉着长调的声音一落,叶仲和杜氏倏然抬头,面露惊讶,忙跪地谢恩, 「多谢皇上,我主隆恩!」 这一剎那,叶仲突然想起当初叶楚下山时,半途中遇到一老和尚,看着刚刚十岁的叶楚道, 「此女天生凤骨,将来必定母仪天下、大富大贵,请施主好生栽培。」 那时候他以为那和尚心口胡说,没往心里去,这么多年更是把这事已经忘了,今日突然便想起来了。 叶楚心思没在这上面,还直直的跪在那里,突然被四喜往下一拉手臂,「小姐谢恩啊!」 叶楚这才反应过来,封妃? 她被皇上看中,要进宫了? 福公公将圣旨交给叶仲,笑道,「恭喜叶大人,贺喜叶大人,真是喜事连连啊!让大小姐准备一下,两日后宫里派轿子来,接大小姐入宫行封妃的大礼!」 「好、好,多谢公公!」叶仲激动的不知所措。 他进京三个月,在朝中听的最多的就是大臣议论皇上的后宫,有人说皇上曾经喜欢上了一民女,还因为她至今不纳妃不娶后 ,也有人说皇上忘不了之前的太子妃玉珑郡主,所以现在不肯纳后。 不管怎样,这妃子的事是大臣们的一件心病,多少大臣想将自己的女儿嫁入后宫却拿当今圣上无可奈何。 不曾想皇上第一个娶的竟是他的女儿。 这是殊荣,却也让人忧心,毕竟,后宫的女人没那么容易当的。 当然,面上还是要做欣喜的模样,千恩万谢的送走了福公公。 送福公公回来,杜氏急忙上前,高兴问道,「这事可是真的,咱们楚儿要做娘娘了!」 叶仲笑道,「圣旨都下来了,自然是真的!」 叶楣回头看向叶楚,娇俏笑道,「恭喜长姐!」 杜氏也拉着叶楚的手道,「没想到,我的女儿竟然要做宫里的妃子了,真是太好了!」 叶楚第一次看到杜氏对自己露出这样欣慰惊喜的神色,弯唇一笑,那笑意还未完全展开,就听杜氏又嘟囔了一句,「如果换成楣儿就更好了!」 叶仲脸色一沉,「夫人说什么呢?」 杜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拉着叶楚的手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楣儿和楚儿都进宫当了娘娘,咱们家就好了!」 叶仲沉声道,「宫里的娘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皇家里的那一堆规矩就比普通人家多,还有、」 还有妃子之间的争宠,简直就是战场,刀不见血,杀人无形,他这个女儿没有那么多的玲珑心思,也不知道进宫,是福是祸? 杜氏沉浸在喜悦之中,根本没把叶仲的话往心里去。 叶楚低着头,还未从这突来的消息中缓过神来,下意识的有些抗拒。 她听说,女人进了宫,可就再出不来了,而且还要和很多女人争男人。 「楚儿不必想太多,皇上是个仁君,定会善待你的,回去自己好生准备吧!」叶仲慈和道。 「是!」叶楚对父母福身,款款的回自己院子里了。 待离开叶仲和杜氏的视线,叶楚越走越快,丝毫没了方才的稳重端庄,脸色也沉下来。 回到自己房里,叶楚瘫坐在椅子上,颓唐道,「四喜,我完了!」 四喜给她倒了一杯茶,「小姐胡说什么呢?」 叶楚一把抓住四喜胸前的衣服,一双桃花眼中沁着泪,盈盈欲泣,模样百般楚楚动人, 「都怪你的乌鸦嘴,偏说什么我还没进过宫,这下好了,我要进宫了,而且再也出不来了!」 四喜知道她家小姐一难过就是现在这模样,让人看了,心都跟着软化了,其实凶恶的很,忙拉开她的手躲远,「奴婢觉得挺好的,这可是娘娘啊,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叶楚咬唇冷笑,「没有自由,还要和别的女人争宠,你觉得好?」 四喜道,「奴婢听说当今圣上清心寡欲,后宫里一个妃子都没有,所以,小姐您是独一无二的!」 「那以后呢?」叶楚问道。 「以后、」四喜支吾道,随即眯眼一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 叶楚摇头,「不行,我要去见父亲,我不要做娘娘!」 主意打定,叶楚抬步往门外走,去书房见她父亲。 「小姐、」四喜忙跟上去。 叶楚走的极快,脚下生风,到了书房外,刚要敲门,就听里面传来父亲惊讶的一声, 「什么?夫人要让楣儿代楚儿入宫?」 杜氏道,「老爷惊讶什么?我看楚儿也不是很乐意的样子,不如换成楣儿,反正皇上也不知道叶家长女到底是哪个?」 叶仲连连摇头,「我知道夫人一向偏爱楣儿,所以想让她入宫当娘娘,可是这绝不可能!旁的事我都依夫人,此事万万不可,若被皇上知道,这是欺君之罪,是要抄家问斩的。」 杜氏道,「有那么严重吗?」 「当然了!」叶仲肯定的道,「再说,后宫也是很复杂的,楣儿被你娇惯坏了,未必能做的了娘娘!」 杜氏冷笑,「说那么多做什么,我看你就是偏向叶楚!」 「那你还不是偏向楣儿!」 「妾身不是偏向楣儿,只是觉得楚儿没有楣儿机灵,怕她做不了皇妃,得不到皇上宠爱。」 「老夫就觉得楚儿好!」 夫妻俩在屋子里争论起来,门外叶楚心头一片寒凉,手掌缓缓握紧。 转头对着四喜低声道,「敲门!」 「嗳!」四喜自然也听到了门里的谈话,对自家小姐心疼不已,不明白都是夫人亲生的孩子,夫人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四喜上前敲门,门很快打开,叶仲看到门外的叶楚吃了一惊,忙道,「楚儿有事吗?」 叶楚似并没有听到屋子的话,面色如常,柔柔笑道, 「父亲,娘亲,女儿想问一下,进宫需要准备什么?」 ------题外话------ 明天本文限免,所以更新要延后,明天的更新在晚上十点以后,更新两万字,分四章。大家可以晚上看,也可以19号早晨看。么么,就这样! 番外二 入宫(一更) 叶楚老老实实在家里呆了两日,宫里的赏赐和宫装源源不断的送进来,惹的家中众人羡慕不已,一向不怎么和她亲近的叶楣也整日的往她院子里跑。 叶楣刚刚及笄,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虽然杜氏对两个女儿不同,但叶楣和叶楚却没什么隔阂,不远不近,和普通人家的姐妹差不多。 两日后,宫里来了八抬大轿,太监宫女,将近百人,鼓乐鞭炮,将叶楚迎进宫去。 宫中已准备好了封妃的大礼,叶楚坐在富丽堂皇的轿子中进了宫门,一直到了正干殿外,穿着紫色绣凤宫装,头戴凤冠的叶楚下了轿子,在宫人的搀扶下,一步步向着大殿走去。 到了那百官都已经在等候。 一身龙袍的萧冽坐在龙椅上,看着女子款款走进来。 叶楚头上凤冠金珠垂下,两人离的又远,谁也未看清对方的样子。 按道理,虽不是封后,但德妃已经是四妃之首,位份尊贵,萧冽应该下金阶来迎她的,然而萧冽稳坐在那里不动,礼官也无奈,只好往下进行。 叶楚对着萧冽施礼后礼成,又由宫人带着去后宫分别去参见太皇太后、太上皇以及容太后。 三人坐在福寿宫里,见萧冽终于纳了妃子,心中大石落地,又见新妃长相比那画像上更温婉美丽几分,举止得体大方,心中更是欢喜。 行礼奉茶,一番礼节之后,叶楚被安置在离养心殿最近的瑶华宫中,当然,这是太皇太后安排的。 刚刚进殿,福公公已经带着宫女太监来给她请安,另外还有数名教习的姑姑,教习她宫中礼仪。 直到天黑,教习姑姑才离去,叶楚进了寝殿,躺在宽大凤床,只觉整个人都累懵了。 「参见娘娘!」突然传来几个宫女齐声的请安声。 叶楚「噌」的坐了起来,扶了一下凤冠,「什么事?」 「该用晚膳了!」 叶楚睁大了眼睛,长长吁了口气,终于可以吃饭了。 晚膳在侧殿暖阁中,门口左右各守着两个小太监,周围站满了宫女,被众人围观着,叶楚看着满桌的佳肴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他们家也是官宦人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平民百姓,可进了宫,才知道什么是皇家气派。 头顶宫灯高照,旁边头顶宫灯高照,桌案上染着两只臂粗的雕凤红烛,将暖阁照的亮如白昼。 几个品阶高的宫女上前,给叶楚盛汤夹菜,照顾的周到而殷勤。 叶楚接过筷子,看了看左右,笑道,「你们都退下吧,我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看着吃饭,四喜一个人侍奉我就好。还有以后也不用做这么多菜,我吃不了,每顿饭,四菜一汤,就可以了!」 在庙里那些年,叶楚习惯了节俭。 掌事的宫女一个叫红袖,一个叫添香,忙躬身道,「奴婢们可以去殿外伺候,但是娘娘每顿饭的菜品是宫里定下的规矩,咱们无权做主!」 叶楚道,「规矩不也是人定的吗?我吃不了也是浪费,你们做不了主,那我就自己去和厨房里说。」 红袖两人忙惶恐道,「娘娘言重了,奴婢们去办。」 「嗯!」叶楚淡笑应声,让四喜给几个宫侍都发了赏钱。 红袖带着宫侍诚惶诚恐的接了,一番谢恩,才对着叶楚福身后退下。 等众人退出门外,叶楚拉着四喜坐下,拿起筷子道,「我早就饿了,快吃吧!」 四喜在叶家时,的确经常和叶楚一起用饭,但在这宫里,却生了几分怯意,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不敢动,「小姐,这样不太好吧!」 「皇上又不在,吃你的就好了!」叶楚给四喜夹了一个她最爱的四喜丸子。 「嗳!」四喜咧嘴一乐,高兴的吃起来。 吃完了饭,回到寝殿,红袖和添香已经让人备好了沐浴的水,熏了香的寝衣也全部已经准备好,服侍叶楚沐浴。 女子脱了衣服,修长的双腿迈进浴桶中,墨发如瀑散下,灯火下,肌肤剔透,吹弹可破。 红袖拿了玫瑰香露轻柔的涂自女子肩膀上,真心称赞道,「娘娘真好看!」 是那种温婉,让人很舒服的漂亮。 叶楚抿唇一笑,四喜则自豪的道,「我们家小姐当然好看,不然怎么会当上娘娘!」 红袖笑道,「四喜姐姐说的对,但是以后四喜姐姐不能再称呼小姐了,要和咱们一样,称呼娘娘。」 四喜吐舌一笑,「知道了!」 服侍叶楚穿上寝衣,红袖出门前,笑道,「晚上,皇上会过来,娘娘好生准备!」 叶楚还没说话,四喜先红了脸,「多谢红袖姑娘提醒。」 「奴婢应该的!」红袖请了安退下了。 叶楚坐在床上,紧张的看着四喜,「皇上要过来,过来做什么?」 四喜帮她抻了一下衣摆,促狭笑道,「娘娘傻了啊,皇上过来当然是洞房了!」 叶楚倒吸了口气,「我能不能拒绝?」 「当然不能!」四喜道,「奴婢已经替娘娘打听过了,皇上喜欢英气飒爽的女子,最讨厌那种扭捏柔弱的,所以等下皇上来了,娘娘一定要把握好机会,一举赢得皇上的宠爱!」 叶楚往后倒在床榻上,懒洋洋的道,「我尽量吧!」 四喜坐在床边上,问道,「娘娘,你今日在大殿上看到皇上了吗?皇上长的怎么样?」 叶楚闭着眼睛摇头,「那么远,没看清!」 「皇上是不是特威风?」四喜一脸崇拜的道。 「应该是吧!」叶楚含糊的应了一声。 四喜见她要睡着,忙去拽叶楚,「娘娘,别睡,还要等皇上呢!」 叶楚赖在床上不肯起身,「好四喜,我都累了一天了!」 四喜心疼她,只好道,「那小姐躺一会吧,不能睡实了,等下皇上来了,奴婢喊您!」 「还是我家四喜好!」叶楚躺在锦被中间,眯着眼睛瞄了四喜一眼,慵懒如猫。 …… 御书房内,已过了二更天,福公公将烛芯挑的更旺些,恭敬的道,「皇上,天不早了,该歇息了!」 「嗯!」 萧冽淡淡应了一声,又看了两本奏摺,才抬手揉了揉眉心,准备就寝。 「奴才马上让人摆驾瑶华宫!」福公公道。 「不用,朕直接回养心殿!」萧冽起身,欣长的身姿在烛火下矜贵挺拔,大步往外走。 「皇上!」福公公跟上去,半弯着腰,小心道,「今日德妃娘娘第一日入宫,皇上理应去瑶华宫,或者招娘娘来养心殿侍寝,您若不去,恐怕太皇太后那里没办法交代。」 萧冽脚步一缓,眉心缓缓皱起。 想起皇祖母和母后两人的轮番逼迫,男人一阵头疼。 「好吧,去瑶华宫!」萧冽淡淡道了一声。 「是,奴才马上准备!」福公公回了一句,走出养心殿,喝道,「起驾瑶华宫!」众人簇拥着,萧冽往瑶华宫而去。 夜已经深了,叶楚躺在床上呼呼睡的正熟,四喜耐不住困意,伏在床边也睡了过去。 睡梦中,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红袖在门外焦急道,「娘娘,您睡了吗?皇上马上就要过来了!」 四喜「噌」的坐了起来,一擦嘴角的口水,惊愕问道,「啥?」 红袖又重复了一遍,「皇上要过来了,请娘娘准备好接驾!」 「哦,哦!」四喜慌忙应声,起身去唤叶楚,「小姐、娘娘,快醒醒,皇上要来了!」 一着急之下,小姐娘娘的一通乱喊。 叶楚睁开眼睛,目光迷濛,「皇上?」 四喜连连点头,「小姐您已经嫁人了,现在是在宫里!」 叶楚皱了皱眉,猛的坐了起来,四下看了看,神智渐渐恢复清明。 四喜忙找了一件外衫给她披上,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道,「娘娘千万记得奴婢的话,皇上喜欢英气大方的女子,最讨厌扭捏作态的。」 叶楚点头,「知道了,不就是扭捏柔弱吗?」 「对,千万不能如此!」四喜再次交代道。她话音刚一落,就听门外公公尖声叫喝道,「皇上驾到!」 「来了!」四喜紧张的浑身发抖,忙跑出去接驾。 门外响起宫侍们的请安声,「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随即门被打开,几个宫侍簇拥着萧冽走进来。 四喜跪下身去,按照今日教习姑姑教的礼节,请安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垂着头,只看到进来的人身影被烛火拉的细长,缓步走过来,深紫色的袍角上面银线绣的云纹闪烁着清冷的光芒。 「嗯,平身吧!」男人声音磁性低沉。 「多谢皇上!」四喜起身,仍旧不敢抬头。 其他宫侍退下去,守在门外,只留下四喜一人伺候。 隔着一道半透的纱帐,叶楚只看到外室的男人身形挺拔矜贵,灯火下,一身风华无双,她也不起身,仍旧慵懒的靠在床上,对着外室招手,声音腻的似是被香油泡了十天十夜, 「皇上,臣妾等了您好久了,快来啊!」 四喜浑身一抖,震惊转身看向自己小姐。 「皇上!」女子娇嗔一声,歪倒在床上,墨发铺散,手臂支额,说不尽的妩媚和、风骚,「您快来啊!」 若是不知道的,听这声音,还以为进了妓馆。 萧冽脚步停在外室,脸色有些难看,淡声道,「朕就是过来看看,叶小姐早点歇息吧!」 说罢,长腿一迈,转身往外走,没有片刻停顿。 四喜惊愕转头,看着皇上快步出了房门,甚至觉得他的背影都带着厌恶。 门外的宫侍们似是也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快出来,一阵手忙脚乱的请安,簇拥着萧冽走了。 四喜快要哭出来,一掀纱帐进了内室,看着床上的女子,跺脚道,「小姐,您是不是疯了?」 叶楚却长长吁了口气,高兴的道,「你有没有听到他方才叫我什么?」 四喜想了一下,「叶小姐?」 「对!」叶楚兴奋道,「皇上没叫我娘娘,说明他根本不想娶我,说不定哪天他就会把我放出宫去了!」 四喜翻了个白眼,伸手将叶楚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这下好了,皇上被小姐气跑了,小姐可以安心的睡了!」 叶楚躺在床上,很快就做上了出宫回家的美梦。 之后半个月,叶楚再没见过萧冽。 叶楚每日早晨起来去给萧太后,容太后请安,回来后喝喝茶,聊聊天,一日一日也过的飞快。 四喜见皇上不再进瑶华宫,每日嘟囔埋怨叶楚那日不该那样做,吓跑了皇上。 叶楚被她唠叨的心烦,怒道,「再啰嗦,我就把你送回家去!」 四喜瞪着她,猛然用手捂上了嘴,从此一字不提。 这日叶楚去给萧太后请安,到了那服侍萧太后用茶喝水,温柔娴静,一副大家闺秀温婉秀美的样子。 萧太后爱屋及乌,对叶楚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夸道,「还是哀家孙儿会选媳妇,你看看这模样,真是让人稀罕!」 叶楚端坐在椅子上,优雅且不失礼的微笑。 容太后也喜欢叶楚的温柔知礼,然而眼中却藏着隐忧。 叶楚告退离开的时候,容太后起身去送她。 两人并肩走在长廊上,容太后问道,「楚儿,这几日皇帝可进过瑶华宫?」 叶楚立刻低下头去,面容哀伤且内疚,「母后,臣妾第一日进宫的时候,夜里皇上过来,臣妾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皇上很不高兴的走了,自此再也没有来过。」 容太后皱眉,握住叶楚的手道,「好孩子,不怪你!」 「不,定是臣妾不好!」叶楚继续歉疚的道。 「真的不关你的事!」容太后摇了摇头,嘆声道,「皇帝他也许最近太忙了,哀家会告诉他不要冷落你!」 「不用!」叶楚脱口道,说完才觉得自己反应过快,忙弯眼笑道,「皇上很忙,臣妾不敢打扰,也不会觉得委屈。」 「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容太后抚着她的手,欣慰的道。 叶楚嫣然轻笑。 …… 也许是容太后真的找了萧冽,所以当日夜里叶楚正用饭时,福公公派人来传话,皇上等下要过来。 四喜听说皇上要来,高兴的几乎要蹦起来。 叶楚却嘆了口气,突然间便没了胃口。 因为皇上要来,瑶华宫的宫人各种准备,薰香,备茶,光是给叶楚洗澡就换了三种香露。 夜渐深,红袖和添香两人对着叶楚又交代了一番萧冽的喜好,唯恐叶楚像上次一样,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让萧冽那么快就走了。 叶楚虚心受教,不管两人说什么一律点头。 等红袖两人出去,四喜再次和她强调,「娘娘一定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把皇上吓跑了!」 叶楚不爱听了,「你小姐我有那么凶神恶煞吗?」 「您要凶神恶煞还好了!」四喜哼道,「方正您一定要记得,皇上喜欢的是英气飒爽的女子,不喜欢矫揉造作的,更不喜欢妩媚柔弱的。」 叶楚点头,「不就是英气飒爽吗?这次你瞪大眼看好了!」 四喜高兴的点头如捣蒜,「娘娘,您终于明白了!」 「放心吧!」叶楚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叶楚坐在矮榻上看了会书,中间又叫了一个叫秋桂的小宫女进来伺候。 到了亥时,只听外面脚步杂乱,红袖在门外道,「娘娘,皇上来了!」 四喜忙站了起来,一脸激动。 「皇上驾到!」 福公公一声尖喝,满宫的宫侍伏身下拜,「参见皇上。」 四喜迎出门去,向皇上跪拜请安。 萧冽俊脸冷清,缓步往内殿走,宫侍将雕花木门打开,他刚迈进去一条腿,就听里面「砰」的一声,似是茶碗被摔在地上。 随即是女子的怒骂,「连个茶都沏不好,你是怎么在宫里当差的?」 番外二 阳奉阴违(二更) 萧冽俊脸冷清,缓步往内殿走,宫侍将雕花木门打开,他刚迈进去一条腿,就听里面「砰」的一声,似是茶碗被摔在地上。 随即是女子的怒骂,「连个茶都沏不好,你是怎么在宫里当差的?」 萧冽脸上滑过一抹异色,迈进殿内,隔着纱帐,只见内室中,一女子掐着腰,正对着跪在地上的宫女呵斥, 「我告诉你,我可是娘娘,身份尊贵,所以每日吃的用的都要是最好的,若有怠慢,小心你们的皮!」 小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被吓坏了,不明白方才还温柔的德妃娘娘,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 「本宫说的你听到了没有!」叶楚伸手推了一把小宫女的肩膀,声音尖利,趾高气昂。 四喜听着声音闯进来,看着自己小姐正推搡大骂宫女,一身正宗的「泼妇」气质,不由的目瞪口呆。 她家小姐说的对,果然让她瞪大了眼! 随即便要哭出来,小姐,您是对「英气飒爽」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吗? 「皇上,娘娘她、」四喜跪在地上,不知道怎么解释。 似乎此时,内室的女子才发现萧冽已经进来了,慌忙跪在地上,「臣妾给皇上请安!」 萧冽勾唇冷笑,长眸中带着微微寒意,「母妃今日还告诉朕叶小姐温婉知礼,原来本性这般恶劣,而且演技甚好,连母妃和皇祖母都骗了。不要让朕再看到你殴打宫女,否则,马上滚出宫去。」 见萧冽动了气,后面的宫女太监全部跪下去,惶恐道,「皇上息怒!」 内室中叶楚也款款下跪,「臣妾知罪!」 萧冽寒眸冷冷在女子模糊的身影上一扫,转身走了。 等到宫侍全部退下,四喜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小姐,看来我们真的要被赶出宫去了!」 叶楚站起来,去扶旁边的小宫女秋桂。 秋桂以为叶楚还要打她,忙往后瑟缩了一下身子,跪伏认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 「别怕!」叶楚握着她的双肩扶她起身,又恢复了之前温和的模样,「刚才情势所迫,让你受委屈了。」 小宫女一脸错愕的看着她,不明所以。 叶楚回身,自妆檯上取了一个华贵的金钗放在秋桂手里,「这个算补偿,不要害怕了!」 小宫女忙缩手,「奴婢不敢!」 「我赏的你有什么不敢!」叶楚笑了一声,再不见方才的凶恶,拍了拍她肩膀,「好了,去睡觉吧!」 「是,多谢娘娘!」秋桂谢了恩,小心退下去了! 四喜关上门,咬牙道,「娘娘,奴婢看出来了,您就是故意的!」 叶楚继续若无其事的坐在矮榻上就着烛火看书,缓缓道,「皇上的圣旨,父亲不敢违抗,叶家也不能抗旨不遵,所以我必须进宫。可是凭什么皇上一句话,不管我愿不愿意就要嫁给他?」 叶楚转过头来看着四喜,如画的眼眸清澈,带着几分不甘,「我可以嫁进来,但是我也可以想办法再出去。」 「做皇上的女人有什么不好?」四喜不解的问道。 「有什么好,每日像是关在牢笼里一样关在这皇宫里,连出宫见见自己爹娘都不行!」之前在叶家,她还可以偶尔透着去逛逛街,现在一点自由都没有了。 「可是天下女人,都想进宫做娘娘啊!」四喜道。 「那是她们,我是我!」叶楚微微扬着下巴,一脸傲娇。 四喜很早便知道自家小姐看上去温柔随和,其实脾气既倔强又古怪,当下也不知道如何再开口劝她,只能盼着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出宫,她家小姐平安开心便好。 容太后第二日便知道萧冽虽然听她的话去了瑶华宫,但又呆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走了。 虽然无奈,但也知道不能再逼的太紧。 叶楚来请安时,容太后又对着她好生安慰了一番,见女子并没有怨气,越发觉得叶楚懂事知礼,心中欢喜。 隔了两三日,这日上午,叶楚从福寿宫出来,见旁边园子假山流水,百花盛开,景色宜人,便带着四喜进了园子游览。 已是暮春时间,桃花开过,落花如雨,女子一身玉色宫装,自花间穿过,染一身的飞花,如上了最好的胭脂在她周身晕开。 花园中假山玲珑,奇花争艷,流水清澈,叶楚不知不觉走到了深处,刚要寻一处地方坐下,便听到前面似有人在哭泣。 似又怕人听到,刻意压着声音。 叶楚水眸一闪,穿过紫藤花树,之间前面林子里,一穿着宫女服侍的女子正抱膝坐在树下啼哭。 「你怎么了?」叶楚问道。 小宫女吓了一跳,慌忙抬头,见女子穿着虽然清丽,但衣料华贵,一看便知是贵人,忙跪地请安,「奴婢该死,惊扰了贵人!」 叶楚走过去,在她旁边的草丛上席地而坐,「不用慌张,我不是什么贵人。」 「那你是?」小宫女奇怪的看着她。叶楚笑道,「不要管我是谁了,你是谁啊,为什么在这哭?」 四喜跟在叶楚身后,也问道,「你受什么委屈了?」 小宫女长相清秀,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级,面容稚嫩,哽声道,「奴婢是刚进宫的,叫穗子,在御膳房里帮工。」 「那你哭什么?」叶楚问道。 「奴婢早上不小心打坏了一个碟子,掌事姑姑说奴婢一点用处都没有,是个又蠢又笨的丫头,奴婢心里难过,所以才在这里哭!」穗子委屈的道。 叶楚明白,小姑娘刚刚离开家里,还未适应宫里的生活,想念家人,又被人骂了,才觉得委屈。 叶楚见她哭的脸都皴了,拿了帕子给四喜,「刚才咱们来的路上有水池,你去湿了帕子给她擦擦脸。」 「是!奴婢这就去!」四喜忙往会走去找水。…… 萧冽今日下朝早,从正干殿出来,想起几日没来福寿宫,所以来给萧太后请安。 大概是想起了苏九,所以特意从花园中穿过。 走到园子中间,隔着茂密的紫藤花树,突然听到那边有女子的说话声。 谁会在这里? 萧冽放缓了脚步,不经意的转头,透过花叶中间的缝隙,见是一墨发白衣的女子坐在地上,举着手,正用袖子给旁边的一个宫女擦脸上的泪痕。 声音柔软轻和, 「我以前也离开过家,住在庙里,那里的老和尚根本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从哪里来的,全部一视同仁,所以我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在厨房里帮着择菜烧火。」 「有一次,我被火烫了手,疼的不行,妙文那个胖和尚还骂我不会做事!我也觉得特别委屈,一个人跑到后山上哭。」 「后来我师父找到我,跟我说,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如果不想挨骂,就自己努力把事情做好,没有人会在乎你的眼泪,只会看到你怎么做!」 女子半侧着头,阳光透过花枝在她面孔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几乎可以看到她卷翘的长睫下一双秋水明眸,清波流盼,似会说话一般闪动着光芒,挺翘的鼻樑,下面唇瓣如花,比落在她肩膀上的桃瓣更粉嫩水润。 她说话时,不紧不慢,带着几分江南女子轻言哝语的味道,格外的好听。 小宫女含泪的眼睛看着她,「后来呢?」 女子骄傲笑道,「后来我学会了很多东西,做饭比妙文胖和尚做的还要好,他再也不敢小瞧我了!」 小宫女「噗嗤」一笑,「你真厉害!」 「你也可以的!」女子鼓励的拍了拍她肩膀。 萧冽站在那,长眸缓缓眯起,能出现在这里的,那这女子定然就是刚进宫的叶家小姐。 他们也算见过两面,虽然隔着纱帐,未看清对方的面容,可是那两面实在是让他印象深刻。 然而今日再看到这女子,却又和前两次全然不同。 她说话温柔轻缓,耐心的安慰一个小宫女,既不是第一次那样柔媚娇作,也不是第二次那样的凶狠张狂。 原来之前都是在戏弄他! 萧冽冷笑,是不愿意做他的妃子吗?所以故意用这样的方式将他推走。 那边小宫女已经破涕为笑,问她是谁? 女子道,「我也是宫女。」 小宫女不信,上下打量她,笑道,「你肯定不是宫女,你穿的衣服和我们也不一样。」 叶楚道,「我是服侍皇上的,品阶高一点,所以穿的衣服也好一点。」 小宫女立刻也羡慕的看着她,「怎么样才能服侍皇上呢?」 「努力啊!」叶楚很认真的握了握拳头,「我就是通过不懈的努力,现在才成为皇上身边最信任最得宠的、宫女!」 小宫女两眼冒星星,崇拜的看着叶楚。 萧冽嘴角抽了抽,像看天外来客一样看着那女人。 突然侧方的小路上有脚步声传来,萧冽又扫了一眼还在忽悠宫女的叶楚,抬步继续往前走。 四喜拿了湿帕子回来,递给叶楚。 叶楚帮穗子擦了脸,道,「不要让掌事姑姑看出你哭了,把脸擦干净,回去吧!」 穗子用力点了点头,「无论遇到什么委屈,我以后再也不哭了,我要以你为榜样,好好努力,争取也到皇上身边侍奉。」 叶楚拍了拍她肩膀,「有志气,我等着你!」 四喜在一旁掩唇偷笑。 穗子依依不捨的和叶楚道别,叶楚也带着四喜回宫。 萧冽到了福寿宫里,萧太后和容太后轮番的在他耳边说德妃如何如何的好,孝顺,懂礼,温柔,长的漂亮,总之夸的比天仙还好。 萧冽坐在那,想到那女人「两面三刀」的样子,嘴角噙着冷笑。 萧太后指着他道,「你看,他总算笑了,这是对德妃满意了。」 萧冽,「……」 容太后点头,意味深长的道,「德妃的确是个好女子,又是皇帝自己选的,万万不可辜负了她!」 萧冽淡淡点头,「是,儿臣知道!」 叙了一会子话,萧冽告退,回御书房继续看摺子,路上,再次经过那个园子,见女子已经不在了。 萧冽微微皱眉,问道,「福全,你说那叶家小姐是怎么让皇祖母和母妃都喜欢的?」 福公公小心道,「想来,德妃娘娘是真的好!」 萧冽回身冷瞥他一眼,「怎么,你也被她收买了?」 「奴才冤枉!」福公公立刻惶恐的跪下去。 「起来吧!」萧冽淡淡道了一声,冷哼道,「难道只有朕看出了她的虚伪?」 福公公恭谨的站在一旁不敢回话。 萧冽不再想关于叶楚的事,大步往前去了。 容太后那日百般的夸赞了叶楚,以为萧冽也动心了,可是之后问了几次福公公,发现萧冽仍旧一次都不去瑶华宫,不由的暗暗着急起来。 这日午后,容太后亲自去了一趟瑶华宫。 此时,叶楚正在自己宫里拆衣服,将衣服上的裙纱拆下来,然后缝在一起缝成一个个的布兜。 女子穿针引线,飞龙走凤,比专业的绣娘做的还快。 一边缝一边道她当年的「光荣事迹」, 「当年你小姐我在庙里,冬夏的衣服都是自己做!」 四喜惊讶道,「小姐你那时候才几岁就自己做衣服啊!」 「当然了,不做的话只能穿很大的衣服,冬天冷,夏天热,所以我就自己拆了自己重新做。」叶楚道。 四喜双眼发红,「小姐,你受苦了!」 叶楚拍了一下她的头,「你要心疼我就少气我!」 四喜嘿嘿一笑,拿着叶楚做的布兜道,「小姐咱们做这个有什么用?」 叶楚道,「抓蝉蛹,然后炸了吃,特别香!」 四喜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细问,就听门外红袖高声喊道,「参见太后娘娘!」 容太后来了,叶楚一惊,忙将做好的布兜都塞在软枕下,起身出门去迎接。 「臣妾见过母妃!」叶楚盈盈下拜,温婉如水。 「快起来!」容太后亲自搀扶叶楚起身,和她一起往内室走,「楚儿在房里做什么呢?」 四喜跟在叶楚身后,心虚的低头。 叶楚亲自给容太后奉了香茗,才不慌不忙的拿起矮榻上被拆开的宫装,笑道,「这件宫装臣妾穿着不合适,所以想自己改一改。」 容太后不在意的道,「一件衣服而已,不合适就丢了,让司衣监多做几套新的来。」 叶楚垂眸浅浅的笑,「这件衣服料子华贵,扔了可惜,我自己改改就可以再穿了,臣妾的父亲一直教导我们姐妹,要谨行俭用,国库富裕,百姓才会安康。」 四喜殷殷看着自家小姐,崇拜之心溢于言表。 容太后大是感动,握着叶楚的手道,「哀家早闻你父亲廉正之名,果然如此!你这样识大体,更是让哀家都自愧不如,好孩子,冽儿果然没有看错,将来,你在皇帝身边,哀家就放心了!」 叶楚谦卑的垂下头去,「母妃言重了,这都是臣妾的本分!」 「好,真好!」容太后拉着叶楚的手,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爱不释手。 又不禁心生感嘆,这么好的女子,真不知道冽儿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楚儿,母妃今日来,是有件事要委屈你!」容太后温和的道。 叶楚柔柔一笑,「母妃有事尽管吩咐。」 「母妃知道,冽儿不来你宫里不是你的关系,但是母妃依然希望你二人能像普通夫妻一样恩爱和谐,所以母妃让人炖了汤,想让楚儿给皇帝送去,让你二人多多接触,你觉得可好?」容太后问道。 叶楚垂着头,眉心不自觉的微微一皱,出口却似娇羞,「臣妾自然愿意,臣妾应该多关心皇上,只是不敢冒昧去打扰!」 「有母妃在,你尽管去!」容太后笑了一声,让宫人把汤蛊端上来,「皇帝现在就在御书房,没有其他大臣在,楚儿现在便去吧!」 「是!」叶楚恭谨应声。 旁边四喜立刻把汤蛊双手接了过来。 容太后似是不放心,想了想道,「母妃和你一起过去!」 「是!」叶楚上前一步,搀扶着容太后缓步往外走。 一行人到了御书房外,容太后停下,「楚儿进去吧,就说这汤是你做的!」 「是!」叶楚模样乖巧,接过四喜手中的汤蛊,抬步往内殿走。 守门的小太监拦住她,「娘娘稍等,皇上正在忙,容奴才进去禀告后再让娘娘进去!」 容太后上前来,「不必禀告了,让德妃进去,皇帝怪罪下来,就说是哀家吩咐的。」 小太监忙对着容太后请安,也不敢再拦着叶楚,身子让开,请叶楚进去。 叶楚回眸对着容太后微微一点头,抬步进了大殿。 大殿内雕廊画栋,金碧辉煌,气派雍容,叶楚走的不急不缓,丝毫不见怯色,直接进了书房内。 「臣妾参见皇上!」踩在书房厚密的金丝绒毯上,叶楚端着汤蛊,稳稳下拜。 萧冽看到突然进来的女子微微一怔,淡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男人声音低沉,带着淡淡的凉薄,叶楚咬了咬唇,柔声道,「臣妾炖了补身的汤,给皇上送过来!」 福公公想过去把汤蛊接过来,眼睛一转,又改了主意,恭敬笑道,「劳烦娘娘了!」 「起来吧!」萧冽淡声道。 叶楚应声抬头,和萧冽四目相对,顿时怔在那。 这算是叶楚第一次见到萧冽,之前都是模糊的身影,这一次才算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男人剑眉入鬓,一双寒眸如星,直鼻薄唇,面似刀削,清俊脱俗,一身矜贵之气,带着久居上位这的高寒气势。 此时男人长眸看过来,也正打量她,那目光清透,似能看穿她所有的小心思。 叶楚心头「扑通」一跳,忙低下头去,端着汤蛊,缓步上前。 福公公退下十步,远远的守着。 叶楚走到巨大的花梨木的桌案前,将汤蛊的盖子打开,把汤倒在碗中,垂头恭谨道,「这参鸡汤,臣妾炖了两个时辰,皇上尝尝味道如何? 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萧冽侧颜冷漠,「放那吧!」 叶楚端了碗,笑道,「不如,臣妾先替皇上尝尝。」 萧冽一怔,抬头不解的看着她。 叶楚对着他笑了笑,肤若凝脂,眸波闪动,说不出的柔美温雅。 说罢,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随即眉头一皱,又将汤吐了回去,随即把碗往萧冽前一递,「好像有点咸了,皇上尝尝看!」 萧冽看着那碗被女人喝了又吐回去的汤,脸色发青,胸口犯呕,一字一顿的道,「滚出去!」 叶楚有些委屈的「哦」了一声,低头收拾了汤蛊,小心往外走。 福公公站的远,叶楚又是背对着他,所以并未看清叶楚做了什么,只听到萧冽带着怒意的一声,不由的蹙额。 走上前几步,福公公小心道,「皇上,对德妃娘娘是不是太苛刻了?」 进宫受冷落不说,送个汤还要被骂,实在是可怜。 萧冽无语,脸色越发难看,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要众叛亲离了。 番外二 炸蝉蛹惹的祸(三更) 御书房外,容太后还一直等着,见叶楚出来,立刻上前道,「怎么样?」 叶楚秀眉微蹙,缓缓摇头,「皇上不肯喝。」 容太后见女子哀婉的模样,忍不住心疼,抚了抚她的脸,「别难过,不关你的事,是皇帝他不懂你的心。」 「不,是臣妾做的不好,辜负了母妃的希望!」叶楚双目盈盈,面露内疚,楚楚动人。 容太后越发的心生疼惜,「母妃了解皇帝,真的不关你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叶楚浅笑摇头,「不委屈!」 「好孩子,回去吧,咱们不理他了!」容太后笑嗔了一声,此时已经完全把叶楚当成了自己女儿一样疼爱,握着她的手一起往外走。 回了宫,不过片刻,容太后便有各种的赏赐到了瑶华宫。 叶楚看着那些奇珍异宝,嘆道,「要是这么珍宝换我自由,也值了!」 因为叶楚吐回去的那一口汤,夜里萧冽看到晚膳上的汤品便觉得作呕,俊脸阴沉,吓的侍奉左右的宫女瑟瑟发抖,不知道做了什么惹皇上不高兴。 夜里,等宫人都睡了以后,叶楚带着四喜悄悄出了门。 两人带着十几个缝好的布袋,提着灯进了花园里的树林,叶楚教给四喜认蝉的洞口,然后将布袋罩在上面,等将布袋全部罩完,便回去睡觉了。 次日一早,早早起床,每个布袋里都有一只蝉蛹。 叶楚高兴的把这些蝉蛹装在一个布袋里,教给四喜,「去御膳房,把这些蝉都炸了,午膳的时候咱们加餐。」 四喜看着这些刚刚蜕壳的蝉蛹有些害怕,问道,「小姐,这个真的能吃吗?」 「炸好了以后外酥里嫩,香脆可口,简直是天下美味,吃一次保证你喜欢!」叶楚扬眉道。 「御膳房如果不给炸怎么办?」四喜又道。 「笨啊,他不给炸你就说皇上吃的,告诉他们这是金蝉,吃了大补。」 「是,那奴婢去了!」 四喜道了一声,小心的拎着一布袋蝉蛹往御膳房而去。 叶楚回了房,只等着一会吃她的美食。 四喜一路进了御膳房,只见几十人正在忙碌着,她谁也不认识,不敢进去。 一宫人看到四喜,问道,「你是哪个宫的,来这做什么?」 四喜立刻上前,举着手里的布袋,道,「姑姑,您能不能帮我把这蝉蛹洗净炸了?」 「什么东西?」那管事的宫女瞪大了眼睛。 皇宫里主子们吃的东西,都是山珍海味,品相高级的,她哪里见过这么「丑陋」的东西。 「蝉蛹!」四喜道。 那姑姑厌恶的皱眉,「你是哪个宫的,我为什么要给你炸这个?」 四喜眸子一转,笑道,「我是侍奉皇上的!」 「侍奉皇上的?皇上要吃这个?没听说啊!」管事姑姑明显不信。 正说着话,那天在花园里哭的小宫女穗子走过来,指着四喜激动的道,「是你!」 四喜呵呵一笑,「穗子!」 「你们认识啊?」管事姑姑问道。 穗子忙道,「四喜姑娘是在皇上身边侍奉的!」 听穗子一说,管事姑姑才信了,态度立刻客气起来,「原来姑娘真是侍奉皇上的,奴婢失礼!您放心,这蝉蛹奴婢一定帮您炸好了。」 四喜点头,告诉她如何清洗,如何腌制,最后炸成金黄色出锅。 「不用送,午饭前我自己再来取!」四喜格外的叮嘱道。 「好,您放心!」管事姑姑满脸堆笑。 「穗子,我先走了!」四喜和穗子道别。 「姐姐慢走!」 看着四喜走远,管事姑姑问穗子惊讶道,「你还认识皇上身边的人呢!」 穗子腼腆一笑,「偶然认识的!」 「哦!」管事姑姑眉目一动,对待穗子的态度也变的亲和起来,「穗子来了有十日了吧,有什么不习惯的跟姑姑说。」 穗子受宠若惊,「没有,多谢姑姑!」 「别客气,以后有事尽管找姑姑!」掌事姑姑挽着穗子的手,和蔼可亲,提着一袋蝉蛹进御膳房去了。 四喜回去和叶楚禀告事情办妥,于是叶楚只等着午饭时有金黄酥脆的蝉蛹。 快晌午时,宫里各主子的膳食已经准备好,管事刘姑姑亲自将「皇上」交代的蝉蛹炸了出来,香气浓郁,引了许多人围观,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有认识的,惊声道,「是炸蝉蛹!」 炸完的蝉蛹不像之前那般恐怖,看上去皮黄油亮,酥脆肉嫩,配上青花白底的碟子,众人不禁口水大流。 「这是皇上要吃的,等下要来人端,没有你们的份!都让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刘姑姑把围观的人都哄开。 上菜的下人正好要给养心殿上午膳,笑道,「不如奴才一起端过去吧!」 「也好!」刘姑姑把蝉蛹放在托盘上,让小太监一起给端养心殿去。 小太监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四喜来了。 刘姑姑亲自迎出来笑道,「是四喜姑娘来了!」 四喜咧嘴一笑,「蝉蛹炸出来了吗?」 「炸出来了,都已经端走了。」 「端走了?」四喜惊讶的道,「端哪去了?」 「不是皇上要吃的吗?自然是端养心殿去了!」刘姑姑道。 四喜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急道,「走了多长时间了?」 「呦!」刘姑姑想了一下,「走了半晌了,应该已经到了,四喜姑娘回去就能看到了!」 四喜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心道完了! 转身急急忙忙往 回走。 「四喜姑娘有事再过来啊!」刘姑姑还在后面热情的招手。 四喜直接回了瑶华宫,告诉叶楚,她的蝉蛹被当做午膳给皇上端上去了。 「啊?」叶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你去要回来啊!」 说罢才想起旁人进不了养心殿,不由的颓唐道,「我的蝉蛹,吃不到了!」 「不只是吃不到了!」四喜惶急的道,「皇上若是追究起来,一定知道这蝉蛹是咱们的,说不定会怪罪下来。」 叶楚不解的道,「凭什么怪罪,难道捉个蝉蛹吃还有罪了?」 「旁人吃也就罢了,你是德妃啊,身份尊贵,半夜去抓蝉蛹,您要皇上怎么想?」四喜瞪着眼睛道。 「我、我」叶楚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黑眼珠一转,又放心的坐了回去,笑道,「放心吧,皇上的午膳没有上百道菜,也有五十道,怎么会偏偏注意到蝉蛹。」 四喜想了想,也对,「但愿,皇上真没看到。」 …… 萧冽没有叶楚想的那样奢侈,一顿饭上百道菜,但也的确不少,算上汤品,一共三十道。 本来的确不会注意到不起眼的蝉蛹,坏就坏在送菜的小太监,特意多嘴说了一句,「这是皇上特意交代的炸蝉蛹!」 于是蝉蛹的碟子就被放在了前面。 萧冽午时从御书房过来,更衣净手之后,坐在八仙桌前开始用午饭。 福公公站在他身后,左右各站了四个夹菜的宫女。 萧冽这几日不喝汤,所以汤品都放在最远的地方。 夹菜的宫女看到蝉蛹,想起那小太监交代的,第一个便夹了蝉蛹放在金边雕花的碟子里给萧冽享用。 萧冽想着方才和大臣在御书房中的议事,心思没在饭菜上,漫不经心的将蝉蛹夹了起来,心里想着别的事,筷子往嘴里送。 蝉蛹到了嘴边,他才下意识的低头一看,正好看到炸蝉蛹张牙舞爪的瞪着眼睛看着他。 萧冽吓了一跳,「砰」的一声筷子落地,人「噌」的站了起来,沉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也都跟着吓了一跳,齐齐跪下去,「奴婢们惶恐!」 萧冽只是当时想着事,又突然看到蝉蛹狰狞的样子 才会一时被惊到,不过转瞬间便平静下来,看着桌子上的蝉蛹,微微皱眉,「这是什么?」 小宫女忙回道,「炸蝉蛹,御膳房的公公说是皇上特意交代要吃的!」 萧冽长眉皱的更紧,「朕什么时候交代了?」 几个宫女面露惶恐,面面相觑。 站在后面的福公公眼睛一眯,脸色变的凝重,皇上没交代过,却有人谎报说皇上要吃,特意让宫女夹给皇上,难道有什么阴谋? 或者说着蝉蛹有毒? 福公公立刻上前一步,喝道,「是谁交代的,谁做的菜,全部带过来!」 「是!」门口的小太监见福公公脸色不好,以为事态严重,忙疾步去了。 很快,传菜的太监,和御膳房的管事刘姑姑都被带了过来,颤颤跪在地上,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福公公上前一步,尖声问道,「这道炸蝉蛹是谁做的?」 刘姑姑跪伏在地上,忙道,「是奴婢做的!」 「谁告诉你皇上要吃这个?」 刘姑姑立刻道,「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女,四喜姑娘。」 「四喜?」福公公一怔,回身问其他宫女,「养心殿有叫四喜的奴才吗?」 宫女们齐齐摇头,「没有。」 「没听说过。」 刘姑姑的脸色顿时变了,苍白如纸,颤声道,「那姑娘自己说是服侍皇上的,奴婢就信了,对了,穗子也说她是服侍皇上。」 「穗子又是谁?」福公公问道。 「是御膳房打杂的宫女,刚来的!」刘姑姑惶恐道。 一听是刚来的宫女,福公公更觉得可疑,吩咐道,「把这个叫穗子的宫女给杂家带过来!」 「是!」守卫的小太监马上又应声而去。 刘姑姑和传菜的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起身,不敢出声。 萧冽坐在雕花木椅上执盏抿茶,俊脸淡淡,沉默不语。 福公公躬身道,「皇上,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刘姑姑立刻磕头道,「皇上明鑑,奴婢是冤枉的,奴婢冤枉!」 「没问你,别出声!」福公公斥道。 刘姑姑立刻闭了嘴,头深深垂下去。 片刻后,穗子被带了过来,她哪里见过这阵仗,头也不敢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奴婢,参见、皇上,给皇上请安!」 福公公问道,「你叫穗子?是你说那个叫四喜的姑娘在养心殿侍奉?」 「是!」穗子声音打颤。 「胡说八道!」福公公怒喝一声,「养心殿根本没有叫四喜的宫女,你们到底是何居心,受何人指使,还不从事招来!」 穗子一下子傻了,几乎瘫坐在那,「奴婢冤枉,奴婢就是普通的宫女,没受任何人指使,她自己说的是侍奉皇上的!」 「你是如何认识那个叫四喜的宫女的?」福公公又问道。 穗子忙将那日自己受了委屈躲在小花园里哭,后来遇到两个宫女,其中一个人就是四喜,之后如何安慰她,如何鼓励她的事说了一遍。 福公公听到一般便想起来了,那日和皇上去福寿宫请安,中途遇到德妃娘娘「忽悠」小宫女的事。 眼睛一转,看向萧冽。 萧冽自然也想起来,放下茶盏,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闹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长眸看向桌子上的那盘蝉蛹,看来是某人馋了,却冒用他的名义,只是没想到真的端到了养心殿来。 「好,朕知道了,都退下吧。」萧冽淡淡开口,又吩咐道,「除了这盘蝉蛹,其他的菜都撤下去!」 刘姑姑见没事了,如蒙大赦,拉着穗子磕头谢恩。 穗子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糊里糊涂的谢了恩,忙退下去了。 待菜撤走,福公公上前笑道,「皇上,原来是误会,这蝉蛹,是德妃娘娘要吃的!」 萧冽点头,淡声道,「既然是德妃要吃,那就把她叫过来吃吧!」 「是,奴才这就派人去传德妃娘娘入殿!」 福公公弯腰退出去,吩咐人招德妃娘娘见驾。 圣旨传到瑶华宫,叶楚就是知道是那盘蝉蛹「暴露」了。 「娘娘,怎么办?」四喜慌张道。 叶楚却是一派淡然,「我不信,为了一盘蝉蛹,皇上还能把我杀了!」 说完,大步往宫外走,一副气势凛然的模样。 四喜很欣慰,关键时刻,他们家小姐还是很有气势的! 番外二 要侍寝了?(四更) 叶楚一路抬头挺胸,到了养心殿,立刻便低下头去,瞬间变成了温婉端庄的柔弱女子,对着萧冽盈盈下拜,「臣妾参见皇上,不知道皇上招臣妾来所为何事?」 声音柔软细腻,仿佛被江南烟雨浸湿了的柳絮,贴在人的身上,湿润润的。 四喜偷笑瞄了一下自家小姐,跟着跪下去。 萧冽长眸深邃,淡笑看着她,「听说这是叶小姐吩咐御膳房做的,不小心端到朕这来了。既然是叶小姐费心费力想吃的东西,那就别浪费了,叶小姐就坐在这里吃了吧!」 福公公忙将那盘蝉蛹推到叶楚面前。 叶楚直起身,用帕子掩唇一笑,「一盘蝉蛹而已,送到皇上这里来了,皇上吃了也罢!」 萧冽拿了本书在手里看,俊脸冷淡,「朕看着噁心,你自己吃吧!」 叶楚嘴角抽了抽,有这么不会说话的人吗? 「既然如此,那臣妾端回去吃!」叶楚羞怯的笑,吩咐四喜道,「四喜,还不把蝉蛹端走,免得一会让皇上吐了!」 萧冽抬眸凉凉扫过来,勾唇道,「不用端回去,你就在这吃,朕看着你吃!」 叶楚讪讪一笑,「这,不太好吧!」 「有何不好?叶小姐吃东西还怕朕看吗?」男人唇角噙着似笑非笑。 叶楚见萧冽明显是想看她笑话,心生恶意,浅浅一笑,「臣妾遵旨!」 说罢坐在萧冽对面,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蝉蛹,对着萧冽笑道,「皇上请看,这蝉蛹的肚子和腿都炸的酥脆,放在嘴里嘎嘣一嚼,最是美味!」 萧冽看着女人将有头有脚的蝉缓缓放进嫣唇里,故意「嘎吱嘎吱」的嚼,还用纤长的手指抿了一下唇角,神情享受,仿佛吃的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他胸口却一阵阵犯呕,冷眼看着她。 叶楚似是不觉,吃完了一个,继续吃第二个,第三个……每一个都嚼的很慢,还特意把咬了一半的蝉给萧冽看,「皇上,您看,这肚子里的肉可嫩了!」 福公公忍着笑转过头去,这德妃娘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还有这么「皮」的一面,竟敢戏弄皇上。 四喜更是低着头,不敢看自家「作死中」的主子。 萧冽脸色难看,勉强笑道,「好吃,叶小姐就多吃点!」 「当然,我要一个个把这些全部吃进肚子里去!」叶楚低着眉,羞怯一笑,然后将蝉蛹上的一个腿撕下来,放在嘴里嚼,「这个腿也炸的很脆的!」 萧冽再看不下去,猛然起身,大步往外走。 福公公忙跟上去。 叶楚偷眼看着萧冽出了殿门,趴在桌子上大笑起来。 四喜无语的看着她,「娘娘,您还笑,这次您彻底是把皇上给得罪了!」 「得罪了才好!」叶楚挑眉自己嘀咕了一句,端着蝉蛹的碟子起身,「皇上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这蝉蛹您还真全吃了啊?」四喜惊愕的问道。 「这么好的东西,丢了浪费,走,我们回去一起吃!」 叶楚拉着四喜的手出了养心殿,回到瑶华宫,主僕两人一人一个的把一碟子蝉蛹吃下了肚。 开始四喜还不敢吃,后来吃上了瘾,差点连盘子也一起吞了, 「太香了,太好吃了!」 叶楚抚着肚子,藐视的目光看着四喜,「你们这些俗人,都是以貌取人,人家长的难看,就一定难吃吗?」 四喜吃的满嘴流油,越发敬服叶楚,「娘娘,你怎么知道这东西能吃的?」 「当然是在庙里的时候吃过!」叶楚道。 四喜不解,「和尚不都是吃素吗?」 这算是肉荤了吧,而且还算杀生。 叶楚理所当然的道,「你傻啊,当然是偷着吃了!」 后来回了家,母亲对她很严厉,她就不敢了,现在想想,在宫里似乎也有好处,至少在这瑶华宫,都是她做主! 「哦!」四喜意味深长的看着叶楚笑,「娘娘,怪不得老方丈把你赶下山来!」 「我下山自然不是因为这个,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懂,赶紧收拾了吧!」叶楚吩咐道。 「是!」四喜笑着应声。 …… 萧冽虽然讨论叶楚,但是也不会因为一盘蝉蛹就把她赶出宫去,两人依然是从前互相嫌弃,互相远离的状态。 四月芳菲尽,暮春时节,落花纷纷。 萧太后知道皇帝不去瑶华宫,又开始着急起来,她一着急,容太后就得跟着着急。 只好又炖了汤,让叶楚去给萧冽送去,觉得叶楚这么好的女子,相处的次数多了、久了,也许会打动萧冽。 叶楚一副温凉恭顺的模样,很听话的端着汤和容太后去了御书房。 还是之前那个守门的小太监,见容太后和德妃一起过来,这次啥话没敢说,赶忙开门让德妃进去。 叶楚进了御书房,福身柔柔道,「臣妾给皇上送汤来了!」 萧冽抬起头来,凉凉一笑,「不会是蝉蛹熬的汤吧!」 叶楚摇头,「天气渐热,臣妾熬的银耳莲子羹,给皇上消暑。」 福公公感动的热泪盈眶,多好的娘娘,几次被皇上骂,还是这么关心皇上,真是贤德! 这样想着,忙退后,将地方让给叶楚和皇上两人。 叶楚端着汤蛊上前,像上次一样放在桌案上,倒进碗中,温柔笑道,「皇上尝尝吧!」 「这次又咸了吗?」萧冽慵懒的靠在龙椅上,看着她笑的有几分高深莫测。 「那臣妾再替皇上尝尝!」叶楚说着,端起碗尝了一口,在嘴里涑口一样的涑了一下,随即吐回去,抬头嫣然一笑,「不咸,甜的!」 「叶楚,有意思吗?」萧冽眼尾挑起丝丝冷意。 叶楚低下头去,蹙额道,「是臣妾做错了什么吗?」 萧冽扶额, 「出去!」 「是,臣妾遵旨!」叶楚将碗里的汤倒回去,收拾好了往外走。 远处福公公看着女子的背影摇头,好可怜的人! 容太后见叶楚这么快出来,心头沉下去,上前道,「皇帝他还是不肯喝吗?」 叶楚低着头内疚的道,「又让母妃失望了!」 「哎!」容太后嘆了一声,「不管楚儿的事,是皇帝他太任性了!」 「不,一定是臣妾不好,不够温柔,不够体贴,所以才让皇上厌弃。」叶楚双目含泪,哽声道。 「真的不怪你,母妃以后再也不让你来送汤受委屈了!」容太后安抚的握住叶楚的手。 叶楚随即伏在容太后肩膀上,低泣道,「母妃。」 「让你受委屈了!」容太后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安抚的拍着她的肩膀。 「母妃和叶小姐在做什么?」 低沉的一声自身后传来,叶楚身体猛然一僵。 容太后看着石阶上负手而站的男子,斥道,「皇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楚儿三番五次的来给你送汤,你怎么总把她撵出来!」 叶楚背对着萧冽黑眸急闪,拉着容太后的袖子道,「不关皇上的事,是臣妾的错,我们走吧,不要打扰皇上做事!」 「别怕,母妃在这,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容太后宽慰道。 萧冽长腿一迈,缓步下了石阶,唇角泛起薄笑,「是儿臣的错,冷落了叶小姐!」 说罢他掀起叶楚怀中抱的汤蛊,淡笑道,「真是辜负了一品好汤,儿臣不愿吃甜,但也不要浪费了叶小姐的一番『苦心』,不如,叶小姐自己喝了吧!」 叶楚端着汤蛊的手微微一颤。 容太后皱眉道,「什么叶小姐,她已经嫁给你,是你的妃子。」 「这个不重要。」萧冽好整以暇的看着叶楚,「叶小姐还不遵命,把汤喝了!」 叶楚恨不得将手里的汤泼在男人那张可恶的脸上,勉强忍下,浅笑道,「臣妾特意给皇上炖的汤,臣妾怎么能喝呢?」 「朕让你喝,你就喝!」萧冽逼近一步,动手拿了汤蛊上的碗下来,倒了一碗给叶楚。 叶楚脸色微白,「臣妾自小家教严格,父亲不让臣妾在外面吃东西喝汤。」 萧冽转头吩咐道,「所有人,转过头去!」 「是!」御书房外侍奉的宫人,齐齐转过身去。 「这样可以了吗?」萧冽端着碗又靠近一些,面上笑容温柔。 叶楚咬唇看着他,眼底几乎冒出火来。 萧冽不温不火的和她对视,唇角噙笑,「叶小姐,快点喝啊,等下便凉了!」 容太后看不道萧冽的表情,只看到他端着碗似要餵给叶楚,两人靠的很近,状似亲密。 「楚儿,既然皇帝要你喝,你便喝了吧!」容太后笑着开口道,她自然是希望两人处的好。 叶楚咬唇看着碗里被自己涑过口的莲子羹,压低了声音和萧冽商量,「皇上,我错了,下次不敢了,您饶了我吧!」 萧冽低低的笑,「叶小姐说什么呢?难道这汤有毒不成,这汤不是你给朕的吗?」 叶楚双手握紧,心里恨的想骂娘,抬头时却双目盈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那我就喝一口,好不好?」 萧冽淡笑,知道女人表面装的柔弱,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骂他,这样口是心非,两面三刀的女人他见的多了,所以丝毫不为所动,「一碗都要喝掉!」 容太后探过身来,好奇的问道,「你们说什么呢?一碗汤而已,怎么,那么难喝吗?」 「没有!」汤可是容太后熬的,叶楚哪里敢说汤又问题,咬了咬牙,自萧冽手中接过来,双手捧碗,仰头喝了下去。 反正吐也是自己吐的! 叶楚一副慷慨就义的气势,一口气把汤喝完,对着萧冽嫣然一笑,「谢皇上赏粥!」 这个时候还能笑,萧冽到生了几分佩服起来,回身对着容太后道,「母妃,最近儿臣都不想喝汤,不必再麻烦了。」 容太后知道萧冽已经看出来汤是她让人熬的,淡淡笑了笑,「好,汤可以不喝了,但是你要给楚儿一个特权,随时可以进养心殿,另外,不可以再冷落她,你答应,母妃就不给你熬汤了。」 萧冽看向有些错愕的叶楚,点头,「好,儿臣答应!」 那女人之前做的一切似是不想和他亲近,就算给了这样的特权,她也未必会进他宫里。 容太后高兴的颔首,「这样就好了!」 …… 回到瑶华宫,想着那碗漱口的粥,叶楚一直到晚上都没吃饭。 那个可恶的男人,她只不过稍稍噁心了他一下,他就这样凶狠的报复她,气度这样狭小,简直枉为一国之君! 好在容太后答应萧冽不再给他熬粥,她也总算解脱了出来,不用再去御书房了。 一连下了三日的雨,叶楚每日看着雨幕,有些想家,心生惆怅,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宫去。 「娘娘是想老爷和夫人了吧!」四喜拿了一件披风披在叶楚的肩膀上。 叶楚双臂伏在窗子上,葱白似的手指轻轻滑动落在窗棂上的雨珠,嘆声道,「四喜,你说我后半生是不是都要被困在这院子里了。」 四喜道,「也不一定啊,皇上哪天有了新的宠妃,说不定让娘娘去住别的院子。」 叶楚双眸无奈的看着她,「四喜,你还想让你家小姐好吗?」 四喜嘿嘿一笑,「奴婢开玩笑的,娘娘一定会成为皇上的宠妃,到那个时候,娘娘说想出宫,皇上一定会同意的!」 叶楚转头看向窗外的雨景,若有所思。 四月的雨淅淅沥沥,断断续续,一直下到四月末。 雨后宫中万物如新,荷叶如盖,柳枝青绿,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色,连带着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这日傍晚时,福公公被人招去了华林宫。 容太后正拿着银剪修剪花枝,身后十几个小宫女侍奉着。 福公公俯身请安,恭敬道,「太后娘娘找奴才?」 容太后淡淡点头,问道,「找你问点事。」 「太后娘娘有话尽管问,奴才定知无不言。」福公公垂头道。 「嗯!」容太后温和笑了笑,「最近这段日子,皇帝可去过瑶华宫?」 福公公知道不能隐瞒,如实道,「回太后娘娘,皇上不曾去过。」 「那德妃可去过皇上的养心殿?」 「也不曾来过!」福公公道。 容太后眉头轻轻一蹙,想到叶楚毕竟是女子,脸皮太薄了,就算有可以进养心殿的特权,也不可能主动过去。 「你来!」容太后对着福公公招手,缓步向着内殿走去。 进了内殿,其他宫人守在宫外,只有容太后的贴身宫女跟着走了进去。 容太后对着那宫女微一点头,宫女会意,自身后的书架上,取了青白色的瓷瓶来交给福公公。 「太后娘娘,这是?」福公公不解。 「今日夜里,让皇上早点回去歇息,烫壶酒给皇上,然后把瓶子里的东西倒进酒中,接下来的事,你懂了吗?」容太后淡声道。 福公公扑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奴才不敢!」 「放心,瓶子里的东西不会伤害身体,皇帝是哀家的儿子,哀家不会害他。」容太后意味深长的道,「皇帝的子嗣关系到前朝的稳定,更关系到大梁的百年基业,这也是太上皇的意思,你尽管去办!」 「奴才、」福公公犹疑不定。 「哀家知道你对皇帝忠心耿耿,但这并不是害他,是为了整个大梁,为了我们皇族的安稳。你做了,太上皇,太皇太后,都会记你一功!」 「奴才惶恐!」福公公头垂的更低。 「按哀家说的去办,若出了事,就说是哀家要你做的,哀家定会保你无恙!」 福公公明白容太后的意思,也知道容太后不可能会害皇上,犹豫了片刻,只得应下声来,「是,奴才遵命!」 「去吧,哀家相信你会办好!」容太后笑道。 「是!」福公公又行了礼,才将瓷瓶收好,从内殿退出来。 是夜,刚过了戌时三刻,福公公便催着萧冽回养心殿休息。 萧冽今日的确有些疲倦,放下奏摺,闭目休息了片刻,起身离开。 刚刚下过一场雨,石台上还有水泽,被夜里的宫灯一映,灯影相映,一片水陌轻寒。 雨后夏夜微凉,萧冽缓步进了内殿,看了一会书,才去浴房中沐浴。 浴房中是一硕大的白玉池,四角是白玉雕的石柱,上面是雕龙的镂空宫灯,光线照在水雾上,如云如烟,好似仙境。 宫人上前将萧冽的外袍脱下,他一摆手,宫侍垂首退了出去。 男人一边往玉池中走,一边将中衣缓缓褪下,露出结实白皙的肩膀,往下优美的人鱼线,窄腰精瘦,双腿修长,丝毫不见养尊处优的柔弱,浑身透着性感的健美。 男人一步步进了池中,仰头靠在池壁上,享受这片刻的慵懒舒适。 福公公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是一白瓷桃枝的酒壶,和同色酒盏。 小心将托盘放在池边的玉台上,福公公将酒倒进杯盏红,浓郁的酒香顿时飘散出来。 「皇上,今日天寒,饮两杯热酒再休息吧!」 「嗯!」萧冽长眸紧闭,只淡淡的发出一声鼻音。 福公公放下酒盏,自浴房中退出去。 一直出了内殿,福公公招了心腹的小太监过来,低声交代道,「马上去瑶华宫,就说皇上要见德妃娘娘!」 「是!」小太监机灵,应了声,马上向着瑶华宫的方向跑去。 寝殿的浴房内,水雾氤氲,酒香瀰漫,萧冽微微睁开长眸,端起福公公倒的那杯酒,浅啜慢饮。 他双肩撑着池边,只觉入口的酒清冽爽口,解了大半疲乏,所以自顾又倒了一杯喝下去。 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渐渐整壶酒喝了一半,男人双眸染了淡淡酒色,只觉一股灼热之气自丹田升起,快速的在血液中蔓延,池中的水也似乎变的烫人。 男人闭上眼睛,只想用那清酒浇灭身体里的火热,也不用酒盏,直接拿起酒壶,细长的壶嘴对着自己的唇倒下来。 …… 瑶华宫内,叶楚听到传召,愣了一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召她入养心殿做什么。 难道要侍寝? 叶楚心里「咯噔」一下,突然紧张起来,萧冽都已经冷落了她快两个月,难道终于想起来她是他的妃子来了。 「这位公公,可知道皇上叫我去做什么?」叶楚小心问道。 红袖和添香站在一旁低头抿唇一笑,道,「皇上这个时辰召娘娘入养心殿,自然是侍寝了,奴婢们给娘娘道喜!」 道喜? 叶楚心里一阵苦笑。 「劳公公稍等!」红袖道了一声,和添香两人扶着叶楚进了内殿。 沐浴,更衣,装扮……,好一番折腾。 两人怕皇上等久了,所以动作又轻又快,不过片刻,站在众人面前的叶楚似换了一个人,一身嫩黄色绣金凤比罗纱宫装,裙摆的软纱层叠而起,托着她纤细曼妙的身姿,如云堆墨的发鬓上斜插这一支衔珠凤钗,流苏下,女子黛眉如远山,眼波流盼,琼鼻嫣唇,肩若削成,肤若凝脂,温婉的气质中多了几分娇媚,绝美脱俗。 四喜在一旁看的呆呆的,「娘娘真好看!」 红袖笑道,「娘娘平时就是打扮的太素了,您看稍一装扮,就美若天仙了!」 叶楚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讪讪一笑,「这大晚上的,打扮成这样太吓人了,我还是洗了去吧!」 「娘娘,时间来不及了,您快去吧!」红袖拉住叶楚,笑道,「明日晨起,奴婢们一同在宫外迎接娘娘!」 「娘娘,请吧!」传召的小太监恭敬的福身。 叶楚只得出殿,只盼着萧冽今日未必是召她侍寝,就算真是,她还可以见招拆招,不让他得逞。 这样想着,心里却仍旧仍不住的紧张起来,一路坐在轿椅上,手心里都是细汗。 好在四喜在旁边陪着,压低声音笑道,「娘娘不必紧张,奴婢在府里时听人说,疼一下就过去了!」 昏暗下,叶楚脸上一红,低声斥道,「你才多大,就跟那些婆子不学好!」 四喜吐了吐舌,「也不是奴婢刻意要听的,是那些婆子说闲话不避人。」 叶楚此时却想起了进宫的前一晚,奶娘告诉她的那些话,不由的脸上一热,随即又懊恼起来。 一路心思纷乱,不过片刻,轿椅便停在了养心殿外。 番外二 被迫侍寝 一路心思纷乱,不过片刻,轿椅便停在了养心殿外。 福公公一边查看着寝殿的动静,一边正在殿外焦急的等待,此时见德妃到了,忙迎上前,「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 四喜搀扶着叶楚自轿椅上下来。 「皇上等了娘娘半晌了,娘娘请进去吧!」福公公垂头道。 「皇上、有事吗?」到了这个时候,叶楚依然心存侥幸,以为皇上是有其他的事。 「娘娘进去便知道了!」福公公道。 叶楚深吸了口气,抬步往内殿走,四喜在身后欲跟上,却被福公公拦下,「四喜姑娘在外面等着吧!」 四喜有些不放心抬头看向叶楚,「娘娘!」 叶楚回身,微一点头。 就算在里面真有什么事,在皇上面前,四喜也不能怎么样,她自己反而更好应付。 「你在这等着吧,也许我很快就出来!」 「是!」四喜应声。 「娘娘,直接进寝殿便好!」福公公又嘱咐了一句。 叶楚独自进了寝殿,殿内的内侍纷纷请安。 殿内雕樑画栋,硕大的琉璃宫灯高悬,通顶的紫檀木书架占了半面墙,中间是九龙铜鼎,燃着上好的龙涎香。 地上铺的是白玉石,雕刻九瓣莲纹,本已入夏,天气闷热,然而脚踩在这白玉勾金的地上,一股清凉之气从脚底升起,整个人都变得通畅舒适。 叶楚轻步往内殿走,撩开东珠帘进去,入眼是六尺宽的黄花梨雕龙拔步床,淡青色的青罗鲛绡纱帐,水光流泻,无风而起,说不尽的华贵奢靡。 屋子里并没有人。 叶楚微微一怔,皇上召她来,却没在殿中? 心中虽不解,却也不由的暗暗松了一口气。 淡淡冷香袭人,叶楚低声喊道,「皇上?」 屋子靠窗的是一矮榻,对面还有一白玉雕山水云海的屏风,一目了然,没有其他人。 叶楚眼睛转了转,方要回身出去,就听屏风后床来极低的一声,「福全、」 那声音鼻音浓重,性感低沉,似喝了酒,却又似十分痛苦。 叶楚一怔,猛然回身,就见男人高挺的身影从屏风后出来,墨发垂腰,俊颜冷魅,似刚沐浴过,只在肩上松松散散的披着一件寝袍,露出宽阔结实的胸口,灯火一映,闪烁着性感的流光。 叶楚心头剧烈一跳,满面通红,立刻垂头福身,「臣妾参见皇上!」 萧冽抬头看过,黑眸如星,低沉的声音微微嘶哑,「你怎么在这里?」 叶楚愣了一下,「不是、皇上召臣妾来的吗?」 她语气一顿,立刻道,「也许是宫人搞错了,臣妾马上退下。」 「慢着!」萧冽只觉浑身火热灼痛,连脑子都开始烧的混沌,最原始的欲望在他身体内冲击,急需要突破的出口。 他难耐的扶额坐在床上,低声道,「给朕倒杯凉茶过来!」 「是!」叶楚缓步走到桌案前,倒了凉茶,返身递给萧冽,「皇上请用。」 萧冽目光却落在女子的手上,那般的纤细匀称,如梨花带雨一般的娇嫩,带着某种诱惑。 男人握住她的手,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女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哑道,「今晚,你不该来!」 叶楚手中茶盏落地,摔在深红色的地毯上,落地无声,她惊愕抬头,从男人幽深成狂的眼眸中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危险,不由的后退一步,「皇上、」 她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被打横抱起,旋身一转,落在柔软的锦被中间,随即男人压身上来。 萧冽知道今晚自己很不对,女人来的也不对,一切都不对劲,可是他已经没有理智去思考,浑身疼的像是要爆开,似是成千上万的虫子在他骨缝里撕咬,而眼前的女人,就是他的解药。 如兰的体香,柔软温凉的肌肤,他沉醉其中,用力的吻下去,像是跋涉了千里沙漠的旅人,终于寻到了水源,清凉可口,能缓解他体内所有的灼热和疼痛,浑身疲惫尽去,无限舒畅。 叶楚惶恐的推拒的男人的肩膀,用力的挣扎,「皇上,不要!」 身上的衣服被男人用力的撕扯下去,他健硕的身体压着她,她根本反抗不了半分。 她曾经在庙里呆过将近十年,有些护身的功夫底子,可在萧冽面前,却如蚍蜉撼树。 何况她本身也是心虚的,因为她本就是萧冽的妃子,他要宠幸她,她没有理由推拒,只是心里不甘罢了,而且明显感觉到萧冽今日情况似有些不对。 挣扎中,床帐滑落,床内幽暗混沌,更多了几分暧昧,叶楚的头发散乱,最后一件遮挡也被撕落,她被男人的的疯狂吓坏了,趁他脱衣的空隙,爬起来便要逃。 女人墨发披散,浑身肌肤雪白如玉,起伏曼妙的身体落在男人眼中,成了压倒他神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冽伸臂一勾她纤细柔软的腰身,用力的按在身下,他覆身上去,黑眸中一片烈火燃烧,他用力的控制着自己,声音嘶哑,「别再乱动,否则会伤了你!」 叶楚闹了一通,身子渐渐无力,被男人精壮火热的身体紧紧嵌在怀中,更是心跳如雷,不由的虚软下去,哽声自语道,「就算是宠幸,也不该是这样啊。」 没有温言软语,没有温柔的抚慰,只有粗暴。 她话音一落,猛然皱眉,震惊的看着男人,一滴眼泪自眼角缓缓滑落。 萧冽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吻在她眼角,声音暗哑如夜, 「别哭!」 …… 夜那样长,男人发了疯,要了一遍又一遍,从二更一直到天明。 四喜在殿外都听到了叶楚的哭喊,想要进殿去见叶楚,却被福公公拦下,「女子首次侍寝,都是这般,四喜姑娘万万不可进去惊了龙驾。」 四喜听着里面女子的呜咽,心疼的直哭,「怎么还不结束?」 福公公看了看天边将要泛白,也忍不住皱眉,难道是自己的药放多了? 叶楚不知道昏死过去几次,又在疼痛中甦醒,求饶哭喊皆没有用,混混沌沌,不知道「酷刑」何时结束,才彻底昏过去。 …… 萧冽醒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睁开眼睛,头疼欲裂。 床帐还落着,帐内昏暗,分不清早晨还是傍晚,他睁了睁眼睛又闭上,抬手抚额。 昨晚发生了什么? 意识一点点回笼,醉酒、强行宠幸了德妃、女子的求饶…… 问题应该出现在昨天的酒里,还有那女人,之前各种做戏,让他以为她无心做他的妃子,原来果真和她的人一样虚伪狡猾,恰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寝宫里。 该死的心机女人! 萧冽心生恼恨,睁开眼睛起身,刚要掀帐唤福全,突然怔在那。 床角上,女人抱膝拥被坐在那,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头埋在臂弯中,一动不动。 萧冽脸色阴沉,一把扯掉女子身上的锦被,冷声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萧冽的话惊醒了沉睡中的女子,她惶然抬头,满目泪痕,呆呆的看着他。 萧冽看着她脸上泪顿时愣住,然后落在她几乎赤裸的身体上。 女子的衣服都被他撕碎了,把他的亵裤穿在了身上,此刻可以看到淡紫色的亵裤底上有丝丝缕缕的血痕沁出来。 萧冽长眸一缩,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他面色缓下来,将锦被重新盖在女子身上,低声道,「你先等在这里别动,等下朕派人送衣物过来。」 叶楚又将头埋下去,似是抽泣了一声,肩膀隐隐颤抖。 萧冽有些烦躁,拿了衣袍穿在身上,起身往外走。 福公公已经在外面跪候了多时,他知道自己犯了大罪。 不管给萧冽下药是何人吩咐,缘由如何大义,但是对于被主子信任的奴才来说,这样做,就是大错。 萧冽长眸深邃,沁着寒意,淡声吩咐道,「来人!」 「皇上!」 两个禁军上前听旨。 「将福全带下去,赐死!」萧冽厉声喝道。 福公公闭上眼睛,垂下头去,一言不发。 两个禁军怔了一下,却不敢多问,回身去押福全。 「奴才以后不能伺候圣上了,圣上多保重龙体,奴才谢主隆恩!」福全跪在地上,对萧冽磕了三个响头。 萧冽淡淡看着他,「你为何不解释?」 福公公摇头,「奴才罪无可恕,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萧冽冷笑,「好,那朕问你,何人要你昨晚给朕的酒下药?」 福公公顿了一下,如实道,「是太后娘娘!」 萧冽似是已经猜到,只凉凉嘆笑一声,眼波一转,又问道,「德妃是自己来的?」 「不,是奴才以皇上的名义招来的!」 听到此处,萧冽眸色深了深,挥手让禁军退下,对着福公公冷声道,「念你是因旨办事,朕今日饶你死罪,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罚你半年俸禄,以作惩戒,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福公公深深跪下去,「多谢皇上!」 「起来吧!」萧冽瞥他一眼,吩咐道,「拿一套女子的衣衫送进去,另外找个太医过来。」 福公公立刻会意,「是,奴才马上去办!」 萧冽自养心殿离开,直接去了华林宫。 容太后侍奉萧太后午睡后刚刚回宫。 「儿臣给母妃请安!」萧冽将下人斥退,淡淡的声音明显压着情绪。 容太后意味深长的一笑,「皇儿坐,喝些茶降降火气。」 萧冽有些无奈,「母妃,您到底想怎么样?就算您要撮合儿臣和德妃,也不该如此,昨晚、德妃被儿臣弄伤了。」 「严重吗?」容太后立刻转身问道,对于叶楚,她是真心的喜欢。 自己一心想让两人坐实了夫妻之名,却忽略了此事,毕竟叶楚是第一次。 「不知道,儿臣已经让福公公请了女医过去。」萧冽沉声道,自己伤害了叶楚,还冤枉了她,此刻想来也有些愧疚。 「你、你怎么不小心一点?」容太后嘆了一声。 也怪自己,怕萧冽用内力抵挡药力,所以用的药猛了些,只是苦了叶楚。 「儿臣、」萧冽耳根一红,不知道如何解释,当时他迷了心智,哪里还顾得上温柔。 说到这,萧冽突然一笑,「母妃,儿臣本是来向您讨个说法的,您怎么又怪上儿臣了?」 「好,那哀家就告诉你!」容太后郑重的道,「哀家不管你心里是何人,不管你喜不喜欢德妃,你都已经娶了她,而且要为大梁的江山社稷负责。哀家可以不插手你感情上的事,只要你给哀家生一个儿子,让大梁江山后继有人,让哀家可以在太皇太后那里有个交代,哀家便再不管你!」 萧冽眉头紧皱,「这样,对德妃不公平。」 「那你觉得如何公平?冷落她,让她老死宫中,一生孤苦便公平了吗?」萧太后质问道。 萧冽眸光晦暗,抿唇不语。 容太后嘆声道,「她嫁给你,已经是后宫的皇妃,此生再不可能出宫去!有了皇子,就算没有你的宠爱,她在这后宫也有了依靠,这对她来说,是没有错的。」 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能了解叶楚的处境,所以她打心里疼惜她,想让她过的好一些,哪怕像自己一样有一个儿子可以依靠,也是一件幸事。 选一个合适的女子进宫,是她不得不做的事,而对于叶楚,她只有尽自己之力,对她多护佑一点。 萧冽沉声道,「母妃让儿臣考虑一下。」 「这也是你父皇的意思!」容太后正色道。 萧冽直直的看着她,「只要儿臣有了皇子,母妃果真便不再插手儿臣的后宫之事?」 「是,哀家说到做到!」 这样算两方都向彼此妥协、退让一步。 「哀家不和你说了,先去看看德妃!」容太后心里惦记着叶楚,拉着萧冽道,「皇儿和哀家一起去!」 「是!」 萧冽应声。 母子两人回到养心殿,女医已经给叶楚上了药,见容太后和萧冽进来,忙起身问安。 叶楚也撑着手臂要起身。 「好孩子,你就不用多礼了。」容太后坐在床边,安抚的按住叶楚的手臂。 因为此事受伤,叶楚毕竟是个女子,又羞又窘,躺回到床上去,垂眸不语,更是看也不看萧冽一眼。 萧冽似是也觉得窘迫,掩唇轻咳了一声,走到外室去了。 「德妃的伤怎么样?」容太后问道。 女医忙回道,「有轻微的撕扯,微臣已经上了药,让伤口尽快癒合,但是也要至少十日不能同房。」 叶楚紧紧咬住下唇,面颊羞红,红的似要滴下血来。 因为这种事受伤,还弄的人尽皆知,简直丢尽了脸面。 「嗯,没事就好!」容太后轻轻点头。 「微臣傍晚再来给娘娘上一次药,先告退了!」女医躬身道。 「嗯!」 等女医走了以后,容太后握着叶楚的手道,「昨晚,让你受委屈了。」 叶楚此时也明白,自己和皇上都是被容太后下了套,萧冽定不仅仅是醉酒,而福公公把自己招到养心殿应该也是容太后安排的。 恨容太后吗? 若是普通的女子,说不定还要感激太后成全。 如今容太后又百般关心,亲自过来看她,叶楚心里有芥蒂也只得放下,只做娇羞状,「求母妃不要再说了!」 「好,不说了!」容太后慈和笑了一声,「你暂时住在养心殿,等伤好以后再回瑶华宫。」 「啊?」叶楚惊愕抬头。 萧冽在外室闻声也走了进来,「母妃?」 哪有后妃住在养心殿的道理? 他一进来,叶楚下意识的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同时移开目光。 容太后对着萧冽道,「是你伤了德妃,有责任照顾她。」 「不,母妃,臣妾回瑶华宫就好,四喜和红袖她们可以照顾臣妾。」叶楚急忙道。 「听母妃的话,现在不要动!」容太后拍了拍叶楚的手,「你好好休息,改日母妃再来看你!」 萧冽知道容太后是想两人早点怀有子嗣,当下也不再多言,只送容太后出殿。 送走了容太后,萧冽吩咐福全派人照顾叶楚,便自顾去御书房看摺子了。 四喜被带过来,眼睛哭的红肿,扑在床前,抽泣道,「娘娘,你怎么样,昨晚皇上是不是打你了?你哭的那么惨!」 叶楚,「……」 拿了绢帕给四喜擦泪,「我没事,别哭了!」 「娘娘都躺在这里了还说没事,到底伤了哪里啊?快让奴婢看看!」四喜不放心的要掀开被子。 叶楚一把按住她的手,「我口渴,你去给我倒点茶来。」 「哦!」四喜起身,想起自己还端红枣莲子粥进来,忙端了餵给叶楚喝,「福公公说着是皇上交代的,算他还有点良心。」 「嘘!」叶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这是养心殿,到处都是皇上的人,你不要命了!」 四喜抽泣道,「皇上要是再敢这样对娘娘,奴婢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娘娘。」 叶楚有些窘迫,又觉得心里很暖,嘻嘻笑道,「以后不会了!」 萧冽根本不是自愿碰她,昨晚以后,大概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叶楚昨晚一夜没睡,喝了粥后,睡了一觉,再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四喜过来将床帐掀开,笑道,「娘娘醒了?女医来了,您先用晚膳还是先让女医进来。」 「让女医进来!」叶楚道。 「是!」 四喜出去传唤女医,本想在旁边侍奉着,却被叶楚故意支开,「四喜,你去帮我布置晚膳,不用守在这里。」 「哦!」四喜听话的出去了。 女医三十多岁,长相温柔,放下药箱,替叶楚把了把脉,恭敬问道,「娘娘现在觉得怎么样?」 叶楚红着脸点头,「好多了!」 女医笑道,「娘娘放松就好,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一边说着,一边撩开薄被给叶楚上药。 …… 等四喜回来的时候,女医已经收拾药箱要走了,四喜忙送出去。 晚膳叶楚只吃了一碗粥,便让宫人撤下去。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和四喜闲聊了一会,又睡着了。 萧冽回来的时候已将近三更天,一进内殿便看到伏在床边睡着的四喜。 福公公轻咳了一声,四喜猛然惊醒,见是萧冽,跪在地上请安,「奴婢见过皇上。」 萧冽扫了一眼垂下的床帐,缓缓点头,「你下去吧!」 四喜有些不放心,迟疑了一下才起身,低低道,「皇上,奴婢僭越,但还是斗胆要说,娘娘在家里的时候,老爷很疼娘娘,重话都不捨得说,请皇上也不要再像昨晚一样对待娘娘。」 萧冽耳根微红,俊脸波澜不惊,「好,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见皇上并没有发怒,四喜悄悄松了口气,福身退下。 让福公公也退下,萧冽径直往澡房而去。 番外二 各取所需 片刻后,萧冽穿了寝袍出来,看着自己平时睡的龙床,想到现在有个女子睡在里面,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缓步走到窗前,伸手撩开床帐,床上女子睡的正熟。 洗净了铅华的女子,看上去比盛装的她更让人觉得舒服,如云的墨发散在两侧,玉色的寝衣上绣着莲纹,灯火下,女子皮肤白皙的几乎透明,呼吸清浅,长睫轻颤,一副温凉柔软的模样。 萧冽突然有些好奇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子? 在他面前耍心计,到了母妃面前,转眼又是另外一副温顺柔弱的模样。 母妃和皇祖母都夸她懂事,知礼,大方,难道只有他一人看到她往碗里吐粥的模样多么可恶? 而且温婉的女子会吃炸蝉蛹?还吃的那样残忍! 萧冽唇角勾起抹淡笑 ,不知是笑她,还是笑自己。 他随手选了一副画像,就给自己选了这样一个女人。 熟睡的女子大概感觉到有光进来,「嗯咛」一声,翻了个身朝向里侧。 薄薄的蚕丝锦被下滑,露出圆润的肩膀,萧冽眉心微微一皱,探身过去帮她将被子盖好。 俯身的时候,正好看到女子胸前挤压在一起雪白,而被他昨晚摧残后,上面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淤血。 脑子里剎那间浮现昨晚疯狂的画面,萧冽生理上本能的有了反应,忙退后一些,放下床帐,躺了下去。 光线被遮挡,床内顿时暗下来,却有他不熟悉的幽香在空气中漂浮,淡淡的清雅,沁人心扉。 萧冽和女子背身而睡,却没有任何睡意,不由的心生懊恼。 难道自己真的禁慾太久了,所以一碰女人便无法控制自己? 这样也好,免得自己的对她讨厌,提不起兴趣,连生子的事也变成煎熬。 胡思乱想着,直到四更天,男人才昏沉沉睡去。 …… 叶楚在养心殿中住下来,在皇上的地盘,自然更加拘束,进进出出好似都被人盯着。 好在萧冽平时都在上朝和御书房,早出晚归,离开回来都是叶楚睡着了的时候,所以几日的时间,叶楚和萧冽连面都未见过。 准确的说,是叶楚没见过萧冽。 七八日的功夫,叶楚已经痊癒了,打算找个机会,搬回自己的瑶华宫去。 这日夜里,叶楚沐浴后坐在矮榻上看书,看了的入了迷,不知不觉进了深夜。 突然听到木门吱呀一响,一道挺拔的声音缓步走了进来。 萧冽一撩纱帐,正看到抬头看过来的叶楚,微微有些惊愕,「怎么还没睡?」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日,见到萧冽,叶楚依然觉得无比窘迫,不敢看他的眼睛,忙放下书笈鞋下了矮榻,「臣妾参见皇上。」 萧冽微一点头,「你先睡,朕去沐浴!」 叶楚柔声问道,「需要臣妾服侍吗?」 萧冽脚步一缓,转眸望过来,眸光有些深,「等下再说。」 叶楚错愕抬头,看着萧冽意味深长的深眸,心中一颤,什么等下再说?他是不是误会了? 她只是看他没带宫侍,所以客气的问问需不需要更衣搓背,他想成了什么? 女子耳根一点点红起来,刚想要解释,萧冽唇角一抿,已经抬步去了。 叶楚转了转眼珠,怎么觉得男人似是在耍她。 萧冽沐浴出来,叶楚已经躺下睡了。 男人一掀床帐,叶楚下意识的往床里靠了靠。 平日里萧冽回来叶楚已经睡着,所以躺在一张床上还觉不出什么,今日两人都清醒着,并肩而卧,怎么都觉得有些尴尬的暧昧。 叶楚呼吸都小心翼翼,闭上眼睛,睫毛一阵打颤。 夜很静,静的可以听到不知谁的心跳,响动如雷。 半晌,萧冽突然出声,低低问道,「你睡着了吗?」 「啊?」叶楚倏然转头,忙又作淡定的问道,「皇上、什么事?」 「朕想和你谈谈。」萧冽道。 「哦,皇上请讲。」叶楚语气温顺。 「朕知道,你并不愿意嫁入后宫,对不对?」萧冽淡声道。 叶楚没想到萧冽突然会说这个,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低眉不语。 「朕去你宫里两次,你故意那般赶走朕,之后你被迫给朕送粥,又故意噁心朕,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不想嫁给朕对吗?」 叶楚眸光幽幽,咬唇道,「对不起。」 「不用抱歉,本来也是朕偶然选中了你,强迫将你纳进了宫中。」萧冽淡淡扫她一眼,「你不愿嫁给朕,是因为有喜欢的人吗?」 叶楚摇头,想了想,如实的道,「不,臣妾只是不喜欢皇宫。」 「原来是这样!」萧冽轻笑,「若是之前,朕也许会将你放出宫去,可那一夜后,你不可能再离开皇宫了。」 叶楚转眸看向男人,昏暗的光线下,男人侧颜轮廓立体,下巴线条流畅,深邃的眸子带着与生俱来的矜冷和贵气,却,异常的好看。 叶楚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萧冽转头,「我们商量一下吧。」 「啊?」叶楚回神,猛然惊醒,才知道自己看男人看的出了神,脸色顿时通红,立刻转眸看向床顶,支吾的道,「商、商量什么?」 萧冽轻笑道,「母妃的意思,朕必须有子嗣才肯放过我们,所以我们生一个孩子,朕不必再被逼着纳妃,而你,朕也会想办法将你送出宫去。」 叶楚听了萧冽的话,瞪大了眼睛错愕的看着他。 「同意吗?」萧冽问道。 叶楚有些不可置信的道,「皇上真的允许臣妾出宫?」 「朕可以找个理由将你安置在城郊宫苑中,过一两年,你以假死为名隐去,朕还你自由。」萧冽缓缓道。 叶楚眸光闪烁,慢慢握紧锦被,她真的可以离开皇宫? 但是要和萧冽生一个孩子。 这算是她的义务还是离开皇宫的代价? 「你觉得如何?」萧冽再次出口问道。 叶楚沉思片刻,缓缓一笑,「好,臣妾同意。」 不同意如何,皇上想睡她,想有子嗣,她都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样,也许真的有一日,她能离开这牢笼。 「嗯!」 两人达成协议,萧冽抬手给女子盖好被子,「夜深了,睡吧!」 他伸臂过来,叶楚本能的身体一颤。 萧冽感觉到女子的瑟缩,长眸微微一眯,「你很怕朕?」 叶楚脸色微白,紧紧攥着被子,咬唇不语。 「那一晚,朕太粗暴了。」萧冽薄唇淡抿,有些歉意的道。 叶楚微一点头,「臣妾很疼。」 说完才觉得窘迫,懊恼的蹙额,今日夜里她似总说错话。 萧冽皱了皱眉,「现在呢?好了吗?」 「已经好了。」 萧冽放在她锦被上的手缓缓上移,抚上她的脸颊,眸光变的深邃,低低哑哑的道,「那今晚,朕温柔些。」 叶楚猛然瞪大了眼睛,「今晚?」 萧冽缓缓倾身过去,勾唇笑道,「既然我们已经协议好,自然越快实施越好。」 叶楚看着男人靠近的俊脸,胸口剧烈的跳动起来,刚要说什么,男人突然俯身,在她锁骨上轻轻一吻。 叶楚脑子了「轰」的一响,似是被雷炸了一下,炸的一片空白。 寝衣被解开,男人微凉的唇在她脖颈和肩膀上徘徊,浓烈的男子气息一点点侵占而来。 那日夜里的折磨浮现在叶楚脑海中,她脸色转白,紧紧的握着萧冽的手臂,不断的颤抖,「皇上、」 萧冽停下来,抬手抚了一下她的脸,低柔的道,「别怕,今晚朕会很温柔,你若不适,我们随时停止。」 也许是男人轻柔的声音安抚了她的恐惧,也许是男人幽深如夜的眸光赶走了心中的阴影,叶楚渐渐平静下来,微一点头。 男人再次俯身下去,极轻的吻落在她柔嫩的肌肤上,辗转徘徊,耐心的一点点吻着她。 感觉和那日完全不同,叶楚闭上眼睛,感觉到男人的吻由温凉变的炙热,在她身体上带起串串战慄和酥麻,身体变的火热,滚烫中生起异样的波涛翻涌。 灯火幽幽,夏夜静谧,丝滑的锦被在身上抽离,每一寸肌肤都变的无比敏感。 男人的确非常的温柔,和她看到的、认识的那个冷酷帝王完全不同,此时的他仅仅是个男人,给予她男女之间最原始的情感。 叶楚忘了那晚的疼痛,沉溺在他的唇舌下,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应。 这一夜,夏风和暖,烛火缠绵,本陌生的身体原来异常的契合,粗重的喘息中,他们只是最普通的男人和女人,不涉及朝政,不涉及君臣,不涉及情爱,只是本能的需要。 在这种需要中,孤独的心跳重合在一起,这一刻,无比的接近。 …… 次日早上,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一大早,明媚的阳光照在窗子上,淡金色的光线穿过红木窗棂,在寝殿内洒下温暖的光芒。 已经日上三竿,叶楚才睁开眼睛。 浑身的酸痛让叶楚渐渐清醒,转头,枕边空空,男人早已上朝去了。 叶楚揉着肩膀起身,说不出的怨愤。 男人昨晚一开始的确很温柔,后来大概察觉她没有不适,便失了控制,忘了自己说的话。 虽然不像初次那样粗暴,却让她也无法承受。 实在可恨! 更可恨的是,她不敢反抗! 「娘娘,您醒了?」四喜走进来,突然撩开床帐。 叶楚忙将锦被盖在满是红痕的身体上,干干一笑,「什么时辰了?」 四喜捂嘴笑了一声,拿了衣裙来服侍叶楚穿衣,「都快午时了!」 「啊?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叶楚道。 「皇上交代了,您没醒,让奴婢们谁也不许进来打扰。」四喜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低声问道,「娘娘和皇上昨晚是不是那个啥了?」 「那啥?」叶楚脸上一红,伸出手指杵了一下四喜的额头,「小妮子,人不大,学坏到是快,还敢来调侃主子了!」 「奴婢不敢!」四喜嘿嘿一笑,「娘娘您和皇上都这样了,就不会想着出宫了吧!而且奴婢看皇上对娘娘也挺好的。」 叶楚拥被坐着,懒懒睨她一眼,「你哪里看的出皇上对我好?」 他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不过萧冽并没有她想的那样暴虐冷酷,至少她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他都不曾跟她计较。 「反正奴婢希望皇上和娘娘一直都好好的!」 「行了,别拍马屁了,赶紧给我找衣服来!」 「是!」四喜取了衣裙过来,「娘娘饿了吧,御膳房里给娘娘炖了参汤,正温着呢!」 叶楚下了床,只觉双腿发软,又不敢露出来让四喜笑话,只忍着起身洗漱,暗暗决定今晚要早点睡,不能重蹈昨晚的覆辙。 …… 这两日,福公公发现,皇上晚上回寝殿的时间早了。 之前,每次都是到了三更天,他催促至少三次,皇上才离开御书房回养心殿,而这两日,不用他催促,刚过了一更,就已经将奏摺都阖上了。 而寝殿内,夜里的灯火也一日比一日闪烁的厉害。 他知道皇上和德妃的事定是成了,打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叶楚尽量早起,有时候仍然会睡过头,午后才去给容太后和萧太后请安。 两人看着叶楚日渐滋润的脸色,心照不宣,久久放在心头的一颗大石落地,了一件大心事,也因此,对叶楚也越发的好。 萧太后为人慈和,叶楚将她当做长辈看待,渐渐少了拘束,每日侍奉用心,真心喜欢和这个老人相处。 她和萧冽之间,白日里偶尔会在福寿宫相遇,相敬如宾,虽不陌生,却也不亲近,和以前似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到了夜里,火热的交融,彻夜的缠绵,会将一切陌生和隔阂都焚烧殆尽。 人,首先有动物的本能,也许并不需要炙热的情爱,不需要感天动地的山盟海誓,却可以沉浸在情慾和肉体之中,无可自拔。 至少萧冽似乎已经忘了和叶楚欢爱的初衷,从被迫接受,到喜欢,再到痴迷,完全从一个禁慾系的帝王变成了纵慾的「昏君」。 当然,他的热情,这天下,唯有叶楚最清楚。 这日夜里,叶楚被折腾的全身无力,看着头上男人,小心翼翼的建议他可以另外再纳个嫔妃。 他体力太好,她却坚持不住了。 男人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打湿,深谙的墨眸充满雄性的气息,性感慵懒,闻声缓缓眯起眸子,用了的翻了个身,托着女子的腰身在上,喘息笑道,「爱妃累了?」 叶楚皱了皱眉,似欢愉似痛苦,一双含波的秋眸如三月春水泛滥,身子顿时软下去,伏在男人健硕的胸口,低低喘息。 「这样就、」男人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也不由的皱紧眉头。 叶楚满面通红,吐气如兰。 萧冽扭头,在女子耳边哑声道,「你躺着都觉得累,不如今日试试朕在上面的辛苦?」 叶楚水眸睨他,却媚的似调情,楚楚道,「皇上这般需要,不如再纳个妃子。」 萧冽唇角仍旧噙着笑,脸色却不由的淡下来,低低笑道,「那也得等、朕够了再说!」 说罢扶直了叶楚的腰身,「爱妃别偷懒。」 叶楚双目盈盈看着他,模样哀怜,「臣妾不会。」 萧冽却知道这女人最会装无辜,捏了一下她柔软的腰身,立刻引的女子娇躯一颤,自己也不由喉咙一滚,「爱妃这般聪明,定会学会的。」 叶楚咬了咬唇,羞窘中突然生了几分壮志,一拉锦被裹在两人身上,挺直了腰身。 …… 次日萧冽和几个大臣一直议事到晌午,待大臣走后,福公公进来问道,「启禀皇上,午膳摆在养心殿还是御书房?」 萧冽长指敲了一下桌案,抬头道,「养心殿。」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福公公躬身退下。 萧冽揉了揉眉心,将手里的公文放下,起身往外走。 回到养心殿,远远的便看到廊下坐着两个女子,穿浅绿色宫装的正是叶楚。 萧冽挥手让福公公和其他内侍停在那,一个人缓步往前走。 离的近了,才看到叶楚和她的丫鬟正在包粽子。 叶楚背靠在木廊上,墨发随意的散下,头上只有一根玉钗,打扮的比普通宫女还要素淡,然而越是这样的素淡,越是能衬托出她如莲出尘的气质。 面前放着江米、蜜枣、酿好红豆馅、竹叶,叶楚手指纤细,白皙娇嫩,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却异常的灵活,几下便将一个粽子包好,放在竹篓中。 萧冽恍然想起,明日便是端午节了。 四喜笑道,「娘娘包的粽子真好看,像是个元宝一样。」 叶楚包的很快,白嫩的手指穿插的碧绿的竹叶中,动作灵动,赏心悦目。 「每年过端午,都是娘亲带着我和小妹一起包粽子,娘亲说自己包粽子,才有过节的感觉。」 四喜问道,「娘娘是不是想家了?」 叶楚包粽子的手一顿,缓缓点头,「咱们进宫都两个月了。」 四喜嘆了一声,「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看看老爷和夫人。」 她这样一说,看到叶楚眼圈渐渐发红,忙住了口,笑道,「咱们其实在宫里也挺好的,反正还有奴婢陪着娘娘呢!」 说罢她端起竹篓,「娘娘,咱们包了好多了,够吃了!」 叶楚歪着头,阳光照在她粉嫩的脸上,「多包一点,给太皇太后和母妃的宫里送去。」 「嗳!」四喜欢喜的应声,将竹叶递给叶楚。 两主僕边聊天边包粽子,并未发现不远处的萧冽。 萧冽似也不想去打搅主僕两人,脚步一转,向着另外的方向去了。 晚膳的时候,萧冽回养心殿和叶楚一起用饭。 看到桌子上摆的粽子,萧冽淡笑问道,「是你包的?」 叶楚拿了一个剥开粽叶放在萧冽的碟子里,笑道,「是臣妾包的,皇上尝尝看好吃吗?」 浓郁的竹叶香中似还有荷叶的香气,萧冽用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软糯香甜,黏韧清香,比他以前吃的都要可口。 「还不错!」萧冽称赞了一句。 叶楚浅浅抿唇,水眸中沁着得意。 萧冽扫她一眼,放下银勺,淡声道,「明日是端午,朕给你一日的时间,可回家省亲。」 叶楚一怔,倏然转头看向萧冽,急忙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才惊喜的道,「皇上,说的是真的?」 「君无戏言,当然是真的!」男人俊颜上带着点儿笑。 「太好了!」叶楚笑的开心,桃花眸中流光闪烁,连带着整个面容都散发出异样的光彩。 萧冽笑了笑,「吃饭吧!」 「嗯!」叶楚重重点头,拿起筷子,连吃饭的时候唇角都忍不住上扬。 是夜,大概是感激萧冽,叶楚比之前都要配合热情,战场从澡房到宽大的龙床,攻城略地,极尽的狂烈,不死不休。 极致时,叶楚眼尾泪痕滑落,睁开眼睛,顿时落入一双幽深的墨眸中,四目相对,喘息交错,黑暗中,两人就这样看着对方,灵魂穿过身体交汇、碰撞。 叶楚似感觉到自己身体内什么东西在沉沦下去,连挽救都来不及。 番外二 巧遇幽会 次日是端午,朝中沐休一日,叶仲一大早便收到了德妃回家省亲的圣旨,带着杜氏早早的在府门外等候。 巳时,八抬皇家轿撵缓缓而来,前后左右,上百宫侍侍奉,气派雍容。 叶仲和杜氏带着下人忙跪下去,「恭迎娘娘!」 轿子落地,不等四喜,叶楚极快的掀开轿帘,目光盈盈看着自己的父母,哽声喊道, 「父亲、母亲!」 叶仲抬头,双眼发红,重重点头。 进了府门,坐在花厅里,下人将备好的香茗、瓜果点心,一一端上来。 叶仲疼爱叶楚,这两个月总是担心她在后宫过的不好,担心她不被皇上喜欢,担心她性子柔弱受人欺负,此时忍不住热泪盈眶,问道,「娘娘,在宫里一向可好?」 叶楚含泪点头,「父亲放心,一切都好!」 杜氏拿里香梨放在叶楚面前,上下打量自己的女儿,见叶楚脸蛋白中透粉,嫩的似能掐出水来,眉眼如画,神似秋水,原本温婉细腻的气质中更多了几分妩媚的风情和动人的灵韵。 两个月不见,杜氏也不免思念,见叶楚过的好,欣慰道,「娘娘过的好,咱们心里就放心了!」 以前叶楚觉得和母亲之间总有一丝似有似无的隔阂,如今只剩想念,抱着杜氏的手臂道,「娘亲,女儿很想你!」 听到这话,杜氏终于泪目,抚着叶楚的墨发,拭泪道,「妾身也想娘娘!」 三人互道了一番思念,叶楚平静下来,看了看左右,问道,「楣儿呢?怎么不见她?」 她话音一落,叶仲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端了茶慢饮。 杜氏将下人斥退,拉着叶楚的手道,「娘娘是自己家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妾身说说也无妨。」 一听这话,叶楚便知道叶楣出事了,忙道,「楣儿怎么了?」 杜氏沉眉嘆了一声,「楣儿真是人不省心!」 「到底怎么了?」 「楣儿她、她、」杜氏似有些难以启口,支吾了一句,才恨铁不成钢的道,「楣儿她喜欢上府里的一个下人!」 叶楚皱眉,「怎么回事?」 杜氏将事情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直抹泪。 叶楚却听明白了,他们家从涿州过来,以前的下人只带了亲近的,到了盛京以后,不得又添补了许多僕役。 其中有一个和管事一起採买的小厮,是盛京城里人,长的俊俏,能说会道,不知道怎么就勾上了叶楣,竟让叶楣非他不嫁。 两人经常私下幽会,终于被杜氏发觉,杜氏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小厮,当时便发了大火,将那小厮打一顿赶出去。 叶楣看着情郎被赶走,每日茶饭不思,竟以绝食要挟杜氏和叶仲,最后还想要和那小厮私奔。 杜氏不得已,只得将叶楣关了起来。 叶楚听了,也不禁替叶楣担心起来,起身要去看她。 叶仲恨声道,「不知廉耻的混帐,娘娘去看她做什么?」 可是不管怎么说,叶楣都是叶楚的亲妹妹,血脉相连,心中惦记,「我去看看便回。」 杜氏拉着叶楚的手道,「娘娘去看看也好,好好劝劝她,她现在是听不进去妾身和你父亲的话了!」 叶楚点头,「女儿会的!」 自前厅里出来,叶楚只带了四喜向着叶楣的院子走去。 院外守着两个侍卫,见到叶楚,忙躬身请安。 叶楚点头进去,穿过游廊,见两个丫鬟正坐在廊柱后闲聊,见到叶楚,惶恐起身请安。 「怎么不在房里侍奉?楣儿呢?」叶楚问道。 小丫鬟道,「二小姐说心情不好,让奴婢们离远些,不要打扰她。」 叶楚眸子一转,快步往叶楣的卧房走。 走到窗外,果然听到里面传来异样的声音,叶楚停下脚步,顺着窗缝向着里面看。 叶楣的床正对着窗子,此时床上坐了一个男子,正将叶楣抱在怀里亲吻,两人吻的如痴如醉,双手互相攀抱着对方,粗重的喘息让人面红耳赤。 叶楚脸上一红,忙转过头去。 看来这男子便是之前被赶出去的小厮,又偷偷熘进府来和叶楣幽会,叶楣也是故意将身边的下人支开。 叶楚走神的这一瞬功夫,房间里叶楣和那男子已经双双倒在床上,男人的手探进叶楣衣襟内,一手去扯床帐,似现在就要行房事。 叶楚脸色一冷,用力的咳了一声。 房间内两人都吓了一跳,猛然起身。 男子整理好衣服,快速的跑了出来,见是叶楚,忙跪下去,「奴才见过娘娘,娘娘恕罪!」 男子低着头,仍旧可以看出长的白皙俊俏,一双眼睛精神伶俐,唇红齿白,果然是副好相貌,怪不得能勾了叶楣的魂去。 叶楚冷声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偷跑进家里来!」 男子磕了几个头,慌声道,「娘娘饶命,奴才真心喜欢二小姐,此生愿为二小姐当牛做马,二小姐也是喜欢奴才的,请娘娘成全!」 叶楚眉目清冷,「你若真心喜欢楣儿,就去见我父亲,和他道明你的情义,他若同意,你二人便是光明正大。而不是偷跑进府内和楣儿私下幽会,败坏她的名声。」 「是,奴才知错了!」男子跪伏在地上。 「今日我且饶你,以后若再敢偷偷进府,定当做小贼打死!」叶楚冷声道。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男子不停的扣头谢恩。 「你去吧!」 「是、是!」 叶楚看着男子起身,越过长廊,身形敏捷,很快便消失在墙垣之间。 进了房门,叶楣已经整理好衣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多谢长姐护佑之恩!」 叶楚和男子的对话,叶楣在房内都听到了。 叶楚扶她起身,皱眉道,「楣儿好糊涂!」 叶楣抬头看着叶楚,「长姐也觉得他不配不上我的身份,也觉得出身不好,人就低贱吗?」 叶楚目光深沉的打量她,「这些话是谁对你说的?」 这话根本不像叶楣这个养尊处优,心思单纯的大小姐说出来的话。 叶楣耳根一红,「是春郎告诉我的,他说王侯将相最开始也是出身草莽,人的出身不能由自己决定,但是人品是不分高贵低贱的,那些氏族的贵公子,纨绔孟浪,更是可恶!」 叶楚嘆笑道,「你个傻丫头,听不出来吗?他分明是在唬你!」 「我觉得他说的挺对的!」叶楣一副沉浸在情爱之中,情郎说什么都对的倔强模样。 「他说的话也许没有错,但他说这些却是别有用心,想要你放下门第之观接受他,他对你使了心计,此人更不可信!」叶楚道。 叶楣手指捻着衣裙上的流苏,垂眸不语,看样子并不将叶楚的话听进心里去。 叶楚拉着她的手往内室走,问道,「你真的喜欢他吗?」 叶楣立刻点头,「喜欢。」 「喜欢他什么?」叶楚又问。 叶楣想了一下,红着脸道,「他人长的好看,说话好听,还会功夫。」 叶楚有些无语,也许是她母亲真的把叶楣护的太好了,很少带她出门,见过的男子也少之又少,才会让叶楣被一点花言巧语就吸引。 「不管你有多喜欢他,也要父母答应,才能和她在一起,像今日这样幽会,甚至、」叶楚声音一顿,知道叶楣明白她的意思便没说的太露骨,「以后万万不可了,明白吗?」 叶楣脸色通红,低着头颔首,「我知道了。长姐千万不要告诉母亲和父亲,否则母亲又会骂我的。」 「那你答应我,不再私下见他!」 叶楣犹豫了一瞬,才点头,「好,我答应。」 叶楚稍稍放心下来。 两姐妹又说了一会子话,叶楚从叶楣房里出来,四喜上前道,「娘娘,老爷请您去书房。」 「知道了!」 叶楚抬步往外走,见侍奉叶楣的两个小丫鬟正垂首站在廊下,过去道,「以后不管楣儿说什么,你们都不可以再离开,要时刻守在楣儿房外,知道吗?」 两个丫鬟忙点头应声,「是,奴婢们记住了!」 叶楚出了院子,径直往父亲的书房而去。 听到门外小厮请安,叶仲亲自迎出来,「见过娘娘!」 叶楚扶住叶仲的手臂,「爹,在家里就不要那么多规矩了,女儿回来,只想和你们多亲近亲近。」 叶仲慈和一笑,「是!」 两人进了书房,叶仲这才问道,「娘娘在宫里可好?皇上对您好吗?」 叶楚点头,「很好,太后和太皇太后对女儿都很好!」 「那便好!那便好!」叶仲欣慰点头,「娘娘在宫里要精心服侍皇上,孝顺太后和太皇太后,不必惦念家里,我和你母亲一切都好。」 叶楚喉中梗塞,浅笑道,「是!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叶仲回过头去,悄悄抿了一下眼角。 他这个女儿,小的时候多病多灾,不得不养在庙里,十岁才接回家中,却因为有了叶楣,他夫人对叶楚多少有些排斥,他看眼里,疼在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这个女儿。 「爹!」叶楚过去,端了茶给叶仲。 叶仲拍了拍她的手,「你啊,表面乖乖的,其实骨子里和爹一样的倔强,但是在宫里,千万不可任性,不可忤逆皇上,知道吗?」 他也知道,两个女儿中,也许叶楣看上去更伶俐,但是真正有智慧是他大女儿。 叶楚眯起眼睛,半开玩笑的道,「知道!皇上是谁?女儿怎么敢忤逆他,女儿还想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呢!」 叶仲慈祥欣慰的笑,端起茶慢饮。 「对了,爹!」叶楚想起叶楣的事,嘱咐道,「楣儿院子里多加几个婆子和丫鬟。」 叶仲错愕问道,「怎么了?」 叶楚既然答应了叶楣不说,便没将她又和那男子偷会的事情说出来,只道,「爹听女儿的便是!」 叶仲以为门外有侍卫把守就可以了,听叶楚话中有话,点头道,「好,我让你母亲再多派些人过去。」 叶楚知道,家中的事多是母亲做主,叶楣的亲事父母自有衡量,所以叶楚也不再多说,只聊了一些家长。 今日是端午,杜氏要亲自包粽子,叶楚自书房出来去帮忙。 杜氏忙起身推让道,「娘娘身份尊贵,怎么还能再做这种粗活!」 「娘!」叶楚直接坐在椅子上,笑道,「女儿就算是做了皇后也是您的女儿!」 杜氏看了看左右,忙道,「这话可不敢乱说!」 叶楚挑眉,「在自己家里,怕什么!」 杜氏抿唇一笑,只觉得两个月不见,叶楚似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娘,咱们把楣儿叫来一起包粽子吧!」叶楚道。 杜氏冷哼一声,「别提她,她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娘,楣儿年纪小不懂事,越这样冷落她,她越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有事情还是要好好商量,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叶楚劝道。 杜氏目光殷殷的看着叶楚,握着她的手道,「楚儿,你真的长大了!」 叶楚低眉一笑,以前不是她没长大,是娘亲从来没有耐心听她说话罢了。 「四喜,去把二小姐叫来!」叶楚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 杜氏当然也想念叶楣,只是拉不下脸面来,此时也不阻止,任由四喜去了。 叶楣听杜氏突然喊她,以为叶楚说了她和李春幽会的事,一路忐忑,远远见了叶楚,目中更是多了几分怨色。 叶楚先起身,笑道,「楣儿,今日是端午,我们一起包粽子。」 叶楣眸光一闪,讷讷道,「娘亲叫我来,是要包粽子?」 杜氏扫她一眼,气道,「你以为是什么?」 叶楣立刻走到杜氏身前,单膝跪下去,摇着杜氏的手臂,撒娇道,「娘,女儿两日没看到你了,好想你!」 说着头枕在她腿上,嘟着唇一副娇俏可爱的模样。 杜氏立刻软了心,嘆道,「你若想我,就少惹我生气,娘亲天天守着你!」 「娘亲最好了,女儿都听娘亲的!」 「乖女儿!」 母女亲热的拥抱在一起,叶楚在一旁看着,又是心慰,又觉得心酸。 母亲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和她亲热过,现在虽然对她变的温和,但这种温和中又带着几分客气,没有那种母女贴心的亲近感。 可是这样,也很好了! 叶楣来了,三人一起说笑包粽子,就和往年一样。 煮好了粽子,下人做了满桌的酒菜,烫了雄黄酒,一家四口人,团团圆圆在坐在一起过节。 不提叶楣的事,一家人只谈笑聊天。 叶仲异常的高兴,一杯一杯的喝酒,喝的满脸通红,话也开始变多。 叶楚也陪着喝了几杯,叶楣看着眼馋,偷喝了一口,辣的只掉泪,惹的一家人都大笑起来。 叶家似乎很久没这么高兴了,喝酒聊天,忘了时辰,等叶仲酒醒的时候,已经快申时末,忙催促着叶楚回宫里去。 叶楚依依不捨的和家人道别,乘了轿子回宫。 御书房里,萧冽申时问了一次德妃回宫没有,到了酉时又问了一次,福公公回道,还未回。 萧冽微微蹙额,难道那女人跑了? 不可能,叶楚虽然不喜欢呆在宫里,但是一直表现的很本分,就是怕给她父亲惹麻烦,所以,逃跑这样的蠢事应该不会做。 「等德妃回来,告诉朕!」萧冽淡淡吩咐一声。 「是!」福公公应声,吩咐下去。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有小太监进来禀道,「回禀皇上,德妃娘娘回宫了,已经回养心殿了。」 萧冽手中的笔一顿,只微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福公公之前见皇上问了两次德妃,以为皇上已经开始在意德妃娘娘,如今听说回来了,却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让他越发不懂皇上的心思了。 萧冽在养心殿用了晚膳,之后看奏摺,批公文,一直到快二更,才起身回养心殿。 进了寝殿,让随身的内侍都退下,萧冽一个人往内殿走。 ------题外话------ 推荐明熙尔尔好文——《宠夫祸世:轻狂大小姐》 女武圣涅槃重生,逆天归来。 护亲人,撕仇人,异宝在手天下我有! 炼丹画符简单,炼器驭兽像玩。 没事撩撩小情郎,有事揍揍二师兄。 人生如此惬意,偏偏有人爱作死…… 龙凤之斗不可逆,她与情郎终无缘? 呵呵! 拆我姻缘之8888888种死法,了解一下? 「百里曦,你个卑贱杂种,祸害凤族还不够,又想继续染指我们龙族,你当真以为自己……」 「美貌与智慧并存嘛,你们少主天天这么夸我。」 番外二 争执 萧冽在养心殿用了晚膳,之后看奏摺,批公文,一直到快二更,才起身回养心殿。 进了寝殿,让随身的内侍都退下,萧冽一个人往内殿走。 殿中很静,烛火照在硕大的龙床上,上面并不见女人。 萧冽俊脸淡淡,解了身上外袍,缓步向着澡房而去。 推门进去,雾气缭绕中,果然见女子伏在池边,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水缎的墨发在水中漂浮,女子曼妙玲珑的身体若隐若现,萧冽墨眸变深,脱了中衣,长腿一迈,进了水池。 水波轻动,水雾缥缈,男人靠近女子,自她背后捞起她纤细柔软的腰身,俯身在她玉背上一吻,随即欺身上去。 叶楚喝了几杯酒,在热水中一泡上来酒劲,不知道何时伏在池壁上睡着了,此时被人一抱,猛然惊醒,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 「别动!」男人压抑的低吼一声。 叶楚身体扭了一下,知道是萧冽,不敢再乱动。 可是这样的姿势让她觉得屈辱,伏在池壁上,咬唇忍耐着。 半晌不见女子出声,萧冽伏在她背上,粗喘道,「怎么了?」 叶楚闭着眼睛摇头。 「不喜欢这个姿势?」萧冽没看到她的表情,可是身体的贴近,似是让他能感觉到她在想什么。 叶楚这才点头,闷声道,「不喜欢!」 萧冽似低笑了一声,握住她的腰身将她转过身来。 叶楚回身,正好看到男人英俊的脸上水珠滚落下来,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水汽,沁着他深不见底的墨眸,带着一种蛊惑的性感。 叶楚心头一颤,嗓音发干,「臣妾,还是转过头去吧!」 萧冽眉心一蹙,握在她腰上的手一紧,低低哑哑的笑道,「朕有那么凶神恶煞吗?把爱妃吓成这个样子。」 叶楚只觉他贴过来的身体滚烫的厉害,全身都紧绷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男人抱着她放在池壁上,看着她白嫩的两条腿晃在水中,眼眸一深,再次俯身下来。 叶楚双臂攀着他的脖颈,伏在他宽阔有力的肩膀上, 动情时,呜咽轻啼。 萧冽今晚极其的温柔,温柔的如晃动在身上的柔软水流。 「今天高兴了?」萧冽居高临下,捏着她的下巴笑问。 叶楚水眸含春,喘息点头。 「那怎么感谢朕?」男人如夜的黑眸中染着一层幽幽雾气,沙哑问道。 叶楚呼吸微促,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脑子里一片混沌,酒气和情潮一起在身体内沖荡,让她沉溺在这种感觉里,如飘在云端。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叶楚微微靠前,吻在男人的薄唇上。 她想这样做,便这样做了,吻上去,才似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看着男人错愕的表情,叶楚猛然间想起,自她和萧冽在一起,无论怎样的亲热,他都不曾吻过她。 也许,他并不喜欢这样。 叶楚心头一跳,猛然后退。 萧冽停在那里,看着女人有些无措的低着头,白皙精緻的面孔浮着一层水光,睫毛那样黑,轻轻的颤抖,让人心头发软。 他薄唇轻启,「继续!」 叶楚一怔,「啊?」 「继续啊!」萧冽突然用力。 叶楚喘了一声,一勾萧冽的脖颈,再次吻在他唇上。 萧冽含住她吻过来的唇瓣,反客为主,力道凶猛,再不见方才的温柔。 叶楚承受不住他猛烈,微微仰头后退,却被他按住后脑,一路攻城略地,侵占住她瑟瑟发抖的唇舌,几乎有些粗暴的纠缠。 气息变的比刚才更加混乱难以控制,叶楚从来不知道,相濡以沫的亲吻,竟这般让人震撼,似有什么抓住了她的心,狠狠的攥住,那种紧张又期待的感觉,让她生出无名状的欢喜。 良久,萧冽终于温柔下来,薄唇在她下巴和唇瓣之间辗转,呼吸急促温热,说不出的亲昵和暧昧。 叶楚心神迷乱,抱着他热烈回吻。 「若是朕不想放你走了怎么办?」萧冽吻着她细嫩的耳垂,突然哑声问道。 叶楚身体颤了一下,指尖在男人肩上划出细细的血痕,她枕在他胸口,软糯的声音带着媚意,「您是君,妾是臣,臣妾自然尊君旨。」 他要她留,她当然会留。 萧冽笑了一声,「那爱妃可是心甘情愿?」 叶楚吻在他心口,几不可查的轻轻点头。 萧冽呼吸顿时变的粗重,托着女子的腰身将她抱起,「哗啦」出水,向着内殿大步走去。 叶楚伏在他肩上,眼眸含水,轻轻抿唇。 …… 后半夜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雷声闷响,自天边滚滚而来。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突然炸雷一响,似要将天空撕裂。 「啊!」 一声惊呼,叶楚将被子紧紧蒙在头上,滚向床里。 萧冽从睡梦中醒来,借着帐外幽幽灯火,看到蒙在被子自瑟瑟发抖的人影,低声喊道,「叶楚?」 「嗯。」被子里传来弱弱的一声。 窗外又一声雷响,被子里的女人也跟着颤了一下。 萧冽长眸里含着促狭的笑,半侧过身,手腕支额,「原来,你怕雷声!」 「笑什么?你又没被雷噼过!」叶楚嘟囔了一句,话没说完便知道自己又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忙闭上嘴。 萧冽却不在意,唇角的笑意更浓,「你被雷噼过?」 叶楚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大眼睛看着萧冽,微一点头,看上去楚楚可怜。 她的确被雷噼过,在山上庙里的时候,自己下山化缘,回来的路上突然遇到大雨,她躲在树下避雨。 当时仅仅八岁的她一个人躲在树下又怕又慌,突然一道雷电噼在大树上,直接也把抱肩靠在树下的她噼晕了过去。 后来还是师父和顾师兄下山找她,把昏迷中的她抱回去,师父见她凶多吉少,就直接死马当作活马医,随便鼓捣了一些草药给她餵下去。 没想到,昏睡了一天一夜,她竟然活了过来。 师父还说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有没有后福她不知道,反正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怕极了雷声。 萧冽看着她,直接低低笑出声音来,「爱妃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然会遭雷噼!」 叶楚见萧冽笑她,面上漏出一丝恼意,直接又将被子蒙在了头上。 外面雷声不断,叶楚紧紧缩在床角发抖。 萧冽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女子,突然生了几分疼惜,伸臂将她连被带人的抱了过来,抱在怀里,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一手给她捂上耳朵,低低道,「这样就好了!」 叶楚抬眸,对上男人幽深的眸子,心里滑过一抹异样的暖流。 第一次,有人在雷雨夜,抱紧她。 萧冽安抚的拍了拍她肩膀,「睡吧!」 叶楚轻轻点头,偎进他怀里,也许是他的胸膛温暖有力可以让她依靠,也许是他放在她耳朵上的手掌让她 觉得安全,方才还惶恐难安的胸口此时渐渐平静下来,异常的踏实。 很快,叶楚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外面大雨瓢泼,雷声滚滚,萧冽听着怀中女子传来清浅的呼吸声,勾唇浅浅一笑,伸臂抱紧了她。 次日天刚刚亮,外面的雨已经小了,淅淅沥沥的打着窗棂。 叶楚睁开眼睛,眨了眨长睫,微微转动眼珠,只见自己似八爪鱼的抱着萧冽,头枕在他胸口,一只手还伸进了他中裤内…… 叶楚倒吸了口气,猛的将手抽了出来,小心偷瞄了萧冽一眼,见他闭着眼睛还睡着,才轻轻吁了口气,慢慢自他身上下来。 离萧冽稍远些,叶楚躺平了身体,还不待呼吸喘匀,男人突然翻身过来,半压着她的腿,低头吻下来。 叶楚惊愕的看着他,「皇上、醒了?」 「嗯!」男人埋在她颈上,敷衍的回了她一个字。 叶楚看着床顶雕刻着龙凤呈祥的镂空花纹,大口喘息,「不是昨晚才、」 男人细细的吻着她锁骨,轻巧的褪下她松垮的薄衫,一点点向下,吻够了,才声音暗哑的回道,「朕又想了、」 叶楚艰难的回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小心提醒道,「快到上朝的时辰了。」 「今日下雨,大臣们进宫晚,来得及。」男人回了一声,将不专心的女人抱在怀里翻了个身举在上面,看着眼前美景,喉咙一滚吻上去。 叶楚闷哼一声,身体顿时软成一团,任他随意揉捏。 …… 端午过后,叶楚心里惦记着也叶楣的事,写了一封家书让宫人送到叶府去。 隔了一日,有书信送进宫来,叶楚急忙打开,见是父亲的回信,道家中一切安好,要她勿念。 信中并未提叶楣的事,叶楚仍旧觉得不放心。 这日叶楚去福寿宫问安,萧太后这段时间气色转好,晨起吃了两个蒸饺还吃了一碗燕窝粥。 如姑姑笑道,「这两日太皇太后总念叨德妃娘娘端午时包的粽子,说御膳房最好的御厨都比不上德妃娘娘。」 端午已经过去半个月,萧太后又再提起说明是真的喜欢。 叶楚温婉笑道,「太皇太后若喜欢,臣妾再给您包,这粽子也不一定非要端午的时候吃。」 萧太后拉着叶楚的手慈爱笑道,「不用了,哀家哪里就那么嘴馋了!再说你现在伺候皇帝辛苦,其它的事都不要费心了!」 这本是一句平常的话,不知怎的叶楚突然便觉得窘迫起来,耳根发烫,忙道,「这点小事累不到臣妾,只要太皇太后喜欢,臣妾就算累一点也高兴。」 萧太后对着容太后笑道,「你瞧瞧,她这小嘴是越来越甜了!」 容太后意味深长的笑,「是太后您喜欢德妃,所以觉得她哪里都好。」 叶楚道,「臣妾可没耍巧嘴,说的都是真心话。以前在涿州的时候,端午的前两日,母亲就会带着臣妾和臣妾的妹妹包粽子,要包几箩筐,父亲让下人都煮熟了以后给周围的邻居送去,那时候包的可开心了,一点都不觉得累。」 萧太后点头道,「你父亲是个亲民的好官,所以才生了一个好女儿。」 叶楚抿唇浅浅的笑。 容太后看着叶楚温柔问道,「德妃是不是想念亲人了?」 叶楚也不扭捏,直接大方的点头道,「是,上次皇上恩赐臣妾回家省亲,家里小妹身体不太好,臣妾一直惦念着。」 宫中亲情淡薄,叶楚的情谊便显得弥足珍贵,萧太后安抚的拍着她的手,「别太担心,哪日哀家寻个机会,让你母亲和母妹进宫,让你们团聚。」 叶楚立刻笑起来,双眼发亮,「太后说的是真的?」 容太后笑道,「太后都说了,自然是真的!」 叶楚重重点头,对着萧太后跪下去,「臣妾多谢太皇太后疼爱!」 「快起来!一家人,没有那么多客气!」萧太后见叶楚激动,也跟着高兴,忙拉着她手臂起身。 叶楚感激萧太后体贴,当日午后便又亲自包了粽子给福寿宫和华林宫送去,特意叮嘱宫人,就算萧太后喜欢,也不可以让太后夜里多吃,免得不容易消食。 晚膳时,萧冽回养心殿用饭,看着满桌的佳肴,微微蹙额,「听说爱妃下午又亲自包了粽子,为何不见?」 叶楚声音里带着笑意,「回皇上,那是给太皇太后包的。」 萧冽长眸扫过来,薄唇轻勾,「皇祖母许了爱妃什么事,让爱妃这样高兴。」 叶楚半低着头,浅浅媚媚的笑,「太后答应臣妾,改日让臣妾的母亲和母妹进宫。」 萧冽淡笑一声,「之前朕都许你出宫回家了,也没见你这样感激朕。」 叶楚笑了笑,对着身后四喜微一点头,四喜会意,立刻回身,将放在食盒里的一盘粽子端了出来。 叶楚起身接过,亲自放自萧冽面前,低低笑道,「给皇上留的最大的。」 萧冽睨她一眼,温温雅雅的笑,「这还差不多。」 叶楚桃花眸闪了闪,柔声道,「皇上,臣妾向搬回瑶华宫去。」 萧冽拿筷子的手一顿,抬头,「为何?」 「当初母妃让臣妾留下是养伤,臣妾现在已经好了,想回自己的宫里去。」叶楚道。 萧冽脸色淡了淡,拿起旁边的锦帕慢条斯理的擦手,没有什么情绪的道,「不准!」 「为何不准?」叶楚问道。 萧冽淡淡看着她,「你回家时,你父亲嘱咐了你什么?」 叶楚眸子一转,闷声道,「父亲嘱咐臣妾,不许、忤逆皇上!」 「那爱妃现在在做什么?」萧冽问道。 叶楚咬唇不语。 萧冽放下手中的帕子,抬步往外走,「今晚朕要看摺子,爱妃自己先睡吧!」 叶楚回头看着男人挺拔冷贵的背影,轻轻蹙额,她只是觉得在养心殿不如在瑶华宫住着更惬意,而且母亲和小妹进宫,若是瑶华宫,说话聊天也更放松些。 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恼了萧冽? 叶楚看着面前的饭菜,一时也没了胃口。 萧冽让她晚上不必等他,叶楚沐浴后看了一会书便上床睡觉,可是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上又没有任何睡意。 伴君如伴虎,帝王翻脸如翻书,果然不假! 前一刻还在温和的笑,她不过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就立刻变了脸色,之前对她百般温存原来都是假象。 叶楚心里有些酸涩的委屈,将被子蒙在头上,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夜渐渐幽深,叶楚睡的迷迷糊糊时,感觉有人在亲吻她,浓烈的男子气息侵占了她的呼吸,迫她醒来。 叶楚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下,男人英俊的五官模糊不清,只能感觉到他凶猛的力道和身上矜冷的气息。 叶楚闭紧牙关扭过头去,也许是刚醒,神智还未完全清醒,所以大胆的任性。 萧冽停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寒眸中泛起冷意,「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远离朕,现在连被朕碰一下都不肯了?」 叶楚有些赌气的道,「皇上不是说了今晚让臣妾不必等您。」 萧冽淡淡的看着她,「现在朕想要了,要爱妃主动一点。」 叶楚的倔劲也涌上来,「不要!」 萧冽猛的捏住她的下巴,语气冷厉,「谁给你的胆子说不要?」 叶楚下颔生疼,眸子中眼泪涌上来,却毫不畏惧的和萧冽对视,「臣妾不要!皇上若生气,不如现在就杀了臣妾!或者、像第一次一样强了臣妾!」 萧冽清俊的面孔上瀰漫上来一层凉意,冷冷的看着她,猛然起身,一掀床帐下了床,大步离去。 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叶楚眼中的泪终于淌下来,胸口堵的发疼,并不害怕,只觉得委屈、难过。 四喜跑进内殿,慌张道,「娘娘,发生了什么事,皇上很生气的走了?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叶楚转过身去,将被子蒙在头上,泪水不断的涌出来。 「娘娘!」四喜看着她肩膀颤抖,跪在床下不知所措。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又成了这个样子。 半晌,叶楚突然一撩被子起身,用力的将脸上的泪水抹下去。 眼泪最没有用,她才不要哭! 叶楚深深吸气,拿起金线绣龙的云锦丝锦被胡乱的将脸上的泪水鼻涕擦下去,取了衣服穿上,吩咐道,「四喜,收拾东西,回瑶华宫!」 「啊?」四喜愣怔的看着她,「现在回去?」 这都已经快过了三更天了。 「嗯,现在回去!」叶楚穿上鞋子,随意的将长发往身后一拢,抬步往外走。 四喜忙回身略收拾了一下叶楚平时梳妆用的妆盒,又抱了叶楚的衣裙,快步跟上去。 养心殿的宫人先见萧冽脸色铁青的走了,又见德妃娘娘气势沖沖的出来,只瞪着眼看着,无人敢拦。 叶楚回到瑶华宫,引得宫侍一顿大乱,她躺在床上便睡,一直睡到次日天色大明。 萧冽则在御书房看了半夜的摺子,到了快天明才小憩了一会。 醒来后,略用了些早膳,想起昨夜,觉得自己的火气似乎发的莫名其妙,然而想到那女人不愿从他,又觉得心里发堵。 上朝的时候脸色也不好看,满朝的文武百官战战兢兢。 下朝后用午膳,之后和大臣们议事,一直到傍晚才闲下来。 福公公来上茶的时候,萧冽终是忍不住问道,「德妃怎么样?」 福公公回道,「德妃娘娘,昨日夜里就回瑶华宫了!」 萧冽脸色顿时沉下来,「谁允许她回去的?」 那女人竟然私自跑了! 福公公垂眼不敢答话。 萧冽怒气上涌,猛的将手里的摺子扔了出去,随即起身快步往外走。 回到养心殿寝宫,果然内殿里空空,那女人不见了踪影。 萧冽冷笑,「恃宠而骄,真以为朕不敢把她怎么样?」 很好,那就让那女人尝一下,敢忤逆他的下场是什么? ------题外话------ 《刁妻恶夫之娘子有毒》——纯洁的妖精 前世,她是梁朝的公主。因错嫁狼夫,误信堂姐,家破国灭,痛失双亲。在沉入明月湖的那一刻,她执念若有来生,她誓要让那对姦夫淫妇千刀万剐,生不如死! 魂附猎户之女,失去所有记忆,成了小小知府家身份尴尬大公子的妻。 外人说她,面相凶悍,天生一副克夫相。 外人道他,貌比西施,天生一副薄命相。 她笑盈盈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人美心毒!」 男人丝毫不让:「面丑心善,天生一对!」 她牙根微咬:「说谁丑呢?」 「夸你呢!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相信我,你就是我的万里挑一!」 「所以,这就是你死也不肯给我休书的原因?」 「不,休妻再娶太麻烦,而且还要多给一份聘礼,多不划算啊!」 番外二 皇上饿着了 夜里,萧冽沐浴后躺在床上,只觉大殿里空荡荡的,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静过,尤其是帐内漂浮着女人的幽香,让他不自觉的想起她温软轻笑的模样,慵懒恬静的模样,和在他身下迷乱时的神情。 萧冽皇帝开荤以后无肉不欢,每日都要三四顿才觉得满足,如今一日没有,便开始觉得空虚寂寞冷,一夜辗转难眠。 连接两三日,萧冽夜里没睡好,没睡好心情便不好,心情不好满朝文武都跟着遭殃,不断的向福公公打听,皇上这是怎么了? 福公公仰天一嘆,「皇上啊,这是饿着了!」 大臣们不解,怎么皇上还能饿着?谁敢饿着皇上? 这日下午,萧冽脸色不好,连接训斥了三个大臣。 等那些大臣退下后,福公公小心上前劝道,「皇上,不如,您去给德妃娘娘认个错吧!」 萧冽长眸顿时冷冽的扫过来,「朕有何错?」 福公公低着头小心道,「皇上若不去认错,那就只能选秀女入宫了。」 萧冽怔了一下,拿起摺子,淡声道,「朕不愿选秀女,是因为朕不想把银子花在没用的地方,眼看就要到了汛季,若有地方百姓受难,一两银子也许就能救百人性命。」 「是、是,皇上体恤百姓,英明神武!」福公公忙恭维讨好。 萧冽瞥他一眼,冷哼道,「朕是天子,德妃是朕的妃子,朕偏不信,朕若让她侍寝,她敢抗旨!」 「不敢!德妃一定不敢!」福公公附和道。 萧冽看着摺子,似漫不经心的吩咐,「传旨给瑶华宫,今晚让德妃到养心殿侍寝。」 「是,奴才亲自去传旨!」福公公立刻道,躬身退下。 萧冽手里拿着摺子,不知为何有些心绪不宁,半晌未看进去一个字。 一炷香的功夫,福公公回来,脸色有些僵硬,头垂的更低,「回禀皇上,德妃娘娘说、说她身体不适,今晚不宜侍寝!」 萧冽猛然抬头,不宜侍寝? 剎那间男人面沉似水,眯眸咬牙道,「她、还真的敢抗旨!」 福公公小声道,「皇上息怒,有时候老实的人受了欺负,脾气倔起来越是厉害,皇上还需好生抚慰。」 萧冽嗤声冷笑,「你的意思是朕欺负她?」 「奴才不敢!」福公公惶恐跪下去。 萧冽向后仰身靠在椅背上,抬手抚额,对于叶楚,突然生了几分无奈的感觉。 傍晚时,萧冽带着福公公去瑶华宫兴师问罪。 去问罪却不带着护卫和宫人,只带了他一个人,福公公跟在萧冽身后,忍不住偷笑。 进了瑶华宫,宫人见到皇上突然驾到,纷纷慌张请安。 红袖跪在地上,惶恐道,「奴婢马上去通传。」 「不必!」萧冽声音沉淡,「德妃在哪儿?」 红袖道,「回皇上,奴婢方才看到娘娘向着湖边去了。」 「嗯,朕自己过去就好!」萧冽道了一声,抬腿向着湖边而去。 锦鲤湖周围花树葱荣,湖上水榭长廊交错,入了夏,碧绿的荷叶之间红鲤成群,格外的赏心悦目。 萧冽让福公公停在外面,一个人沿着青石小路过去,远远的便看到湖边树下坐着一道藕粉色的身影。 四喜守在树下,见到萧冽吃了一惊,立刻跪下去,「奴婢、」 萧冽一摆手,「退下吧!」 四喜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叶楚,应声退下。 叶楚坐在湖边,背靠着一颗香罗木,手里拿着石子正打水里的鱼。 这几日,她过的并不好。 本以为回到瑶华宫,比在养心殿会更自在一些,可是回来以后,心境和从前大不一样。 硕大的宫殿,仿佛只有她一个人,那般的冷清。 有了自由,反而越发的叫人心慌。 她盼着萧太后尽快派人将母亲和叶楣接进宫来团聚,可是萧太后似又把自己说过的话忘了,一直都没有派人去叶家。 今日去福寿宫,容太后还问她怎么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叶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看上去很不好吗? 一定是让那人气的! 叶楚嘆了一声,用力的将手里的石子扔出去,「扑通」一声,水波泛起,成群的红鲤纷纷逃散。 萧冽负手站在女子身后,看着她皱眉,看着她嘆气,面上又露出不忿的表情,那模样神情,像极了某个人。 可是,他心里又那样清楚,她不是她! 这样用力,定是在恨他吧! 萧冽冷笑,这女人只是表面的顺从,心里还不知道如何骂他,不由得启口冷声道, 「抗旨不尊,德妃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叶楚身体一僵,猛然起身,眼眸睁大愣愣的回头看他,也许是被吓到了,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脚下一滑,顿时向湖里仰去。 「啊!」女子脱口惊叫。 萧冽眉头一皱,身影如风般飘过去,伸臂一把揽住女子的腰身。 叶楚扑在男人胸前,惊魂未定,仰头直直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萧冽看着女子微张的嫣唇,墨眸一深,想也未想,低头吻下来,惩戒似吮咬用力。 叶楚被迫的承受男人狂烈的深吻,紧紧抓着他胸前的锦衣,并不想抗拒,反而觉得欢喜,此时才知,自己原来这般渴望他。 她想办法从他身边挣脱出来,离开以后才知道,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也许在养心殿会觉得束缚,同时,心里却是踏实的。 叶楚闭上眼睛,双臂揽上男人的脖颈,热烈的回吻。 男人半眯着眸,看着女子如画的眼睛,看着她长睫如蝶翼颤抖,胸口似被蚂蚁蛰了,酥酥麻麻的痒,淡淡的疼。 他不由的温柔下来,和她唇齿交缠,一下下品着她的柔软甜美,想要将她嵌入身体里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萧冽离开女子的唇,眸光深谙,缓缓启口,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还非要朕亲自来抓你!」 叶楚脸上一红,水眸清澈如她身后的碧湖,浅浅睨了男人一般,伏在他肩膀。 「知错了吗?」萧冽低声问道。 叶楚咬唇,听了男人的话心里的委屈又忍不住涌上来,嘟囔着反驳道,「臣妾有什么错?」 她只说回瑶华宫来,他就生气了,分明是他喜怒无常。 萧冽低笑一声,故意冷着声音道,「身为后妃,对侍寝抗旨不尊,还敢说自己没有错?」 原来是这个!叶楚心虚的转了转眼珠,抬头时目光盈盈如氲着水雾,皱着小鼻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臣妾身体不适。」 萧冽如何不知道她最善装可怜,唇角勾了抹似有似无的笑,打横将女子抱起,转身往回走, 「让朕看看,爱妃身体哪里不适?」 叶楚睁大了眼,见他就这样大大咧咧的抱着自己进寝殿,挣扎着要下去。 「别动!」萧冽低头斥了一声,眯眸道,「再动,朕就在这要了你!」 叶楚倒吸了口气,惊恐的看着他,心里默念, 禽兽! 天还未完全黑下来,一路过去,宫人见皇上抱着德妃,慌忙垂首请安。 叶楚只觉得窘迫,埋在男人怀里不敢抬头。 一进寝殿,叶楚被扔在床上,看着男人解衣逼近,警惕的后退,「皇上、天还亮着呢!」 「太医说,早睡早起对身体好!」萧冽面不改色的道了一声,淡定的将床帐放下。 叶楚连挣扎都来不及,被男人扑在床上,被吃干抹净,欠了这几日的一夜全部补了回去。 …… 次日天明,萧冽吃饱餍足,神清气爽的起床,只觉天气明朗,心情甚好。 外殿中福公公带着几个宫侍捧着龙袍正等着,见萧冽脸色淡然的出来,替朝中大臣长长吁了口气。 皇上的脾气总算闹过去了。 再英明神武的君王,都有犯神经病的时候。 萧冽一边穿衣一边吩咐四喜道,「等你家娘娘醒了,带她回养心殿去。」 「是!」四喜什么都不敢问,只垂头应声。 萧冽微一点头,回头又看了一眼床榻,才抬步出门。 门吱呀一响,殿外恢复安静,床帐内女子缓缓睁开眼睛。 空气瀰漫着乱情后的味道和男人身上淡淡的冷香,叶楚拥着锦被,眼眸温柔,唇角轻轻抿出一抹淡笑。 「娘娘!」四喜将床帐撩开一些,见叶楚睁着眼睛,顿时笑道,「奴婢就知道娘娘已经醒了!」 叶楚有些不好意思的将锦被往上遮住那些痕迹,道,「皇上走了?」 「嗯!」四喜点头,伏在床边,双眼发亮,「皇上现在真的是离不开娘娘了!」 叶楚面上飞红,嗔道,「休要胡说!」 四喜只嘻嘻的笑,「对了,皇上说让娘娘再搬回养心殿去,咱们搬吗?」 叶楚怅嘆一声,「皇上说的话,我敢不听吗?」 那一夜从养心殿回瑶华宫也不过是赌气之下什么都不顾了,这样任性实在不该。 而且,昨晚的代价还不够深重吗? 她若再惹他,纯粹是给自己找虐。 这样想着,心里却觉得暖意融融,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四喜打趣道,「奴婢看,娘娘也离不开皇上了!」 叶楚蹙额,「小妮子,今日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赶快去打水,你家娘娘要起床了!」 「嗳!」四喜笑应了一声,跑着去了。 早朝上皇帝总算不沉着脸,也不骂人了,大臣们全部都松了口气。 私下底却忍不住议论, 「皇上前两日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嗨,男人嘛,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心浮气躁,脾气不顺。」 「是、是,张大人说的对!」 …… 隔了两日,叶家夫人杜氏和女儿叶楣被召进宫中。 两人一进宫,先去给太皇太后问安。 叶楚得了消息,忙往福寿宫去。 进去的时候,杜氏和叶楣正陪着萧太后说话聊天,两人第一次进宫,又见到了太后,非常拘谨,偏坐在椅子上,只不断的应声附和,头不敢抬。 萧太后自顾说的高兴,一直在夸叶楚如何如何的好。 杜氏听了自然高兴,忙谢萧太后和容太后的照顾。 叶楚一进去,杜氏和叶楣齐齐站了起来,给叶楚请安,「臣妇给娘娘请安!」 「母亲,小妹!」叶楚双手将两人搀扶起来,回身对着萧太后谢恩,「臣妾谢太皇太后。」 「好、好,快起来!」萧太后慈和笑道。 几人落座,叶楚高兴的看着杜氏两人,问道,「母亲和小妹一向可好,父亲身体可还康健?」 杜氏低头笑道,「劳娘娘惦记,一切都好!」 叶楚目光落在叶楣身上,却是微微一怔。 叶楣一直垂着头,面容有些憔悴,身体也似更消瘦了。 当着萧太后叶楚不能多问,心里却担心起来。 「这姑娘是府上二小姐吧?也是生的一副好相貌,可许配了人家?」萧太后温和问道。 杜氏忙回道,「回禀太皇太后,小女刚刚及笄,还不曾许配人家!」 「叶大人教出来的女儿都错不了,哪日哀家给二小姐在京城中指一门婚事,叶夫人可愿意?」萧太后笑道。 「自然!」杜氏激动道,「太皇太后指的婚事定然错不了,就怕小女没那个福分。」 几人正说着话,就听门外太监喝道,「皇上驾到!」 众人顿时都是一怔。 萧太后笑道,「今日这人到是齐全。」 她话音一落,萧冽已经进了殿中,众人齐齐起身跪拜。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楣跪在杜氏身后,好奇的抬头,顺着明黄的龙袍悄悄往上,只见男人身姿欣长挺拔,面容俊美,气质尊贵,竟是她从未见过的风华无双。 女子心头扑通一跳,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第二眼,脸上却偷偷红了起来。 「都平身吧!」萧冽语气温和,目光在叶楚面上扫过,对着萧太后淡笑道,「朝中繁忙,今日得空,特意来给皇祖母请安!」 「正好,叶夫人和德妃的妹妹也在!」萧太后道。 萧冽转身,略一点头,态度少见的亲和,「叶夫人,叶小姐!」 杜氏忙紧张道,「臣妾惶恐!」 叶楚知道他是因为她才对她的家人这般温和,不由的心头一暖,感激的看了萧冽一眼。 恰好萧冽正看过来,四目相对,叶楚脸上飞红,忙移开目光,对着萧太后和容太后躬身道, 「皇上来了,臣妾不打扰太后,带着母亲和小妹先退下了!」 「你们许久不见,定是有很多贴心的话要说,去吧!」萧太后体贴的道。 「臣妾告退!」 叶楚对着太后和萧冽行礼,带着杜氏和叶楣退下。 出了殿门,叶楣不由自主的回头看过去,却见宫人重重,根本看不到那道矜贵的身影了。 叶楚带着杜氏和叶楣回瑶华宫,一路走过去,宫殿重重,琉璃碧瓦,气派辉煌,看的人眼花缭乱。 杜氏毕竟是官妇,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却依旧忍不住惊嘆道,「这宫里真是好!」 叶楣也跟着羡慕道,「要是我们能经常进宫就好了!」 「宫里哪能是随便进的!」杜氏道。 叶楚听着两人的话,忍不住失笑,住在外面的人羡慕宫中繁华,住在宫里的人却又想出去。 来到瑶华宫,宫人都知道是德妃的家人到了,一早便已经在宫内准备迎接。 迎了杜氏两人入殿,将瓜果点心,茶水香茗一一端上来。 叶楚将宫人屏退,只留了四喜在殿内侍奉。 「父亲知道母亲和小妹今日进宫吗?」叶楚亲自剥了一个荔枝,递给杜氏,又吩咐四喜给叶楣拿点心。 杜氏忙点头,「知道,你父亲还特意嘱咐我们,不要失了礼数给你惹麻烦。」 「不会的!太后和母妃都是很好相处的长辈。」叶楚笑道。 「是,是,我进宫时还很紧张,不曾想太皇太后这般和蔼。」 两人说着话,叶楣一直低头不语。 叶楚皱了皱眉,问道,「楣儿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叶楣抬头讪讪一笑,「多谢长姐关心,楣儿没事!」 杜氏却嘆了一声,「娘娘是自己人,我也就不瞒您,楣儿真是作了孽了!」 她这一说,叶楣便用帕子掩唇呜呜哭起来。 叶楚一直最惦记的就是叶楣的事,此时一听,便知道出事了,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杜氏哽声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叶楚听的心惊不已。 原来上次叶楚离开以后,那小厮李春仍然偷偷熘进府内和叶楣幽会,大概是没想到突然增加了护卫,所以被抓了个正着。 侍卫将李春押到叶仲面前,李春吓破了胆,一再求饶,说自己和叶楣是真心相爱,更道叶楣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叶仲大惊失色,忙唤了杜氏来。 杜氏也是又气又慌,悄悄问了叶楣,竟是真的。 叶仲大怒,差点要将李春和叶楣一起打死,杜氏连哭带求情的给拦了下来。 李春被关进柴房,叶仲气的两天滴水未进。 事情已经这样,自是不能再拦着了,可是叶仲又怕叶楣是受李春哄骗,所以打算试一下他,他若真心爱慕叶楣,便同意了这门婚事,招李春入赘做上门女婿。 总之他就这么两个女儿,一个进了宫,一个招赘,也算圆满。 叶仲派人将李春押了上来,给他两条路选,一是将他送上衙门,告他姦淫之罪,如果他受的住刑罚,再考虑他和叶楣的事;二是给他一千两银子,要他对此事守口如瓶,从此远离盛京。 李春惊惧之下,竟选了要银子。 当时叶楣就在屏风后听着,听了李春的选择,跑出来,对着他连打带骂,伤心不已。 此时,李春方知是试探,却已经晚了。 叶楣彻底明白了李春只是贪图叶家的财富地位,自是不可能再嫁给他,最后叶仲将李春打了一顿,送进了衙门。 叶楣肚子里的孩子也定是不能留了,杜氏熬了一碗药强迫她喝下去,算是了了这一段孽缘。 之前本来就已经有旨意召杜氏和叶楣入宫,只是当时叶楣刚刚小产,正躺在床上,所以便找了个事由拖了几日,今日才进宫来。 叶楚听了,心中气恨叶楣不争气,又心疼她,事情已经过去,只握着她的手道,「以后万万不可再做傻事了!」 「长姐!」叶楣抱着叶楚痛哭不已。 说起来她和那男子也没有太深的感情,只是喜欢他长的俊俏又会哄人,可是被骗成这样,也是难过不已。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破了身子,以后还如何嫁人? 有些事情做过去以后才觉得后悔后怕,这才是让她最伤心的。 叶楚见杜氏也跟着抹泪,递了帕子给她,「娘亲也不要伤心了,及早的发现那人心存不良,总比日后才发觉的好,对小妹来说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请母亲也多多劝劝父亲,身体重要。」 杜氏拭泪点头,「娘娘说的是!」 番外二 飞蛾扑火 已近晌午,叶楚留下杜氏和叶楣用了午膳,又聊了一会,见天色不早了,杜氏带着叶楣告辞。 午膳后,萧太后和皇上都有赏赐下来,皆是奇珍异宝的贡品,杜氏欢喜不已,离开前又去了福寿宫谢恩。 叶楚亲自送杜氏和叶楣出了内宫,依依不捨的挥别。 「娘娘回去吧!」杜氏态度比之前更加慈和。 叶楣则一步三回头,看向叶楚身后的重重宫苑。 回叶府的马车上,远远的已经看不到宫墙了,杜氏才放下车帘,嘆道,「当初若是你嫁入的皇宫就好了!」 叶楣低头理着衣服上的流苏,「是女儿没那个福气!」 「胡说!」杜氏笑斥了一声,看着叶楣的目光满是柔和,「你和楚儿都是娘亲的女儿,她有这个福气,你如何不行?」 听了这话,叶楣眉心一动,心底有些不敢想的心思的冒了上来。 杜氏道,「太皇太后说要亲自给你指一门婚事,定然也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再大富大贵能有皇上尊贵? 叶楣心里嘀咕了一句,软声道,「太皇太后只是随口一说,不一定是真的。」 马车晃动,杜氏握着叶楣的手道,「太皇太后说的话怎么能是假的,她若忘了,我就让你长姐提醒一下。」 叶楣偎在杜氏肩膀上, 眸光闪烁,低低道,「娘,今日女儿进宫看到皇上被吓了一跳,没想到皇上竟然这样年轻英俊!」 尤其那一身尊贵的气质,不怒而威,果真是天下之主! 这样一比,之前的李春简直就是路边草芥! 杜氏笑道,「皇上才登基三年,自然还年轻。」 叶楣羡慕的道,「长姐怎么这样好命,竟然嫁给了皇上。」 杜氏目光一闪,低头看着叶楣眉目含春的神色,心念一动,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她的两个女儿都嫁入宫中…… 回到叶家,杜氏将太后和皇上的赏赐都拿去给叶仲看,兴奋的讲今日的宫中见到了谁,太后和皇上如何的亲和客气。 叶仲明白,太后和皇上都是因为叶楚才对叶家这般恩赏,也说明叶楚在宫里是受太后和皇上喜欢的。 多日来的愁闷,因为杜氏和叶楣的进宫终于有了云开雾散的欣喜。 叶楚过的好,叶仲由衷的感到高兴。 也是因为叶楚做了皇妃的缘故,他虽然刚刚调入朝中,可是朝中文武百官对他皆客气有礼,他们一家人将来也许都要受叶楚的庇护。 叶仲一生清廉,为官正直,并不在意荣华富贵,只要两个女儿都过的称心,便觉得知足了。 是夜,养心殿 叶楚因为叶楣的事忧心,夜里和萧冽便有些心不在焉。 萧冽半伏在女子身上,咬了一下她的唇,低笑道,「怎么了?朕以为爱妃今日见了家人应该会高兴才是!」 叶楚睁着水眸幽幽看着萧冽,嫣然一笑,唇红齿白,「是很高兴!」 「那现在又是怎么了?」萧冽捏着她的下巴淡声笑道。 叶楚仰身吻在男人的胸膛,低低道,「皇上想要臣妾怎么样?」 萧冽喉咙滚动,结实有力的手臂半撑在女子身侧,俯身吻着她的耳垂,暧昧的吐气,「爱妃侍奉朕高兴了,也许朕会考虑以后每个月都让你家人进宫和你团聚一次。」 叶楚眼眸一亮,「真的?」 每个月可以见一次家人,这对后宫的妃子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先例和恩宠了! 「看爱妃的表现!」萧冽俊颜含笑,冷魅的眸光里有着浅浅的宠溺。 叶楚心神俱乱,双臂勾出男人的脖颈,仰头亲了一下男人的唇,随即小舌温柔吮着,水眸半眯,眉梢眼角俱是妩媚风情。 萧冽忍着不动,任她柔软细腻的吻从唇上沿着下巴一直蔓延下来,辗转深入。 叶楚本是诱引男人,自己却渐渐动了情,一股难耐的情潮在身体内涌动,她用力的将男人推倒在床上,随即俯身下去,在男人结实健硕的身体上痴迷的亲吻。 萧冽握着女子柔软圆润的双肩,闭上眼睛微微仰头,表情享受且痛苦, 「唔、楚楚!」 「楚楚!」 女子今夜异常的大胆,做了平日里羞于做的,不是为了取悦男人,而是心甘情愿。 萧冽将伏在他身上的女子翻转过来,双手沿着她白皙纤细的小腿向上,情不自禁的仰头。 令人面红耳赤的身影倒影在床帐上,上面的女子似慌张挣扎了一下,随即便软了下去,只一声声低吟自床帐的缝隙中飘散出来,让清夜越发的意乱情迷。 …… 有了萧冽的许诺,叶楚便有了盼头,盼着下次杜氏和叶楣再次进宫。 到了六月末,天气越来越炎热,屋子里放了冰降暑,叶楚却不愿呆在屋子里, 有时候会亲自去御膳房给萧冽做菜吃,有时候会去御书房陪着萧冽看摺子,时间也过的飞快。 女子静下来的时候有以一种让人很舒服的恬静安然的气质,所以萧冽也愿意让她陪在身边,平日里召叶楚进御书房的时候越来越多。 终于又到了杜氏和叶楣再次进宫的日子,和上次一样,杜氏两人先去福寿宫问安,之后才和叶楚回瑶华宫。 叶楚不敢让杜氏知道自己住在养心殿,唯恐父亲知道以后说她坏了规矩,心里不安。 过去一个月,叶楣身体恢复了,人也比上次欢快了不少,穿着一套粉色的百蝶穿花云缎裙,头戴石榴花金银流苏长簪,描眉点唇,俏皮艷丽。 她长相不如叶楚温婉娇媚,但用心装扮之后,巧笑倩兮,别有一番娇俏可人。 见她如此,叶楚由衷的高兴。 再次进宫,叶楣已经不像上次那样拘谨,尤其是在叶楚的宫殿里,左顾右盼,好奇的四处张望。 四喜用时令果子做了冰粥给杜氏两人解暑,叶楣捧在手里,含一口冰沙道,「真好吃!」 杜氏笑道,「宫里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叶楣眼睛一闪,笑道,「长姐,皇上平日里来你宫里吗?」 叶楚弯眼轻笑,点头,「偶尔会过来!」 「那今日过来吗?」叶楣又问了一句。 叶楚以为她怕皇上,忙道,「皇上白日里在御书房和大臣们议事,不会过来的。」 「哦!」叶楣轻轻点头,低垂的眼眸里有些失望。 杜氏目光一动,抬头对着四喜温和道,「上次进宫匆忙,没顾得上看这宫中景致,回去后甚是惋惜。方才我们进殿的时候,看到这宫里有个小花园,四喜,你带着二小姐去转转吧!」 四喜恭敬应声,「是!二小姐请跟奴婢来!」 叶楣正在屋子里坐的无聊,闻言立刻起身,高兴的和四喜去了。 叶楚见杜氏将叶楣支出去,知道她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果然叶楣刚一走,杜氏便起身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笑道,「娘娘,皇上对你可好?」 叶楚以为杜氏是关心她,抿笑道,「很好,母亲放心!」 杜氏讪讪一笑,目光落在叶楚平坦的肚子上,「你进宫也快四个月了,可有身孕?」 叶楚有些羞赧,摇头,「还没!」 「那皇上可有想再纳妃的打算?」杜氏又问道。 「没有,皇上没有提过。」叶楚道。 杜氏更靠近叶楚一些,握着她的手,笑的温和亲热,「楚儿,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楣儿留在后宫?」 「什么?」叶楚瞪大了眼,一时没明白杜氏的意思,「把媚儿留在后宫做什么?」 杜氏笑的慈爱,「皇上肯定还是要纳妃的,与其选别的女子,不如将楣儿留在宫里,可以和你作伴,你们姐妹二人一同服侍皇上,互相之间也有个照顾。」 叶楚身体一僵,错愕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杜氏继续道,「楚儿想念家里人,等楣儿进了宫,你身边有了亲人,也不用总是惦念家里了。」 「你进宫数月还没有怀孕,说不定皇上正打算另纳妃子,皇上若是纳了别人,后妃之间的争斗是很恐怖的,但是楣儿就不会。」 「姊妹两人一同侍驾,古来有之,也不算什么逾礼之事。」 杜氏循循善诱的劝说叶楚。 叶楚将手从杜氏手里抽出来,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发凉,淡声问道,「楣儿之前不是有喜欢的人,她会同意吗?」 杜氏道,「楣儿那是年轻不懂事,哪里是什么真心喜欢?她自己已经悔悟了,而且不瞒娘娘,上次进宫,楣儿便爱慕上了皇上。」 叶楚倏然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杜氏。 杜氏自顾低着头嘆道,「楣儿做的蠢事,娘娘也是知道的,她破了身子,想要再嫁给好人家恐怕是不能了,若是进宫,你是皇上的宠妃,她不必经过选秀的过程,那破壁的事也不会被人发觉。你再稍做谋划,皇上也不会发现的。」 叶楚目光惊愕,摇头,「这是欺君的事,女儿不敢。」 若是刚进宫的时候,萧冽再纳妃入宫,也许她会高兴,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愿意了。 「娘娘!」杜氏再次拉着叶楚的手,哀求道,「楣儿如今这个样子,只有你能帮她了。你是她的长姐,你不疼她还有谁疼她呢?娘娘不是一直顾念家人,现在正是娘娘照顾报答咱们叶家的时候。」 叶楚猛然抽手后退,「这事、父亲知道吗?」 杜氏见叶楚这般神情似是不愿,心里生了几分不快,却不敢显露,依旧温和笑道,「等娘娘同意,皇上下旨,你父亲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叶楚脸色淡下来,起身转过身去,平静的道, 「女儿还是觉得此事不妥,皇上纳妃是他自己的事情,可女儿若推荐楣儿,她之前的事暴露,女儿岂不是犯了欺君辱君之罪,女儿获罪没什么,可若连累整个叶家,女儿承担不起。」 杜氏站在叶楚身后,目光渐渐变的冷漠,皮笑肉不笑的道,「看来娘娘惦念家里人都是假的,竟然连娘娘都嫌弃自己的亲妹妹。」 「女儿没有!」叶楚蹙额。 「若是没有,为何不让楣儿进宫?还是娘娘怕楣儿进宫后夺了皇上对娘娘的宠爱?」杜氏冷笑。 叶楚回身,温婉的眉眼变的清冽,直直的看着她,「母亲若是疼爱女儿,难道不会担心女儿的宠爱被别人夺走吗?」 杜氏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半晌,呵呵冷笑道,「原来自己的亲妹妹在娘娘眼里是『别人』,那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娘娘保重,臣妇告退了!」 说罢,起身便往外走。 叶楚看着妇人淡漠决绝的背影,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心中酸涩发堵。 杜氏找到叶楣,二话不说,拉着叶楣的手便往宫外走。 叶楣挣扎道,「娘亲,女儿还没逛够呢,不要回去!」 四喜也惊愕道,「夫人怎么现在就要走了?」 杜氏脸色难看,瞪着叶楣道,「逛什么逛,以后皇宫是你家的吗?在这里遭人嫌弃,还不赶紧回家去。」 叶楣见杜氏语气凶恶,不敢在多言,忙跟着往外走。 四喜皱了皱眉,察觉情况不对,回殿去寻叶楚。 叶楣被杜氏一路拉扯着出了宫,上了马车才道,「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才进宫怎么就要走?」 杜氏脸色青白,用帕子扇风,气喘吁吁的道,「我们都遭人嫌弃了,还留在那让人烦吗?」 叶楣一怔,「谁敢嫌弃我们?」 「还不是你那好姐姐!」杜氏冷讽道。 「长姐?」叶楣不解。 杜氏便将自己要叶楣进宫和叶楚一起侍奉皇上,却被叶楚拒绝的事说了。 叶楣又羞又窘,死死咬着唇,半晌,带着几分怨气的道,「之前我还以为长姐真心疼我,原来不过如此!」 「现在你看明白了吧!」杜氏冷笑,「她是怕你夺了她的宠爱抢了她的地位呢!」 「没想到长姐竟然是这样自私的人!」叶楣跟着气恨道。 「以后我就当没有这个女儿!」杜氏将叶楣搂在怀里,「放心,就算不进宫,娘亲也定给你找个好夫君!」 叶楣撅着嘴道,「再好能有皇上好吗?」 「你就不能长点出息!」杜氏斥道。 叶楣失望不已,偎在杜氏怀里不说话了。 四喜这边,进了内殿,见叶楚正脸色沉淡的坐在椅子上,四喜单膝跪在地上,仰头问道,「娘娘,发生了什么事?夫人说了什么?」 叶楚抿了一下唇,淡声道,「母亲,要我把小妹留在后宫做皇上的妃子。」 「啊?」四喜吃惊的张大了嘴,「夫人怎么可以这样做?」 叶楚眼眸中有些迷茫,「四喜,我要听母亲的吗?」 「不要!」四喜握住叶楚的手,摇头道,「娘娘不能这样做。」 「所以,我没有答应!」 四喜恍然,怪不得夫人那般生气的走了。 夫人只为二小姐考虑,有想过她家小姐吗? 这两次进宫,四喜见夫人对叶楚的态度亲热,以为夫人已经不再偏心了,没想到还是这个样子。 「娘娘,不管夫人怎么说,您千万不能心软,不能答应!」四喜道。 叶楚点头,「我知道!」 是夜,叶楚沐浴的时候,萧冽恰好回来,一番戏水云雨,叶楚坐在池壁上,揽着男人的肩膀,看着他沁着水汽的俊颜,突然有些惶恐。 萧冽闭上眼睛,头枕自女子柔软的肩膀上,低低喘息。 「皇上!」叶楚抿了一下湿润的唇,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萧冽缓缓睁开长眸,声音暗哑,听不出情绪,「嗯,怎么了?」 「现在三个月了,臣妾还没有身孕。」叶楚看着氤氲在水雾中的灯火,淡淡开口。 萧冽顿了一下,直起身,抬手捏住女子的下巴让她正面对着自己,「爱妃想说什么?」 水雾瀰漫,叶楚看不清萧冽的表情,吞咽了一口,才看着他,道,「臣妾若一直没有身孕,皇上会娶别的女子入宫吗?」 萧冽深眸漆黑,额前黑发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那你希望朕再纳妃吗?」 两人直直相视,叶楚胸口剧烈的跳动,良久,遵循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缓缓摇头。 她似看到男人唇角抿开一抹浅笑,还不待看分明,男人已经俯身下来,在她唇角轻轻一吻,「只要爱妃每日让朕吃饱,朕便不纳妃。」 叶楚启唇和他亲吻,低哑道,「皇上知道吗?人的心会贪婪,臣妾也是!」 开始,也许她只想要自由,后来想留在他身边,以后也许就会想要他的心。 她知道这样很危险,一个帝王的心,有国家,有臣子,有百姓,却不会有儿女情长,她若看不懂,放不下,早晚会让自己陷入绝境。 萧冽一下下吻着她,那样温柔,大概是深夜会让人意乱情迷,所以男人低低道,「朕会满足爱妃所有的贪心。」 叶楚眸光一震,幽幽看着他,明知道男人此时说的话不可信,仍旧如飞蛾扑火一般的沉沦下去。 她拥紧男人,又满足又惶恐,唇角却不由自主的溢出笑来。 ------题外话------ 书名:《恶魔老公,求放过!》作者:潇清清 简介:这是一个恶魔般冷酷无情却宠妻无度的霸气男主追妻史。 * 薄曜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温凉给娶了—— 新婚第一天说离婚。 让她做饭,她炸厨房。 见女人勾引他,不妒不忌转身就走。 晚回家一分钟,直接门一锁,弃他在门外。 看着围观的吃瓜群众,薄曜觉得他老脸都要被她丢尽了。 后来—— 为了取悦她,他买下一座城的红色蔷薇。 为了留住她,他让航空公司全部停运。 为了救下她,他双膝跪地,皮开肉绽…… 他爱她爱到了极致,入骨入髓。 有记者提问:「薄总,一个小小的设计师,凭什么能够入得了你的眼?」 他看向怀里的娇妻道:「精神的契合很重要,肉体的契合更重要……」 温凉:…… 番外二 打入冷宫 自从上次杜氏生气的走了以后,就再未进过宫。 进了八月以后,下了两日的雨,暑气消散,天气渐渐转凉。 中秋这日,朝中沐休,萧冽上午在养心殿看了一个时辰的摺子,见外面秋光正好,也忍不住出了门。 回到养心殿,一眼看到长廊下女子坐在美人靠下,靠着廊柱正在看书。 旁边是一株桂花树,淡黄色的花瓣落在女子嫩绿色的衣裙上,清风拂动,沁人的香气拂面而来。 女子背靠廊柱,双腿随意的搭在廊椅上,双手捧书,看的入迷,白净的面孔上,长眸半垂,模样恬淡安然,如淡淡桂花,让人觉得舒服。 萧冽走过去,站在女子身后,低声笑道,「看的什么书?」 叶楚倏然抬头,「皇上?」 她没想到萧冽会这个时辰回来。 刚要起身行礼,却被萧冽按住肩膀,「今日过节,怎么自己坐在这里?要不要朕再给你一日时间,让你回家和父母团聚?」 叶楚想起母亲和叶楣的事,回去不知道如何面对,摇头道,「嫔妃总是回家省亲不合规矩,臣妾不回去了!」 萧冽想了一下道,「朕今日也有一日的空闲,带你出宫如何?」 「出宫去哪儿?」叶楚问道,眼睛里已经有些期待。 「去看看百姓怎么过节。」萧冽道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见女子还愣在那,伸出手道,「发什么呆,走啊!」 叶楚看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一笑,将书放在廊下,抬手握住男人宽厚有力的手掌。 萧冽握紧,缓步带着她往外走。 两人微服私访,只带了福公公和两个护卫,穿了普通的锦袍,一路出了宫门向着最热闹的朱雀大街而去。 街上果然比宫里热闹,长街两侧都是吆喝的小贩,卖小吃的、卖胭脂水粉的、卖瓷器玩物的……人来人往,处处瀰漫着浓郁的过节气氛。 路过清心楼时,萧冽转头向着楼里看去,猜到今日伏龙帮的人定会有聚会,本想带着叶楚去见苏九,想了想,还是作罢。 再等等,再去见她。 前面人越来越多,马车过不去,萧冽下了车,和叶楚两人穿过行人,走路过去。 叶楚本是喜欢热闹的人,又是第一次在盛京过中秋节,说不出的开心,看到卖花灯的,一口气买了四五个让四喜抱着,可惜天还没黑,街上的花灯都还没亮起来。 几人渐渐走到浣花溪边,今日河上格外的 热闹,大小船坊不胜其数,远远望去,一片琉璃溢彩,富丽堂皇,绚丽繁华的盛世之景。 人太多,萧冽本不欲过去,见叶楚目光盈盈的看着那些船坊,什么都没说,牵着她的手往河岸上走。 几人上了一艘大船,船上张灯结彩,琳琅满目,穿着锦衣和罗衫的公子小姐三三两两的站在船上,听曲赏景,嘻嘻谈笑,好不热闹。 小厮见萧冽气质尊贵,穿着不俗,知道定不是普通百姓,忙将几人带到略僻静二楼雅房,上了茶点水果。 天高气爽,和风拂面,空气中瀰漫着花香脂香,叶楚凭栏而立,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和两岸繁华,心中说不出的惬意。 船渐渐离了岸,向着河心驶去,此时对面一条略小的船驶过,一穿着青衣的男子看过来,待看到叶楚,顿时一怔。 和男子在一起的还有几人,正把酒言欢,见男子出神,笑道,「顾兄看到了美人,魂都勾走了。」 顾和五官俊朗,身材高大,身上带着一股江湖之气,起身道,「看到了故人,前去打个招呼,各位慢饮!」 说罢顾和起身,走到船尾,纵身一跃,身若流星,越过河面上了对面的大船。 船上,萧冽起身走到女子身后,迎着和风,身心轻松,突然觉得偶尔出来走走也不错。 他手里拿着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俯身吻在女子唇上,将口中的酒哺了过去。 叶楚下意识的启唇,清冽的酒水沿着喉咙下去,胸口火辣辣的一片烧热,让人迷醉。 四喜红了脸,掩唇偷笑一声转过身去。 酒香和着女子的幽香,引人沉沦,如此喝了半壶酒,叶楚脸上染了红晕,摇头道,「臣妾要醉酒了!」 萧冽含着酒气在她眉眼之间轻吻,低哑道,「醉了朕抱你回去,怕什么?」 女子双目盈盈,如含了一汪江水,软软靠在男人怀中,这一刻,男人那样温柔,眸光那样深情,她几乎觉得萧冽已经喜欢上了自己。 闭上眼睛,带着水汽的和风拂在面孔上,身后是男人温热的胸膛,脑袋晕晕的舒服,她从未如此的欢喜过。 萧冽抱女子在怀,空荡荡的心底似乎渐渐被充实,阿九说过,他会再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这人就是叶楚吗? 船渐渐到了河心,丝竹悠扬,两侧清波荡漾,远处茶房酒肆,行人熙攘,一切都那样祥和。 片刻后,萧冽出了雅房如厕,四喜见叶楚伏在木栏上,两颊晕红,似有些醉意,倒了杯茶给她,「娘娘,回房里坐吧,外面风大。」 叶楚靠在木栏上,贪恋外面的凉风,懒懒摇头,「我头晕,坐在这里醒醒酒。」 果然是醉了! 四喜道,「娘娘先在这坐着,奴婢让人熬碗醒酒汤过来!」 「嗯,你去吧!」叶楚随意的摆了摆手。 门口有侍卫把手,四喜也不担心有人进来,开门走了出去。 雅房的门刚一关上,一楼甲板上,突然一道身影纵身而起,闪身上了雅房的木廊。 叶楚眨了眨迷濛的眼睛,惊愕的站了起来,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随即惊喜道,「顾师兄?」 当年在庙里的时候,顾和也是叶楚师父的俗家弟子,他比叶楚大三岁,叶楚刚去的时候,都是顾和在照顾她,两人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后来叶楚下山回到家里,偶尔上山去看望师父,还会遇到顾和,两人一直很亲近。 顾和上前一步,目光激动,「阿楚,果真是你!」 每次看到她,她似都在变化,变成了更动人柔媚的模样。 「顾师兄怎么会在这里?」叶楚问道。 「我一个月前去涿州看你,才知道你父亲被调来盛京,这次和几个好友来盛京办事,正好来找你!」顾和英俊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叶楚点头,「师兄好不好?师父怎么样?」 「好,都好!」顾和灼灼看着她,「就是很想你!」 叶楚抿唇一笑,一双桃花眸弯成了月牙,「我也很想你们,以后恐怕很久都不能去看望师父了!」 「我带你回去如何?」顾和脱口道。 叶楚摇头,「我暂时不能离开盛京。」 「阿楚!」顾和再次靠前一步,本是英挺的江湖汉子,此时却有些羞赧,「和我走吧!」 叶楚觉得今日的顾和有些不对,愣怔问道,「和你去哪儿?」 「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顾和笑道,「这几个月从涿州,到盛京,我一直都在想你。以前我们都很小,有些话我不能说,现在我终于可以告诉你,阿楚,我喜欢你!」 叶楚震惊的看着顾和,惶惶摇头,「不,师兄,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兄长。而且、」 她声音一顿,坦然道,「我已经嫁人了!」 「你说什么?」顾和震惊的看着叶楚,皱眉道,「你们不是刚刚搬到盛京,你怎么可能那么快嫁人?」 叶楚道,「此事说来话长,但我的确已经成亲了!」 「阿楚!」顾和一把握住叶楚的手腕,目中闪过沉色,「我一直在等着你,为什么你突然便成亲了?我知道,你一定是被迫的是不是?你说过,你一直嚮往肆意的江湖生活,嚮往自由,我带你离开盛京!」 叶楚挣扎后退,「师兄,我不可能和你走,你放开我!」 「不!」顾和激动之下失了理智,伸臂将叶楚抱在怀里,「这一次,我本就是来带你走的!」 「师兄!」叶楚用力推拒,「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吗?」 一向如兄长一样的顾和突然这样,叶楚又惊又怒,可是她 力气怎么比的过行走江湖的顾和,越挣扎反而越被抱的紧。 「师兄,你再不放开,我便要喊人了!」叶楚心急喊道。 「我偏不放开,阿楚,我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我一直都那么喜欢你,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顾和用力的抱着叶楚,认定了叶楚是被迫嫁人。 他话音刚落,就听雅房内传来冷沉的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叶楚浑身一僵,胸口坠坠沉下去,趁顾和惊愣之时,用力的将他推开。 顾和冷冷看着萧冽,「你是何人?」 萧冽寒眸在两人身上一扫,眸底蕴着强烈的怒气,冷声喝道,「把这个男人抓起来!」 福公公跟着尖声吩咐道,「哪来的轻浮浪子,敢冒犯娘娘,把他拿下!」 娘娘? 顾和看着叶楚愣住! 门外两个侍卫顿时向着顾和扑去。 叶楚愣了一瞬,用力一推顾和,「快走!」 若是被萧冽抓到顾和必死无疑,虽然他今日做的过分,但是罪不至死。 萧冽看着叶楚维护那男子,脸色铁青,阴沉似水。 顾和一把抓住叶楚手,「跟我一起走!」 「别啰嗦了,赶紧走!」叶楚错后一步挡住冲上来的侍卫,一把将顾和推向木栏外。 顾和皱了皱眉,脚点木廊,飞身而起,几个起落消失在河面上。 侍卫刚要追上去,就听萧冽冷沉道,「不必追了,把德妃带回去!」 「是!」 福公公看着叶楚眉头微微一皱,直觉要出事了。 四喜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醒酒汤,看到众人一副凝重的模样,慌声问道,「娘娘,出了什么事?」 叶楚脸色青白,缓缓摇头。 萧冽冷漠的瞥了叶楚一眼,大步往外走。 侍卫强令船只靠岸,上了岸后,将马车赶过来,带着萧冽和叶楚快速的想皇宫驶去。 回到宫中,进了御书房,叶楚直直跪下去。 御书房中只有萧冽,福公公和四喜都被留在了门外。 萧冽负手而立,清俊的面孔上覆着一层阴冷之气,「他是谁?」 叶楚如实道,「臣妾在山上时的同门师兄。」 「为何来找你?」 「许久未见,他是来看望臣妾的。」 萧冽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来,淡漠的让人不寒而慄,「平常师兄妹都是像你们那般亲热的吗?」 叶楚咬唇不语。 萧冽见她不解释,脸色更冷,「你之前想离开皇宫,想离开朕,就是因为他?」 叶楚立刻摇头,「不是,他只是臣妾的兄长,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还敢骗朕!」萧冽怒喝一声,抬手将桌案上的摺子砸在叶楚身上。 叶楚不闪不避,额头被砸了一块青紫,依旧腰背挺直的跪在那,「臣妾说的都是实话,不敢有半分隐瞒!」 「当朕眼瞎了吗?」萧冽双手撑着桌案,咬牙低吼,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让男人怒不可遏。 「皇上不相信臣妾,臣妾无话可说!」叶楚眼中沁着泪,哽声说道。 萧冽闭了闭眼睛,转过头去不看女子哀婉的模样,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良久,淡声道,「好,朕给你个机会,告诉朕,他是谁,住在哪里?今日的事朕相信是他冒犯了你,朕杀了他,对你,既往不咎!」 叶楚含泪仰头看着萧冽,「皇上,他和臣妾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今日只是碰巧遇到。也许他对臣妾有非分之想,可是臣妾已经明确的拒绝,臣妾向您保证,以后再不见他,求皇上饶他一条性命。」 萧冽见叶楚仍旧维护那男子,胸口怒气更盛,缓沉道,「朕说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叶楚闭上眼睛,摇头,「皇上恕罪,臣妾不能说!」 就算看在自小的同门情谊上,她也不能为了自己,让顾和送命。 「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他是谁?」 叶楚垂下头去,依旧摇头。 「为了一个男人,你敢忤逆朕,很好!」萧冽眸中沁着怒火和杀意,喝道,「来人!」 福公公忙进来候旨,「皇上,奴才在!」 「传旨下去,德妃忤逆犯上,顽固不化,即日起,打入冷宫,无召不得入见!」 叶楚倏然睁眼看向萧冽,眸中忍了半晌的泪水滚滚落下。 「皇上!」福公公跪下去,「皇上请三思啊!」 「传旨!」萧冽怒喝一声。 福公公不敢再多说,只得听旨,「是,奴才遵命!」 叶楚伏身扣头,「谢皇上不杀之恩!」 …… 德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皇宫内院。 萧太后心急不已,忙让容太后去打听发生了何事。 容太后急急忙忙去了御书房。 天色将暗,萧冽坐在窗下,身上覆着一层阴影,不待容太后问,先淡声道, 「母妃什么都不要问了,儿臣自有决断。」 容太后要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皱了皱眉,对福公公使了个眼色,转身往外走。 出了殿门,容太后立刻回身道,「说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福公公将今日皇上带着德妃出游,后来在船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哀家不相信德妃会是那样的女子!」容太后沉声道。 「奴才也觉得这里面有误会,只是皇上此时还在气头上,谁也劝不得。好在皇上虽然将德妃娘娘打入冷宫,但并未限制娘娘的自由,也未削了娘娘的封号,一切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福公公躬身道。 容太后点了点头,「德妃虽在冷宫,但是一切供应照旧,不得有半分怠慢!」 「是,奴才马上吩咐下去!」 「哀家先去看看德妃!」 容太后道了一声,快步往冷宫的方向走。 番外二 再纳妃 冷宫在皇宫的西北角上,说是冷宫,不过是因为偏远,常年无人居住打扫的宫殿。 叶楚只带了四喜一人,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里荒凉清冷,铺地的方砖缝隙之间长满了杂草,门窗常年失修,斑驳古旧,推门进去,桌案上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几把椅子东倒西歪。 四喜哭道,「皇上怎么如此狠心,让娘娘住到这种地方来?」 之前百般的好,转瞬间便这样冷酷无情,实在让四喜不能明白。 叶楚到是淡定的多,将袖子撸起,道,「哭有什么用,去打盆水来!」 福兮祸兮不过转瞬之间,谁能想到前一刻她还是萧冽的宠妃,不过出宫一趟,回来就被打入了冷宫。 会遇到顾和实在是巧合,也许这是她命中注定的劫难。 「是!」四喜抹了一下眼泪,放下包袱,出门去打水。 回来的时候叶楚将袖子挽起,找了一块抹布正在归置屋子里摆设。 「娘娘,你怎么能做这种粗活!」四喜一惊,放下水盆,忙去搀扶叶楚起身。 叶楚将抹布放进水盆里投洗,神色温淡,「天马上就要黑了,晚上咱们还要休息,你一个人打扫不过来,而且以后咱们两人可能一直就在这里住下去了,没那么多规矩!」 叶楚一边说着,一边用抹布开始擦桌子,「今天先收拾房内,明天收拾院子,就算是冷宫,也不能这样乱糟糟的住下去!」 四喜看着叶楚干活,眼泪又涌出来,忙回头擦掉,快速的开始收拾屋子,尽量自己多干一些,让叶楚少干一些。 屋子里虽落了灰,但桌椅家具都是上好的宫廷用物,擦出来以后漆色鲜亮,看上去焕然一新。 主僕两人将被褥也全部换掉,刚刚收拾干净,就听院子里小太监喝道,「太后娘娘驾到!」 叶楚一怔,忙将袖子挽下来,把脸上的灰尘擦掉,整理了仪容,才起身往外走。 容太后快步迎上来,看到叶楚,忍不住心疼道,「楚儿,母妃来看你了!」 叶楚双膝对着容太后跪下去,「母妃,臣妾让您失望了!」 「快起来!」容太后将叶楚扶起来,看了看四周,嘆声道,「让你受委屈了!」 叶楚摇头,「是臣妾不好。」 「母妃知道,这其中一定有误会,皇帝是哀家的儿子,哀家了解他,他定也知道你是无辜的,他生气只是因为你维护了那男子。」容太后沉声。 叶楚点头,「臣妾明白,可是他是臣妾的师兄,曾经对臣妾有护佑之恩,臣妾一向视他为兄长,不能眼睁睁的看他送死!」 「唉!」容太后嘆了一声,「皇帝盛怒之中,难免被沖昏了理智,等他气消了,一定会接你回去的。」 叶楚淡淡颔首。 「哀家已经吩咐下去,让宫人好生照应,一切如旧,你在这里有什么需要,一定派人去找哀家!」容太后嘱咐道。 「是,多谢母妃!」叶楚见容太后这般真心疼爱自己,眼圈一红,声音忍不住哽咽。 容太后派人将瑶华宫的宫人调过来,一切安排妥当。 天已经黑了,容太后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冷宫,去福寿宫那里向太皇太后禀告。 萧太后听了其中原委,连连嘆气,「之前还好好,怎么又生是非?」 萧冽的感情一直是她心中的一块心病,好容易来了一个叶楚,处处让她满意,和萧冽也渐渐恩爱,怎么又出了事? 「皇太后别太忧心,兴许这就是好事多磨,皇帝他会想通的!」容太后在一旁劝抚。 萧太后点头,「你多照应楚儿那丫头,别让她受委屈,哀家相信她是无辜的!」 「是,太后放心!」 容太后又安抚了几句,萧太后才稍稍松心。 叶楚在冷宫住下来,除了不如瑶华宫宏伟,不如其它宫殿精美,其他的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冷宫地方偏僻,少有人来,异常的冷清。 四喜本以为皇上很快就会想通,让叶楚回去,可是十日很快过去,除了容太后来过两次,皇上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已经把叶楚给忘记了。 叶楚闲来没事,将冷宫外的一个荒芜的花园整理了出来,每日在园子里种花剪枝,过的很平静。 叶家自然也已经知道了叶楚被打入冷宫的事,叶仲几次求见萧冽,都被拒见,只得让杜氏和叶楣进宫去看望叶楚。 杜氏和叶楣进了宫,先去了福寿宫,给萧太后磕头请罪。 「这里面有些误会,告诉叶大人不必太担心,皇帝会想明白把德妃接回来的。」萧太后安抚道。 「是!」杜氏惶恐点头。 「德妃那里哀家也会派人照应,你们安心就是!」容太后也温声劝抚。 知道叶楚虽然被打入冷宫,但情况还不算太糟糕,杜氏和叶楣坐了一会,起身告退。 自福寿宫出来,路过玉明殿时,两人碰到正过来的萧冽。 杜氏忙带着叶楣给萧冽请安。 叶楚出了事,叶楣今日进宫却打扮的异常明艷,福身时刻意往前一步,声音娇媚如莺。 杜氏低着头眼睛一转,诚惶诚恐的道,「皇上恕罪,娘娘在涿州时的确有个师兄,经常去家中看她,妾身以为进了京以后两人已经断了,没想到竟做下这种丑事,妾身实在无颜面见皇上。」 萧冽俊脸沉淡,「德妃和那男子以前经常来往吗?」 「是、」杜氏讷讷道了一声,「上次端午娘娘回家省亲,妾身本还想嘱咐娘娘把他那师兄忘了,万万不可做对不起皇上的事,可是当日娘娘坐了片刻的功夫便走了,妾身没来得及说,才酿成今日大祸!」 萧冽长眸一眯,「端午那日,德妃不是在家呆了一整日?」 「没有,坐了一会连午饭都没吃就走了!」杜氏说完,似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皇上恕罪,娘娘肯定不会去见那男子的。」 萧冽脸色却越发的难过,淡淡「嗯」了一声,让宫人送杜氏和叶楣出宫。 杜氏两人出了宫门,叶楣立刻问道,「娘,你为什么那样说啊?端午的时候长姐明明一直呆在家里。」 杜氏面容刻薄,冷声道,「她连自己亲妹妹都不帮,这是自私的报应!」 叶楣心里不安,「皇上不会一怒之下杀了长姐吧?」 「傻丫头!」杜氏揽着她的肩膀,「你长姐失了宠,等以后皇上发现冤枉了你长姐,自然会内疚,到时候让你爹爹举荐你入宫,你的福分就来了!」 叶楣露出一丝期待的笑,「真的吗?」 「当然,等你得了皇上的宠爱,再帮你长姐不就好了!」杜氏打着如意算盘,在她心里,叶楚被打入冷宫已经没用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为叶楣打算。 叶楣立刻点头,「女儿一定不会像长姐那样没用的。」 杜氏欣慰道,「娘就知道,你长姐没有你机灵,做不了皇妃,娘亲还是指靠你比较靠谱!」 叶楣靠在杜氏肩膀上,欢喜笑道, 「是!」 萧冽本是去给萧太后请安,听了杜氏的话,顿时没了心思,转路又回了御书房。 拿起摺子,上面的字一片模糊,男人脸色难看,阴沉似水,猛的一用力,「哗啦」一声,桌案上的摺子全部给挥出去,剎那间纷飞如雪。 福公公和几个内侍惶恐跪下去, 「皇上息怒!」 萧冽向后靠在龙椅上,抬手抚额,闭上那一双幽冷的长眸。 是夜,叶楚用了晚膳后,等着四喜打水沐浴,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会书,渐渐困顿。 她半闭着眼睛,听到门声一响,随即又轻轻关上,以为是四喜进来怕吵到她,头也未抬,淡声道,「别关门,闷的很!」 没人回应,只有脚步声径直走过来,叶楚直觉不对,猛然抬头,顿时一怔, 「顾师兄!」 幽幽灯火下,顾和直直看着叶楚,停在半丈之外,「阿楚,对不起!」 叶楚却紧张的看了看他身后,「有人看到你进来吗?」 「宫人都被我打晕了!」顾和道,面色歉疚,「阿楚我没想到你竟然入宫嫁给了皇上,如今害你被打入冷宫,真的很对不起!」 叶楚摇头道,「不必多说了,皇上还在派人搜捕你,你立刻离开盛京,回涿州也好,回山上也好,暂时躲一躲!」 「我是要离开盛京,但是要带着你一起!」顾和眉宇俊朗,目光执着。 「不!」叶楚直接拒绝,坚定的道,「我不可能和你离开,你赶快走吧!」 「阿楚,你还在犹豫什么,皇上喜怒不定,随时都可能杀了你,这宫中有什么让你留恋的,跟我一起远离盛京,从此逍遥自在不好吗?」顾和皱眉看着她。 叶楚依旧摇头,目光清澈,「师兄今日私闯皇宫,已经是不该,楚楚只当师兄是来道别,从此天涯陌路,师兄忘了楚楚吧!」 「不,阿楚,和我走吧!」顾和一把握住叶楚的手腕,「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这里,我是来救你的!」 叶楚眉头一蹙,刚要挣开男人的手,就听殿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咣」的一声殿门打开,门外无数禁军涌上来,手持火把,将不大的宫院照的灯火如昼。 禁军分立两侧,一道欣长矜冷的身影缓步走过来,站在那,长眸中黑潮翻涌,冷冷的看着殿内的两人。 叶楚看到男人的那一剎那,心头惶然一沉,知道自己真的完了。 这一次,大概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天真是会跟她开玩笑! 隔着沉沉夜色,叶楚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却感觉到男人滔天的怒气。 就是普通男子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其他男子夜里同处一室都无法忍受,何况,他还是一个帝王。 叶楚不知道这一次他会不会真一怒之下杀了她? 顾和立刻将叶楚护在身后,戒备的看着萧冽,毕竟面前的是大梁君主,也不由的紧张起来, 「皇上,如果您不喜欢阿楚,不如将她放出宫去,我们一定会十分感激您的!」 萧冽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声音冷澈,「你们?这样说,德妃也想离开?」 「不!」叶楚立刻道了一声,双膝直直跪在地上,「臣妾不离开!」 「阿楚!」顾和皱眉看着叶楚。 「爱妃不想离开,看来是此人强迫爱妃!」萧冽冷漠的启唇,喝道,「来人,将私闯内宫,欲图谋不轨之人拿下!」 「是!」禁军齐齐拔刀,向着殿内涌来。 顾和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叶楚目光急转,看着不断靠近的禁军,想起幼时顾和的照顾,闭了闭眼睛,伸手拔出顾和绑腿上的匕首,猛然起身,将匕首放在自己脖颈上,直直和萧冽对视, 「皇上,顾师兄和我有同门情谊,但的确无男女之情,求您放了他一条生路,臣妾保证,师兄会远离盛京,从此再不入京。」 叶楚说完,转头看向顾和,目光坦荡,语气郑重,「顾师兄,楚楚很感激你在山上时的照顾,可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兄长,你这般为难楚楚,只能让我怨恨于你,让我们的同门之情变成陌路!请顾师兄不要再逼迫我了,我也不可能和你离开,你明白吗?」 顾和沉痛的看着叶楚,看着她手中的匕首,半晌,似是终于知道是自己一厢情愿给她造成了多大的困扰,又内疚又难过,点头道,「我明白了,师兄对不起你,答应你,永远不再进京!」 萧冽看着两人「含情脉脉」,眸底的寒气越发浓郁,冷冷盯着叶楚脖颈上的刀,语气凉薄, 「叶楚,用你自己威胁朕,是不是把你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叶楚转头看着萧冽,凄楚一笑,「臣妾都被打入冷宫了,还如何高看自己?今日只是最后一搏罢了,皇上也可以让禁军冲上来,将臣妾和顾师兄一起杀了!」 顾和上前一步,对着萧冽单膝跪下去,「草民知罪!但是草民和娘娘之间没有任何龌龊之事,是草民一厢情愿打扰了娘娘,和娘娘无关,要杀要剐随皇上处置,只求皇上饶了娘娘!」 禁军见此立刻上前,欲押下顾和。 「不要碰他!」叶楚喊了一声,将匕首往自己脖颈上一送,「谁若敢动他,我立刻自裁于此!」 福公公紧紧皱眉,焦急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 「叶楚!」萧冽缓缓眯眸,黑眸中捲起翻涌怒潮。 叶楚深吸了口气,脸色微白,神情却异常的平静,「臣妾幼时在外漂泊十年,尝尽人生冷暖,唯有师兄真心相护,父母姊妹又如何,这世上唯有真情难报!臣妾要挟皇上自知是死罪,可唯有如此,方可偿还往日之恩,所以臣妾斗胆,请皇上放了师兄!臣妾愿自裁谢罪!」 说罢,叶楚看着萧冽的目光一深,猛然将手中匕首向脖颈上刺去。 萧冽瞳孔一缩,一脚踹飞旁边禁军手中长刀,寒光向着叶楚直射而去,只听「咣当」一声,叶楚手中匕首被长刀击飞出去,只在脖颈上划一刀细细的血痕,顺着女子雪白的脖颈躺下,异常的醒目。 「阿楚!」顾和急呼一声,满眼慌张。 他此时终于明白,自己的一番情义,几乎害死了叶楚。 刀落在地上,叶楚后退一步,仍旧没有任何畏惧的和萧冽对峙。 萧冽挺拔的身体站在寒夜中,层层寒雾侵袭而来,他眉眼中沁着怒气和失望,缓缓勾唇一笑,「爱妃、还真是情深义重!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好,朕答应你,放他走!」 「多谢皇上!」叶楚对萧冽跪下去拜了几拜,低垂的眸子中,满目凄凉。 她起身看着顾和,「师兄走吧!」 顾和还有些不放心,却也知道自己再留下去,对叶楚更加不利,只得点头,「我走了,阿楚保重!」 「师兄也是!」 顾和又最后看了叶楚一眼,知道今日一别,此生再难相见,沉默中含着不舍和道别,最后目中闪过一抹痛色,转身纵身而起,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看着男人身影消失,叶楚缓缓吐出一口气。 萧冽凉凉看着叶楚,「德妃不是一直想离开皇宫,朕没来之前,为何不同他一起走?」 叶楚嵴背挺直,一双婉约的秋眸清澈如水,「臣妾不能走,就算要离开,也不会不顾皇上的颜面,和人私奔!」 萧冽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扫了女子一眼,转身而去, 「回宫!」 福公公和数十内侍立刻跟上去,片刻之间便走的干干净净,深夜的宫院终于又恢复了沉寂。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越来越深的隔阂横在两人之间,如夜空上的天河一般,似乎再也迈不过去了。 叶楚走出殿门,独自坐在石阶上,仰头看着天上辽阔的星辰,心中思绪万千,良久才渐渐安静下来,空洞而荒芜。 从此,自由没了,情爱也没有了,她的人生,也许只剩这一片天空。 天气渐渐转冷,叶楚独居冷宫,一晃半月过去,萧冽再也没出现过。 这日叶楚早晨起的晚了些,洗漱的时候,听到宫里有鼓乐声,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宫里听上去好热闹。」 四喜眸光闪烁,转过头去讪讪笑道,「大概是有番王进宫吧!」 「哦!」叶楚微一点头,并未往心里去。 「娘娘稍等,奴婢去给您端早饭!」四喜端了水盆出去。 外面秋色怡人,叶楚开门出去,伸了一个懒腰,沿着游廊往外走,突然听到红袖和几个小宫女正躲在一颗秋海棠树后窃窃私语,似正议论什么。 叶楚下了石阶,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红袖等人吓了一跳,忙福身请安,「奴婢们、什么都没说!」 叶楚眸子一转,听前面传来的礼乐声越来越响,心生疑惑,问道,「宫里有什么事?」 红袖低下头去,咬唇不敢说话。 「说啊,宫里有什么喜事吗?」叶楚又问了一声。 红袖紧紧皱眉,低声道,「回娘娘,皇上纳了新妃,正在行封妃大典。」 叶楚脑子里嗡的一响,只觉浑身血液逆流,一瞬间涌进脑子里,让她有片刻的晕眩, 「你、说什么?」 他纳妃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就纳了新妃? 「娘娘息怒,奴婢们该死!」红袖等人扑通全部都跪下去。 叶楚脸色青白,神色恍惚,低声道,「不关你们的事,你们跪什么?」 说完,叶楚转身往回走,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廊外红彤彤的秋海棠,眼泪一串串滴落下来。 秋风吹在脸上,一片沁骨的寒凉。 她一步步沿着长廊慢行,胸口似灌进去了冷风,扯着她的心脉,刀割似的疼痛。 她想笑,笑自己痴傻,竟然会喜欢上一个帝王,更笑自己会天真的以为,萧冽也会喜欢她。 以为夜里的那些温存是男人真心的温柔,错把情慾当成爱情。 以为萧冽只是在生气、 以为他的怒火是因为在乎她、 原来仅仅是因为她伤了一个帝王的尊严。 她触犯了他的逆鳞,早已被驱逐出局。 可是她失了心怎么办?她还再怎么找回来? 女子泪流满面,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抱膝痛哭出声。 番外二 若即若离 四喜端着托盘走过来,看到女子蹲在地上,双臂抱膝,哭的那样伤心,心头一酸,放下托盘,缓缓走过去。 「娘娘!」四喜跪在地上,抱住叶楚,「您别难过,平常百姓还有三妻四妾,何况皇上。皇上就算纳了新妃,也还是会喜欢您的。」 叶楚闭上眼睛,胸口空荡荡的坠疼。 她明白四喜的话,所以一开始便不愿入宫为妃,甚至和萧冽有了那样一个可笑的约定。那时候他若纳了妃子,她一点都不在意,可是现在她已经做不到了。 爱上萧冽,就註定要在这后宫中痛苦的活着,看他纳一个又一个妃子,看他宠幸别人,然后自己因为嫉妒变的面目全非。 无限的重复今日的痛苦,直到麻木。 叶楚转头看向屋檐上碧蓝的天空,心头一片荒凉。 …… 宫里热闹了半日,到了午后,才渐渐安静下来。 而前面的热闹似乎和冷宫里没有任何关系,这里比平日还要安静,宫人们大气不敢喘,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虽然从头到尾,叶楚都没有对任何人发火。 红袖几个人跟了叶楚几个月,真心喜欢这位好相处的德妃,所以也心疼她如今的处境。 叶楚哭过之后,洗了脸,安静的吃了饭,然后便一直呆在园子里。 四喜过去的时候,见叶楚救了一只受伤的金丝雀,帮它受伤的翅膀上了药,正嘟嘟囔囔的和鸟说话,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正在和同命相连的人说她的难过。 四喜心里一酸,没去打扰,悄声退了回去。 是夜,叶楚早早上床休息,却辗转难眠。 想到萧冽今夜宠幸新妃,便心痛的整个心似都缩了起来。 等他有了新宠,大概就真的把她忘的一干二净了。 窗外月色明明清亮如水,叶楚却觉得凄迷冷清,将被子蒙在头上,隐隐还听到女子似抽泣了一声。 忘了也好,总有一日,她也会把他忘了,离开这皇宫,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突然,被子被人撩开,叶楚半垂的眼眸睁大,看到男人清俊的面孔,如墨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叶楚脸上还带着泪水,月光照进来,照进她惊愕的眼眸中。 有一瞬的沉默,随即男人俯身,重重吻在她眼睛上,用力的吻着她脸上的泪水,随即滚热的唇瓣吻住她的唇,狂烈的吮吸。 她竟然一个躲在被子里哭? 哭什么,因为他纳了新的妃子,男人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欣喜。 浓烈的酒气铺面而来,叶楚片刻的愣怔后,开始剧烈的挣扎。 她也不说话,只拼了命的反抗。 萧冽幽深如狂的眼眸中带了几分怒意,压制着她的身体,方才的喜悦不见,又变成了阴郁,冷声道,「怎么,自从见了你师兄,连敷衍朕都不愿意了?」 叶楚冷淡的看着他,「皇上今日不是纳了新妃,现在是走错了宫殿吗?」 萧冽捏着她下巴,语气凉凉,无形的压力压迫下来,「朕睡腻了你,再去宠幸别人!」 叶楚剧烈的喘息,心中一片寒意,怒极生胆,「可是臣妾嫌弃,被你碰一下都觉得厌恶!」 萧冽墨眸中涌上一层层怒火,一把将她身上的寝衣扯下,「恐怕由不得你!」 说罢男人将女人翻身趴在床上,欺身上去,用她最不喜欢的姿势占有她。 叶楚只觉得屈辱,转头双目含泪,冷冷盯着他,「你不如杀了我!」 萧冽俯身下来,薄唇勾起淡漠的嘲笑,「等下,朕会让爱妃欲仙欲死的,说不定,爱妃还会求着朕要你!」 「你休想!」叶楚道了一声,猛然仰头低吟,说出的话顿时变的没有半分气势。 萧冽唇角的嘲弄更浓,不再多言,只顺从自己的感觉,释放压抑了一个月的情潮。 …… 叶楚被折腾了一夜未睡,天亮时才累极而眠。 福公公等人已经捧着龙袍在外殿等了半个时辰,萧冽掀帐起身,看着阳光照在女子柔软温婉的脸上,心绪复杂恍惚,放下床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福公公和几个内侍,忙上前服侍萧冽更衣洗漱。 萧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晌,淡声道,「昨晚、朕喝醉了!」 「是!」福公公笑道,「皇上纳了新妃高兴,所以略多喝了一些。」 纳了新妃高兴,喝醉了酒却跑到被他打入冷宫的妃子宫里来折腾了一夜,这是什么道理? 萧冽直觉福全是在调侃他,可看着福全一本正经又恭敬的神色,训斥的话又咽了下去,憋的脸色有些难看,一拂衣袍,大步往外走。 福公公跟在萧冽身后,低着头似是偷笑了一声,快步跟上去。 …… 四喜快晌午时,才进内殿,看到叶楚愣了一下,「娘娘,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床帐掀开,叶楚及腰的墨发散在身后,盘膝坐在床上,怀中抱着一个软枕,满面悲愤。 「娘娘!」四下小心上前一步。 「他是皇上就了不起啊!」叶楚猛的将怀里的软枕扔了出去,气喘吁吁,怒道,「他是皇上,是男人就可以强迫别人,他就是仗势欺人!」 她只恨自己武功不如他,力气不如他,否则一脚踹出去,管他要杀要剐! 「娘娘!」四喜看了看窗外,忙将软枕捡了起来,「这些话您藏在肚子里就好了,不能说出来。」 叶楚瞪她一眼,本温婉柔和的眸子里都是怒意,气道,「我就是要说,他在这里我也敢说!」 「好,好,娘娘高兴就好!」四喜忙哄她。 「叽叽喳喳」 突然一声鸟叫传来,一只金黄色的金丝雀飞过来停在窗棂上,歪着头看着叶楚。 是叶楚昨日救的那只小金丝雀。 叶楚一伸手,那雀儿立刻扑着翅膀飞进来落在她手心上。 叶楚看着它更觉得委屈,哽声道,「你我都是可怜的人,被当成宠物一样,想宠就宠,想弃就弃,可是你有翅膀,为什么还不飞走?」 四喜看着自家小姐同一只鸟儿说话觉得可怜又觉得可笑,掩唇笑了一声。 鸟儿似听懂了叶楚的话,瞪着黑漆漆的眼珠瞅着她,随即一展翅膀飞了出去。 叶楚抱紧双膝,美目流盼,羡慕的道,「我若也有翅膀该多好!」 萧冽新纳的妃子是张太傅的孙女, 张娴,被封为淑妃,娶贤淑之意,住在秋月殿。 一大早,淑妃醒了以后,坐在妆檯前由宫女们梳妆打扮。 昨晚是淑妃第一日进宫,皇上竟然没有过来,昨晚淑妃一夜没睡好,此时脸色也不太好看,旁边的宫女侍奉的小心翼翼。 贴身宫女月云称赞道,「娘娘真是天女下凡一般的美貌。」 淑妃看着铜镜中的装扮明艷的自己,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本宫第一日进宫,很多事还不太懂,接下来要做什么?」 月云道,「娘娘要去给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 淑妃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以后,都要请安吗?」 月云低着头道,「按规矩是的!」 「真是麻烦!」淑妃小声嘀咕了一句,宫人皆不敢言。 早膳后,淑妃先去了容太后宫里,却被告知容太后去福寿宫了,淑妃只得又带着宫人去福寿宫。 进殿后,容太后和萧太后都在,淑妃款款上前,端庄行礼,「臣妾参见太皇太后,母妃!」 萧太后脸色有些淡,吩咐如意姑姑道,「给淑妃让座!」 「是!」如意姑姑搬了椅子给淑妃,宫人也端了茶上来。 容太后温和道,「淑妃刚刚入宫可还习惯?有什么需要和宫人们说便是。」 淑妃腼腆一笑,「一切都好。只是、」 她语气一顿,没再说下去。 「怎么了,有什么不适吗?」容太后问道。 淑妃忙道,「没有,只是昨晚臣妾第一日进宫,刚刚离开家里有些孤单,以为皇上会来陪着臣妾,谁知道皇上竟没有来。」 这是向两人来告状来了。 容太后端着茶淡抿,萧冽能去她宫里才怪。 叶楚毕竟是萧冽自己选的,所以于情于理,开始的时候即便不愿意也会去应付一下,而这个张娴却是自己送上门的,萧冽哪怕是应付都免了。 前几日宫中办宴,张太傅带了自己的孙女张娴赴宴,结果宴会结束的时候张太傅醉酒把自己的孙女给忘了,张娴便在宫里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呆了一夜。 第二日张太傅进宫找回自己的孙女,偏说他孙女在宫里呆了一夜,宫里宫外都知道了,于名声有损,要萧冽纳张娴为妃。 这是进宫「碰瓷」来了! 怎么可能把自己孙女丢了都不知道,就算张娴被落在宫里,她为何不找宫人求助? 种种疑点,张太傅皆不管,反正就赖上了萧冽。 萧冽不理他,他便去找萧太后讨说法。 张太傅三朝元老,又是萧冽的恩师,倚老卖老,萧太后也不能不给几分薄面。 何况张娴如今年方双十未嫁,也的确和他们皇室有些关系。 早先本来太上皇是要将张娴许配给萧冽的,后来萧敬求婚,又准备许配给萧敬,哪知道萧敬之后又看上了玉珑郡主。 张娴在氏族的圈子里成了一个笑话,她又心高气傲,所以至今未嫁。 张太傅闹了一通,又是抹泪又是要长跪不起的,萧太后只好答应下来,让张娴进宫,封了淑妃。 萧冽就这样突然便多了一个妃子。 萧太后对张娴总之有些芥蒂,听她抱怨,心里更不愿意,淡声道,「皇帝他日理万机,朝政繁忙,你是嫔妃,应该多理解才是!」 淑妃忙低下头去,「是,臣妾明白!」 …… 自福寿宫出来,淑妃满心不快,却也只得忍耐,悻悻回了自己的宫殿。 然而一连数日,淑妃连皇上的人影都看不到,不由的开始着急。 去福寿宫请安也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高兴就去,不高兴便不去。 天气连阴了两日,虽然已经九月,却是闷热难当,这日入了夜,电闪雷鸣,一场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将最后的暑气清扫殆尽。 萧冽坐在御书房内,听着外面雷雨大作,心里莫名的有些焦灼难安。 房内烛火连连闪烁,更是扰的人不宁,福公公见皇上一直看着窗外,上前道,「皇上,快三更天了,回去休息吧!」 萧冽微一点头,放下摺子起身。 殿门一开,雨声哗哗入耳,带着湿气的冷风铺面而来,一道闪电划过黑夜,随即闷雷滚动。 两侧的宫人忙将竹伞护在萧冽头上,以免他被廊外的雨水溅湿。 萧冽停在廊下,看着深秋雨夜,眉头蹙起,踌躇了一瞬,突然探手接过宫人手中的竹伞,大步踏入雨幕中。 「皇上!」 福公公惊呼了一声,身后众宫人忙惶恐上前护驾。 「都不要跟着!」雨声中传来男人沉淡的一声。 宫人们停下,惶恐的看向福公公,皇上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雨皇上要去哪儿? 福公公沉思一瞬,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道,「皇上既然不让跟着,你们都下去吧!」 「是!」 …… 萧冽踏着被雨水冲过的甬道,穿过重重宫殿,停在僻静的宫门外。 推门进去,红灯在雨幕下发出幽暗凄冷的光芒,长廊蜿蜒,草木幽深。 萧冽穿过长长木廊,守夜的宫人被惊醒,见是皇上,欲上前问安,被他挥手退下。 推开寝殿的门,萧冽拂了一下衣袍上的水汽,才缓步往内殿走。 宫灯已经熄了,只有桌案上一根红烛发出如豆的光芒,萧冽径直走到床前,掀开床帐,果然,女子蜷缩在床角,用锦被将自己围的严严实实。 萧冽心头莫名的酥软,伸手去撩她身上的被子。 此时一道惊雷炸响,女子被子被撩开,看到一道黑影坐在床上,顿时尖声大叫。 萧冽一把将她拥进怀中,「别怕,是朕!」 叶楚被吓坏了,不断的挣扎,口中惊叫不止, 「啊!」 萧冽哭笑不得,自己本是来陪她的,没想到竟会把她吓的更厉害,忙抱紧了怀中惊慌的女人,不断的在她鬓角轻吻安抚, 「别叫了,是朕!」 「再乱叫,朕就把你扔出去!」 叶楚略平静下来,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口中发出急促的喘息,待看清男人的面孔,眼圈一红,用力的抱紧了他。 萧冽低笑了一声,安抚的拍着她肩膀,「这下不怕了!」 半晌,女人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萧冽脱了外袍,躺在床上,将叶楚搂抱在怀里,像每次雨夜一样,守护的姿势抱着她,一手捂住她的耳朵。 叶楚偎在男人胸口,手掌攥着他的衣服,闻着熟悉的冷香,心里彻底踏实下来。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长睫扫过他胸膛,低声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打雷了,知道你会害怕!」男人声音低沉,语气淡淡。 叶楚突然泪目,胸口涌上千万种情绪,全部堵在那里,堵的她心痛。 他还关心她? 既然已经又娶了妃子,为什么还要对她好? 她宁愿他不理她,宁愿他再残忍一些,让自己彻底没有了希望。 偏偏,他若即若离,冷漠过后又是这样的体贴,让她死不了心,更加痛苦。 两人各有心思,相拥而眠,一夜无语。 次日叶楚醒来的时候,萧冽已经走了。 窗外雨停了,天气却依旧阴沉着,黄叶落了满地,一片深秋萧瑟之景。 秋雨连绵,下了七八日,天气才放晴。 大概是因为连日阴雨的关系,萧太后身体不适,召了苏家大夫人进宫聊天,顺带着将苏九也召进宫来。 苏九进宫的时候手里牵着一个孩子,三岁左右,长的乖巧可爱,进了宫觉得新鲜,左右张望,面露兴奋。 番外二 脑子进水 苏九进宫的时候手里牵着一个孩子,三岁左右,长的乖巧可爱,进了宫觉得新鲜,左右张望,面露兴奋。 进来福寿宫,大夫人和苏九给萧太后请安,男孩也有模有样的跟着跪下去。 萧太后惊讶道,「九丫头,这是你孩子?你的孩子竟这般大了?」 可是看着和苏九又不太像。 苏九噗嗤一笑,「太后,这是我干儿子,叫姜元祐。」 萧太后看到孩子乐不可支,心情一好,只觉病也好了一半,吩咐如姑姑道,「快赏,哀家有个和田玉如意锁,赏给这孩子!」 大夫人忙道,「他还太小,承受不住皇太后的大恩,您赏他一叠点心,他就很开心了!」 「不,这是九丫头的干儿子,哀家必须要赏!」 如姑姑将如意锁拿来,萧太后亲自给姜元祐戴上。 苏九抚了一下元祐的头,「给太皇太后谢恩!」 「谢奶奶!」元祐唇红齿白,奶声奶气的道。 引的萧太后一阵开怀大笑。 几人坐下聊天,元祐毕竟是个孩子,坐一会便坐不住了,苏九道,「母亲陪太皇太后聊天,女儿带元祐出去耍耍!」 「好,别走太远!」大夫人嘱咐道。 萧太后喜欢元祐,也道,「玩一会就回来!」 「奶奶再见!」元祐牵着苏九的手和萧太后道别。 萧太后看的眼热不已,「好可爱的孩子,要是有一个孩子陪在哀家身边,哀家不知道有多开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容太后低头笑道,「咱们很快就会有的!」 大夫人也道,「听说皇上一连纳了两个妃子,想必太后很快就会有重孙了。」 萧太后摇头嘆笑,「那样简单就好了!」 …… 苏九带着姜元祐先去了御膳房,偷了一些糕点和瓜子核桃装在布袋里,让元祐背在身上,之后带着他去福寿宫旁的花园里去抓鱼。 姜元祐还没苏九的腿高,后面却背着个大包袱,像个小罗锅似的。 「苏娘娘,我这么小,为什么要我背着?」姜元祐一脸不解的看着苏九。 苏九眯眼一笑,「你爹没告诉你吗,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苏娘娘这是在锻鍊你!」 「哦!」姜元祐似是明白了。 「回家知道和你爹怎么说吗?」 姜元祐点头,「我回去告诉爹,苏娘娘虐待我!」 「你个臭小子!」苏九捏了一下他白嫩的脸。 姜元祐咯咯笑起来。 两人进了园子,姜元祐突然停下来,指着假山给苏九看,「苏娘娘,快看!」 苏九顺着他的手看去,见假山上停着一只金丝雀,阳光下羽毛闪着金黄色,格外的好看。 「想要吗?」苏九挑了挑眉。 「想要,我回去跟爹说,苏娘娘对我特别好!」姜元祐两眼放光的看着苏九。 「小子,真上道!」苏九一乐,纵身而去,探手去抓假山上的鸟。 然而她刚一起身,突然一阵风来,那金丝雀警惕的抬起头,炸翅而飞。 苏九扑了个空,懊恼的吹了口气。 姜元祐跑过来,「苏娘娘的武功怎么退步了,是不是昨晚和纪爹爹打架累着了?」 苏九瞪大了眼,「这是谁教你的?」 「我爹啊!我娘身体不适舒服的时候,我爹就说昨晚和娘打架把娘给累着了!」姜元祐瞪着眼睛,很认真的和苏九解释。 苏九无语,一把将姜元祐抱起来背在背上,飞身而去,「苏娘娘带你去抓鸟!」 两人追着那鸟一路而去,穿过重重宫殿,渐渐进了后宫深处。 那鸟惊慌逃窜,拍翅疾飞。 一直追到快出了宫墙,那鸟突然在一处园子里落了下来,苏九也停下,对着元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找到它在哪儿,咱们一举拿下,不能让它再跑了!」 姜元祐郑重点头。 两人蹑手蹑脚的穿过花丛,寻找那鸟的踪迹,走到一处假山后,突然听到那边传来女子的声音。 苏九大眼睛一转,带着元祐爬上假山,往对面看去。 只见假山后是一片牡丹花丛,一着淡绿色衣裙的女子坐在山石上,将他们追的金丝雀捧在腿上,正低低和那鸟儿说话, 「是有人要抓你吗?怎么吓成这样?」 「对,以后有人抓你,你就飞到这里来,我来保护你!」 「你翅膀好了吗?怎么还在宫里?」 …… 女子的声音软糯,带着江南女子的韵味,墨发如云,黑眸嫣唇,不施粉黛,看上去温软柔和,让人觉得很舒服可亲。 萧冽的妃子? 苏九到是听纪余弦说萧冽纳了一个从涿州过来的大臣之女,极其宠爱,日日春宵,应该就是眼前的女子。 可是萧冽的宠妃怎么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苏九举目四望,只见这里已经到了皇宫东北角,周围少有人来,极其僻静。 既然这鸟有主,他们自然也不能去抓了,苏九刚要带着姜元祐自山上下去,就听环佩玎珰,一阵香风飘过,似有女子走过来。 苏九转头看去,只见旁边小路上过来走来一女子,一身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头戴金钗宝珠,耳垂金玉雕牡丹环,浓妆艷抹,容色妍丽,身后带着十几个宫女太监,一群人向着花园里走来。 萧冽最近还娶了张太傅的孙女,眼前的人看来就是了。 苏九眸子一转,直觉有好戏要看,也不走了,带着元祐呆在那。 此时叶楚也发现来了人,转眸静静的看着,当然也已经猜到,这一身珠光宝气的女子就是萧冽纳的新妃,目光不由的一黯。 淑妃走近几步,上下打量着叶楚,拿起帕子掩唇一笑,「听说皇上十分宠爱德妃娘娘,今日本宫特意来拜见,没想到娘娘竟然住在冷宫里,真是让本宫意外。」 叶楚被打入冷宫的事,阖宫上下无人不知,叶楚也知道淑妃故意这般,缓缓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德妃娘娘别走啊!」淑妃上前一步拦住叶楚的去路,目光阴郁,「德妃娘娘勾引男人,怎么还好意思留在宫里,本宫若是你,早就羞耻自尽了!」 淑妃见不到萧冽,只得四处打听萧冽的消息,知道萧冽仍旧会来被贬进冷宫的德妃这里,顿时妒火烧心,今日特意带人来这里向叶楚示威。 叶楚抬起头,剎那间面上温婉的气质不见,变的冷淡清冽,「本宫怎样,轮不到你到这里来说三道四!」 「贱人!被打入冷宫,还敢嚣张!」淑妃被斥,恼羞成怒,目光一狠,扬手向着叶楚的脸上打去。 叶楚毕竟有些功夫底子,抬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甩。 淑妃摔倒在地,身上扎了花丛上的刺,顿时惨声大叫起来。 「娘娘!」 身后宫女太监忙去搀扶。 淑妃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气的脸色通红,跳脚道,「去,给本宫掌嘴,打死她!」 宫人门惶恐不已,站在那不敢动,虽然德妃被打进冷宫,但身份还在,他们怎么敢打主子? 「快去啊,你们不打,本宫就打死你们!」淑妃嘶喊一声。 叫月云的宫女正好此时要表忠心,道了一声「是」,快步向着叶楚走去。 其他宫人怕淑妃发火,也只得跟上去。 叶楚冷冷的看着涌上来的宫人,淡定的站在那,将手里的金丝雀放飞,「飞远一点,别伤到你!」 金丝雀却不肯飞走,落在她肩膀上,瞪着眼睛盯着那些面孔狰狞的宫人。 月云眼睛一转,对着其他宫女道,「你们去抓她肩膀,我来掌嘴,别让她跑了!」 其他宫人瑟瑟应声,伸手向着叶楚扑去。 一宫人刚要抓叶楚的手臂,只觉一阵劲风袭来,手腕剧痛,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被惯倒在地上。 众人一惊,就听身后传来清冽含笑的一声,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你们知不知羞?连小孩子都看不下去了!」 苏九说完还瞅了元祐一眼,「你说是不是?」 元祐点头,「我和胡琼打架,从来都是一对一。」 众人齐齐转头,只见假山顶上坐着两人,一大一小,一个女子,一个男童。 女子一身湖绿色长裙,容颜清绝,眉眼如画,那男童三四岁的年纪,亦长的浓眉大眼,甚是可爱。 两人就坐在一块山石上,晃着双腿,磕着瓜子,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这两人什么时候在这的,他们竟然没有发觉? 淑妃脸色一冷,上前两步,怒视苏九,「你是什么人,竟敢到宫里来撒野,赶紧给本宫滚下来!」 「好大的口气!」苏九磕着瓜子冷笑。 「还很臭!」姜元祐摆了摆小手,一副嫌弃的样子。 「放肆!」淑妃气饿浑身发抖,指着苏九,「你到底是什么人?」 旁边一宫人认得苏九,上前瑟瑟道,「是盛京纪家主母!」 原来是纪家人,怪不得如此嚣张,可是纪家再有钱,也是平民,敢到宫里来和她作对,简直是找死! 「一个平民贱人,也敢如此张狂,赶紧给本宫滚下来,本宫饶你不死!」淑妃脱口骂道。 这是叶楚第一次见到苏九,她知道苏九是为自己打抱不平,唯恐她惹恼了淑妃真的受牵连,立刻道,「她和你我的事无关,淑妃不必牵连无辜!」 淑妃看着苏九坐在那嚣张的样子便觉得胸口要炸开,甚至连德妃都已经顾不上,恨声道,「等下本宫再算你我的帐,现在本宫要打死这个贱人!」 说罢仰头道,「你滚下来!」 元祐靠在苏九肩膀上,奶声奶气的和淑妃对峙,「你上来啊!」 「你们下来!」 苏九和姜元祐一起叫喝,「你上来啊!」 淑妃气的太阳穴蹦蹦直跳,连端庄也顾不上了,撩起袖子就要往假山上爬。 宫人门吓了一跳,忙去拉扯,「娘娘不可!」 「滚开!」淑妃一推月云,气喘吁吁的往上爬。 爬了一半,一抬头,就见苏九正低头看着她,一张倾城绝艷的面孔,精緻的眉眼中带着促狭的笑。 突然一张口,「噗」一口瓜子皮吐出来,全部吐在淑妃的脸上。 「啊!」淑妃脸上一阵剧痛,张牙舞爪的去拂脸上的瓜子皮,随即从假山上仰面栽了下来,摔的四脚朝天,奄奄一息。 「娘娘!」一帮宫女太监哭着围上去。 叶楚也看傻了眼,仰头看着苏九,这是何方神圣? 真的、很张狂! 就在此时,只听福公公一身尖喝,「皇上驾到!」 萧冽一身深紫色锦袍,清俊的面孔上带着几分焦急,快步而来。 他听说苏九进宫了,过来找她,却被领路的小太监一路带到了冷宫这里来。 园子里的众人听说皇上来了,顿时都是一惊,那些宫女太监扶着淑妃起身,给萧冽请安。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呼声中,只有苏九还坐在那里,等着淑妃向萧冽告状。 果然,淑妃「嘤嘤」哭起来,仰头盯着一张被满是红痕的脸,像是被冰雹砸了一样,哀怜的看着萧冽,「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萧冽在德妃和苏九身上一扫,墨眸落在淑妃身上,英俊的脸温淡的似没有表情,「你怎么了?」 淑妃抽泣了几声,双眸含泪看着萧冽,伸手一指假山上的苏九,「这个贱人辱骂殴打臣妾,大逆不道,嚣张、」 她话没说完,萧冽突然走近一步,浑身气息冷寒,「你说谁是贱人?」 淑妃一怔,脸色惨白如纸,还指着苏九的手颤颤发抖。 萧冽眸光冷厉,挥臂对着淑妃扫去,宽袖打在女子的脸上,直接将她甩飞出去,「咣」的一声落在远处,女子两眼一翻,顿时晕过去了。 宫人们跪在地上,不敢动不敢说话,瑟瑟发抖。 叶楚站在一旁,看着一身冷冽之气的男人,心头微微一震。 萧冽却看也不看淑妃一眼,径直走到假山前,仰头看着苏九,「阿九,下来!」 声音温和,带着淡淡的无奈,还有宠溺。 叶楚缓缓抬头看向苏九,胸口微沉。 苏九搂着姜元祐自假山上纵身而起,身形轻盈,对着萧冽耸肩一笑,「其实、我并不是有意掺和你后宫的事。」 萧冽浅浅睨了她一眼,唇角带着柔和的笑,目光落在姜元祐身上,眉头顿时蹙起,「这、是你的孩子?」 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孩子? 「不是,阿树家的。」苏九道。 萧冽微一点头,笑道,「阿树怎么放心把自己的儿子放你手里!」 苏九摸了摸元祐的头,「他乖的很!」 姜元祐看了苏九一眼,「苏娘娘,这个叔叔的意思是你不靠谱!」 「噗」福公公等人在萧冽身后偷笑。 「真聪明!」萧冽轻轻一勾姜元祐的鼻子。 「得了,你们一起挤兑我,我去找我娘亲了!」苏九回身对着叶楚浅浅一笑,「今日有些意外,下次进宫再来拜访德妃娘娘!」 叶楚忙道,「今日多谢夫人!」 「不要客气!」苏九笑了一声,拉着姜元祐的手,转身往回走。 「我和你一起走!」萧冽道了一声,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叶楚一眼,见她眼中满是疑惑,还有淡淡哀伤,差点忍不住想上去安慰。 停了一瞬,男人还转身走了。 萧冽走了,月云殿的宫人也忙抬着淑妃赶紧回秋月殿。 片刻间,只还有叶楚站在那里,肩膀上是她救的那只鸟。 叶楚久久的看着苏九离去的方向,脑子里都是萧冽看向那女子时温柔的眼神,那种熟稔的亲昵,让她望尘莫及,从不敢想像。 萧冽在那女子面前,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放松,甚至都不在自称朕。 他们一定有过很不同寻常的过往。 叶楚突然很羡慕那女子。 英姿飒爽……她终于明白,萧冽为什么喜欢这样的女子。 「都是因为她对吗?」叶楚回头对着金丝雀低低的道,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 苏九和萧冽并肩往前面宫殿走,苏九回头看了那女子的身影一眼,道,「那个德妃就是被你日日宠幸的女子,对吧?」 萧冽脸上一窘,故作风淡云轻的道,「母妃想让我尽快有子嗣。」 苏九却冷笑一声,「把你宠爱的女人关在冷宫,却让一个蠢货嚣张跋扈,萧冽,你脑子是进水了吗?」 萧冽面上更窘,轻咳了一声,道,「阿九,不是你想的那样,张家小姐进宫不是我同意的。」 他本身也没承认这个淑妃,只等着寻个她过错,堵住张太傅的嘴,将她送出宫去。 「后宫太复杂了!」苏九颇有感触的嘆了一声。 萧冽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深沉,看着她手里牵着的孩子道,「你呢?怎么还没和纪余弦生个孩子?」 苏九蹙额,「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她和纪余弦成亲这么久,可是她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乔安的孩子都快生出来了。 纪余弦不着急,她却有点着急了。 难道她不能生? 顾老说她的身体没有问题,可是为什么一直没有怀孕,谁也说不好。 萧冽问,「你的问题,还是纪余弦的问题?」 苏九咬了咬下唇,恨声道,「你做皇帝的很闲吗?还关心人家怀孕生子的事?」 自己后宫都没搞利索。 萧冽淡淡的笑,「我是在关心你们,如果需要,宫里还是有几位不错的御医的!」 「先管好你自己的后宫吧!」苏九瞥他一眼,唇角勾出抹淡淡的嘲弄。 萧冽垂眸笑了一声,想到叶楚,胸口酸酸涩涩的疼。 番外二 受伤 被萧冽那一掌打晕,淑妃在自己宫里养伤,清醒之后,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派人给张家传话,要报复甦九和纪家。 本以为爷爷疼她,一定会为她做主,以张家的权势,杀一个平民还不是易如反掌。 然后隔了一日张家传了信进来,是爷爷的亲笔书信,却是要她忍气吞声,不再追究此事,把心思用在皇上身上。 淑妃气怒不已,查了一下苏九的身份,却也渐渐心凉。 且不说纪府的势力和伏龙帮的势力,苏九还是太上皇亲封的县主,被太皇太后宠爱,更是和皇上关系亲近。 查清楚这些,淑妃知道家里人为何要她忍气吞声了。 无可奈何,淑妃只得作罢,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萧冽身上,收买宫人,打听萧冽每日的动向。 但也许是被萧冽那一掌打怕了,淑妃虽然想接近萧冽,却不敢再轻举妄动,消停了一些日子。 叶楚独居冷宫,过的也算平静,偶尔萧冽夜里会过来,黑暗中,猛烈的索要。 两人身体纠缠,却不发一言。 萧冽似是知道她不愿意,便更加变本加厉的想让她动情,然后看着她在身下哭求,觉得异常满足。 早晨,叶楚醒的时候,男人已经离开,只剩身侧的温度让她知道昨晚他来过。 有的时候,他也会粗喘着要她认错,只要她认错,他便带她回养心殿,所有的事当做没发生过,她还是他的宠妃。 可是她却死死的咬住下唇不肯出声,眼中满是倔强。 母亲说的对,她做不了皇妃,她无法看着他身边还有别的女子,却当做若无其事。 她喜欢上了他,所以怨他,恨他!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叶楚在冷宫中一呆便是两个月。 宫人皆知,德妃虽然在冷宫,皇上却依旧会过去宠爱,加上容太后的照拂,所以也没有宫人敢怠慢、欺凌叶楚。 立冬这一日,容太后请叶楚去自己宫里用饭。 她见萧冽和叶楚一直这样僵持着,总觉得不是个办法,打算今日将叶楚叫来,好好安抚一番,希望她向萧冽低个头,之前的事便算过去了。 天气阴冷,快晌午时分,下起了小雪,渐渐整个宫殿都漫了一层白色。 四喜撑着伞和叶楚过来,容太后亲自迎出殿来,见叶楚穿的单薄,忙握住她的手道,「手这冰,怎么不多穿点,是不是宫人怠慢?」 「没有!」叶楚轻笑摇头,「方才来的匆忙,臣妾也没想到外面这样冷!」 容太后怜惜的看着她,吩咐宫人道,「多点几个火盆,把哀家新做的织锦披风拿过来!」 「是!」宫人应声而去。 其他人也倒了热茶捧给叶楚。 叶楚的确觉得冷,捧着茶盏,放在冻的青白的唇上轻抿。 「今日立冬,哀家让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菜,你陪哀家一起过节。」容太后温言笑道。 叶楚抬头抿唇温婉一笑,「多谢母妃惦记。」 容太后握住她的手,「之前的事已经过去几个月,皇帝早已不放在心里了,大概是放不下帝王的尊严,才不肯将你接回来。哀家炖了汤,你给皇帝送去,就当是先给他赔个错,好不好?」 叶楚喉咙酸涩,感激的看着容太后,「母妃的好意,臣妾明白,可是臣妾在冷宫住的习惯了,不搬回来也没什么关系。」 「那你觉得一个皇帝,总是跑到冷宫去宠幸妃子,合规矩吗?」容太后笑问。 叶楚脸上一红,垂下眼去。 容太后温和的笑了笑,想着叶楚若不肯去,午后便将萧冽找来,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让两人说个清楚。 …… 秋月殿 「什么,德妃被太后叫去了?」淑妃正在让宫人染指甲,听到下人禀告,猛的攥紧手掌。 这段日子她虽然没出自己宫门,但是皇上夜里经常去冷宫的消息她可没少听说,正在这生闷气呢,突然又听到这样的消息。 月云道,「太后娘娘一直喜欢德妃,这次恐怕是想撮合皇上和德妃二人,娘娘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啊!」 如今德妃远在冷宫,淑妃都被皇上冷落,连殿门都不曾进过,若是德妃回来,那这后宫哪里还有淑妃的地位,恐怕,要打入冷宫的就是淑妃了。 淑妃缓缓眯起眼睛,目光阴狠,问道,「现在德妃还华林宫中?」 「是!」月云点头。 「带本宫过去!」淑妃吩咐一声。 她要亲自去看看,容太后到底想怎么样帮助德妃。 一行人快步进了华林宫,宫人通禀后,淑妃带着月云一人进了花厅,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叶楚,淑妃眸中滑过冷意,上前两步对着容太后福身,柔声道,「臣妾参见母妃!」 容太后淡淡点头,「淑妃怎么有空过来?」 淑妃身体早就好了,却以此为藉口已经多日不曾来请安。 「母妃,你好偏心,今日是立冬,您只请了德妃姐姐来宫中赴宴,怎么不请臣妾?」淑妃撒娇的靠近容太后,半跪在地上给容太后捶腿。 容太后淡笑一声,「淑妃身体不是还没好吗?这大冷的天,母妃当然是心疼你,才没让你过来!」 多日不曾来请安,叶楚刚到,淑妃便到了,容太后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淑妃也听出容太后口中的话外之意,讪讪一笑,「臣妾的身体已经好了,今日正好要来给母妃请安呢!」 淑妃的温顺,容太后怎么看怎么觉得虚假,让人不适,抬手虚扶她起身,「淑妃坐吧!」 「多谢母妃赐座!」 淑妃坐在德妃对面,端起宫人奉上来的茶轻抿一口,用帕子拭了唇角,开口笑道,「德妃姐姐在冷宫里可好,入了冬,这冷宫可就更冷了,姐姐要保重身体。」 容太后撩了淑妃一眼,不待叶楚答话,先笑道,「淑妃多虑了,皇帝每晚都会去陪德妃,怎么会冷?」 叶楚见容太后这般维护自己,心头暖意融融,对着容太后感激一笑。 淑妃被噎了一下,宽袖下手掌握紧,心中恨极,不明白容太后为什么这般偏向德妃,面上仍旧笑道,「皇上每夜去冷宫,这可是从没有的先例,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恐怕会嘲笑德妃姐姐入了冷宫还不安分,勾引皇上,如果皇上真的喜欢姐姐,怎么还未将姐姐接回瑶华宫?」 叶楚看也不看她一眼,转眸看向容太后,秋眸沉静,淡声道,「想来淑妃是误会了,冷宫以前叫做甘泉宫,是很普通一座宫殿,后来殿中泉水干涸,才被空置。臣妾搬往甘泉宫,一没受贬斥,二没被削位,不是被贬黜的妃子,皇上去臣妾宫中也属正常,若说不正常,也只是路远了一些。」 路远皇上都不介意,其他人更无权说话! 容太后展颜一笑,连连点头,「德妃说的甚是!」 淑妃冷冷看着叶楚,一时无可辩驳,只暗暗咬牙。 三人正说话等着午膳时,突然在外面侍奉的宫人进来道,「回禀太后,吕太后驾到!」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吕太后是豫王的生母,曾经昭平帝的正宫皇后,后来豫王刺驾被关在大牢之后,吕太后闭宫不出,已经多年不曾出现在人前了,今日为何突然来见容太后? 容太后起身道,「快请!」 众人迎出去,只见一穿着灰棕色长袍的妇人缓步而来。 她头发半白,发上没有任何头饰,脸上暗黄满是皱眉,若是不知,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老妪。 容太后也没想到三年之间吕太后已经变成这般模样,上前请安道,「臣妾参见太后!」 吕太后一双昏黄的眼睛盯着容太后,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容妃,好久不见了!」 容太后抬头,「太后殿里请!」 叶楚和淑妃分立两侧,半低着头迎吕太后进去。 吕太后在两人面上一扫,嘴里发出「呵呵」的笑声,「这是萧冽的妃子?真是美貌,果然是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这些老人都不该在宫里了。」 容太后只道她把自己关在宫里的时间太长,神智错乱,何况以前这位太后说话便是直来直去的,所以也未往心里去,只让宫人奉茶来。 吕太后也不坐,直接道,「容妃,本宫有话想单独和你说,你让这两个小娃出去等着。」 容太后怔了一下,吩咐道,「德妃,淑妃你二人先去花园里小坐,稍后再进来。」 「是,臣妾遵命!」 两人应声,躬身退下。 殿门阖上,容太后道,「太后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吕太后脸色变的苍白,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容太后,「本宫的儿子在牢狱中病了,你让萧冽放他出来!」 容太后一怔,「豫王若是病了,找太医过去医治便是,他是罪臣,怎么可能将他放出来!」 吕太后猛然上前一步,神色变的狂躁,「我儿子才不是罪臣,他是被陷害的!你儿子现在是皇帝,你让他放,他肯定会放!」 「太后糊涂了不成,哀家是后宫里的人,后宫不可参政,哀家怎么可能去指使皇帝做事?」容太后凛声道。 吕太后冷笑看着她,「本宫就知道,你们都恨不得本宫的儿子死了!」 「冽儿若想杀豫王,三年前就可以以弒君的罪名杀了他,留他性命已经是顾念兄弟之情!」 吕太后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浑浊的眼睛里透着狠毒,她哑声道,「容妃,当年白靖柔被太后赶出宫去,是你背后使坏是不是?白靖柔离宫之前,放了一样东西在本宫这里,你可知道是什么?」 突然提及当年的往事,容太后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吕太后手里攥着一样东西,「白靖柔当年告诉本宫,以后可用此物挟制你,如今你已经贵为太后,本宫要这东西也没用了,现在还给你,就当本宫送你个人情,希望萧冽对我儿网开一面。」 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你拿去吧!」 她手里是一个四方的红木盒子,看上去已经非常古旧。 容太后不由的上前一步,伸手去拿那木盒。 就在她手指碰到那木盒的一瞬,吕太后猛然抬眼,翻手一把握住容太后的手腕,用力的向怀里一拉,随即另一袖子中滑出一柄匕首放在容太后的脖子上,「喋喋」怪笑, 「白靖柔哪里有什么东西给本宫,她当年那么信任你,把你当成亲姐妹,你不但害了她,过去这么多年,竟然还不相信她,哈哈哈哈」 「太后!」 「太后娘娘!」 一直侍立在旁边的宫人惊叫一声,齐齐上前。 容太后闭上眼睛,心中说不出的懊悔,淡声道,「你想做什么?」 吕太后目光阴冷,「本宫要见我的儿子,还要你儿子把皇位让给我儿子!」 「你痴心妄想!」容太后咬牙道。 「你们谁都不要动,赶快把萧冽给本宫喊来!」吕太后面容乖戾,对着宫人喊道。 那些宫人皆吓的面色大变,忙推门出去禀告皇上。 殿中大乱,叶楚和淑妃也听到了动静,快步走过来,待看到吕太后用匕首挟持了容太后,顿时都是一惊。 吕太后挟制着容太后缓缓走出来,站在殿门外,在众人面上一扫,「你们谁敢上前,本宫就杀了她!」 众人齐齐后退, 「赶快去叫萧冽!」吕太后明显神智有些癫狂,手中匕首一颤,容太后脖颈上顿时一道血痕流淌下来,众人忍不住脱口惊呼。 淑妃被吓坏了,忙躲在廊柱后,偷偷拿眼瞧着前面。 叶楚站在那,很快平静下来,眸子急转,缓缓上前一步,镇定的道,「我是皇上的妃子,你放了母妃,我愿为你的人质。」 吕太后冷冷看着叶楚,「你是什么东西,滚开!」 容太后也道,「德妃,不关你的事,你别过来!」 叶楚继续往前走,神色平和,低头抚了一下肚子,「我肚子里有皇上的孩子,是他第一个孩子,你用我做人质,皇上一定会听你的!」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是一愣。 「德妃,你怀了身孕?」容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叶楚,又惊又喜。 叶楚轻轻点头,「是的,已经一个多月了。」 她转眸看向吕太后,「把我换过去吧!」 她面容温婉,让人放松戒备。 吕太后眯眼看着叶楚,目光闪烁,衡量了一下,点头道,「你过来!」 「不!」容太后慌张摇头,「不可以!德妃,哀家命令你,不要过来!」 叶楚目光深深的看着容太后,「母妃一向对臣妾照顾有加,臣妾今日若死了,就算报答母妃的恩情了!」 「回去!不要过来!」容太后嘶声大喊。 叶楚已经上台阶,淡声道,「放了母妃吧!」 吕太后伸手将匕首指在叶楚的肚子上,一手将她拖拽过去,随即将容太后用力一推,「你们都退远一点!」 容太后跌坐在地上,含泪看着叶楚,「楚儿!」 宫人连忙上前将容太后扶起来,带到一旁。 躲在廊柱后的淑妃阴狠且期待的看着吕太后,希望她那一刀划下去,直接让叶楚一尸两命。 就在此时,一阵极快的脚步声传来,很快萧冽进了大殿,待看到被挟持的人是叶楚,顿时一怔。 「皇儿!」容太后急声道,「快救楚儿!」 「萧冽!」看到萧冽进来,吕太后神色变的更加激动,大声喊道,「你立刻宣旨,将皇位传给豫王,然后自刎谢罪,否则本宫立刻杀了你的妃子!」 「不要!」叶楚大喊一声,「不要听她的!」 「你闭嘴!」吕太后将匕首往叶楚脖颈上一送,牙齿紧咬。 「不要伤了她,你说什么朕都可以依你!」萧冽墨眸盯着吕太后手里的匕首,喉咙紧张的滚动。 「不要听她的!」叶楚缓缓摇头,转眸对着吕太后笑道,「你上当了,我是被皇上打入冷宫的妃子,根本不是皇上的宠妃,我也没有身孕,都是骗你的!」 萧冽猛然睁大了眼。 吕太后却气的脸色青紫,拿着匕首的手不断的颤抖,「你这个贱人,竟敢骗本宫!」 「对,我骗了你!」叶楚面色不变,无惧的看着她! 「贱人!」吕太后神色癫狂,怒极之下失了理智,抬手猛然向着叶楚脖颈上刺去。 萧冽面色大变,脱口喊道,「豫王!」 吕太后猛然转头,「琰儿?」 就在她转头的剎那,萧冽纵身而去,疾风般的向着叶楚扑去,一只金丝雀自屋檐上飞下来,猛的向着吕后的眼睛啄去,同时,叶楚手臂一肘吕太后腋下,转身便逃。 吕太后眼睛被鸟啄中,鲜血直流,痛苦的后退一步,知道上了当,面孔更加狰狞,挥臂向着叶楚的后心扎去。 「噗」的一声,鲜血溅出,叶楚仰头向前跌去。 几乎是同时,吕太后被萧冽一掌拍飞出去,「咣」的一声撞在后面的殿门上。 「楚儿!」院子里响起容太后惶恐的一声。 萧冽看着女子背后的血晕开,心头一缩,巨大的惶恐袭上心头,飞身扑去将叶楚抱怀中,一张俊脸剧变,「楚楚!」 「皇上、」叶楚看着萧冽惶急的神色,突然觉得他也许也有一点在乎自己,心头一暖,却有腥甜涌上喉咙,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楚楚!」 萧冽紧紧的把叶楚抱在怀里,起身欲带着她去找太医,眼睛一扫,看到躲在廊柱后的的淑妃,目中闪过一抹狠戾,扬手一挥,将跌倒在殿门下挣扎的吕太后挥过去。 吕太后身体被猛烈的罡气带飞出去,正正扑在淑妃身上,知道她也是萧冽的妃子,立刻用刀抵着她胸口,一只眼睛被鸟啄瞎,往下淌着血,头发散下,狰狞如恶鬼, 「萧冽,萧冽!给本宫滚过来,否则本宫现在就杀了她!」 淑妃抖若筛糠,惶恐摇头,「不、不要杀了我,和我没有关系!」 这边容太后带着人已经拥到萧冽身侧,见叶楚后心有血涌出来,慌张不已,「快,快去传太医!」 萧冽抱着叶楚快步往养心殿走,一众宫人也紧张的簇拥而去,没有一人搭理吕太后、和被她挟持的淑妃。 那边吕太后愣怔的看着众人转瞬间走的干干净净,一时竟有些目瞪口呆。 淑妃看着女人可怖的样子慌张不已,趁她愣神,推开她便要逃跑。 吕太后见萧冽不理她,正恼羞成怒,见淑妃要跑,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胡乱的举刀向她扎去。 「啊!」淑妃肩膀上血线喷出,扑通跌倒在地,惊惧的看着持刀疯狂的女人,破了音的叫喊,「救命,救命啊!」 吕太后一腔怒火全部撒在了淑妃身上,疯狂的拿着刀在她身上乱戳,「贱人,你们都是贱人,阴险狡诈,坑害本宫,本宫要扎死你!」 淑妃被扎的满身是血,绝望的往前爬,「救命啊!快点救我!」 那些秋月殿的宫人此时方醒过神来,忙上前去拉扯吕太后。 吕太后瞎了一只眼,满脸是血,面容狰狞,见人就砍。 有两个小宫女和一个太监也被划伤,但总算将吕太后控制住了,那边淑妃早已晕死过去。 番外二 封后(二更) 一个时辰后,养心殿 萧太后听到消息也过来了,和容太后守在外殿。 萧冽则一直在内室中陪着叶楚。 萧太后焦灼难安,「德妃伤的重不重?她真的怀了身孕?」 容太后也不能确定,叶楚开始说自己怀了身孕,后来又说是骗吕后的,她现在心绪复杂,又担心叶楚的伤势,一时也无法静下心来思考这件事。 「太后安心,宫里最好的女医在屋子里,一定不会让德妃有事的。」 当时萧冽救的及时,吕后的刀只刚扎上去,应该扎的不深。 容太后一边安慰萧太后,一边宽慰自己,不停的向着内室中张望,唯恐打扰了女医救治,也不敢总是上前询问。 一炷香后,女医将叶楚身上的伤口清理包扎好,又开了药方让宫人去煎药。 「德妃怎么样?」萧冽沉眉问道。 女医恭敬回道,「回禀皇上,德妃后背的伤口不深,应该没有大碍,只是动了胎气,臣已经开了安胎的药。」 萧冽一怔,「德妃果然怀了身孕?」 「是,已将近两个月了!」 「动了胎气可有事?」萧冽担心道。 「皇上放心,娘娘身体很好,吃几副药便无碍了!」 「好!」 萧冽放心下来,回头看向床上还昏睡中的女子,心底说不出的柔软,还有一种喜悦在四肢百骸中慢慢升腾,伸手抚上女子尚且平坦的小腹,这里竟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 他就要做父亲了,很神奇又激动的感觉。 女医笑了笑,悄声退出去。 出了内殿,将德妃有身孕的消息禀告给了容太后和萧太后,两人惊喜若狂,知道叶楚身上的伤口也没有大碍,直呼上天保佑。 三个人就这样守着叶楚,一直到天黑,才在萧冽的几番催促下回宫。 萧太后临走之前一再叮嘱,叶楚醒了,定要派人去告诉她。 等众人走了,萧冽守着叶楚又坐了一会,起身出去。 出了殿门,福公公才禀道,「吕太后已经被送回宫殿,神情不清,似是疯了,奴才派了禁军在宫外看守。另外,淑妃受了重伤,现在还在昏迷中,张太傅带着淑妃的母亲几番进宫要求见,被奴才拦下了!」 萧冽淡淡点头,长眸漆黑不见底,如寒夜冷澈,「既然吕太后想念自己的儿子,就带她去见吧!」 「是!」福公公垂头应声。 「张家的人还在宫门外?」萧冽问道。 「是,一直在等着淑妃的消息!」 「带吕后出宫的时候,就走东华门!」萧冽淡淡道。 福公公一怔,张家的人就守在东华门外,皇上的意思是、 「奴才马上去办!」福公公立刻应声。 萧冽负手站在廊下,暮色在他挺拔的身姿上落下一层深沉的暗影,他俊颜矜冷,波澜不惊的墨眸在暗光下高深莫测。 天色暗下来,很快宫外便传来消息,吕太后在去刑部大牢的路上遇到一伙人劫持,身受重伤,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不治而亡。 得到消息,萧冽头也未抬,淡声道,「有人竟敢刺杀当朝太后,去查!」 张太傅最疼爱的孙女被吕太后重伤,一怒之下,对吕太后报复,但是敢杀了吕太后,胆子也着实大了些。 张家杀了吕太后,似也知道事情过了,也不敢在宫外继续求见,慌慌张张回了府。 回到张府,张娴的父亲,也是张太傅的嫡子张赋不停的道,「父亲,儿子派人只想教训一下吕太后为淑妃娘娘报仇,没想到派去的人失手会杀了她,万一被皇上查到、」 张太傅一派镇定,冷笑,「慌什么?皇上巴不得这位太后早早升天,不但不会怪罪,说不定还会嘉奖咱们张家呢!」 张赋略放心下来,「希望如此!」 然而事情并未如张太傅猜测的那样发展,当日夜里,杀害吕太后的人被找到,一夜审讯后,交代出是受张家人指使。 刑部立刻将张赋拿入大牢。 张太傅这才慌了,天还未亮便进宫去求见萧冽。 萧冽不见,只道此事还在调查之中,让张太傅回去等消息。 吕太后的母家吕相虽然势力不如从前了,但毕竟还有一些亲族在朝中,早朝上一再的参本请求皇上严惩凶手。 张太傅站在大殿中,冷汗直下,此事才意识到事态严重,更明白,上次耍赖将孙女嫁入后宫的事惹恼了皇上,这次是要对他们张家动手了。 他之前倚老卖老,强迫皇上娶了自己的孙女,如今才知道,他分明是自作聪明,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得罪谁也不该得罪圣上。 …… 叶楚睡了一夜,次日早晨醒来,后背丝丝缕缕的疼痛,让她神智渐渐恢复清明。 身体微微一动,床帐立刻本掀开,萧冽坐在床边,俊颜温和,抚了一下她的额头,柔声问道,「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叶楚缓缓摇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声音微哑,「皇上怎么没去上朝?」 「去了,没什么事所以早点回来!」萧冽给她掖了一下被角,「怀了身孕为什么不告诉朕?」 叶楚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萧冽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温声道,「饿了吗?吃点东西,然后还有安胎的药要喝。」 叶楚点了点头,撑着双臂要起身。 萧冽立刻扶她起来,在她背后放了软枕,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四喜呢?」叶楚问。 「在外面,要把她叫进来吗?」萧冽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理到耳后,言行举止之间都说不尽的体贴温柔。 叶楚脸色淡淡,「臣妾,想回冷宫去!」 萧冽抚在她鬓角的手一顿,缓缓下滑,捧住她的脸,「怎么了?还在生朕的气?」 「臣妾怎么敢生皇上的气,不是皇上将臣妾打入冷宫的吗?」叶楚垂眸看向床里,淡声道。 萧冽靠近一些,温热的气息拂在女子脸上,「是朕不好,不要生气了,留下来好不好?」 叶楚直直的看着他,「是因为孩子吗?」 萧冽眸色变深,薄唇轻启,几乎碰在女子的脸上,低低哑哑的道,「如果我说,我早就想把你接回来,如今孩子正好成了藉口,你相信吗?」 叶楚眼睛微红,缓缓转开,咬唇道,「可是臣妾适应了冷宫,还是想回去!」 萧冽眉头缓缓蹙起,捏住女人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叶楚,朕已经认错了,适可而止,好不好?」 叶楚目中含泪,唇角勾起凉薄的讽笑, 「臣妾已经无法适可而止,从喜欢上皇上的那一刻,臣妾就已经无法停止!明明知道不可以,明明知道你的宠爱随时都会消失,明明知道你不会喜欢上我,却仍然无法控制自己!」 萧冽眸光一震,似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叶楚却觉得满心悲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别走!」萧冽伸臂抱住女子。 「放开我!孩子我会生下来,请皇上也遵守承诺,放臣妾自由!」叶楚用力的推拒,不想在沉溺在男人的温柔中,永远都这样患得患失。 「不,朕不放你走!」萧冽紧紧的抱住她。 叶楚挣扎不开,只觉那样无力无奈,眼泪涌出来,「皇上到底要我怎么办?为什么之前要对我那么好,在我爱上你以后,又不信任我,不过半月便纳了新妃,既然不在乎,为何不放我走?我做不到不嫉妒,不伤心,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妃子,放我走吧!」 萧冽听着女子声声泣诉,只觉心头滞痛,抱紧了她,沉声道,「纳妃不是朕的意思,朕也从来没有碰过她!」 叶楚渐渐安静下来,泪眼模糊的看着萧冽,「什么?」 萧冽笑了一声,吻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朕没碰过她。」 「为什么?」叶楚泪眸错愕的看着男人。 「别问朕为什么、」萧冽声音低哑,墨眸幽幽,「朕只有你,以后也只有你!」 叶楚瞪大了眼睛,咬唇道,「不要向我许诺,我会信以为真。」 「相信我!」萧冽深邃的眸光锁着女子,薄唇吻在她唇上,一下下轻吻,温柔而深情,「不是因为约定,也不是因为孩子,我单纯的想要你,要你的人,要你的心。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爱不爱你,但我相信,以后的几十年中,你我都会明白!」 叶楚眼泪再次涌出,不敢相信这是从萧冽口中说出的话。 这是她听过最美的情话,不管以后会怎么样,这一刻,她满足了! 女子唇角轻弯,眼中掉着泪,却忍不住笑起来。 「傻姑娘!」萧冽吻着她似掉不完的眼泪,薄唇溢出浅浅嘆息,「这一次肯留下了吗?朕有时候也很累,就不要让朕每晚走那么远去宠幸爱妃了,好不好?」 叶楚泪眸扫他一眼,哽声嘀咕道,「明明是皇上要我搬去那里!」 「朕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傻事了!」萧冽狭长的眸子里含着暧昧的笑,「哪里是惩罚你,每晚煎熬的分明是朕!」 叶楚耳根一红,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痕,抿唇轻笑起来。 萧冽亲自拿了湿帕子帮叶楚擦了脸,唤宫人将早饭端进来,餵叶楚吃饭喝药,照顾无不周到。 等萧冽出去,叶楚躺在床上,想起萧冽方才说的话,依旧觉得自己做梦一样。 他喜欢她吗? 他没说,但是他的话是告诉她,他也同样的在乎她。 叶楚仰头看着床上金色的流苏随风轻动,只觉自己的心里也吹进去了暖风,涨暖而欢喜。 「叽叽喳喳」 一阵鸟叫传来,小雀从窗缝里钻进来,跳到桌子上,一边叫,一边对着叶楚拍翅膀。 叶楚弯眼笑起来,笑的从未有过的开心。 …… 就这样,叶楚又搬回了养心殿,容太后经常过来看望,萧冽若没事,也会把摺子搬到养心殿来陪着她。 很快,叶楚后背的伤口癒合,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淑妃也捡了一条命回来,只是伤口严重,还在卧床之中。 朝堂上,吕家人紧咬不放,张太傅为保住自己的儿子,只好以年纪大为由告老还乡,也算是谢罪消了萧冽的怒气。 萧冽在早朝上挽留了几次,见张太傅执意要辞官养老,便下旨准了。 之后被关押在刑部大牢的刺客也改了口供,声称自己是其实是以前昭王的人,故意想杀了吕太后嫁祸张府搅乱朝政。 萧冽命人赐死了那名刺客,还了张家清白。 吕家人明明知道这里面有猫腻,见皇上不愿让人再继续查下去,也只好不了了之。 毕竟吕家人是豫王党,萧冽能留他们一条命便是皇恩浩荡了,他们哪敢再忤逆萧冽生事。 叶楚回到养心殿的第十日,萧冽下旨,封德妃为后,因德妃身怀有孕,所以封后之礼延迟,等德妃诞下龙子,一同封赏。 封后得子,龙心大悦,普天同庆。 消息在朝堂和整个大梁迅速的传开,大臣们知道皇上封了后,还有了子嗣,终于踏实下来,互相道贺。 更让人羡慕的自然是叶仲。 进京不过半年,先是长女被三年未选妃的皇上选入宫中,随后身怀龙子,封后大赏,这简直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叶仲高兴的一晚上没睡,自己见不到叶楚,便催促杜氏和叶楣进宫看望叶楚。 杜氏也没想到叶楚能重新得宠,高兴之余又有些心虚。 次日一早,叶楣打扮的花枝招展,和杜氏一起进宫。 进了宫,听说皇后如今和皇上一起住在养心殿中,两人更是欣喜不已,没想到叶楚竟这样受皇上宠爱。 去养心殿的路上,杜氏悄悄和叶楣低语,「等下,你想办法求你长姐将你留在身边侍奉,以后日日能见到皇上,定能寻到机会。你长姐是皇后,怎么也会赐你一个贵妃!」 叶楣满面娇羞,「长姐会同意把我留在宫中吗?」 「她之前差点死掉,难道还不明白留自己人在宫中的必要?除非她真的愚钝不堪!」杜氏低声道。 叶楣轻轻点头,「还得娘亲从中周旋。」 「放心,你长姐刚怀了身孕,正是用人之际,不会拒绝!」 杜氏上次提出让叶楣留下被叶楚拒绝,反思之后觉得是自己提的要求太直接了,所以这次打断让叶楣以照顾叶楚的名义留下,之后再从长计较。 两人各自怀着心思,一路被宫人领着进了养心殿。 天气寒冷,内殿中燃着火龙,温暖如春,杜氏两人一进去,只觉热气铺面,忙脱了身上披风让宫人抱着,缓步往里面走。 养心殿更为雄伟壮观,几丈高的雕龙玉柱直通殿顶,地上铺着厚密的金丝绒毯,踩在上面如踩在云上一样软绵无声。 两人进了内殿旁的暖阁,叶楚正盘膝坐在矮榻上逗一只金丝雀,笑声温软,清新轻柔。 杜氏和叶楣忙跪在地上,「臣服给皇后娘娘请安!」 叶楚虽已是皇后,却依旧是从前素净的打扮,闻声回过头来,目光淡淡,笑的温和,「母亲和小妹来了,快赐座!」 她说着话,人并未从矮榻上下来,也不见从前接待两人进宫的热情。 杜氏只道叶楚做了皇后,身份不同了,做派也不同了,不敢多想,忙谢恩,携着叶楣起身坐在旁边的绣墩上。 杜氏先开口道,语气中带着疼惜,「娘娘之前受苦,妾身一直想进宫来看望,你爹更是多方托人打探你的消息,好在如今总算苦尽甘来了,是娘娘天生有这个福气!你父亲当年从山上接娘娘回来的时候,碰到一和尚,说娘娘天生凤命,妾身还道那和尚胡言,今日看来,果真是上天註定!」 叶楣也附和亲热笑道,「我一早便知道长姐福人自有天象,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吗?」叶楚淡淡笑了一声,拿着糕点餵小雀,问道,「父亲身体好吗?」 「好着呢!听说娘娘怀了身孕,还封了后,高兴的一夜未睡!」杜氏忙笑着回道。 叶楚轻轻颔首,「劳烦母亲告诉父亲,女儿一切都好!」 「是、是!」杜氏连连笑着应声。 番外二 母女情 叶楣带着几分恭维的笑道,「长姐怀孕之后越发的漂亮了!」 叶楚回眸在她身上一扫,见叶楣今日进宫刻意的装扮过,一身丁香色的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群,头梳飞云鬓,戴着蝶恋花缠金丝流苏长簪,描眉施粉,涂脂点唇,眉心还别有新意的画了一个时下流行的桃花钿。 想起母亲说,叶楣第一次进宫就爱慕上了皇上,叶楚心中微凉,再看今日叶楣的装扮,定是给萧冽看的了。 叶楚淡淡的笑,「楣儿自从懂了情事以后,也是越来越娇媚了,连长姐都不敢认了!」 叶楣似听出叶楚一语双关,又提及之前的事,顿时满脸羞红,低下头去。 杜氏自是不愿提以前的那桩事,将一个贡桔递给叶楣,「给你长姐剥个橘子,你长姐肚子里可是怀的皇嗣,以后你要好好伺候你长姐!」 「是!」叶楣忙接了过来,低头剥橘子,掩饰自己脸上的窘迫。 叶楚眉头微皱,察觉今日杜氏和叶楣进宫似并不简单。 杜氏转头四望,见周围都是陌生的侍女,问道,「四喜呢?怎么不见她在娘娘身边侍奉?」 「御花园里的梅花开了,四喜去摘梅花给本宫做糕点,刚去了一会儿!」叶楚道。 「娘娘怀了身孕,如今身份不比从前了,吃食和用人上都要万分的小心,尤其是身边的服侍的人,一定是自己最亲近和信任的才好!」杜氏殷殷嘱咐道,话音一顿,继续道,「娘娘身边只有四喜一个心腹,恐怕人单力薄,不如让楣儿、」 她话刚说到这,就听殿外太监一声高喝,「皇上驾到!」 杜氏未说完的半句话忙咽了下去,忙和叶楣起身请安。 叶楚也从矮榻上下来,对着走过来的挺拔身影福身,「参见皇上!」 萧冽上前一步将叶楚扶起,眼眸温柔,「怀着身孕,就不要这些虚礼了!」 叶楚唇角含笑,微一点头。 萧冽扶着她在榻上落座,看着杜氏两人,淡声笑道,「叶夫人和叶小姐也坐吧!」 叶楣不敢抬头,满面娇红,紧张的手不知道放在哪里。 杜氏半低着头,讨好笑道,「皇上这般疼爱娘娘,真是让人感动!」 萧冽握着叶楚的手,目光淡淡的看着杜氏,「叶夫人许久不曾进宫了!」 杜氏讪讪一笑,「是,皇后娘娘之前遇到了些事,妾身怕给皇后娘娘招惹麻烦,所以有意回避。」 萧冽唇角噙着抹淡笑,「的确如此,之前叶夫人说端午的时候皇后回家省亲饭也没吃便走了,朕差点误会了皇后,幸好,朕相信皇后,才不至于冤枉了她。」 叶楚被萧冽握着的手猛然攥紧,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杜氏。 她在冷宫中几个月,只有父亲四处想办法打探她的消息,娘亲不闻不问,她本以为已经让人很心凉了,没想到自己的娘亲竟然还会这样诋毁她。 即便不是母女亲人,也不至如此! 她故意让萧冽误会她,为了什么?为了叶楣? 她被贬黜,难道叶楣就做的了皇妃? 还是因为上次她拒绝让叶楣入宫,所以得罪了母亲,让她心存怨恨,甚至想置她于死地! 在她心中,自己果然连叶楣半分都比不上吗? 心头寒凉又闷痛,如何不在意,那毕竟是自己的亲身母亲啊! 杜氏脸上尴尬,青白一片,尴尬笑道,「上次、是妾身一紧张记错了、记错了!」 叶楚凉笑一声,「女儿身陷困境之时,原来母亲就是这样『帮』女儿的!」 杜氏脸色更白,「娘娘误会了,妾身不是有意的,当时妾身担心娘娘的处境,惶急之下才会说错了话!」 叶楚冷笑,「说错话?母亲是记恨女儿不让叶楣进宫的仇吧!也好,今日皇上就在这里,不如亲自问问皇上愿不愿意娶楣儿为妃,也免得母亲以为是女儿从中作梗!」 叶楣倏然抬头,有些羞窘又有些期待的瞄了萧冽一眼,忙又低下头去。 杜氏更是窘迫,「娘娘,这、这就不用吧!」 「如何不用,总要皇上亲口说出来,你二人才不用再逼迫本宫!你们今日进宫的目的不就在此!」叶楚目光冷淡,转眸看向萧冽,「皇上,臣妾的小妹您也看到了,母亲想让小妹进宫侍奉皇上,皇上可愿意?」 到了此时,萧冽还如何不明白,长眸在低着头的杜氏和叶楣身上淡淡一扫,脸色清寒,凉声道,「朕身边扫地的宫女都已经满了,叶小姐若愿意,后宫中倒夜壶的宫人到是缺人,叶小姐愿意去便去吧!」 叶楣脸色煞白,瑟瑟发抖,伸手一拉杜氏的手臂,「娘!」 杜氏自然听出了萧冽话中的怒意,方要替叶楣说几句话,就听萧冽冷声道,「叶夫人!」 「妾身在!」杜氏忙低下头去。 「诓骗朕,陷害皇后,你可知罪?」萧冽声音淡淡,不怒而威。 杜氏见皇上发了怒,浑身一抖,惶恐不已,忙对着萧冽磕头道,「妾身无意,皇上恕罪!」 妇人一边磕头求饶,一边跪行到叶楚脚边,拽着叶楚的裙摆哀声求道,「娘娘,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妾身怎么会害娘娘,咱们可是至亲的亲人!求娘娘替妾身求求情。」 叶楚看着吓坏的杜氏,心头冰凉,她心里清楚,这母女之情,今日是彻底的断了! 叶楣看着一身凛冽之气的萧冽,也吓的不轻,再不敢有非分之想,忙跟着杜氏一起求情,「娘娘饶命,都是楣儿的错,求娘娘看在一家人的份上,饶了母亲。」 叶楚伸手拉着杜氏起身,脸色淡淡,「你们走吧,以后、也不必进宫了!」 「是、是!」 杜氏不敢看萧冽的脸色,忙拉着叶楣退下。 叶楚转头,透过窗子,看着杜氏和叶楣出了殿门,急匆匆逃也似的身影,不由的勾唇露出一抹自嘲。 这就是她的亲人! 终于在利益和阴谋之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一切假装的美好都经不起任何考验。 父亲说,她刚出生的时候,母亲非常疼爱她,她那时候多病,母亲整夜的不睡守在床边。她离开家去山上时,母亲送出城门去十里,回来哭的眼睛都肿了。 为什么,她看到的母爱,却是这样! 她离开后,母亲将所有的思念和疼爱都寄托在刚刚出生的叶楣身上,于是渐渐便忘了她,等她十年回家,母亲已经忘了,她还有一个大女儿。 可是就算母亲忘了疼爱她,也不至于要害她,母女血缘的亲情,都是假的吗? 叶楚微微仰头,将喉中的梗塞咽下去。 萧冽屏退下人,自身后将叶楚抱在怀里,心底说不出的疼惜,轻吻她脸庞,柔声道,「太医说了,养胎期间,不许你忧思太重,朕都捨不得让你有任何的难过,你却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是不是太冤了?」 叶楚回身,抵着男人的额头,咬唇道,「以后不管我们有几个孩子,我都会一样的疼爱他们。」 萧冽低笑点头,「好,那我们就多生几个!」 叶楚伏在他肩膀上,突然觉得老天待还是很好的,缺失了亲情,又用另一份感情弥补给她。 还有容太后和太皇太后给她的疼爱,都是上天在善待她。 皇宫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有了爱的人,自由也已经不再重要。 心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辽阔天地! 杜氏和叶楣出了宫,一直坐在马车上,两人还一脸的惶恐之色。 叶楣看了一眼远去的皇宫,握住杜氏的手道,「娘亲,我不进宫了!」 方才萧冽冷厉的脸色,和迫人的气势的确把她吓坏了,似此刻才意识到,做皇上的妃子不仅有尊荣,还有危险。 杜氏搂着叶楣,等惊慌过去,怒气便缓缓升上来,「你长姐竟然也不帮咱们,还让咱们以后不要进宫了,谁稀罕进宫去?我看她就是怕皇上真的看中了你。」 叶楣只摇头,「反正以后我再也不要进宫了!」 杜氏嘆了口气,「算了,娘亲让媒人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便是,再说你父亲是朝中三品官员,你长姐是皇后,凭咱们家的权势,你将来嫁的人家定然错不了!」 马车出了皇城,回到叶家,正巧叶仲也下朝回来。 他看着杜氏和叶楣从马车上下来,关切的问道,「皇后娘娘她好不好?有没有怀孕不舒服?」 杜氏冷哼一声,拉着叶楣往府门里走,冷冷撂下一句,「这么关心你的女儿,自己去看啊!」 叶仲看着杜氏怒气沖沖的样子一愣,直觉似是出事。 他心中不安,当日便写了一封信给叶楚,问她是不是有事? 叶楚接到父亲的信以后,将事情原原本本详细的写了下来,让宫人交到叶府中。 叶仲次日收到叶楚的信,看完以后,脸色一点点沉下来。 他没想到,叶楚最困难的时候,竟然是家里的人在她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叶仲坐在书房里,一直坐到天色暗下来,将书信缓缓收起,吩咐下人道,「把夫人请到书房里来。」 「是!」下人快步而去。 很快杜氏款款进了书房,「老爷找妾身什么事?」 「夫人坐!」叶仲倒了一杯茶,放在杜氏手边,神色温淡,问道,「夫人还记得楚儿当年离开家时的情景吗?」 杜氏一怔,端了茶讪讪一笑,「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叶仲仍旧问道,「楚儿离家的那一日还不到两岁,刚刚能走稳路,是山中的方丈亲自来接走的,你追出去城门十里,当时说了什么话还记得吗?」 杜氏端着茶盏的手一颤,缓缓放在旁边木几上,神色陷入沉思,淡声道,「妾身说,楚儿是妾身的命,她走了,把妾身的命也一起带走了,从此,她受苦,妾身也在受苦,她高兴,妾身也高兴。」 「对!」叶仲缓缓一笑,目光慈和,「就是这句话,楚儿当时抱着你不放,哭的撕心裂肺,走了很远,还在喊娘亲。」 杜氏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眼睛一红,转过头去看着窗外。 「那一晚,你一夜没睡,担心楚儿在路上渴了,饿了,担心她夜里着凉,担心她到了山上以后没人照顾,担心她想娘亲……」 叶仲说着,声音渐渐哽咽。 杜氏抬手掩唇,哽声道,「老爷别说了!」 「楚儿离开家多年,可依然是咱们的女儿,而夫人,为什么却不是当年那个娘亲了呢?方丈说,楚儿经常坐在山上,看着咱们家的方向,念叨着娘亲,可是她却不知道,她的娘亲有了另外一个孩子,已经把她忘了。」 杜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扑在叶仲膝盖上,痛哭出声, 「妾身,对不起楚儿,对不起她!」 叶仲拍了拍她肩膀,嘆息道,「夫人,楚儿和楣儿是一样的,都是夫人身上掉下来的骨肉,还望夫人相同对待,不要厚此薄彼。」 杜氏哭的泣声不止,丢失了多年的母女之情,剎那间随着消逝的记忆一同再次涌现,愧疚不已。 …… 皇宫内,淑妃养了一个月,身上的伤口才断断续续的全部都好了。 心里的怨愤堆积成恨,却不知道如何发泄。 吕后已经死了,于是她把一切的怨恨都怪在叶楚身上。 如果不是叶楚,吕后怎么会突然发疯,如果是叶楚受伤,皇上怎么会不管她,任由她差点被吕后杀了。 更让她恨的是,叶楚怀孕还被封了皇后! 淑妃憎恨不已,偷偷买通了宫人,在宫外买了最毒的砒霜进来,每日带在身上,寻找机会要害死叶楚。 她见不到皇上,便去容太后那里诉苦。 「母妃,那一日真是凶险,幸好臣妾替母妃挡了刀,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容太后正在拿着银剪剪梅花,闻言转过头来,笑道,「淑妃的意思,你是为了哀家受的伤?」 「臣妾不敢邀功!」淑妃低头讷声道,「臣妾只是心里委屈,臣妾养伤这么久,皇上竟一次都没有去看过臣妾!」 容太后继续剪她的梅花,淡声道,「朝中事多,皇上无暇分身,淑妃多多谅解吧!」 「可是臣妾听说,皇上日日守着皇后,就算是在在御书房也让皇后陪着,臣妾是怕皇后恃宠而骄,让皇上荒废了朝政!」 容太后嗤笑一声,「淑妃多虑了,皇后性情温婉,又体贴懂事,怀着龙子在书房里也是照顾皇上,在这一点上,淑妃要多学着点!」 淑妃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宽袖下手掌握紧,指尖几乎扎进肉里,明白太后一心偏向皇后,自己说什么都枉然。 容太后剪了一竹篓梅花,吩咐宫人道,「把这些梅花送到御膳房去,皇后喜欢吃梅花糕,便给她多做些!」 淑妃似被扇了一个耳光,面上的谦卑都再难维持,「既然母妃忙,臣妾便告退了!」 「嗯!」容太后淡淡应了一声。 淑妃退出华林宫,恨的咬牙切齿,一张明艷的面孔因嫉妒而狰狞扭曲。 …… 将近年关的时候,叶楚的肚子已经微微凸出,出门的时候裹着雪白的狐裘披风,看着丰韵了许多。 前一日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宫苑中宫人正在忙碌这扫雪,望眼看去,到处都是银装素裹,本雄伟的宫殿更添了几分壮观。 叶楚走到养心殿外,见秋月殿的宫女月云守在殿门外,秋眸顿时深了深。 「参见皇后娘娘,奴才进去通报!」门口的小太监明显的一慌,转身就要往内殿走。 「不必通报!」叶楚脸色淡淡,目光在跪在地上的月云身上扫过,抬步往内殿走去。 殿中铺着厚密的绒毯,踩上去,落脚无声。 内殿中,淑妃刚刚进来,斗篷上的飞雪还未完全化尽,她手里端着一汤蛊,装扮明艷,媚眸一挑,柔声道,「皇上宵衣旰食,日夜操劳,臣妾看着实在是心疼,亲自炖了参汤给皇上。」 萧冽突然想起当初叶楚给他送汤时的情景,想起女子使坏时的模样唇角不自觉的抿出一抹淡笑。 淑妃见了,以为萧冽高兴,看着男人俊颜含笑的模样,心神一荡,顺势向男人身上倚去,眉目带着春情,「皇后娘娘身怀有孕,无法侍奉皇上,就由臣妾代劳吧!」 浓郁的脂香铺面而来,萧冽脸色淡了几分,却勾唇道,「皇后怀孕辛苦,的确需要人服侍,淑妃若无事便午后伺候皇后吧!」 淑妃一怔,让她去伺候皇后,这是把她当成宫侍了? 她心中怨恨,面上却不敢露,只略带委屈的垂头,「是,伺候皇后娘娘是臣妾的福分。」 「嗯,淑妃果真明事理!」萧冽淡笑了一声,「朕还有事,淑妃回宫去吧!」 「是!」被萧冽一夸,淑妃才高兴起来,「臣妾告退了,皇上一定要记得喝汤啊!」 淑妃躬身退出御书房,一转屏风,看到站在珠帘后的叶楚,顿时脸色一白,「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叶楚眉眼温淡,「去吧!」 「是,臣妾告退!」淑妃下意识的瞄了内室一样,才起身扭着腰出去。 叶楚转屏风而入,见萧冽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支肘撑额,正淡笑看着她。 见她进来,伸手清俊的手掌,语气温柔,「来!」 叶楚停在那,轻笑道,「臣妾,是不是扰了皇上的好事?」 「来朕这里,朕再告诉你!」萧冽唇角噙笑。 叶楚秋眸一转,缓步走过去,握住男人的手,立刻被他一拽,拦腰抱在怀里,俯身在她脸颊上一吻,「吃醋了?」 叶楚眯眼一笑,笑的极其温柔,「臣妾哪里敢吃醋,要杀头的!」 萧冽嘆了一声,手放在她凸起的小腹上,低笑道,「朕的皇儿,千万不要学你母后,阳奉阴违,表里不一。」 叶楚眼睛睁大,有些无辜的道,「臣妾在皇上心中便是这样不堪吗?」 萧冽低头在她唇上一琢,闻着她身上纯净的体香很是满足,声音变的低沉暗哑,「爱妃怀孕四个月,朕便忍耐了四个月,连主动送上门的美人都推了,爱妃还要吃醋调侃朕,朕来摸摸爱妃的良心还在不在?」 他一边说着,抚在女子小腹上的手缓缓上移,探进暖热的衣襟内。 叶楚脸上飞红,忙按住他的手,「臣妾知错了!」 女子怀孕后丰满了不少,萧冽喉咙滚动,手掌越探越深,喷在女子耳下的呼吸也越来越重。 「皇上、」叶楚明显感到男人身体的变化,心头酥软,只勉强保持理智,「不可以!」 「朕问过太医了,胎儿很好,只要轻一点就没关系!」萧冽深吻着女子的唇,喘了一声,抱起她往屏风后的榻上走。 叶楚满面羞红,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羞恼道,「青天白日,皇上不知羞,臣妾还知呢!」 「嗯,青天白日,爱妃的话说的极对!」萧冽暧昧的道了一声,俯身下去。 叶楚心思一转,明白了他话中之意,更是窘的无地自容,身体被放在柔软的裘锦上,抬头落在男人深不见底的墨眸中,随即,炽热的吻落在她眉梢眼角,滚烫灼人。 番外二 只娶一人(萧冽篇完)二更 男人饿了几个月,尽力克制着,极尽温柔。 叶楚几番情动,迷乱在男人的温存之下,最后已不知晨昏早晚,在男人怀中沉沉睡过去。 梦中浮浮沉沉,梦到了儿时在庙里的情景,梦到回家后母亲的带着隔阂的亲情,转而又梦到在冷宫里听闻萧冽纳妃,猛然惊醒。 睁开眼睛,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只见自己是在养心殿的床上,床帐低垂,一片幽暗,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她刚要起身,突然床帐被掀开,柔光入帐,还有男人温柔忧心的眼眸。 「怎么了?」 萧冽看着女子额头出了一层细汗,目中还有未褪去的惶恐,长眉微微一蹙,探手摸了摸她的脸。 叶楚直直的看着男人,突然起身用力的抱紧他,「萧冽!」 这是第一次,她喊他的名字。 萧冽怔了一下,随即抱住她,「做了什么梦?」 叶楚伏在他肩膀上,一双琉璃般的水眸,看着窗外午后温暖的冬阳,缓缓摇头。 「告诉我!」萧冽吻了一下她的鬓发,宠溺的道。 叶楚默了一瞬,才轻声道,「我梦到你纳新妃了!」 萧冽眸光一深,缓缓推开叶楚的肩膀,抬手将她被薄汗浸湿的鬓发理到耳后,看着她温软轻柔的模样,低头在她眉心一吻,「楚楚,朕让你不安心吗?」 叶楚摇头,她一边信任萧冽,一边又觉得惶恐,患得患失,矛盾纠结。 萧冽已经如此的好了,她知道,是她自己的问题。 「朕今日,让你安心,如何?」萧冽低声道。 「嗯?」叶楚抬眸看着他,不解。 「很快便知道!」萧冽薄唇掀起意味深长的淡笑。 …… 午后,淑妃极不情愿的来了养心殿。 想到自己身份本来比叶楚更尊贵,标准的盛京氏族嫡女,如今位份却低于一个半路进京三品官员家中的女子,还要当做侍女一样的来侍奉她,新仇旧恨,心里说不出的怨愤。 进了养心殿,长廊迎面四喜正过来,手里端着一托盘。 「这是什么?」淑妃问道。 四喜忙恭敬回道,「娘娘每日午睡后要用一碗燕窝粥,奴婢刚刚炖好!」 淑妃眸子一转,笑道,「正好今日皇上让本宫来陪伴皇后娘娘,这粥就由本宫端进去吧!」 四喜怔了一下,惶恐摇头,「娘娘身份尊贵,怎么能做下人的事?奴婢不敢!」 「啰嗦什么,赶紧给本宫!」淑妃不耐的道。 四喜只好将托盘递上,「劳烦娘娘!」 淑妃端着托盘往寝殿走,似想起什么又问道,「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在吗?」 四喜立刻点头,「是!」 淑妃转过头,唇角抿出一抹阴毒的笑,端着托盘缓步往内殿里走。 入殿门时,淑妃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无人,立刻自袖袋中取出一纸包,快速打开,将纸包里面的砒霜倒进粥碗中,随即将纸揉碎,扔进廊下的花丛中。 这毒药见血封喉,她在身上放了已经一个月,今日,终于有了机会。 粥不是她熬的,她只是端了一下,等叶楚死了,她自有办法将事情推的一干二净。 到时候死一两个宫女而已,就算皇上怀疑她,也没有证据,而她,却除掉了心腹大患。 将粥搅匀,淑妃抬步进了门。 内殿中守着几个宫女,见淑妃进来,忙躬身请安。 「今日本宫陪着皇后娘娘,你们都下去吧!」淑妃吩咐道。 「是!」宫侍退出门外。 进了内殿,隔着珠帘,影影绰绰看到叶楚穿着一件胭脂色云丝锦绣鸾凤长裙正坐在榻上看书。 大概是刚睡醒,墨发未挽,只松散的系在身后,她气质本温静,衬着衣裙上绚丽耀眼的鸾凤,反差中,有一种别样的清贵气势。 淑妃觉得她若穿上凤袍,会比叶楚更有皇后的威势。 然而,此刻她只能弯腰屈膝,恭敬的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叶楚转过头来,似是一怔,「淑妃怎么来了?」 「皇上让臣妾来侍奉娘娘!」淑妃道。 「哦!」叶楚应了一声,道,「进来吧!」 「是!」 淑妃直起身,端着托盘,款款走进去。 「臣妾方才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娘娘的奴婢端着燕窝粥过来,臣妾便顺便端进来了,温度刚刚好,皇后娘娘请用!」淑妃格外的温顺,将粥碗放在叶楚面前的小几上。 叶楚看了那粥碗一眼,笑道,「本宫怎么敢让淑妃伺候,正好皇上也在,这粥便让皇上吃了吧!」 淑妃脸色顿时一变,「皇、皇上?皇上在哪儿?」 她话音刚落,就见屏风后萧冽走出来,看到淑妃,俊颜淡淡一笑,「淑妃果真听话!」 淑妃忙跪下去,「臣妾参见皇上,不知道皇上在此,实在是失礼!」 「不知者不罪,朕看摺子累了,在后面小憩了片刻!」萧冽撩袍坐在矮榻上,也不让淑妃起身。 叶楚将面前的粥碗往萧冽面前一推,「这是淑妃刚刚端进来的,臣妾没有胃口,皇上便替臣妾吃了吧!」 萧冽挑挑眉梢,语气温和,「好啊!」 说着,就将粥碗接了过来。 「不要!」淑妃倏然抬头,看着那粥碗,脸色一下子煞白。 萧冽转眸看过来,「淑妃怎么了?」 淑妃眼睛急转,紧张的道,「皇上,这粥是专门给有孕的女子补身体用的,皇上不适合喝。」 杀了叶楚还可以推脱,可若毒死了皇上,追究起来,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有什么关系?」萧冽扫了那粥碗一眼,「不就是一碗普通的燕窝粥!」 「这是给皇后娘娘的、皇上若是想吃,臣妾再去另端一碗来。」淑妃忙道。 「朕不能吃,皇后又不爱吃,干脆、」萧冽不紧不慢的道,「赏了淑妃,淑妃吃了吧!」 「啊?」淑妃愣怔抬头。 叶楚笑道,「这倒是好,免得浪费了一碗好粥!」 淑妃更慌,「这是皇后娘娘的,臣妾不敢吃!」 「皇上已经赏给你了,还有何不敢?」叶楚端了粥碗递给淑妃,「淑妃现在便吃了吧!」 淑妃看着那粥,如看着山洪猛兽,惶恐后退。 「皇后亲自赏粥,淑妃还不接着!」萧冽脸色突然一沉,冷喝一声。 淑妃吓了一跳,颤着手将粥碗接过来,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叶楚弯唇一笑,「只是一碗粥而已,淑妃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淑妃还不赶紧喝了!」萧冽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冽的气势让人心头生寒。 淑妃捧着碗,瑟瑟发抖,缓缓放在嘴边,立刻又放下去,「臣妾,不敢喝!」 「不敢喝?」萧冽冷笑,「难不成这粥有毒不成?」 「没有!」淑妃立刻道,「没有毒!」 「没有毒淑妃为何不喝?」 「臣妾、臣妾、」淑妃支支吾吾,慌张不知所措。 「福全!」萧冽突然喝了一声。 「奴才在!」福公公躬身站在珠帘外。 「拿银针来试试这粥!」萧冽吩咐道。 「是!」福公公很快取了银针进来,放进粥碗中,很快,银针慢慢变成了黑色。 萧冽勃然大怒,「淑妃竟敢毒害皇后和朕的子嗣,立刻打入死牢!」 淑妃瘫软在地上,吓的痛哭流涕,砰砰磕头,「皇上饶命,这粥不是臣妾熬的,臣妾只是端进来而已!」 萧冽看着她冷笑,「淑妃若不知道这粥里有毒,为何不喝?」 淑妃哑口无声了。 「带下去!」男人声音冷漠的没有半分情绪。 这一次不管淑妃如何喊冤如何挣扎,禁军上前,将淑妃押下去。 福公公也忙将那碗粥端了出去。 远远的,还听到淑妃仍旧在哭声喊冤求饶。 房间里已经安静下来,叶楚眨了一下眼睛,终于明白萧冽之前说的让她安心是什么意思,凑近了男人,笑道,「皇上怎么知道她会下毒害我?」 萧冽面色早已恢复了风淡云轻,捏了一下女子柔软白净的脸,笑道,「别忘了,朕才是这个宫里的主子,谁想做什么,没有朕不知道的。她之前派人偷偷买了毒药进宫,一直放在身上,朕便知道,她要蓄意害人。与其等着她费尽心思的找机会动手,不如朕给她制造一个机会。」 叶楚嘆了一声,「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害人呢?」 萧冽笑了一声,「若人人都这般想,朕的天下便永远太平了!」 「皇上要怎么处置淑妃?」叶楚问道。 萧冽抱她在怀中,淡声道,「很快张家人就会进宫,看在张太傅辅佐三朝的份上,朕会饶她一命,你若觉得不解气,朕便杀了她!」 叶楚摇头,眉目温淡,「放她出宫吧,臣妾没有恨她到让她非死不可!」 萧冽抵着她的额头轻笑,「好!」 …… 果然如萧冽所说,张家的人很快进宫替张娴求情。 已经辞朝在家中养老的张太傅亲自进宫,数九寒天跪在御书房外,求萧冽网开一面。 一个时辰后,萧冽才从御书房出来,让福公公宣旨,看到张太傅几十年忠于社稷的份上上,饶张娴一条性命,但是张娴欲害皇嗣,活罪难饶,贬为庶人,打入奴籍,驱出皇宫。 能留下一条性命,张家人已经感恩戴德了,忙扣头谢恩。 另外萧冽又让福公公颁布了另外一道旨意,未免再有嫔妃之间争风吃醋,图谋害人的事情发生,萧冽废除三宫六院制度,再不纳嫔妃,此生只娶皇后一人为妻。 此旨一出,满朝皆惊,自大梁开国以来,三百年之间,还从未有一个皇帝只娶一个皇后,这简直是惊世骇俗! 大臣们议论纷纷,喧闹不止,然而闹了一阵,萧冽不搭理他们,文武百官便自己消停了。 其实后退一步想想,也挺好,毕竟之前皇上连妃子都不娶,大有要做一个四大皆空的皇帝的架势,如今娶了皇后,又即将有皇子,已经是很好了。 至于纳几个妃子,是皇上自己后宫的事,他们只要朝堂稳定,便也不掺和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想掺和,皇上也不听他们的。 是夜,养心殿 萧冽处理完事情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天气昏暗,夜风清寒。 正要问宫人叶楚用了晚膳没有,一抬眼便看到长廊下女子正坐在那,身上穿着一件白狐毛领的织锦披风,头上红色灯影照在身上,红影浮动,人面如桃。 萧冽让宫人停在那,一个人缓步走过去,女子闻声看过来,灯影下,展颜轻笑,眸光闪烁,盈盈似有水波流动。 萧冽走到女子身后伸手将身上的斗篷也脱了下来围在女子身上,柔声道,「这样冷,怎么不进屋里去?」 叶楚仰头看着男人,温婉浅笑,「等你啊!想让皇上你一回来,就能看到我。」 萧冽抿唇笑了一声,坐在女子身侧,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手心里,「是有话对我说吗?」 叶楚深吸了口气,看着夜色中的宫殿和飞檐上皑皑白雪,问道,「为了我,这样做值得吗?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另有喜欢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淑妃。」 今日他却为了她废除了后宫,有一天他会后悔吗? 萧冽淡淡睨她一眼,优雅轻笑,嗓音低沉温和,缓缓道,「你知道吗?我和你一样,也同样不喜欢皇宫,也嚮往肆意的生活,此生最想做的是一名将军,驰聘战场、快意恩仇,可以潇洒自在,又能保家卫国。」 「可是我又和你一样,不得不留在这宫里,做一个合格的君王,也是一个合格的孤家寡人,独居深宫,高处不胜寒。」 「我喜欢过一个女子,体会过那种有心爱之人的柔情和充实,可是因为种种,我又失去了她,后来很长的一段岁月里,我都很惶恐,害怕从此再不会爱上其她人,害怕那种孤独至深的感觉。」 说到此处,萧冽紧了紧握着女子的手,「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安心,也许我喜欢上了你,也许我需要你给我安慰,可是不管怎样,我贪恋这样的感觉,不想再失去。」 「我可以拥有很多嫔妃,可是却无法驱赶内心的孤独,如果我只拥有你一个,却觉得舒心安稳,我为何不选择和你在一起呢?」萧冽目光灼灼,「肉慾固然重要,可是我更嚮往有人能给我心灵上的抚慰。」 叶楚双目含泪,心绪无法平静,咬唇看着男人,「我可以吗?」 萧冽低下头来,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两种,楚楚都可以!」 叶楚闭上眼睛,枕在他肩膀上,低低道,「楚楚,很荣幸!」 听到他这番话,此生无憾了! 「楚楚,选择你是一个很偶然的决定,这皇宫可能是你不喜欢的,深宫的日子也许很无趣,很无聊,很寂寞,你可愿意留下来,陪着我,一起终老?」 叶楚伸臂抱住男人的脖颈,眼泪突然滚下来,连连点头,「愿意,我愿意!我愿意陪着你,不管是皇宫也好,碧落黄泉也好,我都愿意陪着你!萧冽,我喜欢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无法控制的喜欢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帝王,她的君主,以前还想着挣扎,如今已经心甘情愿的沉沦。 萧冽低下头来,在女子唇上深深一吻,紧紧将她抱在怀中,看着远处金碧辉煌的楼阁殿宇,看着冬夜之中的清寂宫苑,他心里的空缺终于填满,从此再不惧深夜孤寂。 他从不后悔喜欢过苏九,而是感激那个明洌的女子,是她让他体会过情爱,所以之后一直追逐心里上的契合,而不是在奢靡流欲之中迷失自己。 人生很长,有欢喜有难过,有安好有坎坷,有无数相遇,有无数分别,若有挚爱之人相伴,一起品尝这其中的酸甜苦辣,相携走过漫长人生,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还好,他们都是幸运的! (萧冽番外篇完) ------题外话------ 萧冽的番外就写到这里了,明天开始更新包子们 第279章 月牙儿出生(一更)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伏龙帮的生意都已经清算结帐,苏九看着帐本上白花花的银子,却提不起半分兴趣,抑郁寡欢。 纪余弦早晨出门了,苏九醒了以后,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振作了一下精神,往前院走去。 小院子里,顾老头正在趁雪后种他的草药,等着明年开春以后发芽。 苏九走过去,蹲在井边上,嘆了口气。 「咋了?」顾老头弯着腰清理地上的残雪,扭头看过来。 苏九伸出白皙的手腕,「顾神医,你再帮我把把脉,看看我为什么还没怀孕?」 顾老头噗嗤一笑,「纪余弦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你不是不乐意生孩子?」 苏九以前的确不想生孩子,尤其看过赵珊和南宫碧生孩子以后,更觉得这件事很恐怖,可是眼见阿树的孩子三岁了,胡大炮的孩子会打酱油了, 安爷的儿子也已经过了满月了,甚至连萧冽的儿子再过几个月都要出生了,她肚子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姜元祐和胡琼着实可爱,她喜欢的不得了,可是再亲近,人家有亲生的父母,晚上也要回自己家去,苏九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自己生一个。 可是和纪余弦在一起这么久,她就是没怀过。 现在她严重怀疑以前扮男人扮久了,所以身体也忘了自己是能怀孕的。 顾老头看苏九皱着眉头,一副忧愁的模样,笑道,「放心吧,你身体没问题,肯定能生!」 「那为什么现在没动静?」苏九面不红耳不赤的讨论着这个问题。 顾老头捋着鬍子想了一下,突然转头道,「会不会是纪余弦不行?你们多久同房一次?」 说完,不等苏九回话,顾老头似是终于找到了癥结所在,回身跑进屋子里。 很快又跑出来,递给苏九一个瓷瓶,「晚上让纪余弦吃两粒,有奇效。」 「这是什么?」苏九打开盖子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很特别的香气。 「别管是什么,反正记得给纪余弦吃就行了!」顾老头意味深长的笑。 苏九点了点头,妥帖放起来,自井上蹦下去, 「那行,我先给他尝尝,不行的话再来找你!」 「去吧,去吧!」顾老头眯笑着和苏九挥手。 傍晚的时候,纪余弦从外面回来进了府。 男人一身深紫色长袍,风流俊美,三年的时间,愈发的沉稳优雅,凤眸之间俱是姣姣风华。 「夫人今日出门了吗?」男人长腿迈进前院,开口先问苏九。 于老忙道,「没有,夫人上午去一趟顾神医的院子,午后睡了午觉后一直在书房里。」 纪余弦脚步一顿,他夫人又去找顾老做什么? 没回后院,纪余弦脚步一转,向着顾老的院子走去。 顾老忙了一日,此刻正坐在院子里品茶休息。 纪余弦走过去,欣长的身体挡住夕阳,光线顿时暗了几分,他凤眸微挑,声音悦耳低沉,「玖儿今日来找顾老什么事?」 顾老头抬眸扫他一眼,笑道,「紧张什么,她还能来找我私奔不成?」 纪余弦长眉一皱,转身吩咐道,「另外找个院子,明日帮顾神医搬出纪府去!」 顾老头立刻蹦起来,「小子,你不能用不到本神医了就过河拆桥啊!本神医就不搬走!」 纪余弦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姿慵懒,淡淡的看着他。 顾老头咧嘴陪笑,「我就知道纪长公子是同我开玩笑的,我说还不行吗?」 「说吧!」纪余弦淡淡启唇。 「丫头还能有什么事,又是来问怀孕的事。」顾老头重新坐回去,拿起茶盏吹了吹茶沫,缓缓道。 纪余弦凤眸一深,「那顾神医和她说了什么?」 「不用担心,我答应过你不告诉她至阴之体不容易怀孕的事,自然就不会说!」顾老头笑了一声,这笑声里到含了几分真意,「你怕她胡思乱想,所以不想告诉她,我懂!」 「多谢!」纪余弦道。 「谢到不用,不过我看丫头实在是烦恼,所以就把问题推在你身上,给了她一瓶药,让她给你服用。」顾老头笑道。 「什么药?」纪余弦挑眸看过来。 「春药!」顾老头笑的十分猥琐。 对面男人脸色顿时变的不能再难看。 …… 是夜,用过晚膳后,纪余弦没去书房,早早的回了寝房。 沐浴出来,苏九正将顾老给的药拿出来,倒了两粒给纪余弦,「把这个吃了!」 纪余弦什么也没问,把药接了又装回瓶子里,然后直接把药瓶顺着窗子扔了出去。 苏九错愕的问道,「为什么扔了?」 纪余弦勾唇一笑,妩媚天成,捏着苏九精巧的下巴,噙笑问道,「夫人是嫌为夫晚上不够用力吗?」 「嗯?」苏九睁着大眼睛不解的看着她。 下一瞬,苏九身体腾空,旋身一转落在床上,随即男人身上松垮的长袍滑落,压身上来。 苏九似有些明白了,双手撑着男人的肩膀,问道,「顾老头给我的是什么?」 「让为夫更加宠爱夫人的药!」男人凤眸流媚,低头在女子的红唇上一吻,「夫人觉得为夫需要吗?」 春药? 苏九吁了口气,咬牙恨声道,「看我明日如何找他算帐!」 「明日再说!」纪余弦眸光变深,一拂床帐,俯身下来细细的吻着苏九的眼睛,脸颊,声音哑魅,「夫人是嫌为夫不够用力?」 苏九连忙摇头,男人夜夜需求,每日都到深夜方休,她已经吃不消了。 「纪余弦、」苏九仰头吻了吻男人的唇。 「嗯?」纪余弦声音低沉性感。 「如果我真的不能生怎么办?」苏九抚着他的眉眼,幽幽问道。 纪泽已经搬出纪府另立门户,纪余弦如今是纪府唯一的当家,如果她生不了孩子,纪府的百年基业岂不是没有人继承? 她做了三年纪府主母,已经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山匪老大了。 她对纪家有责任,要为纪余弦着想。 「儿女是缘分,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夫人不必多虑!」纪余弦吻着她的下巴安抚道。 「如果我真的不能生,我们没有孩子不是会很遗憾吗?」苏九眸光清澈,捧着男人的脸道。 纪余弦眼中带着温润的笑意,「不能生便不生,夫人不必再为此事烦忧。顾老说了,夫人的身体没问题,也许有问题的为夫,如果真的是我,夫人会嫌弃我吗?」 苏九立刻道,「当然不会!」 「那便是了!」 「可是、」 苏九还要再说,却被男人堵上了唇,剎那间似火燎原,唇舌纠缠,春情盈帐,苏九再没有心思思考其他。 …… 过了年以后,天气回暖,早春来临,苏九一日比一日犯懒,每日睡不醒似的。 这日纪余弦自外面回府,已经天黑了,进了卧房,见苏九还在睡着。 他眉头一皱,招来墨玉问道,「夫人什么时候开始午睡?」 墨玉忙道,「吃了午饭便休息了,一直睡到现在。」 纪余弦眉头皱的愈紧,探手摸了一下苏九的额头,并没有什么异常。 「喊顾老过来!」纪余弦吩咐道。 「是!」墨玉转身快步而去。 「玖儿!」纪余弦将苏九抱在怀里,轻声唤她。 「嗯?」苏九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趴在他怀里,瞄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又闭上眼睛,含糊道,「天还没亮呢!」 纪余弦轻声一笑,这丫头睡迷糊了! 「玖儿,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纪余弦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脸,柔声问道。 苏九这才清醒了几分,迷濛的看着纪余弦,「怎么了?」 「有哪里不舒服吗?」纪余弦又问了一句。 苏九摇头,「没有,就是最近总是犯困。」 纪余弦心思一转,猜到是某种可能,心理一阵抑制不住的激动,却又怕自己判断错误,惹苏九失望,安耐着不说,只抱紧了她,「嗯,等下让顾老给你探探脉。」 「为什么探脉?」苏九不解的问道。 「嗜睡可能是染了风寒,总之让顾老看看比较好!」纪余弦温声道。 「哦!」苏九不经意的点了点头,窝在男人怀里,又闭上眼睛。 顾老很快过来,帮苏九搭了脉,脸色渐渐凝重,眉头也越皱越紧。 纪余弦手掌缓缓握紧,方才还有些期待的心情此时全部变成了紧张,「如何?」 顾老头沉重摇头,「不应该啊!」 这一下连苏九都紧张起来,「怎么了,难道我生病了不成?顾老头你有话直说,不要卖关子!」 纪余弦更是脸色有些发白,「玖儿到底怎么了?」 顾老头故作深沉的捋须,「本神医的药一般两个月才见效,怎么这才一个月就有动静了!」 苏九和纪余弦都是一愣,随即苏九眼眸中迸发出异样的惊喜,一把抓住顾老头的衣服,「你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动静?」 「嗳,嗳!本神医的衣服都要被你扯怀了!」顾老头用力挣扎。 苏九又惊又喜,「你再不说,小爷把你腿脚都卸了!」 「都要做娘的人了,还这么暴力,真是要不得!」顾老头冷哼。 话说到这里,还有何不懂,纪余弦心头巨大的欢喜漫上来,这是他和苏九的第一个孩子,终于来了! 苏九一下子蹦起来,握住顾神医的手,激动道,「我怀孕了?哈哈,是真的吗?顾老头,太谢谢你了,以后我再也不用你那些药威胁你了,再也不让人剃你鬍子了!」 纪余弦,「……」 伸臂将兴奋的不知所措的苏九抱过来,唇角抑制不住的笑,「你应该感谢的人在这里!」 苏九抱住纪余弦的脖颈,「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双眸晶亮,看着他嘿嘿傻笑。 此时的苏九高兴的快要上了天,可是很快,她就知道怀孕意味着什么? 比如,纪余弦对她的管控到了变态的地步, 出门不许超过一个时辰、 不许喝酒、 不许打架动武 不许费心劳神、 不许挑食 …… 让她最郁闷的是,母亲和伏龙帮所有的人都和纪余弦站在了同一战线。 苏九觉得,她因为一个孩子要众叛亲离了。 就这样在挣扎和反抗中度过九个月,在一个深秋的夜晚,苏九终于要生了。 伏龙帮的人一个比一个激动,他们大当家要生孩子了,他们觉得像是公鸡要下蛋一样的新奇。 南宫碧赵珊方蓁叶楚四人围桌而坐,猜测苏九会生个男孩还是女孩。 「我觉得苏九会是女孩,然后我家胡琼正好可以和纪家结娃娃亲!」南宫碧满脸期待的道。 方蓁笑了一声,「若论年纪,我到觉得我们家瀚儿和苏九的孩子正相当。」 赵珊也不落后,「我们家元祐可是最会疼人的,苏九说过要和我们亲上加亲呢!」 只有叶楚但笑不语,回头对着身后宫女低声道,「看看皇上在哪,告诉皇上竞争对手很多,让皇上多加防备!」 「是!」宫女应声而去。 「我不管,反正苏九若生的女孩就给我们家胡琼做媳妇,如果是男孩,就是兄弟!」南宫碧做了娘也仍然一副大小姐的模样。 其他人也不和她争,只竖耳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萧冽早早的便来了纪府等候,顺便带了两个女医过来,屋子里的产婆若是有需要,随时让人进去接应。 院子里熙熙攘攘,站满了人,心里焦慌,又不敢表现让出来,一个个只翘首盼着产婆能快点出来。 唯有纪余弦,一直站在窗外,一张俊颜发白,一言不发。 萧冽走过来,安抚道,「不要太担心,阿九的身体很好,不出有事的!」 纪余弦微一点头,嗓音有些嘶哑,「是!」 盛京城里最好的产婆都在这里,外面有宫里的女医,再外面还有顾神医,的确都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是他还是无法控制的心慌,仿佛他的命被别人握在手里,如何不慌。 听到苏九第一声压抑的呻吟,纪余弦不顾阻拦,纵身闯进了屋子。 苏九鬓角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透,看到纪余弦,清眸立刻涌上上了水光。 纪余弦单膝跪在床前,握住她的手,声音轻颤, 「别怕,夫君在这里!」 苏九咬唇重重点头。 产婆不敢让纪余弦出去,只得尽力让苏九少受些痛苦,尽快把婴儿生出来。 …… 一直到半夜,只听一声嘹亮的啼哭震醒清夜,所有人全部都站了起来。 几道身影如流星一般的往屋子里冲去,迎面产婆笑着走出来,「恭喜,恭喜,喜得千金!」 长欢胡大炮等人只觉憋在胸口的一口长气终于喘了出来, 「我们老大怎么样?」 「阿九呢?」 长欢和萧冽同时开口问道。 「众位放心,母女平安,一切都好!」产婆笑意盈盈。 此时南宫碧几人也全部都已经走过来,听说真的生了一个女儿,激动不已,快步进屋去看苏九。 身后奶娘怀里抱着的各家小公子都已经睡着了。 房间里产婆正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纪余弦拿着温热的布巾给苏九擦汗,几个女子进来,都欣喜的去看苏九的女儿,南宫碧看了孩子后,走到床前,双目含泪,哽声道,「苏九,太好了,你生了个女儿!」 伏龙帮的三人还有皇上的第一个皇子,都是儿子,到了苏九这里,终于生了一个女儿。 南宫碧像是自己生的一样欢喜高兴! 苏九脸色虚弱,弯唇一乐,目光温柔的看向被众人围着的婴孩。 她的女儿,她有了一个女儿! 「苏九,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南宫碧笑道。 苏九转眸,透过窗纸,正好看到一轮明亮的月牙儿挂在树梢,清辉皎洁,照亮了夜色。 「就叫,月牙儿吧!」 她说完,看向纪余弦,「你觉得好吗?」 纪余弦看着她温柔的笑,「你说好,便好!」 …… 此时院子里闹翻了天,胡大炮和阿树正争着将苏九的女儿给自己儿子做媳妇,萧冽参与进来,威逼利诱,让他两人退后,说早已经给自己的儿子预定下了。 胡大炮心里不服,轻咳一声,恭敬的道,「皇上,加官进爵微臣现在不需要,现在就我儿子缺一个媳妇!」 萧冽扫他一眼,淡笑道,「朕也不用权势压你,让阿九来定。」 听到这个胡大炮和阿树更有恃无恐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唯有乔安淡定的坐在一旁喝茶,用手勾了一下自己儿子乔瀚的鼻子, 「儿子,别人要和你抢媳妇,你一定要争气啊!」 长欢懒得听他们几个人争论,迈步进了房间,先走到床边,抿笑道,「恭喜老大!」 苏九欢喜的挑眉。 长欢起身走到产婆面前,见产婆怀里抱着一个粉嫩嫩的婴儿,正闭着眼睛睡觉。 产婆们正兴奋的夸奖, 「老婆子我接生了那么多的孩子,就没看过长的这么俊的!」 「是啊,刚出生就这么水灵,实在是难得!」 「瞧着小鼻子小嘴,多精緻!」 南宫碧赵珊几人围着,亦是喜欢的不得了。 长欢走近了,似是怕吵醒了孩子,低低道,「我可以抱一下吗?」 「世子小心!」产婆将裹在粉色锦被里的婴儿小心交给长欢。 软软一团,长欢却觉得自己用力全身的力气才能抱住,他低头看着枕在他臂弯里的小人,鼻子和眼睛的确都像极了他们老大,只是还没张开,眉毛都没有,看着很丑。 他忍不住笑了笑,就见怀中的小人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漆漆的眼珠转了转,亮如月华。 剎那间,他心头软的像是一池吹皱的春水。 …… 番外二 落水(二更) 月牙儿三个月 月牙儿过百岁这日,纪府大摆筵席,热闹非凡 纪府的管事从各地赶过来,伏龙帮的人也基本全部都到了,宫中福寿宫萧太后,华林宫容太后以及皇后宫中皆有赏赐源源不断的进来,整个纪府满是奇珍异宝,珠光宝气。 典雅的房间中,温暖如春,珍珠幕帘随风轻动,响声悦耳,床上放着已经三个月月牙儿,穿着淡粉色祥云宝相花纹袄,身上盖着云锦丝绣柏松万年青的薄被,白皙的小脸透着粉红,眉毛淡淡,黑白分明的眼睛来回的转,轻灵似水,只看着,便要将人的心都软化了。 床边上围着三个孩子,从大到小,从高到矮,分别是阿树家的姜元祐,胡大炮家的胡琼,还有乔安家的乔瀚。 三个孩子本都是正调皮的年纪,此刻却安静的守在床边,好奇的看着床上的小人,一个个看傻了眼。 旁边站着两个奶娘,四五个丫鬟,紧张的看着几个男孩,唯恐谁一调皮,伤了他们家的小公主。 看了一会,床上的小人开始不耐烦了,蹬腿挥舞胳膊,皱着鼻子开始哭。 床边上的几个小孩吓傻了眼,紧张的问奶娘,「她怎么了?」 奶娘上前抱在怀里,笑道,「月牙儿小姐饿了!」 说着解开衣服便要给月牙儿餵奶,旁边乔安家的孩子刚刚一岁多,眼馋的直咽口水。 然而餵了奶,月牙儿仍旧哭闹,奶娘穿好衣服,让丫鬟去喊人。 小丫鬟跑去前院,喊道,「世子,世子!」 长欢回头,俊逸的脸上还带着浅笑,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月牙又哭了?」 小丫鬟忙点头,「世子您快去看看吧!」 长欢疾步往后院走,进了房间,看到奶娘怀里哭闹的小人顿时心疼的不行,伸臂轻柔的抱了过来在怀里哄。 说来也奇怪,刚才还耍闹的月牙被长欢一抱,立刻便不哭了,挥舞着手臂又玩起来。 长欢轻哄着她,满目温柔。 这三个月,他几乎已经住在了纪府,月牙闹起来,旁人哄不了,唯有他一抱起来,立刻便能闹笑。 元祐几个孩子看的惊奇不已,一脸崇拜的道,「长欢叔真厉害!」 旁边奶娘笑道,「世子这哄孩子的功夫真是让咱们小姐给练出来了,以后娶了世子妃,有了孩子,也算有经验了!」 长欢看着怀里的小人,抿唇柔柔一笑,「月牙儿,就是我的孩子!」 是夜,喧闹了一日,终于安静下来 苏九沐浴出来,见奶娘正抱着月牙轻哄,月牙儿不知哪里不痛快,一直哼哼唧唧。 苏九抱过来,道,「你先下去吧!」 「是!」奶娘躬身退下。 苏九坐在床上,解了衣服给月牙吃奶,小人已经认母,果然便不闹了! 「原来你是想我了!」苏九捏了捏她小脸。 纪余弦走进来,坐在苏九身边,凑过来看他的女儿。 苏九刚刚沐浴过,身上只松松散散的穿着一件淡绿色的寝袍,三个月的时间,她身形已经恢复窈窕,只胸前比之前丰韵了许多。 女子生女后,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柔和,眸光似水,五官精緻,越发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纪余弦看着她女儿吃奶,一双狭长的凤眸渐渐幽暗,喉咙滚动。 月牙儿似乎察觉到她爹爹正在觊觎她的饭,眼珠转过来,伸脚对着男人的脸上踹过来。 苏九对她女儿的「霸气」感到很欣慰。 纪余弦长指捏住女儿的脚丫,勾唇潋滟一笑,「霸占着我夫人,还敢对踢自己的父亲,如今若不管教,以后定比你娘亲还要猖狂!」 苏九睨他一眼,「你还能打她不成?」 月牙儿奶也不吃了,对着纪余弦「得意」的笑。 「为夫自然不能打她,但可以把自己的夫人夺回来!」纪余弦凑近苏九低低道了一声,随即喝道,「来人!」 守在门外的奶娘立刻走进来,「公子,夫人!」 「从今天起,月牙儿和你们睡,夜里好生照应!」纪余弦淡声吩咐道。 这三个月,都是苏九自己带着月牙儿,两个奶娘睡在外室,纪余弦睡书房。 奶娘露出「懂了」表情,恭敬笑道,「是,奴婢们定会照管好小姐的!」 说罢将月牙儿自苏九怀里接了过去。 月牙儿似是知道她爹把她从娘亲身边撵走了,撇着嘴就要哭。 奶娘忙轻声哄着给抱出去了。 苏九不放心的起身要跟上去,「月牙儿晚上若想我哭起来怎么办?」 「夫人!」纪余弦自身后抱住苏九,在她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月牙儿只会饿的时候才哭,有奶娘在,还有墨玉看着,不会有事的!为夫已经睡了三个月的书房,请夫人怜惜。」 苏九转过身来,仰头挑起眉梢,「女医说了,不可以!」 纪余弦凤眸波光闪烁,低头吻在女子如画的眉眼上,有些迫不及待的寻着她的唇上吻上,声音暗哑,「我问过顾老,已经可以了!」 说罢将苏九打横抱起,快步往床上走,一拂床帐,欺身上去,吃了三个月的素,此时竟比第一次还要期待和心急。 这一刻竟不知这几个月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 女子的娇喘缓缓响起,伴随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一声比一声娇媚。 「纪余弦、唔,别、明日我还要餵月牙儿、」 「有奶娘,而且,明日还会涨的。」 …… 令人面红耳热的声音传出来,一夜春情未息,人不眠。 次日一早,大雪纷飞,笼罩了整个盛京城,瑞雪兆丰年,寂静的雪声中,无数欢声笑语隐隐约约回荡。 …… 月牙儿,三岁。 岁已过半,正值中秋佳节,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一大早,长欢进了纪府后院,大声喊道,「月牙儿!」 喊了两声,只听一声稚嫩娇软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欢欢,欢欢你来了!」 房间里跑出一个粉雕玉彻的小人,穿着藕荷色的绸裤,上身穿着浅绿色的薄衫短袄,梳着总角,脖子上带着一个金玉的如意锁,脚系金玲,一跑一跳,清脆作响。 小小的玉人,粉嘟嘟的脸蛋,眼睛漆黑精緻,长的像纪余弦,鼻子嘴巴却像苏九,精美可爱,就算是上好的画师话的年画上的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了。 她跑出来,身后几个丫鬟婆子紧紧的跟着, 「小祖宗,你可慢点!」 「小姐,别摔倒了!」 「小心,有台阶!」 长欢快步上前,伸臂将她抱起来举在头顶,俊美的面孔上带着宠极的笑,「听到奶娘说了吗?不许跑!」 月牙儿抱着长欢的脖子,奶声奶气的道,「欢欢,你两日没来找我玩了!」 旁边奶娘忙道,「小姐要叫世子叔叔!」 月牙儿转头,认真的道,「娘亲叫他长欢,我就要叫他欢欢!」 长欢满心欢喜,勾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好,只要你高兴,叫什么都行!这两日有事,一忙完我就来看你了,明日就是中秋了,街上已经很热闹,我带你去玩!」 「太好了,可以出去玩喽!」月牙儿在长欢怀里撒欢不已。 长欢抬手将她放在自己肩膀上,对着下人道,「本世子带月牙儿上街了,替我告诉你们夫人一声!」 「是,奴婢遵命!」奶娘和婆子忙恭敬的应声。 长欢经常带月牙儿出门去耍,所以众人也没什么担心,只派了一个奶娘跟上去,其他人留在府中。 街上果然极其的热闹,过节的气氛浓郁,平时不出门的小姐夫人也都上了街,行人之中,四人抬的轿子穿梭而过,香风阵阵,纱幕轻扬。 茶坊酒肆里人满为患,伙计们吆喝的也比平日里更响亮,直直将街边的小贩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各种小吃的香味飘散出来,勾的人食指大动,闻着便似闻到了过节的气息。 月牙儿不喜欢坐在马车里,所以仍旧坐在长欢的肩膀上,在热闹的行人之中穿行。 她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一手拿着一个兔子的糖人,看到杂耍的猴子做出模仿人的动作,开心的咯咯直笑。 天还未黑,路边已经有卖花灯的,摊主为招揽客人,每年都要猜灯谜送灯。 今年也不例外,此时一处大的摊位前已经站满了人。 一阵阵欢呼惊讶声,吸引了众人,长欢也带着月牙去看热闹。 众人之中,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被包围着,正猜灯谜,已经连接猜中了五个,让围观的人惊嘆不已。 女孩一身的绫罗绸缎,面红齿白,很是可爱,周围有四五个丫鬟侍奉着,看来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此时那女孩又选了一个莲花灯,摊主将里面的灯谜取下来,念道, 「木兰迷恋中秋夜,猜一个成语!」 女孩子想了一下,随即开口道,「花好月圆!」 「恭喜小姐,又答对了,这灯笼是您的了!」摊主毕恭毕敬的将灯递过去,旁边的丫鬟接过来,手里已经提着四五盏。 周围顿时一阵惊嘆声, 「小小女童,竟如此聪慧,长大了还了得?」 「若是男子,必然是状元之材啊!」 「长大了,必然是才貌双全的佳女子!」 …… 女孩甚是得意,仰着下巴,轻哼一声,一副嗤之以鼻,睥睨众人的模样。 她手一指,「我要那个五彩琉璃灯!」 那琉璃灯以红木为托,八面绘山水鱼鸟,还没点亮便已经炫目耀眼,一看便知比其他的灯都贵重。 摊主小心取下来,揭开谜底, 「涂上白,反而黑。打一字。」 他一念完,摊位前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沉眉思索。 这一次连那女孩都没有立刻答出,皱着小眉头,似有些难度。 时间缓缓过去,摊主笑脸问道,「小姐猜出来了吗?」 女孩脸色有些涨红,冷声道,「急什么,再等我一会儿!」 「是、是!」那摊主似是知道这女孩是哪个府上的,不敢催促,只满脸赔笑。 然而想了半天,那女孩脸色由红转青,眼睛急转,额头上急的都出了汗,还是没想出来。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不耐烦的催促。 按道理,猜谜限定的时间早已经过了。 月牙儿也喜欢那灯,和长欢道,「欢欢,我也要猜!」 长欢将月牙从肩膀上抱下来,抱在怀里,挤上前去,俊颜含着宠溺的笑,「好,你说!」 此时众人见又出现一个三岁的女娃,比方才那女孩还小,比她还精緻漂亮,皆惊奇的看过来。 月牙儿仅仅三岁,被众人围观,丝毫不露怯意,大方的拿起笔墨,在纸上写了一个字,给摊主,脆声笑道,「方才那个谜底是个七字,可对?」 摊主双手接过去,连连点头,「对,就是个七字,小姐好聪明!」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 「真是神童啊!」 「果然强中自有强中手!」 「这么漂亮,又这样聪明的孩子,不知道是谁家的?」 …… 一片赞美声中,方才猜谜的那女孩脸色越发的难看,一双小眼睛发狠的瞪着月牙儿。 长欢亦是满脸骄傲,忍不住,低头亲了亲怀中小人的脸蛋,笑道,「我的月牙儿最是厉害的!」 月牙儿抱着他的脖子,笑的十分开心。 摊主欲取那琉璃灯给长欢,方才猜谜的女孩对着旁边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立刻将手按在灯上,瞟了月牙和长欢一眼,冷笑道,「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可能猜的出来,分明是旁边的人教的,这是作弊!」 这旁边的人,自然指的是长欢了! 摊主皱着眉,见两方都是贵人,谁也不敢得罪。 长欢瞥眼过去,一双丹凤眸说不出的冷厉,指风一弹,只听那丫鬟惊呼缩手,他探手将那琉璃灯取了过来,一句话都懒得搭理那几个主僕,转身带着月牙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摊主只得讨好的拿了另外一盏也不差的灯给女孩,「小姐,您看看这盏灯喜不喜欢?」 女子猛的将那灯往地上一摔,跺脚踩上去,恨声道,「谁要你的破灯,本小姐就图一乐子,真以为本小姐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 说罢,女子回头,恨恨的盯着趴在长欢肩膀的幼女,眸子一转,对着身后的几个侍女道, 「跟我来!」 「是,小姐!」 几人拥着女孩追着长欢而去。 等几人全部都走了,旁边的人才敢问摊主,「这女娃是哪个府上的?」 摊主回道,「是朝中御史中丞裴大人家的女儿,中丞大人有两个儿子,四十多岁才得了个女儿,一直当做掌上明珠一样的宠着。」 众人恍然,怪不得小小年纪就看上去飞扬跋扈。 「那更小的那个女娃呢?」又有人问道。 摊主摇头,「那就不知了,但是看穿着气派,似乎也是大户人家的!」 众人议论了一会,便渐渐的散了。 长欢带着月牙儿到了溪边,看到有人在放灯,月牙儿觉得稀奇,也过去看。 两岸垂柳,碧波如洗,小小的六瓣莲花灯飘在水面上,浮浮沉沉,被水波吹着远去,如三月桃花雨落了一片。 月牙儿看的异常新奇,从长欢怀中下来,蹲在河边上,伸出白嫩的小手便要去捞那灯。 「已经放走了,捞不到了!」长欢笑道,「若是夜里来看,会更美!」 月牙儿拍手道,「那我们晚上再来!」 长欢捏了捏她的脸,粉嫩柔软,爱不释手,「若是晚上我还带你出来,你爹以后就再不让我带你出来玩了!」 月牙儿皱着小眉头,「我也想放一个!」 长欢最见不得她皱眉,四下一望,果然见不远处就有卖莲花灯的,回头道,「那我去买,你在这里等着,不许乱跑!」 「嗯嗯!」月牙儿乖巧点头。 长欢又交代了奶娘寸步不离的看着月牙儿,才起身去买灯。 他刚一走,藏在一颗大柳树后面的女孩走出来,看着蹲在河边的月牙目露狠毒,对着身后的丫鬟们吩咐道, 「把她推下去!」 「是!」 大概是女孩在府里骄纵惯了,老爷和夫人百依百顺,所以这些下人认为杀害一个小女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中一个丫鬟走到奶娘身边,一脸的笑意,「姐姐,请问去最近的胭脂铺怎么走啊?」 奶娘回身指着岸上对面的一个铺子,「那里就是!」 「哪里啊?我怎么看不到?」小丫鬟踮脚道。 方才在灯摊前,人流拥挤,奶娘自然也不可能看清那女孩带的所有下人,此刻见她态度谦和,便上前走了两步,又指道,「就是那里,写着卿玉斋,看到了吗?」 就在奶娘说话的时候,又从柳树后蹿出来一个丫鬟,走到月牙身后,猛的伸手将月牙儿往河里一推。 月牙儿刚刚三岁,连惊呼都来不及,直接栽了下去。 「月牙儿!」远处买了灯回来的长欢看到月牙儿落水,脸色剧变,飞身而来,直接扑向河里。 奶娘闻声变色,猛然回头,顿时双膝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旁边女孩见长欢回来了,被他冲过来的气势吓的不轻,忙招呼丫鬟转身往岸上跑。 番外三 一更 旁边女孩见长欢回来了,被他冲过来的气势吓的不轻,忙招呼丫鬟转身往岸上跑。 长欢将月牙抱上来,见她呛了水,双眼紧闭,脸色青紫。 长欢浑身发抖,只觉心跳都停止了,不停的抚着月牙发冷的脸,一声声颤声唤她, 「月牙儿,月牙儿、」 奶娘也吓坏了,哭道,「世子,赶紧把小姐肚子里的水拍出来!」 长欢脸色白的吓人,听到奶娘的话似猛然惊醒,忙将月牙儿放在自己腿上,一下下拍着她后背,他发丝上水滴下来,一双眼睛漆黑可怖,薄唇不停的颤抖着。 奶娘也帮着拍,轻唤月牙儿的名字。 「咳」伏在长欢腿上的小人突然咳了一声,随即「噗」的漾出一口水,剧烈的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小姐活过来了!」奶娘惊喜的脸色通红、不知所措。 「月牙儿!」 长欢紧紧将女孩抱在怀里,不停的亲着她的脸,浑身血液重新流动,剧烈的喘息。 月牙儿咳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睛,抱着长欢,「欢欢,好冷!」 长欢急忙脱下身上的外袍将月牙裹在怀里,纵身向着纪府的方向飞身而去。 刚到纪府门前,云南王府的侍卫已经在门外等候,见他纵身而来,齐齐单身跪地,「参见世子!」 长欢长眸冷鸷,一字一顿的道,「去查,今日那女孩是哪个府上的?」 「是!」 几个侍卫纵身而去。 进了纪府内院,长欢一边快步往月牙儿的寝房走一边快声吩咐道, 「马上预备热水给小姐沐浴!」 「将顾神医请到后院来!」 下人们见似是小姐出了事,一个个慌的不行,忙应声去办。 长欢把月牙儿交给奶娘和丫鬟,带着她去洗澡,一个人在外面等着。 片刻后,奶娘抱着沐浴后的月牙儿出来,放在床上。 长欢过去,只见月牙儿脸色通红,迷濛着眼睛,他探手一摸她额头,眉心顿时蹙起,小娃发热了。 毕竟已经是中秋的天气,河水清凉,月牙儿本就小,一番折腾,染了风寒。 长欢倏然起身,问道,「顾老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几个丫鬟催促着顾老疾步进了屋子。 顾老坐在床边,看着月牙儿难受的样子,心疼的直皱眉。 他虽然和苏九经常拌嘴不和,平时却疼极了月牙儿,月牙儿聪明伶俐,经常去他院子里,「爷爷」「爷爷」的喊他,他是真心将月牙儿当做自己孙女一样的喜欢。 摸了一下月牙儿的额头,知道她是落水受寒,忙提笔写药方让下人去抓药。 旁边众人围着,顾老写一个字,下人便传一个字出去,等他药方开完,这药也抓的差不多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去给月牙儿熬药。 纪余弦从府外回来,听于老禀告月牙似是病了,脸色一沉,快步往后院走。 进了房门,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儿,纪余弦胸口一揪,急声问道,「月牙儿怎么了?」 「爹爹!」月牙儿似是听到了纪余弦的声音,卷密的长睫一颤,眼睛睁开一条缝。 纪余弦伸臂将她抱在怀里,不停的抚着她肩膀,声音温柔 「乖宝,爹爹来了!」 月牙伏在他肩膀上,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 纪余弦回眸看向长欢,「怎么回事?」 长欢将今日带着月牙儿上街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沉色道,「是我不好,没看好月牙儿!」 奶娘跪在地上,内疚的哽声道,「是奴婢不好,害小姐落水,甘愿受罚!」 纪余弦凤眸阴沉,冷声问道,「推月牙儿下水的人是什么人?」 「我已经派人去查!」长欢目露寒光,「不管是什么人,本世子一定饶不了她!」 …… 指使人推月牙儿下水的女孩名叫裴明珠,的确是朝中御史中丞家的嫡小姐。 她带着人回到府上,迎面中丞裴梁正下朝回来。 裴明珠若无其事的跑过去,娇俏喊道,「爹爹,你回来了!」 「乖女儿,今天又去哪玩了?」裴梁疼爱的将女儿抱起,高兴笑道。 裴明珠把推人下水的事根本没放在心里,她身后的丫鬟却心虚,听到老爷一问,皆白着脸色低下头去。 裴梁在几个丫鬟面上一扫,知道自己女儿肯定又欺负人了,问道, 「你们几个带珠儿去哪儿了?」 推月牙儿下水的那丫鬟心头直跳,扑通跪在地上,颤声道,「老爷恕罪!」 裴梁眉心一皱,「出了什么事?」 裴明珠满不在意的道,「今日女儿上街,一个小女娃对女儿出言不逊,女儿便小小教训了她一下!」 原来是小孩子之间的事,裴梁笑声问道,「珠儿怎么教训她的?」 「女儿让人把她推到河里去了!」裴明珠甚至有些骄傲的道。 「珠儿胡闹,你怎么能把人推到河里去?若是淹死了怎么办?」裴梁佯怒道。 「死便死了,谁让她欺负女儿!」裴明珠冷哼道。 「简直不像话,再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啊!」裴梁嘆声斥了自己女儿一句,回身吩咐下人道,「去查一下,今日落水的孩子是谁家的?」 裴梁想的是,如果那孩子没事更好,如果死了,就拿些银子补偿一下。 「是!」下人应声而去。 交代完,裴梁抱着裴明珠进了府门。 「爹爹,今日女儿想吃红烧鲑鱼。」裴明珠抱着裴梁的脖子撒娇。 「你只要乖一点,少惹事,吃天上的月亮爹爹都给你摘下来!」裴梁笑着迈步往府苑走。 很快,去探查的下人回来,急声禀道,「老爷,小的查到了,被小姐推下水的女孩是纪府家的小姐!」 「你说什么?」裴梁正坐在椅子上喝茶,闻言猛的站了起来。 旁边椅子上,裴夫人正抱着裴明珠在怀里说笑,转过头来,不悦的道,「什么事就惹的老爷大惊小怪的!」 裴梁脸色大变,将茶盏重重放在桌案上,「坏了,这次珠儿真是惹了大事了!」 他负手在房内转了一圈,神情凝重,皱眉道,「为今之计,老夫只有带着珠儿上门道歉,那女娃若是没事还好,若有事,咱们家真的就完了!」 裴明珠立刻抱紧裴夫人,「娘亲,女儿才不也要去!」 裴夫人安抚的拍了拍自己女儿,挑眉看过来,「老爷是不是想的太严重了,那纪府虽然是大梁首富,可毕竟是平民,能将咱们如何?」 「你懂个屁!」裴梁心中焦慌难安,心急之下,直接爆了粗口,上前去拉扯裴明珠,「快和为父一起去纪府赔罪!」 裴明珠被从母亲身上拽下来,站在地上却撒泼不肯走,不大的小脸,满脸骄横,「让女儿去给她道歉,想都不要想!」 「珠儿,听话!」裴梁耐着性子哄了一声。 「就不要去!」裴明珠用力挣开裴梁的手。 「你推她下水,本是你的错,理应去道歉!」 「不去,就是不去!」 「啪!」一声脆响,裴明珠直接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平时裴明珠被当宝一样的宠着,何时被人掌诳过,跌倒在地上,愣愣的看着裴梁,甚至忘了哭。 「我的儿!」裴夫人大呼一声扑过去,将裴明珠脸都肿了,心疼的不行。 这一巴掌打出去,裴梁也后悔了,忙道,「为父也是为了你好!」 「哇!」裴明珠大声哭了出来,在地上撒泼耍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房梁都要震下来。 「不许再哭!」裴梁怒吼一声。 裴明珠一边大哭一边喊道,「娘亲前几日把春杏也推进了水里,为什么娘亲没事,我就得去道歉?」 「你胡说什么!」裴夫人大惊失色,忙去掩裴明珠的嘴,心虚的瞄着裴梁。 裴梁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他前段时间醉酒后睡了春杏那丫鬟,便和自己夫人商量,补偿春杏,让她做个妾侍。 当时裴夫人答应了,可没过几日便说春杏老家里有事,回乡下去了。 春杏不见了,裴梁也没在意,没想到,原来是被自己的夫人暗害了。 然而他此时也顾不上春杏的事,拎起裴明珠往外走,「赶紧跟我去纪府!」 「我不去!我不去!我才不要给贱民道歉!」裴明珠挣扎大喊。 裴夫人追上来,心疼裴明珠,上前拦了一下,「老爷把珠儿都拽疼了!」 裴梁本就气恨裴夫人,此时用力将她一推,「不知轻重的愚钝妇人,给老夫滚一边去!」 裴夫人见裴梁真动了气,心中又有愧,不敢再拦,任由裴明珠被带出了府。 裴梁急急唤车夫去纪府,又派管家将今日推纪府小姐的丫鬟也找来一起带去。 裴明珠哭闹了一路,又被裴梁冷着脸训了几句,到了纪府门前时没力气了,终于消停了。 在他们到纪府之前,苏九刚刚回府。 她脸色焦急,疾步进了内院,冲进房中,「月牙儿呢?」 纪余弦正坐在床前,起身忙抱住苏九,「别慌,月牙儿没事!」 苏九扑在床前,见月牙儿喝了药正安然的睡着,慌乱的心终于缓缓落地,摸了摸月牙儿的脸,只觉后怕的厉害。 半晌,她起身,精緻的眉目之间沁着杀气,「是谁干的?」 长欢单膝跪在地上,「老大,是长欢的错!」 苏九抓着他衣服,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到底是谁?」 她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侍卫进来禀告,「世子,属下已经查出来了!」 「说!」长欢眸光冷冽的扫过去。 「是朝中御史中丞裴梁家的嫡小姐,裴明珠!」 裴梁?裴明珠? 苏九抬步往外走,子不教父之过,她不能杀了一个孩子,但她现在就去把裴梁杀了! 身后纪余弦和长欢一起走出来,三人刚出了房间,就见下人急匆匆来禀,「公子,夫人,裴中丞带着女儿来谢罪来了!」 苏九倏然抬头,便见裴梁拎着裴明珠一脸惶白的走进来。 「下官见过世子!」裴梁对着长欢跪下去,慌声请安,忙又对着纪余弦和苏九道,「老夫教子不严,差点害死府上小姐,特意带着小女来府上赔罪!」 裴明珠已经七岁了,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只是蛮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此刻见她爹爹也要对着长欢下跪,察觉到苏九和纪余弦冷冽的气势,不由的也生了几分胆怯,跟着父亲跪下去。 纪余弦俊颜淡淡,偏偏浑身有一种带着血腥的寒意压迫着众人,「裴大人觉得此事该怎么了?」 裴梁立刻道,「小女年幼无知,推纪小姐入水的下人老夫也带来了,纪长公子说如何处置,老夫绝无半点怨言!」 长欢拔出旁边侍卫的刀,上前一步,俊逸的面孔一片阴冷,「谁推的月牙儿下水?」 裴明珠身后的一个小丫鬟,瑟瑟往前一步,跪下去,「是、是奴婢,奴婢不是有意、」 她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刀光一闪,一道血线飞出,随即一条手臂飞起来,砰的一声落在裴明珠身前。 血溅了一地,那断臂血骨森森。 「啊!」 「啊!」 连接两声惨叫,小丫鬟抱着断臂滚在地上,痛声嘶喊,另一边,裴明珠直接倒在自己父亲怀中,浑身发抖。 长欢提着滴血的刀,再往前一步。 秋风萧瑟,满院的人,鸦雀无声。 裴梁也变了脸色,忙将女儿往身后一挡,跪在地上砰砰磕头,「世子饶命!世子!小女才刚刚七岁,还不懂事,求世子饶她一命,下官回去,立刻将这些丫鬟全部打死!」 「世子要杀要砍,就对着下官来,小女才刚刚七岁啊!」 「世子,是下官管教不严,都是下官的错,求您饶了她!」 裴梁痛哭流涕,磕头不止,很快额头上便磕的鲜血直流。 裴明珠也吓破了胆,跟着磕头,「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苏九冷声开口,「看你年幼,今日我饶你一命,以后莫要心思如此歹毒!」 裴梁忙磕头,「多谢纪夫人不杀之恩,下官保证,今日将小女带回去,三年之内不许她出府半步!」 毕竟只是个孩子,长欢已经砍了那丫鬟的手臂,裴梁又一直谢罪。 苏九脸色微缓,点头,「回去吧!」 「是、多谢夫人,多谢夫人!」裴梁对着苏九磕了一个头,又对着长欢磕了头,才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颤颤起身,将瘫软的裴明珠抱起来,躬身退着往外走。 其他下人也忙将已经晕过去的小丫鬟抬了出去。 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纪余弦眉心微蹙,吩咐道,「把院子打扫干净!」 「是!」下人忙打水清扫院子。 苏九回身,见奶娘正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苏九从她身边走过,气势凛冽,「下不为例!」 奶娘如蒙大赦,对着苏九伏身下去。 回了房间,月牙儿还昏睡着,苏九坐在床边,握着她的下手,浑身的杀气尽无,只剩满目柔和。 纪余弦揽住苏九的肩膀,安抚道,「别太担心,等下喝了药便好了。」 苏九点了点头,看着月牙儿的目光尽是疼惜。 长欢眸光黯然,转身轻声退了出去。 下午,月牙儿便醒了,顾老摸了摸她的额头,慈祥笑道,「月牙儿好了!」 「爷爷!」月牙儿弯眼一笑。 「乖宝!」顾老笑的开怀。 苏九端着药碗过来,摸了一下月牙儿的脸,「你要吓死娘亲了!」 月牙儿大眼睛在屋子里一转,问道,「欢欢呢?」 「他在外面,你先喝了药再让欢欢陪你玩。」苏九笑道。 月牙儿看着药碗皱眉,「我要欢欢喂!」 「好!」苏九回身对着下人道,「把世子找来!」 很快长欢大步进了房间,看到月牙儿醒了,顿时咧嘴一笑,「月牙儿,我在这儿!」 「娘亲!」月牙儿看向苏九,「你不要怪欢欢,他去给我买灯了!」 长欢一怔,看着月牙儿突然鼻子有些酸胀。 苏九勾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娘亲没有怪欢欢啊!」 「那以后欢欢还能带我去玩吗?」月牙儿大眼睛水汪汪的,煞是可爱。 苏九「噗嗤」一笑,「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让你去,但是,你要乖乖喝药,还有,像今天这种情况,欢欢可能会因为一些事情走开,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要只贪玩,明白吗?」 「以后天大的事,我也不会把月牙儿交给别人了!」长欢握着月牙小小的手,郑重的道。 …… 阿树和胡大炮很快知道了此事,直接打进了裴府,闹的裴府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最后还是乔安赶到,将两人劝了回去。 裴梁挨了胡大炮一拳,次日盯着硕大的青眼去上朝,被萧冽看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裴梁不敢隐瞒,将事情说了,没想到又惹怒了龙颜,差点将他踢出去,责令他在家呆几日,好好管教女儿。 很快,萧太后也听说了,把裴中丞叫去,又斥了一通。 从此,盛京上到朝堂,下到百姓,人人皆知,纪府家的女儿比公主还要矜贵的小人,谁也招惹不得! 番外三 打抱不平(二更) 月牙儿八岁 萧冽已经登基的第十一年,勤政爱民,休养生息,大梁也越来越富强,盛世不衰。 云南王府世子在两年前承袭云南王府的爵位,由皇上正式封为云南王,赐府邸,良田和金银无数。 夏桓已经二十八岁,却依旧孤身一人,至今未纳王妃,成为盛京城百姓一件津津乐道的事,猜测着会是哪位小姐能嫁给这位年轻俊美的王爷。 萧冽选了几个世家女子,皆被长欢找了藉口推拒。 长欢本长的俊逸风流,又是皇上亲封的郡王,身份尊贵,便成了盛京城中所有未婚女子幻想的金龟婿。 长欢身边的桃花也一直不断,唯有今年,似乎更多一些。 三月二十二日,萧太后在宫中办了赏花宴,特意将长欢也召进宫中,想他若看中了哪个女子,便让皇帝直接赐婚。 然而长欢没遇到心仪之人,却有一女子对长欢一见钟情,竟犯了相思病。 女子是通议大夫柳寒元家的三女,柳依侬。 柳依侬人若其名,是个文弱柔媚的女子,自小长在府中后院,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平时极少出门,结果偶然一次参加宫宴,竟深陷情网,一思成病。 柳寒元入宫向萧冽禀告,三女已经两日水米不尽,病窝床榻,恐怕时日不多了。 萧冽皱眉,这男婚女嫁的事,长欢不愿意,他还能硬把柳家女儿强塞给他不成? 萧太后听说了这一桩风月之事,笑道,「此事到也简单,哀家就再办一次宫宴,让柳家女儿入宫见见云南王,此番一来,柳家女儿有了期待,便会进水进食,身体好转。宫宴那一日,云南王若真的无意,便和她说清楚,也让她死了心,不再无故相思!」 叶楚正带着太子萧祤澈进来,听到萧太后的话,温婉笑道,「臣妾觉得这个法子好!」 萧太后见了祤澈立刻眉开眼笑,「快到太祖母这里来!」 萧祤澈面容俊俏,稳重老成,吐字清晰,「孙儿见过太祖母,见过父皇!」 萧冽见叶楚也同意,便应了下来,将宫宴定在四月初十。 果然,知道还可以再见到夏桓,柳家小姐开始吃饭,慢慢的好转起来。 到了四月初十这日,萧太后办了赏花宴,不仅召长欢入宫,还召了其他氏族官员家的公子。 四月初,正是春光大好,百花盛开,团团簇簇,雍容繁华。 萧太后喜欢热闹,又许久没见月牙儿,很是想念,便让苏九带着月牙一起入宫。 苏九有事脱不开身,让南宫碧和方蓁入宫时,将几个孩子一起带了去。 几个孩子里只有月牙儿是女孩,理所当然也是最受宠的,众星拱月的被几家人疼爱着。 福寿宫里叶楚带着太子萧祤澈也在,他和月牙儿同岁,只比月牙儿大几个月,八岁的年纪,比别的孩子都要沉稳,眉眼长的十分精緻漂亮,活脱脱俊美的小公子。 南宫碧几人进了内殿给萧太后请安,月牙儿也脆声笑着喊了一声「太祖母」。 萧祤澈闻声看过来,目光落在月牙儿身上,顿时呆了呆,似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 萧太后对着月牙儿张开双臂,「月牙儿真是越长越好看,快到太祖母这里来!」 「太祖母!」月牙儿扑进萧太后怀里,高兴的喊了一声。 屋子里有不少贵妇夫人,此刻都是满眼羡慕,能直接喊萧太后太祖母的孩子,在整个大梁也超不过两个。 祤澈看着月牙儿和萧太后亲近,莫名的觉得欢喜,吩咐旁边宫侍道,「把这个点心给她拿去!」 「是!」宫侍端了藕粉桂花糕,双手呈给月牙儿,「小姐请用!」 「多谢!」月牙儿嬉笑了一声,小手拿起糕点先递给萧太后,「太祖母先吃!」 萧太后只觉心口都化了,忙接了糕点,「月牙儿真是懂事!」 月牙儿得了夸赞,越发的开心,眼睛眯着,带着童真,比外面的春阳还要明媚。 萧太后问苏九为何没来,南宫碧忙道,苏九的儿子刚一岁,非常黏人,她走不开。 「九丫头都两个孩子了,哀家刚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呢!」萧太后忍不住感嘆了一番。 众人忙应和,说着时间飞逝,岁月如梭的话。 月牙儿和姜元祐胡琼几个孩子很快就在屋子里呆不住了,寻了个藉口跑了出去。 萧太后看着月牙儿往外跑,目光一直跟出去很远,叮嘱道,「慢点,别摔了!」 祤澈的心似也跟着飞出去了,悄悄退出内殿,向着月牙儿几人跑走的方向跟去。 出了殿,姜元祐胡琼乔瀚三人围着月牙儿,商量去哪里玩。 姜元祐要去前面看巍峨的殿宇,胡琼想去后花园捉鸟,最后商量不下,齐齐看向月牙儿。 「月牙儿,你说!」 月牙儿此刻便像个小大人似的,白嫩的手掌托着下巴想了一下,道,「这福寿宫外有个花园,花园里有鱼池,咱们去抓鱼!」 三个人向来都是听月牙儿的,此时没有人反对,说了一声好,连蹦带跳的向着小花园跑去。 祤澈站在廊下,羡慕的看着几个人,不由自主的跟上去。 花园里三三两两的都是已经进宫了的女子,月牙儿看着那些莺肥燕瘦的美女,眼里藏着坏水,笑道,「姜元祐,选个做你媳妇吧!」 这里面姜元祐最大,已经十二岁,经常会和那些镖师去走镖,身上带着一股匪匪的江湖之气,闻言面上一红,却笑道,「这些女人我才看不上,我爹说了,将来要月牙儿给我做媳妇!」 他这一说,胡琼先急了,「你胡说,我爹说,月牙儿是我的媳妇!」 胡琼经常被他爹带去军营里历练,刚刚十岁,比同龄人却高大不少,一身凛冽之气。 乔瀚扫了他们两人一眼,走到一脸惊愕的月牙儿身边,温雅轻笑,「别听他们两个蛮夫的,走,我陪你去抓鱼!」 姜元祐和胡琼一听立刻不干了,矛头都指向乔瀚,乔瀚却根本不理他们,只拉着月牙儿往前走。 月牙儿被身后两人吵的烦了,回头一声怒吼,「都给我闭嘴!」 胡琼和姜元祐两人立刻都紧紧闭上了嘴。 月牙儿瞪他们两人一眼,「再敢胡说,等下钓了鱼,让你们抱回家做媳妇!」 乔瀚笑哼一声,得意的笑。 此时的四个孩子都刚刚十岁左右,还不懂得媳妇的真正含义是什么,笑了一阵,闹了一阵,便置之脑后了。 四人进了花园深处,径直往湖边走,到了湖边,看着满池的锦鲤,一个个瞪大了眼。 胡琼和姜元祐都会水,脱了鞋子衣服扑进湖中,都向着最大的那个锦鲤抓去,想要先抓到去讨月牙儿高兴。 月牙儿站在湖边,指挥两人往东往西。 几人玩的正高兴,月牙儿大眼睛咕噜一转,对着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霎时间,其他三人都噤了声不解的看着她。 月牙儿身后便是假山,她趴在假山上,透过缝隙往对面看,果然见有几个女子正在对面,似发生了争吵。 月牙儿身体灵活,几下爬上假山,去看热闹。 胡琼和姜元祐和从水里出来,穿上衣服跟着上了假山。 四个人趴在假山上,隐在花树之间,看着对面的动静。 假山后面站着四个女子,其中三个将一个围住,对着中间穿着淡黄色衣裙的女子推推搡搡,态度恶劣,明显是在欺负那女子。 欺负人的三个女子中,中间是个穿芙蓉色长裙的,穿着最华贵,长的也最好,只是一双眼睛太过阴毒,她冷笑着上下打量那黄衣女子, 「你就是柳依侬?听说你还为了夏王爷犯了相思病,快让本小姐长长见识,什么是相思病?」 她左边的女子稍胖,身形丰韵,嘲讽道,「我看她就是装的,逼着王爷娶她,真是好不知廉耻!」 最右边的女子则皮包骨头一样的瘦,尖长的脸看上去十分刻薄,伸手推了柳依侬一下,「告诉你,王爷不是你能肖想的,再敢纠缠,小心我抓烂你的脸!」 柳依侬被她推的歪了一下,一张瓜子脸上杏眸含泪,哽声道,「我是真心喜欢王爷!」 「啪!」对面的女子直接甩手过来,一巴掌打在柳依侬的脸上,咬牙道,「狐媚子,还敢说!王爷是本小姐的!」 两侧胖瘦女子伸手架住柳依侬,「真姐姐打她,今日非把她打服了不可!」 柳依侬一边挣扎,一边泣声道,「这是在宫里,你们怎么可以打人?」 然而她身形本就瘦弱,如何挣的开,反而被那胖女子在肩膀上用力的拧了一把。 叫真儿的小姐,目光狠狠一眯,扬手欲再往柳依侬的脸上打。 假山上,月牙儿眉头一皱,对着姜元祐一伸手,「拿我的弹弓来!」 姜元祐忙将放在衣襟里的弹弓递给月牙儿。 月牙儿小脸清冷,捡起一块小石子,放在弹弓上,对着正中的女子瞄准。 「啪!」 石子正中女子的额头,她惊呼一声,踉跄后退,一摸额头,摸了满手的血,吓的顿时脸色惨白。 「什么人在那里?」胖女子高喊了一声。 月牙儿站起来,掐着腰,脆声道,「你祖奶奶我!」 远处,萧祤澈靠着一颗桃花树,透过灼灼桃花,看着假山上一脸凛然之气的小女孩,似是月华皎洁,似是日光明烈,唇角不自觉的弯起,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月牙儿说完,胡琼和姜元祐也站了起来,同样叉着腰,护在月牙儿左右,喊道, 「还有你祖爷爷们!」 假山下的赵真儿看着是几个孩子,一抹额头上的血,气的浑身发抖,娇躯直颤, 「你们是哪个府上的孩子,本小姐定要将你们抓了去问罪!」 月牙儿笑的有恃无恐,歪头道,「好啊,我也要带着这个柳小姐去见太祖母,告诉她,有人在她办的宫宴上打人!」 赵真儿眼睛一转,有些心虚的问道,「你太祖母是谁?」 「就是太皇太后啊!」月牙儿哼声道。 这一下,赵真儿,和胖瘦女子都变了脸色,要是被太皇太后知道她们在宫里打人,这事情就大了! 赵真儿头上还流着血,却立刻变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小姑娘,我们是和这个姐姐闹着玩的,你可千万别告诉太皇太后!」 「闹玩的啊?」月牙儿一副天真的模样。 「对,对!」胖瘦女子也纷纷堆着笑附和。 「那你们三个趴在地上学个小狗叫,把这个姐姐哄开心了,我就相信你们是闹玩的!」月牙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都是狡黠的笑。 「你说什么!」赵真儿一听,立刻吼了一声。 「那我去见太祖母!」月牙儿几下从假山上跳下来。 赵真儿伸手想拽她,却被姜元祐一拳挥过来,差点将她鼻子打歪, 「拿开你的脏手,别碰她!」 赵真儿吓的脸色一白,惶然后退。 几个孩子虽然年幼,看上去却没有一个好惹的。 胖瘦女子也怕了,走到赵真儿身边,看了看左右小声道,「真儿姐姐,咱们不能去见太皇太后,要是被我爹知道,我会被打死的!反正这里也没有人看到,不如我们就学一下吧!」 赵真儿咬着唇不甘心,让她一个四品大官家的嫡小姐学狗叫,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月牙儿将倒在假山下的柳依侬扶起来,「走,我带你去见太祖母!」 「别!」赵真儿急喝一声,「我学,我们学,你别去!」 「快点儿啊!」胡琼喝道。 赵真儿和另外两个女子咬了咬牙,弯腰趴在草地上,小声「汪汪汪」的两声。 月牙儿一脸认真的道,「欺负人,早晚有一天会被人欺负,你们懂了吗?」 她身高刚到赵真儿的胸前,却一副 大人的模样教训人,看上去煞有介事。 胖瘦女子将赵真儿搀扶起来,陪笑道,「咱们记住了,以后不会了。」 月牙儿点了点头,「你们去吧!」 赵真儿一言不发,一甩袖子,冷着脸快步往园子外走。 另外另个女子忙跟上去。 「多谢这位小姐!」柳依侬双目含泪,感激的对着月牙儿福身。 月牙儿歪头打量她,问道,「你就是柳小姐,你喜欢欢欢?」 柳依侬猜到她口中的欢欢就是夏桓,娇羞点头,「是!」 月牙儿想起娘亲总是为欢欢的亲事担心,眼睛一转,有了主意,「你若真的喜欢欢欢,我可以帮你!」 「你?」柳依侬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 月牙儿笑着点头,对着她招手,「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柳依侬不知为何,竟真的附耳过去,听从了一个孩子的安排。 月牙儿说完,笑道,「我会布置好一切,然后派人等着姐姐。」 柳依侬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多谢小姐,您的大恩大德,依侬永生难忘!」 「别客气!」月牙儿笑了一声,摆摆手,「我走了!」 「小姐慢走!」 月牙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如水,带着姜元祐几人出了园子去找南宫碧方蓁两人了。 站在树下的萧祤澈,眼睛一直看着女孩,看着她「打抱不平」一身正气,看着她灵动可爱的模样,渐渐的移不开目光,此时见她走了,忙抬步跟上去。 这宫宴本是为长欢办的,可一直到宴席快散了,他才不紧不慢的进了宫,进宫也不是参见宫宴的,而是来接月牙儿的。 萧太后只能看着他嘆气,无可奈何。 柳依侬站在一颗垂柳后,偷偷看着长欢抱着怀里的孩子往宫外走,满脸温柔笑意,再看月牙儿那张精緻漂亮的脸蛋,突然觉得刺眼起来。 宫宴散了,萧祤澈站在高高的石阶上,看着宫墙外的景色,第一次,对外面的世界有了嚮往。 什么时候,他才能再见到那个小女孩? 那个眼睛弯起来像月牙儿一样明亮的女孩。 月牙儿回去的路上,说想明日出城去玉壶山上打猎。 长欢对月牙儿的要求无所不从,立刻应承下来,明日一早来接她去玉壶山。 月牙儿想着自己要做一件「大事」,兴奋的一晚上都没睡好。 苏九过来给她盖被子的时候,发现月牙儿还醒着,笑道,「今天在宫里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激动的睡不着了?」 月牙儿坐起来,勾住苏九的脖子,天真的笑道,「娘亲,我要帮你解决一件心事。」 「什么心事?」苏九问道。 月牙儿歪着头抿笑,「等做好了再告诉你!」 「不知道又要发了什么坏?」苏九摸了一下她的头,将她放在床上,「不要乱想了,睡觉!」 「嗯!」月牙儿将被子拉上来,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娘亲也早点睡!」 次日一早,长欢来接月牙儿出门,月牙儿早早的换好了衣服,穿着一件淡绿色的短衫短裤,梳着总角,脖子上带着金镶玉的如意项圈,灵动可爱。 纪余弦送她出来,叮嘱道,「到了山上要听长欢的,不许乱跑,不许胡闹!」 「知道了!」月牙儿在纪余弦脸上亲了一口,「爹爹看好娘亲就好了,娘亲比月牙儿更爱闹!」 纪余弦,「……」 除了他还在吃奶的儿子,其他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长欢抱起月牙儿放在自己马前,笑道,「告诉老大,我带着月牙儿上山了,兴许还会带月牙儿去伏龙帮的老地方看看。」 月牙儿自然也听说过她娘亲的传奇,立刻道,「好啊,我要去看看娘亲长大的地方!」 纪余弦勾唇一笑,「早点回来!」 「好!」 长欢一勒马绳,带着月牙儿纵马而去。 番外三 被冤枉 到了城门口,姜元祐胡琼乔瀚三人都已经在等着,看到长欢过来,纷纷上马,一起出了城。 出城后,几人进了玉壶山的孤鹰峰,穿过山脚下的山林,向着半山腰而去。 进了山已经是晌午,山林树木高耸,遮天蔽日。 月牙儿非要吃北山上的桃子,长欢带她去北山摘桃,半路上月牙儿看到一直白兔子,翻身自马上跳了下来,手持弹弓,追着一只兔子进了山林深处。 长欢眉头一皱,打马欲跟上去。 姜元祐几个道,「长欢叔叔在这里等着便好,我们去追月牙儿!」 长欢仰头看了看,见半山腰上有一凉亭,吩咐道,「我去给月牙儿摘桃,你们追上月牙儿把她带到凉亭里去,我很快就到!」 「是,长欢叔叔尽管放心!」几个孩子对长欢都十分尊敬,笑着应了声,打马去追月牙儿。 姜元祐几个都是会武功的,保护月牙儿绰绰有余,长欢点了点头,骑马向着北山而去。 很快,姜元祐和胡琼乔瀚三人追上月牙儿,月牙儿问道,「欢欢呢?」 「长欢叔去摘桃子了!」姜元祐忙道。 月牙儿点了点头,问道,「都布置好了吗?」 「都布置好了!」胡琼脸上带着些兴奋。 月牙儿抬头看了看天色,见离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安排道,「元祐去山路上拦截柳小姐,把她带到咱们布置好的陷阱那去!胡琼和乔瀚去找欢欢,就说我在这边遇到了野兽,让他赶紧过来!」 「好!」三人应了声,快速分开。 月牙儿扬了扬小眉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爬上旁边一颗高大的树木,只等着欢欢去「英雄救美」,然后美人为了报恩「以身相许」。 两人从此卿卿我我,成了恩爱夫妻。 这都是她娘亲看的戏摺子里写的。 半个时辰后,姜元祐跑过来,「月牙儿,成了!」 月牙儿「噌」的从树上翻了下来,兴奋的两眼冒光,「快带我去看!」 姜元祐拉着月牙儿的手,快速向着他们挖的陷阱那奔去。 然而到了那,却不是月牙儿想像中的样子。 柳小姐坐地上,腿上似乎受了伤,往外涌着血,陪着她的丫鬟在一旁啼哭,长欢正撕了衣服给她包扎,旁边胡琼和乔瀚低头站着,似乎被训斥了。 看到月牙儿过来,柳小姐立刻神色娇羞又带着几分哀婉的看着长欢,柔柔怯怯的道,「王爷千万被怪罪纪小姐,她大概也不是故意捉弄奴家!」 「都把你的腿伤成这样了,还不是故意?」长欢带着些怒气的看了月牙儿一眼。 柳小姐攥着长欢的衣袖轻轻摇动,「我的腿没事,王爷千万不要怪罪纪小姐!」 月牙儿愣在那,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的计划是,让柳小姐今日去山上庙里上香,她在路边设了陷阱,让柳小姐故意跌进去,之后欢欢赶到,救了柳小姐,并送她回家去。 她为了怕伤到柳小姐,故意让姜元祐几人别把陷阱挖的太深,还在里面铺了一层蒲草。 柳小姐怎么会受伤,而且,还把事情推到了她身上。 这和她们开始商量的根本不一样啊! 胡琼听了柳小姐的话,气声反驳道,「不关月牙儿的事!」 「对,都是你们带坏了她,竟敢在路上挖陷阱捉弄别人,里面还敢放刀,若是杀了人,你们如何抵罪?」长欢冷声怒斥胡琼。 胡琼满脸气愤,「我们没放刀!」 「那陷阱里的刀是怎么来的?」长欢问道。 胡琼憋的满脸通红,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件事的确是他们设计的,只是结果出了差错。 姜元祐年纪长两岁,走镖见识的也多,察觉到那个柳小姐有问题,冷笑道,「是她自己跌进去的,和月牙儿有什么关系?」 月牙儿也道,「欢欢,我没有放刀。」 长欢站起身来,皱眉看着月牙儿,「你没有放刀,所以陷阱的确是你挖的对吗?月牙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什么时候变的这样顽劣?」 月牙儿何曾见过长欢对她这般疾言厉色,又觉得冤枉,大眼睛里泪珠一滚,大滴落下来。 长欢胸口缩紧,伸臂想要去抱月牙儿,月牙儿却快速后退一步,泪眼朦胧的看着长欢,随即向山下跑去。 长欢抬步欲去追月牙儿,身后柳小姐却猛然抱住他的腿,凄楚道,「王爷,奴家的腿断了,走不了山路,山路又有猛兽,求王爷不要把奴家一个人丢在这里!」 胡琼气不过,猛的在柳小姐受伤的腿上一踢,恨声骂道,「忘恩负义的小人!」 「啊!」柳小姐抱着腿惨声大叫,脸色疼的发白,自然不是装的。 「胡琼!」长欢怒斥一声。 胡琼恨恨瞪了长欢一眼,和姜元祐几人去追月牙儿了。 长欢见四周山林幽寂,自不可能将断腿的柳小姐一个人丢在深山中,又见姜元祐几人去追月牙儿了,所以只好自己将柳依侬送下山去。 姜元祐三人一路追着月牙儿回了盛京城,进了城中亦步亦趋的跟着月牙儿,围在她左右劝抚安慰。 「那柳小姐故意弄伤自己的腿冤枉我们,实在可恨!」 「亏得我们还想办法帮她,真是狼心狗肺!」 「月牙儿你别生气,哪日咱们一起去教训她!」 「长欢叔叔为什么不相信我们?」 月牙儿心里烦闷,低声道,「我心里烦的很,你们都回家吧,别跟着我了!」 「月牙儿、」姜元祐不放心的看着她。 「我回家了!」月牙儿咬着唇,快速的往家跑。 三人不放心,一直在后面跟着看到月牙儿进了纪府,才闷闷不乐的离开。 月牙儿进了内院,想要去找苏九说说今日的事,进了卧房却看到娘亲正在哄着弟弟睡觉,她没打扰,一个人又退了出门。 坐在木廊上,月牙儿晃着腿,一下下用力的提着廊外的芭蕉叶。 她想不明白,她本来是要帮那个柳小姐,而柳小姐为什么却要自己弄伤了腿冤枉她? 纪余弦走过来,看到月牙儿闷闷不快,一脸的烦闷,轻步走过去,一撩长袍在月牙儿身边坐下,薄唇一勾,莞尔笑道,「我的乖宝今天怎么了?不是去打猎了吗?」 「爹爹!」月牙儿偎进纪余弦怀里。 「和爹爹说说,怎么了?」纪余弦温柔的一下下抚着月牙儿的发顶。 月牙儿便将昨日在宫宴上遇到柳小姐,及后来的事全部都说了一遍。 纪余弦长眉蹙起,将月牙儿抱起来放在怀中,温和道,「你没有做错,但是你不该参与长欢叔叔的事。那柳小姐喜欢你长欢叔叔,可是长欢叔叔未必喜欢她,你这样帮柳小姐,想过长欢叔叔的感受吗?」 月牙儿似懂非懂,点头闷声道,「我知道了!」 「你想帮助那个柳小姐没有错,她背信弃义是她的不对,不要因此就放弃你的善念,但是你更要学会辨别善恶,不要太过轻易的相信一个人的表象,她表现出来柔弱,未必就是真的柔弱。」 月牙儿咬了一下唇,看着纪余弦,「爹爹,我明白了!」 纪余弦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你永远都是爹爹的骄傲!」 月牙儿脸上终于露出微笑,如云散月出一般的光华灼灼,她抱住纪余弦,心里不再因为此事烦闷。 姜元祐三人打马离开,缓缓穿过长街,胡琼道,「月牙儿因为那个女人受了委屈,咱们得给她报仇!」 姜元祐恨声道,「不如咱们三个一起杀进她家里去!」 「不可以!」乔瀚拦住两人,「咱们三个闯进柳家,会被护院家丁拦住,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被那个女人倒打一耙!」 「那你说该怎么办?」 乔瀚沉思一瞬,转头看了看将要落山的夕阳,俊秀的小脸上露出笑容,「不能这样直接闯进去,但是咱们可以悄悄的去!」 他招手将两人聚到一起,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元祐和胡琼一起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是夜,月牙儿由奶娘丫鬟服侍沐浴后,早早的躺在床上睡觉。 闭上眼睛,突然想起白日里欢欢对她严厉的目光,又觉得委屈,而且,从她回来,欢欢就一直没过来。 欢欢还在怪她?这让月牙儿心里更难过。 门「吱呀」一声,苏九走进来,穿着一件薄薄的寝衫,掀了被子躺在月牙儿身侧。 女子已经养儿育女,面容却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双眸子已经炯澈清亮,眉宇间带着永远不变的清卓之气。 她握住月牙儿的小手,笑道,「我听你爹爹说了今日发生的事,要娘亲帮你去教训那个柳小姐吗?」 月牙儿摇头,抱住苏九的手臂,糯声道,「就算教训她,也要女儿亲自去,娘亲不必动手!」 「好,娘亲听你的!」苏九道。 「娘亲,那个柳小姐配不上欢欢,我不要她做欢欢的媳妇了!」月牙儿认真的道。 「嗯,长欢也不会喜欢她的,耍弄心机都不会得到真挚的感情!」 月牙儿点了点头,「娘亲说的极是!」 苏九柔柔笑了一声,怜爱的抚着她的眉眼,「乖,睡觉吧!」 有苏九在身边,月牙儿异常的安心,很快便闭上眼睛陷入熟睡。 半个时辰后,门轻轻打开,纪余弦缓步走进来,掀开床帐,看着熟睡的两人,凤眸流光,缓缓柔笑,俯身在月牙儿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将自己夫人打横抱起,缓步往外走。 窗外一轮弯月缓缓升起,屋内,月牙儿睡的正香。 过了子时,城西柳家,护院都歪倒在墙下打瞌睡,院子里一片安静。 三道身影,如夜猫一样灵活,翻过墙院,打晕了一个家丁,问了柳家三小姐的院子,快速的纵身过去。 片刻后,三人打开房门,闪身进了寝房,对着守在外室要惊醒的小丫鬟一掌噼下去。 进来的三人正是来给月牙儿报仇的姜元祐,胡琼还有乔瀚。 三人偷偷从家里熘出来,装扮好后,来了柳家。 借着外面的月色,看着彼此的模样,三人闷声低笑。 柳小姐睡的正熟,隐隐约约中就听到有人在耳边喊道,「柳依侬,赶快醒来!」 「赶快醒来!」 「快醒来!」 「醒来!」 谁在喊她?还有回声…… 柳小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转头一瞧,昏暗中,自己的床前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一黑一白,披头散发,绿眼睛,红舌头,舌头吐在嘴外,一直耷拉到胸口。 「啊!」柳小姐吓的倒吸了口气,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扮成黑白无常的姜元祐和胡琼两人惊愕的看向对方,这柳小姐胆子也太小了,他们还什么都没做,就晕过去了! 姜元祐冷笑一声,拿了个金玲,在柳小姐耳边一晃,随即掐了掐她人中。 柳小姐只觉耳边金玲一震,天动地摇,转头又看到两个「恶鬼」,吓的魂飞魄散,张口就要尖叫。 「别叫!」胡琼冷喝一声,学着戏台上黑白无常哆嗦的颤音,问道,「知道我们是谁吗?」 柳小姐吓的脸色惨白,躲在床角上,浑身抖若筛糠,似随时都会再次晕过去,惶恐摇头。 「我们是黑白无常,阎王爷知道你忘恩负义,坑害月牙儿,特意派我们来捉拿你去地狱,现在跟我们走吧!」姜元祐扮的黑无常道了一声,拿着手中的铁锁链就要去锁柳小姐。 柳小姐吓破了胆,跪在床上,痛哭求饶, 「阎王爷饶命,我错了,求两位神官饶命!」 「我不想死啊!」 「我再不敢了!」 她本就长的柔弱,此时痛哭流涕,看上去娇弱不堪。 胡琼冷笑一声,「真的知错了?」 「真的知错了!」柳小姐紧紧的跪伏在床上。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姜元祐冷喝一声,「牛头马面何在?」 「禀黑无常大人,牛头在此,马面去烧油锅了!」此时乔瀚头上戴着一个牛头的面罩,顶着两个犄角,向姜元祐禀告。 「很好,把这个女人的脑子吃了,然后放到油锅里去炸!」「黑无常」吩咐道。 「是!」「牛头」 应了一声,缓步上前。 柳依侬大惊失色,一抬头,只见一个顶着牛眼双角的黑影对着自己走过来,要吃她的脑子,吓的心神剧裂,「咕噜」一声从床上滚了下去,腿软站不起来,哭着往门外爬。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啊!」 姜元祐踩着她的衣裙,女子爬不动,便以为黑白无常使了「神通」,吓的浑身一颤,一股尿骚味从女子身上传出来。 胡琼忙捂了鼻子,让女人哭的不耐烦,粗声道,「不炸你也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可知错?」 柳依侬趴在地上,惶恐点头,「我改,我改!」 「很好,那你明天辰时三刻,去纪府向月牙儿小姐请罪,把你的罪行,当着众人说清楚,请求月牙儿的原谅,只要月牙儿原谅你,我们就饶你一命!」 现在只要能活,柳依侬怎么都行,立刻应声,「我去,神官放心,我一定去!」 「你若不去,明日子时,我们再来取你性命!」姜元祐喝道。 「我不敢,我一定听神官的话!」柳依侬双手抱着头,哆哆嗦嗦道。 姜元祐三人对视一眼,露出得逞的笑,纵身,一个个从窗子中纵身而去。 半晌,柳依侬才敢抬头,小心的回头看了看身后,见三个黑影都没了。 这般来无影去无踪,让柳依侬越发的深信不疑,对着半开的窗子不断磕头,「多谢神官饶恕,多谢神官饶恕!」 等磕完头,柳依侬双腿软的依旧站不起来,尿了裤子又不敢喊丫鬟,只自己爬上床,将被子蒙在身上,后怕不已,哆嗦了一夜未睡。 番外三 街上生变 次日天刚蒙蒙亮,月牙儿已经起床,准备出去练功习武。 每天习武一个时辰,上午和纪余弦在书房习字看书或者练琴,下午才能出去玩,这是每天月牙儿要做的事。 一开门,月牙儿睁大了眼睛一愣。 门外的长廊上,一道欣长的身影靠着廊柱曲腿坐在木栏上,墨发上落了一层薄雾,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 听到开门声,长欢立刻转过头来,一双丹凤眸沁雪含霜,潋滟生姿,自长廊上跳下,低声喊道, 「月牙儿!」 月牙儿咬着下唇,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回房。 「月牙儿!」长欢有些慌,上前一步拉住月牙儿的手腕,「是欢欢不好,来向你赔罪了!」 其实昨天在山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明白为何月牙儿突然要去打猎,明白这是月牙儿和那柳小姐一起设的计,明白月牙儿要撮合他和柳小姐。 他怎么会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柳小姐责怪月牙儿,他生气的是月牙儿自作主张,要把那个柳依侬推给他。 从山上下来,他本想来找月牙儿,可是心里又有些烦躁,不知道如何同月牙儿解释。 心里又觉得内疚,月牙儿才八岁,不懂男女情爱,撮合他和柳小姐也是为了他好。 夜里辗转了半夜,心里焦灼不安,干脆来她门外守着,心里才踏实些。 「别生气了好不好,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长欢淡声笑道。 月牙儿回头,微白的曦光下,一双眸子清亮,皱着的小眉毛看上去有些倔强,声音清澈干净, 「不是我放的刀!」 长欢突然心疼起来,此时才明白自己昨天伤害了这个孩子,伸臂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 「欢欢没有不信任你,昨天是生气才口不择言,月牙儿原谅我!」 月牙儿只到长欢的胸口,被他哄了一下,立刻便破涕为笑,「爹爹说了,我做的也不对,我不该帮那个柳小姐骗你。」 长欢笑一声,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不怪你!」 月牙儿在他怀里仰头,眼眸纯净,「可是我后悔了,那个柳小姐配不上你!」 「我本来也不喜欢她!」长欢轻勾唇角,抚了一下月牙儿的头,弯眼轻笑,「这件事我们不提了,我带你去练功。」 「好!」 月牙儿重重点头,笑的纯净欢快。 天渐渐亮起来,月牙儿练功出了一身汗,回房去洗澡。 此时下人进了内院,向于老禀道,「于管家,有位柳小姐求见!」 于老微微皱眉,柳小姐? 哪里来了个柳小姐? 「带她先到前厅,我去禀告公子和夫人!」 「是!」下人应声而去。 苏九刚起,去隔壁房间见自己儿子还在睡着,轻声退出去,迎面碰上长欢走过来。 「老大!」长欢走近几步,他手里还拿着陪月牙儿练功的长剑,额前墨发微湿,多了几分邪魅风流之气。 苏九转头,看着长欢,觉得他还是少年模样,岁月并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只是眉宇之间多了些疏朗的清华。 「昨天的事我已经也月牙儿道歉了,是我不好!」长欢勾唇道。 「嗯!」苏九点头,「月牙儿是个心思开朗的孩子,不会记在心上的。」 「是,她很多地方和老大很像!」长欢温柔的笑。 苏九并肩和他往月牙儿的房间走,扬眉道,「不说月牙儿的事,你的亲事的确该抓紧了,那个柳小姐不行,其他呢?就没有让你动心的吗?」 「也许是缘分还未到!」长欢看向廊外,晨雾缭绕,景致模糊。 「我看你分明是玩世不恭,不想成亲!」苏九斜他一眼。 「知我者,老大也!」长欢一身轻炮缓带,弯唇轻笑,俊秀出尘。 苏九看着他如今俊逸风流的模样,明白为何那柳小姐看了他一面便得了相思病,这傢伙如今长的的确祸国殃民,早已不是跟在她身后那个孩子了。 两人正说着话,于老过来,先向长欢请安, 「见过王爷!」 之后才道,「禀夫人,一位柳小姐登门求见,正在前院花厅等候!」 苏九转眸看向长欢,嗤笑道,「不会是知道你在这里,所以追过来了吧!」 长欢眉目一沉,「她还敢来!」 他昨天应该任由她留在山上被狼吃掉,陷害月牙儿,竟然还敢登门,好大的胆子! 「过去看看!」苏九抬步往前院走。 苏九和长欢两人进了前厅,看到柳小姐吓了一跳。 柳小姐面容憔悴,眼底发青,双目无神,呆坐在椅子上,听下人说夫人来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我错了,我错了!」 苏九和长欢对视一眼,目中皆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苏九上前一步,淡笑道,「柳小姐这是作何?」 柳小姐忙将月牙儿那日在宫里救了她,还帮着她出谋划策,她却故意用刀划伤自己陷害月牙儿的事说了一遍。 苏九冷笑看着她,「你为何陷害她?」 柳小姐瑟缩了一下身子,面容窘迫,半晌,才讷声道,「我、我见王爷对月牙儿太过宠爱、才、才心生嫉妒。」 苏九听了这回答,哭笑不得,这女人真是蠢的不可救药,竟然会嫉妒一个孩子。 只是她现在还很好奇,这位柳小姐为何突然又良心发现了,竟然一大早的来纪府认错。 长欢坐在对面的木椅上,目光淡漠的看着女子,冷声道,「你所谓的相思病也是假的吧,就是为了逼迫本王娶你?」 柳依侬一直跪在地上低着头,此时听到长欢的声音,倏然抬头,顿时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此时纪余弦牵着月牙儿走进来,柳小姐立刻跪行几步,对着月牙儿磕头, 「我错了,求纪小姐饶命!」 纪余弦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俊颜高华矜冷,「我女儿心思单纯,却不是你利用她的藉口!」 说罢抬手遮住月牙儿的眼睛,伸臂一挥,女子猛然被击飞出去,撞在后面的桌椅上,「咣」的一声巨响,柳小姐扑到在地上,惨叫出声。 门外守着柳家的丫鬟,无一人敢出声。 长欢起身走过去,唇角噙笑,「昨天柳小姐不是腿断了吗?原来是骗本王的!柳小姐这么喜欢演戏,本王就让你梦想成真!」 他话音一落,抬脚踩在柳小姐的腿上,只听「咔」的一声骨裂的声响,柳小姐嘶声裂肺的叫起来。 纪余弦抱起月牙儿往外走,懒得再多看那女人一眼。 苏九回头吩咐柳家人道,「把你们小姐抬回去!」 「是!」柳家的丫鬟脸色惨白,颤颤应声,进了屋子将断腿的柳小姐扶起来,搀着往外走。 月牙儿趴在纪余弦的肩膀上,看着柳小姐气息奄奄的被自己丫鬟半扶半搀的出去,突然纪余弦的手覆在她的眼睛上,温热宽厚,似是一座屏障,隔开了这世间的丑陋。 苏九和月牙儿进了后院,一眼看到姜元祐胡琼乔瀚三人趴在院墙上,笑着道,「那柳小姐来道歉了,月牙儿不生气了吧!」 苏九摇头笑道,「原来是你们三个捣的鬼!」 怪不得柳小姐被吓成那个样子,肯定是这三个鬼头不知道怎么吓唬她了。 月牙儿趴在纪余弦肩膀上,只「咯咯」的笑。 …… 端午那日,一大早,天气便闷热难当,一丝风声也无。 晌午月牙儿睡醒了午觉,奶娘过来帮她梳发,笑道,「等下奴婢出去置办些东西,顺便给小姐买你爱吃的糕点回来!」 月牙儿问道,「奶娘要上街?我要跟你一起去!」 「外面天气可热了,小姐还是在屋里乘凉吧!」奶娘软声道。 「不要,我想和奶娘一起去,你就带我去吧,我今天的功课都已经做完了!」月牙儿摇着奶娘的手臂,漆黑的眼珠像天上的星辰一样漂亮,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果然,奶娘答应下来,「好,那奴婢带着小姐一起上街!」 「太好了!」月牙儿小脸笑的像一朵花。 奶娘是看着月牙儿长大的,比自己孩子还要亲,温柔的笑了一声,挽着月牙儿 的手往外走。 出了门,墨玉正端着冰镇好的酸梅汤过来给月牙儿午后解暑,见奶娘挽着月牙儿要出门,问道,「奶娘带着小姐去哪儿?」 奶娘道,「带着小姐上街转转,公子和夫人呢?」 「公子和夫人出门了!」墨玉回道。 「那等夫人回来,劳烦墨玉姑娘禀告一声,奴婢带着小姐去去便回!」 「好,千万看好了小姐!」墨玉嘱咐道。 「放心吧!」 奶娘牵着月牙儿的手往门外走去。 上了马车,径直往盛京最热闹的朱雀大街而去。 片刻后,马车在桂顺斋门前停下,奶娘将月牙儿抱下来,进去买点心。 桂顺斋的伙计认识纪府的奶娘,一见奶娘领着纪府大小姐来了,忙将其他顾客都挡开,单独让出地方来让月牙儿去挑选糕点。 「纪小姐,您看你喜欢什么,咱们给您包起来!」伙计和二掌柜都围过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其他顾客被推到一旁,虽然恨桂顺斋的伙计趋炎附势,却也不敢上前理论,只在旁边无可奈何的等着。 桂顺斋门外摆了一个木案,上面摆了一些做坏了的和不太新鲜的糕点,卖给那些穷苦的人。 然而桂顺斋的点心即便是不新鲜了也比其他店铺里做的好吃,所以每次有这样的糕点卖,都会引来很多人争抢。 此时一老一少两个妇人正领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在木案上抢着买那些糕点,男孩很瘦弱,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点心,衬伙计不注意,忙偷了一块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的嚼起来。 老妇见店里伙计正推搡顾客,探身往里面瞅了一眼,见店里面站着一个穿着贵气的小女孩,头梳总角,五官精緻,看上去有几分熟悉,便向旁边人打听道,「这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行人回道,「是纪府的大小姐,矜贵着呢!」 老妇一怔,不由的便往里面又多看了几眼,果然,那女孩长的和苏九有几分相像,怪不得看着眼熟。 「是苏月玖的孩子!」老妇对着旁边略年轻些的女子道。 年轻妇人顿时一愣,也不由的往里面多看了几眼。 这老少两人正是原来苏家的二夫人林氏和苏月秋,带着苏月秋的孩子赵实进城来採买东西。 林氏看了看屋子里被众星捧月般的女孩,又看了看穿着破旧,连不新鲜的糕点都馋的不行的赵实,心中愤恨不平,猛的将手里刚刚挑好的糕点又摔了回去。 「嗳,你这妇人,不要就不要,摔什么,摔碎了你赔啊?」伙计不屑的看着林氏,高声叫嚷道。 林氏恨声嘀咕道,「当初若是你嫁入纪府,那现在在里面被当成贵客的就是我们,哪里用和穷人挤在一起,还要受这些下三滥的气!」 「娘!」苏月秋皱眉道,「说这些有什么用?」 苏月秋在山中呆了将近十年,早已没了当年富家小姐的样子,此时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用一根竹钗挽在脑后,面孔沧桑瘦弱,眼角长满了皱纹,带着长期受苦的那种怯懦和麻木。 两人正打算带着赵实离开时,身后突然来一位穿着富贵的小姐,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姣好,眼睛上挑,姿态高高在上。 她面带厌恶的躲避那些正抢糕点的穷人,问旁边丫鬟道,「怎么人都被推到外面来了?」 小丫鬟道,「回小姐,是纪府的小姐在买糕点。」 女子眉头一皱,往店铺里看了一眼,顿时眼睛狠狠一眯,是那日在宫里遇到的那女孩! 女子正是那日欺辱柳依侬的吏部郎中之女,赵真儿。 赵真儿对那日受的侮辱一直怀恨在心,正愁找不到月牙儿,今日在这里遇到,只道上天有意让她报仇。 她招来旁边丫鬟,给她一锭金子,低声吩咐道,「找一辆马车来,然后、」 她在小丫鬟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正巧被旁边的林氏听的清清楚楚。 林氏看着赵真儿,眼睛一转,唇角抿开一抹算计的笑,也不走了,只假装买糕点,在那等着。 屋子里,月牙儿挑好了糕点出来,掌柜的亲自送出来,满脸堆笑,一直看着月牙儿和奶娘上了马车。 周围的人该买东西买东西,该走的走,很快人群便散开了。 林氏牵着赵实的手,快步的跟着纪府的马车而去。 赵实一直回头看着身后的糕点摊,馋的直咽口水。 纪府的马车穿过大街,走到一路口时,突然对面胡同里冲出来一辆马车,到了跟前,速度不减,反而赶的更快,直接向着纪府的马车撞去。 「轰」的一声巨响,纪府的马车被撞倒,车夫直接飞出去,掉在街道对面卖字画的摊位上,滚落在地晕死过去。 马车里,奶娘和月牙儿都没有任何防备,马车倒的时候,奶娘用身体护住月牙儿的头,两人全部撞在车壁上,跟着翻倒在地,全部晕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所有人。 撞过来的马车横在纪府的马车上,马翘着前踢,高声嘶鸣,下面纪府的马则倒在地上,不断的挣扎,撞人的车夫从马车上下来,飞快的熘了。 「好像是纪府的马车,里面有人吗?」 「大家帮帮忙,把马车抬起来!」 「快来人啊,救人要紧!」 众人一惊之后,纷纷上前去抬上面的马车。 林氏趁乱冲到马车下,自马车被撞开的窗子里将里面昏迷的月牙儿拽了出来,抱在怀里闪进人群中。 她抱着月牙儿走的飞快,很快远离了后面的人群,往一条小胡同拐去。 番外三 月牙儿被绑 她抱着月牙儿走的飞快,很快远离了后面的人群,往一条小胡同拐去。 胡同里幽静,只有苏月秋和赵实两人正等着。 苏月秋见林氏怀里抱着个昏迷的小女孩,惊声问道,「娘,你怎么把她给抱来了,她怎么了?」 林氏气喘吁吁,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咱们把她带回家里去!」 苏月秋皱眉道,「咱们自己吃饭还愁,带一个女娃回去做什么?」 林氏阴冷一笑,将月牙儿的脸露出来给苏月秋看,「看看,谁家能有这么俊的孩子,就算卖出去,也能卖个好价钱,实在不行,养大了将来还能给实儿当媳妇!」 凭什么她的女儿就嫁进了山里,而苏月玖享受荣华富贵,她也要让苏月玖的女儿受穷苦的日子。 苏月秋惶恐摇头,「不行!苏月玖要是发现,会杀了我们的!」 「她发现不了,等下我们就将这女娃带出城去,藏在山里面,任苏月玖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林氏道了一声,问赵实道,「看看这个妹妹好不好看,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赵实一副憨样,半懂不懂的点头,「好!」 林氏将月牙儿抗在身上,穿过僻静的胡同,打算绕路出城。 苏月秋优柔寡断,见林氏主意已定,也只得带着赵实跟上去。 这么多年,苏月秋恨苏九,恨纪府,若不是他们,她不会落到如此田地,可是她又被纪余弦和苏九吓怕了,即便恨也不敢如何。 劳碌的生活也让她忽略了心中的仇恨,此时看着前面林氏抱的女孩,记忆纷涌而来,那些仇恨也渐渐变的清晰,所以犹豫之后,也同意了林氏的决定。 …… 苏九比纪余弦回府更早些,奶娘正看着纪烨在学步,苏九走过去,将儿子抱起,笑问道,「姐姐呢?」 平时月牙儿下午若不出门,便会陪着纪烨在院子里玩耍。 墨玉走出来,道,「夫人回来了,小姐和奶娘出门了。」 苏九心头莫名的一跳,问道,「走了多久?」 「差不多快一个时辰了!」 「去哪儿,知道吗?」苏九问道。 「奴婢听奶娘说是去桂顺斋买糕点。」 苏九心里突然有些不安,把纪烨交给墨玉,道,「我去找月牙儿!」 平时月牙儿也经常上街,不知为何今日苏九这般紧张,墨玉点头道,「是!」 苏九快步往门外走,还没出纪府的大门,就见一伙计快步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苏九面前,哭声道,「夫人,出事了!」 苏九心头惶惶沉下去,「出了什么事?」 「小姐、小姐她、」伙计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慌的说不出来。 「月牙儿怎么了?」苏九一把将那伙计拎起来,脸色冷厉的吓人。 「小姐不见了!」 苏九眼前一黑,脸色剧变,「什么叫不见了?」 伙计忙将月牙儿和奶娘坐的马车在路上被撞倒,众人抬起马车,马车里只有奶娘一人,却不见了小姐的事说了一遍。 苏九脸色青白吓人,「马上带我去!」 「是!」 苏九先到了出事的地方,奶娘已经被从马车里救出来,满脸的鲜血,人还在晕着。 「马上送奶娘去医馆!」苏九快速的吩咐了一声,人影如风,瞬间到了马车前。 两辆马车都已经被抬起来,纪府的马车比较结实,虽然被撞倒在地上,却依旧完好无损,撞上来的那辆马车几乎已经撞成了碎片,上面的车夫却不见了,只有纪府的车夫浑身是伤,倒在地上,刚刚醒过来。 周围都是围观的百姓,对着马车议论纷纷。 苏九快步上了自家马车,见里面空空,的确没有月牙儿的身影,买的糕点散落的到处都是,马车的窗子开着,不知道是之前开着的,还是被撞开的。 苏九心头慌乱不已,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下了马车,吩咐下人道,「询问周围的百姓,是否看到一个八岁的女孩,谁若能提供线索,立刻赏银百两!」 月牙儿很懂事,不可能是自己跑出去的。 「是!」几个随从来的下人应声而去。 一阵马蹄声快速奔来,纪余弦和长欢翻身下来,脸色凝重,快步而来。 苏九飞奔过去,哽声道,「纪余弦,月牙儿不见了!」 纪余弦和长欢脸色都是一变,纪余弦抱住苏九,长眸幽深,声音里明显的克制着紧张,「别慌,只要在盛京城里,没有人能把月牙儿带走。」 长欢疾步走到马车前,看了一下情况,快速的吩咐道, 「马上封锁城门,搜查一切可疑的人!给伏龙帮的所有人传信,寻找月牙儿!」 看情况,月牙儿定是被人带走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决不能让带走月牙儿的人出城! 「是!」 侍卫应声,分头行动。纪余弦上前,让人把车夫带上来,沉声道,「把当时的情况详细的说一遍!」 「是!」车夫被撞断了手,纪府的人已经给他包扎好,他跪在地上,将月牙儿和奶娘去桂顺斋买点心,之后出来,路过这里的时候,突然一辆马车直接撞过来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纪余弦问道,「你确定,马车撞倒的时候,小姐在马车里!」 车夫急忙点头,「小的确定,小的赶车的时候还听到小姐和奶娘两人说话!」 长欢俊脸阴沉,冷声道,「是有人故意撞倒了马车,掳走了月牙儿。」 苏九按下心头慌张,「他们要做什么?绑架月牙儿要挟纪府?」 是仇家还是有人只为了钱财? 她此刻倒希望绑架月牙儿的人是为了勒索金银,至少在得到银子之前,月牙儿是安全的。 纪余弦招了纪府守卫过来,吩咐道,「马上去查这个马车的来历,车夫逃跑了,用最快的时间把他给我找出来!」 「是!」守卫快速而去。 三人查看了情况之后,迅速做出决断,命令一道道发出去。 很快,胡大炮和阿树乔安等人迅速赶来,询问了事情发生的经过,皆满脸沉重,将自己的人都派出去,在盛京城内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苏家大夫人问询赶来,满面慌色,「月牙儿真的被人掳走了?」 苏九抱住大夫人,「母亲!」 大夫人眼泪直流,「一定要找到月牙儿,决不能再像你当年一样,让她流落在外。」 苏九含泪点头,「母亲放心,女儿拼死也会找到她的!」 人都已经派出去,寻找各方面的线索,围观的人也都已经问过,当时一片混乱,谁也没注意到月牙儿的去向。 奶娘已经醒来,只说当时抱着月牙儿在车里,马车猛然间翻到,她只来得及护住月牙儿便昏了过去,此时听说月牙儿不见了,心急的直哭。 苏九无法安心的等着,和长欢一起到城门口和其他地方跟着寻找。 …… 林氏和苏月秋带着月牙儿本要出城,到了城门口见侍卫正挨个检查要出城的人,知道纪家人已经发现月牙儿失踪,不得不又退回城里。 此时城中已经到处都是寻找月牙儿的侍卫,林氏和苏月秋一路沿着偏僻的胡同穿行,最后找了城东最不起眼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侍卫还没搜索到这里,林氏只和掌柜的道自己是带着孙女进城看病的,天太晚了,留宿一宿。 客栈狭小破旧,只有楼上三间客房,掌柜的看上去头发半百已经五旬左右,年轻时好吃懒做,家产败光,只还有这么一栋二层的木楼,便开了客栈,平时偶尔来人住宿,饿不死便行了。 林氏给了银子,掌柜的亲自带几人上去选了一间略宽敞的房间,之后便拿着钱去买酒了。 客房脏乱不堪,苏月秋只好自己又打了水打扫干净,将还在昏迷中的月牙儿放在床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苏月秋去买吃的,林氏则出门打听纪府的动静,留下赵实在屋子里看着月牙儿。 月牙儿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着破旧的屋子呆了半晌,她这是在什么地方? 很快又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了,周围一片昏暗不明。 月牙儿惊慌不已,坐起身来,见昏暗的屋子里还坐着一个男孩,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正在一张破桌子上玩石子。 「小哥哥!」月牙儿喊了一声。 赵实回过头来,呆呆看着她。 「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你带我来的吗?」月牙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 赵实目光有些呆滞,缓缓摇头。 月牙儿眼睛转了转,又问道,「你知道谁带我来的吗?」 赵实憨声道,「是我娘,我奶带你来的。」 「她们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因为他们说,要让你给我做媳妇!」赵实呆呆的道。 月牙儿愣了愣,想起奶娘之前和她说,有的人将女孩掳到山里去给人做童养媳,突然明白,自己也是被人掳走了。 她眼圈一红,心里异常的害怕,以后她都见不到娘亲,爹爹,还有欢欢他们了吗? 赵实看到她抽泣,走近两步,低声道,「你别哭啊,我和你一起玩石子行不行?」 月牙儿抬头看着这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忍住慌张,问道,「我们这是在山里吗?」 赵实摇了摇头。 「咱们这是在哪里?」 赵实还是摇头。 月牙儿大眼睛咕噜一转,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小哥哥,这绳子勒的我手疼,你能帮我解开吗?」 赵实道,「我娘说不能解开。」 「你娘去哪儿了?」 赵实又摇头。 月牙儿看了一眼房间唯一的窗子,软声道,「我渴了,你能倒点水给我喝吗?」 「哦!」赵实应了一声,转头见桌子上什么也没有,出了门去给月牙儿找水。 他娘交代他不许给她解开绳子,但没说不让她喝水。 等赵实一走,月牙儿蹦着从床上下去,到了窗边,想看看自己是在哪儿,或者外面有人可以帮她。 然而往窗外一看,月牙儿便失望了,窗外是一大片空地,零落的有几间土房子,看上去也很久没人住了,根本不可能有人经过。 月牙儿咬唇想了想,又回到了床上。 赵实回来,端着破茶碗给月牙儿餵水。 月牙儿闻着水里有一股馊味,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水,扭过头去,「多谢小哥哥,我又不想喝了!」 「真是麻烦!」赵实皱眉道了一声,把茶碗放在桌子上。 此时就听门外传来两个妇人的说话声,脚步声渐近,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月牙儿立刻闭上眼睛,躺在床上装睡。 「娘,外面听着很闹,是不是纪府的人来了?」一女子有些惊慌的声音。 「怕什么?查不到这里来!」一稍苍老的声音。 「实在不行咱们就把这女娃送回去,跟纪家要点银子!」 「你脑子坏了?送回去不是自投罗网!」 两人说着话,「吱呀」一声破旧的屋门一响,两人推门已经走进来。 苏月秋将买的馒头咸菜放在桌子上,埋怨道,「这城里的东西真贵,就这些就要了十文,够咱们一家人吃五天的口粮了!」 「馒头,我要吃馒头!」赵实抱着一个馒头往嘴里塞。 「没出息的玩意,看见馒头都馋成这样!」林氏厌恶的瞥了赵实一眼。 苏月秋又带着怨气道,「你说咱们带着一个女娃做什么,提心弔胆的,还要住在城里,花银子住店,还要买吃的喝的。」 「你能不能往长远里看,这女娃若真能卖出去,买地买房子的银子都有了!」林氏气道。 赵实抬头道,「不是给俺当媳妇的吗?」 「吃你的饭!」林氏冷斥一声。 她见苏月秋耷拉着脸,细眼一闪,笑道,「咱们真是笨,这丫头是纪府的小姐,身上一定有很多值钱的东西,咱们随便拿一样就可以了,快去找一盏油灯来!」 夜里点油灯是要另加银子的,林氏两人为了省银子,所以没要油灯。 此时苏月秋听了林氏的话,忙出去找掌柜要灯。 昏暗中,月牙儿睫毛轻颤,听了这半晌,几乎都已经听明白了,她的确被人被掳了,但是现在还没出盛京城,忍住慌张,她背在后面的手悄悄将手腕上的一个嵌玉银镯摘了下来,藏在被褥下面。 ------题外话------ 推荐好友舒薪种田文《田园有喜:憨夫宠入骨》 顾家有女名欢喜,长辈疼哥哥宠,原以为一世欢喜,奈何一朝风云起,娘亲死,哥哥下落不明,父亲很快娶继室,百两银子卖欢喜。 面对家徒四壁,全是极品的田家,没关系,欢喜会种地,还会持家,更擅长赚钱和养娃,手撕白莲花,怒踹贱渣渣。 赚个盆满钵满,妇唱夫随乐呵呵。 番外三 一夜难眠 林氏掌了灯过来,如豆的灯火照在月牙儿精緻白嫩的小脸上,一双长睫漆黑卷密,似蝶翼一般轻轻颤抖。 苏月秋道,「她怎么还没醒?」 林氏一双贪婪的眼睛在月牙儿身上逡巡,寻找值钱的东西,随口道,「大概撞了头,明日就该醒了,只是不要撞傻了就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月牙儿脖子上戴的金玉项圈摘下来,见做工精緻,嵌在如意上面的玉质晶莹清透,是个值钱的,忙揣进怀里。 又将月牙儿手腕和脚腕都看了一下,却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头上梳双角鬓的发绳是紫金色的发带,无金无玉,看不出什么。 林氏恨恨道,「不是纪府家的小姐,怎么这样寒酸,就带了一个项圈!」 苏月秋忙道,「这个项圈看来很值钱!」 林氏又掏出来仔细看看,笑着点头,「我也是见过好东西的,这个如果去当了,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 「那么多!」苏月秋瞪大了眼。 「那是!」林氏又重新揣起来,瞥了苏月秋一眼,「这次你高兴了吧!等风头过去,咱们就把这丫头和这项圈一起卖了,这些银子足够咱们去镇子上买个大院子!」 苏月秋咧嘴一笑,「都听娘的!」 林氏一回头,见赵实将馒头都塞进了嘴里,撑的直翻白眼,立刻扑过去, 「小兔崽子,给我们留点啊!撑死你个饿死鬼淘生的东西!」 …… 已经半日过去,没有月牙儿的下落,苏九急的额头上一层层出冷汗。 纪余弦一边派人在城内搜索,一边派人沿着官道追查可疑的人。 长欢出去了一趟又一趟,不敢静下来,更不敢想像月牙儿现在遭遇了什么情况。 突然,胡大炮和阿树带着一个人进来,快步进了院子,喊道,「大当家,有线索了!」 苏九倏然起身,和纪余弦疾步往外走。 胡大炮手里拎着一个矮瘦的男人,扔在地上,指着他道,「大当家,此人便是赶车的车夫!」 那人明显已经被殴打过,满脸的青紫,被摔在地上一阵哀嚎,抱头喊道,「别打我,我说,我都说!」 「是谁指使的?」苏九将他拎起来,一双眼睛血红,如魔煞狠戾。 那车夫吓的浑身一哆嗦,忙将赵真儿让她撞车的事说了一遍。 「赵真儿!」苏九缓缓起身,手掌握起,咔咔作响。 纪余弦握住她的手,凤眸中带着翻涌的杀气,「是吏部郎中之女!」 长欢苍白的脸色微变,阴鸷的双眸中黑潮涌动,他知道,是因为上次柳依侬的事,月牙儿为帮柳依侬得罪了赵真儿,才会被她报复,他纵身而起,身若鬼魅,向着吏部侍郎赵家而去。 盛京城中都是寻找月牙儿的人,甚至宫中禁军出动,挨家挨户的搜索,人心惶惶,满城风雨。 赵真儿自然也听说了,她坐在自己房里正坐立不安,她只派人撞了纪府的马车,却没带走月牙儿,那女孩怎么会不见了? 隐隐的,她觉得有事要发生。 吏部郎中赵江今日睡的早,天刚一黑,就进了府中三夫人的房间,此时正抱着女人快活。 突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门外,小厮气喘吁吁的道,「老爷,出事了!」 房内的动静一停,赵江粗声问道,「什么事?」 「老爷、您快出来看看!」 赵江见下人声音不对,似真有急事发生,匆忙穿了衣服下床,打开门,问道,「出了什么事?」 「老爷,您去前院便知道了!」 赵江眉头一皱,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快步往前院走。 此时整个赵府都已经被包围,前院里的灯火通明,府内的下人都已经被惊醒,四处奔走,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赵江一进前院,顿时一愣,只见墙院四周站满了禁军,中间侍卫簇拥着一些人,其中几人他是认识的。 朝中二品大将胡大炮,户部尚书乔安,云南王夏桓,另外还有两人似是纪府长公子和夫人。 他犯了什么事?这是要抄家? 赵江双腿一软,连忙跑过去,扑通跌跪在地上,「下官,见过王爷,尚书大人,胡将军!不知几位大人深夜来临,有何要事?」 苏九上前一步,声音清寒,「把你女儿赵真儿带过来!」 赵江一愣,抬头道,「真儿?」 「还不快去!」胡大炮大吼一声。 「去,去,下官这就去!」赵江不敢再问,惶恐起身,连滚带爬向后院跑,亲自去找自己的女儿。 赵真儿被带来,和赵江一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苏九握住赵真儿的肩膀,一字一顿的问道,「我女儿在哪儿?」 赵真儿肩膀被抓的剧痛,脸色惨白,慌惧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咔!」 苏九微一用力,赵真儿的手臂被直接捏断,她倒在地上大声惨叫。 旁边赵江仍旧跪着,浑身颤抖,一动不敢动。 苏九将赵真儿拽起来,手指放在她眼睛上,眉宇杀气凌然,「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月牙儿在哪儿,否则我就废了你的双眼。」 赵真儿吓的涕泪横流,口中流涎,恐惧的摇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夫人饶命,我再不敢了,夫人饶命!」 苏九见她神情似真的不知,心头惶惶下沉,难道月牙儿真的不在赵真儿这里? 赵真儿跪在地上,对着苏九磕头,痛哭喊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找人撞纪小姐的马车,可是我真的没带走纪小姐,我敢发誓,我若带走了纪小姐,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长欢走过来,抬腿踢在女人的脸上,直接将她踢飞出去,下令道,「给我搜!」 「是!」 禁军和云南王府的侍卫一起涌进赵家后院,迅速开始搜索。 很快便听到后院传来女子的尖叫,一片混乱。 很快禁军侍卫都回来,一一回禀,并未发现纪小姐。 苏九脑子嗡的一响,踉跄后退,纪余弦伸臂抱住她,「玖儿!」 苏九双眸渐渐惶恐,「月牙儿,她到底在哪儿?」 纪余弦也忍不住心头慌乱,却只能保持镇定安抚苏九,「不管她在哪儿,我们都会找到她的!」 乔安命人泼醒了赵真儿,又亲自仔细询问了一遍,赵真儿只道,她让人撞了纪府的马车便走了,的确没有看到月牙儿。 再问下去,也没有更多有用的线索,众人只好先回府。 纪府中,大夫人南宫碧方蓁等人也都在等消息,见他们一脸沉色的回来,本期待的几双眼睛顿时黯下去。 姜元祐和胡琼乔瀚跑过来,哭声问道,「苏娘娘,月牙儿呢?」 苏九 眼泪涌出,将元祐抱在怀里,哽咽难以出声。 纪余弦将苏九抱在怀中,沉声道,「赵真儿如果没有带走月牙儿,那就是有人趁乱将月牙儿掳走了。」 长欢惶惶点头,「掳走月牙儿的人应该是临时起意,不是蓄意而为,我们及早封了城门,此人应该还在城中!」 也许这人知道月牙儿的身份,想用月牙儿勒索纪府,只是见事情闹大了,所以不敢露面。 如今他们只能胡乱的揣测。 「我继续派人去城中搜索!」胡大炮道了一声,快步往外走。 府中人心慌乱,无人能安眠。 …… 半夜的时候,睡在床上看着月牙儿的林氏猛然惊醒,听到外面脚步声杂乱,似向着客栈这边来。 她起身打开窗子看了看,果然见外面有很多手执火把的侍卫在挨家挨户的找人。 林氏一慌,忙将睡在地上的苏月秋和赵实叫醒,「来人了,快起来!」 苏月秋猛然起身,「怎么了?」 「有人来了,我带着那女娃去躲起来,等下官兵上来你来应付!」林氏道。 「我,我不敢!」苏月秋慌声道。 「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林氏交代了一声,四处一看,找不到藏身的地方,便将月牙儿抱起来塞在床下,自己也躲进去,一手捂住月牙儿的嘴,一手将簪子抵在她脖颈上,「别出声,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月牙儿心头急跳,只闭着眼睛装睡。 楼下禁军进了客栈,见店内一片漆黑,在一楼找到了烂醉如泥的掌柜,问了几声也问不出什么来,便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三间客房,两间都空着,其中一间开门进去,立刻便听到一女子的尖叫。 头领上前,只见是一女人抱着孩子躲在床上,惊恐的看着来人。 他上前将女人怀里的孩子拽出来,却是个男孩。 「你们什么人?」禁军问道。 「俺们是玉壶山人!」苏月秋颤声道。 「在这里做什么?」 「俺带孩子进城看病,城门关了,出不去了!」 头领借着火把的光在屋子里看了一下,见屋子破旧不堪,只有一张掉了漆的桌子和几把破椅子,也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照了一下床下,见下面是一堆破床帐和衣服,没有其他异样。 「打扰了!」禁军头领道了一声,带着人出了房门,继续搜索下一家。 听着脚步声远去,苏月秋长长喘了口气,一下子瘫软在床上。 林氏扒开破衣服,带着月牙儿从床下爬出来,也出了一身冷汗,方才火光照过来的时候,她差点吓的猝死,幸好当时她多长了个心眼,将破衣服堆在了身前。 重新将月牙儿抱到床上,林氏拍着胸脯道,「好了,这下不会有人来了,明天等风声一过,咱们赶紧出城!」 「吓死我了!」苏月秋心有余悸,还未稳心下来。 「赶快睡吧,明天一早,我再出打探消息!」林氏催促道。 苏月秋哪里睡的着,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心里不安,一直到天亮。 天亮,街上仍旧还有侍卫在盘问过路的人,林氏告诉苏月秋去买吃的,然后自己去城门处打听什么时候开城门。 嘱咐赵实看好月牙儿,两人相继出了门。 两人一走,月牙儿立刻睁开眼睛。 赵实走过来,笑嘻嘻的道,「原来你是装睡啊,等外婆回来,我就告诉她!」 「别!」月牙儿粉嫩精緻的小脸带了浅浅的笑,「别告诉你外婆,否则她会打我的。你若不说,我有一件东西送你算是报答!」 「什么东西?」赵实好奇的道。 「你翻一下褥子!」月牙儿道。 赵实爬上床,手探进月牙儿身下的人褥子里,掏出来一个嵌玉的银镯。 银镯雕工精湛,雕刻着镂空的莲花纹,莲瓣以剔透玲珑的粉玉镶嵌,莲蕊被雕刻成一个小小的月牙儿形状,莲叶是上好的翡翠,清透水润,阳光一映,似有水波闪动,精美绝伦。 赵实看傻了眼,不断的抚摸打量。 「这镯子值几个银子,就送给小哥哥了!」月牙儿软声笑道。 「我要这个做什么,又不能吃!」赵实憨声道。 「你换成银子就可以吃了啊,可以买杏仁酥,马蹄糕,糖人,酥糖饼,好多好多好吃的!」 赵实听的口水直流,「去哪换银子?」 月牙儿眼波一闪,笑声道,「你出了门,找一条人多一点的街,然后找到带纪字的当铺,那里的掌柜很和蔼,不会欺负你是孩子,可以多给你一点钱。」 「真的?」赵实瞪着眼问道。 月牙儿点了点头,「不过你不能告诉你外婆她们,否则她们就会把镯子拿走,不给你换吃的。」 她声音清脆含笑,听着如铃声一般悦耳,赵实直直点头,从床上跳下,「我这就去!」 想到那些吃的,赵实也不管月牙儿了,开门跑了出去。 他下楼的时候差点撞到正进门的苏月秋,然后闪身跑了去。 苏月秋忙喊道,「实儿,你去哪儿?」 「俺出去耍耍,很快就回来!」赵实大声喊了一声,人已经没影了。 在山里的时候赵实每天山上山下的跑,如今大概被闷坏了,苏月秋也未往心里去,看了看左右,缩着肩膀进了客栈。 开门进去,一眼便看到床上月牙儿正睁着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她。 苏月秋心头一颤,看着月牙儿的模样,忍不住想到苏九,一丝丝仇恨便涌上来,她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月牙儿,冷笑道,「因为你娘我才嫁到山里受苦,将来你就给实儿做媳妇,就当还你娘欠下的债吧!」 月牙儿眼睛如水清澈,似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糯声道,「姨娘!」 苏月秋一怔,「你咋知道我是你姨娘?」 月牙儿露出贝齿一笑,「我猜的!姨娘,你能把我放了吗?我爹爹和娘亲一定会给你好多银子!」 苏月秋愣了愣,摇头道,「我放了你,你娘会杀了我的!」 「不会的!」月牙儿摇头,「你放了我吧!如果小哥哥走丢了,被人抓起来,你也会很着急很难过的是不是?」 苏月秋憔悴发黄的脸上露出惶然的表情,似是有些心动,却最终摇头道,「等你到了我家,我会对你好的!」 月牙儿咬了咬唇,「那你能给我松开手上的绳子吗?我手疼,我不会跑的!」 苏月秋看着月牙儿稚嫩可爱的面孔,心头一软,伸手要给她解手上的绳子。 「你干什么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喝,苏月秋猛然回头,「娘,你回来了!」 林氏急步走过来,将苏月秋推开,刻薄的脸上带着冷笑,「这丫头鬼滑的很,和她娘一样,你千万别上当!」 月牙儿一双眸子温凉无害,淡定的看着林氏。 「哦!」苏月秋瑟缩后退。 「实儿呢?」林氏问道。 「他跑出去玩了!」苏月秋道。 「每天就知道出去野!」林氏低低骂了一声,见苏月秋又买了馒头咸菜,心头不快,却也没多说,走过去自己先吃起来。 …… 这边赵实跑出去很远,才上了一条长街,找了行人问了问带有纪字的当铺,极快的熘过去。 他跑到当铺外,见红木雕花木门,高大气派,一时不敢进去,缩在墙角向里面张望。 伙计看到一个穿着破旧的孩子在那里,以为是乞丐,回到后院拿了一个馒头走出来递给他。 赵实接了馒头,咬了一大口,问道,「你们这里是当铺?」 伙计笑了笑,「怎么,你有东西当?」 赵实嘴里嚼着馒头重重点头。 伙计以为是谁家的孩子偷了家里的东西来当,驱赶道,「别闹,赶紧回家去!」 「我真有东西要当!」赵实不肯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番外三 解救 赵实听出来他话里调侃的语气,气哼哼道,「我真有东西要当!」 说着,就将月牙儿给他那个银镯子掏了出来给伙计看。 小伙计在当铺了做了几年,慧眼识金,一见这镯子便知道价格连城,立刻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哪来的?」 赵实问道,「值钱吗?」 小伙计拿在手里,越看越心惊,眼睛一转,笑道,「你跟我进来!」 他带着赵实进了当铺,拿了瓜果给他吃,随即带着那银镯子走到二掌柜身后,低声道,「掌柜的,您看看这个镯子,不像是穷苦普通人家有的!」 二掌柜本来正给别人看一把扇子,闻言漫不经心的眼睛扫过来,待看到那镯子,登时脸色一变,声音都变了音调,「哪里来的?」 伙计忙向着正狼吞虎咽吃西瓜的赵实努嘴,道,「那孩子拿来的!」 二掌柜接过镯子,仔细的打量了一眼,没错,这是他们纪府大小姐的! 他看了一眼赵实,压低声道,「小林子,一定要留住他,我去去便回!」 伙计姓林,见掌柜面色不对,忙应声下来,去哄那孩子。 二掌柜脸色凝重,疾步进了后厅。 赵实衣服前襟被西瓜汁打湿,又塞了一嘴的糕屑,含糊问道,「我的镯子呢?」 伙计笑道,「你那镯子我看不出真假,我们掌故拿到后面去看清楚!」 「哦!」赵实不在意的道一声,又继续抓了桌子上的吃食往嘴里塞,风骚残云一般。 很快,当铺里的大掌柜和二掌柜一起走出来,大掌柜年过百般,老持稳重,笑着坐在赵实对面,一脸慈和,「这位小公子,这镯子你想当多少银子?」 赵实眼珠转了转了,听月牙儿说着镯子值钱,便壮胆伸出手掌,有些怯懦的道,「五两银子!」 大掌柜的面上笑容不变,吩咐小林子道,「取五两银子给这位小公子!」 「是!」小林子是个机灵的,也不多问,立刻自帐台上取了五两银子递给赵实。 赵实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一下子傻了眼,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呆呆道,「这真的是银子?」 大掌柜笑道,「是,拿了银子赶快回家吧,你父母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赵实将银子仔细揣进怀里,起身往外走。 等他一出门,大掌柜脸色立刻沉下来,急声道,「小林子,你立刻带一名伙计跟上这孩子,盯紧了,千万别丢了,等找到他的住处,派人回来禀告,事关重大,一定不能有闪失!」 小林子正了神色,郑重道,「是,小的马上就去!」 大掌柜又回身对着二掌柜道,「马上去纪府,你亲自去,让长公子到这里来,就说有关于小姐的线索,但是别打草惊蛇!」 「小的明白!」二掌柜一撩衣袍,快速出了门。 大掌柜将人都派出去,焦急的等待着,坐立不安。 …… 小林子带着另外一个伙计,悄悄跟着赵实,见他先去糕点铺买了一包瓜子糖果,然后一边吃一边往东城熘达。 转了几个胡同,越走越偏僻,走走停停,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看到赵实往一处破旧的客栈里走去。 客栈内走出来一妇人,一把将赵实拎了进去,骂道,「兔崽子,你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怎么没让拍花子的将你掳了去?」 妇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带着赵实进了客栈。 小林子站在胡同里,盯着客栈的门,回身道,「赶快去禀告掌柜的!」 「是!」伙计飞快的向当铺跑去。 赵实被林氏抓回房里,看到他衣服上掉的都是糕屑,冷声问道,「你去哪儿,哪来的银子买吃的?」 赵实眼睛发虚,小声道,「我在街上熘达,看到有人掉了一包糕点,我就捡了!」 「你还有那好运气?」林氏冷笑一声,随即有伸出手指杵他的额头,「你这个穷鬼白眼狼,我白疼你了,捡了吃的竟然都不给我留一块!」 赵实趁人不注意用手按了一下怀里剩下的银子,转过头去玩桌子上的石子,闷头不出声。 苏月秋道,「娘,他还是个孩子,您就别跟他计较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城啊?」 「城门那还有人盘查,看来还得再呆一晚上!」林氏有些烦躁的坐在椅子上,拿了凉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还要呆一晚啊!」苏月秋皱起眉头,心疼住店的钱。 「看你那穷酸的样子,好歹以前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现在怎么抠门成这个样子?」林氏又骂道。 苏月秋也不反驳,低着头整理衣服。 眼看着要到晌午了,苏月秋站起来,道,「我出去买点菜,咱们借客栈的厨房自己烧点饭,这样能省点银子。那女娃也两顿没吃饭了,别给饿坏了!」 苏月秋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月牙儿。 林氏冷哼一声,「有钱人家的崽儿,平时大鱼大肉吃的多,饿两顿饿不死!」 苏月秋没出声,只低着头出去了。 拐角胡同里,小林子一直盯着客栈,见一个比方才年轻的妇人出来,想了想,站在那没动。 半晌,见那妇人买了米和菜回来又进了客栈。 林氏在屋子里呆的没趣,下了楼和苏月秋一起做饭。 等林氏一走,月牙儿才开口问道,「小哥哥,我给你银镯子你当了吗?」 赵实嘿嘿一笑,「当了,当了五两银子呢,都在俺怀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月牙儿顿时弯眼一笑,「多谢小哥哥!」 赵实走过来,「你谢俺啥?」 月牙儿只笑了笑,不在搭话。 赵实也不再问,继续玩他的石子去了。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突然窗子被打开,一人影闪身而入,一眼落在床上的月牙儿身上,脚下一晃,扑身过去,「月牙儿!」 「欢欢!」月牙儿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长欢脸色发白,不断的在月牙儿身上打量,颤手将她手脚上的绳子解开,一把抱进怀里,「月牙儿,我们来晚了,让你受苦了,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一天一夜,他们真的要急疯了! 月牙儿哭着摇头,「我娘亲呢,爹爹呢?」 「他们已经赶过来了,马上就到!」长欢捧着月牙儿的脸,只觉失而复得一样的惊喜加后怕,心疼的给她擦泪,「别哭,别哭!」 「你是谁?」赵实呆愣的看着长欢。 长欢将月牙儿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走到那孩子面前,俊脸一下子沉下来,扬手要将他拍飞出去。 「别!」月牙儿挡住长欢,摇头道,「和这个小哥哥没关系!」 赵实向后缩了一下身子,仰头畏惧的看着长欢。 此时不大的客栈已经被团团包围,客栈掌柜正从外面打酒回来,见门外围满了侍卫,前面还有几个骑在高马上的大人物,顿时吓了一跳,躲在一颗树后不敢上前。 苏九纪余弦胡大炮等人快步进了客栈,侍卫已经将在厨房做饭的林氏和苏月秋抓了来。 看到林氏,苏九便立刻明白了! 胡大炮将刀横在林氏脖子上,神色狠辣,「你这个毒妇,把月牙儿藏在哪儿?」 林氏惊惧的看着苏九等人,似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找到。 苏月秋更是吓的瘫软在地,一眼不敢看苏九和纪余弦。 「我女儿呢?」纪余弦皱眉问道。 到了此时,林氏豁出去了,挣扎起身,「你家女儿就在楼上被人看着,你们马上放了我,否则我就让人杀了那丫头!」 「啪!」 苏九直接上去给了林氏一巴掌,目光清冷如雪,抬步往楼上走。 林氏唇角渗血,爬起来,对着楼上喊道,「实儿,抓住那丫头,关上门,别让人上去!」 她话还没说完,长欢抱着月牙儿,已经自楼上走下来。 苏九看到月牙儿,提到嗓子的心终于落地,双目一红,飞身过去,一把将月牙儿接过来搂在怀里。 月牙儿抱着苏九的脖子,哽声哭道,「娘亲!」 「乖,乖宝!」苏九不断的吻着月牙儿的脸,劫后余生一般的欢喜。 这一天一夜,像是一辈子那么长,那么煎熬,现在,她的月牙儿终于在她怀里了,不自觉的眼泪涌出来。 楼下胡大炮和阿树等人看着,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纪余弦上前,将苏九和月牙儿一起抱在怀中。 阿树走到一脸灰败之色的林氏面前,一脚踹过去,拔出长刀,「老子直接杀了你这恶毒的妇人!」 「不,不要杀我!」林氏忙爬到桌子底下。 乔安拦住阿树,「不必杀她,把她送到衙门里去,关进大牢,自有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 苏九抬眼看过来,清眸通红,恨声道,「这种人,不值得咱们脏了手,就按安爷说的办,把她和苏月秋一起送进衙门去!」 「不要送我去衙门!」苏月秋跑到苏九跟前跪下,哭道,「不关我的事,都是我娘的主意,我没伤害纪小姐。我还有一个儿子需要照顾,求夫人开恩!」 苏九仰头看去,果然见一个比月牙儿大一两岁的孩子正躲在角落里畏惧的向这边扒头看着。 她冷冷看着苏月秋,寒声道,「绑架我女儿,我如何放你!等进了衙门,你和林氏的罪过孰轻孰重自有府尹判定,来人!」 她清喝一声,对着侍卫道,「将两人送去衙门,说清两人的罪行!」 「是!」侍卫应声,抓着林氏和苏月秋两人出门。 两人一边挣扎一边痛哭求情,被侍卫硬扯着出了客栈。 赵实躲在楼上,吓的不轻,看到自己娘亲被抓,却不敢下楼来。 苏九让人将赵实带下来,看着木讷惶恐的孩子,突然想起了赵升那个男人。 「把他送回家去吧!」苏九吩咐下人道。 两个小厮应声,带着赵实出了门。 月牙儿找回,总算有惊无险,所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回到纪府,其他人都在等着,看到月牙儿被纪余弦抱回来,齐齐上前将月牙儿围住,一番问长问短,唏嘘心疼自是不必多说。 是夜,纪余弦和苏九一起陪着月牙儿睡觉。 夜色已深,淡淡月华透窗而入,一日一夜的惶恐终于过去,苏九一直握着月牙儿的手,只觉再不敢放开。 从来,她都不曾如此害怕过,甚至不敢想像如果月牙儿找不到,她后半生该如何活下去。 纪余弦 温柔的轻抚月牙儿细软的墨发,低声问道,「害怕了吗?」 灯影下月牙儿眼睛炯澈,点头又摇头,笑道,「我知道,爹爹和娘亲一定会来救我的!」 「是,不管在哪里,我们一定会找到你!」苏九抚着月牙儿的脸,轻轻吻了吻。 纪余弦将月牙儿的银镯拿出来,重新给她戴在手腕上,「这镯子是你让那男孩去当的?」 月牙儿扬眉一笑,声音带着孩童的稚嫩和骄傲,「是,我知道掌柜一定会将镯子给爹爹和娘亲看,到时候你们就能找到我了!」 「我的女儿真聪明!」苏九欣慰一笑,拿起她的小手放在嘴上一亲。 「嘻嘻」月牙儿弯眼笑起来。 纪余弦道,「你做的很好,不管遇到什么困境,第一要冷静,冷静下来,才能化险为夷。当别人无法帮助你的时候,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物想办法自救!」 月牙儿重重点头,「我知道!」 「真乖!」纪余弦眸光流转,低低的笑,抬眸看向苏九,目光温柔。 苏九深吸了口气,抓着月牙儿的手放在胸口上,轻轻闭上眼睛。 月牙儿前后因为女人受苦,皆和长欢有关系,长欢直接宣布,自己暂时不会纳妃,断了那些想嫁入云南王府的女子的念想。 经此一事,长欢一心教月牙儿练功,让她有自保的能力,永远不再发生被人挟持的事情。 关于林氏和苏月秋,林府尹做出审判之后特意向乔安禀告了一下,林氏被 打入了奴籍,发配到了偏远冷寒的北疆之地,永不许回京。 而苏月秋罪过要轻一点,打了四十大板后被赵升接回去了,以后也再未出现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番外三 上学 (看题外) 月牙儿十二岁 十二岁的月牙儿已经开始褪去婴儿肥,五官更加精緻,气质灵动,隐隐已可见倾国倾城之姿。 开春天气暖了以后,月牙儿正式进入白马书院开始跟着夫子学习。 萧冽本欲让月牙儿进国子监和萧祤澈一起修习,然而苏九却最终决定让月牙儿去了平民百姓的白马书院。 说是平民百姓的书院,白马书院却是举国有名,里面的学子非富即贵,很少有寒民百姓家的孩子,里面教书的夫子也皆是国学大儒。 月牙儿第一日去上课,由长欢亲自送到白马书院外,然后看着她挥了挥手往院子里走,突然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有些欣慰,还有些失落。 从月牙儿出生到现在,长欢每日陪着她,甚至比苏九陪着月牙儿的时间还多,早已将她当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如今看着她一步步远离,心中酸酸涩涩,站了许久,直到已经看不到月牙儿的身影才转身离开。 月牙儿由书童带进书院的西苑中名为玉华斋的书室,将她安排在靠前的课位上。 室内东西两侧皆是雕花木窗,光线通透,屋内一水的红木桌椅,墙壁上挂着名人书画,典雅带着书香气。 此时已经有五六个女子坐在屋子里,最小的和月牙儿差不多大,大的已经十六七岁,皆目光好奇的向着月牙儿看过来。 月牙儿将准备好的书本放在桌子上,回头见旁人看着她,抿唇轻轻一笑。 一个和她一样梳着总角的圆脸女孩走过来,坐在月牙儿后面,笑道,「我叫东晴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牙儿!」月牙儿弯起眼睛道了一声。 「月牙儿?」小姑娘转了转眼睛,亲切的道,「那以后我就叫你月牙儿。」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一见如故,正开心说笑,突然一阵香风飘来,随即几个女子进了书室。 月牙儿转头看去,见三四个女子簇拥着一女子而来,那女子已经及笄,头戴珍珠翠玉,身着绫罗轻衫,面容姣好,身姿窈窕,不知说了什么,脸上挂着笑,轻步走进来,看到月牙儿顿时脚步停了下来。 她细长的眼睛在月牙儿身上瞟着,皮笑肉不笑的道,「班里来了新学生了吗?」 她身后一女子立刻讨好的笑道,「裴姐姐不知道吗?这是纪府上的大小姐,纪言蹊。」 裴明珠一怔,转着眼珠沉思片刻,唇角渐渐抿出一抹冷笑,「原来是纪府上的小姐!」 纪言蹊,就是当初那个叫月牙儿的小姑娘,害她三年不曾出府,如今竟也进了白马书院,还和她在一个班里,真是是冤家路窄。 月牙儿抬头,见裴明珠目光阴郁的看着自己,感觉到对方身上明显的敌意,一时有些不解。 她根本早已将裴明珠给忘记了。 「夫子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书室中顿时静了静,各女子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座好。 月牙儿好奇的转头看过去,只见一身着深灰色长袍,五旬上下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头发盘在发顶,留着长须,身形微胖,面容严肃,不苟言笑。 他拿着书本站在前面的堂桌后面,目光落在月牙儿身上,淡声问道,「你就是新来的学生?」 月牙儿站起来,脆声道,「夫子好!」 郑夫子淡淡点头,问道,「在家里时可念过书?」 月牙儿点头,「跟着爹爹学过一些!」 「读过什么书?」夫人漫不经心的问道。 月牙儿随口答了几本,郑夫子转眸看过来,在月牙儿身上重新打量了几眼,她说的那些书皆是深奥难懂的,不像是女子会读的书,以为月牙儿故意卖弄,冷笑道,「看过两页,一知半解也算读过吗?」 月牙儿也不争辩,只笑道,「以后请夫子多多教导!」 夫子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点头道,「坐吧!」 一堂课很快过去,郑夫子提问了几个问题,月牙儿皆对答如流,吐字清晰,思路敏捷,引得其他人惊嘆不已,而裴明珠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第二堂课是古琴,在琴室中学习,由盛京着名的女琴师越笙教授。 越笙年过三十,身着丹青长袍,眉眼冷厉,为人清傲,进了琴室中眼睛在众人身上一扫,见多了一人并未多问,只道,「我教的曲子,你们回去后可有练习?」 裴明珠立刻回道,「回夫子,学生已经练熟。」 裴明珠聪明伶俐,深得越笙喜欢,此时脸上漏出一丝笑容,缓缓点头,她目光一转,落在另外一个少女身上,沉声道,「孙叶如,你练的如何?」 叫孙叶如的少女站起来,看上去大概十三四岁左右,身形瘦弱,缩着肩膀讷讷道,「学生回去练了。」 「那好,你弹来听听!」 孙叶如坐下去,双手放在琴弦上,开始弹琴。 她手法不熟,曲子断断续续,越笙脸色渐渐严肃,走过来,手放在琴上,琴声戛然而止。 越笙冷脸训斥道,「这样简单的曲子被你弹成这样,简直愚钝不堪!」 孙叶如立刻站起来,低着头,惶恐不已。 越笙冷瞥她一言,淡声道,「明珠,你弹给她听!」 「是!」裴明珠轻快的道了一声,手指一挑,悦耳的音调立刻倾泻而出,流利熟稔。 一曲罢,越笙脸色轻缓,笑道,「不错,很好!」 「多谢夫子夸奖!」裴明珠骄傲的扬起下巴。 越笙扫了还站在那的孙也如一眼,毫不留情面的直接道,「都是本夫子教出来的学生,也全部坐在一个琴室听课,差距却如此之大,是有人脑子太笨,还是不肯用功,大概只有她自己清楚!」 孙也如头垂的更低,脸色青白。 越笙目光又落在月牙儿身上,淡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月牙儿站起来,浅笑道,「学生纪言蹊!」 「学过琴吗?」越笙又问道。 月牙儿点头,「略懂一二。」 裴明珠突然提高了声音冷笑道,「我自幼学琴,在越夫子面前尚不敢称自己懂,你刚进书院一日,竟敢称自己懂,真是好大的口气!」 旁人皆知月牙儿的话是谦虚,到了裴明珠口中却成了狂妄自大,明白裴明珠是故意刁难,皆不敢言。 月牙儿越发不解的看着裴明珠,不知道两人初次见面,她对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敌意? 越笙淡淡看了裴明珠一眼,目光转向月牙儿, 「既然你略懂一二,就弹个曲子给我听听!」 月牙儿眸光清澈,小脸从容,笑声道,「夫子想听什么曲子?」 「你随意!」越笙随口道了一声,负手往回走。 月牙儿坐在琴案后,眸光一转,唇角噙笑,纤细嫩白的手指放在琴弦上轻轻一挑,一个音调如精灵跳跃,不待众人惊愕,流畅的曲子自她手下缓缓而出,悠扬轻缓,如珠玉落盘,如春水轻淌。 琴室内安静下来,越笙错愕的转身。 这曲子、是方才孙也如和裴明珠弹的那一首。 这一首春离歌是越笙自己谱的曲,也只教授过自己的学生,所以月牙儿应该是第一次听。 坐在这里的学生,除了月牙儿,其她人都已经练了数日,被她指点了数遍,孙叶如依旧弹的晦涩生疏,裴明珠下了功夫,弹的已经流畅,可是只重技巧,感情不足,而且她争强好胜,为显露自己的熟练,曲子弹的过快,太过急躁。 而月牙儿只听了两遍,却弹的比裴明珠还要精巧,她神色专注,指下琴弦似有了生命,任她驾驭,不急不缓,潺潺似水,她一个十二岁的女娃,竟然领会了她作曲的意境,实在让人惊奇。 琴室中众女皆惊讶的看着月牙儿,窗外不知谁喊了一声,「谁在弹琴?」 众人回头,见几个同书院的男生正自窗子里向着琴室内张望,一个个露出惊嘆的声音, 「弹的妙!」 「是新来的小姑娘,不曾想有这样高的琴技!」 「以前觉得明珠小姐已经很有天赋,今日却毫无悬念的被比下去了!」 …… 裴明珠脸色发白,银牙暗咬,看着月牙儿的眼睛要冒出火来。 以前自己弹琴的时候,这些公子看的可是自己,如今竟被一个刚来的女娃夺走了她往日的风光。 月牙儿却似没听到窗外的议论声,头也未抬,只专心弹琴。 越笙深深看了月牙儿一眼,缓缓点头,目中渐渐露出捡到宝的惊喜,她内心激动,面上却不露,开门出去,将看热闹的一众学生全部赶开。 那些学生一步三回头,还不断的向着琴室中张望。 越笙回到琴室,月牙儿一曲正好弹完,起身对着越笙恭声道,「请夫子指点!」 越笙淡淡看着她,声音少见的温和,「你师承何人?」 月牙儿道,「爹爹和外婆都曾教我弹琴!」 越笙眸光一闪,「你爹爹和外婆是何人?」 为人子女不可轻道长辈姓名,月牙儿便将纪余弦和外婆白靖柔的名字工工整整的写在宣纸上,递给越笙。 越笙接过宣纸,看到上面的名字,顿时双手一颤。 纪余弦且不用说,曾经盛京第一公子,天下首富,她没想到,这女孩的外婆竟然是白靖柔。 白靖柔,爱琴者无不知晓的一个名字,曾经琴技艷冠盛京城。 就连她,也曾经受过白靖柔的指点,后来才在琴术上有所小成,只是后来白靖柔嫁为人妇以后远离盛京,才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不曾想,多年以后,她会遇到白靖柔的外孙女。 越笙强自忍耐住激动,问道,「你外婆可好?」 月牙儿笑着点头,「很好!」 「怪不得!」越笙恋爱的抚了一下月牙儿的肩膀,温和道,「你在琴术上的造诣远远超过同龄的孩子,好好努力,将来一定会有不菲的成就!」 月牙儿抿唇一笑,「多谢夫子!」 越笙欣慰点头,笑道,「有你这样的学生,我终于无憾了!」 一旁裴明珠手掌缓缓握紧,嫉妒的看着月牙儿。 越笙深吸了口气,缓步走到前面,道,「今天,夫子再教你们一个新的曲子!」 众女看着月牙儿的目光好奇、嫉妒、羡慕皆有,此时方回过神来,听越笙授课。 …… 在琴室外听了月牙儿弹琴的几个学子回到东苑自己的书室还在议论方才绕樑不绝的琴声。 「咱们书院里竟然有比裴明珠弹琴更好的人,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 「那女孩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不曾在书院见过?」 「听说是今天新来的!」 众人正议论时,姜元祐胡琼乔瀚三人进了书室,听到旁人议论,面上皆带了自豪的笑。 姜元祐已经十六岁,身形欣长,面容俊气,因为经常和镖师混江湖,所以身上带着一股痞气,他靠在椅背上,双脚搭着木桌,勾唇邪邪笑道,「月牙儿终于来书院了!」 之前他们还一直担心苏娘娘会让月牙儿进宫读书,还好,最后来了书院。 乔瀚翻开书本,唇角也不由的抿唇一抹淡笑。 胡琼直接坐在桌子上,兴奋道,「等一下咱们去找月牙儿!」 乔瀚忙道,「别,咱们还是等放学再去找月牙儿,苏娘娘故意不告诉咱们,就是怕咱们又胡闹搅了月牙儿学习!」 姜元祐长眸一转,点头道,「也好,晚上我们接着月牙儿回家!」 几人说定,正好夫子进来,胡琼忙从桌子上跳下去坐好,开始上课。 …… 西苑中,练琴结束之后,越笙单独将月牙儿留在琴室中,又询问了一下关于大夫人的事,之后和月牙儿一起弹奏,更深一步的指点她的琴技。 裴明珠站在窗外听着里面的琴声,脸色青白,眼中满是嫉妒,以前月牙儿没来之前,她是越笙的得意弟子,如今完全的失宠了。 此时一十四五岁名叫宋允的女孩走过来,冷哼道,「夫子定是得了纪府什么好处,才这样偏爱纪言蹊!」 另一女孩也围在裴明珠身侧,道,「裴姐姐只要说话,咱们现在就去教训她!」 裴明珠眼中泛着阴狠的冷光,将头上一个名贵的金钗摘下来,递给宋允,「把这个放到纪言蹊的书桌里去!」 宋允立刻会意,接过金簪阴阴一笑,「姐姐放心,我现在就去!」 裴明珠瞥了琴室中的月牙儿一眼,冷笑勾唇,转身去了。 下堂课还是郑夫子的课,夫子还没来,众女子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聊天。 东晴柔坐在月牙儿身后,羡慕道,「月牙儿,你真厉害,越夫子平时可严厉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喜欢一个学生。」 月牙儿不在意的道,「越夫子和我外婆是故交!」 东晴柔摇头,「交情是交情,你弹的的确好,我如果再练两年,要是能和你弹的一样好也知足了!」 「那以后我们一起弹琴,可以互相讨论!」月牙儿笑道。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两人聊的高兴,只听外面轻咳一声,郑夫子进来了。 郑夫子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论学,放在桌案上,刚要翻开授课,就见裴明珠站了起来,道,「夫子,学生有事禀告!」 裴明珠聪慧好学,加上父亲是朝中高官,所以她一向都是学院里的宠儿,郑夫子阖上书,道,「明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禀夫子,学生去琴室之前将一个雕牡丹花嵌东珠的簪子放在书桌里,现在不见了。那是学生及笄之礼时,母亲所赠,很贵重,对学生来说也很重要,所以不能丢了!」裴明珠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在屋子里众人面上扫过。 众女一惊,互相看着对方,一时也在猜测是谁拿了裴明珠的簪子。 郑夫子眉头一皱,对着众人道,「是谁拿了明珠的簪子,现在便拿出来,本夫子可以晾她是无心之过,若是被本夫子查出,便是偷窃之罪,要在书院里重重记上一笔!」 众人窃窃私语,无一人站出来。 此时,经常和裴明珠在一起的宋允站起来,「回禀夫子,学生从琴室回来的时候,看到纪言蹊在明珠的书桌前徘徊,所以学生怀疑是她偷了明珠的簪子!」 众女惊愕的齐齐转头看向月牙儿。 月牙儿小眉头皱着,站起来,对着夫子脆声道,「学生没有拿!」 东晴柔也低声替月牙儿辩解道,「月牙儿一回来便和学生在说话,她没有拿簪子!」 宋允道,「有没有拿,翻一下她的书桌便知道了!」 郑夫子神色严厉,「纪言蹊,本夫子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有没有拿明珠的簪子?」 月牙儿头梳总角,白嫩灵动的脸上一派镇定,「学生没有拿!」 宋允直接走过去,伸手欲探月牙儿的书桌,却被她直接捏住手腕,「我说了没有拿,你没有权利翻我的书案!」 月牙儿面容清冷,她比宋允小两岁,可是宋允竟挣不开她的钳制,手腕剧痛,嘶声喊道,「夫子救我!」 郑夫子冷声喝道,「纪言蹊,赶快放手!」 月牙儿一松手,宋允正用力挣扎,失力之下,扑通坐在地上,说不出的狼狈,满屋的女子皆笑起来。 宋允恼羞成怒,指着月牙儿道,「你若不心虚,为何不让我看?」 郑夫子也道,「纪言蹊,你站到一旁去!」 月牙儿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听从夫子的话,站到书桌一侧。 郑夫子走到月牙儿书桌前,弯腰翻开她的书,手探到桌案最里面,眉头一皱,随即拿了一根雕牡丹金簪出来。 众人齐齐倒吸了口气,看向月牙儿的目光都变了。 郑夫子将金簪放在桌面上,冷声道,「你还怎么说?」 裴明珠和宋允对视一眼,目露得意。 月牙儿水眸轻灵,瞥了那金簪一眼,道,「夫子觉得学生用的着去偷一根金簪吗?」 裴明珠立刻道,「我知道你家里很有钱,可是这簪子是宫中的赏赐,平常百姓家中有银子也难买到。」 郑夫子受过裴明珠的父亲裴梁的恩惠,所以自然是偏心裴明珠的,冷哼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 月牙儿不见任何慌色,淡定道,「有人亲眼看到学生拿她的簪子了吗?裴明珠说她丢了簪子,宋允便立刻说她看到学生经过裴明珠的书桌,这分明是栽赃陷害!」 「不必多言,我立刻带着你去院长!」郑夫子明显是帮着裴明珠的。 月牙儿知道郑夫子是有有意偏袒裴明珠,冷笑一声,面孔精緻卓绝,冷笑道,「你这夫子不明是非,黑白颠倒,这学我不上也罢!让我跟着你去院长,做梦去吧!」 说罢,月牙儿将桌案一踢,咣的一声巨响,她理也不理,抬步往外走,路过裴明珠身后时,一脚踹在她屁股上,直接将裴明珠踹了个人仰马翻。 裴明珠狼狈的滚落在地上,屋子里众人齐声惊呼,一片混乱,郑夫子气极的指着月牙儿,「无知小儿,实在是猖狂!」 月牙儿瞥他一眼,冷哼一声,扭头出了书室。 爹爹说过,遇长辈先礼让三分,若是为老不尊,大可不必理会。 月牙儿外表有着纪余弦的优雅,骨子里却是苏九的野性,平时温温雅雅的姑娘,若是被惹毛,立刻变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转换的毫无违和感。 月牙儿出了书室,大步往院外走,打算这学不上了,直接回家去。 一出西苑便碰到了刚下课的姜元祐三人,三人看到月牙儿立刻高兴的迎上来,「月牙儿,你下课了!」 「月牙儿,以后咱们就在一个书院上课了!」 月牙儿小脸气愤,「我不上了,我要回家去!」 姜元祐一怔,方才只顾着高兴,此时才发现月牙儿脸色不对,忙拉住她的手臂问道,「怎么了?」 月牙儿咬着下唇,将裴明珠陷害冤枉她,夫子也帮助裴明珠的事说了一遍。 乔瀚冷笑道,「诬陷月牙儿偷一个金簪,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胡琼握紧双拳,拉着月牙儿回西苑,「我们去找夫子评理!」 姜元祐也道,「对,就算走,也不能这样走!我们去找夫子讨个说法!」 三个人护着月牙儿,呼啦又回了西苑。 书室中,郑夫子正坐在椅子生气,裴明珠被其她人搀扶起来,亦是满面怒气,「小小女娃,好生猖狂!」 郑夫子恨声道,「别让本夫子再看到她,否则、」 「否则怎样!」姜元祐冷冷道了一声,「咣」的一声将门踹开。 郑夫子「噌」的站起来,指着月牙儿道,「你、你还敢回来?」 姜元祐上前一步,他才十六岁,却已经比郑夫子还要高半个头,身上带着一股邪气,让人望而生畏,「月牙儿没做错事,为何不敢回来?」 郑夫子后退一步,面露慌色,「你、你们也是本院的学生?想做什么?」 宋允认识姜元祐,并且一直心存爱慕,此刻见他手中握着月牙儿的手,目中闪过一抹异色,站在裴明珠身后。 胡琼冷眼扫着裴明珠,看到她桌案上的金簪,拿起来,唇角瞥出一抹不屑的笑,「你说月牙儿偷了你这根簪子?」 裴明珠目光闪烁,扬起下巴,「是!」 胡琼将簪子在手中一捏,随手往桌案上一拍,好笑的道,「月牙儿头上的紫色锦带,可以换你们一个裴府,你所她偷你的簪子?」 他话音一落,只听「砰」的一声,书桌被他一掌拍的四分五裂,那金簪也成了数段落在地上。 裴明珠惊呼一声,惶恐后退。 郑夫子气的浑身打颤,「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胡琼一副混世魔王的嚣张,「不想做什么,就想给月牙儿讨个说法,别以为她是新来的,就想欺负她,谁敢动她,小爷就敢打到她家里去!」 一屋子女孩惶恐的看着几人,大气不敢出。 乔瀚在裴明珠身后的宋允身上一扫,问道,「是谁说看到月牙儿偷了簪子?」 宋允顿时缩了一下肩膀,低下头去。 姜元祐走到宋允身前,俊目带着煞气,「是你?」 宋允慌忙摆手,「不是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那你为何说月牙儿在裴明珠桌子前,误导别人?」姜元祐往前逼近一步。 宋允更加惊慌,支吾不敢言。 「说啊!」姜元祐冷喝一声。 「啊!」宋允吓的大叫,慌张道,「是、是明珠的主意,是她要我说的!」 「你胡说!」裴明珠瞪着眼睛怒斥一声。 然而听到此时,所有人也全部都听明白了,果真是裴明珠和宋允两人陷害月牙儿。 郑夫子气恨的指着裴明珠,「你竟敢诓骗本夫子!」 裴明珠心虚的不敢抬头。 姜元祐冷笑一声,「现在已经事情大白了!」 他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月牙儿,「月牙儿,你说,该怎么惩治这些陷害你的小人!」 月牙儿扫过郑夫子授课的书,正讲到礼仪诚信这一课,冷笑道,「郑夫子不明是非,我看他才该好好读读书,就把这书让他吃下去,好好涨点关于仁义道德的知识!」 「我看这主意好!」胡琼唇角抿着恶劣的笑,向着郑夫子走去。 郑夫子惶恐的看着几人,「你们想做什么,我可是你们的夫子,殴打夫子,可是要被开除的!」 他说完,见根本震慑不住三人,慌忙往外跑,要找人救命! 「抓住他!」姜元祐喝了一声。 胡琼一把将郑夫子抓住按在椅子上,随手找了几根绳子,便将郑夫子捆在了椅子上。 「你们做什么?放肆!快放开我!」郑夫子慌声大声。 裴明珠见势不妙,悄悄出门要去找人,被乔瀚抬手将门关上,用力的将她往里面一推。 月牙儿桌子上,晃着两条腿,笑的玩世不恭,扯了一张书页递给胡琼,「古人云,三日不食书,便觉言语无味,面目可憎,郑夫子定是多日不食书了,才会黑白不分,偏袒恶人,赶紧多给他餵点!」 胡琼接了就往郑夫子嘴里塞。 「别,别!」郑夫子摇头躲避,却被胡琼卸了下巴,直接将书页塞进了嘴里去,他说不出话来,只不断的挣扎呜咽。 月牙儿一瞥往后面躲的裴明珠和宋允,精绝的小脸带着冷意,「把她俩也给我绑了!」 「不要!」裴明珠大喊一声往门外跑。 姜元祐几人哪里让她跑的出去,很快便将裴明珠和宋允全部绑了起来。 「你们想怎么样?若敢动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的!」裴明珠惶恐道。 月牙儿坐在桌子上,翻着书页,很快便找到一页,「咔擦」撕了下来,「这一页是教人向善的,来,餵给裴明珠吃!」 胡琼接过去,不顾裴明珠挣扎,几下塞进她嘴里。 「这是教人不许为虎作伥的,来,给宋允吃!」月牙儿又撕了一页。 胡琼同样塞进宋允嘴里。 月牙儿继续找…… 满书室的女孩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人不断的撕了书餵给郑夫子三人。 很快,一本书被三人「吃」了一半,月牙儿随手将书一扔,道,「贪多嚼不烂,今天就餵到这里了!」 当然,郑夫子裴明珠宋允三人满嘴的纸屑,全部都已经说不出话来。 姜元祐牵着月牙儿的手,声音宠溺,「还生气吗?」 月牙儿笑着摇头,「不气了!」 「那咱们回家!」 「回家喽!」 月牙儿从书桌上跳下去,一蹦三跳,欢快的跑了出去,姜元祐三人也不上课了,跟着她往书院外走。 四个人已经走了半晌,书室中依旧雅雀无声,直到别的书室中有下课的钟声传来,所有人才似恍然惊醒,长长吁了口气,呼啦全跑了出去。 很快,有别的夫子带了院长过来,一进门,全部愣在那。 只见郑夫子,裴明珠,宋允三人都被绑在椅子上,并排而坐,嘴里塞着满满的书页,一个个翻着白眼,有进气没出气。 那场面真是又惊人、又莫名的可笑! 「快,快把纸给拿出来!」院长大声喊道。 三四个夫子簇拥而上,忙将几人嘴里的纸掏出来,将绳子解开。 「咳咳!」郑夫子满面通红,剧烈的咳了几声,跌跪在地上,铿声道,「请院长为本人做主啊!」 院长扫过郑夫子,和已经说不出话来的裴明珠宋允,脸色铁青,「这是谁干的!」 「纪府长女,纪言蹊!」 …… 月牙儿和姜元祐四个人没直接回家,去街上听了一会儿曲,还看了一会杂耍,太阳落山了才回到纪府。 一回府,月牙儿先大声喊道,「爹爹,娘亲,我回来了!」 于老忙走出来,急声道,「小祖宗,你可回来了,夫人正生气呢!」 「生什么气?」月牙儿精緻的小脸不解的问道。 「先去见夫人!到了那,不管夫人如何生气,小姐先认个错,有公子在,想来夫人也不会太重的惩罚小姐!」于老担心的领着月牙儿往内院走。 姜元祐几人眼睛一转,也快步跟上去。 一进花厅,果然见苏九正坐在里面,怀里抱着五岁的纪烨,正给他餵饭。 「夫人,小姐放学回来了!」于老笑着道。 苏九将纪烨交给奶娘,「抱回去吧!」 「是!」奶娘躬身退下。 苏九清眸在几人身上一扫,淡声道,「跪下!」 于老和月牙儿的奶娘忙道,「夫人息怒,先问问小姐是怎么回事再罚也不迟。」 「好!」苏九淡淡道了一声,「月牙儿,我问你,是不是你撕了夫子的书,还将书页餵了夫子!」 不待月牙儿回答,姜元祐先道,「苏娘娘,不关月牙儿的事,是我们三人做的!」 「承认就好,全部都跪下!」苏九清喝一声。 姜元祐胡琼乔瀚三人二话不说,直接跪在地上。 月牙儿一撩裙摆,跪在三人前面,绷着小脸道,「他们是为了我才这样做,娘亲若罚便罚我好了!」 苏九气笑,起身看着四人,「你们倒是都很讲义气!月牙儿,你来说说,你爹爹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 月牙儿咬了一下唇,脆声道,「爹爹说,要尊师重道,尊敬长辈!」 「那你们今日虐待夫子,欺负同窗,如何解释?」苏九冷声道。 「苏娘娘,是他们陷害冤枉月牙儿在先,不怪月牙儿!」乔瀚仰头道。 「对,是他们的错!」胡琼也不服的跟着附和道。 「月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苏九皱眉问道。 方才院长只派了人来说要纪家人去一趟书院,说月牙儿和几个学生调皮,在课堂上把夫子和几个女学生绑了,还撕了书餵下去,影响很严重。 苏九以为是月牙儿和元祐几人在一起调皮,气怒不已,此时听几人说话,才知道还另有隐情。 月牙儿将学院里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苏九清眸闪动,淡声道,「即便如此,郑夫子是你的老师,你们也不该如此对他!你被冤枉,自有人会还你青白,怎么可以虐待夫子?」 月牙儿低下头去,倔强道,「他偏向裴明珠,不明是非,枉为人师!」 她话音刚落,身后纪余弦抬步走进来,将月牙儿抱起来,淡声道,「元祐你们几个也起来!」 「是!」姜元祐三人对纪余弦极其尊敬,点头应声,起身后站在一旁。 「爹爹! 看到纪余弦月牙儿更觉得委屈,抱住他脖颈,眨巴着眼睛道,「爹爹说女儿错了吗?」 纪余弦凤眸流光,勾唇一笑,「你没错,你娘亲说的也没有错,夫子糊涂,自有人罚他,却不该是你带着元祐他们去乱施暴力,这会破坏书院读书的风气,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明白吗?」 月牙儿抿了抿唇,低下头去,「女儿明白了!」 纪余弦转头看向其他三人,「你们明白了吗?」 姜元祐垂首点头,「是,我们不该仗着武功为所欲为!」 苏九「噗嗤」一笑,「孺子可教,今日便算给你们都上了一课!」 几人正说话,长欢带着白马书院的院长已经进了门。 长欢看着月牙儿安抚一笑,「第一日上学,便让你受委屈了。」 「欢欢!」月牙儿对着长欢张开双臂。 长欢心疼的将她抱了过去,他受了苏九嘱咐,不许对书院的院长和夫子交代对月牙儿特殊照顾,没想到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院长对着纪余弦和苏九躬身施礼,谦声道,「今日的事,本院已经查清楚,的确是裴明珠故意陷害纪小姐,郑夫子没做到公正,冤枉了纪小姐,书院已经决定将郑夫子从书院里开除,裴明珠和宋允两人也记了大过。」 书院里学生的造册评价很重要,以后女子嫁人,男子从仕,都会看书院里给每个人的评价,裴明珠和宋允记了过错,以后一生都会带着这个污点,算是很严重的惩罚了。 纪余弦淡声笑道,「让院长费心了!」 「不敢,长公子客气!」 院长忙恭敬道,他在书院里一听是纪府的小姐,他便知道郑夫子惹麻烦了。纪府每年给白马书院捐银无数,是书院的财神,自然不敢得罪,他们就算是有气节和骨气的读书人,也是需要吃饭的。 可是,裴明珠是裴中丞家的千金,他们也一样的得罪不起。 正犹豫不知该如何处置时,云南王找到他,只说了一句话,「查明事情真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下院长便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样也好,因为本来就是郑夫子和裴家小姐的不对,就算裴府怪罪下来,有纪府和云南王府撑着,他也不怕。 而姜元祐和胡琼乔瀚几人的身份更是裴家人不敢得罪的,所以裴家有怨也不敢说。 苏九笑道,「今日事情,我们也已经教训了几个孩子,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院长忙道,「夫人也放心,本人保证,以后也不会再有诬陷这种恶劣的事情发生!」 「以后还请院长多多关照!」长欢淡声笑道。 「王爷客气,应该的!」 话说到这里,事情便算过去了,月牙儿上学的第一日便经历这样令人、令整个白马书院轰动的事,而她的学习生涯也正式开始了,当然仍旧少不了鸡飞狗跳,直到她纪言蹊的大名让书院每个人都如雷贯耳。 …… 月牙儿上学的第三日,院长的书房中突然来了一位大人物。 院长亲自出门跪迎,诚惶诚恐。 萧冽今日并未穿龙袍,算是微服私访,带着太子萧祤澈和福公公。 「皇上龙驾御临,不知所为何事?」院长不敢抬头,恭敬问道。 萧冽清俊如旧,不怒而威,淡声笑道,「朕听闻书院人才济济,学识底蕴深厚,所以,从今日起,太子便在书院中修习功课。」 院长惊的目瞪口呆,皇子一般都在宫中由太子太傅教习功课,传授治国兴邦之道,哪里有来平民书院的规矩? 「这、这、」院长一时也不知道该同意,还是不敢同意,慌的说不出话来。 「不必惊慌,太子只是来听听百家之谈,其他自还有太傅授课,你不必太惶恐,太子的身份也不会公布!」萧冽安抚道。 院长这才恍然,忙点头,「是,草民遵旨!」 自书房出来,萧冽拍了拍萧祤澈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澈儿,父皇只能帮你到这了,其他的,就靠你自己了!」 萧祤澈已是清俊少年,眉宇之间隐约可见霁月风华,扬唇缓缓一笑,「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很好!」 萧冽欣慰一笑。 萧冽离开书院后,萧祤澈由院长亲自带着往东苑走,路过西苑门口时,正见里面的女孩们下了课在游廊假山下玩耍,他一眼看到坐在木廊上晃着两条腿正和旁人说笑的女孩,不由的抿唇轻轻一笑,如日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