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纳妾我爬墙,全家追妻悔断肠》 第1章:一个名分而已 已入秋后,骤雨繁多。 盛知婉站在凭栏居沿廊下,淅淅沥沥的水珠在面前织成珠帘。 “公主,世子已经在外头站了一天一夜了,他旧伤未愈,又淋了雨,若是染上风寒,耽误了明日的殿前封赏可如何是好?” “更何况,世子也是被人算计才会同那农女有了关系,您就算看在他诚心认错的份上,纳了又如何?” “左右不过一个农家女,还能尊贵过您去?也就是分个小院冷着。” 大宫女浣竹站在身后絮絮叨叨。 盛知婉久未动的身子忽然回转过来。 上辈子,她就是听了浣竹的话,将那叫孟央的农家女迎进了门,可结果呢? 从备受刁难的农女,到商铺遍京的孟氏,再到为灾民一掷千金的世子小妾,满京称颂,御赐平妻。 直至最后,她挺着大肚子来到久病难医、还因善妒被贬为庶民的盛知婉面前。 “公主可知自己为何一直难有子嗣,缠绵病榻?” “您早该想到的,可您一直不肯去想。” “如今临了,我也让您清醒一回,是书羡,他说您害我一个孩子,这辈子便该用无所出来赎罪,所以,他每次去见公主时所戴的香囊都是特制的。” “您时时闻着,又怎能有孕?” 盛知婉眼前再次浮现出孟央正红色的衣摆。 是了,那时的祁书羡已不再是个需要依仗她才能在皇城站稳的落魄世子,他拥兵十万,权居一品,哪怕父皇也不得不在他的一怒中将自己贬为庶人。 满京文武,又有谁敢置喙他心爱之人,穿不得正红这件小事? 盛知婉想到这,没忍住唇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 直至最后,她忽然笑出声来。 浣竹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笑弄得莫名其妙:“公主,您笑什么?难道您想通了?不过这事本来也怪不到世子头上。” 盛知婉听着,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前世自己信了二十多年的婢女。 居然是在这么早的时候,她就爱上祁书羡了吗? 不然,又怎会心疼他在雨中站了区区一天一夜。 “走吧,随本公主去看看世子。” “是!公主!”浣竹眉眼难掩喜色。 …… 盛知婉死前,已将近一年未再见过祁书羡。 哪怕她拖着病体亲手熬煮羹汤,送到他的书房院外,也只能听到其中隐约传来的说笑声。 以及,侍卫那冷冰冰的一句,“右相正忙,夫人,请回吧。” 而今日,那个她无论如何都难以得见一面的男人,一身湿透站在雨中,他的身旁,虽穿着粗布,却依旧难掩娇弱的女子苍白忧心地正在劝他回去。 盛知婉一抬手,抬辇的粗婢脚步立即停下。 浣竹狠狠啐了一口:“呸!不知廉耻的贱人!就她这样的下贱胚子居然也敢拉扯世子!公主,奴婢这就去为您教训教训她!” 话落,也不等盛知婉回答径直朝两人走去。 盛知婉又轻笑一声。 直到浣竹的巴掌又狠又脆落到孟央脸上,那二人似乎这才注意到她,齐齐看过来。 祁书羡几乎是下意识将孟央挡在身后:“知婉,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但孟央是无辜的。” “她也是受我所累!你以前总说世间女子多艰难,她这样的身份若是我不娶,就是要将她活活逼死,你忍心看着她去死吗?” “只是一个名分而已,我答应你,以后绝不见她!”俊美的男子脊背挺直。 孟央捂着被打的侧脸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透过雨帘,她又看到坐在繁复轿辇上仪态万千的女子,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带着华贵,而自己的存在,却似为这倾世华贵染上一粒泥泞。 “一个名分而已?你可知道这一个名分,足以让我成为满京城的笑柄?”盛知婉指甲嵌入掌心。 当初,她为了求一道赐婚圣旨,在紫晟殿外跪了三天三夜,甚至,不惜绝食以死相逼。那时祁国公府早已落魄,连架子都不剩,所有人都笑她堂堂公主只知情爱、为了一个男人失智。 可她不在意,只在意他。 而结果…… 也的确可笑! 祁书羡闻言不赞同的蹙眉:“名声而已,怎能跟人命相比?” “呵,”盛知婉看向他身后的孟央,“你呢?如果我给你一笔银钱,保你后半生无忧,你还要做他的妾?” 她声音不算大,语气也并不针对,但就这一句话,却仿佛让雨中的身形似受到了千斤重锤一般,晃了好几下才站稳。 “我……不、民女……民女求公主开恩,民女已经失身,若是不能嫁给他,会被父亲和家人们打死的。” 孟央小脸惨白,咬着唇跪在雨中。 盛知婉垂下眸,“既如此,浣竹,去请宋太医配一副绝嗣药送来。” 【前期慢热,女主有背德爬墙行为,和离缓慢,百章开爽。介意的宝避雷,咱们下本有缘再见!】 第2章:养在你名下 孟央闻言猛地抬头。 祁书羡也脸颊绷紧:“知婉,何至于此?” “怎么,不行吗?”盛知婉侧眸:“一个名分而已,你日后又不见她,再加一层保障,有何不可?” 孟央下意识看向祁书羡,泛白的指尖泡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不自觉微微攥紧。 盛知婉扫到这一幕,唇角翘了翘。 上辈子,她并不知道孟央有孕,在浣竹的劝说下同意祁书羡纳她入府,祁书羡也如方才一般,许下绝不再见孟央的屁话! 可结果呢? 五个月后,已快临盆的孟央产下一个死婴,祁书羡双目通红闯入她的院子。彼时她正在午休,被夫君指着鼻子骂毒妇,她才知道,孟央被浣竹推下水以至受惊早产。 浣竹是她的人,又口口声声是为了她,所以,最后反倒她这个毫不知情的人,背上了善妒狠毒的骂名。 盛知婉想到这尤觉好笑。 见祁书羡脸色难看着不说话,她又问了一遍:“世子觉得不可以吗?还是……” 她笑了笑,语气轻慢:“其实这位孟姑娘早已有孕,你们瞒着我,只是想等到瓜熟蒂落,我不得不接受?” 祁书羡有些错愕。 他没想到盛知婉居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但既然她自己戳破,他也不必再为了她的感受隐瞒,他点点头坦然承认:“是,孟央的确已有三个月身孕,所以无论如何,哪怕以军功相抵,我也会对她负责!” “所以你站在这,与其说是求我原谅,实际是在逼我答应?甚至还想瞒着我,让我不得不接受你跟别人的孩子?”盛知婉看着他。 祁书羡蹙眉:“我也是为了不让你伤心。” 毕竟,盛知婉有多爱他,在意他,祁书羡很清楚。 “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给世子和孟姑娘撑伞!”忽地,一道声音自外传来。 一个面容娴雅、纤细瘦弱的妇人身后跟着好几位嬷嬷和婢女,快步而来。 “母亲……”祁书羡看到来人。 祁国公夫人崔氏心疼地看他一眼,立刻示意身旁的嬷嬷将披风披到他身上,又心疼地看了脸色苍白的孟央一眼:“可怜见的,一个有伤一个有孕,居然还要在这让人搓磨!你也是,都是要当爹的人了,怎么还分不清轻重缓急!” 祁书羡抿唇,不发一言。 崔氏这才又看向辇上的盛知婉,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知婉,不是母亲不向着你!这事虽是书羡不对,但说到底,也不是出于他的本意,更何况你与他成婚两年依旧无所出,这位孟姑娘有孕,也是替你为国公府开枝散叶,你怎能这样善妒,居然让她跪在雨中?” 崔氏说罢,身旁的嬷嬷连忙扶起孟央,为她撑伞。 盛知婉淡淡看着这一幕。 “母亲可是忘了?大婚当日世子喝得烂醉,次日便赶赴战场,我同他连房都未圆,如何有孕?” 崔氏一愣,没想到盛知婉这样不知羞,把床帏之事都说出来。 她神情僵硬了片刻,道:“那这也是国公府的大好事!” “听母亲的意思,我不仅要同意孟姑娘进门,还要允许她生下孩子?”盛知婉望着她。 崔氏没想到她这样明知故问,冷下声音道:“毕竟是活生生一条性命,若拿掉,于你名声也不好。” 盛知婉垂眸:“只可惜国公府第一个曾孙辈,居然是从妾肚子里爬出来,传出去,恐怕有人要嚼舌根子。” 崔氏最重脸面。 虽只是出自清河崔氏旁系,却爱拿捏着世家身份。她刚嫁进来,就被立了三个月规矩,立行坐卧,甚至连吃饭时嘴巴张开的程度都要挑剔。平日里更是将嫡庶尊卑、宗妇风范挂在嘴边时时提点她这个皇室儿媳。 如今,倒不在意了。 崔氏闻言点点头:“看来,这两年我对你的教养还算听进去了。不过无妨,我已想好了,等这孩子出生后就养在你名下,你不必受怀孕生产之苦,便能白得一个孩子,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母亲可真是为我好。”盛知婉笑了一下。 “你懂我的用心就好。”崔氏心中满意。 盛知婉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母亲说得对,既然这事情已经定下,世子有伤,孟姑娘有孕,不如赶紧去歇着,再站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心胸狭隘、善妒不宽容。我身子有些疲乏,如果没有其他事,就先回去了。” 话落,她对着抬辇的婢子一示意。 崔氏看着她自始至终没下辇的背影,神情有些阴沉。 果然还是改不了皇家公主的作派,不过今天就先不计较这些,等回头再好好教导她为人儿媳的规矩。 第3章:到底是为什么 盛知婉刚回到凭栏居,婢女汀兰就“砰”一声跪到她面前。 “公主,就算您要罚奴婢,今日,奴婢也有话要说!” “世子和夫人也欺人太甚了!” “您是公主,未嫁之前金尊玉贵,可自从您嫁到祁国公府,奴婢从没有见您真心笑过。您处处为世子的家人考虑,国公府是个空壳,国公爷和夫人还要讲究排场,您说是管家,实则处处用自己的私产补贴!” “大小姐整日为夫家的事指使您,二小姐穿戴需最好的鼎珍楼,二少爷气走夫子,国公爷让您求杜大儒收下他做学生,破格入青云书院,还有夫人的病,所有药您亲力亲为……林林总总您费了多少心思?!” “以前您总说世子的家人就是您的家人,您爱世子,就该爱他在乎的人!可如今呢?您跟世子还未圆房,他就带了个怀孕的女子逼着您认下,夫人倒怪您无所出!” “公主……这孩子您不能认!若是认下,以后您自己的孩子可就不是嫡长了!” 汀兰这番话忍了许久,此刻一股脑说出后,根本不敢抬头看盛知婉的脸色。 公主是听不得世子半句不好的…… “跪什么?”盛知婉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为什么要罚你?” “公主?”汀兰错愕抬头。 盛知婉伸手将她扶起来,汀兰更是受宠若惊。 盛知婉看着这个前世为给自己请太医,跪死在宫门外的婢女:“你说得对,以前是我眼盲心瞎,看不清祁国公府是个豺狼窝,但如今我看清楚了,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彻底离开这里。” “公主……您什么意思?”汀兰没明白。 “我会求父皇赐我和祁书羡和离,不过,此时还不是时候。” 当初害过她的人,她要一一讨回再走! 更何况只因一个孟央,她就要求和离,这桩自己当初舍下脸面求来的亲事,父皇恐怕没这么容易答应…… “你去将我的嫁妆单子和私产契约都拿来。”盛知婉道。 汀兰一愣:“这些都是浣竹姐姐在保管,噫?浣竹姐姐呢?刚才还在这。” 盛知婉闻言眼中露出一抹寒凉,她自然知道浣竹去哪了。 不过她这里也有一份钥匙,将钥匙给汀兰,很快,长长的单子和厚厚一沓契约摆在面前。 “当初您出嫁,太后共为您准备一百六十八笼嫁妆,压箱底的现银十六万六千两,铺子八间,宅子和庄子各六套,良田八十顷…………” 盛知婉闭目慢慢听着。 原来,祖母这么早就料到她的境地了吗? 所以,才会一边规劝她一边又掏空私产为她准备这么多的嫁妆,生怕她嫁过来后吃苦。 可她呢?竟因为当时祖母几句叮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心,莫名就疏远了她。 就连上辈子祖母病逝,她都被锁在祠堂,连见最后一面都不能…… 盛知婉指尖狠狠掐入掌心。 直到呼吸滞涩在喉咙,她才猛地睁开眼吐出一口气。 好在,这辈子一切都还不晚! 祖母还好好的,还没有被那不知从哪来的道士欺骗,最后因为丹毒过量而薨。 “这两年,补贴在祁国公府的东西有多少?”盛知婉目光转到单子上。 汀兰抿了抿唇:“除去您买粮食、棉衣和药材送去边关的,算上这两年铺子和田产收入,共补贴进去现银两万三千两。 除此之外,您嫁妆中的首饰、布匹、书画摆设,有一百一十八件在国公爷和夫人手中,六十三件被大小姐和二小姐借了去,十三幅大家字画、六本棋谱被小少爷拿去观摩……” “呵!”好一个借、好一个观摩。 盛知婉指尖扫过单子:“这两日你将国公府动过的东西一一列出来,还有库房里的东西,也找个人过一遍眼。” “是公主。”汀兰心中有些高兴。 公主以前最不在意这些死物,可活人善变,有时候反倒是这些死物最能靠得住! * 雨势愈发大了。 主院进进出出,直过了两刻钟,崔氏才亲自将一人送出来。 “今日劳烦宋太医了。”崔氏示意,身旁嬷嬷将一个丰厚的荷包递过来。 头发半白的宋太医摆摆手。 拎起药箱,在小宋太医搀扶下钻入马车。 小宋太医早已满肚子不满:“父亲,这么大的雨我过来不就行了?偏这位国公夫人还要让您亲自走一趟,说什么祁世子在战场受了伤,没有经您的眼总是不安心,可我瞧着,那算什么伤?再晚来半天,伤口都要长好了!” “您也是,每个月都要来祁国公府一趟,到底是为什么?我不信您真是为祁国公和国公夫人把脉的,当初三王爷腿疾,也不见您这么上心。” 第4章:欠她天大的人情 宋家世代行医,历经三朝,如今到小宋太医这,不知积聚了多少声望,民间靠着一本《宋氏医经》成才的医者多不胜数。 宋太医的父亲,名字更是被刻入圣贤祠中。 小宋太医实在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对连丹书铁契都失去的祁国公府这么特殊! “庆宁公主。”宋太医嘴里忽然吐出一个名字。 小宋太医一愣。 紧接着便听自家父亲道,“咱们宋家,欠庆宁公主一个天大的人情,所以,只要她开口,哪怕我今天老得下不了床,也要亲自来为国公夫人把脉。” “庆宁、公主?”小宋太医愣了好一会,才终于想起来,“您说的,是那位当初自请下嫁,还闹绝食差点晕过去的庆宁公主?” 他记得自从嫁入国公府后就再没听过对方的名字。 他们宋家怎会欠她的人情? “四年前,北境大军疫病之事你可记得?”宋太医看了小宋太医一眼:“那张让咱们宋家再次声名鹊起的方子,实则,出自庆宁公主之手。” 宋太医回想起当时事。 小宋太医猛地在马车中站起来。 车顶“邦”的一声撞到头上,他也顾不得疼,只瞪大一双眼:“怎么可能?那时她才多大?未及笄吧?您说那方子是她弄出来的?!” “十四!”宋太医嫌弃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 小宋太医嘴巴张了张,半晌才问:“您说真的?” 宋太医懒得理他,重新闭上眼。 小宋太医呆坐在马车内,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努力回忆着脑海中关于庆宁公主的点点传言。 据说这位庆宁公主只是一位受了临幸的宫女所生,宫女生产后便血崩而死,刚出生的庆宁公主却笑着握住太后的手,也因此得了太后看重,亲自带在身边教养,连带陛下对她也颇为宠爱。 又因身体不好,每年冬季都要送去南方行宫过冬,春天时再接回来,相貌才情倒也不错…… 但跟这些相比,更出名的,却是她为嫁祁书羡跪求三日绝食请旨的事! 满京无人不知她对祁书羡用情至深! 如今祁书羡从苍南归来带回一女子,不少酒楼茶肆设下赌局,赌她几日同意那女子进府…… 所有人都将她当作只知情谈爱的内宅妇人,却不知,救下北境十万大军的居然也是她…… 小宋太医使劲掐了大腿几把,直到肉都青了,才确信自己真的没在做梦。 * 祁书羡大胜而归,长姐祁非嫣第一时间赶回娘家。 得知他受了伤,还为哄盛知婉在雨中站了一天一夜,当即气得摔碎茶盏。 青瓷碎片四处蹦飞,她却看也不看:“荒唐!实在荒唐!你出征两年,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来了,不过是纳个人,她盛知婉居然让你带伤在雨中站了一天一夜?!” 祁非嫣说着话,头上华丽的翡翠攒珠头面晃了晃。 “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正常!京城里跟你一般大的,哪个不是娇妻美妾在怀?只有你!我看她还是仗着公主身份,在咱们国公府拿乔!” “好了长姐,这件事是我对不住她。”祁书羡刚换了药,脸色还有些白。 崔氏心疼儿子,早已让人将精致讲究的餐食送上来。 两人坐在一旁看着他吃了些。 崔氏才道:“你长姐说得也没错。这两年你虽不在府中,但娘早已把掌家权交给她,别的娘不多求,只想她能在你立业时守好内宅,可今日她这举动,显然有失高门宗妇的体面。” “更何况你也是受人算计,本就不是你的错,可她今日见着我连辇都未下,显然心里是怨恨的。”崔氏还记着这一点。 祁书羡抿唇,“但她还是同意了。” “嗤,她敢不同意吗?”祁非嫣不屑:“别忘了她当初那么巴巴的嫁进来,咱们家又不是尚公主,你就不该给她太多好脸色,没得把她性子养起来,多冷着些,反而才能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那样的小性的确不妥。”崔氏叹气,“倒不是咱们要欺辱她,只是她是皇家身份,难免心高气傲。夫妻之间,夫纲不振最为忌讳,娘是怕今后再生事端,你既为人夫,就该能压得住她。” “知道了。”祁书羡懒得应付这些内宅事,随便应和一句。 崔氏见他这样,便知他没上心,想起一事:“你带回来的那张红狐皮不错,我想着做件护膝,再为你长姐和二妹妹做两个暖手炉套,对了,还有孟央,她怀了孩子也得好好养护着。” 祁书羡一愣。 那是他猎回来送给盛知婉的。 临行当日,盛知婉说苍南有红狐,若是他遇见便为自己猎一只,他满口答应下来,如今母亲却开口…… “怎么,你还有其他用处?”崔氏见他犹豫。 祁书羡摇头:“没有,母亲喜欢尽管拿去。” 第5章:奴婢也是为您好 “嗯。”崔氏很欣慰。 “夫人,浣竹姑娘来了。”外头这时通报。 “世子,公主命奴婢送药。”浣竹声音传来。 祁书羡手中筷子一顿。 祁非嫣当即嗤笑一声,“我说的没错吧!真真是贱皮子!你求着她,她非要拿乔,母亲直接定下,她又说什么了?还不是一声没吭,如今又巴巴的让人来送药,要我说,这女人就该轻贱着。” “让人进来吧。”崔氏开口。 浣竹欢喜的进来,看到崔氏和祁非嫣,面上喜色顿时一僵。 “什么伤药?”崔氏问。 浣竹连忙将一个精致瓷瓶拿出来:“回夫人,这是太后早年送给公主的,据说对外伤止血有奇效。” “金创凝肤露!”祁书羡一眼认出。 据说由血蝎、胆南星、龙骨等几十种药材制成,有即刻止血凝肤的奇效,甚至能让腐烂的皮肤恢复正常,只这手指大一瓶,至少要上千两。 “嗯,”崔氏自也听说过这药的名头,眼神一闪道,“放下吧,回去告诉知婉,书羡伤势有些重,今晚就不去她那了。” “是。”浣竹没借口再留,偷偷看了祁书羡一眼便退出去。 “母亲,我伤势没大碍。”祁书羡蹙眉。 “没大碍也老实呆着,”崔氏横他一眼:“你媳妇那小性总要想法子扭转,什么时候等她主动服软认错,你磨磨她的性子再过去。” “就是,反正她也撑不了多久,说不定今晚就死乞白赖过来了。”祁非嫣撇撇嘴,又想起一件事:“还有你问问她什么意思?那没爹的王致元能做正六品通判,我夫君一个侍郎公子,怎么只给了个翰林院修撰的差事?!” “行了,这件事回头再说。”崔氏起身,嘱咐祁书羡:“你今儿个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去宫中受赏,我听你父亲打探回来的消息,此次,陛下应该有意封你进正四品。” “是!”祁书羡闻言并不喜形于色,只眼中闪过锋芒。 崔氏见此更加满意。 前些年人人都道祁国公府没落了,可偏偏,她的书羡先是三元及第,又在苍南立下大功。这两年京城许多与国公府不再来往的人家,又开始重新走动起来,不都是看出他仕途不可限量? 不止书羡,她的二姐儿姿容远播,四哥儿拜得林大儒为师,将来也都是有大造化的。 只有大姐儿,嫁出去早了些,寻了个从五品少卿家,夫君廉文辉如今二十四岁才勉强过了会试,前段时间盛知婉打点后得了个翰林院修撰的差事。 崔氏原本觉得也是够的。 但想到盛知婉那个奶娘的儿子,便又有些不满起来。 一个下人的儿子,官衔比自家姐婿还要高半个品阶。 这盛知婉,亲疏远近都分不清楚! 看来还是得再敲打敲打。 * 浣竹回到凭栏居,正看到汀兰捧着嫁妆盒子。 当即脸色一沉,上前将盒子抢出:“你怎么能碰这些东西?” 她语气质问。 还不等汀兰解释,盛知婉冷道:“自是我让她碰的,怎么,还需要知会你?” 汀兰听出这话似有深意,当即不再多言。 偏偏浣竹自恃服侍盛知婉最久,是唯一一个跟着她从宫中出来,也是几个婢女中最有脸面的,平时虽跟岸芷、汀兰同称一等丫鬟,但其实,在这院子里算得上半个小主子。 此时盛知婉当着汀兰的面给她没脸,她不由也有些不满。 “公主这话什么意思?我打小就跟在您身边,十几年兢兢业业,处处为您考虑,您不跟我说一声就要让人碰我管着的嫁妆单子,若觉得奴婢哪里做的不好,您直说就是!” 盛知婉不紧不慢的啜了口茶,这才缓缓将目光落到她身上:“不如你先告诉我,方才,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浣竹眼珠子动了动,“奴婢去了世子的院子,送了伤药,奴婢也是为了您好!” “好一个为了我好!”盛知婉冷笑,“你一句为了我好,就将祖母留给本公主的东西送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祁书羡才是你的主子!” 浣竹微微变了脸色:“公主怎能这样误会奴婢?!奴婢只是担心您一直跟世子闹矛盾,会让别人趁虚而入,没想到您却是这样想奴婢的!” 说着,她将盒子猛地往汀兰怀中一塞,若不是汀兰眼疾手快,差点就要掉到地上。 浣竹却根本不在意,赌气看着盛知婉:“公主要是觉得奴婢做的不对,不如这就将奴婢打发出去好了!” 第6章:第一大纨绔 她笃定盛知婉舍不得两人十几年的情谊。 盛知婉将茶杯放到桌上,“既然如此,我不如这就写封信让人送你回宫,以后,你就留在宫里,不要再出来了。” “您当真的?”浣竹咬着唇。 盛知婉勾了勾唇没说话。 浣竹这下终于慌了:“公主,您怎么能这么无情!奴婢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如今被送回去,还有哪位主子能容得下我?!”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奴婢?”盛知婉微伏下身。 浣竹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原本还想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 盛知婉似笑非笑望着她。 浣竹这才一咬牙跪下,膝行到她面前:“公主,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也是为了您跟世子能早日和好,您要是觉得奴婢做的不对,以后……以后奴婢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好一个为了她好。 盛知婉勾了勾唇,“既然知道自己自作主张,以后你便降作四等丫鬟,在外头伺候洒扫吧。” “公主?!”浣竹不可置信,但对上盛知婉的目光,她狠狠咬住唇,连句话都没说直接起身跑了出去。 因着这一打岔,崔氏交代的话她自然完全忘了回禀,不过就算回禀了,盛知婉也不会在意。 这一晚盛知婉睡得极好。 直到汀兰进来第三趟,看着天色将她叫醒才懒懒地从榻上睁开眼。 “公主今日不去给夫人请安吗?”汀兰见她慢吞吞的,提醒一句。 盛知婉这才想起来。 前世她与祁书羡成婚第四年,祁书羡就被单独赏赐了府邸,她搬出国公府,自然用不着日日请安。 但此时,还不是那时候。 “不去了,”她道:“去库房。” 盛知婉亲自挑选了几种药材,来到小厨房,用药材和去岁泡的菊花酒做了一盅酒酿圆子。 酒酿味浓甜润,混着药材的清香,最是温补健脾。 盛知婉将圆子盛出放在精致的食笼中。 “公主是要给夫人送去吗?”岸芷问了一句。 盛知婉挑眉,自然不是。 让岸芷汀兰梳头上妆,等收拾好,将两年不曾穿过的朝服换上。 鎏金底裙勾勒着细致花纹,宽大的袖摆和腰封,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更加高挑,长长的青丝被海棠满簪赤金头饰拢起。 细珠步摇轻晃间,昳丽风华。 岸芷汀兰都看呆了一瞬,“公主您才是这京城第一美人吧,我瞧着那所谓的京城四美比起您都差远了。” 可惜她家公主不爱出门,就算出门,也总是低调打扮。 “备车,我要入宫。”盛知婉在汀兰搀扶下上了马车。 不远处,几个打马纨绔恰从外头经过,看到她的身影,当先的玄衣少年手中缰绳一勒。 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位是……庆宁公主?”有人诧异。 “就是那个求着绝食也要嫁给祁书羡的公主?” “是她!” “哈哈那商二少恐怕没机会了,先不说人家这身份,就是她那夫君咱们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了一点。” “连中三元,还在苍南立了大功,据说今天就要入宫受赏,我爹今儿早上还跟我说,陛下有意封他做正四品的平延将军!啧啧,这么年轻的四品将军,有史以来也是头一个吧,那些以前嘲讽庆宁公主的贵女,估计今日之后要羡慕死她了。” “那可不一定,祁书羡这次不是从苍南带回一个女人吗?” “那有什么,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玩物而已,又越不过她去,不过说起来,这庆宁公主都长成这般,祁书羡带回来的女子应该也不会差吧?” “听说是个农女出身……” 其他人又说了什么,少年没听到,直到马车完全看不到身影,他忽然一调马头:“我突然想到还有事没做,今儿的醉香楼就不去了!” “哎哎……商二少!”众人一愣,还想再喊,少年已经没了身影。 “他一个京城第一大纨绔有什么正事可做?不会是不想请客,故意溜了吧!”众人嗤笑几声。 盛知婉入宫,换乘肩舆直接去往慈慧宫。 慈慧宫内一片葳蕤,她小时候跟祖母一同种下的那株桂树,正散发出幽幽桂香。 一切都还似从前,又似乎不似从前了。 尤其是,当看到靠坐在紫檀靠椅上、面色略显憔悴的祖母,盛知婉眼眶瞬间红了。 给太后揉肩的秀嬷嬷见到她一惊,正要说话,却被盛知婉一个手势阻止。 盛知婉轻脚走到秀嬷嬷的位置,替代她为祖母揉肩。 第7章 :打算和离了 “秀姑,你说那丫头怎么这么狠的心?两年了,就因为我说了那祁书羡几句,她居然一次宫都没入过。” “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祁国公府那群人又是什么好相与的。她那个大姑姐的夫婿明明是个草包,却还敢不满她费心找的差事……” “还有那祁书羡,成婚第二日就去了边关,回来带个女子,真当我这个祖母是死的?过些日的宫宴,我倒要让祁书羡带她来好好瞧瞧……” “祖母!”盛知婉再也忍不住喊出口。 原来,祖母一直在关心她! 原来,祖母前世之所以在宫宴想让孟央出丑、结果却替孟央扬名,甚至后来,被传出去落得天下人诟病,也是因为她! “祖母……”盛知婉眼眶更酸了。 太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你这丫头,终于舍得来看我了?快,快让祖母看看,怎么这么瘦了?” 太后拉着盛知婉左看右看,盛知婉任她打量。 直到看够了,太后才问起正事。 “那个农女你是如何打算的?” “不如找个机会送到庄子上,眼下她跟祁书羡的事闹得众人皆知,苍南那边甚至有传言,要不是她解了祁书羡的毒,战事恐会大败。”太后说到这忍不住冷笑。 这消息也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 明明是战士们浴血奋杀拼来的胜利,如今,居然跟一个女子扯上关系。 盛知婉盛着酒酿的勺子一顿,这传言前世也有。 那时她跟祖母一样,以为这件事是不经意传出的,直到后来发现孟央的种种异常,遣人去调查才知道。 不过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这样的流言发酵。 不仅如此,就连祁书羡的那份战功,她也要他吐出大半! 盛知婉将酒酿圆子放到太后面前:“祖母不用为我的事忧心,祁国公府那边,我自有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太后急着拉住她的手:“祖母知道你在意祁书羡,怕处置他的人跟他离心,但你们二人本来就两年不曾见,如今贸然多了个人,你真有把握能守住他的心?” “男人都是些食髓知味的,他又跟……”太后说到这,怕盛知婉难过没有说下去。 盛知婉却主动握住她的手,笑道:“祖母,我打算和离。” “和离?”太后双眼猛地顿住,“你这傻孩子说什么胡话?你还这么年轻,要是和离,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自然是好好过。”盛知婉怕她激动,一点点将自己的打算掰开了:“即便和离,我依旧是公主,更何况,我还有祖母您和父皇护着,您送的那些田产庄子还有私产,也足够我富贵一生,还不用看别人的脸色,祖母觉得不好吗?” “这……这怎么能一样?”太后连连摇头:“你毕竟是个女子。” “女子又如何?与其纠缠蹉跎一生,还不如早早斩断了。祖母也知道我在祁国公府过的日子,以前是我爱慕他,觉得心甘情愿,但如今,我想开了。”盛知婉道。 “你不会后悔?”太后还记得盛知婉求嫁时候的决绝。 盛知婉摇头:“不会!” 太后看着她好片刻,才长长叹息口气出来:“罢了,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祖母一会就请你父皇过来。” 盛知婉当初为求下嫁,又是绝食又是下跪,如今要和离,自然也没那么容易。 太后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打算替她请旨。 盛知婉闻言却摇头:“祖母,我心中有成算,这些事您暂且当不知道……” 盛知婉入宫的消息传入御书房中时,崇晟帝正在封赐祁书羡的圣旨上,落下最后一笔。 晟国武将不少,但大多年迈。 祁书羡的横空出世正是崇晟帝想看见的。 更何况,他用兵如神,尤其最后一战诡谲兵技以少胜多、大败延厥。 这样的人才,他定是要重用! 只是想到盛知婉,崇晟帝眉头又忍不住蹙了起来。 这丫头对祁书羡用情至深,听闻他从苍南带回一个女子,今日进宫见太后,多半是要借太后的嘴让自己为她做主。 可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正常,当初是她自请下嫁,祁书羡又不是尚公主。自己若是罚了,岂不是会寒了祁书羡的心? 崇晟帝越想越觉得头痛,揉揉眉心:“一会太后若是让人来请朕,就说……朕正忙着。” “诺。”苏大伴连忙从愁绪中回过神。 袖中的纸条烫得他指尖发疼,嘴中苦涩。 也不知那位到底抽得什么风,居然要他给祁书羡上眼药,陪在崇晟帝身边多年,他怎能不知对方心思? 第8章:怎么是从五品 但纸条上的事他也不得不办…… 恰这时,外头又传来消息,苏大伴听后,立刻轻脚来到御案旁,“陛下,庆宁公主已经回了。” 崇晟帝眉头一挑,“太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听说用了大半碗庆宁公主亲手做的酒酿圆子,这会已经睡过去。” 崇晟帝闻言愣怔片刻,“这庆宁,竟也懂事了,朕还以为她会来求朕为她做主。” “陛下,”苏大伴恭敬地垂下头:“可奴婢觉得这未必是件好事。” “怎么?”崇晟帝不解。 苏大伴道:“外头如今都在传庆宁公主当初求旨下嫁惹恼了您跟太后,祁世子纳妾,也是看在您跟太后不再庇佑庆宁公主的份上。但……您自然是疼爱庆宁公主的。” “祁世子明知如此,却依旧将人带回来,未必……” “未必什么?”崇晟帝恼怒。 苏大伴连忙跪在地上:“未必、未必不是因为居功自傲啊!” 崇晟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他的确缺年轻武将,但若是因此,祁书羡就认为非他不可…… 帝王心思难测,片刻,他忽然看了苏大伴一眼,“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苏大伴身体一震,更加诚惶诚恐不断叩首:“陛下明鉴,只是奴婢也算是看着庆宁公主长大,如今她难受,奴婢也觉得于心不忍,当初祁世子明明允诺了她此生绝不纳妾。” 不断的磕头声传来,不过片刻,他额头已经见血。 崇晟帝心中的怀疑落下去,摆摆手:“罢了,起来吧,谁让你这么磕的?老大一把年纪,也不怕把自己磕死了。” “奴婢有陛下护佑,命硬着呢!”苏大伴笑道。 崇晟帝冷哼一声,想了想,又看向桌案上还未干透的圣旨:“罢了,祁书羡还年轻,年轻人傲气,这正四品的平延将军的确是有些抬举他了……” 苏大伴闻言,心中总算松了口气:“陛下圣明!” 如此,那位应当是满意了。 只不知,自己自从为那位办事,仅仅收到三次命令,前两次都是能动荡朝纲的事,如今这次,怎么竟有种私人恩怨在里头? * 紫晟殿外。 祁书羡神色淡然地应付完几位过来攀谈的官员。 祁国公叮嘱:“今日陛下封赐之时切不可自满,再努努力,说不得咱们家以后也能出个一门双公,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光耀门楣。” 他虽说着不要自满的话,但眼角眉梢具是喜气。 祁书羡微微颔首。 晨光之下,他的相貌无疑是俊美的,剑眉朗目、鼻梁高挺,再加上文武双全,英武中多了几分书卷气,越发衬得整个人姿容绝伦。 很快,随着此起彼伏的通传声,祁书羡在众人艳羡赞叹的视线下站到殿中。 崇晟帝多看了他几眼。 原本是打算在众人面前嘉许一番,但想到苏大伴的话,便将原本的嘉许精简掉,只留下一句“年少有为,骁勇善战”,便让人宣读此次苍南战事的封赐圣旨。 祁书羡的确是立了大功,但苍南之战,真正领兵的元帅却另有其人。 封赐圣旨共有三道,从上到下宣读。 按照祁书羡最后力挽狂澜的一战,理应居首功。 但偏偏,第一个宣读封赐的却不是他。 祁书羡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直到在最后一道圣旨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心中方定,许是陛下特意将他放在最后。 将昨日拟好的谢旨词又在心中过了一遍,祁书羡已准备好跪地谢恩,却突然听到一句“赐从五品宣威将军”,顿时整个人一愣,连圣旨宣读完毕都没反应过神。 从五品? 怎么是从五品? “宣威将军,还不赶紧接旨谢恩?”苏大伴提醒一句。 祁书羡这才抿唇将眼底的愕然藏下,跪地叩首,至于周围那些人投来的视线,他全当看不见。 封赐结束,祁国公脸色不大好看的拦住正要离去的苏大伴。 “苏公公,昨日陛下的意思不是要封赐我儿做正四品平延将军吗?怎么……今日就变成了从五品?” 这中间可是差了整整两个大品阶啊! “祁国公和世子这是在质疑陛下?”苏大伴笑着问。 “不敢不敢。”祁国公心中再不满也得憋着。 眼睁睁看着人远去,原本那些因为祁书羡立了战功想要结交的人,此时也没了之前的热情,君心难测,谁知道陛下是什么想法? 祁国公还想再打探打探。 祁书羡深吸口气,拉住他:“父亲先回吧,兴许这是陛下对我的考验。我如今还年轻,正四品,的确有些夸张了。” 第9章:你去告状了? “也是。” 祁国公怕儿子失落,勉强打起精神:“一次战功就封正四品的确不妥,陛下许是想等你再多立几次战功,好名正言顺将你提拔上去,届时,你也好在军中树立威信。” “嗯……”祁书羡点点头,脸色却有些阴沉,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刚到府外,他就看到盛知婉扶着汀兰手臂从马车下来。 看到她身上穿着的朝服,祁书羡整个人愣了一瞬。 而后,脸色陡然黑沉下来。 怪不得! 怪不得昨日陛下还打算封他做正四品的平延将军,不过过了一夜,就全变了! 只封了个从五品宣威将军…… 什么考验他、什么名正言顺的提拔? 根本就是盛知婉去宫中告状了! 一想到,他奋死拼杀才得来的功劳!两年时间,同那些普通将士们同吃同睡,冒冰雪、忍酷寒,竟全因她的这一点拈酸吃醋、嫉妒小性,全部付之东流了! 他几乎控制不住地疾步过去。 而后,猛地将盛知婉从汀兰手中扯出,“盛知婉!” 汀兰被猝不及防甩开,见到自家主子被祁书羡扯住,当即急了,“世子您这是干什么?” “滚开!” 祁书羡愤怒的目光盯着盛知婉,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再也不复在宫中的处之泰然:“你去找陛下告状了是不是?” 不等盛知婉回话。 他继续自顾自道:“不过一个女子,你究竟为什么非要为难她?非要置她于死地?!难道说,你往日说的那些女子不易,都是为了在外人面前彰显良善?一旦有人触碰了你的利益,就毫不留情要将她按死? 在战场上我被敌方探子下了药,逃出去是她救了我,我中药后把她当成了你,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无故被我坏了身子,我负责不是应该的吗? 我已说了绝不再见她,你明明也答应母亲了!为什么一转眼,又要去陛下面前诉苦?你是不是非要让她死了才觉得痛快? 盛知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肠这么歹毒? 就因为嫉妒,要一个无辜之人去死?!” 祁书羡一句比一句更戳心! 自己好不容易历经生死从战场回来,盛知婉不心心念念也就算了,还因为一个女人跟他置气。 他的愧疚早在站在雨中时已经消失殆尽。 后头之所以还压着,甚至母亲和长姐说的那些话,他也没想过真的去做,也是念着往日的情谊。 可她呢?毫无悔过! 区区几句,就将自己这两年受的苦、历经的生杀全部磨灭了! 而孟央虽只是一个农家女,却在自己受伤后换药伺候、一夜未合眼。 她说了,只求活下去,绝对不会和盛知婉争什么!卑微如此,盛知婉却还要揪着不放。 男子想到这,俊美的脸上满是愤怒和失望。 盛知婉静静盯着面前愤怒至极的男人,眼眸漆黑而沉静。 原来,他就是这样想自己的? 汀兰早已听得泪流满面,着急地想要为自家主子辩解。 然而刚要开口,便被盛知婉一个眼神止住。 “世子这是发哪门子疯?” “别装了!”祁书羡根本不信她不知道:“昨日陛下还有意封我做正四品平延将军,全因你,如今一切都毁了!” 盛知婉眼眸一动,这一世,父皇竟没有封他做正四品? 哪里不一样了? 哦是了,上辈子她在浣竹的劝说下咬着牙同意让孟央进府做妾,不仅如此,为了平息外头对祁书羡不好的谣言,今日一大早就巴巴的进宫去见了父皇。 她在父皇面前好一通为祁书羡说好话,说他也不是有意,说他耽误了人家女子清白带回来是有担当,说他最后一战如何力挽狂澜、凶险诡谲…… 只把他夸成了有勇有谋、担当高义的铮铮男儿! 父皇当时只是神情复杂地叹了一句她长大了,然后,府中便传来祁书羡被封平延将军的好消息,满府皆庆。 盛知婉想到这,简直恨不得将前世的自己抓到面前一巴掌扇飞! 祁书羡见她不说话,只以为她是心虚了,当下心中更是愤怒。 还想再说什么,就见盛知婉眼眸微抬,“世子曾许诺永不纳妾,如今却带人逼我接受,是为寡廉;又隐瞒孟姑娘有孕,哄骗我答应她进府,是为鲜耻,你这样寡廉鲜耻之人,自己不深思自省,反倒怪我将你做的事说出来?” 盛知婉冷笑着甩开他的手。 祁书羡用的劲大,她的小臂恐怕是青紫了,汀兰连忙忍着泪扶住她。 第10章:打你又如何 祁书羡冷冷看着主仆两人的背影:“盛知婉,你别后悔!” 盛知婉后悔没早日看清他。 回到凭栏居,她将朝服换下来,被祁书羡抓着的地方果然好大一圈青紫印子。 盛知婉眼神闪了闪,她虽然会些拳脚,但跟祁书羡这种内功深厚的没法比,以后若是对上,惹急了,说不定真的会吃亏。 看来,得早点找几个厉害能打的丫鬟在身边。 盛知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正准备歇下,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夹杂着喝骂的声音。 她一下子听出那声音的主人,顿时,整颗心就跟着密密麻麻地恨起来! 祁非嫣! 那个在祁书羡得势之后,在她被父皇贬为庶人之后,当着她的面,皮笑肉不笑将她的阮阮带走教养。 结果最后,只送回来一具小小尸体的祁非嫣! 虽然前世她最终还是将祁非嫣逼得被送去庄子……可那又如何? 有祁书羡在,祁非嫣在庄子上也不会受苛待,可她的阮阮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不过是个捡回来的弃儿罢了!” 盛知婉想到祁书羡毫不在意的那句话,闭了闭眼,眼中重新恢复平静。 许是她嫁入国公府这两年实在太温顺好说话,祁非嫣一个外嫁的姑子也敢带着一众丫鬟仆妇,吵吵打打,直接闯入她这个公主的院子。 “盛知婉你出来!” “一个内宅妇人不好好在后院伺候公婆,居然跑去前朝搬弄是非,害得书羡应得的封赐降了两个大品阶!” “善妒、多言!连犯两条七出之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捉她送去祠堂跪着!” 两个粗使婆子立刻冷着脸上前来。 “世子夫人,您也别为难咱们。” 祁书羡是国公府长房长子,十二岁就定下世子之位,是以除了凭栏居私底下还称盛知婉公主,祁国公府的其他下人,都是称她为世子夫人的。 凭栏居的丫鬟们都吓傻了,只岸芷和汀兰两人,咬着牙,壮胆挡在盛知婉面前。 “大胆婢子还敢拦?今日是你们二人中的哪个跟着盛知婉进宫的?主动站出来打三十板子,否则,两个一起发卖出去!”祁非嫣冷笑一声。 其他二、三、四等丫鬟听了更是讷讷不敢上前。 大小姐是真的敢的! 当初公主才嫁进来,身边不仅带了乳嬷嬷,还有四个贴身得力的宫女,如今呢?还留在这院里的只剩下浣竹一人。 所有人一动不敢动,祁非嫣见此更加得意起来。 盛知婉说是管着祁国公府的掌家大权,但实际上只是个出银子的钱袋子,后宅外院厨房几个大管家,哪个真要办事最后不都经一遍母亲的眼? 也就盛知婉自以为是。给她几分好脸面,真当自己是祁国公府的女主子了? 如今书羡刚回来,她就要作天作地,还作到了宫里头,害得他到手的四品将军一下子飞了! 若是书羡今个儿得了四品的平延将军,她就是没把事办好,回到家婆母、夫君和小姑子们也得把她捧得高高的! 可如今呢? 祁非嫣越想越气,恨不得亲自上前将盛知婉捉住再扇两巴掌解气! 然而还没等她幻想完,只觉得眼前一阵掌风刮过,紧接着—— “啪”一声脆响! 整个脸颊火辣辣的,祁非嫣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扬手的盛知婉。 “你、你敢打我?”祁非嫣怀疑自己在做梦,以往盛知婉最是讨好她跟二妹妹了! “打你又如何?”盛知婉个子高挑,一伸手轻易就将她头上戴着的翡翠攒珠头面拽住。 祖母给她的嫁妆,祁非嫣戴着,她嫁妆里的布匹,祁非嫣穿着做成的成衣,穿戴都是她的,居然还敢在她面前作威作福? 盛知婉一点不手软,也不管上头缠着的头发,硬生生将头面扒下来。 于是在祁非嫣一阵鬼哭狼嚎中,好几缕头发被撕扯下来。 那些跟着她的仆妇们也被吓坏了,又是拦又是拽,想要从盛知婉手中将祁非嫣拽开。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在这么多人拉拽的间隙,硬是没人碰到她一点衣角。 不仅如此,还“啪啪啪啪”抽空,又在祁非嫣两边脸留下好几个巴掌印才松手。 “横、横知婉你轰啦!那是窝的!”祁非嫣头发散乱,整个人跟疯婆子似的,脸颊高高鼓起,眼睛死死盯着汀兰手中的头面。 仆妇们也惊惧地看着盛知婉。 盛知婉似乎没感觉到,自顾自慢条斯理拿下缠在上面的头发,将它塞到已经看呆的汀兰怀里,而后,才施施然转过身。 第11章:替母亲教训 “大姐姐若是不满父皇给世子的封赐,不如将您看中的位置品阶说出来,我这就重新换上朝服,即刻入宫,让父皇按照大姐姐的意思来办?” 她似笑非笑说着。 祁非嫣闻言却是神情猛地一僵:“你、你胡说什么?我哪有不满陛下?!” “哦?”盛知婉神情一冷:“那方才大姐姐说得什么话?什么叫我搬弄是非,害得世子应得的封赐降了两个大品阶?!” “难道在大姐姐眼中,世子立下了滔天大功,父皇给他的从五品封赐太低了,那你觉得他应该得什么封赏?还是,你以为堂堂一国之君的考量,居然是要按着我的意愿来?” 祁非嫣浑身冰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话反驳。 她只是按照母亲的意思来捉盛知婉去祠堂而已,哪里能想这么深? 虽然盛知婉说得是实情,她跟母亲也的确是这个意思。 可这番话经盛知婉的口,若是真这样传出…… 那自己肯定是要倒霉! 盛知婉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能言善辩? “你、你胡说八道!”祁非嫣手指哆嗦着:“把头面还给我!” “大姐姐怕是忘了,这是我的东西。”盛知婉不为所动,目光落到祁非嫣身上:“还有你这身衣服,也是拿了我嫁妆里的料子做的。” 她笑了笑。 祁非嫣立刻往后退了半步,生怕退的晚了,盛知婉就要将衣服也从她身上扒下来。 可她想岔了。 盛知婉再恨她,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屈辱一个女子。 “大姐姐还要捉我去跪祠堂吗?”盛知婉侧头问。 祁非嫣心中恨得要死,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虽然明知道盛知婉说的那些话,都是因为吃醋嫉妒,想逼着她们将孟央赶走,可万一呢? 万一她发了糊涂,真的把这番话宣扬出去,自己就要倒大霉了! “我们走!”她咬牙就想离开。 盛知婉却笑着走到她前头:“正好,我也要去见夫人,一起吧。” 祁非嫣闻言,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崔氏的院子叫文汐院。 自从老国公去世后,二房和三房都被分了出去,只有祁国公这一房还住在府中。 祁国公除了崔氏外,还有两房妾室,都是崔氏从自己陪嫁的婢女中提上来的,因为生契捏在崔氏手中,且还都没有子嗣,二人的地位比丫鬟高不了多少。 盛知婉到的时候,二人正小心翼翼伺候在崔氏身旁。 “母亲,莲姨娘,萍姨娘。”盛知婉刚进去,崔氏手中茶杯重重磕在桌上—— “你还有脸来见我?早上不来请安,我以为你是惫懒,想睡个懒觉,念着你最近心情不好就由着你去了,可你却偷偷跑回宫中给书羡拖后腿?盛知婉,我们祁国公府可是哪里对不住你!” “你刚进门我这个做婆母的就将掌家权交给你,整个祁国公府已经都在你掌控之下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竟连书羡纳一个小妾都容不下?” 崔氏想起儿子飞了的正四品,就觉得心肝儿疼。 盛知婉似笑非笑。 祁非嫣跟在她后头进来,崔氏盛怒的目光扫到她的脸和狼狈的发型,立时愣住。 “呀!大姐儿这是怎么了?”萍姨娘也惊住了,连忙关切问。 祁非嫣目光恨毒的瞪着盛知婉。 盛知婉这才淡淡地开口:“今日大姐姐去我院子说了些大不敬的话,觉得世子功劳大,父皇赏赐不够,不仅不满,还揣测圣意,话里话外认为是我左右了父皇的封赏。 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母亲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所以,为了让大姐姐以后谨言慎行,不给国公府招惹灾祸,我便替母亲动手教训了她。 对了,母亲方才说些什么?我没听清。” 她言笑晏晏,语气恭谨,神态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崔氏娴雅盛怒的脸猛地一抽。 不满赏赐、揣测圣意! 若是这样的话真的传出去,别说正四品了,恐怕书羡连从五品都坐不稳。 说不得,还要连累整个国公府! “怎么母亲的脸色这么难看?是觉得我教训大姐姐不对吗?还是,其实让大姐姐去捉我跪祠堂,是母亲的意思?”盛知婉露出错愕受伤的表情。 崔氏噎住,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好片刻,才扯着脸强笑了一下:“怎么会,是你大姐姐太心疼书羡,才会说话做事失了分寸,上头赏赐,雨露甘霖皆是君恩,我们身为臣子怎能置喙?” 第12章:眼睛该洗洗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大姐姐犯糊涂,母亲也跟着犯糊涂呢!幸好母亲您明事理。 不过,大姐姐这样口无遮拦,还是得长长记性,以免她哪天又管不住嘴招惹祸事,我看,跪祠堂这个法子就不错。”盛知婉说着,找了把椅子坐下。 “盛知婉你别太过分!”祁非嫣攥着拳神情忿恨。 “过分吗?”盛知婉诧异,问崔氏:“妄论皇家、揣测圣意,母亲觉得让大姐姐跪跪祠堂,很过分吗?” 崔氏:“……” 崔氏袖子下的手狠狠攥在一起! 但是对上盛知婉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能说什么? 只能在祁非嫣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咬牙道:“自然不过分,大姐儿今日犯了口舌,就去……祠堂跪到晚膳时候出来。” 说完这句话,她只觉得胸口憋闷无比! “母亲?!母亲!您怎么能听她的?” “我不要,明明是您让我去的……”祁非嫣挣扎的声音被扯远。 盛知婉似乎没听到她最后一句,唇角露出笑意,招手让丫鬟给自己倒了杯茶,啜了一口。 上好的福元昌圆茶,只这几片,就能抵寻常人家半月花用。 可见崔氏花她的银子是真大方,不仅吃穿住用行讲究,就连茶叶都要讲排面。 盛知婉放下茶杯。 崔氏眼神死死盯着她,她也毫不在意。 “对了,来的时候似听到母亲在说掌家权,之前我刚过门,母亲说身体不好,我这才暂代,但方才听着您说得也有理,我一个儿媳怎能把控着国公府的一切?” 说着,她示意汀兰将早就准备好的账册并两串钥匙放到桌上。 “各院的帐目和钥匙都在这里。这两年我贴补府中的银子也都一笔笔记在上头。 之前母亲病着我不好说。 但如今世子回来了,还立了战功得了封赏,若传出去是用媳妇的嫁妆补贴公中,对他名声也不好。 所以等他赏赐下来,就将我补贴的银子还回来吧。” 什、什么意思? 不管中馈、还要将她补贴的银钱还回去? 崔氏脸上的神情在这一刻终于再也维持不住! 一怒之下气血上涌地站起身:“盛知婉,你什么意思,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为了一个妾,值当闹成这样?” “是啊世子夫人,你看外头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咱们府中已算极好的,世子也不是有意,他只是被人算计,你若是连这都容不下,心胸未免也太小了!”萍姨娘连忙扶住崔氏道。 莲、萍两位姨娘,莲姨娘长相娇媚、身姿丰腴,虽同样没有子嗣,但更受祁国公偏爱一些。 萍姨娘跟她相比就差了些,因此更讨好崔氏。 崔氏不想说、不能说的话,都是由她代替。 以往,萍姨娘也没少借着崔氏的势,教训斥责盛知婉,盛知婉都看在祁书羡的面子上忍了。 但如今…… 盛知婉一扬手,剩下的大半盏茶不偏不倚全泼到她脸上。 茶叶贴在额头。 萍姨娘立时惊叫一声。 盛知婉眼神都未变:“萍姨娘这眼睛实在该洗洗了,上下尊卑都分不清。” “你!你……”萍姨娘胸脯起伏抬起手。 可盛知婉只笑着望向她,漆黑的眼幽幽,丝丝寒意让萍姨娘一突,下意识放下指着的手。 盛知婉心中暗哂,欺软怕硬的蠢东西!一个妾也敢为崔氏当前锋,怪不得前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崔氏原本还希望萍姨娘能狠狠对着盛知婉脸上来一巴掌,没想到居然这么没用。 恶狠狠盯了她一眼,“还不赶紧退下。” 说罢,又强压下郁气,冷冷望向盛知婉:“凡事都讲究适可而止,再闹下去,你就不怕书羡彻底厌弃了你?” 崔氏觉得自己当真是为盛知婉好。 毕竟这两年,盛知婉待她也是恭敬孝顺,她身体不好,需要吃药,盛知婉都是天天亲自熬了送来。 “夫人,你真心实意为她着想,人家却不一定领情!”萍姨娘不忿道。 “行了,这里哪有你插嘴的地方。”崔氏斥责。 盛知婉懒得看这两人一唱一和,反正她要说的事已经说完了,直接站起身:“母亲别忘了把我这两年补贴国公府的花用补齐,哦对了,还有您跟父亲、大姐姐、二妹妹、二弟从我这借走的那些首饰、头面、孤本、书籍、字画这些也要记得还回来。” 一个借、一个还,她咬得很重。 崔氏本就强压着的郁气闻言瞬间直冲脑门。 额头后似乎有筋一跳一跳的。 眼前阵阵发黑,一阵天旋地转,好在莲姨娘在她身侧,发现不对连忙将她扶住。 第13章:让他滚出去 盛知婉冷眼看着,若是从前,这时她早就担忧地上前查看,亲自熬汤煮药了。 但此时她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径直带着汀兰走出去。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天呐!夫人被世子夫人气晕倒了!夫人您可别吓奴婢……” 房内传来阵阵惊呼。 汀兰听见,有些忧心:“公主,夫人好像晕倒了。” “她可不会晕。”盛知婉语气嘲讽。 没人比她更清楚崔氏的身子。 虽宋太医月月都来府中诊脉,但实际上,真正为崔氏调养的人是她。之所以请宋太医,只不过是想让药方过一遍明路。 她尽心尽力为崔氏熬了两年的汤药,再加上时不时的穴法刺激,两相配合,崔氏的身体早已好了大半。 之所以装晕,不过是想逼她再次妥协罢了。 盛知婉脚步走得一点不犹豫。 回凭栏居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假山,主仆两人刚靠近,一声细弱的声响从假山后传来。 “公主,是只小狗崽子……”汀兰看了一眼,湿糯糯、黄茸茸的一团,顿时起了怜悯之心。 盛知婉皱了皱眉,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对上汀兰恳求的眼神,还是点了头。 “你喜欢就抱回去养着。” “真的?奴婢谢公主恩!”汀兰用帕子将小狗崽抱回凭栏居,然后又去小厨房找了些馒头和羊奶过来。 盛知婉前世今生也没养过这些东西,看到它小小的一团,眼睛都睁不开,“能活吗?” “好养活的,不信公主您看。”汀兰将馒头屑放在羊奶里泡软放在掌心。 小狗崽子明明还没睁开眼,却像是闻到味一般,粉色的舌头卷来卷去,就将馒头屑卷干净了。 盛知婉露出惊奇的神色,便也拿一些馒头屑来试。 祁书羡抬步进来,看到的便是她捧着手蹲在一只小奶狗面前,细碎的步摇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光晕流转。 “公主您看!它果真吃了!” 汀兰欢快的声音中,盛知婉也没忍住露出一抹笑:“这小东西倒是好养活,多吃些,也能快点长大护院。” “世子!”身后突然一道冷不丁的声音响起。 盛知婉手一顿,馒头屑掉在地上。 小奶狗哼哼唧唧在她手上舔了几下,没舔到想要的,就被汀兰抱过去。 岸芷早已准备了热帕子在旁边为她净手。 “世子是来兴师问罪的?”盛知婉语气冷淡。 祁书羡凝着她的眼:“知婉,我以为你既嫁给我,就该把国公府当作你的家,把我的长辈当作长辈,却不曾料到你明知母亲身体不好,却掌掴长姐、言语刻薄将她气晕。” “孟央的事,说到底和她们无关。你既已让陛下降了我的封赏,就该到此为止!你这就去文汐院向母亲和长姐道歉,另外,你是我的正妻,国公府未来的主母,中馈自然也该你继续管着。” “如何道歉?跪着求她们原谅吗?”盛知婉问。 祁书羡松了口气,“母亲大度,长姐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你只要说清自己的错处就好。” 盛知婉没说话,微微垂下眸。 祁书羡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从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小丫头,扫到旁边汀兰抱着的小奶狗,他顿了顿,声音又放软了一些:“你若因为孟央有孕,也想要个孩子,认了错,今晚我就留下……” “出去!”盛知婉眸子骤然抬起。 “什么?”祁书羡以为自己听错了。 盛知婉冷笑一声:“我让你滚出去!” 祁书羡愕然:“盛知婉,你到底要闹到什么地步?我同孟央本就是意外,事关她的生死,我以为你能理解才将她带回来,没想到你居然也只知嫉妒,罢了……” 他冷淡又失望,“你既想不清楚,那就算了!但母亲和长姐那边,你必须向她们认错!” “凭什么?”盛知婉声音冰冷。 “就凭你是我的妻子!女子三从,从父、从夫、从子,孝顺长辈、礼爱姊妹兄弟就是你应当做的。” “哈?女子三从,从的是天,你是我的天吗? 我刚嫁来,你就去了苍南,国公夫人病重,我日日为她熬煮汤药,揉捏穴道,从未假他人之手;她交予我中馈,我看到账本,方知道账上只余一千两,而她每月单单药材就要五百两; 祁非嫣的夫君两年换了四次差事,祁非蕊每月参加诗词必得要鼎真楼定制衣服,首饰头面次次从我这借,却从未归还; 还有祁书朗,气走了白学士,国公爷知道我认识杜大儒,命我将杜大儒请来为他授课……” 盛知婉懒得再说下去,眼底满是讽刺。 “你们这国公府内每个人身上穿着的、戴着的、用着的、嘴里吃着的都是我的,如今,你想当我的天,让我从你?” 第14章:秦聿王 “不可理喻!”祁书羡从未听过这样荒唐的说法。 母亲和长姐说得果然没错,皇家身份,心高气傲! 以前当她温柔良善,所以哄着宠着,如今看,难道嫁给他,还要他全家捧着做那高高在上的公主? 祁书羡心中不悦至极! 但想到往日的时光,还是冷淡道:“你好好想清楚,若是去给母亲和长姐认错我便不同你计较,否则,我不会再踏进这里半步。” 他转身,冷冷看了盛知婉一眼,大步走出凭栏居。 一日她不认错,就冷着一日。 他倒要瞧瞧,她能熬得住几日! “公主……”岸芷汀兰见盛知婉久久没说话,担心地看向她。 盛知婉回过神,示意自己没事。 她只是有些疑惑自己从前为何那般眼瞎,千挑万选的,最后居然喜欢上祁书羡。 “他不来正好,总归是要和离的,也省得我再找借口应付他。”盛知婉说到这,看向满院子战战兢兢的丫鬟。 看来,得赶紧换一批得用的。 但能打又忠心的丫鬟也不是那么好找…… 盛知婉垂着眸想来想去,最后想起前世听过的一个地方。 “对了,浣竹呢?”盛知婉忽然开口。 自从昨天之后她就没在院子里见过浣竹。 “浣竹姐姐说她身体不舒服,这会在房里躺着。”一个四等丫鬟回禀。 虽然盛知婉昨日将浣竹发落成了四等,但她从前的得势还在,又不见盛知婉重新提拔人上去,是以满院子的人都以为浣竹只是一时失宠。 等到主子消了气,她就会被重新提拔回去。 不止其他人,就连浣竹自己都是这么想。 毕竟她可是跟公主一起长大,从宫里出来的!公主向来待自己如亲姐妹,以往,她也没少在公主和世子置气时两头传话,让两人重归于好。 公主这次不过是被世子气狠了才会迁怒自己,等想清楚自己是真的为她好,定然还会让自己回去。 她这会子装病,也是为了给公主台阶下。 “你去告诉她,如果她连床都起不了,以后就不用在这里伺候了,凭栏居容不下她这种娇贵的身子。” 盛知婉稍微一想就清楚浣竹的心思。 但可惜这回她想错了,自己之所以没提拔人,只是暂时还没找到得用的。 “是公主。”丫鬟战战兢兢去了。 果然晚膳时候,盛知婉就看到了同其他四等丫鬟一起在院子里收拾的浣竹。 除了脸色拉得很长,时不时朝自己看来,她可一点不像是哪里不舒服的。 盛知婉对她视若无睹,对其他丫鬟如何,便对她也如何。 一个四等丫鬟,难道还想摆着脸色等她去哄吗? 一夜安睡,翌日,盛知婉依旧不打算去崔氏那请安。 让岸芷汀兰梳妆后,再次出府。 马车直奔聚贤茶楼而去。 聚贤茶楼是晟国最知名也是最豪奢的茶楼,在晟国各地省府均有开设,而京城这家,则面积更大更气派,当然,收费也更高。 能来得起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盛知婉直接要了三楼的天字雅间,点茶的时候,指定要用玉璧红泥丁卯壶。 茶博士闻言躬身退下去。 盛知婉一边听着楼下的袅袅琴音,一边等待人过来。 却在这时,又有一群人吵吵嚷嚷在楼下入座—— “修远,听闻昨日你那好二弟又气走一位夫子?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位了吧?!要我说,这种纨绔废物,你们还管他作甚?” “明明都是商将军的儿子,怎么差距这么大?若说修远是天上云,那商二……地上泥沾了都嫌脏,我听说前些日他竟与五个女子一同……” “张兄!”被众人簇拥的俊秀青年面露不悦。 那叫张兄的男子顿时讪讪不敢再说下去,不过其他同来的人,不必听完,也都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 汀兰也想到不久前听到的一些传闻,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赶紧将窗撑放下。 可别叫这些乱七八糟污了公主的耳朵。 盛知婉眯起眸子:“商二……” 商行聿。 谁能想到呢,就是这些人口中地上泥沾了都嫌脏的纨绔废物。 前世,在十年后的东倭来犯,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时,以强悍又绝对的姿态,仅仅用两月时间便驱除东倭敌寇,收复嵊州、朗州、汀州、朔州、临州五州,成为割据一方的秦聿王! 第15章:长舌书生 “公主,您说什么?”汀兰没听清。 盛知婉收回视线,微摇摇头。 门外适时传来叩门声。 一个儒雅打扮的男子推门进来,看到盛知婉,脸上一点意外和探究也没有,只微微行了礼,连头都未完全抬起:“在下墨青,茶楼共有四种茶盏供客人挑选,其中白盏擅医,青盏善毒,金盏善计,黑盏善武,不知,客人需要什么颜色的茶盏?” 盛知婉道:“我不想品茶,不知你们楼里的茶盏卖不卖?” 她说的茶盏可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茶盏,每一枚茶盏便代表一个某方面尤其突出的人才。 聚贤茶楼暗中做的便是可以雇佣这些人的生意。 盛知婉也是上辈子偶然得知,这次便想来试一试能不能买两个会武的。 墨青闻言诧异地抬眸一瞬,又迅速垂下:“抱歉客人。” 这意思就是不卖了。 本来就是来试试的,如今被拒绝,盛知婉也不失望,打发了墨青后,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楼下的琴音不知何时已经被说书声取代。 “……只见那俊俏小将军手指在沙盘上一番演示,攻敌侧翼、趁其不备瓦解六部结盟,再以奔逃诱之,逐个击破,利用天时、地利,精巧绝妙,帐内此起彼伏都是抽气赞叹声!” 盛知婉手指一顿。 “公主,楼下说的是不是世子退兵那一战?”汀兰也听出来了。 盛知婉没回她,只眼底露出嘲讽,重新坐下去。 直到那说书先生说完,楼下一阵激动的喝彩传来。 商修远当先赞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智计无双,世间罕见!祁世子不愧是连中三元的大才之人,这种将气候劣势转化为优势的计谋,就算是久经战场的父亲恐怕都要叹服!” “是啊!”另一个同行公子也附和道:“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这种眼力谋略,若是再经过几年历练,咱们晟国何惧强敌来犯?” “那……怎得这样厉害的小将军,最后只得了个从五品?”另一桌有书生好奇。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那位张兄见没人作答,故作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朝上头指了指。 “你们忘了两年前绝食也要嫁给祁世子的那位天家公主了?呵呵,这次祁世子可不只是立功归来,他还带回来一位美娇娘!这女子善妒起来,可是……” 他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末了阴阳怪气又补了一句:“诸位应是都懂的。” “竟是如此?!”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书生们听懂之后顿时露出忿忿之色,言谈间越发没有顾忌。 不过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明着骂天家,于是,盛知婉这个善妒、不贤、只知争风吃醋的庆宁公主便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她出身皇家,恃势骄横; 骂她区区女流,无知浅薄; 骂她后宅女子,只知情爱,享受着边关将士守护的安定,却耍弄阴私,对付有功之将…… “公主!”汀兰气得双眼通红,狠狠咬着牙恨不得立时就打开窗跟下头那些酸腐书生对骂一番! “公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世子封赏跟您有什么关系?您根本没去见陛下,他们凭什么把锅扣您头上!就因为您是个女子,便这样揣测议论!世子退敌的确有功,可公主您为边关将士捐出的银子、送去的粮草和伤药……唔。” 盛知婉将一块糕点送到汀兰口中。 何止这些? 不知这些人若是知道,他们口中争相称赞叹服的精妙兵法,其实,是出自她这个女子之手时,会是什么表情? “公主!咱们就这样听着吗?”汀兰将糕点从嘴里拿出来。 当然不。 盛知婉眼中滑过冷意,正要让她将窗子掀开。 突然,一道好听的声音从隔壁传出,清越风流,又肆意狂妄—— “啧啧……以前我竟不知,诸位饱读诗书之士,暗地里论起人居然比市井妇人还厉害。人人都道长舌妇长舌妇,依我看,应该改名叫长舌书生才对。” 声落,楼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嘲讽给惊住了。 然而短暂的沉寂之后,是更加猛烈的狂风暴雨,尤其是在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之后。 “行聿!?你怎么会在这?”商修远脸色尤其铁青,看着站在三楼居高临下的人,眸子眯了眯,斥道:“还不快点下来,跟各位学子们道歉!” 第16章:也不那样可怕 “商行聿?他就是那个前几日跟五个女子一起喝花酒的废物纨绔……” “啪!”说这话的人嘴巴被一个茶盏砸中。 “行聿!!”商修远俊眉一蹙。 然而还不等他再说什么,另一个茶盏直直朝着张兄头顶砸去。 “够了!”商修远拉着张兄避开,茶盏落地,他才看向身后吩咐道:“你们去将二少爷压下来!” “是!”两个将军府的下人冲上楼。 商行聿撇撇嘴,“行了行了,用得着这么麻烦?我自己下去就是。对了大哥,我欠聚贤茶楼的钱你记得付,还有我方才砸碎的那两个杯盏,是人家聚贤茶楼最贵的,也要记得赔钱啊。 我本来是想典当外祖父送我的玉佩,但你跟父亲不都想要那个吗?我要是典当了,你们就更从我这里骗不到了。” “商行聿!”商修远额头抽了抽,看着被下人压着依旧一副笑嘻嘻模样的人,胸口总一口气憋着:“道谦!” “道什么歉?”商行聿诧异地提高声音:“我说错了吗?你们这群饱学之士,揣测圣意,又不敢置喙!只敢偷偷摸摸在背后说人家一个女子的坏话。” “怎么?你们是亲眼见到了、还是有什么别的证据?说你们是长舌妇,都侮辱了长舌妇!人家长舌妇说的话至少还有理有据,你们这群饱学之士,凭自己臆想在这里给人定罪,还不让人说了?” 商行聿左一句饱学之士,右一句饱学之士,脸皮之厚,无赖至极。 却偏偏噎得在场人每一个人说不出半点反驳。 可这样依旧不算完,只见他突然凑到一个人面前:“我记得你!左佥都御史家的长子,叫什么来着?方……方绍辉!对!你既不满陛下只给祁书羡一个从五品,为何不让你父亲上表请奏?” “还有你,”他又凑到被他那一杯盏砸到的人面前:“跟五个女子在一起就是喝花酒?人眼脏看什么都是脏的,那你跟你母亲、你姐姐妹妹在一起,也是喝花酒?嗤!” “你、你!”那人被气得手指哆嗦,想要骂,却又碍于颜面。 商行聿已经不看他,又换到被商修远拉着的张兄面前:“张元琢是吧?看不起我之前不如先看看自己什么货色,听说你最近在议亲?” “啧啧啧啧,”他绕着张元琢转了一圈,才语出惊人道:“不知道跟你议亲的姑娘家们知不知道你其实……好男风?” 张元琢:“……” 商修远:“……” 商修远下意识松开扯着张元琢的手,往旁边挪了一步。 张元琢气得顿时捂住胸口,死死瞪着商行聿。 “看什么看?本少爷长得风流倜傥,再看也不可能喜欢你这种死断袖!” “噗……”汀兰从愕然中回神,没忍住笑出声。 盛知婉则一言难尽。 前世她与这位鼎鼎大名的秦聿王接触不多,只听说他在京中时纨绔任性、无恶不作,得罪了不少人,最后不知惹了什么大祸,被商将军一怒之下赶出家门,从此之后便没了踪迹。 再出现,就是东部大乱,东倭海船长驱晟国,百姓哀声怨道。 一支名不见经传的聿家军异军突起,刚开始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支“草莽”军队。直到接二连三的胜绩传来,直到聿家军将敌寇逼出晟国,父皇才终于开始正视,命祁书羡带人去谈判。 也就是在那场谈判之后,聿家军统领居然是曾经的京城第一大纨绔、商将军不学无术的二子商行聿的事,才爆出来。 盛知婉到此时还能想到祁书羡当时的脸色。 她忍不住轻笑一声。 “公主公主!打起来了,那商大公子竟然要逼着商二公子磕头认错!”汀兰着急道。 她虽然之前觉得商二公子荒唐纨绔,但……但他替自家公主说话了啊!汀兰就觉得这人也不像传言中那样可怕了! 盛知婉眼眸微闪。 “开窗。”她道。 “是!”汀兰一脸激动,就该吓死这群背后说人的酸腐……不、长舌书生! “本宫的确出身皇家,也的确骄横奢侈!但,无知浅薄,区区女流,耍弄心机,哼,本宫居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的名声?”平淡的女声自楼上传来。 正在强压着商行聿下跪道歉的下人一顿,商修远也愕然地抬起头。 盛知婉依旧坐在窗边,平淡的眼神扫过方才出言的人。 诸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只呆愣愣地看着窗边华贵又艳丽的女子,直到从她方才那段话中,捕捉到本宫二字,第一个、第二个…… 接二连三,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第17章:轻蔑 那张兄双腿吓得直抖。 商修远淡定卓然的脸上,也从错愕变为惶恐。 “在下见过庆宁公主……”商修远闭了闭眼,朝着楼上深深行了一礼。 其他书生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破,说坏话被人听个正着,商行聿也就算了,如今庆宁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说她深居简出,自嫁入祁国公府后,更是连消息都很少露出来了。 今日、他们怎得这么倒霉? 但此时后悔也晚了,只得个个白着脸,诚惶诚恐起身行礼,“草民/在下见过公主!” 在场这些人有的已过科考,有的还是白身,虽家世不俗,但也只是相比一般人而言。这里出身最高的,也就商修远和商行聿二人。 盛知婉目光一一扫过,最后落到张元琢身上。 “你那番话,祁世子不只是立功归来,还带回一位美娇娘,女子善妒……是觉得祁书羡只得了从五品封赏,是本宫因为嫉妒作祟?” “我……我……”张元琢汗水流下来,强撑着:“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说来听听。”盛知婉望着他。 张元琢汗水流的更多了,整个聚贤茶楼寂然无声,张元琢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大手将自己掐住,良久,他终于再也撑不住,额头重重撞在地上:“公主恕罪!在下胡言乱语,求公主恕罪!” “啪!”这次没人拉扯,杯盏正中张元琢脸颊。 盛知婉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笑意。 原来用杯盏砸人这样爽快,早知道,就该多要几个杯盏了! “既然是胡言乱语,不如自己掌嘴三十吧。” “公主……”张元琢想求情。 盛知婉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得罪了我,还想我放过你?就算此时放过你,你不怕我找你父亲麻烦?” 张元琢脸色更差了,被砸中的脸颊生疼,被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得不抬起手,一巴掌一巴掌对着自己左右开弓。 “声音太小……” “力道不够……” 三十巴掌打完,张元琢原本还算俊朗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盛知婉又看向另外一人,是那个骂她后宅女子,只知情爱,一边享受着边关将士守护的安定,一边却耍弄阴私,对付有功之将的人…… 似是知道自己要被针对,那人也有傲骨。 居然咬牙直接从地上起身,抬头,对上盛知婉的目光,脸色虽白,却气势十足: “在下可说错了?!公主这样的娇贵女子,养在深闺内宅,出行奴婢成群,吃用山珍佳肴,身上穿戴,俱是顶顶名贵之物! 可曾想过你们丢弃、连看一眼都觉得粗鄙的食物,是边关将士打胜仗后才能吃一口的珍馐?!” 王淮之越说,眼神越是轻蔑。 总归今日已经得罪了这庆宁公主,不如便将名声坐实,更何况,他也不觉得自己说得有错。 无知妇孺、囿于内宅! 整日不是想着如何争风吃醋、玩弄阴私手段,就是聚在一起赏花看景,懂什么家国天下的大义? “你叫什么?”盛知婉起身,从楼上一步步走下。 王淮之毫无恐惧:“在下王淮之!” “王淮之?”盛知婉稍微一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御史台王烨是你的父亲?” “……正是!” “本宫记得你父亲王烨出自原州王氏,你既然这般大义,不知,可为边关将士做了什么?” 王淮之一噎。 对上女子黑黝黝的眸子,咬牙不服道:“在下还未入仕,若是入仕,定然能为边关将士争取更多!至少,让他们有衣穿,有粮吃!” “也就是说,你如今什么都没做?”盛知婉挑眉:“那你的父亲王烨已经入仕,可为他们做了什么?又或者……” 她轻蔑一笑:“你们本家王氏,可为他们做了什么?” 王淮之面色涨红,却依旧不服输:“我王家办学行商,至少不似公主这般奢靡无度!” “呵,”盛知婉没忍住笑出声。 下一瞬,她忽然回眸,看向恨恨瞪着王淮之的汀兰,道:“汀兰,告诉他们,我这个奢靡无度的公主,这些年,送了多少粮食去边关?” 汀兰点头,大声道:“仅仅这两年,公主您共送去漠北粮食十万石;西疆粮食十万石;苍南粮食十万石、棉衣三万件、成药六十箱。” “这不可能!”王淮之冷笑道,“你们这种养尊处优的内宅女子,恐怕粮价是多少都不知道吧?!” “三十万石粮,三万件棉衣,还有成药,按照如今的太平粮价,每石粮五百文,也就是15万两银子!更何况还有棉衣和成药,加在一起,至少17万两……” “你一介女流,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第18章:难道都是谣传 就算是公主,也太多了! “公主是觉得在下没法查证,居然连这种哗众取宠的瞎话都编得出来!”他越说眼中越是不屑。 汀兰反驳:“这算什么?我们公主下嫁当日嫁妆足足绕城十里!要不是这两年贴补了祁国公府几万两,公主还能捐出更多!” 汀兰这话让周围的人都愣了愣,什么叫贴补了祁国公府几万两?难道,祁国公府居然已经穷到要用公主的嫁妆? 盛知婉也忍不住笑着看了汀兰一眼,这丫头真是随时随地不忘将她在祁国公府受的委屈宣扬出去。 “嫁妆?!”王淮之更不信了。 嫁妆都是女子的脸面,他所识得的女子,哪个不是使劲往自己嫁妆里填东西! 捐? 她怎么可能舍得! “呵,公主不必说这种无法求证的话来搪塞在下。” “你这人当真是可笑至极!”汀兰气得脸色发红:“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自诩家国大义之士,把声音喊得高高的,别人做了的,你又以己度人,真以为我家公主跟你一样?!” “也不是无法查证。”盛知婉看向商修远。 “本宫记得商大公子的父亲商将军和几位戍边元帅都有往来,若是不信,你可以请商将军写信询问。本宫每次捐赠时,都用的盛世堂名号,寓意便是希望盛世太平。” “我自会查证!”王淮之冷道,“只是还要劳烦修远,为我求商将军一回。” 他绝不相信有这样甘愿舍弃嫁妆的女子! 女子哪个不是钻营金钱、妇孺之见,所以,他会查证!等到真相大明,定叫这庆宁公主颜面扫地! 商修远点了点头, 只是他跟王淮之想法不同,心中已认定盛知婉的话确有其事,否则在场这么多人,哪怕有一个人好奇去查,她也会暴露。 更何况,她连捐赠时的名号都说出来了,显然是不怕人求证的。 “若本宫说的是真的,你打算如何?”盛知婉忽然笑了。 王淮之被她的笑晃了晃眼,“……自然向公主赔罪!” “赔罪就不必了。你身为王家长子应该也有些许私房钱?” 王淮之一愣。 盛知婉道:“到时候,就拿出两千两在京城贫民窟施粥好了,记得施粥的粥棚上,务必将本宫的名号写出来。” 王淮之:“……” 果真是小心眼的女子! “好!在下答应公主,只是公主若是没有做捐粮的事,或者数目不对,到时,也需在这聚贤茶楼连续三日请所有客人喝茶,并且还要将今日之事写清楚,挂在门口!” “可以。”盛知婉自然不怕。 应下这场必赢的赌局,她这才转而看向另一边,第一次正式对上前世那位大名鼎鼎的秦聿王。 他模样生得极好! 然跟其他相比,第一让盛知婉注意到的,却是那双放肆至极的眼,在她看过来的瞬间也与她对视,弯起,刹那间,盛知婉似从中看到粲粲光彩,又似望见万丈寒渊。 再然后,才能注意到他的五官。 脸型轮廓立体如刀刻,眉骨斜斜向上,有种恣意的风流,桃花眼轻佻惑人,鼻梁高挺,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去,都只让人想到“惊艳”一词。 “商行聿见过庆宁公主!”他目光定定。 盛知婉恍惚间有种被莫名灼痛的感觉。 “行聿!不得无礼!”商修远连忙上前半步,挡在商行聿面前:“公主,舍弟向来顽劣无礼,请您不要跟他计较。” “商大公子说笑了,”盛知婉看他一眼,“本宫倒觉得商二公子说话坦荡,性格直率,倒比一些背后论人是非的虚伪之徒真实的多。商大公子,难道不觉得吗?” 商修远神情勉强,总觉得盛知婉这话是在暗指他。 毕竟他方才虽没与众人一起说她的坏话,但也没有阻止,更何况,他还逼迫商行聿向其他人道歉…… 盛知婉此刻这样问,若他回答是,便是自打嘴巴。 可他能说不是吗? 商修远苦笑一声:“公主教训得是,以后我等一定谨记今日教训。” “嗯。”盛知婉点头。 就在商修远以为今日这场闹剧终于结束的时候,却见她突然笑了笑,“那商大公子就给商二公子道个歉吧。” 商修远:“……” 给商行聿道歉? 这怎么行!商行聿一个一无所长的废物、整日只知道惹祸,自己给他道歉? 商修远嘴皮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怎么?商大公子不愿?外人都传商大公子君子谦谦,温其如玉,尤其对非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护佑至极,难道,都是些谣传?” 第19章:好事不能独享 商修远闻言俊朗的脸皮狠狠绷了绷。 商行聿却越发眼神粲亮,果然,还是从前的她,嘴巴又毒又可恶,却字字句句戳在人最痛处。 “道歉就不用了,我欠各大酒楼茶楼的银子大哥替我还了就是。”商行聿插嘴。 商修远松了口气。 银子能解决的事,总比丢了面子要好。 盛知婉对上商行聿的眼神,那双漂亮至极的微挑桃花眼快速眨了眨,不知怎的,她就有种他要给商修远挖坑的预感。 “既如此,那就依商二公子要求吧。” 离开聚贤茶楼,盛知婉并没回府,她这次出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让马夫将车赶到万宝阁。 “公主,您昨天不是才来这里查过帐?”汀兰不解。 盛知婉笑笑没说话。 等她下了马车,自有掌柜将她迎到后头,这次盛知婉让汀兰也跟着进来。 “昨日,本宫让你寻的人可寻到了?”盛知婉问。 “回公主,已寻到了。” 林掌柜三十出头,体型微胖,双眸虽小却有神,整个人说话做事面面俱到,是以,盛知婉手下的私产铺子,最终都是汇总到他这里,再报给盛知婉。 然而这位向来精明能干的林掌柜,今日却有些心中打鼓。 尤其是,想到昨日看到的场景。 他深吸了口气,组织语言,才回道:“小人按照公主的吩咐,去了那廊门巷子,果真见到国公爷的贴身小厮孙峰守在外头……” “小人一直守到了快酉时才见有人从里面出来,虽然那人包裹很严实,中途还去了一家酒楼换了马车和衣服,但那人确是国公爷无疑。” 盛知婉闻言嘴角翘起一抹笑。 果然,前世陶氏的事并非空穴来风,那恐怕她的死也没那么简单了。 “之后小人怕认错,又亲自扮成挑担小贩,从街坊住户口中打听到那家妇人姓陶,已经在廊门巷子住了七八年。” “据说,那位陶娘子生的貌美,性格温婉,虽很少出来,但跟周围住户处得极好,她对外称自己的夫婿姓孙,是做绸布生意的……” “另外,街坊们还说这对夫妻极为恩爱,夫君为了防止自己在外做生意时有人欺辱陶娘子,特意聘了七八个护院分散在内外守着。” 林掌柜不愧是几位掌柜中做事最周到圆滑的,盛知婉只吩咐让他查人,他却连对方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了。 甚至,还查出那位陶娘子近些年一直在求神问药,到处寻找妇人生子的秘方…… 林掌柜说完后便静静立在旁边不再多言。 祁国公府自老国公过世后便败落了不假,可唯有一点,依旧被京城权贵津津乐道,那就是祁国公府的门风。 老国公同妻子相识微末,一辈子只娶了她一个,临终前更是留下训诫——夫敬妻贤,妻贤夫贵,祁国公府男子当重妻爱妻。 祁国公娶了崔氏后虽也有两房妾室,但那是崔氏有孕时主动为他抬的,他在崔氏产子后,也很少去两位姨娘的院子。 因此,京城不少妇人都将祁国公看作爱妻楷模。 然而如今,这位爱妻楷模的祁国公居然在外养外室。 这消息要是传出,祁国公府的名声恐怕要大受影响。 公主最是在意祁世子,如今正是祁世子崭露头角的时候,难道,是想将陶娘子给…… 林掌柜想到这头皮发麻。 就在他犹豫如果公主真的下令,自己要如何做时。 盛知婉开口了:“你最近让人散播一个消息出去,就说,慈溪堂来了位送子圣手,尤其要将消息传到陶氏耳中,届时她若去了,你将消息送到国公府。” 慈溪堂是盛知婉另一处私产。 崔氏不是说,女子的义务便是为男子开枝散叶吗?不是说,孟央的孩子养在她名下是为她好吗?不是说,不必经历生产之苦就能当母亲,是天大的好事吗? 既然如此,这样的好事她这个儿媳自然不能独享! 就是不知道崔氏到时候,是会高兴得喜极而泣,还是喜极而泣呢? 盛知婉弯了弯唇。 “另一件事办得如何?” “回公主,已按照您的要求连夜让人写了出来,只是……您先看看吧。”林掌柜欲言又止,将一卷书册呈上。 盛知婉接过快速看了一遍。 “不错!” “你将这话本送去苍南和津城附近,找几个酒楼的说书先生,让他们把故事传扬出去。” “可是公主,”林掌柜终于忍不住,咬牙道:“您这故事里的人物跟祁世子太像了,更何况还有那农家女……您这,不是在为她扬名吗?” 第20章:怎能如此折辱她 知道公主爱慕祁世子,可没想到为了祁世子能做到这种地步! “急什么?” 盛知婉眼眸闪烁:“不是还有下卷吗?” 有句话叫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既然孟央想要扬名,那她便帮她一把,就怕,扬得太高,她自己接不住。 “对了还有件事,”盛知婉差点忘了:“你去宋太医府上送个口信,就说,庆宁所求,到此为止。” 从前为了祁书羡,她付出太多。 如今既然准备和离,那她付出的,自然也要一一收回来。 钱财也好、人情也罢…… 祁国公府占了她的,一样样,她都不会手软! “公主,您是真的要跟世子和离了吗?”从万宝阁出来,汀兰眼睛亮亮的。 盛知婉做的这一切布置都没再瞒着她,她自然也听出来,公主是真的要跟祁国公府划开界限! “怎么?还不信?”盛知婉笑着看向她。 “不是,”汀兰忽然红了眼眶,“奴婢信!奴婢只是为公主感到高兴!奴婢跟岸芷的命都是公主救的,公主嫁入国公府不开心,奴婢都看在眼里,可是奴婢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如今好了,公主想开了,就不会再有人能伤害到您……” “嗯,你说的对,以前,是我亲手把能伤害我的剑递到他手里。” 但以后,不会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盛知婉又带着汀兰在京城各处逛了逛。她实在太久没见过这样热闹的人烟了,小贩也好,百姓也好,每个人忙忙碌碌,脸上或疲惫或高兴,但都是带着奔头。 而不像十年之后,晟国风雨飘摇,上至朝堂,下至百姓,所有人眼中只剩下麻木。 两人这一逛直接逛到了天色擦黑才回府。 盛知婉有些疲乏,正准备休息,一道身影却突兀地从旁边冲出来。 汀兰原本想去拦,但看清冲出来的人是谁,皱了皱眉,还是立在一旁。 “公主!”浣竹伸手拦在面前,“奴婢请您不要再耍脾气跟世子置气了!” “世子好不容易才从苍南回来,结果您却因为一件小事闹成这样,甚至还闹到了陛下面前!” “奴婢是真心为您好才会劝您,您如今气性上头,等到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再后悔就晚了。” “不如您趁这会去求陛下收回圣旨,重新将世子应得的封赏赐下来,这样才能跟世子重归于好!” 浣竹想到昨日听到的消息今日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她实在想不通公主怎么会变成这样! 世子历经生死,好不容易才挣回来的战功,她居然因为嫉妒小性就闹到陛下面前。 公主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明明事事以世子为先,世子不在的这两年,书房中他的画像不知堆了多少…… 可自从前日醒来,公主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盛知婉挑了挑眉:“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你这么为我着想。” 她本来不想这么快处置浣竹的,毕竟把她留着后头还有用,可奈何不了,她偏偏使劲在自己面前蹦哒。 “奴婢不敢!奴婢毕竟只是奴婢!”浣竹却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还以为盛知婉这是后悔了,赌气把她之前说出的话拿出来又说一遍。 盛知婉幽幽笑了笑:“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本宫会不会后悔不知道,但是,你定是要后悔了。” “什么?”浣竹茫然。 紧接着,便听盛知婉道:“既然你闲到连主子的事情都要管,那从明日开始之后的半个月,凭栏居所有恭桶都由你负责涮洗。” “涮洗、恭桶!”浣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意识到这话里的意思,彻底懵住了,神情皲裂! 涮洗恭桶? 那是最低贱最粗鄙的丫鬟都恶心去做的事,如今公主居然要让自己去做?! 公主怎能、怎能如此折辱她! 浣竹又羞又忿。 “来人,”盛知婉懒得去看她的脸色,直接让人将她带下去。 “公主,您真的要让浣竹姐姐去涮洗……恭桶吗?”汀兰恍恍惚惚。 虽然她也很不喜欢浣竹姐姐,尤其不喜欢她总是在公主面前说那些万事以世子为先的话,但……公主这样罚她,是不是也太狠了? “怎么,觉得我罚得重吗?” “奴婢不敢……其实,是有一点的。”汀兰对上盛知婉的目光,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主要她也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被这样罚。 “你没有发现,比起本宫这个主子,她更关注祁书羡一些?” “世子?浣竹姐姐关注世子……”汀兰的话猛地顿住。 第21章:居然这样在意他 盛知婉轻笑一声。 意识到盛知婉的意思,汀兰的眼睛瞬间红了:“怎么能这样!公主,她……您不该把她留下的,送回宫里或者打发出去更好!” “怕什么?不是都已经确定要和离了吗?” 再说,不留着她,谁来跟孟央狗咬狗? 上辈子,盛知婉病重,孟央为了拉拢浣竹许给她妾室的位置。而浣竹这个盛知婉前世最信任的人,先是更换药材,导致她病情越来越严重,在被她发现后,更是强行掰开她的嘴灌下…… 盛知婉最后活着的那几天,身旁一个丫鬟都没有。 她自己撑着身子从外头弄了点雪化成水。 她等了许久。 浣竹却在那时来了,勾勾脚,便将残破的茶盏踢翻,“以公主如今的身份和名声,您活着一日,便是对世子多拖累一日,不如早点去了干净,这水您还是不要喝了罢!” 前世桩桩件件盛知婉都铭记在心。 只是让她洗恭桶而已,算得了什么? 这一晚刚睡下,盛知婉就又梦到许多从前事。 潇岚院中,祁书羡却是依旧未眠。 尤其当得知盛知婉回到府中便径直回了凭栏居,此时更是直接歇下后,他脸色阴沉得厉害。 他以为盛知婉出府,是要买东西给母亲和长姐赔罪,可如今看来,是他想错了。 “你确定她已经歇下了?” “回世子,奴婢确认,凭栏居灯都已熄了。” “好!很好!”祁书羡起身,抬脚大步走出。 “世子是要去凭栏居吗?” “不去!”祁书羡目光扫了凭栏居的方向一眼,眼底滑过一抹不耐,“去未央院!” 既然盛知婉想闹,那就随她,不过……他倒是要看看,她能不能忍得住。 未央院,是孟央入府后分到的小院。原本那院子是被搁置着的,直到孟央住进去,才起了未央院的名字。 祁书羡对此并不意外。 早在发生那件事后,他便让人调查了孟央的出身,孟央祖父是秀才,她自小跟在祖父身边读书认字,因此能起出未央院这样的名字也很正常。 祁书羡到的时候,未央院外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守着。 见到祁书羡那小丫鬟一愣,正想通报,却被祁书羡一个眼神制止。 他目光落到小丫鬟穿着的外裳上,那衣服有些眼熟,想了片刻,才记起这是从苍南回来的路上,孟央穿着的那一件。 祁书羡眉头蹙了蹙。 孟央正穿着单薄的内衬在里屋练字。 见到祁书羡进来,她似乎受到惊吓,飞快将正在写着的东西藏在身后。 “世、世子怎么来了?”她声音有些惊惶。 祁书羡却看向她身后,“在写什么?” “没什么……”孟央说着,就想将那团纸揉皱,但她的动作怎么可能比祁书羡这种习武之人迅捷? 一个闪身,祁书羡就已经将被她揉皱的纸张抢救出来。 孟央脸色一红,还想上前去抢。 然而祁书羡已经将纸团打开,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自己的名字,他一愣,任由女子的娇躯扑到身上。 孟央慌忙起身,将那团纸重新揉皱丢在一旁:“世子不是已经答应过公主,以后绝不再见我吗?世子……不该来的。” 昏黄灯光下,女子身形纤薄柔弱,原本因为出身导致的黄气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已经褪去不少,露出属于她的娇美。 祁书羡目光不由落到孟央的脸上。 跟盛知婉美艳绝伦到有些盛气凌人的相貌不同,孟央的五官更加平顺温婉,配合上此时惊惶的表情,显得楚楚可怜。 刚才一触即分的触感,更让他想到那晚的情景…… 只是才想到一瞬,他立刻闭了闭眼。 他是爱盛知婉的。 虽然她不够善解人意、善妒、还有小性子,甚至因为一个女人就闹脾气,进宫告状。 害他失去平延将军的封赏。 看见她穿着朝服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祁书羡是真的险些动手。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对她不好? 不过一个被下药后发生关系的女人,她怎么就到了不依不饶的地步。 甚至因为这点事,掌掴长姐、气晕母亲。 祁书羡是真的气! 气到头上,也想过干脆就跟孟央真的做些什么让她后悔,让她痛苦。但当他真的到了这里,算了……到底是自己的妻子。 虽然脾气大、又娇纵小性,但也最合他的心意。 大不了经过这件事让她好好长长记性,有了教训,再多调教调教,总归还会变成从前乖顺温良的知婉。 祁书羡想着,只是对面前的孟央到底生出一抹愧疚。 他没想到,她居然这样在意自己。 第22章:不介意对付第二个 “世子……您不走么?”似乎因久未得到回应,孟央小心翼翼地询问。 看到她眼神中的试探,祁书羡顿了顿:“嗯,今晚我宿在这,不过你身子不方便,我宿在外间。” “可是……世子不是已经答应公主了吗?您……您不该留下来的。”孟央垂眸,长长的眼睫颤动似乎流露一丝脆弱。 祁书羡的目光却没在她身上,自顾自去了外间。 “知婉性格执拗,我今晚留下来,只是想让她知错。等到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需你去向她解释今晚的事。” “……都听世子的。” 看着男子的背影,孟央方才还脆弱的眼中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 她是孟央。 却也不是孟央。 她来自几千年后。原本,只是个靠着直播赚钱的小网红,因为外貌和身材不错,又会拿捏男人心思,成为一个老总的地下情人…… 但她想做的可不仅仅是地下情人! 所以她用了三年时间,一步步设计,好不容易挤走原配,成功上位成老总的正牌妻子。 结果,就在她满心期待着要享受人上人的豪门富太太生活时,却被一辆该死的送货车给撞飞! 临死前,孟央无比后悔一辈子只有老总这一个脑满肥肠的男人。 谁知睁开眼,她穿越了。 面前一个中了药的俊美男人让自己快走…… 什么明星小哥,跟眼前的人一比,简直弱爆了! 穿越加开场床戏,这不就是她从前看过的那些小说女主的待遇吗? 所以孟央当然不能走! 不仅不能走,还要把握机会,假装惊慌失措地让对方将自己吃干抹净。 在发生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才得知帅哥的名字叫祁书羡。 祁书羡啊! 那位历史上文武双全、无比痴情、在唯一的妻子庆宁公主早亡后一生不再娶的权臣右相、绝世好男人,居然,被自己睡了?! 孟央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即便得知庆宁公主还没死,依旧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自己可是穿越女! 庆宁公主这种注定早死的炮灰势必是要给自己让道的,所以,她怕什么? 说不定那位庆宁公主的存在,就是为了像个恶毒女配一样,为自己和祁书羡的感情线添砖加瓦。 孟央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天命之女。 然而这份自信,在见到真正的庆宁公主后,崩塌一地…… 祁书羡那句再也不见自己的话,更让孟央心痛至极。 她似乎,真的爱上祁书羡了。 可祁书羡的心,却还在一个快要死的人身上…… 这怎么行? 以前她要的只有优渥的生活,但现在,爱和富贵,她都要! 所以庆宁公主…… 既然注定早死,不如,就趁早为自己让路吧! 一个不够狠辣的草包美人,她对付过一个,就不介意再对付第二个,男人嘛,喜欢的可不仅仅只有外貌…… * 祁书羡宿在未央院的消息,翌日一早就传了出来。 消息传到凭栏居,浣竹得知后立刻甩开押着她涮洗恭桶的丫鬟冲出来。 “公主!” “我要见公主!” 来到盛知婉寝房外,她还想往前冲,但那些丫鬟得了汀兰的吩咐,立刻将她拦住。 浣竹又是气愤又是幸灾乐祸:“公主!奴婢早说了您会后悔的,是您自己将世子推出去的!” “谁让你进来的?”汀兰冷着脸出来,看到浣竹,立刻想到昨晚盛知婉的话,眼中闪过一抹嫌弃:“来人,快把她拖出去!” “走开!你们算什么东西?” “还有你,居然也敢拦我?你知不知道我才是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我跟着公主的时候,你跟你那个姐姐还在窑子里陪老……” “啪!” 一个杯盏狠狠砸在浣竹脸上。 盛知婉冷着脸从房内出来,“你这么在意祁书羡去了谁的院子,到底是为我好,还是因为其他心思,自己心里清楚。我不说,是想放你一条命,但你要是再这样看不清楚闹下去,我不介意让你消失在祁国公府。” 盛知婉声音前所未有的冷。 浣竹对上她幽幽的眸子,往前冲的势头下意识后撤了几步。 “公主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你就继续闹。”盛知婉不置可否。 浣竹却不敢再闹下去了,嘴巴嗫嚅了几下。 汀兰不想让她在盛知婉面前碍眼,吩咐人把她继续带下去涮洗恭桶。 岸芷有些担心的看着盛知婉。 盛知婉毫不在意笑笑,相比前世祁书羡对孟央的偏宠,这算什么?她早已不爱祁书羡了,自然也不会因为他的任何事难过。 第23章:只剩二百两 脚边这时动了动。 盛知婉低头,看到毛茸茸的一小团正对着她的裙子追来追去。 “来福又调皮了!”汀兰回来正看到这幕。 来福是盛知婉为小黄狗起的名字。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来盛知婉才是这个院子里最大的主子,小家伙明明是汀兰抱回来的,平时也是汀兰喂得多,但它就爱往盛知婉身边蹭。 盛知婉蹲下身,手指在来福身上抚摸了几下。 来福立刻倒在地上露出小肚皮。 盛知婉瞧着它骨碌碌的黑豆眼,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倒真是一天一个样了。” 跟刚抱回来时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可怜相比,现在它能吃能跑还知道讨好主子。 “可不是。” 岸芷汀兰见她笑出声心里都松了口气。 看样子公主是真的不在意世子了,今晚一定给来福加只鸡腿! * 一切不出祁书羡所料。 昨夜他宿在未央院的消息,不过片刻,就传了出去,想必现下已经传入盛知婉耳中。 但他现在还不打算见她。 母亲说的没错,夫纲不振,最为忌讳。 既然要通过这件事让她长教训,那就不能太轻易妥协。 至少要晾她几日,等到她真的慌了、怕了,下次再犯时,才能吸取教训。 祁书羡想着,立刻起身准备去账房支些银子。 他在苍南一战名声显赫,如今即便回来了,也有不少下属士兵对他推崇备至。 今日,便是那些人得知他受了封赏,推出几个人想请他吃酒。 但那些人都是普通人家,祁书羡自然不会让他们掏钱,这顿饭他不仅要请,还要买些酒让他们带回去跟没来的弟兄们分着喝。 在军中两年,祁书羡太知道得人心的重要性了! 五百两银子的酒,应当是够了。 再加上此次请客,虽然来的都是百夫长以下的小将,但也不能太次,丢国公府脸面。 还有孟央……昨日她把衣服给小丫鬟穿,自己穿着里衣,想来是没有几件衣服。 祁书羡最终决定支一千两现银。 然而当他把这个数目说出来,面前的老管家却露出为难的神情。 “怎么?”祁书羡眉头一皱。 老管家支支吾吾:“世子,咱们府中只剩下二百两现银了……” “多少?”祁书羡不可置信,“二百两?” “对。”老管家也很为难。 即便今日世子不来找他,他也要去找夫人或者世子夫人了。 就这些银子,还是两年前剩下来的,当时世子夫人接手中馈,账上只有一千两。这两年府中的花用,一直是从世子夫人那走账贴补。 老管家都已经形成习惯了,谁知道前几日,世子夫人突然交出了管家权,夫人也没告诉他该找谁要银子…… 他没办法,这才又把那一千两拿出来用。 世子回来后开销不小。 夫人又要吃药,虽然最主要的药材府中都有,但一些辅药,需要时时补上。 还有大小姐这几日也回来了,吃用上格外挑剔…… 因此不过几日光景,一千两就花出去八百两。 现下世子找他要一千两银子,他也想问问夫人,这个月他们这些下人们的月例银子从哪里出? 祁书羡是男子,从来没过问过府中事。 但对祁国公府的产业,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现在老管家的话,叫他实在愕然:“府中怎么会这么穷?以前那些田产和铺子呢?再不济也该有些收入吧?” “铺子……”老管家叹息:“世子忘了?小少爷有段时间沉迷马术,跟人赌马,把府里几间铺子输去大半。” “田产前年收成不好,国公爷听闻有富户收地,便高价卖出了……” “那剩下的铺子和卖地的银钱呢?” “这个……掌柜们都是直接报帐到夫人那,小的也不知。” “也就是说这二百两,是一整个府中的吃喝花用?”祁书羡实在没想到国公府居然这么穷。 但事实就是如此。 “世子,这个月的月例银子明日就该发下来了,您看……”老管家趁机开口。 祁书羡噎了噎,他自然是有封赏的,但那些封赏还没下来,他的月俸虽然也交到公中,可要负担一整个国公府的花用,根本是杯水车薪! “你可去找过知婉了?” “小的昨日就去求见了,世子夫人说中馈已经重新交到夫人手里,所以……” “那你去找母亲就是。” “小的也去了,只是夫人身体不好,大小姐让小人不要用这种事打扰她养病……大小姐让小的去找世子夫人拿银子。” 第24章:何止一点小利 “荒唐!”祁书羡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没想到自己这边想着如何让盛知婉长教训,长姐那边,居然要用盛知婉的银子补贴国公府! 他不信祁国公府居然这么落魄了。 “你跟我去见母亲。”祁书羡转身往外走,老管家连忙跟在后头。 文汐院。 崔氏正听着丫鬟汇报祁书羡昨夜宿在未央院的事。 祁非嫣坐在一旁,听得连连冷笑。 “早就该如此,那盛知婉是被娇纵坏了,才敢连男人纳个妾都插手,公主又如何?嫁入了咱们祁国公府,就是祁国公府的人!” “书羡是她的天,天想干什么,容得了她置喙?” 崔氏也笑着点点头,“书羡这次做的不错。他往常是个重情谊的,我原先还怕他又一时心软,以后压不住媳妇让外人看了笑话。” “夫人还是慈和!若换成别家婆母,哪有在乎儿媳愿不愿意的?”萍姨娘笑着奉承一句。 崔氏很是受用,唇角刚勾起,却忍不住咳了好几下。 不知怎的,这几日原本舒畅起来的胸口居然又有以前那种闷闷的感觉。 但是药她还正常用着,难道是药材出了问题? 还是因为这几日没有盛知婉的按压?可她那随便按的几下,能起什么作用。 看来回头还是要请宋太医来瞧瞧…… “母亲!”祁书羡就在这时大步进来。 崔氏看见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唬了一跳。 紧接着又见他将丫鬟下人全部支出去,心中更慌了,胸口的闷感也更重。 “可是出了什么事?” 祁书羡措辞着如何开口,但府中银子不够这样的事,再怎么措辞都有些不好听,因此他还是决定直接些:“管家说,账上只剩下二百两,这件事,母亲知道吗?” 崔氏一愣,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原来,就为了银子? 盛知婉嫁妆丰厚,祁国公府就是再用上几十年都花不完,何必担心这些。 但这话若是直接告诉书羡,未免会让他觉出盛知婉的好,好不容易准备立规矩的事就又要夭折。 是以她只笑着打趣:“你一个男子怎么关心起这些来了?” 祁书羡见母亲表情,心里松了松。 果然是自己想差了,祁国公府可是三代勋爵,近百年基业,再如何也不会亏空到只剩下二百两。 “是这样,今日同袍知道我受了封赏,想要请我喝酒,但母亲也知道,他们都是战场上厮杀的真男儿,没有家世。 儿子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掏钱。另外,还想买些酒带到营帐里让其他同袍沾沾喜气,所以便去账房支些银子,这才听到管家说的话……” “母亲这里既有,不如先给我支一千两。”祁书羡说着,又补充道:“对了,管家说府中下人的月例银子也要发了,母亲勿要忘记。” 崔氏闻言脸上神情一僵。 “盛知婉呢?你要用银子她不给?”祁非嫣插嘴。 祁书羡愣住:“我的月俸是交到公中的,如今要用,怎有给她要的道理?” “她的不就是你的!要不是她,母亲也不会气晕,明知母亲病了,还不管府中事,也不来请安,满京城可找不出她这样的儿媳!”祁非嫣怒道。 崔氏长叹口气:“唉,都怪我这身体,日日用药,带累了整个国公府,罢了,你等上片刻,我这就将给你二妹妹攒的嫁妆拿出来。” “怎么要用到二妹妹的嫁妆?”祁书羡愕然一瞬,反应过来:“母亲是说,咱们公中真的没有银钱了?” 崔氏脸带哀戚:“我长期吃的那些药材甚是名贵,咱们祁国公府入不敷出,所以知婉嫁进来后,才补贴了些……” 祁书羡愣愣听着,突然想到不久前盛知婉说的那些话。 什么祁国公府的人吃她的用她的…… 他原本不信,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 如今盛知婉不管中馈了,府中便只剩下二百两。 “书羡,既为人妻,你媳妇自然应该跟咱们祁国公府荣辱与共,母亲原本也没想着要用她的补贴,你如今立了军功,将来赏赐也好,俸银也好,不也是给她挣的?” “夫妻间本就不需要如此生分,若是事事都算清,情分就淡薄了。你父亲当初刚为官时,我便将自己的嫁妆全都拿出来为他打点……” 崔氏提起旧事。 祁书羡心头顿时复杂起来。 是啊,母亲能够拿出自己的嫁妆为父亲打点,那盛知婉只是补贴一些吃用和母亲吃药的银钱,又算什么? 自己往后多多立功后,为她挣回来的又何止这一点小利? 第25章:记着孟姑娘的恩 “母亲说的是,我这就去找知婉,让她重新掌管中馈!”祁书羡转身就要走。 崔氏忙叫住他:“急什么?你不必找她。你昨日不是去了孟央的院子,就等着她来找你,到时你再提出这件事就好。” “都听母亲的。”祁书羡也觉得有理。 只是今日的银子他急着用…… “母亲这里有一千两,你先拿去。”崔氏示意贴身嬷嬷。 待到祁书羡离开。 萍姨娘想到昨日盛知婉的眼神,忍不住道:“夫人,妾身总觉得世子夫人好像变了。” 以前那样好说话好拿捏,如今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往常她是最孝顺夫人的,昨日眼看着夫人气晕,也没有一句关心…… 她有种很荒诞的想法。 或许,盛知婉这次不会妥协了。 但这个想法只是一瞬,就又被她甩开。 怎么可能? 盛知婉对世子用情至深,当初为求下嫁连绝食的事都能做得出来,她绝不可能放弃世子。 再说,不妥协又如何?圣旨是她自己求来的,既嫁入国公府,这辈子就生是国公府的人,死是国公府的鬼,再没有其他可能! * 祁书羡请客的地方叫顺德居。 为表郑重,他一次包下整个二楼。 酒至酣处,一个百夫长忽然举着酒杯来到他跟前:“世子,小的听说您原本应该得的是正四品的封赏,之所以变成从五品,全因为家有妒妇!” 他说着,狠狠打了个酒嗝:“要我说公主又如何?” “既然已经是婆娘,那世子该打就打、该教就教!连孟姑娘那样善良的姑娘她都要刁难,这在我们老家是犯了七出,要被休的!” 他说着仰头将一杯酒灌下。 祁书羡闻言眉心蹙了蹙。 这些话往日在军营说说就算了,天子脚下也敢胡言乱语? 他往楼下看了一眼,好在并没有相熟的人。 “江大哥醉了,顺子,扶他去休息。”祁书羡对小厮吩咐一句。 然而江莽却一把甩开顺子的手:“我没醉!世子,我老江的这条命是孟姑娘救的,要是没有孟姑娘,我老江早跟二虎一样草席一裹,永远都回不来!” “所以我记着孟姑娘的恩,不止是我,张大虎!”江莽看向一处。 那是个断了左臂,一直喝酒,长相粗犷高大的男人。 听到江莽的话,他一抹嘴眼神凶恶地看过来:“没错,谁要是欺负孟姑娘,就是我张大虎的敌人!” 张大虎和张二虎是兄弟。 张大虎生来力大无穷,之所以如今只剩下一臂,是因为中了毒箭后,孟央让人砍下的。但他不恨孟央,相反,他知道孟姑娘都是为了救自己。 更何况二虎死了,要不是孟姑娘做主,二虎的尸体就要跟其他人一样永远留在战场。 所以他记孟姑娘的恩。 敢欺负孟姑娘,公主又如何? 他张大虎贱命一条,真能弄死个公主,就算死也值了! 张大虎眼中凶光闪烁。 祁书羡也想到孟央在军中衣不解带照顾自己的时候,心头软了软:“放心,本世子一定会护着她。” “那就好。”江莽哈哈笑了一句,“什么庆公主、宁公主,反正在咱们心里,孟姑娘跟世子才是天定的缘份。” “孟姑娘那样标志的美人儿,也就世子能配得上。”周围不少打趣声。 祁书羡闻言眼眸闪了闪。 孟央是长得不错,但也要看跟谁比,跟这些人家中的农家妇人相比,她自然如同仙女。 但对上盛知婉…… 也就是这些人的身份够不上见她,不然,绝对说不出这些话。 但祁书羡也懒得争辩,若是盛知婉的性子,也能同孟央一样柔婉乖顺就好了。 即便不能做到十分,三分也行。 “您是……祁世子?”就在这时,顺德居外忽然又有人进入,看到祁书羡跟众人同乐的场景,那人脸上顿时露出敬佩之色。 “世子果然厚待军士!如此看来,庆宁公主为边疆捐粮、捐药、捐衣的事也不会作假。” “什么?”祁书羡原本听着对方的话很不以为意,但这后半句,什么意思? “世子难道不知吗?”那人极为诧异。 “昨日庆宁公主在聚贤茶楼说的话京城都传遍了,她以盛世堂的名义,两年间,共朝几处边疆捐粮三十万石,捐衣三万件,还捐药……” 说着,他脸上神情越发古怪。 他本以为庆宁公主就算真的捐粮捐物,也是因为受祁书羡这个将军夫君的影响。但现在看,他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难道,是庆宁公主自己想要捐的? 第26章:与世子何干 “公主捐赠用的是盛世堂的名义,世子……也不知道吗?”那人依旧不太置信。 祁书羡脸色难看。 他连听都未听过。 “盛、盛世堂?”这时,一个脸色泛红的小将从人群中探出头。 祁书羡看向他。 那位小将立刻露出个有些憨傻的笑:“我家小姑子是梁元帅弟弟的第三房妾室,我又识得一些字,所以,有时候回信这些梁元帅懒得做的事有时候会落在我头上。” “这盛世堂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富户,向咱们军中粮台捐了好几次粮草、棉衣、成药,怎么世子爷认识吗?” “世子爷若是认识,可以写信向梁元帅说一说,他一直想知道这位有大义的富户,想为其求些赏赐嗝!” 他酒量不好,虽然没喝多,但迷迷糊糊也只听到了盛世堂几个字。 谁让这几个字实在太耳熟了,而且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这种为了家人活下去才参军的人,实在理解不了“达则兼济天下”的抱负,只是心里觉得这富户还挺傻…… “居然是真的。”下头的人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再看祁书羡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 显然,这是庆宁公主自己的决定,跟祁世子毫无关系。 这人一拱手,匆匆走了。 祁书羡却依旧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招手让顺子过来,嘱咐了几句,这才继续压下心中的事招待同僚。 直到吃饱喝足,众人离开,顺子才满头大汗跑进来。 “世子!那人说的是真的,昨日世子夫人去了聚贤茶楼,恰巧……”顺子将跑了好几个酒楼打听到的事一一说来。 祁书羡越听脸色越黑。 “根据那些人所说,世子夫人至少捐赠了十七万两军粮物资,原本外头猜测是出于您的授意,但刚刚那人出去后……” 祁书羡转身就走。 剩下的话,不需要听,他也知道。 他只是没想到,盛知婉居然如此败家! 十七万两啊…… 若是没有今早的事,没有国公府的落魄形成对比,祁书羡绝对不会觉得十七万两多么重要。 可现在,跟公中只剩下二百两银子的国公府相比! 自己连请同僚吃酒,都需要动用二妹妹的嫁妆银子。 盛知婉却轻而易举,甚至从未问过他的意见!便将这么一大笔银钱捐出去。 那不是一千七百两,也不是一万七千两…… 而是十七万两! 即便放在军营中,只买粮食,也足够十万大军吃上整整三个月! 祁书羡当即让人立刻回府。 一下马车,便直奔凭栏居。 盛知婉今日没出去,汀兰找来掌眼嫁妆的几位行家正一件件将看似精致的物件从库房中取出。 “这套点翠镶珠头面上最大的粉珠被换过。” “这幅画应是仿品。” “还有这只冬青釉六孔瓶……” 很快,地上就堆了数十件。 盛知婉面无表情地慢慢啜着茶。 岸芷汀兰气得咬牙。 浣竹跪在地上。 祁书羡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样乱糟糟的场景,不过他此时早已顾不得这些。 快速走到盛知婉面前,也不顾她还在喝茶,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就往房内带。 盛知婉直接将他甩开。 “盛知婉!”祁书羡深吸口气,“我有事同你说!” “本宫跟世子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盛知婉如今很厌恶他,连站在一起都想远离,更不想跟他同处在一个空间内。 祁书羡看着她的动作眼神越发黑沉。 盛知婉先开口:“世子可看到地上的这些东西?” “你真的捐了十七万两到边疆?”祁书羡质问。 盛知婉眼眸微挑,“怎么?” “我问你是不是!”祁书羡声音猛地扬高! “是。”盛知婉道。 “啪!”盛知婉刚才喝茶的杯盏被扫落在地,祁书羡气上心头,直到扫落茶盏,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可现下找补显然已经晚了。 满凭栏居的下人们自不用说,祁书羡这才注意到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也都错愕望着自己。 俊美的脸皮狠狠抽紧了两下。 “这些人是谁?” “世子先说说自己的事吧!”盛知婉眼神嘲讽。 祁书羡看向那几位老者:“烦请各位先出去。” “不必!”盛知婉打断:“本宫请来的人,世子若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好当着他们说便不要说了。不过世子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得到。” “世子是知道我捐银子的事,所以过来质问我?但世子有什么资格质问。那是我的嫁妆,我的银子,我愿意捐也好,送也罢,与世子何干?” “倒是我要反问问世子,我好好的御赐嫁妆,都是出自宫中的物件,怎么平白无故,就变成了假货?!” 第27章:只是个孩子 盛知婉说着,随手拿起那件冬青釉瓶摔在祁书羡面前。 ——啪! 一声脆响,瓷片四溅。 仿佛场景重演,祁书羡方才满带怒气冲进来扫落茶盏,而现在,质问的人变成了盛知婉。 祁书羡有什么资格质问她? 还是,他真以为她的东西,就因为嫁给他,所以,便也可以随他支配? 男人总是喜欢将女子当成所有物。 不止女子本身,就连女子带来的价值,也予取予求、又弃若敝履。 可是凭什么呢? 盛知婉眼神嘲讽。 祁书羡的目光这才注意到放在地上的那些东西上。 有字画,有摆件,有首饰,件件精致华美,可方才,盛知婉却说这些是假的。 什么意思? 到底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虽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盛知婉根据历年的考题将分析好的论点送到他面前,但能在这么多学子中脱颖而出,祁书羡的脑子自不会愚笨。 只是一息,便从盛知婉的话中明白了她的所指。 “胡言乱语!你的嫁妆都在库房中,钥匙有你的人看管,怎么可能变成假货?就算变成假货,也是你的人出了问题!”祁书羡言语冰冷。 他如今虽知道府中困难,但绝不信父母和长姐弟妹们动了盛知婉的嫁妆。 盛知婉这样说,无非还是在与他置气。 之前为了赶走孟央,到陛下面前告状让他失去应得的封赏也就罢了。 如今这一计更狠毒,居然用嫁妆作假,污蔑到祁国公府头上。 祁书羡失望极了! 当初满眼爱慕望着自己的纯真少女,居然也学会了这些内宅惯用的阴私手段。 “浣竹,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盛知婉毫不在意。 浣竹跪在地上哽咽:“前段时间小少爷常常来库房中寻找书画观摩,中途说渴了热了,便将奴婢支开了几次……除此之外,奴婢发誓再没放其他人进去!” 书朗? “够了!”祁书羡怒火翻腾:“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是不是非要国公府所有人不得安宁才罢休!书朗是个十岁的孩子,乖巧孝顺,对你这个嫂嫂恭敬有加,你如今,居然连他的名声都要败坏?” “是不是败坏一查便知。”盛知婉神色平静异常。 前世就是这个祁书羡口中乖巧孝顺的祁书朗,为玩乐,逼迫一个贫民区的三岁女童在地上当狗爬,还强迫那女童的兄长给他舔脚。 女童连续被折磨一个月后终于撑不住死去。 女童兄长为报仇,等在祁国公府门口想“行刺”祁书朗,结果,祁书朗顺手将盛知婉派去给他送糕点的岸芷推了出去。 岸芷没死,一只眼却彻底瞎了。 盛知婉得知事情后,气急之下,不顾国公府其他人当众扇了祁书朗一巴掌,又拽着他跪祠堂。 就在她想让他亲口向女童兄长赔罪的时候,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却莫名掉入河中淹死了。 后来,盛知婉发现死去的女童早已不是第一个,每半个月,贫民区便有女童被祁书朗虐打致死…… 她实在震惊,便将此事告知给祁国公。 可祁国公却只是不轻不重关了祁书朗几日禁足。 反倒是崔氏,在之后装病让她夜夜宿在外间抄佛经侍疾。 祁书朗更是因她多管闲事恨毒了她…… 在她被关起来的最后那段时间,若不是祁书羡发现及时,就差点被他那群所谓的“好友”侮辱! 所以盛知婉要报仇,怎可能会漏下他? 将这件事揭出来,还只是刚开始而已…… “不行!”祁书羡闻言却更怒了:“这件事绝不可能是书朗做的!你查他让外人怎么想?” 盛知婉抬眸看着怒火焚烧的祁书羡:“国公府如今很缺银子吧。” 祁书羡没想到她忽然转移话题,一愣,“什么?” 盛知婉勾唇,一字一句道:“世子刚才气势汹汹来质问我,不就是因为我捐了嫁妆,让世子觉得本应该用在国公府的银子居然打了水漂。” “我不……”祁书羡脸色难看,想反驳,盛知婉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直接往前一步:“现在我给世子一个光明正大获得我私产的机会,只要查明这件事不是二弟弟做的,我不仅给他赔罪,道歉,还会将名下所有私产全部交到公中。” “荒唐!祁国公府什么时候需要你的嫁妆!”祁书羡感受到几道落在身上的探究视线,立刻厉声驳斥。 用盛知婉嫁妆贴补府中,若是不传出去也无妨。 可要是传出,祁国公府的名声就完了! 第28章:届时便名正言顺 京城世家上数百年,也只有王家干过用原配嫁妆娶小妾的事,结果因此被诟病多年,王侍郎还受过陛下申斥。 盛知婉也太狠毒了。 这就是她知道自己去了未央院后的反击? 不知自悔,还错上加错! 既如此,他也不能任由她抹黑自己和国公府。 祁书羡道:“我来问你,只是因为夫妻一体!没想到你如此善妒,就因昨日我去看了孟央,便想出这样的招数。” “你恨我怨我,有什么不满,对我来就好,何必牵累其他人,更何况书朗只是个孩子……你如此抹黑他,不会于心不安吗?” 他的话痛心疾首。 几位原本还心中嘀咕的老者闻言又不自觉偏向过去,素闻祁国公府家风清正,那祁书朗一个十岁稚童,当做不出来偷换嫂嫂嫁妆的事吧? 难道,真的是庆宁公主善妒借题发挥…… “呵呵,”盛知婉讽刺一笑:“我只是想查清谁换了我的嫁妆,世子不必上升到这种地步,你去看谁我更不在意。也罢!” 她道:“那就去报官吧!无论是谁,换了御赐之物总归是要查出来的,汀兰。” “慢着!”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外头传来。 盛知婉一挑眉,来了。 崔氏在祁非嫣的搀扶下一边咳嗽一边走进来。 她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祁非嫣眼神怨毒地看了眼盛知婉。 盛知婉全当她不存在,只看向崔氏:“母亲怎么来了?”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崔氏双眼死死盯着盛知婉。 盛知婉问:“夫人说哪句?” 崔氏一噎,想说当然是将私产全部交到公中的事!但看到院子的外人,她冷笑:“你的嫁妆当真被换了?” “确有其事。”盛知婉道。 “你怀疑是书朗做的?”崔氏胸口起伏,小儿子向来懂事孝顺,每每从书院回来,第一时间便来问候自己。 她虽觉得盛知婉的嫁妆的确该是国公府的,但,她的书朗绝不会做这种事。 “也不是我怀疑,只是只有二弟弟单独进了我的库房。” “那就查!”崔氏痛心疾首,见祁书羡还想阻拦,哀道:“不然还让书朗永远担着这份怀疑不成。” 祁书羡见此不说话了。 崔氏这才失望地看向盛知婉:“只是你这样做到底伤了书朗的心,刚才那赌约,我应了!” “母亲真是拳拳爱子之心。”盛知婉勾了勾唇。 崔氏对自己教养出来的儿子太自信了。 不过也是祁书朗装得太好。 十岁的稚童,在亲人面前装巧卖乖,在其他能够随意打压的人面前却是另一副面孔。 她前世也是自从那件事后才开始留心,继而发现他居然一直在调换倒卖自己的嫁妆。 “口说无凭!你这就写一份文书,若是你污蔑了书朗,不仅要将所有私产全部交到国公府,还要去祠堂不吃不喝,自省赔罪三日!”祁非嫣道。 盛知婉本来就有此意,现在祁非嫣替她说出来倒好。 她点点头:“可以,不过若是查出来真是二弟弟偷换了我的嫁妆,国公府不仅要将嫁妆补齐,还要将我补贴国公府的银子全部填补回来。另外,还要让二弟弟受到应有的惩罚。” “什么?”祁非嫣气冲冲:“你一个儿媳嫁入国公府就是国公府的人,你的银子自然也是国公府……” “长姐!”祁书羡黑着脸打断,转而看向盛知婉道:“好!就按你说的,不过不吃不喝自省三日有些过了,一日即可。” “说好的三日就三日。”盛知婉厌恶极了他这样的惺惺作态。 当即将文书写好,而后,吩咐汀兰去大理寺请人。 “有必要这样兴师动众吗?”祁书羡没想到还要请大理寺。 崔氏和祁非嫣也很不悦。 “怎么?世子是对二弟弟没信心?若是不请大理寺,我这份文书没有官府见证,自也当不得真。”盛知婉看着崔氏。 崔氏果然眼眸一闪:“我相信书朗,既然你说要请,便请吧!” 总归到时丢人的是盛知婉。 因善妒,抹黑十岁的小叔子,传出去外人只会说她恶毒跋扈。 届时再将她的私产变成国公府的,名正言顺。 片刻,大理寺丞方鸿志匆匆赶到。 方鸿志年近不惑,为官顽固不知变通,至如今也只得了个七品寺丞。 听了几方的话,他当即遣人去将京城典当行和黑市走了一圈。 祁书朗到底还只是个十岁的稚童,经验不够丰富,在外又嚣张惯了,丝毫不懂得遮掩,不过一刻钟,两个男人便被提溜进来。 第29章:非闹到这一步 那俩人本就吓得不轻,一进国公府,见到满堂的人,当即吓得浑身哆嗦。 甚至都不需要审问,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全吐了。 “回公主世子和大人,这、这都是祁小公子的吩咐,小的也不知道那东西是御赐之物,这才一时间犯糊涂。” “对!小的原本也是不想收的,可祁小公子说了,若是不收便让小的在京城混不下去,小的只是个商户,怎么敢跟祁小公子作对?” 两人怕极了。 虽知道那些东西来路不大干净,但充其量也只以为是祁书朗将家中的物件偷出来卖,谁能想到会是公主的嫁妆呢! “不可能!”崔氏只觉呼吸急促。 “放肆!”祁书羡一掌拍在桌上。 木屑飞扬,两人吓得顿时瘫软在地。 “你们可知诬陷国公府是什么下场?说,究竟是谁教你们这样说的!”祁书羡双眼中似有冰寒利剑。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世子若不信,小人可跟祁小公子身边的小厮对峙。” “污蔑!全都是污蔑!来人,把这两个胆敢污蔑我儿的混账给乱棍打死!”崔氏捂着胸口。 方鸿志闻言脸一黑,他带来的人当即护在吓坏的二人周围。 祁书羡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事到如今,这二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他不信。 到这时他也终于想明白。 盛知婉应当是早就知晓,才敢用私产诱母亲应下大理寺来查…… 可书朗还是个孩子! 就算有错,她为何非要闹到这一步? 晟国法度,王孙贵族犯罪与庶民同罪。 若是没有闹出来也就算了,可如今不仅闹出来,还闹到了这位最顽固难缠的大理寺丞面前…… 盛知婉竟变得如此狠毒。 为了逼他妥协,居然连书朗都要算计进去! 祁书羡阴鸷地看了她一眼,才收回视线吩咐道:“顺子,去将阿忠带来。” 祁书朗虽在书院,但书院不许带仆从,是以他的贴身小厮阿忠正在府中。 “是。” 顺子机灵,闻言眼珠一转就往外去。 “慢着,”盛知婉叫住他:“为了防止有人说什么不该说的,方大人,让你的人也跟着同去吧。” “盛知婉!”祁书羡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盛知婉对上他的眼神。 这才对。 在她面前装什么情深意切? “世子这般恼羞成怒,难道是本宫说中了你的心思?”盛知婉道。 祁书羡闭上嘴不说话了。 盛知婉笑笑,目光扫到旁边攥着胸口喘气的崔氏。 自己已好几日没有亲自为她熬药按压,算来,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正想着,阿忠被堵着嘴拖进来。 看到地上二人,他脸色一白差点扑倒在地。 这样的神情落到在场所有人眼中。 祁书羡闭了闭眼,不等阿忠开口便冷声喝道:“阿忠!你跟在书朗身边也有四五年,家人具是国公府家生子,书朗待你不薄,你为何还要借着他的名义偷盗知婉的嫁妆去卖?!” 他语气冰冷。 阿忠一怔,继而很快明白他话中意思,当即脸色更白,嘴唇哆嗦着,知道自己今日恐怕真的完了! 可自己完了,也总比带累一家人好。 “世子……求世子饶罪,是小的从没见过那样的好东西,一时鬼迷心窍,趁着浣竹姑娘不在,才背着小少爷将东西偷出去。” “呵,”盛知婉轻笑一声,一点不恼,“那你指指,本宫的库房在哪?” 阿忠:“……” 阿忠僵住了,他怎么知道库房在哪? 虽然他的确为小少爷倒卖东西,可那些东西都是小少爷带回去的,他一个下人,怎么可能随意进出世子夫人的院子? 阿忠急得额头冒汗,下意识看向祁书羡。 祁书羡倒是想给他提示。 可他刚要说话,盛知婉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看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祁书羡顿时有些难堪地别过脸。 崔氏和祁非嫣也很想告诉阿忠,但她们实在不知盛知婉是将嫁妆放在东西哪个库房。 早知道,每个院子就弄一个库房好了! “怎么,你都偷了那么多东西,居然还不知哪一间是库房吗?”盛知婉笑道。 阿忠目光四处游移,最后一咬牙,指着一间看起来像是库房的房间道:“是那间!” “是吗?”盛知婉潋滟的眸子露出笑意,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嘲讽。 阿忠立刻有些不自信,连忙又指向另一处:“不不,当时小的太紧张,忘记是哪间了,可能……可能是这间。” “哦?”盛知婉更不屑了。 第30章:怎样才肯罢休 阿忠使劲擦了擦脸上头上的汗:“公主要罚便罚,小的真的不记得了!” 这阿忠也算机灵,死咬着是自己做的,不记得了,盛知婉就算知道不是他又有什么证据? 祁书羡和崔氏等人心中刚松了口气。 然,下一瞬—— “嗤!”一声嗤笑从盛知婉口中发出。 不止是她,她身旁岸芷汀兰也都露出嫌弃又鄙夷的表情,还有那几位老者,表情也很古怪。 到底怎么回事? 不等祁书羡想通。 盛知婉看向几位老者,道:“为了防止有人认定本宫随意指认,劳烦几位告诉方大人,本宫的嫁妆,是在哪间库房中。” 几位老者闻言一点头。 其中一个走出来道:“大人,老朽是文墨居的掌柜,公主请老朽来,是来看字画的,公主嫁妆中的部分书画和古籍,大部分在这间书房和库房中。” 老者一指两个房间。 这时另外一位老者也站出来:“老朽是鼎珍楼的二掌柜,对首饰物件有些了解,公主嫁妆中的首饰,均在这处库房……” 他目光指向跟刚才老者相反方向的房间。 阿忠脸色变了。 祁书羡和崔氏、祁非嫣也全都愣住…… 紧接着,其他几位老者也都站出来,全都是京城知名铺子的掌柜或管事,来看的东西种类也都不同。 等到所有人说完,盛知婉的嫁妆太多,居然足足分散在四个不同库房中。 而被调换的东西,也都是四个库房中皆有。 阿忠却只指出了其中的一间。 另外模糊不清的一间,还指错了。 方鸿志还有什么不明白?在征询了盛知婉这个苦主的意见后,当即要带人去大理寺审讯。 “站住!不许去!” 崔氏猛地起身怒指盛知婉:“只是一些死物而已,丢就丢了,这孩子才十几岁,他父母是国公府家生子,四十多岁才有了他,你又何必这般心毒,非要让他去牢里走一遭?” 崔氏这会也意识到事情极有可能是小儿子做的。 一想到阿忠受不住刑会将书朗供出…… 只想想那后果,她绝对不能接受。 盛知婉微蹙着眉。 “母亲这话说的,他偷盗的可是御赐之物,往大了说,是要诛连全家砍头的大罪,我如今没让他全家下狱,已经是极为心善。” “不过他若是再不老实供出幕后主使,找不到罪魁祸首,那我……就只能诛连他的亲人出气了。”盛知婉说得轻巧。 此言一出,崔氏气得嘴唇哆嗦。 阿忠更是一下子湿了裤子。 “小的、小的说……” 崔氏和祁书羡面色大变。 然而这时再阻止已经晚了。 阿忠下定决心,一闭眼一咬牙直接将祁书朗供了出来,说是小少爷将东西交给他,他才拿出去倒卖的,倒卖的银子也全都给了小少爷去赌坊…… 什么时候拿了什么东西,都说得清清楚楚。 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每样东西卖了多少钱,而后祁书朗在哪个赌坊花掉的银子都说出来。 刚才还信誓旦旦为了他好的崔氏一句句听着恨不得用眼神将他撕碎。 “混账!污蔑!肯定是污蔑!这银钱定是你这个杂碎用我儿名义花出去的!”崔氏完全忘了自己世家贵女、高门宗妇的身份,盛怒之下杂碎这种话也脱口而出。 祁书羡却更冷静一些。 阿忠的话实在太具体,太易查证,既然他敢说出,那必定是真的。 事已至此,绝对不能再让大理寺查下去…… 他深吸口气走到盛知婉面前:“你究竟怎样才肯罢休?” “不是我怎样才肯罢休,是世子和国公府怎样才肯罢休。”盛知婉似笑非笑,“我只是想要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祁书羡咬牙:“好,你提的前两条我都答应,你的嫁妆,还有补贴到公中的银子半月之内我定然全部补上,只是最后一条……” “国公爷来了!”一声惊呼。 盛知婉眉头蹙了一下,这祁国公回来的还真快,他今日不是该陪着陶氏吗? 不过也无妨。 都已经查到这,继不继续查其实结果在场人都心知肚明。 盛知婉微微行礼,祁书羡和祁非嫣道:“父亲。” 祁国公冷冷睨了盛知婉一眼。 府里发生的事传入到他耳中时,他正要陪着陶娘用晚膳,听闻之后立即紧赶慢赶回来,谁知还是晚了。 一路上,他早已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相比于小儿子的不成器,他更恼的是盛知婉居然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招来了大理寺的人,将家丑外扬! 第31章:剜心之痛 “国公爷。”方鸿志上前见礼。 祁国公点点头,“今日的事有劳方大人跑一趟,不过说到底,这其实是国公府的家事,剩下的就交由我来处理,方大人请回吧。” “这……公主觉得呢?”方鸿志看向盛知婉,毕竟她才是苦主。 祁国公脸色顿时黑了一瞬。 盛知婉看得好笑:“今日的确有劳方大人了,不过还有件事。” 汀兰闻言,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呈到方鸿志面前,“大人,这是我们公主的嫁妆单子,因不知被人盗走了多少,后续还烦请大人再安排人重新核对一次。” 方鸿志看到长长的嫁妆单子眼皮直跳。 崔氏闻言则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有大理寺介入,意味着不管是不是书朗拿出去的,只要在嫁妆单子内的东西,他们都需得一一还回! 这些年她不知从盛知婉那得了多少东西。 如今要还回去,就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 崔氏只觉剜心之痛! 然而盛知婉自己的东西找官府核验,她又能说什么?只能一口气死死憋着。 “到时公主令人去找在下即可。”方鸿志转身告辞。 祁国公身旁的孙峰连忙跟上。 盛知婉知道他是去堵嘴了,但纸包不住火,即便暂且包住,等到纸烧破那天,等来的却是更大的反噬。 大理寺的人一离开,祁国公对几位掌柜就更不在意,随意说了几句,便将人赶送出府。 而后,他目光落定在盛知婉身上,满面威压,喝道:“跪下!” 祁非嫣闻言,幸灾乐祸至极。 祁书羡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崔氏冷冷地坐在上头。 盛知婉直直对上祁国公满含压迫的眼神。 从前,她对祁国公这个公爹恭敬有加,对方随意的一句话,她便当成长辈训诫铭记,从不顶撞、更不忤逆。 但是此刻,她却轻轻笑了笑,黑白分明的眸子微挑,声音虽轻却无一丝退却:“恕庆宁愚钝,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需要下跪,还请……国公爷指点迷津。” 祁国公闻言一哽,片刻才缓过来道: “女子顺德——宽容,忍让,柔顺,慈良。其一,你作为书朗的大嫂,他犯错,理应宽容忍让,可你却因区区几件嫁妆闹到如此; 其二,你随口便要株连下人仆从,让人心寒,有违柔顺慈良! 其三,你既为国公府宗妇,当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因一己私事置国公府名声不顾,招来外人,家丑外扬! 以上三点,你知不知错?!” “庆宁知错,”盛知婉道。 “既然知错,便跪下!” “但庆宁不认错。”盛知婉把下半句说完。 祁国公一愣,不止他,崔氏、祁非嫣、祁书羡也都愣了一瞬。 紧接着,便听盛知婉道:“家有家法,国有国规,庆宁在是国公府儿媳之前,先是父皇的女儿,二弟弟偷窃调换的不仅是庆宁的嫁妆,还是御赐之物。按律法,偷窃御赐之物应诛连三族,儿媳若真的追究,便不只是招来大理寺这么简单。” 盛知婉说着抬眸跟祁国公对视:“或者,国公爷也可以去宫里让父皇来评一评,究竟是庆宁错大一些,还是,二弟弟错大一些。” 祁国公闻言一噎。 在场其他人也全部愣住。 “盛知婉!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你居然敢威胁父亲!”祁非嫣忍不住叫嚣。 盛知婉瞥她一眼。 这祁非嫣还真是蠢…… 没见着祁国公自己都没说话,她倒先跳出来,若是祁国公不敢找父皇,岂不是说明他真的被自己威胁住了。 祁国公不要面子吗? “闭嘴!”果然,不用盛知婉,祁国公便面色阴沉地呵斥一声。 祁非嫣顿时讷讷地住了嘴,神情委屈至极,对上祁国公的视线又畏惧地垂下头。 呵,还真是又蠢又怂…… 盛知婉眼底满是嘲讽。 祁国公脸色难看半晌,“知婉说得对,这事的确是父亲考虑不周。” “无妨,等到嫁妆找回,方大人已经答应为儿媳核对验看,父亲只需好好教导二弟弟,以免他再犯下大错即可。” “书朗毕竟还小……” “不矜细行,终累大德,父亲,二弟弟所犯的错可不是什么细行。”盛知婉似笑非笑。 祁国公一窒,道:“……既如此,按家法,杖责三十,祠堂悔过十日!” “不行!!”崔氏闻言骇然抓住祁国公的衣袖,“书朗还是个孩子啊,他怎么受得住?” 第32章:才知道后悔? “要怪就怪你宠出来的祸!”祁国公冷冷拂开她。 若不是她眼皮子浅答应跟盛知婉打赌,事情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盛知婉!你满意了?”崔氏怨毒的目光恨不得将盛知婉撕碎。 盛知婉笑笑,“母亲满意就好。” 这才哪到哪? 要让她满意,至少要将祁书朗两只手打断。 不过那样一来,恐怕崔氏要疯,祁国公也不会愿意,她还不想这么快就离开祁国公府。 来日方长,一笔笔算吧。 祁国公说要按家法,便是按家法,当即,命人去书院将祁书朗带回。 祠堂中摆好长凳,木杖。 祁家所有主子,除了去清河省亲的祁非蕊不在,祁国公,崔氏,祁书羡,盛知婉,甚至连已出嫁的祁非嫣都被安排在祠堂院外观刑。 庄严肃穆的院子寂静无声。 直到两个下人拖着祁书朗进来。 “贱人!不过是拿她一些东西,小爷翻盘了又不是不还,凭什么打小爷,是她自己非要上赶着当我嫂子……” “要不是看她是个公主还有那么多嫁妆,我才不稀罕叫她嫂子,居然还敢报官,果然是个上赶着的贱货!” 还没进门,便听到他口中不干不净的咒骂,盛知婉眼眸一冷。 “堵住他的嘴,给我打!”祁国公气道。 立刻,两个下人压着还在挣扎的祁书朗退下裤子,强行按在长凳上。 高高的木杖举起。 还未落下,崔氏便忍不住上前半步。 “站住!你敢上前,杖罚翻倍!”祁国公蹙眉看着崔氏。 以往小儿子总是在他面前装得乖巧懂事,没想到实际上居然是个这样混不吝的。 怪不得之前的夫子被气走…… 小儿子教成这样,他理所应当将责任怪到崔氏身上,看着崔氏的目光都带着怨气! 崔氏闻言这才强行按捺住,只是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直到第一杖落下,她骤然转过头,用怨毒的眼神瞪着盛知婉。 盛知婉对上她的眼却只觉讽刺。 都说慈母多败儿。 崔氏对祁书朗有时的确偏宠,比如现在,哪怕明知他偷了御赐之物倒卖,也觉得只是小错,稍罚一下,便心肝儿的疼。 可另一方面,大概是有祁书羡这个三元及第的“珠玉”在前,她又对祁书朗严厉到苛刻的地步。 比如祁书朗五岁不会背诗、七岁默不出三字经,崔氏罚他在雪地一站便是几个时辰。 可以说祁书朗养成如今的性子,崔氏当居首功。 但这并不是祁书朗作恶的理由。 盛知婉对上他被打也要扭过身看她的阴鸷目光,勾唇一笑。 再毒的毒蛇,在他长成之前废去毒牙,便不必畏惧。 更何况祁书朗这种,连毒蛇都算不上。 她欣赏着木杖一下下落到祁书朗的屁股上。 从一开始的桀骜不驯,到后面的眼泪鼻涕混着一起落下来,之前塞进嘴里的布巾掉下,也再顾不得骂盛知婉,只哭爹喊娘的求着知错饶命。 那声音,简直比过年时被杀的猪还要惨烈。 盛知婉觉得悦耳极了。 不知前世那些被他虐打而死的女童们听到这声音,是不是也会有一丝丝慰藉? 盛知婉想到这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祁书羡不忍看祁书朗的惨状,目光看过来,刚好看到盛知婉勾唇这幕,当即心中怒火焚烧。 很快,三十杖罚结束,崔氏揪着心口哭倒在祁非嫣怀里。 祁国公铁石心肠命人为祁书朗医治后,继续留在祠堂内悔过。 盛知婉看完了戏,也觉得今日过得颇有些累。 正准备回去好好吃点东西休息一番,谁知刚走到半路,便被一只手猛地扯住。 汀兰惊呼一声。 盛知婉看到面前的人,抽回手,“有事?” 她眼神冷淡而平静。 尽管那蹙眉的动作十分细微,一闪而逝,可还是被祁书羡给捕捉到。 祁书羡突然意识到,她并不像以前一样喜欢黏着自己。 甚至,开始抵触他的触碰。 这样的认知,让他本就强压着的火气猛地蹿上来,他骤然上前半步:“今日的事,是不是你算计好的?” “世子说什么?”盛知婉似听不懂他的话。 祁书羡如此近距离的靠近,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声音紧绷道:“从我得知你捐银子去找你,到母亲得到消息,因为你的私产,应下赌约!甚至还有那几个你找来的人……” “世子想多了,我可没有这么未卜先知。”盛知婉从他身旁绕开。 “盛、知婉!”祁书羡低沉的声音从后传来:“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我真的跟孟央发生什么,你才知道后悔!” 第33章:提着扫帚赶出来 盛知婉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祁书羡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一拳轰在身旁的松树上。 * “公主……世子说的是真的吗?”走出好远,汀兰终于忍不住问。 盛知婉笑着看她:“他说的哪句?” “这一切真的是您算计好的吗?从世子得知去找您,到夫人应下赌约,还有,您让奴婢找来的那几位掌柜……” 小丫头说到这,自己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这怎么可能是公主算计的?公主您要是这么有心机,才不会被祁国公府的人欺负这么久!” 所以,肯定是世子把她家公主想得这么心机深沉! 汀兰想着还点点头,一定是这样! 这都是祁国公府的人不好,自己想得美,想算计公主得到公主的私产,结果被查出来问题,倒了大霉了。 盛知婉笑而不语。 其实,祁书羡猜对了。 上辈子,她捐银子的事无意中被祁书羡得知,那时他也是气势汹汹来质问自己。 只是,那时候外人只知盛世堂,不知盛世堂的背后是她盛知婉,所以,祁书羡后来用盛世堂的成就了他自己的美名。 但这辈子,她提前将自己是盛世堂背后的人揭出来。 祁书羡果然再一次来质问自己…… 不过她算计的也只是人心,既然能被算中,只能说明他们内心贪欲作祟。 接下来的几日,难得平静。 不过平静的只有盛知婉的凭栏居,祁国公府其他的院子,如今可是热闹得很。 祁国公做主,祁书羡亲自带人将属于盛知婉的嫁妆一件件找出来。 祁书朗的院子被翻了个遍,祁非嫣哭哭啼啼被逼着回夫家取回盛知婉的首饰头面,就连祁非蕊的院子,也空了小半。 崔氏看着被翻乱的首饰匣子,一件件搬走的摆件…… 原本富丽的房内,如今搬得几乎只留下空荡荡一张床。 就在她最喜爱的那扇屏风也将被搬走时,终于没忍住,一口血生生呕了出来! “母亲!”祁书羡一惊。 崔氏捂着胸口,瞪大眼盯着地上一滩血:“快、快去请宋太医来。” 祁书羡不敢耽搁,当即亲自去了宋府。 谁知他连门都没入,就被提着扫帚的小宋太医赶了出来。 祁书羡有求于人,不敢还手。 小宋太医站在台阶之上,鄙夷又嫌恶地盯着他:“呸!以前父亲去你们府上是看在庆宁公主的面子上,如今你都要欺负庆宁公主了,还有脸来请我父亲!?滚滚滚,我们宋府可不欢迎你。” 朱门“砰”一声合上。 祁书羡一身狼狈,手指狠狠攥成拳。 一个小小的太医世家而已,居然也敢如此怠辱他! 满京城的太医多的是,祁书羡转身去了另外一家。果然,对方对他的到来很是客气,毫不迟疑便上了马车直奔国公府。 只是崔氏一见来人不是宋太医,当即脸色沉郁。 这位李姓太医早两年她也是请过的,当时不仅对她的病束手无策,还直言说她活不过半年就要死了。 如今她好好的活了四个半年,全都是靠着宋太医的功劳。 这废物庸医难不成还能治她的病? “宋太医呢!我只让宋太医诊病!”崔氏不肯伸手。 祁书羡只得让李太医去看之前的药方。 他不想惹崔氏不快,便道:“宋太医身体抱恙,暂时来不了。” “他是医者!医者救命天经地义,走不了路就抬着来!”崔氏道:“你再去找他!” 祁国公却注意到祁书羡身上的狼狈。 “到底怎么回事?” 祁书羡只得将小宋太医的话说了。 祁国公愣了愣,“宋太医能欠她什么人情?” “什么人情!肯定是盛知婉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故意不让人来给我诊病!我以往道她多孝顺懂事,如今看居然全是装的!” “妒妇!毒妇!为了一点小事闹得家宅不宁,现在还想活生生气死我、害死我!” 崔氏骂着又要吐血。 看完药方的李太医一脸精妙的进来,看到她如此忙劝道:“夫人还是不要动气,您如今的身体已比两年前好了许多,我方才看了,宋太医不愧是世学渊远,开出的药方极为精妙,只是熬煮上要讲究一些。” “方才我特意将夫人这几日服用的药渣拿出来看了,除了最开始那一副,后面几幅显然是熬煮没掌握好火候,这才导致其中药材药性融合不好,产生淤克症状!” “不知夫人是否换了熬药的人?只要重新换回去,用之前的法子熬煮,夫人的病症便能减轻。” 第34章:容不下这样的儿媳 “夫人,这几日世子夫人一次都没来向您请过安,那您这几日服的药是不是……也已经不是她熬的了?”伺候在旁的萍姨娘忽然开口。 崔氏闻言一怔。 回想起这几日用的药,的确跟从前不同。 药汤颜色略浅,药味也有些许的涩…… 她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感觉:“快,快去找人问问,这几日的药是从哪里送过来的!” 崔氏话落,身旁嬷嬷便快速出去。 不过半盏茶时间,又匆匆回来。 当她将最近几日的药是大厨房熬了送过来的事说了,崔氏立即紧紧抓住祁书羡的胳膊。 祁书羡还是第一次知道母亲居然有这样大的手劲。 “我就说!我就说她是故意的!就因为我说要留下孟央,她现在,居然想要害死我!” “去将负责熬药的人带来!”祁国公阴沉吩咐。 他虽不过问后宅事,但一件小事闹到如今,不仅招来了官府,现在,更是连婆母都要谋害! 即便公主又如何,也该给他们国公府一个说法! “这、这是世子夫人留下的熬药方法。”负责熬药的婆子战战兢兢拿出一张纸。 祁国公直接示意她递给李太医。 李太医看后,点了点头:“没错,的确应是如此,对……这里我之前还没注意,应当熬药时再将根茎处理,直接入药……” 他自言自语。 房内几人看着他,直到他看完了。 祁国公敛眉问:“李太医,这熬药方法可有问题?” “没有!一点没有!”李太医道:“不仅没问题,若是严格按这种方式熬药,药效应该更加温和有效才对啊!” 他说到这,祁国公眼底闪动一抹诧异。 “不可能!若是真的如此,我怎么会越来越严重?甚至还吐血了!”崔氏更不能接受。 “这……”李太医也不知啊。 目光看向熬药的婆子,见她手指甲床内有些紫色,当即顿了顿:“你可是严格按照方子上的方式来熬药的?” “是……是。”婆子瑟瑟。 “胡说!”李太医指着她的手:“若是按照这上面的方式熬药,你应当在熬药时才处理紫月花的根茎才对。紫月花虽然叫紫月花,但它有种特质,新鲜的紫月花汁水是红色的,只有在处理根茎超过半个时辰,才会慢慢变为紫色。你若是当时处理,指甲内的紫色,又是从何而来?” “奴婢……奴婢……”婆子的手不易察觉地颤了颤,两腿发软,忽地一下将头狠狠磕在地上,求饶道:“求国公爷和夫人饶命啊!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先后顺序而已,居然、居然会对药效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本来一副药熬的时间就长,奴婢想着,将所有药材集中到一起处理,再一起熬药,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而且这紫月花处理起来特别麻烦,根茎细小,要用针轻轻挑着才能不把内皮挑破,还要去除皮茎……奴婢一边控制火候,一边处理,实在处理不来啊!” 她说着痛哭流涕。 崔氏气得一把将玉枕砸在她身上,婆子痛呼一声,手臂立刻青紫一块。 这下李太医倒是同情起她来:“这……其实她说得也没错,熬制这药的药材许多都是稍不注意便容易相克的,想让药性相融,必须对火候十分注重,每种药材放下的时间、几分火都有所讲究。就算是我,也需得两个人在旁帮忙才能完美的熬出来。” “废物!”崔氏却根本听不进:“盛知婉怎么就能熬?你一个专门熬药的,居然还比不过她?” 虽然她说得是婆子。 但李太医听了这话,顿时面上很难看。 算了! 他也算是看出来这国公夫人根本看不上自己,不然不会到现在都不让自己看诊,而且话里话外,觉得自己说的不对。 李太医也不再多说,背起自己的药箱径直离去。 祁国公见此,不悦地看了崔氏一眼。 虽然国公府是二品公府,但到底落魄了,崔氏却还到处得罪人。好在,只是个不算得宠的太医而已,跟宋太医那种圣上面前的红人不同。 崔氏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丝毫不以为意。 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药谁来熬。 “既然以前这药是你媳妇熬的,那以后,这药还是让她来熬。”祁国公看向祁书羡。 祁书羡倒是想答应,但想到如今盛知婉的态度,顿了顿:“儿子去劝劝。” “嗯,告诉她,若是你母亲真的因她出事,即便是圣旨赐婚,咱们祁国公府也容不下她这样的儿媳!” 第35章:你能做到吗 祁书羡离开文汐院,径直来到凭栏居。 彼时,盛知婉正懒懒散散躺在岸芷汀兰为她编织的巨大吊床里。 西晒的阳光从梧桐叶中洒落,照得她脸上斑斑点点,飘逸的裙摆和小腿一起晃荡着。 她一只素白的手垂落,来福仰躺在铺了软垫的方椅上,小肚皮正好被那只手时有若无的挠着,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察觉到生人靠近,来福立刻警醒地起身。 小身子朝着门外奶汪汪叫了几声。 盛知婉这才睁开眼,西晒的日光将她莹白肌肤照得仿佛镀上一层亮色。 祁书羡脚步下意识顿住。 盛知婉看到是他,眉眼淡漠,连身都未起:“世子可是将我的嫁妆还回来了?” 一句话,瞬间让祁书羡脸上如结了层冰。 他咬牙:“我不信你听不到外头的动静!母亲吐血了你知不知道?” “哦,”盛知婉将来福捞进怀里,手指在小家伙耳朵上揪了揪,这才侧头看向他道:“那就去请太医,世子来我这里做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来?”祁书羡神色冷峻,薄唇绷紧成一条直线:“宋太医不愿再来国公府,你做了什么?” “脚长在宋太医腿上,人家愿意来不愿意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敢说不是因为你?”祁书羡压着怒。 盛知婉云淡风轻道:“或许吧,以前帮过他一个小忙,他记着人情,便来国公府多走了几趟,如今,大概觉得我的人情不该还在国公夫人身上。” “那是我母亲!”祁书羡双眸带怒。 宋太医的孙子曾冲撞过一位贵人,当时是盛知婉随口说了两句,才让那位贵人揭过,她说的小忙,大概就是这件事。 “所以呢?”盛知婉瞧着他。 祁书羡压下怒意:“下人熬的药不对,父亲说了,以后母亲的药还是由你亲自熬煮!” “呵,”盛知婉凉凉笑了一下:“熬药这事,我做了两年,日日熬煮,从不间断。” “从备水,到成汤,要换十三次火,处理三十四种药材,整整耗时两个半时辰,一刻不得错开眼。世子,”盛知婉瞧着他:“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祁书羡抿唇,不语。 一日总共才有十二个时辰,除去睡觉用膳,每日要熬两个半时辰,几乎一半的时间…… 他自然不可能将心力浪费在这上头。 “所以啊,世子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求我继续做下去?”盛知婉道:“若是有人想借此讨伐我不孝,便自己先为国公夫人熬上两年药再说吧。” 说完,她又闭上眼。 祁书羡站在原地无言以对,等到盛知婉再睁开眼,他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离开了。 “公主,刚才林掌柜递消息来了。”汀兰匆匆过来。 盛知婉一挑眉。 汀兰压低声音道:“那位陶娘子果真去了慈溪堂,林掌柜告诉她送子圣手明日坐堂。” “嗯。”盛知婉点头,忽然朝欣兰院看了一眼,“我记得莲姨娘擅长养兰花,最近可养出什么新奇品种?” “这……奴婢倒是不曾关注。”汀兰一愣。 盛知婉起身:“随本宫去看看。” “是。”汀兰虽不知为何公主突然要去找莲姨娘,但公主的话,乖乖听着就是。 欣兰院位置很偏,主仆二人到的时候,莲姨娘正在为一株兰花修剪枝蔓。 丫鬟禀报,她还愣了愣。 实在没想到盛知婉会来找自己。 不说最近的盛知婉变了许多,就是以前,盛知婉也和她说不了几句话。 莲姨娘性格寡淡,任何场合,站在那从不多言。 盛知婉前世也不曾想过,就是这样一个跟自己甚至没说过几句话的人,却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偷偷送了好几回药给她。 虽然最后没能救回她的命,但这个恩,她自然是要还的。 而莲姨娘一生的心结就是没有孩子…… “世子夫人!”莲姨娘行礼。 盛知婉对她点点头,汀兰便带走了伺候莲姨娘的丫鬟。 盛知婉目光这才落到争奇斗艳的兰花上,细长的指尖伸出,被葱绿的叶子衬托得越发莹白:“莲姨娘能将兰花养得这样好,若是孩子,不知是否也能如此精心?” 莲姨娘一愣,还没明白盛知婉话中意思。 盛知婉微侧身,黑白潋滟的眸子看着她:“莲姨娘想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第36章:出自她的手 “妾……妾身体不好。”莲姨娘神情有些低落。 盛知婉闻言眼眸微动。 她自然知道莲姨娘无子并不是因为身体不好,而是,早在被抬为妾的时候,她和萍姨娘便都崔氏送了一枚断嗣丹。 也是因此这么多年,府中依旧只有崔氏所生的孩子。 但,她是谁? 三位师傅短短两个寒暑便再也教导不了她的医毒天才,断嗣丹的毒,只要她想解,自然能解。 “断嗣丹,也不是无解。”盛知婉缓慢道。 莲姨娘闻言呼吸一窒,紧接着,猛然抬头看向她:“世子夫人有办法?不,世子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崔氏做得很隐秘,就连她的贴身婢女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盛知婉却说出来了。 莲姨娘呼吸急促。 盛知婉没说话,她自然是看出来的。 事实上,现在市面上流传的断嗣丹,还是出自十岁的她之手,当时她只是想让庄子附近的野猫野狗少生一些活不了的小崽子…… 结果后来这药就被爱财如命的三师傅偷偷给卖出去了,而且卖价极贵,一枚就要好几百两银子。 后来盛知婉得知后,便再也没做过这种药。 怕的就是有人会用来害人。 没想到,她嫁入祁国公府后,会在莲姨娘和萍姨娘身上看到服用断嗣丹的痕迹…… “你只要告诉我,想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盛知婉神情淡定。 莲姨娘深吸口气,片刻,郑重道:“只要您能让妾如愿拥有自己的孩子,就是当牛做马,妾也是甘愿的!” “即便夫人知道后会对付你,说不定你不仅不能生下孩子,还会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也要试吗?” “妾不怕!妾只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妾更不想要争宠,只想陪着她长大,世子夫人放心,妾在这国公府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些自保的手段,只要……只要您能帮妾完成这个心愿,妾就算死,也不会出卖您。” 盛知婉:“……”这倒不必。 “既然你想好了,”她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里面的药,连续服用半月,半月之后,断嗣丹可解,同时,那时也是你最容易有孕的时候。” “好!”莲姨娘如获至宝。 盛知婉反而有些不放心了:“你就不怕我骗你?万一这里面是毒药呢?” “世子夫人应该用不着骗我。”莲姨娘苦笑,“更何况,就算有千分之一的希望,妾也愿意赌上一赌!” 这晚,盛知婉从欣兰院带走了一盆开得正艳的兰花。 翌日一早。 盛知婉让岸芷为自己找了身男装换上。 岸芷为她梳头。 汀兰讲着刚从外头打听到的消息:“听说,昨日世子从咱们凭栏居离开后就去找了三位通晓医理的大夫专门为夫人熬药,每个人一月十两银子呢,结果您猜怎么着?” 汀兰挤着眼睛。 自从盛知婉不再在乎祁书羡后,整个凭栏居似乎都跟着快活起来。 “怎么?”盛知婉也配合她。 汀兰嘿嘿一笑:“结果人家三位大夫熬了好几个时辰的药,夫人只闻了一下,就说味道不对,当场摔了,要让人重新熬!” “昨个熬了一晚上,到现在还在折腾呢,啧啧,我听闻那几位大夫都商量着要走了,‘再高的月例也得有命花,咱们是给国公夫人熬药的,不是送命的’。” 最后这句,汀兰是学着大夫的语气说出来的。 岸芷没忍住噗嗤一笑。 “折腾吧,她这是折腾给我看,不过,一副药就是几十两银子的药材,她想折腾,也得国公府能撑得住。”盛知婉眼底露出嘲讽。 这次盛知婉出门还带上了岸芷。 主仆三人坐上林掌柜的马车直奔慈溪堂。 只等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陶氏就到了。 盛知婉隔着内透的屏风望见一个容貌娇美的年轻妇人扶着嬷嬷的手聘婷而入。 她脸上带着半遮的面纱,虽是深秋,依旧一身轻纱长裙,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夫人坐。”盛知婉勾了勾唇。 听到她的声音,陶氏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传闻中的送子圣手居然这样年轻。 但很快,她便敛下神色,“劳烦神医了。” “好说。” 陶氏伸出手,细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细而翠绿的玉镯,盛知婉一眼认出是跟崔氏戴着的出自同一玉石。 啧,她那位公爹还真会省事啊…… 给正妻和外室送同款,这要是崔氏知道了,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盛知婉为陶氏把脉片刻,“营血虚衰,经行不畅,热淤在内,气血亏虚,夫人幼时是否落过寒症?” 陶氏一愣:“我幼时的确落过水。” “这就对了,虽然难以有孕,但多加调养后,便可谋求子嗣。”盛知婉沉吟片刻,快速写了一道方子给陶氏。 第37章:能看上商二公子吗? 陶氏身旁的嬷嬷也是懂药理的,接过看了看,而后点头。 陶氏这才站起身,对着盛知婉行礼:“若是能顺利有孕,我一定再向神医送谢礼。” “不必,诊金已收过,望夫人早日如愿以偿。” 陶氏闻言更加信服,满怀期待的离去。 盛知婉看着她的背影,真心希望她能早早如愿,又跟林掌柜交代一番,这才走出慈溪堂。 “公……子,咱们是在外头逛逛,还是,这就回去?”汀兰望着周围热闹的街道满眼期待。 盛知婉一看就知道她的心思。 手指一扣,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下。 汀兰顿时脸颊绯红。 公主穿着男装做这姿势也太、太俊了吧!简直是她见过最俊的小郎君。 比世子好看多了! “那就随意逛逛吧。” “太好了!”汀兰欢呼,岸芷也很高兴,作为盛知婉的贴身婢女,其实她们二人出来的机会很少。 过去的两年,岸芷甚至从未出来过。 所以有了逛街的机会,沉稳如岸芷,也有些兴奋。 女子逛街,古往今来,最最绕不开的就是首饰衣裳,几人不知不觉就逛到了鼎珍楼前。 只是还没进去,就看到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从其中快步出来。 “公主,那人……是不是商二公子?” 盛知婉闻言目光顺着望去,果然见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咬唇低眉跟在一个男子身后。 男子俊眉不耐,眼神邪肆,不是商行聿又是谁? “奴婢听说商家正在给商二公子相看姑娘,好像是相中了商夫人娘家的一位远房姓白的表妹,应该就是这位吧?” “瞧着这白姑娘柔柔弱弱的,商二公子还走那么快,真不懂怜香惜玉……”汀兰为白姑娘捏了把汗。 盛知婉听到这,眼眸动了动。 目光下意识落到那位白姑娘的小腹处…… “公主,怎么了?”汀兰觉得自家公主看白姑娘的眼神有些诡异。 盛知婉摇摇头:“没事。” 总归这二人也成不了,不是自己的事,还是不要多管得好。 想着,她正要离开,却见原本已经远去的商行聿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猝然转过身。 四目相对,盛知婉一愣神。 商行聿原本不耐的脸在看到她后突然僵了一瞬。 “行聿哥哥,你不要走那么快,萧萧快跟不上了……”少女娇软的声音传来,商行聿脸上的神情更僵了。 盛知婉对着他点点头,错身走入鼎珍楼内。 “行聿哥哥,你在看什么?”白萧萧顺着商行聿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门口。 商行聿眼底闪过一抹嫌恶,不过转瞬即逝。 他目光在白萧萧身上扫了一眼,道:“你不是说想去聚贤茶楼吗?走吧,现在就去。” “啊?可是行聿哥哥你方才不是说有要事要忙吗?” “再忙的事也没你重要。”商行聿道。 “行聿哥哥真好!”白萧萧闻言心中得意。 母亲还担心自己收服不了商行聿这种浪荡公子,看吧,仅仅半日时间,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这商行聿虽长得不错,但名声到底不怎么好,能力也比商家大哥哥差远了! 要是,自己能嫁给的是商家大哥哥就好了。 * “公子,您说那位白姑娘真的能看上商二公子吗?”汀兰一直进到鼎珍楼还想着这事。 自从上次商行聿为盛知婉说话后,汀兰便对他好感倍增。 谁再说商二公子的坏话,汀兰都觉得是污蔑、谣传。 但毕竟关于他的谣传太多了,她又有些担忧。 那位白姑娘看起来是个弱柳扶风的好姑娘……真的能看上商二公子这样的?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想这么多,不如去挑件自己喜欢的首饰。”盛知婉拍拍她。 汀兰一愣。 盛知婉看向岸芷:“岸芷也挑一件,当本公子送你们的生辰礼,我记得,你们二人的生辰就是明日?” “公……子竟还记得。”岸芷眼睛有些红。 她跟汀兰虽是表姐妹,却在同一天出生,被族中卖入青楼,逃跑的那天,正是盛知婉成亲。 侍卫将她们拦住,眼看着后面的人就要追上来,是公主听到动静,为两人赎了身。 关于生辰,也只在那时提了一嘴,没想到公主居然一直都记得。 “好了,可不许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公子欺负你们了。”盛知婉笑道。 “嗯!”汀兰一抹眼,露出个大大的笑来:“那我一定挑个最漂亮的,以后天天戴着!” 很快,两人各自选好了首饰,盛知婉阔绰地付了银子。 回府的马车经过聚贤茶楼,还未靠近,便看到门外围了不少人。 “天!莫不是真的有孕吧?” 第38章:孟姑娘来了 “公子,前头的路被摊子挡了,您先在此稍候片刻。”车夫的声音传来。 盛知婉应了一声。 掀开帘,果然前头人更多。 且还有越来越多之势,不少人都探着头往聚贤茶楼里看,不过茶楼门口被伙计挡住,大部分人进不去,又不愿散,才将原本宽敞的路都堵上。 汀兰最好热闹,得了盛知婉的同意后利落地跳下马车去打听消息。 盛知婉听着隐约的一轮声,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 只是…… 不该是这时才对…… “公主!”片刻,汀兰神情古怪回来,“您猜这些人在看谁?” “商二公子和那位白姑娘。”盛知婉道。 汀兰瞪大眼:“公主您真厉害!居然连这都猜得中,但您肯定猜不中发生了什么,那白姑娘看着娇娇弱弱,没想到、没想到……” 汀兰故意卖关子。 岸芷戳戳她:“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居然已经有孕了!”汀兰自认为这消息石破天惊。 岸芷果然被惊到了,脑袋猛一下撞到后头的车椽上。 盛知婉却只是眼中掠过一抹诧异。 事情果真提前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重生回来的缘故吗? 可她自问并没做过什么,除了祁国公府的事,她接触商行聿的,也就只有上次聚贤茶楼跟刚才的那一面。 总不能因为这,就导致事情起了变化? “白姑娘怎会有孕呢?她不是才要跟商二公子定下吗?这、这还没定下就有孕,商二公子也太急切了些……”岸芷诧异。 “谁说孩子是商二公子的?!”汀兰撇嘴:“那白姑娘肚子里的孩子都快两个月了,要不是吃了一份孕妇不能吃的药膳鸡,商二公子差点就要喜当爹了。” “哎呀反正商二公子太倒霉了!” “啊?!”岸芷懵了。 主仆几人回到国公府,接下来几日,盛知婉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写写画画,只有用膳时,才有时间听汀兰说起府里和外面的事。 “那三位大夫本来都请辞了,世子又给每人涨了五两月银才留下来。” “夫人原还是不愿喝药,后来不知国公爷跟她说了什么,才肯喝了。”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那药真的熬得不好,喝了这几日,夫人身子依旧不见好,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汀兰说完府里的,又开始说起府外。 如今外头最热闹的莫过于白萧萧当众见红的事…… “据说那日是白姑娘非要去聚贤茶楼,点东西还净点贵的,那药膳鸡本是新加入进去的菜式,她一看价格最高,就点了。” “谁知道那炖鸡的辅材里面含有好几种活血化瘀的药材,白姑娘才吃了半碗,肚子就痛起来,身下流出血。” “商二公子立即就要让人去请大夫,白姑娘还拦着不让,只说是自己葵水来了……” “也是幸好,那日在聚贤茶楼用饭的人中有个大夫,一眼便看出白姑娘是见红,还训斥了商二公子一顿。” “商二公子哪能受这气?嗨呀,反正当时乱着呢,现下商夫人正哄着商二公子呢,谁让这白姑娘是她找来的。” “对了,外头还有些关于商夫人的流言,说她面慈心苦,这么多年装着疼爱商二公子,其实都是捧杀,为的就是将商二公子养坏,要不然怎么给他相看妻子,居然连姑娘底细都不查清楚……” “公主,您说真是这样吗?”汀兰觉得人心真是复杂。 盛知婉听得出神,“或许吧。” 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事儿透着股诡异,难道商行聿早就知道这位白姑娘有孕了?那药膳鸡又是新加的菜式。 盛知婉眉眼一挑。 是了。 商行聿上辈子便是个扮猪吃虎的,要是没有财力支持,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就拉起那样一支所向披靡的大军。 所以,聚贤茶楼竟是他的产业吗? “公主,孟姑娘来了。”盛知婉刚想到这,外头便传来消息。 盛知婉一挑眉。 她还以为这次孟央会再隐忍得久一些,没想到这就坐不住了? 无妨,既然她来了,就看看她有什么手段。 盛知婉慢条斯理将剩下的膳食用下,这才起身,缓步走出去。 孟央在门外站的腿都快麻了,才终于听到细碎的脚步声。 她深吸口气,对身后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小丫鬟立刻跑了出去。 凭栏居院门刚打开,孟央便挺着肚子直直跪下。 39章:给自己的教训 “公主,民女卑贱自知不该来见您,但……民女听说夫人病重,以往夫人的药都是公主在熬制,夫人也只愿用公主熬的药。” “所以民女来求公主,不要因民女同世子和夫人置气,民女卑贱,若是公主当真容不下,民女……民女愿意自求离去!” 她一句一个民女,语气卑怯至极,泛红的双眸中一滴清泪滑落。 娇弱的美人跪在地上,衣裳单薄,神情凄婉。 盛知婉即便一语未言,单凭她还站着,就已经沦为仗势欺人的那个。 她笑了笑,闲适地半倚在门扉上问:“你还怀着孕,如此跪下,就不怕伤着腹中孩子?” “公主,千错万错都是民女的错。” “只要您愿意为夫人熬药,就是让民女跪多久都愿意!” 说着,白皙的额头重重叩在地上。 几乎瞬间,便有些泛红。 “还真是有孝心。”盛知婉说这话时眼神平淡,一丝一毫波澜都没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盯过来的时候,居然让孟央心中生出几分被看透的感觉。 但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绝不会轻易放弃。 盛知婉问:“既然你如此有孝心,为何不自己为夫人熬制?何必舍近求远,来求本宫?” 孟央垂了垂眸,道:“民女愚钝,恐怕做不好这样精细的活。” 她听说熬那什么药居然要两个半时辰,换算下来就是五个小时,每天都要熬五个小时,她疯了才会揽下。 只是没想到盛知婉贵为皇家公主,居然能连熬两年,看来的确爱祁书羡至深。 不过也是。 若不是深爱,也不会因为自己跟他闹成这样…… “愚钝?”盛知婉眯了眯眼:“未必吧,本宫倒是听闻孟姑娘医术好得很,在军中行医,居然连军医的意见都不听取。” 孟央一愣,没想到盛知婉居然连这都知道。 事实上,她在现代的确是医学生,虽然只是大专毕业,甚至因为一些事,连最后的毕业证都没能拿到。 但跟这些古代人相比,自己学到的医学知识不知超前多少! 所以她才会一点不心虚地挤走了原本的军医,亲自上手…… 但这事盛知婉怎么会知道? 她正想着如何解释。 盛知婉却已经没了看她继续演戏的心思,道:“本宫不会答应,至于你,只要不进来弄脏我的院子,愿意走也好,继续跪着也罢,随你的便。” 盛知婉说罢径直转身。 然而就在这时,孟央却眼梢一闪,伸手朝着盛知婉的手臂抓去。 “公主,公主要是实在容不下民女,民女可以走,只求您继续为夫人熬药,一切都是民女的错,您就算让民女去死也可以……” “别碰我!” 察觉到孟央的靠近和眼中算计,盛知婉脑海中前世的一幕幕疯狂闪过。 她猛然抬手挡在面前,想要错开孟央的触碰。 然而几乎是她刚有动作,孟央的身子就晃了晃,紧接着整个人惊叫一声朝着身后倒去—— “啊!好痛!” 柔弱的声音带着凄厉。 “盛知婉,你在干什么?!”一道冰寒的男声乍然从身后传来。 盛知婉甚至还来不及抬眸,便觉一道身影从面前掠过,而后,身体被一道大力往后甩去。 “公主!”汀兰的声音带着惶恐传来。 盛知婉只觉手掌刺痛,腰部狠狠撞在旁边的树干上! “公主您别吓奴婢!”汀兰看着她掌心瞬时流出的鲜血,吓坏了。 盛知婉脸色煞白。 前世今生的记忆在此刻仿佛纠缠一起。 “呜呜世子干什么?刚才明明不是……” “汀兰!”盛知婉死死咬牙打断她的话。 自己还真是愚蠢!早知孟央的手段,却一次又一次被她得逞! 这一次…… 她狠狠将掌心的刺攥得更深,就当,是给自己的教训! “世子……我、我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不、不关公主的事。”孟央伏倒在地,手指紧紧攥着。 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苔藓? 她明明提前练习过,也不止一次用过这个招数,甚至,在假摔前还特意避开了肚子,可刚刚脚下的苔藓,却让她原本计划好的假摔变成了真摔! 孟央脸色扭曲无比,心里恨不得骂娘,面上却还要强撑着为盛知婉说话。 果然,祁书羡闻言,看着她的眼中更多了几分心疼。 “你还为她说话,我都看见了。” 祁书羡说到这,面色忽地一变。 “啊!姑娘,你、你流血了!”孟央的丫鬟惊叫道。 孟央一愣,低头看去,鲜血在素色的衣裙上尤其惹眼。 她脸色瞬间惨白,这下,倒不是装的了。 若是这个孩子没了…… 那她算计盛知婉还有什么意思?她现在能留在国公府全因为肚子里揣着祁国公府的种! 第40章:是不是忘了 “世子!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孟央真的慌了。 “不要怕,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祁书羡弯身将人横抱入怀中,目光扫到旁边捂着手掌神情冷漠的盛知婉。 他脚步微微一顿,冰冷的眉峰带着寒意,却一言未发,抱着孟央大步离开。 盛知婉看着他的背影悲凉笑了一下。 “公主,您刚才为什么不让奴婢把话说完?明明是那个孟央自己摔倒的!世子怎么能、怎么能对您动手?”汀兰满眼是泪。 盛知婉这才收回目光:“你觉得他会信吗?” 不仅不会信,反而会认定她更加恶毒,越发衬托出为她求情的孟央是多么柔弱善良。 上辈子,这样的亏盛知婉不是没吃过…… 那是孟央入府第三年。 那时,孟央已靠着惊才绝艳的诗句在京城贵女中崭露头角,更是被怀王妃认做义女,生意起步,得到各家贵女青睐。 而盛知婉,彼时,早就因一些事被祁书羡冷待。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孟央再次查出了有孕。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祁书羡生怕孟央再一次遭她这个妒妇的毒手,亲自挑选了几个会功夫的丫鬟日夜守着。 可即便这样,两人还是难免在一次宴会上狭路相逢了。 盛知婉那时还爱着祁书羡,不想惹他不快,所以主动为孟央让路。 可谁能想到呢? 就是她让开的那条路,脚下居然藏着几粒小小的珠子。 孟央自然不小心又顺理成章的摔倒了…… 怀王妃一怒之下用御赐金牌逼着祁书羡当众鞭罚她。 哪怕她解释过!甚至找到了证据,证明了那些珠子根本同她无关,而是孟央自己院子里的人无意掉在地上的。 可,有什么用? 当日屈辱犹在眼前,鞭子舔舐在肌肤上,再带走血肉的感觉那样清晰! 只要孟央落几滴泪,再假意为她求情上几句,所有人便都认定她这个极力为自己辩解的人越发十恶不赦、恶毒毒妇。 她越是证明,越是衬托得孟央善良惹人怜惜。 所以,她凭什么要证明? 既然孟央想让她背上恶名,那她就坐实好了! 盛知婉捂着流血的掌心,冷冷望着面前那块长了苔藓的青石。 原本,只是防患未然,没想到还真的防到了。 孟央啊孟央,要怪就只怪天为何下雨,地为何长出青苔,而你、为何非要作死? 盛知婉拔掉刺入掌心的利刺,面无表情回到凭栏居。 未央院的宁静却彻底被打破。 祁书羡原本是想为孟央请太医的,然而之前崔氏的举动将李太医也惹恼了,李太医不肯来,他只能又转而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等到大夫被请来,孟央身下的血已经将衾被都浸透了。 孟央昏昏沉沉,无比后悔今日去找盛知婉。 好在祁书羡一直在旁陪着,孟央伸出手,紧紧抓住他。 “情况如何?”祁书羡问。 大夫松开手:“心肾寸弱,沉涩内郁,乃流产之象……” 祁书羡紧皱的眉眼愈发冰冷,“你可有办法?” 大夫沉吟:“有是有,只是需得用到好几种罕见的药材,其他的也就罢了,那天珠果实在难寻,若是能在半刻钟内找到,这孩子便有可能保下,否则晚了……即便是宋太医,也无力回天。” “世子!”孟央学的是西医,根本不知天珠果是什么,但只听名字便知道极为珍贵。 祁书羡闻言却一顿,片刻,眉眼如冰大步出去。 他绝不会让孩子出事! * 盛知婉正在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写信,书房门冷不丁被从外头踹开。 祁书羡面色阴沉地大步而入。 乍然的寒气随着他裹挟进来,盛知婉即便披着厚厚的白裘也忍不住瑟缩一下。 “你来做什么?”盛知婉不想他看到自己正在写的东西,起身出来。 祁书羡丝毫没注意她的动作,目光只落在她包着的手掌一眼,便错开,“我记得,你有天珠果是不是!” 盛知婉脚下顿住。 祁书羡根本不等她回答,道:“你推了孟央导致她见血差点小产,如今大夫说只有天珠果才能保下孩子,盛知婉,你快把天珠果拿出来!” “谁说我推她?孟姑娘自己都说是自己摔得,世子凭什么说是我推的?!”盛知婉眼里泛着凉。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祁书羡急道:“天珠果呢?” “世子是不是忘了我为何会有天珠果?”盛知婉眼睛蓦地有些红。 第41章:区区寒毒 他怎会知道这些? 祁书羡看向盛知婉的眼满是不耐:“你不要拖延时间,现在孟央腹中孩子等着天珠果救命,若是你再不给,我只能自己动手!” “呵……” 盛知婉突然笑了:“世子当年落入冰湖,若不是我下去救你,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跟我要天珠果吗?” 她的确自出生便胎中带了寒毒,可后来三位师傅用了好几年才将寒毒除尽,只需好好养上半年便能跟正常人一般。可就在那不久,她遇到了落下冰湖的祁书羡,为了救他,她没有丝毫犹豫跳了下去。 从此,这寒毒便一直跟随着她。 每每深冬,寒毒之痛便会让她彻夜难寐,好在有天珠果入药方能让她熬过去。 天珠果是祖母花了大价钱才从西域得到的。 可现在,祁书羡居然丝毫不记得。 还如此理直气壮,站在她面前为了别的女子取要! “是你害她摔倒,若不是你,她也无需用到天珠果!”祁书羡双眉冷蹙,只觉这时盛知婉仍用从前的恩情来威胁他,可笑至极! “那也是我逼着她来这里吗?”盛知婉反问。 “世子,真的是孟姑娘自己摔倒的!公主每到冬日便有寒毒之苦,若没有天珠果,她根本熬不下去!”汀兰忍不住道。 祁书羡冷笑:“她一个农女尚且知道孝道,为母亲求你,可你呢?区区寒毒,又不会死,可孟央腹中孩子等不起!天珠果在哪!快拿出来!” 好一个区区寒毒。 盛知婉看着祁书羡忽然笑了:“我这里有种寒毒,可以让世子接下来三个月,每个夜晚都感受区区寒毒,若世子愿意服下,我便将最后一颗天珠果给你。” “公主!”汀兰闻言忍不住上前,眼眶通红的摇着头,“不要!若是没了天珠果您怎么办?” 这两年,她是亲眼瞧着公主是如何熬过一日日寒冬的! 哪怕有天珠果她都痛得咬破手腕,若是没了天珠果,公主要怎样撑下去? “好!”祁书羡却毫不犹豫。 他是当真不在意。 只觉得是盛知婉过于矫情,才会连这点痛都难以忍耐。 而他上过战场的人,生死关头都经历了不知多少次,又怎会将小小寒毒放在心上? 死不了的,都不算伤。 所以当盛知婉将一粒黑色的药丸递过来,他甚至没空去想盛知婉一个深宅妇人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吞服下去。 而后,径直伸出手:“天珠果呢!” 盛知婉将天珠果取出,祁书羡转身就走。 当夜,未央院传来消息,孟央的孩子保住了。 然而,孟央情况刚定,祁书羡便感觉到一股冰寒刺痛从骨缝深处传来,一点点,从深处,蔓延到全身…… 他脸色忍不住白了白,身体一晃,差点倒在地上。 “世子……”孟央正紧紧攥着他的手,经过今夜,她对眼前男人更加爱之入骨。 可是当她的一双含泪双眸望过去,却只看到他眼中强忍着的疼痛,登时一惊。 “世子!世子您怎么了?” 冷汗从额头滑落,明明出了汗,祁书羡却依旧觉得寒意从四肢百骸中攀爬出来,缠上四肢,使得他全身肌肉都绷紧,僵硬。 原来……这就是寒毒吗? 他受过刀伤、受过毒箭、然而与那些血淋淋看得见的痛苦相比,这种看不见、也无法舒缓的痛居然更加折磨人千百倍。 祁书羡不过熬了半刻,便已浑身瘫软。 孟央慌了,一边哭一边紧紧抱住他。 大夫还没走,仔细为祁书羡看了片刻很是震惊:“世子、这是中了冰蟾寒毒?” “那是什么?”孟央揪心,这都是她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是一种从冰蟾身上提取的毒药,中毒之人每逢夜晚便会寒毒难耐,虽这毒素只能维持三个月便可自行殆尽,也不会对人有其他害处,可这毒太霸道,许多中毒之人甚至熬不过三个月便选择自行了断,是以,这毒又叫自绝。” “你可有解药?”孟央哽咽着问。 “老夫医术粗浅……” “怎会如此?”孟央感受到祁书羡的颤抖:“明明昨日世子还没有这样的症状,对,夫人,我要去见夫人,她一定能找来太医!” 孟央说着,便要从床上爬起来。 祁书羡痛得心神恍惚之际,隐约听到这句,紧紧攥着的拳头,手臂上青筋直跳地勉强扯住她,“不!不要去!” 孟央怔了怔,“世子知道这药是谁下的?” 祁书羡没有说话,紧闭上眼。 丫鬟青杏小心道:“世子方才去了凭栏居,天珠果,也是从世子夫人那取来的。” 第42章:世子不知道吗 是、盛知婉吗?! “无妨,只有三个月而已……”祁书羡的声音轻不可闻,不知是在安慰孟央,还是在说给自己。 “可是这样的疼怎么能够忍三个月?”孟央闻言泪如雨下,她已经猜出来了,“是公主吗?是不是她让您服下毒药才肯给天珠果?” 祁书羡没有反驳。 他也没力气反驳。 区区寒毒而已……怎能这样难熬? 以前,盛知婉也是这样熬着吗?没有天珠果,她也要这样熬着吗? 祁书羡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愧疚来。 “她怎能这样狠毒!怎能眼睁睁看着您受这样的折磨?世子,我要去找她,我不要天珠果了,我把这条命还给公主,我去求她,求她给您解药!!”孟央说着抹泪就要下床。 一直咬牙不吭声的祁书羡,此时却一把扯住她。 他嘴里满是自己咬出来的腥咸味:“够了!还嫌不乱吗?” 孟央怔了怔,回过神。 祁书羡又强软下声音:“别惹她,你斗不过她,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 “好,世子别说话了,我、我都听世子的。”孟央含着泪胡乱点头。 祁书羡最终在半痛半睡之间撑到了天亮。 孟央也陪着他熬到天亮,不等到用早膳,便再也熬不住睡了过去。 祁书羡小心的将人放到床上,又好生嘱咐了青杏一番,这才轻手轻脚出了未央院。 昨日的痛,依旧历历在目。 脚步却不受控制一般,鬼使神差来到凭栏居外。 此时天色将将亮,还未到上早朝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好奇盛知婉在做什么。 是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还是,因着他昨夜拿走了天珠果而生气得难以入眠? 若是没有孟央和她腹中的孩子。 他如今,其实该同她睡在一处的…… 想到这,祁书羡微微抿了抿唇,心中忽然有种难以言明的郁气。 曾经对他满眼爱慕、乖巧温顺的女子,如今却变得这样果决、狠辣,只一出手,便轻易让他痛不欲生。 可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遭人算计,才同孟央有了关系。 她就非要这样容不下吗? “世子?” 就在祁书羡出神之际,凭栏居的门忽然打开一条缝,浣竹看到站在门外的人,先是一愣,继而漂亮的杏眼立刻红了。 “浣竹?”祁书羡一眼从几个四等丫鬟中认出了她,看到她身上的衣服,眉头皱了皱:“你这是?” “奴婢……奴婢惹恼了公主。”浣竹扑通一声跪下,微仰着脸,露出半截纤细的脖颈。 她手指激动得微微颤抖。 终于,她终于等来了世子。 只要世子接着问下去,问她为何惹恼公主,为何会成为四等丫鬟。 她便可以将自己为世子所做的那些说出来,让世子看到自己的衷心和心意…… 她等待着,将要说出的话都一遍遍在脑海中重复。 果真,祁书羡如她所愿,将其他丫鬟支开。 “世子……”她微仰着小脸,满眼爱慕。 “盛知婉,当真有寒毒之症?”祁书羡的声音压过她的。 浣竹一愣,所有打好的腹稿全部被这一问消失殆尽。 她有些不明白世子为何要问这样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就是不识得公主的那些人,也知公主畏寒,每年冬季都要到行宫避冬。 世子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被盛知婉的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祁书羡心中忽然有些不舒服。 就仿佛他问出了什么不该问的事。 “世子……难道不知道吗?”浣竹试探着。 “本世子应该知道吗?” “……公主自幼便胎中带寒,原本已经快好了,只是自冰湖救出您后,寒毒之症更加严重。” “严重?到什么地步?”祁书羡恍然记起的确有这回事。 盛知婉嫁来前夕,他曾被太后叫到宫中训话,那时太后说了许多,他只记得当时的羞辱和不悦,竟连最后的几句叮嘱,都忘记了。 “世子是问疼到什么地步吗?有时……公主会央求奴婢将她捆绑起来,或者,用布巾塞住嘴,才能熬过去……”浣竹如实道。 即便公主如此待她,她还是希望公主跟世子能够重归于好的。 因为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更有机会见到世子。 祁书羡闻言衣袖中的手攥了攥。 浣竹还在说什么,他却一句都听不下去了,只目光深深望着凭栏居内。 良久,才转身大步离去。 第43章:讨了夫人喜欢 “什么?去了凭栏居?”祁书羡走后,熟睡的孟央便睁开眼。 听到青杏的回禀,衾被下的手兀地攥紧,她眼眸沉得发暗。 没想到即便盛知婉这样狠毒,世子居然还在记挂着! 甚至,在从自己这离开后的第一时间,便是往凭栏居去。 这跟她想得不一样! 他不是应该厌恶极了盛知婉吗?为何还要想着去她那里?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自己可是穿越者,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变数,既然自己来了,那原本的一切都应该朝着自己靠拢,以自己为中心。 熬药…… 对啊! 孟央猛地从床上坐起身! “啊!”剧烈的动作,牵扯得小腹发疼。 青杏连忙扶住她:“姑娘,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昨日大夫已说了您这一胎胎相不稳,万万要小心些。” “好好知道了!”孟央现下哪里有空听她说这些,道:“好青杏,快给我梳洗换衣,我要去见夫人。” 不就是熬药吗? 盛知婉一个见识粗浅的古代女子都能熬出夫人满意的药。 之前是她想错了,要让祁书羡厌恶盛知婉不该从盛知婉身上下功夫,而应该从祁国公府其他人身上。 世子是个极重孝道的男子。 盛知婉几次跟他闹翻,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 虽然这个认知让孟央有些不甘心,但只要国公夫人接纳了自己,站在自己这边,还怕对付不了盛知婉? “不,先不去见夫人,我要去那几位为夫人熬药的大夫那!对了,将咱们院子那些负责洒扫的丫鬟也都带上!” 这日,孟央折腾了一上午。 等到药终于送到文汐院,青杏忐忑道:“姑娘,您确定这样真的行吗?” 大夫都熬不出夫人满意的药,她们这些从未熬过药的丫鬟……真的行吗? “放心!”孟央很自信。 古代人可不知道什么是流水线! 熬药在古代看着是技术活,实际上,就是将重复性的工作分割成串行的单一部分,只要每个人掌握好了自己应做的事,那熬药,任何人都可以! 且因每个人只负责一项特定任务,操作速度和准确性都能提高,熬出来的药自然也就更有保障。 她今日可是足足让这些人练了三回,才选了其中最好的一次送过去,必然万无一失。 孟央信心十足回了未央院。 果然下午,崔氏身边的嬷嬷便亲自请她过去。 当晚,她便留在文汐院同崔氏和祁书羡一起用了晚膳。 整个祁国公府于是都知道新来的孟姑娘讨了夫人喜欢,一时间,连伺候在未央院的丫鬟说话时声音都大了些。 …… 岸芷去取碳,结果空手而归。 向来沉稳的丫头眼眶有些红,声音也闷闷的:“公主,大厨房那边说以后不提供银丝碳了,您若是想用,只有白炭和黑炭。” “咱们府里之前不是刚买了一批?”汀兰忙问,那银子还是从公主账上走的。 “那碳今日下午已经被夫人赏给了孟姑娘……”岸芷话没说完,汀兰猛地转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盛知婉叫住她:“你干什么去?” “奴婢、奴婢想要回银丝碳,凭什么?那可是用公主您的银子买的,夫人凭什么说赏人就赏人了!”还是赏给了害公主手受伤的孟央。 汀兰狠狠咬着唇。 “放心,”盛知婉道:“本宫已经说了这些年他们用的都要一一补回来,你回头把这银丝碳的银子也加进去。” “可是公主今夜怎么用碳?”汀兰心里好受一些。 “不是还剩下一些?也能支撑大半夜。” 盛知婉说罢,看向岸芷:“夫人为何赏她?” “……说是,孟姑娘想出了一个方法,让四等丫鬟和仆妇们都能熬出公主之前熬的药成色……” 岸芷蹙眉,将孟央那怪模怪样的方法细细说来。 末了,她道:“孟姑娘说,这种方法叫流水线熬药。” “什么流水不流水的奴婢不懂!奴婢只知道,以往公主为夫人熬了两年药,亲力亲为,从不假他人之手,夫人从未夸过一句!” “那孟姑娘不过是说了个法子,夫人就夸她聪慧过人、知孝懂礼,还把公主的银丝碳都赏出去,她明知道公主最畏寒……”汀兰很生气。 盛知婉闻言却眼眸眯了眯。 流水线…… 这,难道也是孟央那个神秘来处的东西吗? 第44章:她要和离 是的,神秘来处。 这是她上辈子就发现的。 随着上一世孟央展现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盛知婉发觉她的那些想法与其说是一个人的智慧,不如说,是对许多人智慧的截取。 比如那些风格迥异,却无一例外让人惊艳的诗句…… 比如她时不时蹦出来的经商方法…… 还有那些虽大胆新颖,却绝不适合晟国国局的治国政策! 一个农女出身,究竟是从哪学到这么多东西? 而且,都是些只学到了皮毛,没有学到核心。 所以前世,她曾不止一次试探过,还让人去孟央的家乡去查。 最后,得出一个让她震惊却又不得不相信的结论,那就是,孟央早已不是原本的孟央。 她的身上,有一个神秘来处的精怪或者其他的东西…… 前世盛知婉对这个结论实在不敢置信。 可自她重生后,就不得不相信了!连死而复生都能发生,被妖鬼精怪附身,有什么不可能? 流水线吗? 细细想来的确精妙,形容恰当,每个人各司其职,不只是熬药,用在任何事上都行得通。 将复杂变为简单,不再依赖某些特定的人才,只需简单教导便能快速上手,且,还能更快、更好得到所需结果。 盛知婉想到这,眸子粲亮。 “公主,您还笑?您就不生气吗?”汀兰见此忍不住问。 盛知婉点头:“的确该生气,要不本宫去文汐院质问一番?” “这……这倒也不必。”汀兰脸一红。 盛知婉道:“那不就行了,不必为不相干的人伤神。” “公主,奴婢听说世子又去了孟姑娘的院子,奴婢知道您早已不再在乎这些,可世子归家后,一次都没宿过凭栏居,不止府里,如今,连外头都有风言风语说、说您还没受宠,就已经失宠……”岸芷终还是忍不住将这两日听到的流言说出。 祁书羡彼时正正踏入凭栏居内。 院内站着的丫鬟正要通报,被他一抬手制住声音。他还未想好如何跟盛知婉解释昨日的事,站在门外正欲推门,就听到岸芷的这句话。 他手指顿了顿,没有敲下去。 盛知婉带笑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那不是正好吗?他不来我这,我也不必应付他,外人也知道我还没受宠,以后和离再找下家,不是就更容易?” 岸芷被她这话说得愣了愣。 “公主您之前说要和离,是真的?” 她跟汀兰不同,相比汀兰的单纯简单,她虽只大了几个时辰,却更知道女子和离的不易。 更何况,公主和世子可是圣上赐婚,哪有这么容易和离? “自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本宫为何交出管家权?清点嫁妆,自然是为了和离的时候好方便带走。”盛知婉好笑。 话音刚落,房门猝不及防被踹开。 祁书羡阴鸷着一张脸,双眸冰寒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盛知婉刚才的话清清楚楚、一字不差传入他的耳中。 她、要和离? 他还没因她不贤、善妒,害得孟央腹中孩子差点小产而厌弃她,她居然敢想着跟他和离? 不仅想和离,还想找下家? 一个和离后弃妇能找到什么下家? 更何况她这样的娇纵、善妒,又有哪个男子能跟自己一样容得下! 祁书羡脸色铁青,岸芷汀兰吓得脸色都白了,盛知婉对上他视线丝毫不惧。 “滚出去!”祁书羡语气森森。 岸芷汀兰强撑着不愿走。 祁书羡怒道:“或者,你们想被人丢出去!?来人!” 他声音一出。 盛知婉便朝二人道,“无事,你们先出去等着。” 祁书羡身旁一直是跟着人的,只是那些人平日都在暗处,没有祁书羡的命令,哪怕他受伤身死,也不会出现。 盛知婉可不想岸芷汀兰真的被丢出去。 怪只怪功夫不弱又愿意做丫鬟的实在太难找,到现在,林掌柜也只找到了几个稍会拳脚的,显然不够。 “世子怎的不陪着孟姑娘?昨夜孟姑娘差点小产,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盛知婉语气凉凉。 祁书羡只觉心中气焰难平,上前一步逼问,“你要和离?” “怎么不行吗?”盛知婉瞧着他:“你厌恶我善妒狠毒,差点害你的孟姑娘早产,我嫌你言而无信,脏了身子,我们何必相看两厌?” “我没有言而无信!”祁书羡咬牙:“我是被人算计的!你究竟要怎样才能不再闹下去?” 知她娇纵,不会轻易接受孟央,他带伤站在雨中哄她;她找陛下告状,夺了自己原本的封赏,掌掴长姐,害书朗被罚,母亲吐血,甚至,就连她推了孟央导致差点小产,他都命人不要传出! 如今还特意提来银丝碳…… 祁书羡实在想不出满京城还有谁能像自己一般容忍她,可偏偏盛知婉依旧咄咄逼人、不识好歹! 第45章:原来,是他啊 盛知婉也注意到了祁书羡手中提着的东西。 顿时,眼中多了抹讽刺。 其实崔氏赏银丝碳给孟央,她并不意外,因着前世也是如此!只是那时崔氏用的是孟央有孕的借口。 当时已是深冬,盛知婉畏寒,想让祁书羡去找孟央借回一些,等到第二日便重新买了还给她。 自己花银子买的东西,被人送了出去,还要借,还要还,盛知婉现在想起便觉得那时的自己当真卑微极了! 可那时,祁书羡是如何说的? 他一脸的不耐:“只是些碳而已,你怎能如此计较!” 没想到如今她不在意了,他反而拎着碳来了。 “看来昨夜的寒毒让世子很不好受。”盛知婉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祁书羡心中的恼怒反而在她这样的眼神中渐渐平息下来。 他软下声音,试图上前将盛知婉圈在怀中:“知婉,我们和好好不好?就像从前那样……” 然而他刚一靠近,盛知婉便往后退了两步! 祁书羡的手圈了空。 盛知婉瞳孔中满是对他的漠然:“不必了!你所谓的和好和从前,其实是用我的处处妥协换来的,你从前看不见,我也不在乎,但如今,我在乎了。世子,你该回你的未央院,那里才有需要你一心一意陪着的女人!” 她说罢,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祁书羡身形顿在原地。 他没想到,盛知婉居然是如此想法。 将对他、对母亲以及整个祁国公府的付出,都看作委屈。可哪个女子出嫁后不是如此? 妇以夫为天。 她不愿低头,他如此这般给她台阶,她竟还不愿走下。 祁书羡将银丝碳放下,转身,大步走出凭栏居。 * 祁书羡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中了寒毒,是以,晚上依旧去了未央院。 孟央得知他是从凭栏居来,心中难受。 可看到他寒毒发作时候的痛苦,又想起这全是为了自己。 原来,这就是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想要他好,又恨他对别人好,想要他的眼睛和心全都长在自己身上。 孟央捂着心口,终于决定不再等下去。 她得了崔氏的喜欢,一连几日被留在文汐院用膳。这日,她又在文汐院用膳时,终于提出自己想在外头开铺子的想法。 崔氏闻言第一反应便是不悦。 如今祁国公府入不敷出,连她的买药银子都是从非蕊嫁妆中拿的! 可非蕊的嫁妆去了盛知婉的东西,本就不剩多少。还有盛知婉的银子要填补,如今书羡已在外头变卖陛下赏赐的宅子…… 崔氏想到这几乎再次呕出血来。 府中这样困难,孟央一个农女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想从她手中拿银子开铺子? 绝无可能! 然而当她听孟央说完那什么“火锅店”之后,立即又动摇了。 “当真有如此新奇的吃法?”崔氏诧异,“你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夫人别嫌我出身乡野,我在家中时,时常在冬日和家人一起围着锅灶用饭,所以,才有了这个主意。”孟央笑得腼腆。 如今她在府中也养白了些,相貌倒是比刚来时要好看不少。 尤其这样柔顺恭婉的态度,让崔氏很受用。 以往盛知婉虽然也恭敬温顺,但因着公主身份在那,她到底觉得有些拿不起架子。 “你既有想法,明日便让管家带着去几个铺子看看。” 崔氏想得很好,虽说官爵世家经商传出去不太好听,但孟央只是个妾,甚至连妾也算不上。 若真的能为祁国公府赚来银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消息传到盛知婉耳中,她并不意外,只是让汀兰送了口信给林掌柜,让他的人盯好孟央在外头的一举一动。 只是没想到,孟央居然一日都等不得。 就在看铺子的当天下午,便支开管家,让青杏往军中送了封信。 “信是送给一个叫江莽的百夫长的。”汀兰将林掌柜的消息转述给盛知婉。 盛知婉手中笔一顿。 一滴墨氤在纸上,又缓慢散开。 江莽。 原来,是他啊。 第46章:悱恻又肆无忌惮 前世,盛知婉曾在求子的路上遭遇一伙山匪。 那伙山匪杀人越货,手段狠辣,跟着她的下人皆被一刀毙命,只有她和浣竹、汀兰因是女子,逃过一劫。 仓皇间,盛知婉命二人和她分开躲藏。 那一夜,她独自藏在山林中的一个泥坑里,直到翌日祁书羡得到消息亲自带兵上山剿匪,才从躲藏的地方出来。 然而即便如此,一个妇人,独自在山匪横行的地方待了一夜。 哪怕她说自己没被山匪发现,有什么用? 更何况,城内早就有人将消息散播出去。 于是,盛知婉成了被山匪们糟蹋的可怜妇人,祁书羡也因此彻底冷待她…… 前世,那伙山匪被愤怒之下的祁书羡尽皆屠戮,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其中有个叫张大虎的残兵,曾被孟央救过。 之所以对她下手,是因为她“害得”孟央早产…… 可她一直不明白,孟央一直待在府上,是如何联系上落草为寇的张大虎的? 但现在,她知道了。 江莽。 这个前世在祁书羡成为右相后,也跟着一路高升的左膀右臂,原来,是他啊。 怪不得…… 怪不得后来,江莽曾在她病入膏肓时见过她一次,还对她莫名说了一句对不住,可对不住有什么用? 能换来那些为了保护她枉死的人吗? 能换来她莫名背负的污名吗? 盛知婉手中笔轻轻落下,又仿佛带着千钧力,“汀兰,拿件男装!” 聚贤茶楼。 盛知婉一身男装,再次坐在之前的天字雅间内,只是,这次她独身一人。 接待的人依旧是墨青。 “客人这次可是要品茶?”墨青弯着身。 盛知婉定定看着他,道:“我要见商行聿。” 墨青身子一僵,不过只是一瞬他又露出茫然的表情:“客人说什么?在下听不明白。” 若说之前只有八分猜测,但经过刚才,盛知婉十分笃定! 商行聿果然是聚贤茶楼背后的主人! 既然重生一次,盛知婉要做的不仅仅是离开祁书羡,报复害了自己的人,她更不愿看到的,是晟国再步之前的老路,不愿看到晟国的子民日日活在惶惶不安中。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在商行聿成为反贼秦聿王之前,跟他见一面。 哪怕不能拉拢,也要让他看到皇室递出的橄榄枝。 她抿了抿唇,思虑如何拿出足够的筹码让对方与自己合作…… 前世,商行聿成为秦聿王后,第一个要的便是商大将军和如今那位商夫人。 她可不觉得商行聿要那二人是为亲情。 商行聿的亲生母亲秦梦岑出身巨贾秦家,后嫁给商大将军为妻,却在商行聿四岁时去世。 之后半年,商大将军便将妾室梁娆抬为正妻。 如今外界都传商大公子商修远文武双全,跟商行聿这个前嫡公子相比,他才更像商大将军,未来可继承商大将军衣钵。 商行聿一直假装纨绔,这就是他的目的。 只有不挡着商修远的路,他才能活,只有成为商修远的对照组,他才能在商家存在…… 所以…… 盛知婉手指轻扣桌面,正要说话,外头却在这时传来叩叩两声。 紧接着,雅间的门打开。 于楼下噪杂中,背后月色下,一道戴着面具的玄衣身影出现。 盛知婉葱白手指一顿,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人。 哪怕眼前人跟前两次所见毫无相同之处。 他身形修长,丝丝墨发落在身后,只有那鬼面具下露出的一双眼,不起波澜,却无端显得噬人深邃。 “主子。”墨青立即跪下。 那人挥挥手,墨青便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一切嘈杂重新落于身后。 盛知婉感觉到那双眼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回望过去,房间内更静了,只有眼神与眼神,在交锋、在杀伐,最后,忽地化为一笑。 面具后的眼弯了起来,几乎瞬间,又变成她见过的那个浪荡纨绔公子。 商行聿取下面具,在盛知婉面前坐定:“公主,想见我?” 他这句“想见我”,说得无端有种悱恻又肆无忌惮的感觉。 盛知婉从方才莫名的情绪中醒了醒神,“商二公子,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公主是如何知道聚贤茶楼背后的东家是我的?”商行聿为盛知婉倒了杯茶。 “难道不是商二公子主动透露给本宫的?”盛知婉抿了一口。 早在聚贤茶楼商行聿第一次为她说话,到后来再见后,白萧萧于茶楼中见红。商行聿的所作所为,从来没想过要瞒她。 甚至,盛知婉猜测过他是故意引起自己的怀疑。 可为什么呢? 湿润的水泽落在嫣红的唇上,让人有种想触碰上去感受柔软的冲动。 商行聿侧开眼,喉咙滚动一下,“公主真是聪明,那么,公主想跟在下做什么交易?” …… 一个时辰后,盛知婉离开聚贤茶楼。 “主子。”墨青出现。 商行聿早已又戴上了鬼面具,“护送她回国公府,别让她发现。” 墨青一愣,但他早习惯了听从命令,于是也不问,转身同样消失在夜色中。 商行聿的目光这才落到盛知婉方才用过的茶盏上,指腹伸出在上面摩挲了一下,忽地,面具后溢出一声轻笑。 而后一仰头,将盏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第47章:待她绝望时 接下来两日,国公府内风平浪静。 除了孟央日日去府外张罗她那火锅店铺的开张,盛知婉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书房内。 岸芷汀兰也不知公主到底在忙些什么。 只外头的流言越传越盛,尤其是昨日,一则自苍南传来的说书故事在茶楼开讲后,许多人都被故事中农女和将军的爱情所感动。 实在是,那农女并不似一般妇人。 她胆大细腻,发现士兵中毒,毫不犹豫砍下对方手臂保全性命;她善良重义,为让士兵葬于晟国疆土,不惜从战场上背回对方尸身…… 最最重要的是,她还极为美丽,娇弱的身姿仿佛细柳一般柔软…… 这样的女子,若不是知道公主写的是孟央,岸芷和汀兰都要喜欢上了。 孟央也没想到自己在苍南军中的所作所为,居然会被人写成故事,还被说书人说到了京城中。 “姑娘,这故事里说的是您吗?”青杏一脸崇拜。 孟央第一次感受到了穿越以来的意气风发,但她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没想到竟被人传到了京城,唉,不知那些贵女小姐们听后又要怎么编排我。” “谁说的?现在京城小姐们个个都想做说书人口中孟娇娘那样的女子!” “真的?”孟央问。 “自然。” 孟央又在雅间内听了一回,果然听到的都是溢美之声。 短短两日,似乎所有人都将盛知婉捐粮的事忘记了。 市井间流传着孟娇娘和小将军的故事,有些模模糊糊知道内情的,甚至私下讨论盛知婉受到冷落,就该有自知之明,自请下堂,不该横在孟娇娘和小将军这对有情人之间…… “公主,您不是说还有下卷吗?”汀兰终于耐不住了。 也就是在这流言传得最盛的时候,文汐院终于传来消息—— 崔氏昨夜梦中见到了神佛,今晨起来后感觉身子大好,因此,特意让盛知婉这个儿媳代她去城外朝明寺还愿,即刻启程。 汀兰听到消息眼泪差点掉出来:“公主得罪了夫人,如今夫人刚好,便要叫您去朝明寺,来回都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夫人明知道公主畏寒,路上可怎么熬?” 岸芷则立即将银丝碳、铜炉和汤婆子全都找出来,却依旧觉得不够。 “要不……还是不去了吧?实在不行,公主可以装病!”一向沉稳的岸芷都开始出馊主意。 盛知婉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如今孟央名声正盛,你也说了,夫人明知我畏寒,却依旧让我去还愿。你以为,她真的只是想让我去还愿吗?” “那是为什么?” “不过是为了让我低头服软,顺便,不用还那两万多两的银子罢了。”盛知婉讽道。 如今晟国以孝为先。 她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有国理大义在前顶着,所以哪怕崔氏被气吐血,也不能说什么。 可让她代为还愿这是家事,若她再拒绝,传出去便是不孝。 所以,崔氏才敢直接让人来传话。 一方面是笃定她畏寒不敢去,另一方面也是如今外头传成这样,认定她害怕祁书羡彻底远了自己。 不过,这次崔氏失算了。 如果没猜错,去还愿的事应当是孟央先提出来的,她想趁着这次外出毁了自己的名声。 既然如此,自己当然要给她这个机会。 于是,当祁书羡回到府中时,盛知婉的马车已经出了府。 得知她要去还愿的地方是朝明寺,祁书羡当即脸色一变。 今早韩老太君一身诰命服跪在宫门外,求陛下派兵去寻找失踪的儿媳和孙儿,二人就是去朝明寺上香途中失踪的,所带下人全部被杀害。 近来,也有传言称朝明寺附近有山匪出没。 陛下已命他先行搜找,若找不到人,明日便带兵去朝明寺围剿山匪。 怎会这样巧? “她出去多久了?”祁书羡拽住管家衣领。 管家一愣,慌道:“约莫小半个时辰,这会应当还没出城,世子可是有要事要找世子夫人?小的现在就让人去追,应该还能追得上。” 祁书羡手一顿。 对上管家询问的视线,他眼神忽然闪了闪,想到那夜盛知婉眼神漠然,让他回未央院时说的那些话。 或许…… 这其实也是一个机会。 知婉一直活得都太顺风顺水了,所有人都娇着纵着,所以不知人心险恶,才会只因为一个孟央,就跟自己置气,将国公府闹成这般。 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教她长个教训,待她绝望时再出现,让她知道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祁书羡想到这,缓缓松开抓着管家衣领的手,“无事,你且去忙吧。” 管家退下。 祁书羡这才召出一直跟在身边的暗卫,低声吩咐几句。 第48章:干些更有趣的 南门长街。 数十人打马穿街,在喧嚣闹市中留下一连串的惊叫声。 当先五人衣着华丽,形容张扬,后头跟着的一看便是几人随扈。 “叶荣!听说昨儿个你老爹又罚你抄书了,不是哥们说你,那千字文,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没会背?” “别提了!”户部尚书叶卓昀的独子叶荣听到读书就头疼,“你们说小爷我到底是不是我爹的种?怎么我爹读书,书往他脑子里钻,小爷盯半时辰,一行字也没记住!” “哈哈这话该去问你娘。”怀化大将军嫡子裴玉安大笑。 “呸,小爷怕是得被她打死!” “……” 商行聿的马当先在前,一行人靠近城门,终于有人察觉到今日的路跟往日不同。 “商二,咱们今儿个不去群芳楼吗?”裴玉安打马追上。 商行聿一拉缰绳,坐下的马儿立刻嘶鸣一声,调转过来。 他看着众人,眼神带着一抹肆意的浪荡:“总是喝花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今日干些更有趣的!” “什么?” “什么更有趣的?” 几个纨绔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实在是,京城的各大花楼、赌坊他们都去遍了,方圆百里,再找不出什么更有趣的地方。 不过商二一向点子多,几人都期待地看着他。 商行聿挑挑眉,几人立刻围到他身旁。 “近日京郊发生了几件稀罕事,你们可听说了?” “啊?……什么稀罕事?还能比那什么农女孟娇娘还稀罕?”御史大夫陈道谭的大儿子陈宝靖,揉了揉圆滚滚的脸颊问。 “我知道!”叶荣道:“第一件朝明寺外出现了个神算子,第二件镇国大将军的独孙韩明睿跟他娘一起失踪了。” 叶荣说到这,还有些唏嘘。 韩明睿虽然年纪小,跟他们这些人玩儿不到一起,可他爹跟他爷爷都是战场武将。三十年前,韩策这个镇国大将军威慑四方,后来他的儿子韩子安也成为骁勇,谁都以为韩子安会成为第二个镇国大将军。 可谁能想到呢? 韩子安居然死在了战场上,尸首分离,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能回来。 韩明睿是韩子安留在京城的遗腹子,因为韩子安的死讯,他母亲早产生下了他,他因此生来体弱。可韩家人丁单薄,韩明睿已是镇国大将军府唯一的子嗣。 镇国大将军韩策如今已是五十多岁。 若是韩明睿回不来,镇国大将军府就相当于绝后了。 几个纨绔纷纷不说话了,他们虽然号称京城五大纨绔,做事浑了些,但对韩策父子是真心实意佩服的。 “商二,你不会是想去找韩明睿吧?”叶荣问。 “怎么?你们不想去?想想要是咱们这群人真找到韩明睿,韩家可是欠咱们一个大恩,到时候,谁还能说咱们不学无术?叶荣,你爹到时候定也不会再押着你背书了。” “对啊!”叶荣一拍大腿道:“要是小爷真找回韩明睿,不仅韩家欠小爷人情,就是陛下也肯定夸赞,到时看谁还敢说小爷不学无术!” “干了!!”他一脸的跃跃欲试。 商行聿闻言没忍住咳了一下。 韩家欠人情是真的,陛下应也会夸赞,但这夸赞中几分真几分假……呵呵,端看镇国将军府几代单传,便知如今这位陛下对韩家是极为忌惮的。 甚至,就连韩子安的死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但现在,他自然不会傻得将这些话说出来,点了点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呢?干不干?” 几人中也有胆小的。 比如工部侍郎家的小儿子周玉峥,“可是……若真的有山匪,给咱们遇上怎么办?” “这怕什么?”商行聿还没说话,叶荣就道:“京城脚下,天子门边,有什么山匪敢动咱们这么多人?一两个也就算了,咱们这么多公子哥,他们动了不是自找死路?再说,小爷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你就说去不去吧,要是不去,你这胆量以后还是别跟着小爷混了!”叶荣一脸不屑。 周玉峥闻言咬咬牙:“去!” 反正他爹说了,自己不学无术就不学无术了,能跟这群公子哥儿打好关系也是自己的本事! 不就是去找人吗?有没有山匪还不一定。 就是有,也不一定能遇上! 于是一伙人经这么一商量,不过片刻,便浩浩荡荡朝着朝明寺的方向骑马过去。 第49章:配不上她 盛知婉的马车也已到了城南门处。 岸芷正要拿出国公府的对牌,一道隐约的吆喝声传来。 盛知婉听着那吆喝声,笑了笑道:“倒是有些想念桂花糕的味道,岸芷,你去买些回来。” “啊?”岸芷一愣,“公主若是一早告诉奴婢,奴婢就为您做好带着,这外头卖的也不知干不干净。” 一边说着一边下了马车,只是过了好片刻,依旧不见回来。 眼见着城门检查的队伍就到了自家,汀兰往外张望着。 盛知婉见她如此,便道:“你也下去看看。” 汀兰应了一声,连忙下去,等到城门官检查到盛知婉的马车,二人刚好一同回来。 有国公府的对牌在,城门官自然不会为难,行了礼后便放行出京。 马车一路出了城门口。 秋高气爽,天朗气清,盛知婉自嫁入祁国公府后已许久没再出过城,更何况前世,她临死前三年都是病恹恹连国公府都出不了。 如今一出来,只觉呼吸都多了丝轻快。 秋收的味道远远顺着风卷来,盛知婉还听到农人们谈笑的声音。 不知不觉,两辆马车驶入一处偏僻的官道。 路上人迹见少,原本两边的旷野也换成了高大的密林。 “世子夫人,前头有个茶铺,可要坐下歇脚用些东西再继续赶路?”隔着帘子随扈马夫张大的声音传来。 “好。”盛知婉应了一声。 等到马车停下,岸芷汀兰先跳下去,一个替她掀开帘,另一个伸手扶她下马车。 盛知婉的脚刚落地,还未走近茶铺,十几道马蹄声从远处踏踏而来。 她唇角勾了勾。 “商二,那是不是国公府的马车?”叶荣一勒缰绳,指着前头。 商行聿似乎这才察觉,“的确是,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还是别了吧,小爷可不想看见祁书羡,”叶荣不屑:“这些日子听他的名字都烦了,也不是小爷说,家有正妻还弄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反正小爷看不上,不爷们。” “哈哈,你想见祁世子也不一定见得着,人家现在可是有品级的,要上早朝,跟咱们这些无所事事的不一样,这会不可能出现在这。”裴玉安道。 叶荣挠挠头发:“行吧,那就……过去打个招呼。” 几人说定,打马靠近茶铺。 还未到近前,叶荣便被那道纤细的身影晃了晃,“那……是不是庆宁公主?” 女子身姿纤弱,脊背挺直,弯月的眉,潋滟的眸,挺直秀美的鼻梁,配着红艳的娇唇。美艳,绝丽,以至那素色的衣裙似乎都平添了几分华美。 大概是听到了马蹄声,此时她无意往这边瞥来。 裴玉安霎时捂住心口,喃喃道:“真不知那孟娇娘得是何等姿色……” “商二公子,叶大公子,裴公子……”盛知婉眸光一一扫过。 今日的商行聿一身劲装打扮,笔直而长的双腿踩在紧扎的玄色长靴中,上半身笔直而挺立,因逆着光线,此时并看不到脸上神情。 但那种迫人又炙热的视线,还是让盛知婉的长睫毛不自觉颤了颤,转到其他人身上。 几人显然没想到盛知婉居然认得自己,商二和叶荣也就算了,甚至连周玉峥她都叫得出。 要知道周玉峥的父亲只是个四品侍郎。 几人当即下马见礼。 得知盛知婉是要去朝明寺,叶荣当即道:“真巧,咱们也是去朝明寺!” “是吗?”盛知婉笑得和煦,提议道:“那不若便一同吧,也省得路上遇到什么。” 叶荣被她这样的笑迷惑了一下,以至于想都没想便点头应了下来。 两行人稍作休息,很快,便再次赶路。 只是走了约莫大半时辰,叶荣便有些后悔了。 “唉,早知道不该答应一道走的,这慢悠悠得走到什么时候?”叶荣有些抱怨。 裴玉安瞥他一眼:“谁让你答应的?” “那你们不也没反对吗?”叶荣戳了戳旁边的人:“商二,你瞅什么呢?” 商行聿收回落在马车上的视线,“我在想,国公府的马车似乎有些配不上公主。” 叶荣:“……” 叶荣嘴角抽了抽,裴玉安也有些没明白商行聿话中的意思:“马车不都是这样吗?” “哼哼,若我是公主的夫君,定要亲自打造一辆适合她的马车,让她金尊玉贵地躺在上头……” “呸!快闭嘴吧。”叶荣瞪着他:“这话可不敢乱说。” “怕什么,反正听到的只有你们。”商行聿痞气的笑了笑,似乎刚才的话当真只是随口一提。 第50章:遇上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几个纨绔都有些按捺不住,正要去前头说一声分开走,结果还未行动,前头一路平稳的轿子突然重重颠簸了几下。 紧接着,四五十道蒙面身影毫无预兆地从四周树上、或者密林内冲出来。 这些人个个人高马大,露出的上半张脸神情凶戾,手中的长刀寒光闪烁。 叶荣呆了,一时间忘了反应:“娘的……什么情况?” 商行聿眸子一眯,只是一瞬,跟着,同样露出茫然道:“似乎,是遇到打劫的了?” “敢打劫咱们?这些人不要命了啊?”叶荣瞪大眼,也不等商行聿回话直接上前嚣张道:“喂毛贼们,知道轿子里坐着的和小爷是什么人吗?居然……卧槽!” 他话音未落,二十几人已冲向盛知婉乘坐的马车。 几乎瞬间,国公府的随扈便跟他们打了起来。 招招致命,行事狠辣,叶荣一眼就看到负责赶马车的随扈腿上被砍了一刀。 顿时血流如注。 浓浓的血腥味从外头传入马车。 “怎么回事?”盛知婉伸手挑开帘子去看。 “世子夫人快回去!”张大顾不得伤腿,见到她出来立刻喊了一声。 跟他对打的男子眉骨一道疤痕贯穿至眼下,听到这一声,神情凶戾,举起手中的刀就要砍下,好在张大身子一滚就地躲开。 但其他人就没有他的反应和灵敏了,尤其是,叶荣几个纨绔。 虽然身为公子哥,武艺骑射样样不落,但平日跟他们对打的不是侍卫就是下人,哪有敢动真格的?以至于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没半点清晰的认知。 如今遇到真匪徒,甚至连对打的勇气都没有,好在有随扈们保护着。 可他们平日在京城胡闹惯了,随扈也是跟着横行霸道,早忘了精进武艺…… 对上一群不要命的,不过片刻,便被砍翻在地好几个。 不知是不是方才叶荣喊的那一声太招恨,他随扈刚倒下,对面的两个匪徒便提着长刀朝他攻来。 刀光凛冽,寸寸逼近。 叶荣下意识抬起胳膊闭上眼! “住手!”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厉喝传来,盛知婉一把匕首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上辈子张大他们就是为她而死,这辈子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重蹈覆辙。 “你们的目的不就是我吗?他们不过是一群路人,只要你们放了他们,还有这些下人,我同你们走,否则,就是死,我也不会落在你们手里!” 众匪徒们闻言手中刀顿住,诧异又错愕地看了盛知婉一眼。 “世子夫人!”张大瞪大眼。 他一个下人,从未想过自己的命居然有一天需要主子保护。而且,这个人还是他连见都未见过几面的世子夫人。 张大一时既觉心中热涌又觉悲愤。 更呆住的是叶荣等人。 作为京城中一顶一的纨绔公子哥,向来只有别人怕他们的份,见着就躲,就算不躲的也都没什么好脸色。 除了家里人在他们犯大事的时候能护着不死,打一顿还是要的。 可现在,他们却被一个女子护在身后。 叶荣眼睛瞪了瞪,心中说不出的情绪,这怎么行?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商行聿重重一踢他,朝着前头拱拳道:“各位大哥行行好,放了我们,我们绝对不会把这里的事说出去。” “我们凭什么信你?”大概是为首的男子厉声道。 商行聿笑得没心没肺:“那还用说?诸位知道你们要绑的人是谁吧?我们这些人想活命,自然不能将亲眼目睹她被绑的事说出去,否则,岂不是等着被砍头。” “……”似乎有些道理。 为首的男子迟疑片刻,商行聿又道:“诸位应该不知道我们几位的身份,我是奉国大将军府的商行聿,这位是户部尚书独子叶荣,还有这位是怀化大将军的嫡子裴玉安。” “你们要是动了我们,惹上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麻烦,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孬种!!”张大闻言气愤地瞪大眼。 叶荣和裴玉安等人显然也没想到商行聿会说出这番话,但……这不是他们平常认识的商二,商二不可能这么不讲义气! 定然是有什么后招! 匪徒们显然也没想到这几人的来历这么麻烦。 四周的空气似乎凝滞住。 为首的男子看看商行聿,又看向将匕首抵着自己脖颈的盛知婉,忍不住嗤笑出声:“娘的!还真是个大美人儿,都这样了大美人儿还愿意用自己威胁放过这群孙子?!” 第51章:你当她是恩人 盛知婉不为所动:“不只是他们,还有我的随扈!” “哈哈行,看在美人儿这么重情重义的份上,放了这群孬种又如何!”男子一挥手,其他人都有些不情愿的将面前制住的人纷纷推开。 张大捂着腿摔在地上,平生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偷懒不好好练功夫,否则,也不至于一招都敌不过! “还愣着干什么,细胳膊细腿,等着跟我陪葬?”盛知婉瞥了张大等人一眼。 张大咬咬牙,却也知道世子夫人说得对! 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寄希望到商行聿一群纨绔身上。 说不定,那些人为了保密,还要灭他们的口…… 他们只有活着,才能把消息送回去,才能回去找世子来救世子夫人! 张大转身就走,其他随扈也红着眼跟上。 岸芷汀兰跳下马车,也要跟着离开。 可两人还没走出一步,便被为首的男子喝住,“娘们儿留下!娘的,老子的兄弟们都等着当新郎官呢,你们要是都走了,你们主子一个可不够用的哈哈哈!” 淫邪的笑容,吓得岸芷汀兰身体瑟缩了一下。 刀疤男大笑几声,上前一把将汀兰拽到自己跟前:“老大,这小娘皮不错,回头能不能让俺先睡?” “随你。”为首的男子毫不在意,用脚踢了踢还倒在地上的叶荣:“小子还不快滚?!” “滚滚,我们这就滚。”商行聿拽着叶荣,几人在随扈的搀扶下,狼狈地一瘸一拐远去。 盛知婉目光则落到张大几人踉跄逃离的背影上。 好在虽受了伤,却不至于跟上辈子一样…… 盛知婉想起上辈子张大拖住刀疤男大腿,满身满嘴鲜血喘着气让她快跑的样子,袖中手指一点点收紧,直到几人身影消失,这才哐当一声丢下匕首。 她当然不会真的认为这群人会放过张大他们。 但,只要他们离开,便会有人接应,那群去截杀他们的人,也会被悄无声息处理替换掉。 盛知婉遏制着恶心,任由男人将自己嘴里塞上布,手脚死死捆住。 岸芷汀兰自然也不例外。 几人重新被丢回马车,盛知婉的头重重磕在车壁上,几乎立时便红肿起来。 但她一声未吭,仿佛并感觉不到疼。 直到马车不知又走了多久,一路的颠簸再加上身上的捆绑,盛知婉的身子几乎已经没了知觉。 这时有人挑开帘子,扯着麻绳将三人拽出。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整个山寨内树影重重。 站在面前的男子盛知婉没见过,但扫到他只余下一只的手臂,她眼神眯了眯。 在她看着对方的时候,张大虎也在望着她。 早习惯了战场上厮杀舔血的日子,张大虎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上百,哪怕杀人如麻的山寨头子有时对上他,也会被他的气势震慑得错开眼。 可如今,他却没在对面这双眼中看到任何恐惧。 极致的平静,让张大虎忍不住眯了眯眸子。 片刻,他轻蔑一声:“你就是那狗屁的庆宁公主?美是美,可惜,心肠却狠毒!连老子的恩人都敢害,公主又如何?落到这里,就是被千人枕万人骑的东西!” 他话音一落,旁边立即传来几声猥琐的笑声。 “哈哈,咱们还没玩过公主!” “看这公主长得细皮嫩肉的,啧啧,不知道鞭子抽在上面会不会也跟那些贵妇一样,一下就受不了了?到时候让她也趴在地上向咱们求饶。” 盛知婉听着眼前这群人肆无忌惮的话,忽地,唇角勾了勾。 与此同时,一道惨叫伴随着刀剑入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大虎一愣,下意识回过头去。 只见身后尸首遍地,原本两个吓得哆哆嗦嗦的丫鬟此时手中扬动,便有一道身影惨叫着倒地。 “你、你们……”张大虎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觉有什么冰凉刺骨的东西贴上喉咙。 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杀了我你就以为自己逃得掉?这山寨中可是有二百余人!你杀得完吗?” 他以为自己成了这样,早就不怕死了。 可当死亡当真来临这刻,他的心还是狠狠揪了一下。 “你叫张大虎?”盛知婉毫不在意他的话,身上的绳子被岸芷划开。 张大虎一愣,显然没想到盛知婉会知道自己。 然而更令他震惊的却是她接下来的话。 “你当孟央是恩人,为了她要杀我,却不知,若是没有她,你弟弟不会死,你也不会成为如今这样的半残之人。” 女子唇角的弧度讽刺至极。 张大虎僵在原地,“什么意思?” 第52章:还愿意活吗 盛知婉却不再说了,她迈步走出去,此时整个山寨中已经乱起来。 除了岸芷汀兰,原本那些山匪们派去截杀张大他们的人也已被悄悄替换潜入。 仅仅她们三人,对上二百余人当然不够。 可若是二百余中了药的匪徒呢? 许是今日宰中了肥羊,山匪们饮酒作乐好不得意,如今一个个快活得双眼迷离,倒像是那烤架上已被剥去毛皮待烤的肥羊。 盛知婉远远看了一眼,心想,几个纨绔应也是对付得了的,更何况,还有商行聿在其中。 想到这,她不再去管这些人,而是重新看向张大虎,问,“昨日你们掳来的那对母子在哪?” 张大虎眼神一闪:“什、什么?” 话音刚落,脖颈一阵刺痛。 紧接着张大虎体会到了比胳膊生生被砍去还要痛苦的折磨,他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眼眶忿张,两颗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脱落出来。 直到一只纤纤手指将他脖颈上的银针取下,他才像是死鱼一样猛地活了过来。 只是那颤动的肌肉还在提醒着他方才的痛苦。 “岸芷汀兰”紧紧盯着盛知婉,其中岸芷嘴唇动了动,眼中满是震惊诧异,想说什么,还是默默又憋了回去。 盛知婉似没有察觉般,依旧轻声细语问张大虎:“昨日你们掳来的那对母子在哪?” “我、我不……”张大虎刚说了几个字,盛知婉似笑非笑捻起银针,他立刻打了个哆嗦,指着一个方向:“在、在那边……” 盛知婉根据张大虎的指引,找到一处隐秘的地窖。 地窖刚打开,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便传了出来。 漆黑的地窖内看不清情形,盛知婉让岸芷拿了火把下去,等看清其中的情形,她蓦地脚步一顿。 阴暗潮湿的地窖,挤挤挨挨躺着二十余瘦骨嶙峋的姑娘。 其中最大的二十出头,最小的似还不到十岁,在这群面黄肌瘦的姑娘中,盛知婉一眼便认出了两个有些眼熟的面孔。 紧抱着孩童的妇人头发凌乱,衣衫半掩。 素净的华服早已被撕得乱七八糟。 她双眼呆滞地看着地上某处,一时间分不清是活着,还是死了。 盛知婉抿了抿唇,让岸芷先将其他人送到外头,很快,地窖内只剩下盛知婉和那对母子。 “韩夫人。”盛知婉缓缓靠近。 听到韩夫人三个字,那女子终于有了反应,不过却是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跟盛知婉对上。 盛知婉的手探向她怀中的孩子。 也就是在这时,妇人猛地朝着旁边的墙壁上撞去,好在汀兰眼疾手快抓住她。 可即便被抓住,妇人依旧挣扎着将头一下下磕在地上。 盛知婉沉默了片刻,抽出手将浑身滚烫的孩童丢在满是脏污的地上,道:“他在高烧,若你想死,就干脆带他一起去吧。反正他是镇国大将军的独孙,韩将军在世唯一的骨血,你要是不振作,他在这世上无父无母,还留着做什么?不如你们一家直接在地下团聚。” 盛知婉说罢转身就走。 她脚步踏上石阶。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寻死觅活的妇人忽然冲到盛知婉面前,她不说话,死灰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盛知婉却不为所动:“你死,他死,你活,他活。你还愿意活吗?” “……”妇人嘴唇嗫嚅,她不想活! 昨夜的一切于她而言仿佛一场噩梦,她坚守的一切成空,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本宫知道了,那你去死吧,你的儿子也可以留在这,陪你尽孝。”盛知婉扯开她的手。 一步、两步、三步…… 直到,她即将走出地窖内,一道嘶哑的声音终于从身后传来:“我!活!求你,救他……” 盛知婉停下脚步。 与此同时,黑暗密林掩映着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真、真的要去吗?”周玉峥死死拽着手中缰绳。 他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 最开始只是几个纨绔胡闹着要寻人,结果偶遇庆宁公主也就罢了,居然还遇到了山匪! 遇到山匪也还好,毕竟那些人虽可怕了些,终归还是将他们放了,可……偷偷摸摸跟来山匪老窝算什么事? 而且,还是一伙正在喝酒庆祝的山匪? 若是往常,他此时应当舒舒服服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或者泡着花瓣浴,享受着木香姐姐温柔的投喂才对…… 怎么也不该在这里! “要不,咱们还是先走,回去通知父亲他们吧……” 第53章:杀人,敢不敢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叶荣也被之前的事吓着了:“这人比之前见到的还要多,商二,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之前咱们打不过,现在就能打过了?” 单单就看见的,至少有快一百人了吧? 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玉峥说得对,要不咱们还是赶紧走吧!”陈宝靖紧张的搓了搓手臂。 商行聿挑眉:“我原想着这些人如此嚣张,连公主都敢劫掠,说不定韩明睿跟他娘也被捉来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假装认怂,再偷偷找机会将人救回来。” “韩明睿可是镇国大将军府的独苗苗,还有庆宁公主……她是为了咱们才被抓走的,你们忍心看着她落到这些人手中?” “另外,你们可别忘了镇国公府的那几个随扈都还活着,若是他们回去报了信,庆宁公主真出了事,皇上跟镇国公府能饶过咱们这些人?落个真孬种的名头不说,还得连累家里。” 他话落,原本还想走的几人脚步顿时僵住了。 眼瞅着天大的功劳就在跟前,这要是走了,岂不就是放弃!? 更何况,众人想到用匕首抵着脖颈,要求匪徒们放人的女子…… 脚步无论如何都迈不动! 他们怎能比不过女子? “哎?你们瞧那人是不是喝醉了?”商行聿忽然指着一人道。 “那个也是,东倒西歪的!”叶荣激动地一拍大腿。 刚拍下去,立刻被商行聿一只手拽住,“小声点。” “我、我这不是忘了?”叶荣咧嘴一笑:“商二说的不错,小爷不能当真孬种,现在明显是机会,趁着他们喝醉,咱们去把庆宁公主,韩明睿跟他娘都救出来!” “对啊,我爹说了,趁人病要人命!这真是好机会。”陈宝靖道。 商行聿:“……” “要不,咱们上吧!”叶荣按捺不住,目光看向商行聿。 这里属他俩的爹官儿大,所以平常其他人也是以他二人为首。 “上!”商行聿等的就是这句话。 “不过,”他话音一转,目光扫向跃跃欲试的众纨绔们,突然问道:“杀人,你们敢不敢?!” “杀、杀、杀人?”周玉峥吓了一跳。 其他几人也都面面相觑。 虽然平常他们斗蛐蛐上青楼,坏事干了不老少,但最过分的也就是调戏调戏青楼的姑娘,瞅着机会将看不惯的哥儿蒙起来打一顿。 但杀人……他们还真没干过! 一群人愣愣地看着商行聿。 商行聿冷笑一声:“这群人可是山匪,之前要不是庆宁公主以自己为质,咱们一个都逃不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待会真动起手来,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你们要是敢的,就来,要是不敢,趁早回家找爹娘哄着!杀人而已,杀了这群山匪还有功劳,谁杀得多,到时候功劳就多! 反正今日这功劳,我商行聿要定了!” 商行聿说完,当先第一个冲了出去。 叶荣还沉浸在他这番话里,直到商行聿悄摸摸走到一个落单的山匪后,手起刀落,一刀捅入那人后腰。 “啊!”周玉峥吓得捂上眼。 叶荣也忍不住瞪着眼,咽了口口水,“娘的……商二是真男人!小爷不当孬种,必须要把庆宁公主救回来!小爷,去了!” 叶荣说罢对着自家随扈招招手,大步走出去。 没一会,也出现在商行聿后头。 他学着商行聿,悄摸摸趁黑到了一个匪徒后头,抓住那人脖颈,手里的刀却哆嗦个不停。 娘的,手怎么不听使唤了? 眼看着那人就要回过头看清自己,叶荣的心脏差点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噗嗤——!” “公子,您没事吧?”随扈担忧的声音传来。 利刃刺穿皮肤,腥咸的血溅到眼皮上。 叶荣下意识闭了闭眼。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和着令人作呕的酒气从他背后伸来,叶荣几乎是下意识的,紧闭着眼将手中的刀送了出去…… “死!死人了!”一声含糊的惊叫划破夜色。 紧接着,所有人的酒醒了大半。 “啊!”叶荣咬牙将刀抽出。 噗嗤—— 带出的鲜血溅了满脸,热的,腥咸的,这就是杀人吗? 手起刀落,叶荣一眼认出这人正是下午将自己踹翻的大汉!而现在,只需要一刀,一刀他便像死狗一样软软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原来,杀人也没那么难! 原来,这群山匪喝醉后也没有想象中的难对付! 叶荣忽然想起自己曾见过的宰杀鸡鸭的场面:“他娘的!就你们这种货色也敢踹小爷?!” 第54章:当酒杯砸的 叶荣眼睛通红,一把刀噗嗤噗嗤连续戳穿几个朝着他冲来的山匪,“来啊!” “来一个小爷杀一个,来一双小爷杀一双!” 这边的场景清清楚楚映入其他公子哥的眼中,裴玉安目瞪口呆。 眼见着叶荣和商行聿轻轻松松在一群山匪中大杀四方。 他终于也忍不住了:“干了!不就是杀人吗?杀一个受嘉奖,杀两个上族谱,杀的越多功劳越大!” “咱们今夜就杀光这里的山匪,也好教那些看不起咱们的人看看,纨绔?纨绔又怎样!” 原本一辈子纨绔过去,也就算了。 可现在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不抓住,更待何时!? 更何况,瞧着那群山匪……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于是,一个接着一个,几个纨绔跟抢功劳一样全部冲了出去。 偌大的山寨内喊杀一片。 纨绔们如同狼入羊群,中了药的山匪们只知道敌人来了,拿起刀却不知该对准谁,不消片刻,地上便尸体横陈,血污遍地…… 到了后来,山匪们甚至对着自己人砍杀起来。 “商二,他们……在干什么?疯了吗?”连自己人都砍,飞散的残肢刺激得叶荣神经亢奋,若不是有一丝理智拉着,他恨不得冲上去再将他们全部结果了。 这还是之前见到的那伙悍勇匪徒吗? 酒当真有这样大的威力? 他们莫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吧! 商行聿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是内讧,先别管这些,不是要去找庆宁公主和韩明睿他们吗?” “对对!”叶荣道:“公主救了咱们,这回,换咱们救她!” 商行聿闻言表情古怪一瞬。 几人同随扈绕过自相残杀的山匪。 不知是谁碰倒了火把,星星点点的火光立刻连成一片。 就是在这样的混乱中,一群纨绔看到山顶之上,一道纤弱的身影映衬在火光中。 粼粼火光,将她的裙角衬托得仿佛镀上一层金光。 几个神情亢奋的纨绔怔在原地。 直到周玉峥诧异得几乎变调的声音喊出来:“是庆宁公主?!” 其他人才恍然回神。 真的是庆宁公主? 可是,她怎会出现在这? 她现在不应该是凄凄惨惨地等着他们来救吗?怎么好端端出现在这?! 很快,几人便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人。 此时韩夫人已经换了身衣服,头发梳理得微微有些凌乱,韩明睿被她抱在怀中,汀兰搀扶着她。 “那是不是韩夫人和韩明睿?!”周玉峥看清岸芷背上的人,一时间竟然无比失望。 庆宁公主不需要他们救也就算了,韩明睿跟他娘居然也被公主给救了? 眼看着到手的功劳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这感受…… 周玉峥还没从功劳被抢的失落中回过神,就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盛知婉的身后。 “草有人……” 叶荣的话还未落。 身旁一道刀光猛地朝着那处掷去。 而后那道摇摇晃晃的身影蓦地顿住,他弯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处,赫然一把明晃晃的长刀直接贯透过去。 刀是从哪里来的? 他甚至没能去看一眼,下一瞬,便直挺挺朝着盛知婉的方向栽倒下去。 叶荣瞪大眼看着这一幕,又看看身旁,仿佛跟他一样也没回过神的商二。 “娘的!商二你、你这么强的吗?!” “我……忘了是抢来的刀了,当酒杯砸的。” 酒杯? 那就可以理解了,商二砸人一向很准,可刀也跟酒杯一样? 盛知婉的目光从商行聿脸上一错而过,少年的面容白皙俊美,在火光映天下有种亦正亦邪的莫测感。 尤其配上他脸上溅落的血滴,更多了几分让人想要探寻的神秘。 但她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到其他人的脸上。 “本宫就知道诸位公子不会那般无情无义,如今果然见到诸位不顾生死,来救本宫和韩夫人、韩小公子。无论如何,今夜救命之恩,国公府和镇国大将军府都会记得,改日定当亲自登门道谢!” 盛知婉话落,强撑着的背脊忽然往前重重一栽。 其他纨绔们还没从她的这番话中回神。 商行聿的眼在刹那瞠大,紧接着,在盛知婉栽落的片刻,两只手已经紧紧箍住一道柔软细腰上。 大手探到她身后粘稠的鲜血。 他眼神一暗,声音低哑道:“公主受伤了?” 扶着韩夫人的汀兰羞愧的低下头去,不敢与他视线对上。 “无妨,只是皮外伤而已。”说话间,盛知婉已经用力掰开男子的大手,深吸口气,极力让自己站直一些。 商行聿望着她挺直的脊背,手指收回,却攥紧指尖沾染的血迹。 “这些人,” “这些人……” 两人同时开口,商行聿一顿。 盛知婉继续道:“这些人掳掠百姓、欺辱女子,杀害无辜百姓、富商,甚至敢劫掠本宫的马车,今夜趁着他们饮酒作乐……” 她一顿,眯起眼:“麻烦诸位全部杀了,不留活口!” 第55章:让他亲眼看见 话落,她身后的韩夫人身体猛地颤了颤,不可置信看向她。 盛知婉却仿佛没有察觉。 “全、全杀了?”叶荣瞪大眼。 商行聿道:“蛇必乱咬,虎定伤人,待这些穷凶极恶之辈清醒过来,我们未必逃得出去,哪怕想留活口,就咱们这些人,也做不到。” “既然这样……”叶荣冷笑一声,“反正都杀了那么多,也不差这几十个!” “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今日诸位屠戮的都是大奸大恶该死之人,杀一人便是为雄,若是能全杀了,便是英雄中的英雄。”盛知婉一副完全信赖的模样,更让叶荣等人感觉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热血。 不过,也不必他们全部动手。 那些匪徒们不知怎么回事,如今到处厮杀,等他们真的动手,已经死了百余个,剩下的,也都个个带伤。 是以,几乎没费多大力气,被功劳和热血刺激上头的纨绔们便将剩下的匪徒们全部处理干净。 汀兰将韩夫人扶入盛知婉的马车中,浓浓的血腥味从马车外传来,她却激动得全身颤抖。 “死了!都死了!都死了!”韩夫人喃喃着。 盛知婉蹙眉,让汀兰将韩明睿抱到另外一架马车内。 韩夫人起初还不愿,但对上盛知婉的眼神,紧抱着韩明睿的力道到底松了松。 马车内只余下盛知婉和韩夫人二人。 四目相对,韩夫人嘴唇动了动,不知应该说什么。 盛知婉定定看着她:“那些被救出来的女子并不知道你的身份。这里发生的事,你知天知地知,只要你自己不说出去,绝对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韩将军已经死了,他唯一留在世上的骨血,你忍心让他连母亲的疼爱都失去吗?”盛知婉这一句,问在韩夫人心上。 她细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胸口。 良久,她忽然在盛知婉面前跪下,就在额头即将触地的一瞬,被另一只手抬起。 盛知婉眼神复杂。 若不是她要等到孟央出招,若是她早一些命人将这些山匪铲除,或许,眼前的女子就不会遭受这些折磨。 可一切没有若是。 她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她也当不起这一跪。 “回去好生将孩子养大,晟国欠韩家的已经够多了。” 盛知婉话落,韩夫人再也没忍住呜呜咽咽哭起来。 盛知婉没再安慰,背后的伤让她也有些虚弱,想到外头有商行聿在,紧绷的心弦不自觉放松了一些,靠在软垫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韩夫人去了另外一辆马车跟韩明睿一起,汀兰为盛知婉简单涂了些药包扎上。 盛知婉迷迷糊糊的,竟也没察觉到颠簸,反而感觉自己的身体似陷入一片好闻的沉香中。 外头肆虐的风吹入进来,让她不自觉又往那片沉香中缩了缩。 天色已经快要破晓。 而这时,另一边,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也终于找到了山匪的老巢。 带兵的人正是祁书羡。 一身威武泛着冷光的铠甲,在冲天的火光下,越发衬得他整个人俊朗不凡。 他今夜原本宿在孟央院中。 若不是张大等人拖着伤腿在未央院外跪了大半宿,说了遭遇匪徒,商行聿等人见死不救的事,他甚至还不知道盛知婉已经落入山匪手中! 更想不到,自己派去跟着盛知婉的暗卫无影居然会被人打晕丢在巷子里。 那时距离盛知婉被劫走已过了大半夜。 祁书羡根本不敢去想这大半个夜晚,盛知婉一个女子会遭遇什么,那群山匪可不会看在她是公主的份上就饶过她,更何况她那张脸…… 祁书羡越想神情越是难看,当即顾不得身上的寒毒,强撑着从床上爬起。 孟央自不愿看他如此痛苦还要去救盛知婉。 但对上他的视线,还是硬生生将心中的不甘给吞下去,只一双雾蒙蒙的泪眼担忧地道:“世子,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孟央永远在这里等着您。” 祁书羡没有回应她的话,急匆匆出了院门。 他刚一离开,孟央眼中的泪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盛知婉……一夜过去了,想必,现在已经被那些人给玩死了吧? 再高贵娇媚又如何,没有刺保护自己,还不是随意让人攀折的玩物! 一个失了贞洁的女子,就算回来了,又能如何? 倒也好,让世子亲眼去看看她被无数男人压在身下的场景。 想到这,孟央忍不住捂着唇轻笑起来。 第56章:为何要这样做 祁书羡毕竟上过战场,通晓循迹之事。 去了现场后,根据车辙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搜寻,总算找到了山匪的老巢。 然而好不容易赶到,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血光、火光漫天的场景。 偌大的山匪窝已经被连片烧得只剩下一片废墟,地上无数残肢断臂,场面血腥至极。 祁书羡神色阴沉到了极致,难道还有其他人比自己更先一步找到这里? 当下,他命令属下带兵将山匪窝一寸寸搜寻过去。 “回世子,共发现新鲜尸首二百一十三具,陈旧尸骨八十多具。” “可有……活口?”祁书羡尚抱有一丝希望。 然而属下们摇摇头。 祁书羡闭了闭眼:“新鲜尸首中可有女子?” “并无。” 祁书羡紧绷的神经立即又放松下来,很快,这些人的身份被查实,其中大部分是流窜在附近的散匪流盗,不知怎的聚在一起,竟然形成规模。 按理说这样一群匪徒,能对过路的富商打劫一番也就罢了。 可他们居然有胆量对权贵皇室下手。 韩夫人和韩明睿暂且不提,也许他们的失踪和这些人无关。但盛知婉的事,却是确确实实的,按照随扈们所言,这伙人动手前应是早就知道盛知婉的身份。 祁书羡想到这,手指忍不住攥紧道:“继续搜!就算把整座山翻过来,也务必要找到公主的下落!” “是!”官兵们立即分散开去。 祁书羡不知究竟是谁先自己一步找到这里,还将这些山匪们全端了,甚至连整个山匪窝都被烧得只剩下渣。 他现在也不在乎这些,只想知道盛知婉如今在哪,到底是生是死…… 然而很可惜,直到天色大亮,整个山都被一寸寸搜索过去,他所带来的人依旧没有丝毫盛知婉的消息。 盛知婉是被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吵醒的,刚睁开眼,便对上两颗红肿的核桃。 “汀兰?” “哇呜!!公主醒了,您终于醒了!”汀兰一抹眼睛,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公主,您还疼不疼?您怎么能自己冒险?都怪奴婢没用,若是奴婢有用,公主也不会支开奴婢了……” 汀兰越想越难过。 早在去买桂花糕的时候,她和岸芷就已经被商行聿的人打晕替换,后来的岸芷汀兰,是商行聿的人易容假扮的。 “好了,让公主喝点水。”岸芷将温度正好的茶水端过来,相比汀兰,她一直更为稳重。 她知道公主这样做肯定是有自己的计划,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和汀兰。 但…… 看着盛知婉将茶水喝尽,她突然道:“公主,奴婢想跟着秀禾姑娘学武!” 秀禾,便是假扮成岸芷的女子。 盛知婉一愣,还没说什么,外头又一个“岸芷”轻脚走进来,“公主醒了?” “嗯。” “刚好也到了换药的时间,奴婢来为公主换药。”秀禾走近,盛知婉这才发现她手中拿着的瓷瓶很是眼熟。 “金创凝肤露?”盛知婉眸子一挑。 秀禾微诧:“公主怎么知道?” “拿来给我看看。”盛知婉接过瓷瓶,手指在底部摩挲了一下。 呵,果然有一道很浅的裂痕。 “这药,是从哪得来的?” “这……”秀禾顿了顿,才道:“是主子前不久从奇珍楼拍下的。” 盛知婉:“……” 用她的药去拍卖换银子,祁书羡还真是好算计! “你们主子呢?” 盛知婉伤在背部,衣服褪下来,汀兰没忍住眼睛又红了。 不过怕打扰上药,硬生生忍住。 “主子就在隔壁,等奴婢给公主换完药,便会过来见公主。” 盛知婉不再说话,等换完药,便让岸芷汀兰守在外头。 二人并不知商行聿的身份。 是以商行聿出现的时候依旧戴着鬼面具。 他走入房内,目光先是若无其事在盛知婉背上停留了片刻,才落到她有些泛白的脸色上,修长的指间微微摩挲了一下。 “怎么会受伤?” “不小心而已,”盛知婉更在乎另一件事:“我昏睡了多久?” “不算久,六个多时辰。” “外头什么情况?” “今日一早你被山匪掳掠,失踪整夜的消息便被有心之人散播出去,”商行聿说到这,面具下的眸子忽然顿了顿,泛起深幽:“再加上如今孟娇娘的话本,什么后果,你不可能想不到,为何还要这样做?” 他不明白。 盛知婉有多在乎祁书羡,没人比他更清楚。 为了祁书羡,她甘愿掰折羽翼,打断傲骨,可如今,她这样做,就不怕祁书羡真的同她生出嫌隙吗? 还是…… 她对祁书羡的信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相信他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绝对信任她? 第57章:幸得孟姑娘救治 商行聿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什么?”盛知婉微怔,没明白他为何会问出这种问题。 “没什么,”商行聿错开视线:“公主带回来的人,准备什么时候见?” “现在吧。”盛知婉道。 院子只有两进,无论花草还是房屋,都是普普通通,但走下阶梯,才知道地下居然藏着一处地牢。 张大虎被倒吊在刑具上。 唯一剩下的胳膊被牢牢固定住,嘴巴里塞了防止喊叫的铁球。 见到盛知婉进来,他眼神有些惊恐。 昨晚山寨的惨状他是亲眼目睹的,最开始为孟央出头,是觉得盛知婉不过是个女子,即便是公主又如何?失了清白,只有任人拿捏的份。 甚至当昨夜一开始他落入盛知婉手中,也依旧没放在心上,大不了碗口一道疤,一死罢了! 可他没想到,盛知婉居然这么狠,二百多人啊…… 居然一个活口都没留! 不…… 还是留了一个活口的…… 可自己是掳掠她的主谋,她连其他人都杀了,又怎可能放过自己?! 盛知婉昏迷的时候,张大虎一直在这间地牢中看着刑具自己吓自己。 眼见盛知婉越靠越近,他额头上细细密密满是冷汗。 “把他嘴里的铁球拿出来。”盛知婉吩咐。 商行聿点头,立刻站在两侧的鬼面侍卫便将铁球取出。 “呸该死的贱人!毒妇就是毒妇!二百多人你说杀就杀,哈哈怪不得世子不喜欢你这种女人!” “也就是老子没能得手,否则,你他娘的早就让千人枕万人骑了!贱人女表子……” 张大虎剧烈喘息着,表情狰狞猖狂。 在军营中混迹多年,他嘴里的脏话一般人听了都受不了,更何况盛知婉这种锦绣堆里长大的? 说不定气上心头,一刀便将自己杀了,也省得再受折磨。 也不知道这女人到底会什么邪法,之前只是用一根针,便能让自己痛得死去活来。 张大虎宁愿死,也不想再体会一番那种痛苦! 他打得主意很好,连番的咒骂,听得两个鬼面侍卫都忍不住皱起眉头,商行聿更是眼神冰冷,目光仿佛利剑将他刺穿。 然而身为被骂者。 盛知婉却自始至终,神情淡定地站在那,黑黝黝的眸光,就这样静静凝着他。 张大虎的心忽然没来由颤了颤,原本想好的话,如同粗绳一样卡在喉口。 “你……” “骂完了?”盛知婉挑眉:“既然你骂完了,那现在,我们就来说说那牵机散的毒。” “什、什么牵机散?”张大虎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盛知婉笑了笑,取出一支小小的方瓶打开。 熟悉的气味在方瓶打开的瞬间蔓延,张大虎瞳孔蓦地震颤! 这味道,过于深刻。 以至于他现在只是远远的闻上一下,便能分辨出,这种气味正是当时在苍南……他跟弟弟所中箭矢上的味道! 张大虎身体恐惧地往后撤去,“毒妇,你想干什么?枉你还是皇家公主,我可是苍南大战中的有功之人,你居然想这样害我!” “你是有功,可惜,后来走错了路。”盛知婉目光扫过周围,而后,没有丝毫犹豫,将方瓶中的药粉在上头。 “你、你疯了?你要是想让老子死就干干脆脆的!”张大虎意识到她想要干什么,顿时整个人开始挣扎起来。 然而盛知婉却似乎没听到他的叫嚣。 执起长鞭,顿时那带着倒刺的鞭身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残影。 而后,在张大虎惊恐万分的视线中—— “啪!” “啊!”几乎瞬间,张大虎便感觉到长鞭携卷血肉的感觉。 然而这种疼痛,跟接下来的嗜骨痛痒相比,却只能算是享受。 从受伤处的皮肉开始,仿佛瘟疫往血肉、骨髓中蔓延。 似有万千小虫在身体内肆虐攀爬! “杀了我!杀了我!”张大虎双眼充血。 人痛苦到极致,脑海会下意识让自己忘却这种痛苦。 所以,张大虎几乎忘了…… 哪怕是昨日的银针之痛,跟此时、此刻相比,也只能算上千分之一。 “贱人!毒妇!你该死,该死!老子就应该扒光你的衣服……啊!!” 第二鞭落下,张大虎猛地将自己的头向后方的刑架上撞去。 他宁愿死! 更何况孟姑娘说了,这种毒以如今的手段根本无解,只有以最快的手段将被毒素扩散的位置割去,才能阻止扩散! 否则中毒之人,由外到内,由皮至骨最后伤及五脏,亲眼看着自己溃烂,饱受痛苦才能死去。 当时,他的弟弟张二虎就是因为无法忍受痛苦,才冲入敌军中主动求死。 而他,幸得孟姑娘救治,快速断了一臂才能活下来…… 第58章:牵机散的毒 但现在,盛知婉显然不可能救自己。 鞭痕遍布浑身,就算救,能将自己全身都割下来吗? 双眼赤红,惨叫连连。 整个地牢内回荡着张大虎凄惨的嚎叫,然而盛知婉根本不为所动。 一鞭! 一鞭! 又一鞭! 直到整整三十鞭,张大虎除了那张脸还完好之外,整个人已宛如血人,她才住了手。 张大虎早就骂不动了,只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瞪着她。 盛知婉却在这时往前走了半步。 “公主……”见她上前,侍卫立即想要阻拦,看惯了刑狱之事,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一个临死之人的反扑有多恐怖。 盛知婉说到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商行聿摆摆手。 侍卫这才退下。 盛知婉道:“是不是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竟,这可是牵机散,孟央是不是告诉你,牵机散无药可医,唯一能够在中了牵机散后活下来的方法……” 她一顿,看向张大虎空荡荡的袖口,神情讥讽:“便是将中毒之处彻底砍去?” 张大虎嘴唇蠕动着,“你、想、说、什么?” “只是想告诉你,张二虎死的冤,你,也足够傻,怎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你从未问过其他军医?从未怀疑过孟央说的话?” “不、不可能!” 孟姑娘那般厉害,连他失去手臂都能缝合止血,怎么可能……比不上那些狗屁不通的军医? 张大虎不信! 一定是眼前这女人在挑拨自己和孟姑娘的关系!想让自己供出孟姑娘,可她越是这样,自己就越不可能说出来! “呸!你死了这条心吧,绑你是老子自己的主意,跟孟姑娘无关,你个贱人别想攀扯到孟姑娘身上!”张大虎吐出一口血沫子。 “呵,还真是孟央养的一条好狗。”盛知婉看着他的眼神怜悯又讥讽。 牵机散,其实是一种从名为牵机树的毒株上提取的毒素。 因牵机树只生长在延厥六部,所以过往每次战争中,延厥六部为了增强武器的杀伤性,都会将箭矢武器涂抹牵机散泡制的特殊药水。 以往晟国也在这上面吃了不少亏,直到二十多年前,宋太医的父亲,研制出了一种能解牵机树之毒的解药,并将配方广而告之。 晟国的每个行医之人,哪怕不是军医,也知道牵机散的解毒之法。 可孟央…… 大概因为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属于晟国,所以对晟国的过往完全没有了解,才会在第一次见到牵机散后,毫无所知。 才会理直气壮告知所有中了牵机散的士兵,此毒无解。 以至于,那次苍南之战中不少中了牵机散的士兵求生无望下,全部选择自杀。 张二虎,只不过是其中一人而已。 前世盛知婉之所以会得知这件事,还是因为阮阮。 那时她刚被父皇贬为庶人,禁足院中,身体也已经开始破败,阮阮为了让自己好起来,不知从哪得到的方法,每日夜晚都会偷偷爬到房顶为自己祈福。 也正是因此,她无意中撞破孟央烧纸祭拜,以及她那些零散的忏悔之言…… 可这件事,也让孟央对阮阮起了杀心,导致阮阮最后被祁非嫣活活打死。 甚至于,盛知婉还怀疑阮阮的死根本没有那么简单,但那时候她已病入膏肓,直到死,也没查出那件事的真相。 “既然你不信,那就亲自试试好了。”盛知婉又取出另外一支方瓶,不过跟之前的不同,上面的盖子是红色。 盛知婉将方瓶内的药粉在水中溶开。 而后,笑了笑示意侍卫将水全部泼洒在张大虎身上。 张大虎已经被嗜骨难耐的痛苦折磨得奄奄一息。 即便如此,他依旧坚信着孟姑娘那样善良的女子,绝对不会欺骗自己! 可当那盆水哗啦啦淋在身上。 一阵刺痛过后,张大虎整个人都僵住了。 痛…… 还是痛的。 只是之前那种深入骨髓的痒痛,恨不得立即死去的啃噬之感,居然真的在瞬间得到缓解。 他现在能感受到的只有皮肉被鞭打之后的疼痛。 怎么、怎么会这样? 张大虎嘴巴张了张,他想说话,对上的却只有女子无比嘲讽的目光。 “不会的!”张大虎绞尽脑汁,想到一种可能:“你是公主,你能找到解药并不稀奇,但在那种情况之下,孟姑娘为了保住我们的命,定然只有那一种方法!” 是了,一定是这样! 也必须是这样! 否则,他做的这一切,甚至,二虎的死,算什么?! 第59章:要你两条腿如何 “是吗?”盛知婉却一点不因他的质疑生气。 她甚至笑得越发嘲讽:“既然这样,本宫便给你个机会,让你亲自,一家一家,去每个药铺,甚至、每个行医摊子上询问。” “问问他们,只要粗通医术之人,是不是必然随身携带牵机散的解药?” “或者,你也可以去问问你在军中的好兄弟江莽,让他去问问如今的军医,牵机散,是否有解?” “不……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张大虎脑袋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他明知道自己不应该相信的,但是,盛知婉的表情实在是太淡定、太嘲讽。 让他,不得不信! “好……我、我要去亲自问!”张大虎吐出几个字。 盛知婉扯扯嘴角:“对了,你不是觉得孟央连断臂都能止血缝合,才让你活下来吗?” “凡事都有代价,你绑了本宫,本宫自诩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何况你自己断了一臂,竟喜欢在其他女子身上施以同样的手段。” 她曾在地窖中见到好几个被砍掉手臂,失血而死的少女。 “如今落在本宫手中,就,”纤纤玉指一点,落在张大虎双腿之上:“要你这两条腿如何?” “放心,本宫会让你活着的。”她含着笑意。 “……”张大虎惊恐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失去双腿怎么可能还能活着? 就算活着,也只能如同蛆虫一般。 不、不! 张大虎拼命摇头,想要求饶。 然而盛知婉看向身旁同样目瞪口呆、偷偷咽口水的侍卫:“为他重新把铁球带上,毕竟,砍掉双腿还是有些疼的,咬舌自尽,可就不好了。” “是……是……”侍卫声音有些颤。 天呐。 人人都说这位庆宁公主只知情爱、妇人之仁,哪怕真的给边疆捐粮捐药,也是因为她受了晟国百姓的供奉,一切都是她应当的。 可眼前这个谈笑间将人抽得鲜血淋漓,如今,轻描淡写就要砍掉人双腿的女子…… 确定真的是传闻中的庆宁公主吗?! 很快,张大虎的嘴重新被铁球塞满,盛知婉从身旁的刑架上取过长刀。 手指在触碰到刀柄的刹那,极为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恐惧,长刀举起…… 然而就在即将挥落的须臾,被一只大手牢牢攥住。 纤细的手臂顿了顿。 张大虎粗重惊恐的呼吸让地牢内的空气显得无比滞涩。 盛知婉目光看向拦住她的男人。 隔着鬼面具,她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但却无端想到前世极为相似的一幕…… 那是阮阮死后第三天。 祁非嫣诬陷阮阮偷拿的那只金坠出现在一个青楼女子手中,被对方拿去当铺换银子。 可一个青楼女子,怎会有祁非嫣的东西? 林掌柜不过差人一问,便知是祁非嫣的夫婿廉文辉送出去的。 盛知婉得知消息那一刻,只觉整颗心都被灼痛。 她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失去所有体面,用尽所有力气,将祁非嫣拽到面前,她高高扬起手掌,恨不得将祁非嫣一刀捅死。 然而,所有动作,被一双大手攥住。 那是祁书羡看着她,语气不耐,眼神嫌恶:“不过是个捡回来的弃儿罢了!” “长姐如母,你怎能对她动手?盛知婉,我实没想到你恶毒至此!” 呵—— 盛知婉眼中蓦地染上一层如冰的薄雾,看着面前男子,声音不觉冷下来:“怎么?觉得我手段恶毒吗?” 商行聿闻言眸子一顿。 另一只手握上盛知婉手中长刀:“有何恶毒?你留他一命已足够仁慈了,我只是让你不必事事亲为。” “毕竟我在,砍腿这种血腥事,还是应当男子来做。你这样金尊玉贵的,便在旁指挥就好。” 商行聿声音带着清浅的笑: “公主想从哪里砍?在下绝不多砍一分,也不少砍一毫。” 随意的语气,仿佛在与她讨论的不是要砍人的双腿,而是,应该折哪支梅花下来。 盛知婉长睫颤动了一下,对着张大虎双腿一点。 “好……” 手起,刀落! 盛知婉只觉一片刀影,而后还不等她看清,带着沉香的衣角将自己视线结结实实挡住。 等那衣角落下,她只看到两条齐根断在地上的双腿。 第60章:若是回不来 张大虎整个人已经疼到面孔扭曲,一根根青筋几乎要从额头两侧崩裂出来。 盛知婉却没有因眼前一幕感觉恶心。 她前世虽没亲手杀过人,但学医学毒,见过的血淋淋场景不少。 她在意的是方才闻到的那股淡淡的沉香味…… 似乎,跟昨夜有些相似。 盛知婉垂眸,敛下心神,将一副药取出,在她的指挥下,张大虎双腿上如注的鲜血很快止住,伤口也被牢牢捆扎好。 盛知婉同商行聿出了地牢。 接下来的时间,张大虎会继续呆在这里,直到伤口稳定,商行聿的人才会将他放出去。 至于放出去他问清牵机散的毒后想做什么,会不会报复孟央…… 那就跟她无关了。 朝晖的日光从背后照来,盛知婉看着两人并立在一起的影子,忽然开口:“商二公子倒是大方,居然连金创凝肤露这样的奇药都舍得拿出来。” 商行聿脚步一顿。 “说来也是巧了,那药原本是本宫的,没想到被人拿去拍卖,到了你手中,如今又用回我身上。不知,商二公子是用多少银子拍到这药的?” “怎么?”商行聿诧异:“难道公主还要还给在下?” “商二公子想多了,我只是不喜欢有人用我的东西换银子而已。” 商行聿凝着她:“祁世子也不行吗?” “当然。” 商行聿闻言忽然笑了,虽然看不清表情,但盛知婉就是感觉到了他的高兴。 “那公主可要记清楚,一瓶药加上手续费,共花费在下一千七百六十两银子,公主务必要从祁世子那一分不落地讨回来。” 盛知婉侧头睨他一眼:“你似乎很高兴?” “有吗?”商行聿仰头:“可能是天气好,让人心情也愉悦吧。” 盛知婉道:“天气的确不错,本宫也是时候回去了。” * 祁国公府。 文汐院内,崔氏亦是一夜未合眼。 她自然不是担心盛知婉安危,只是想到是自己让她去朝明寺还愿,心中便难免七上八下,生怕皇上和太后会因此事连累自己。 “世子还未回来?”她又问一遍嬷嬷。 嬷嬷摇摇头,宽慰道:“夫人莫要太过忧心,世子夫人吉人天相,必定会完好无损的回来。” “可这都一晚上过去了……”崔氏烦躁地将茶水放下,就算回来估计也是个残花败柳。 可若是回不来…… 等等,若是回不来—— 崔氏面上神色一顿,之前是她想得太多了,如今仔细想想,就算回不来又如何? 为婆母祈福、还愿,这是每个做儿媳都应当做的事,盛知婉遇上山匪,那是她自己倒霉,怪不到任何人头上。 皇上和太后就算责罚,自己只要跪下磕头认错就是了,还能真因一个公主,就将自己打杀了? 盛知婉又不是她害的! 更何况,盛知婉嫁入国公府两年,两年间崔氏从未见她去过皇宫,也从未有过宫中的旨意来宣她觐见,想来太后和皇上也是因为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冷淡了她。 再加上,书羡文武双全,在苍南之战中立下大功,如今朝中缺的就是更为年轻的武将,皇上将来必然要重用。 想必不会因为盛知婉,就迁怒他。 相反的,若是盛知婉回不来,那她的嫁妆可就全都归国公府所有了! 想到那么多的金银宝物、稀世珍宝,以及那么多的良田铺子,崔氏原本惶恐的脸上露出几分狂热来! “夫人,世子回来了。”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消息。 崔氏急问:“可找到知婉了?” 下人还以为她是担心盛知婉,犹豫一瞬,才小心翼翼道:“回夫人,并未见到世子夫人。” 那就好! 崔氏心中一松,就见到祁书羡从外大步进来。仅是一夜而已,原本俊美的矜贵公子,双眼中满是红血丝,唇色苍白干裂,下巴上也冒出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憔悴了十岁。 崔氏心疼至极,连忙让婢女该打水的去打水,该准备膳食的准备膳食。 “母亲不必忙碌,我只是回来取傲天,这就走。” 傲天是四年前盛知婉送他的一只猎鹰,虽是动物,却尤其通晓人性,送信、寻人、捕猎无一不精。 昨日也是他太着急了,居然没能想起它。 祁书羡说罢就要走,崔氏连忙起身。 “娘知道你担心知婉,但你也不想想,知婉也是担心你的,若是因为她把你自己累垮了,她真的愿意吗?擦把脸,吃点东西用不了多少时间,再说,你也要娘为你担忧吗?”崔氏攥着心口。 祁书羡目光扫到她眼下的青影。 顿了顿,终究大踏步坐下:“母亲身体不好不必为我忧心,您也来陪我简单吃一口。” “好好!”崔氏高兴地坐下。 只要能拖一刻,盛知婉便多一刻的危险。 只要她不回来…… 书羡念她一时也就罢了,难道还能一辈子记得?到时候,自己再为他找一位温柔贤淑的高门贵女做续弦。 比如尚书令家的千金柳颜,据说生得花容月貌,性格也好,不信到时书羡忘不了她! 第61章:怎么会回来? “世子!夫人!世子!”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喊声。 崔氏陷入愿景中的神色蓦地被拉回现实,顿时有些不悦:“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夫人!”婢女匆匆进来,喘着粗气,看到祁书羡,立刻急促地站停在原地:“世子!您快去看看,世子夫人回来了!” “真的?”祁书羡立刻起身往外走。 崔氏也猛地起身:“她怎么会回来?” 她这话,让来报信的婢女一愣,下意识诧异地看向她,这才发现崔氏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世子夫人回来,夫人难道不高兴吗? 崔氏懒得理会一个下人,脸色在房内的阴影中显得无比阴沉:“走,出去看看!” 未央院内,孟央也刚刚得到消息。 “什么?你说谁回来了?”怎么可能! 世子没能找到她,盛知婉怎么可能自己回来? 张大虎不可能放过她的。 除非,难道是她做了什么才让那些山匪放过她? 孟央脸色变了又变。 青杏紧咬着唇,孟央这具身体到底是农女出身,虽然纤细,但力气却不小,青杏只觉得自己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但看着孟央此时眼中的神色,她吓得到嘴的话又吞回去。 直到过了好片刻,孟央才松手,露出熟悉又温柔的笑:“世子夫人回来是好事,青杏,我们也出去迎一迎。” * 国公府外,门庭若市。 跟前朝不同,京城之地寸土寸金,自从先帝下令不许官员私占街道,哪怕是国公府外,也有许多小贩在摆摊吆喝,更何况还有得知消息专门赶来看热闹的路人。 因此几乎是盛知婉一露面,就有不少视线似有若无落到她身上。 盛知婉唇角扯了扯,淡定地扶着汀兰的手下了马车。 隐隐的惊艳和抽气声传来。 “这就是庆宁公主吗?这样的美人儿,可惜却……” 国公府的门此时猝然打开。 祁书羡和崔氏,以及孟央匆匆赶来,几人身后俱都带着丫鬟嬷嬷,国公府的门槛极高,这些人自上而下看来,并不像是迎她,反而,像是会审一般。 祁书羡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到盛知婉身上。 她衣服光鲜整洁,脸颊红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在日光下显得华彩照人,哪里像是被人掳走的模样? “你昨日究竟去哪里了?!”祁书羡上前一步。 盛知婉想到商行聿所说的,祁书羡在得知自己失踪后第一时间出城寻找。 看到他脸上的憔悴,心中却只觉得讽刺。 “世子不是知道吗?自然是去朝明寺为母亲还愿。”盛知婉语气淡淡。 “那随扈们怎么会说那些,你究竟怎么回来的?”祁书羡压着气。 他为了寻她忍着寒毒上山一直到现在没合眼,她却这样没事人一般的回来了。甚至,看她这神情,也没有丝毫向自己解释的意思。 “公主,昨夜世子刚睡下便听扈随们说您去朝明寺的路上被山匪劫走,他一夜未睡,直接去山上寻您,现在您回来是好事,只是……您总该把事情始末说出来,也好让世子和我们都放心。”孟央咬着唇,眼神担忧。 她这话说得极有意思。 第一是让盛知婉知道祁书羡昨夜是在她院子里歇下的。 第二,便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再次点明她被山匪掳走一夜的事是真的。 果然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来附和的议论声。 “的确只有孟娇娘那样的奇女子才配同祁世子在一起,公主到底失了清白……” 盛知婉眯起眼看着她,似笑非笑:“孟姑娘看起来很希望本宫被掳走?也是,这回来的一路都听到有人在说本宫被山匪掳走,还说,本宫应该为孟姑娘让位,毕竟你跟世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呵!” “民、民女不敢,民女不是这个意思。”孟央闻言立即像是受惊的兔子退到祁书羡身后。 门外的百姓听到盛知婉的话,下意识将目光看向孟央。 孟姑娘? 难道……她就是那话本中所说的奇女子孟娇娘?顿时所有人探究好奇打量的视线全都从盛知婉身上转移到孟央身上。 而后,无一例外,所有人心中涌出失望二字…… 实在是,眼前人跟他们想象中的奇女子孟娇娘差得太多! 那话本中明明说孟娇娘不仅温柔良善、有勇有谋、还极为美丽,前两点就不说了,看不出来,这最后一点,就跟他们想象中的孟娇娘相距甚远。 倒不是说孟央不美,而是话本中实在将她描写得太过。 以至于如今一对比,简直……无法对比。 更何况,还有个盛知婉站在前头,明珠与鱼目,以至于他们之前根本就没注意到孟央。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娶妻娶贤,孟娇娘这种温柔又能在战场上帮助世子的女子,才是男人真正的良配!”人群中有个男子撇嘴,目光时不时打量着孟央。 相比盛知婉这种艳丽华贵到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刺目的,他还是觉得孟央这样的女子好。 至少…… 也还是能当当做梦对象不是? “就是,孟娇娘心地善良有本事,真真正正为咱们这些贫苦百姓考虑。” 孟央听着这些话,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僵硬。 虽然知道自己相貌上比不上盛知婉是事实,但如此被人说出来,还是让她感到难堪…… 第62章:不必如此委屈 崔氏却丝毫没心情理会这些。 只因她此时,突然记起一件事! 前朝,有位被赐了诰命的董夫人,也曾被山贼掳走过。后来,她被救回后为了证明清白,提出自愿受贞刑,还将全部嫁妆交给夫家保管,这才获得夫家谅解。 盛知婉可是被山匪掳走,过了一夜才回来的! 谁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失贞? “没这个意思就好,本宫累了,要回去休息。”盛知婉抬步就要进入府内。 祁书羡神情难看至极。 “慢着!”崔氏开口,心中激动地快步来到盛知婉面前,目光上下将她看了一遍,高声道:“母亲知道你不愿提及昨日的事,知婉,你老实告诉母亲,是不是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你才会什么都不愿说?” 她说着,眼眶居然有些红。 手指伸出,怜惜地抓住盛知婉:“你放心,咱们国公府绝不是那些不通晓事理的人家,若是你真的受到欺负,也不必畏惧。你是被迫的,告诉母亲,母亲这就让书羡去为你报仇!” “至于你,只须效仿前朝董夫人,旁人又敢说道什么?母亲也依旧认你这个儿媳,书羡定也会如往常待你!” 崔氏声音铿锵。 周围,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孟央根本不知道什么前朝董夫人,但祁书羡和其他晟国土生土长的百姓绝大部分都是知道的。 “祁国公府果真是良善之家,居然连失了贞的儿媳都能容得下。” “这要是换成别的府,说不定直接打杀了!” “那也要看看儿媳的身份,你们可别忘了这可是庆宁公主。” “这倒也是,但再是公主,已为人妇,失节就是她的错。” 一声声议论如同细针刺入祁书羡耳膜,他双眼猩红,又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盛知婉。 怪不得…… 怪不得她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怪不得,那些山匪一夜之间全部死绝。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那些山匪才会被全部灭口,是了,一定是这样! 祁书羡额头青筋攒动。 “好孩子,告诉母亲你是不是被欺负了?”崔氏怜惜的声音下藏着激动。 无论今日盛知婉愿不愿意承认,被掳是事实,她想要证明清白,只有跟董夫人一样,否则……所有人的唾沫都能淹死她! 大把的金银珠宝让她心脏狂跳。 祁书羡也定定看着盛知婉,他张了张嘴,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知婉,你告诉我,是不是……” “呵!”盛知婉抽出手,忽然笑了:“世子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 就如前世一样,哪怕亲眼见到她一身狼狈从泥坑中出来,只因无人作证,便认定她已是不洁之身。 那时,遇到山匪前她已和祁书羡圆房,所以也无法证明自己还是清白之身。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可以证明。 可是,她为何要只因他的想法,便去证明呢? 盛知婉因想到前世,笑容中带着些释怀的酸涩,这样的表情落入祁书羡眼中反而更让他有了答案。 脑海中似乎一道弦铿地断裂,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后的门柱之上,立时,半人合抱的圆柱便出现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裂痕。 他跟孟央在一起,那是因为他是男子。 可盛知婉,是女子啊! 妇人向来以贞洁为第一位。 祁书羡心中简直痛苦到了极致。 他无法接受,但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在此时表露出更多的情绪。 就如母亲所说,知婉也是被迫的,若是自己这个时候说出什么话,她要如何自处? 他声音干涩:“母亲说的是,你是被迫的,我……不会因此怨怪什么。” 呵…… 盛知婉差点被这句话恶心得当场吐出来。 “世子不必如此委屈,你若觉得嫌弃,大可以现在就休妻,毕竟,在你心里我已经失贞了,不是吗?刚好,还可以为你心爱的孟姑娘腾位置。” 第63章:一个字也不信 “我怎会嫌弃你!”祁书羡断然道,他只是有些难以接受而已。 他更不会休妻。 盛知婉是他的妻子,便一辈子只能是他的妻子! “祁世子这样的男子,有情有义,大丈夫也!”人群中满是称赞。 盛知婉听着,却只觉嘲讽。 祁书羡,恐怕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吧? “罢了知婉,既然昨晚的事你不愿再提,咱们就不提了,你只要效仿董夫人受一次贞刑,咱们便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崔氏连忙道。 这时候书羡可不能休妻! 若是休妻,盛知婉是可以带走嫁妆的,所以必须要让她留下来。 “效仿董夫人什么?受贞刑?还是,将嫁妆交予夫家?”盛知婉看向崔氏,没想到为了自己的嫁妆,她居然连前朝的人物都搬了出来。 效仿董夫人?也亏她说得出口。 董夫人与夫君董琦本是一对普通的农家夫妻,后来董琦入军营履历战功,他虽出自农家,但相貌极好,人又彪勇善战,因此一下便得了当时右相千金的看中。 右相亲自向董琦提出婚事,董琦却想都没想拒绝了。 董琦得了府邸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董夫人接来。后来董夫人屡次被人刁难,董琦更是次次护着。 董夫人被掳,董琦一人拼杀从匪徒手中救回妻子。 右相在此事后奏请当时皇帝,言说董夫人已非贞洁之妇,请他赐圣旨将她下堂…… 董琦得知后,不得已跟董夫人商量出来了贞刑之法,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至于董夫人所谓的嫁妆,她当时只是个农妇,哪里有什么嫁妆?一块猪肉两尺粗布罢了。 崔氏让自己效仿董夫人,受贞刑是假,要嫁妆,恐怕才是她的目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崔氏被戳破心思,眼睛闪了闪,却依旧做出痛心疾首的神情:“母亲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如此误解我?” “母亲所谓的好,就是要我同意世子纳妾,要我把世子同别人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要我拱手送出自己的嫁妆?这样的好,还真是让人难以消受!”盛知婉毫不相让。 “什么?祁世子居然有孩子了?” “不是说祁老国公留下家训,祁国公府男子都敬妻重妻吗?之前国公夫人还亲口说过不会因为没有子嗣就为世子安排纳妾,直接当众拒绝了某个送上门的贵女。” 也正是因这件事,祁国公府和崔氏名声一直都很好。 反而盛知婉,不想让人看低祁书羡,用银子贴补国公府的事从未说出去。 “难道,是孟娇娘?” “把孩子记在庆宁公主的名下,是要让庆宁公主养世子跟别人的孩子?” 祁国公府两侧不少官员府邸,虽然不好正大光明来看热闹,但是家中的下人,一个个混在人群中,闻言看向祁国公府众人的视线很是古怪。 让堂堂公主为农女养孩子? 且这孩子要是真的记在庆宁公主名下,那就是嫡长两项都占了,难道在他们眼里庆宁公主就这样好拿捏? 无数探究的视线落在身上,祁书羡顿觉难堪至极。 上前一步,“够了,还嫌别人看笑话不够吗?”说着,伸手就要去拽盛知婉。 “哟!看来—— 咱们这一趟来得还真是时候。” 就在这时,一道拉长又吊儿郎当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叶荣几人没想到还真给商行聿说中了,祁国公府居然真的敢为难庆宁公主!刚才的话他们可都听得清清楚楚了,那国公夫人居然要让庆宁公主效仿董夫人! 祁书羡看到五人立刻眼神一冷,“几位昨日被我夫人所救,不求你们能够冲上去跟山匪拼命,至少也该让人回来报个信,国公府好去救人!可几位,居然什么都不做,不会良心不安吗?” “谁说小爷什么都没做?”叶荣立刻不乐意了:“祁世子不是上山了吗?难道没见到那些被咱们杀死的山匪?” 那可都是他们的功劳! 祁书羡蹙眉,冷道:“叶公子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可知,冒领军功是什么罪过!” “什么冒领军功?那就是小爷几人干的,不信你问问他们!”叶荣挺起胸膛。 身后裴玉安等人立刻跟着点头。 “呵!怎么可能,要不是知婉以自己为质,当时你们就要被山匪一起带走了,怎么还会好端端站在这?” 这样的几个草包纨绔,怎么可能是那些山匪的对手! 祁书羡一个字也不信。 第64章:纨绔后悔了 “哼!你以为小爷跟你们祁国公府的人一样?用着人家庆宁公主的银子,还觊觎着人家的嫁妆,小爷当时只是假装害怕,这是策略,祁世子上过战场应该不会连这都听不懂吧?” “就是!” “咱们几个转头就悄悄跟了上去,为的就是全端了那伙山匪!” 叶荣说到这,想到昨夜自己一刀一个山匪的悍勇模样,当即提高声音道—— “你们不知道,那群山匪见到小爷几人简直是怕得屁滚尿流,就差跪在小爷面前喊爷爷让小爷放过他们了,但小爷一想到这些人盘踞在此,不知掳掠残害了多少百姓,二话不说,直接将面前的匪徒给结果了! 这些匪徒见到小爷居然这样手段干脆,居然不讲武德,一群人全部都冲上来,小爷几人左突右闪、左拳右脚,没费什么吹飞之力,刷刷刷就将二百多山匪全部给结果了!” 他这话说得一点不心虚,在他看来,虽然自己这话里面加了点加工,但其实,也跟事实没多大区别。 自己几人就是这样英勇无畏的全灭了那群山匪! 但这话听到别人耳中,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一个跟叶家有关系的官员家的下人,看着叶荣得意的表情羞愧地捂脸。 什么吹飞之力?那是吹灰之力! 叶大公子您自己听听,这话它像人话吗?您还真以为打过几个侍卫,自己就真的武功天下无敌了? 算了,还是赶紧回去禀报老爷,让老爷赶紧去找叶尚书把人带走,也省得这位大少爷继续在这里丢人…… “我认得他!就是前几天碰倒我摊子的那个,连个马鞭都甩不好,就他,还杀山匪?”人群中有人小声说了句。 “那个胖的我也认识,上次在一个酒楼吃了四盘大肘子,结果下楼把自己摔了,还非要让掌柜给他道歉。” “对对,那个穿得人模人样,拿着一把扇子的好像姓裴,去青楼喝花酒不带银子,被人家姑娘挠了脖子上两条大道……” “那个长得俊的更离谱,听说一次要五个姑娘陪。”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叶荣气得回望过去,但人这么多,他哪里知道是谁说的? 裴玉安用扇子挡住脸。 陈宝靖脸涨得通红。 周玉峥此时此刻好想缩进缝隙里:还好还好,自己没有做过太让人记忆深刻的混账事。 不过转眸扫到身旁淡定的商行聿,他咋舌,不愧是他们的老大啊,这都不带变脸色的。 “呵!叶公子听听,你的话自己听着信吗?”祁书羡满眼嘲讽。 叶荣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没想到因为平日里的那些事,明明是他做的事,居然没人信了! “祁世子,宁愿相信公主被山匪掳走,也不愿相信我们救了公主吗?”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商行聿忽然开口。 散漫的声音,一下子让满眼嘲讽的祁书羡顿住。 四目相对。 祁书羡眸子冰冷不屑,像几人这样的公子哥儿,一事无成,全靠祖辈蒙荫才能如此嚣张,这样的人,他连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商二公子这话着实可笑,若不是几位说得实在离谱,本世子自然愿意相信是真的,但几位的为人,本事,说出的话,有什么让本世子相信的资格?” “本世子也知道诸位担心国公府的报复,本世子也的确痛恨你们,但既然是知婉选择,我自然不会做出事后报复的龌龊事,更何况,”他轻蔑道:“就算几位当时拼死相抗,恐也不是那些山匪的对手,白白送死罢了。” “好了书羡,”崔氏此时才走出来,慈和地看着叶荣几人道:“我知道几位公子是不想知婉背上失贞的名声,但这件事国公府也不在意,只是不想让那些欺辱了她的人逍遥,既然那些山匪已经死了,那这件事,就算了。” “毕竟无论知婉是不是真的失贞,我们国公府绝不会因为这件事看轻她。” 崔氏话说得好听,但若是盛知婉无法自证,外人的口水也能将她淹死。 她想堵住悠悠众口,也就只有学那董夫人,如此外人即便心里看轻,表面也不会说什么。 “你!你们无耻……”叶荣气极了。 但偏偏,又找不出任何一句话去反驳。 谁让周围人说的那些事全都是真的,早知道以前做的事会让周围人这样看他们,甚至连累到不能为庆宁公主证明清白,叶荣第一次为从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庆宁公主那样不顾安危地救了他们。 如今却要因为他们名声不好,就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第65章:厚礼 就在叶荣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忽然又一道声音从外传来—— “他们所言不可信,那本夫人所言,祁世子可信?”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祁国公府不远处。 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望过去。 崔氏不满地皱起眉,这又是哪里来的人搅合自己的好事? 直到韩夫人一身绛紫色云纹服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自马车内走出。 崔氏看到她,愣了一瞬。 祁书羡更是眉头狠狠蹙了蹙。韩老太君昨日才跪在宫门外求陛下寻人,他带兵翻遍了京城也未找到,如今,她怎会出现在这? 而且话中的意思,难道,盛知婉昨夜同她在一处? 那岂不是更说明盛知婉是被人掳走了? 祁书羡脑海中一时无数心思,但不等他想清楚,韩夫人已缓步走到了盛知婉身前。 崔氏看清来人,连忙堆起笑走过去。 韩夫人虽年轻,但她的夫君为国战死,她早早便得了封号,她的公爹更是一品镇国大将军。往日不爱出来参加宴会,崔氏想找机会结交都找不到。 没想到,今日居然主动来了。 “什么风把韩夫人给吹来了?”崔氏满脸带笑。 但韩夫人却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盛知婉身旁,道:“昨夜我儿在朝明寺高烧不退,久候太医未至,幸得庆宁公主相帮,这才脱离危险。” “今日,我是特意来感谢公主的。” 话落,她对着身后微微颔首。 众人这才发现低调的马车之后,居然还跟着几辆马车,随着韩夫人的颔首,一个个婢女捧着红漆朱盘从马车内走下。 人群中随着那些婢女的走进,响起不少抽气声。 虽然不知道那些朱盘上其他的东西是什么,但,那黄橙橙的金锭着实晃瞎了周围人的眼睛! 祁书羡的目光落到那副半打开的字画上。 居然大师的《山水图》! 这东西他知道,据说是韩大将军年轻时一次大败北匈奴后,从匈奴王室那抢来的。 居然大师早已亡故,留存在世的画作仅这一幅《山水图》最为知名。 就连先帝也曾试探着向韩大将军讨要,却被韩大将军以韩老太君极为喜欢这幅画给搪塞过去。 可现在,韩府居然将这幅画拿了出来! 仅仅是一幅画就这样有来头,其他的物品自也不遑多让,俱是稀世珍宝,且大多带着异邦特色,显然也是韩大将军的战利品。 祁书羡满心震惊。 而崔氏,此时却看得眼睛都要花了,原本因为韩夫人的无视升起的不满,早在看到这些东西时全部烟消云散。 金锭自不必说,祁国公府如今正是缺银子的时候。 其他的物件,她也都很喜欢…… “这,不过是区区小忙,怎能担得起贵府送如此厚礼?”崔氏假意推拒道。 韩夫人似乎这才注意到她,皱眉看过来:“国公夫人多虑了,这些东西是韩府送给庆宁公主的谢礼,不是送给祁国公府的。” 崔氏的笑僵在脸上。 韩夫人这才看向盛知婉:“昨夜的事多谢庆宁公主!睿儿是我们韩府的独苗苗,唯一的子嗣,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韩府就是绝了根。” “所以这些东西请公主务必不要推辞!” 说罢,她对着盛知婉深深行了一礼。 盛知婉没说话,她自然知道韩夫人这时候送礼什么意思,一方面自己和她互相为证,一方面,也只有自己收下这些东西,韩夫人心中才能彻底安心。 既然如此,她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更何况她以后的计划中,需要用到银钱的地方还多得很。 “韩大将军是晟国的镇国大将军,韩将军亦为晟国战死,本宫所为相比韩府,实在不足挂齿。但韩府珍重韩小少爷,韩夫人的心意,本宫就收下了。”盛知婉应下。 “韩府?是那个一门双将?儿子宁死不屈,最后战死在外,只留下遗腹子的镇国大将军府吗?” “当然是,除韩大将军,还有谁配称镇国二字!” 韩夫人继而看向抿唇不语的祁书羡,“祁世子若是不信叶公子和商二公子等人,不妨问问我,公主昨夜在哪。” “韩老太君昨日跪求皇上寻找韩夫人,韩夫人所带下人被发现死在去朝明寺的半途,韩夫人一介女流,自也是被山匪掳去。”祁书羡道。 “呵!枉你还在苍南立下大功,下人被杀,难道我跟睿儿就一定在马车上吗?”韩夫人冷笑。 第66章:这么想当绿毛龟? “睿儿在去朝明寺的途中突发高热,因当时已到了朝明寺门口,我便让下人们速速回将军府报信将府医接去,谁知一等二等,始终没等来人,直到昨日公主到了,才帮忙将睿儿的高烧退下来。” “方才府医已经说了,若不是公主施救及时,睿儿恐怕无力回天。”说到这,韩夫人眼眶泛红。 “不过我也是回府后才知道他们居然在回来的路上便遇害了,怪不得没能等到他们。” 祁书羡眯起眼:“韩夫人说得当真?” “自然,若是祁世子不信,也可遣人去朝明寺问清楚。” 祁书羡看向神情淡然的盛知婉。 若是这样,难道昨夜她真的是在朝明寺,那她为何不说清楚,也不让人回来报信? 崔氏这时也终于听出来了。 这韩夫人哪里是来送谢礼,明明是专门给盛知婉撑腰来了! 一想到盛知婉的嫁妆很可能落不到自己手里,她心中焦躁,说话也口不择言起来: “盛知婉,别以为找了韩夫人就能证明你还是清白之身,一夜未归,不知去向,我们祁国公府可要不起你这样不知检点的儿媳!” 话落,她又有些后悔,连忙找补般看向韩夫人:“韩夫人,我知道你感激知婉救了你儿子,但她被山匪掳走是事实,就算被救出来后又去了朝明寺又如何?” “能证明她没有被那伙山匪侵害?能证明她还是清白之身吗?” “国公夫人什么意思?”韩夫人不悦道:“公主刚被掳走就被救,之后又去了朝明寺,救了睿儿,当然不可能发生什么!” “韩夫人怎知她在被掳的路上没发生什么?”崔氏认定这一点。 总之,她今日势必要让盛知婉将嫁妆交出来。 不只是嫁妆,想继续当他们祁国公府的儿媳,韩府送来的这些东西,也都要归国公府所有。 “你……”韩夫人面色变了,没想到崔氏往日听闻清高娴雅,实际上,居然是这样狠毒刻薄之人。 她若是真一口咬定发生了什么,除了自己,还有谁能为公主证明? “娘的,你到底是不是庆宁公主的婆母,人家都希望自家媳妇儿清清白白,你倒好,抢着给人扣脏水,怎么,这么想让你儿子当绿毛龟?”叶荣呸一声。 周围顿时忍不住哄笑。 叶荣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是纨绔他怕谁? 这老刁婆居然敢为难自己的救命恩人,叶小爷必须得骂她一顿出出气! 什么国公夫人,天王老子来了他该骂也要骂!反正他老子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他们还能把他砍了? “你!你!”崔氏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骂!她堂堂国公夫人,居然被一个小儿这样辱骂、简直、简直…… 崔氏气得身子直抖,抓住身旁嬷嬷,“去!去将我的朝服拿来,我要去见陛下!我,我要去告御状!” “以为小爷怕你?”叶荣是有些心虚的,但这时候他绝不能怂。 “叶小公子这话本世子记住了!”祁书羡冷冰冰的视线更盯得叶荣心底发毛。 他虽然也杀过人,但跟祁书羡这种正儿八经上战场的不同,对方一个眼神,就让他觉得脊背生寒。 商行聿轻飘飘往前走了半步,恰将叶荣挡在身后。 “祁世子也不必这样恐吓叶荣,他说的话虽难听,但,不是事实吗?”商行聿挑眉,“毕竟不久前国公夫人可是亲口说不在乎庆宁公主是否清白,认为她是被迫的,只是心疼她受到欺辱,才要为她报仇。” “但方才的话,”他一顿,似笑非笑道:“似乎并不是如此,国公夫人认为祁国公府要不起不知检点的儿媳,且不论公主是不是真的失贞,祁国公府这变脸速度、无情无义的本性,倒让人心寒啊!” 经过他这一说,围观的百姓们这才察觉出不对。 “是啊,之前国公夫人还说了不在乎这些,世子也说不会因此怨怪……怎么一转眼,就变了种说法?” “难不成真的如叶小公子所说,祁国公府根本不在乎公主如何,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是公主效仿董夫人,如此,便可以理所当然占据公主的嫁妆了!” “这……这也太无耻了!” “古往今来女子的嫁妆都属于自己,哪有婆家虎视眈眈的?” “听说近日祁世子在变卖皇上赏赐下来的宅邸,难道祁国公府真的穷得揭不开锅了?才会连人家的嫁妆都惦记?” 周围的话一句句传入崔氏和祁书羡耳中,崔氏气得要死,祁书羡也脸色难看。 “不是的,世子不是这种人,事实上,世子之所以变卖陛下的赏赐,就是为了将之前公主补贴给国公府的银子填补回去!”孟央忍不住站出来。 第67章:自证 在孟央看来,古代女子以夫为天,她的嫁妆贴补给国公府,为婆母买药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还能要回去? 可盛知婉不仅要回去,还要让夫君卖赏赐填上,简直无情无义! 在这些以夫为天的古代人耳中,岂不是严重有违妇德? 孟央说完,得意地看了眼盛知婉。 等着周围这些百姓的口水将她淹死。 然而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周围人不仅没有骂盛知婉的,反而,看向她的神情很是怜悯,反倒是看向祁书羡和崔氏的目光,带着古怪。 “这位孟姑娘,你虽出身农家,但不会以为用妻子嫁妆补贴夫家,传出去,是什么好事吧?”商行聿哂笑。 “自古以来有气节的男子绝不会动用妻子的傍身钱,祁国公府以前虽然败落,但到底家风清正,没想到如今看,家风还不如我家?” “不!不是!公主不是补贴国公府,只是用银子为婆母买药材罢了……”孟央连忙解释。 “闭嘴!”祁书羡忽地呵斥一声,孟央当即不敢再说话,只委委屈屈又退回去。 崔氏剜她一眼,这种场合,有她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人什么事? 跑来凑热闹也就算了,还当众胡言乱语。 看来贱民出身就是贱民,以后,还是要少让她见人,也省得丢国公府的脸面。 “行了,”事情闹到这,盛知婉突然改了主意。 崔氏和祁书羡不是非要咬定她非清白之身吗? 既然如此,她自证又如何? 盛知婉上前一步,开口:“母亲。” 崔氏沉着脸。 盛知婉并不在意,又看向祁书羡,“世子。” 祁书羡一愣,对上盛知婉从容的视线,目光不由有些游移。 盛知婉轻笑一下,扬声:“既然祁国公府认定我并非清白之身,我同世子虽成婚两年,但世子成婚当夜喝得不省人事,次日醒来便赶赴苍南。世子从苍南回来后,又日日宿在孟姑娘院中,因此,我同世子之间并无夫妻之实……” 话说到一半,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诧异声,就连韩夫人,也眼神错愕地看向盛知婉。 “这……岂不是公主为世子守了两年?” 盛知婉不置可否。 祁书羡脸色已经彻底黑沉,他一把拽住盛知婉的胳膊,低声道:“盛知婉!这种话在府里说说也就算了,你居然闹到外头?你就不怕别人看你笑话?觉得你可怜可悲?” “本宫可怜不是事实吗?”盛知婉抽出自己的胳膊:“不过那是因为我从前瞎了眼,以后,可怜可悲的人绝不会是我!” 她话落,扬声道:“既然祁国公府认定我清白被毁,那不若当众验证。” 晟国有两种验证女子清白的方法。一种是让有经验的嬷嬷们验看,不仅对被验看的女子是一种侮辱,验看的结果也有可能造假。 而另外一种,则是让女子服用一种名叫葵舌果的果实,这种果实外表呈黄色,形状如同婴儿舌头,栩栩若生。 更重要的是这葵舌果若是处女吃了,则只会让人觉得甘甜解渴。 可若是经过人事的女子吃了,便会须臾间浑身上下便生出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且这疹子需要好几个月才能褪去。 盛知婉要验证清白,自然是选第二种。 说着,她看向周围的百姓:“这葵舌果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如今本宫用一两银子买一枚,不知诸位谁有?” 话刚落,祁书羡当即恼到:“好了知婉,不要再闹了!我知道你没有失去清白,还不够吗?我们回府!” 说罢他伸手去拉盛知婉的胳膊。 盛知婉毫不犹豫避开。 商行聿轻笑道:“祁世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认定庆宁公主非清白身,堵在门口不让她进去的是你们,逼着她效仿董夫人受贞刑,交出嫁妆的也是你们。” “如今公主有办法为自己证明清白了,您倒是要阻止了?祁世子,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大义凛然啊!” “这里有你一个外人什么事?”祁书羡额角青筋直蹦。 原本他很想无视这些纨绔子弟,但现在,他发现商行聿的话处处戳中痛处,终于忍无可忍。 “谁说没有我的事?毕竟庆宁公主可是为救在下几人,才落到那些山匪手中的,否则,也不必在这里被你们堵在门外。”商行聿义正言辞。 第68章:的确很难睡踏实 “就是!公主可是我们的恩人,小爷虽然是纨绔,但也是个知恩图报的真纨绔,可比某些虚伪至极的伪君子好多了!” “公主,以后我们尚书府,您要是有事,随时来找我!”叶荣拍着胸膛。 裴玉安几人也跟着附和:“还有我们。” 他们这些纨绔从不向什么人低头,但庆宁公主不一样,人家一个女子,面对山匪还能救下他们。 他们低低头怎么了? “祁世子,既然之前国公夫人认定公主失去贞洁,与其心存芥蒂,还不如让公主自证,也好消除误会。”韩夫人也道。 祁书羡无言以对,这时有些怨怪崔氏这时还想着盛知婉的嫁妆。 身为儿子,他怎么会不知道母亲的想法。 可盛知婉本就是他的妻子,她的东西,即便在母亲手中也依旧是她的,也省得她大手大脚,瞒着自己将银子捐出去。 这几日他卖宅邸遇到不少难处,这才知道银钱的重要性。 所以当时才没有制止,可现在不一样了,盛知婉如此坦然从容,甚至连和他未有夫妻之实的事都说出来,显然是真的没有被山匪欺辱。 那这葵舌果一吃,便是将祁国公府的脸面狠狠踩在地上,再碾两脚。 “公主,这里有葵舌果,民女不要银子,您要是喜欢,这一筐子都送给您。”这时人群中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小姑娘挎着篮子,篮子里的果子用一块粗布盖着,如今粗布微微掀开,不是葵舌果又是什么? 汀兰当即拿出一锭碎银子从小姑娘手中接过葵舌果。 “公主!”她细细将葵舌果皮剥去一半,才将另一半送到盛知婉手边。 祁书羡再想阻止已经晚了。 崔氏死死瞪着盛知婉,心中还残存着一丝丝希望。 一定、一定是盛知婉故意用这种方法赌自己不敢让她吃,可她不信那些山匪面对盛知婉那张脸,真的能忍住?更不信那几个纨绔的话。 直到盛知婉将葵舌果接过去。 崔氏紧张地攥紧手指,目光死死盯着她。 盛知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毫不犹豫一口咬下,“甘甜多汁,味道还不错,母亲跟孟姑娘可要尝一尝?” 说到这,她又笑了笑,“对了,本宫差点忘了,这东西母亲不能吃。孟姑娘早在之前便已同世子在一起,甚至怀上了世子的孩子,如此,这果子也是不能吃的。” 盛知婉说完,似乎有些可惜,对汀兰道:“不要浪费,回头将果子给府里的小丫头们分了。” “谢公主赏!”汀兰大声道。 “这……庆宁公主说得居然是真的?她成婚两年竟还与祁世子清清白白,怪不得生不出孩子,这要是真的生出来,祁国公府岂不是要翻天了?” “那国公夫人前些日子怎还在赏秋宴上,羡慕别人的儿媳有孕?那话里话外都是羡慕,难不成为了孙子,宁愿让儿子当绿毛龟?” “额小声点……”周围各府下人们凑在一起。 崔氏身子重重晃了晃差点摔倒,祁书羡连忙扶住她,转身看向盛知婉:“够了,你是不是真的要把母亲重新气病倒才肯罢休!是我误会了你,可我也是担心你,你既然无事一早说出来便是,何必要弄出这些?” “呵,我难道没说?”盛知婉懒得理会他。 同韩夫人,商行聿、叶荣等人谢过之后,这才带着岸芷汀兰从祁书羡身旁朝着府内走去。 到得孟央跟前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 盛知婉眯着眼望着她已经开始逐渐大起来的肚子,笑容温和道:“孟姑娘似乎脸色不太好,心思过重可是会影响胎儿的。” 孟央脸色白了白,咬唇道:“谢公主关心,民女只是昨夜有些未休息好。” “是吗?”盛知婉意味深长道:“亏心事若是做多了,的确是很难睡得踏实。” “公主的话,孟央不懂。” “盛知婉,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们的事你为何为难她一个弱女子?”祁书羡从后追来。 盛知婉转眸看他一眼,平静的双眸没有因他的维护起半丝波澜,甚至,祁书羡一时竟未从中找到自己的丝毫身影。 盛知婉笑了笑,道:“孟姑娘听不懂也无妨,此次本宫被掳,未受什么伤害,反倒是那些山匪二百一十三人,全部殒命在一夜间。” “二百多条人命啊,孟姑娘,不知那想要我命的人最后听到了这个结果,是不是背得起如此重的因果?本宫可是听说,一个人做的孽会报应在自己的后辈身上。” 孟央深垂着头,指甲掐入掌心,心中又恨又惧。 但同时,听到那些人全死了,她又松了口气。 还好,都死了。 只要张大虎也死了,那就再也没人知道这件事同自己有关! 第69章:不是砍头抄家的大罪吧? 翌日早朝。 甫一开始,崇晟帝便点了五人出列。 正二品奉国大将军,商天昊;从二品户部尚书叶卓昀;正三品怀化大将军裴令远;从三品御史大夫陈道谭;以及正四品工部侍郎周青。 五人逐一出列。 除商天昊和叶卓昀二人面不改色外,其他三人互看一眼,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同奉国大将军和户部尚书同时出列? 只除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家混小子定然又惹祸了! 可这得多天大的祸事,才能让陛下一大早朝,什么都不说,先把他们五个当爹的给拎出来教训? 周青当即吓得袍子下的双腿都在打哆嗦。 早知道儿子能惹上这样的祸事,还不如不让他去巴结那几个祸害!现在好了,连自己都被牵连…… 周青想着种种可能性,罚俸?降级?还是直接罢官?不、不会是砍头抄家的大罪吧? 想到这,他额头刷地冒出一脑门的汗。 直到听到上头崇晟帝忽然传来的笑声,他愣住了! 嗯?陛下不是要罚他们吗,怎么还能笑得出声? “朕前两日,才得知京城外有一批狂妄至极的山匪,掳掠良家、无恶不作,就连镇国大将军府中的下人都被那伙山匪劫掠残杀在半路。朕原想着,这样厉害的山匪,定然是要让比那群山匪更悍勇的人去剿杀,可没想到啊……” 崇晟帝说到这,再次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五个到处惹事生非的纨绔,带着几个随扈,居然就将那些山匪杀得片甲不留!” 什、什么? 周青一时间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五个纨绔,指的是他儿子跟商家叶家那几位吗? 还杀山匪? 就他那个文不成武不就、最不成器,还胆小如鼠的小儿子周玉峥,也能杀山匪了? 这这……莫不是自己在做梦吧? 还是,陛下情报有误? “怎么,看样子几位爱卿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崇晟帝饶有兴趣,对着苏公公摆手。 苏公公立刻将前日发生的事情栩栩说了一遍。 周青听完,呆住了。 二百多个山匪,他儿子,带着随扈就那样冲上去送死,最后,还给人全部灭掉了? 更离谱的是,居然还救出了庆宁公主? 不、不是…… 周青狠狠咽了口唾沫,手指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哎呀好疼!是真的! 额头冷汗顿时化为狂喜。 怀化大将军裴令远直接没忍住当朝笑出声! 娘的!谁敢再说他儿子是草包?虎父无犬子!他老子是将军,儿子长得瘦弱粉面又如何?瞧瞧、瞧瞧,这不就看出来了! 裴玉安,就是他裴令远的种! 御史大夫陈宝靖狠狠擦了擦额头,胖乎乎的脸上露出潮红。 行啊,他们老陈家竟也出了个将种…… 回去告慰老祖宗,也算是全了他老人家的心愿了。 叶卓昀倒是昨日便得知此事,因此这会相比其他人,他脸上神情稍微镇定一些。 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两只平日精明睿智的眼睛眯成了缝,嘴角就没压下来过。 虽有些遗憾唯一的儿子不能跟自己一样做个文官,但武将也不错,只是,儿媳妇看来得早早选上了,万一真的有个好歹,也能给叶家留个后不是? 正想着,满是得意的目光突然扫到身旁蹙眉严肃的商天昊。 叶尚书立刻正了正身子。 商大将军不愧是商大将军,这时候都能维持住一张冷脸,真是佩服! “五位都是有血气的好儿郎,虽后来经大理寺检验,那些山匪是喝了假酒中毒才会没有抵抗之力。但五位爱卿教子有方,有勇有谋,还救出了朕的庆宁公主,是以,自然要赏!” 崇晟帝说罢,大手一挥,几位太监立刻到了五人面前,送上盖着丝绸的托盘。 一下朝,四个同样笑得不值钱的爹,在众人一句句的恭维中,凑到一起。 “真是没想到啊!庆宁公主一介女流,面对山匪,居然敢以自己为质!” “不过咱们家小子也不错,二百多山匪啊,就这样冲上去全给干翻了,有血气!有胆气!”裴令远高声道,生怕路过的人听不见似的。 说罢,却依旧觉得不够。 他裴令远的儿子终于干了件大事,陛下都当着百官的面嘉奖,如此光宗耀祖,怎能不好好宣扬宣扬。 “我说几位,如此大事,可不能就这样悄无声地过去,什么纨绔?什么不学无术?”他一拍大腿:“必须让全京城的百姓都跟着看看,哪有这样有勇有谋、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纨绔?” 第70章:不许去! “裴将军想如何?”叶卓昀心动。 叶荣是他的独子,没有人比他更希望抹除叶荣身上的纨绔名声。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大摆筵席,好好给咱们儿子宣传宣传,叶尚书,陈大人,周大人,你们摆不摆,咱们几家一起?” 叶卓昀咳了咳,“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些?” “夸张什么?就连陛下都在早朝上当众嘉奖,咱们请大家乐呵乐呵,有何不可?” “说的也是!”叶卓昀几人当即一拍即合。 “好!那咱们这就去问问商大将军要不要一起,若是商大将军一起,这银子就不要他出了,咱们几家凑凑也能够了,毕竟,是人家商二公子的首功!” 几人商量好,拦住大步正准备离去的商天昊。 商天昊脚步一顿。 听完叶卓昀的提议,脸上本就沉郁面色更难看一分。 他没想到商行聿混吃等死的纨绔,居然还误打误撞做出了功绩,引得陛下在早朝上夸赞。 这要是传到娆儿耳中,岂不是又让她想到秦梦岑那贱人? 他恨不得没有商行聿这个儿子。 至于为他摆筵……怎么可能?! “不必了,一点小功而已,大肆宣扬诸位不觉得丢脸吗?” “这有什么丢脸的?陛下当众嘉奖的,哪家的儿郎有此殊荣?”叶卓昀不太高兴。 “商大将军,做父亲的虽然严厉很重要,但也不能时时刻刻板着脸,这么高兴的时候,你脸色怎得跟对敌一样?”裴令远也劝。 “你们随意,至于商府,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商天昊说罢正准备离去。 苏大伴却在这时匆匆赶来:“商大将军留步,陛下请您单独进去。” 商天昊闻言一愣,对叶卓昀几人点点头,大步返回去。 “苏公公,”叶卓昀道:“皇上没有宣我吗?” 有什么事需得找商天昊一个武将,却不需要自己这个户部尚书?最近也没有哪里还需要打仗啊。 “并没有,今儿个的事,恭喜叶尚书和几位大人了。”苏大伴对着几人一礼。 既然没自己的事,叶卓昀也不纠结,继续跟其他几人商量起摆筵席的事。 很快,几人定下今晚便在陶然居摆筵。 有叶卓昀这个户部尚书在,连邀请的人都很快定下了。 只到了祁国公府这,几人都有些犹豫。 叶卓昀蹙眉,他是很不想请国公府其他人的,但单独请庆宁公主一位女眷,似乎也不好。 “单独请庆宁公主好了!”裴令远道:“那祁书羡我原本瞧着是个好的,没想到一点种都没有,任由老子娘欺负自己媳妇。” “行,那就按裴将军说的。”叶卓昀定下。 * 傍晚,四府请柬送入凭栏居。 盛知婉换上一身靛青色裙裳让岸芷去吩咐管家备车。 得知她要晚上出府,管家很为难。 “公主要出去,不若先去跟世子说一说,安排几个会功夫的侍卫跟着?” 盛知婉道:“不必,这次跟上次不同,本宫在城内参加叶尚书、裴将军几家的筵席,不出城门。” 管家无奈,只得一边为盛知婉备马车,一边让人去禀报祁书羡。 祁书羡正在书房。 听了管家的话,当即脸色一黑,大步而来,将盛知婉堵在门口。 “下来!不许去!”祁书羡伸手就要去扯盛知婉。 盛知婉闪身避开。 “世子什么意思?难道我连出府的自由都没有?” 祁书羡:“你知不知道府中没有收到帖子?” “可我收到了。” “没有给府中帖子,却给了你帖子,只请夫人,却不请夫君,到哪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你若是今天去了,便是给国公府抹黑,让国公府的脸面往哪里放?” “国公府的脸面可不是我抹黑的,”盛知婉冷笑,“将我堵在门外,逼我效仿前朝,就连有人作证都一口咬定个我不清白的,难道不是你们?” “一码归一码,过去的已经过去,你又何必揪着不放?” “世子能过去,我过不去!”盛知婉不看他,直接对张大道:“出府!” “不许出府!”祁书羡厉喝。 张大看看他,又看看盛知婉。 而后一咬牙:“世子,小人的命是公主救下来的,要打要罚,等小人回来再领。” 张大说罢,一甩马鞭。 祁书羡连忙躲闪,眼睁睁看着马车从自己身边驶走。 盛知婉撩开车帘看到他黑沉的脸色,心情愉悦极了,高声道,“张大,不必怕,你是公主我的银子买来的,你的身契在我手中,他祁国公府的人可没有资格罚你!” 声音遥遥传入祁书羡耳中。 他气得双拳紧攥,火气蹭蹭往上窜,但到得最后,却也只能化为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墙上。 第71章:路过的狗都不放过 文汐院,崔氏气得将药碗扫落在地。 “反了!真是反了!小贱蹄子,谁知道她是不是趁机跟什么不三不四的鬼混了,不知廉耻的东西!” 祁书羡恰巧进来。 听到这句,心中很不舒服,“母亲慎言!” “你到现在还护着?我本也以为她是个好的,可你瞧瞧她近来做的事,如今居然一个女眷大晚上去什么筵席!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更何况要不是她盛知婉,陛下的嘉奖怎么会落到那几个纨绔头上?明明你马上就要去剿匪,临了,却被几个纨绔抢了先!” 崔氏越想越觉得盛知婉就是来克自己的。 祁书羡闻言没再说话。 事实上,今日早朝陛下嘉奖了商行聿五人,又何尝不是在暗指他办事不力。 * 四府合办的筵席着实热闹。 盛知婉到的时候,还以为谁家的公子在成婚,门外的流水席一茬接着一茬,就连路过的乞丐,都能在特设的窗口领到一块肉酥饼。 窗口外此时已排了长长的队伍。 往日沉稳的叶尚书喝得脸色通红,大着嘴巴拽叶荣站在门口跟旁人介绍。 饶是叶荣脸皮厚,此时脸上的笑都忍不住僵硬。 其他几人也不遑多让,被自家爹揪着这桌那桌轮着敬酒。 因此,反倒让盛知婉一眼看到大片铺陈开的热闹中,那个独自喝酒吃菜的身影。 一身云纹玄锦,长发如墨束于身后,眼眸平淡,冷冽俊美的五官又有种无法忽视的邪气和凛冽。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下一瞬,冷淡的眸子倏忽看过来。 烁烁星辰,似都落入其中。 盛知婉入了座,韩夫人也来了,虽不像是其他夫人都是作为家眷陪同,但两人坐在一处,倒也不突兀。 酒至酣处,叶卓昀、裴令远几人亲自过来斟酒。 满满一杯饮下,叶卓昀打了个酒嗝:“庆宁公主,以往人人都道我儿叶荣纨绔无能,老夫也以为这儿子废了,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我老叶家三代文臣,到老夫这居然出了个将才,哈哈,十几人对二百多山匪,还胜了!” “嗝!还救出了公主,公主您给说说,我儿叶荣,是不是将才?” “爹——”叶荣捂脸。 到别人面前嘚瑟也就算了,可他爹居然嘚瑟到庆宁公主跟韩夫人跟前…… 其他人不知道那晚的情况,这俩人可是清清楚楚。 什么救出了公主?明明是人家公主自己逃出来的。 现在他爹居然问到当事人头上。 叶荣尴尬归尴尬,更怕的是庆宁公主当众说穿。 毕竟有生以来,这还是叶荣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为自己高兴自豪。 “叶尚书说的是,叶公子同其他几位公子,有情有义,有勇有谋,都是咱们晟国未来的栋梁之材。”盛知婉也举起酒杯,笑着道。 叶荣:“……” 叶荣感激的视线回望过去,却见盛知婉眼中没有一丝轻慢,她言语郑重,神态认真,似乎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之言。 叶荣忍不住眨眨眼,这一瞬,几乎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 难道,当真是自己几人救了庆宁公主? 难道,他叶荣真的是什么栋梁之材? 以前那些纨绔名称,不过是因没找对方向、没有机会发挥实力罢了?! 不止是他,裴玉安、陈宝靖、周玉峥三人也都在这场宴会上,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自信豪情、众星拱月。 眼瞅着自家长辈眼中的自豪,其他人看向他们的目光也不再带着鄙夷,甚至,还有些会说话的官员,言明要让自家儿子向着几人学习…… 这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跟从前那些不屑、闪躲、厌恶、畏惧都太不一样了。 这感觉……怎么说呢? 太他娘的过瘾了! 这一场筵席,宾主尽欢,到得最后,甚至连门口路过的流浪狗都被裴将军给生拉硬拽进来,强塞了块肉才肯放过。 盛知婉也难以避免小酌了几杯,瓷玉般的肌肤染上绯红。 一道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到了面前,“公主,时候不早,您该回府了。” 盛知婉被筵席上的热闹感染,一时竟多饮了几杯,忘了时间,如今被他提醒方才恍然记起,连忙起身,身子微微踉跄了一下。 韩夫人有些忧心:“公主似乎醉了?我看公主来的时候没有带侍卫,不若将韩府的侍卫先借给公主护送您回去?” 盛知婉正要应下道谢。 商行聿道:“无妨,在下回府正好与公主同路。” “这……”韩夫人视线在商行聿脸上停了一瞬,还是道:“那就劳烦商二公子照护好公主,务必等公主入府再离开。” “在下记着了。” 第72章:你舍得? 秋夜寒凉。 盛知婉甫一出陶然居,纤弱的身体便打了个寒颤。 岸芷正有些后悔没将披风带上,就见一道黑色的衣角拂过她落到盛知婉身上。 “这……”岸芷蹙眉想要拒绝。 盛知婉已半阖半闭着眸子,下意识将披风拢紧,整个人缩在其中。 岸芷见此原本要说的话吞了回去,罢了,没什么比公主的身体重要,“既如此,就谢过商二公子了。” 上了马车,盛知婉醉酒后的反应就同孩子一般,安静地缩在角落里睡着。 直到回到祁国公府,商行聿要告辞,她也只懒懒抬了下眼,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岸芷只得道:“商二公子,这披风等到改日再还如何?” “自然无不可。” 说罢,直看到马车入府,就连车辙撵动的声音都没了,这才转身,消失在月色中。 * 祁书羡一直未睡。 听闻盛知婉回府的消息,第一时间便来找她兴师问罪。 谁知到了凭栏居,迎接他的却是一片安静。 院子里的小丫鬟们轻手轻脚将用过的热水撤下,见到他,也只是压低了声音行礼,生怕惊扰到谁。 祁书羡当即眉头一拧,“盛知婉呢?” 说着,正要推门。 门却在这时打开,岸芷汀兰行礼拦在前头:“世子,公主方才才回来,累极了,已经休息,您若有事,不若等到明日再……” “让开!”祁书羡心中怒极。 自己还在等着她没睡,她倒好,居然先睡下了! “世子……”岸芷汀兰还要再拦。 祁书羡已不管不顾推门进去。 盛知婉听到动静,朦朦胧胧睁开眼,昏昏光影撒在她玉嫩的脖颈和锁骨上,脸颊带着一抹醉酒后的潮红,温软馨淡的香气从衾被中传来。 那恍惚潋滟的眸,更带着一种别样的妩媚。 祁书羡气怒的眸子忽然黯了黯。 整个人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他上前一步道:“盛知婉,你不是说我们还未有夫妻之实吗?今日,我便成全你!” 说着,在盛知婉还未反应过来时将她整个捞起。 盛知婉原本剩下的丁点酒意彻底消失无踪,几乎瞬间,整个人浑身汗毛竖起! “祁书羡!你做什么,放开我!” “不放!我们是夫妻。” 祁书羡原本只是气极了,如今真将人捞在手臂中,感受着那柔软得几乎一折就断的腰肢,眼前白得几乎透明的耳垂,眼眸深处火苗不断蹿升着。 任由盛知婉在他身上挣扎着。 他是男子,还是武将,武功不俗,盛知婉的抓挠踢打反而激发了心中的欲望。 “放开我!祁书羡你混蛋!放开我!” “不放!” “盛知婉,是你在人前说跟我未有夫妻之实的,你不是觉得可怜、觉得委屈吗?如今,我便让你不再可怜!不再委屈。” “你不是嫉妒孟央有孕?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孩子!” 男人说着,一只手像铁钳一般狠狠钳制住盛知婉,另一只手去扯她的衣裳。 绯色里裳瞬间被扯落,露出莹润雪白的肩膀。 然而就在他还想继续下去时,盛知婉冷不丁一只手从他的掌控中挣脱出来,而后积蓄力量,狠狠一巴掌对着男人的脸上扇下! “啪——” 祁书羡来不及躲闪,左脸被这一巴掌硬生生打了正着。 盛知婉当真是用尽全身力气。 一巴掌落下,自己掌心也跟着生疼。 祁书羡嘴角被打出血沫,但此刻竟不觉得疼,反而下腹传来的层层热意,让他低身将女子死死压住。 祁书羡的脸就贴在盛知婉上方。 如此近的距离,更让他看到这个女人艳丽到极致的面容,毫无瑕疵的肌肤在幽静的房内,仿佛任人采撷的瓷器。 “当初哭着喊着绝食也要嫁给我的人难道不是你?恨我新婚夜不与你同房,恨我碰了别的女人,如今我弥补给你,你又装什么?” “不过没关系,你既然是我的妻子,这辈子便都是我的妻子!” 祁书羡俯下身,想要去亲吻盛知婉殷红的唇。 然而还未等他靠近,一只冰冷的匕首紧紧抵在他喉结上。 “祁书羡,你再继续,我不介意让你当第一个死在床上的男人!”盛知婉咬牙。 “呵,你舍得?” 祁书羡冷笑,自然不信盛知婉会伤自己。 她闹出的这些事,桩桩件件,不就是因为孟央在同自己置气,若不是因为爱极了他,在意极了他,她又何必闹出这些来? 第73章:大可以试试 思及此,垂眸对上女子倔强的面容,反而彻底撩拨起身为男子的征服欲,他根本不在意抵在喉间的匕首,大手一伸,扯住盛知婉腰间的束带…… 然而下一瞬—— 脖颈一凉,一股痛感后知后觉传来。 祁书羡握着束带的手僵住,一滴血从脖颈的伤口涌出来。 盛知婉声音冰冷:“舍不舍得,你大可以试试!” “你敢谋杀亲夫?”祁书羡望向她。 盛知婉抿唇不语,但是毫不退却的匕首却已经给出答案。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计较?孟央只是个农女,就算她有了孩子,也万万越不过你,你为何非要揪着这件事不肯放!” “别人用过的东西,我嫌脏。” “可我是你的夫君!这辈子,难道你就只因我碰了孟央,要永远守活寡吗?盛知婉,你看看京城其他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我们之间的那些美好难道你都忘记了吗?为什么不能像是从前那样?” “我可以不在乎你之前的任性,也会劝说母亲不要怪你,我们和好好不好?你不喜欢养别人的孩子就不养,让她自己养,我们也可以重新生属于自己的孩子……”祁书羡深情中带着哀痛。 盛知婉道:“我为何要跟其他人比,我只知道我要的男人一生一世只能有我一个!从前那些记忆的确美好,但那是因为我好,而不是你,我的爱给谁那段记忆都会好,不是吗?” 盛知婉手中的匕首又往前送了半分。 祁书羡身体顿了顿,却不得不起身。 盛知婉终于得到自由,立即将衣服拉上,毫不犹豫地跳下床,拉开房门:“世子,请吧!” 祁书羡脸上终于露出恼怒:“你非要将我们之前的情谊消耗干净才罢休吗?” “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和离的,没我的同意,你这辈子难道一直守活寡?” “我和孟央只是意外,天地为誓,我心中只有你一人,哪怕同样的事再发生,我宁死也不会负你,如此你还要继续执拗下去吗?” “我的话,从不收回!” “好好!”祁书羡看着这样的盛知婉,终究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盛知婉,你最好不要求着我过来!”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祁书羡刚离开,岸芷汀兰就急匆匆从外头闯进来。 二人其实一直都在门外,只是被祁书羡的暗卫拦住,才不能进来。 “公主您没事吧?”看到盛知婉手中带血的匕首,岸芷一惊。 汀兰连忙去查看盛知婉身上的伤,还好用了金创凝肤露,她背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否则盛知婉今晚也不会喝酒。 “无妨。”盛知婉脱力一般将匕首丢在地上。 等彻底缓过神,她忽然道:“许久未见浣竹,她如今如何了?” 岸芷闻言立即将浣竹如今的处境说来。 自从知道浣竹心中对世子存着的心思,汀兰便也没再私下让人照顾浣竹,是以,浣竹这阵子是真真正正当了一个涮洗恭桶的丫鬟。 “明日一早,让她收拾干净,过来见我。” “是。”岸芷出去传话。 盛知婉又让汀兰为自己研墨,不过片刻,便将一个公子与丫鬟的故事写了出来。 汀兰是认得字的,盛知婉将写完的书册递给她,“先看看,明日浣竹来了,你就按照这上面的内容给本宫讲。” “是。”汀兰翻开书册看了几眼,然后,整张小脸迅速涨红,抓着书册的手丢开不是,抓住更不是,“这这、公主……您怎么能写这样的故事?”还要听…… 这要是传出去,外头会怎样编排公主? “无妨,让你讲你就讲。” 是以,当次日浣竹得到消息,兴冲冲收拾完过来见盛知婉的时候,便见她软软斜靠在榻上,乌黑的发鸦羽一般铺陈开,仿佛上好的丝绸,闪烁着光泽。 而汀兰站在身侧为她讲话本子,故事正读到府中第一貌美的丫鬟杏桃偶遇世子的桥段。 “公主,奴婢知错了!”浣竹跪下。 盛知婉仿佛未听到。 浣竹也依旧没有起身,经过这段时间的教训,她到底认清了些自己的身份,丫鬟就是丫鬟,哪怕是从宫中出来,哪怕自小跟着公主又如何。 只要惹怒了主子,主子一个命令,便能轻易让她再无翻身之日。 浣竹安安静静跪在地上。 房内极静,只有汀兰讲话本子的声音传来,浣竹跪在那竟不知不觉也跟着听了进去…… 第74章:果真少了一颗 只是越听到后面,浣竹脸色越是红。 尤其想到从前,不少人曾夸她是府中长相最为出挑的丫鬟,就同……同这话本子中叫杏桃的丫鬟一般,身姿丰腴、粉面含羞。 可她的命运却与杏桃天差地别。 江府有风流多情的大少爷,两人仅仅在花园撞见几回,便对杏桃起了兴趣。 可国公府中,她心心念念爱慕着的人,却连看也未曾看她一眼。 当听到杏桃借着江大少爷醉酒,与其成就好事时,浣竹心中竟生出一抹羡慕来。 若是…… 世子爷也能同江大少爷一般,看到自己对他的真情多好? “公主,难道男子真的如话本子说得这般,先、先是有了肌肤之亲之后,才会更容易动情吗?”汀兰涨着脸将最后一句话问出来。 盛知婉闲闲道:“那也不尽然,男子在床笫之间说的话,只能信三分,但只这三分,也是许多女子难以得到的。” “公主说得奴婢不懂。” “不懂就算了。”盛知婉挥挥手,睁开眼直起身子,看向浣竹:“你真的知错了?” 浣竹还未从刚才的话本子中回过神,闻言愣了片刻,才忙忙地将头磕在地上:“奴婢真的知错了,公主,奴婢以后绝对不会再自作主张。” “好,”盛知婉起身:“既如此,从明日你便先调回来做二等丫鬟吧。” “是!谢公主恩!” 浣竹退下,回到自己的寝房却依旧心绪起伏。 当晚,她便做了个梦,梦中自己与祁书羡,便同那书中的杏桃与江大少爷那般缠绵悱恻。 然而梦中的欢乐总归是假的,等到梦醒来,剩下的是更多惘然和怅惘。 “若是……若是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浣竹轻声呢喃一句。 “浣竹姐姐,再不起床你就来不及用早膳了,快些的,今儿个公主特意让小厨房做了肉酥饼,公主不喜欢吃,定然是给咱们的。” 浣竹听到外头的声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嘴里却笑着道:“好,就来。” 果然丫鬟就是丫鬟,主子施舍一块肉酥饼而已,也能高兴成这样。 往常,她可是连燕窝都要挑拣的。 想到这,浣竹心中又有些意难平起来,凭什么自己生来便是只能做奴婢的命?以她的相貌明明比那孟央还要好看,若是跟世子发生意外的是她…… 想到这,浣竹心一跳,匆匆从寝房内出去。 浣竹今日被安排在盛知婉卧房外伺候。 盛知婉刚用完早膳,将东西给院子里的丫鬟们分发下去,同浣竹一起的丫鬟轮换去用餐的时候,就见岸芷半遮半掩的捧着一个小匣子走进卧房。 浣竹下意识将耳朵凑近窗户一些。 隐隐约约,听到一些零碎的声音。 “公主,这是韩府送来的一些珍稀药物,之前入库的时候没有仔细登记,方才奴婢重新登记,才发现居然是那种东西……” “您虽然没有同世子同房,但这种东西有备无患……而且这是专门针对男子有效的,于身体也无碍,万一以后用得着呢?这上面写了用法,说泡在水中无色无味,您下次等世子来了,便放进去一颗……” “再看吧,我现在还没有原谅他。”盛知婉的声音传来,“就……放在首饰匣子下头的暗格里吧。” 首饰匣子下头的暗格。 身为从前贴身伺候盛知婉的人,浣竹闭着眼也知道是哪。 她的心脏砰砰狂跳—— 那东西,是自己想象的东西吗? 没想到盛知婉以前惯会在自己面前装清高,如今,居然也学人用秘药拿捏男人。 但是想到那话本子中的故事,她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若是跟世子发生意外的人是自己,那自己怎还用在盛知婉跟前伺候?! 晚上,盛知婉用完晚膳照例在院子中逗逗来福,顺便溜达几圈消食。 浣竹扫见所有人都在跟那只小畜牲逗弄,身子一转,快步绕到盛知婉卧房内。 首饰匣子还放在往常的地方,浣竹轻而易举便打开暗格,看到其中藏着的瓷瓶。 用帕子隔着晃了晃,数量不少。 浣竹飞快将瓶塞打开,倒了一粒放在香囊里,而后无事人一般又回到房外。 “公主!真的少了一颗!” 是夜,汀兰反复将药倒出来数了好几遍,果真无论怎么数来数去,都是二十九颗,可她之前放进去的明明是三十颗啊! “难道公主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然您怎么知道浣竹一定会来偷药?”汀兰诧异极了。 又觉得浣竹是真的胆大:“她不会是真的想要效仿杏桃,从丫鬟,摇身变主子吧?” 第75章:有何不可? “为什么不行?别忘了,孟央是怎么入府的。”盛知婉笑了笑,她留着浣竹等的就是这日。 凡事有一便有二。 原则一旦打破,就会有无数的人用同样的方式往上挤。 既然孟央一个农女都可以因一次意外同祁书羡有了关系,而成为国公府的主子。 那她浣竹,又有何不可? 盛知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总归两个人的斗争太寂寞,多一个人,也省得祁书羡再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另外,也让她看看,他祁书羡信誓旦旦,可再遇到相同的情况,当真能把持得住吗? 浣竹的动作很快。 次日刚入夜,便守在了潇岚院去未央院的路上,她手中提着温度适宜的汤羹,算准时间,跟从潇岚院出来的祁书羡遇个正着。 看清来人,祁书羡脚步一顿。 “你怎会在这?” 昨日刚在盛知婉处受了难堪,没想到今日,她的丫鬟便出现在自己院子外头。 呵! 祁书羡目光落到浣竹手中提着的食盒上:“是世子夫人让你送来的?” “不、不是……是奴婢亲手为世子做的。”浣竹垂下眸。 祁书羡反而因此越发认定是盛知婉让送的。 她向来爱做出这幅样子,一边跟他闹别扭,一边,又不肯拉下脸面,让浣竹送些东西示好。 他本意是不打算理会的。 但想到昨夜入手的滑腻肌肤以及细软腰肢,不知怎得,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也好,用了她的东西,也算给了她下来的台阶,今晚自己便去凭栏居好了。 想到这,他也不着急,转身回到潇岚院让浣竹将食盒打开。 一碟小巧精致的山楂糕,配合着一盅温酒酿。 这两样东西,从前盛知婉也为自己做过,虽味道比不过酒楼,但胜在心意。 祁书羡想到这,自然地让浣竹为自己盛出小碗。 “世子,这些真的是奴婢做的。”浣竹又说了一遍,祁书羡不以为意点点头。 女人还真是难哄又古怪,明明要示弱讨好,还非要用丫鬟的口。 如此想着,刚将小半碗酒酿用完,祁书羡就感觉到了不对。 可这时药效已经起作用了! 一股股热意不受控制地从下腹处攀升上来,祁书羡呼吸粗重,看着面前坐着的女子,只觉得她身上的香味带着十足的诱惑力。 哪怕,他明知道眼前人只是个丫鬟。 可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克制住心中的那股欲望,理智和身体的本能疯狂将他撕裂。 “世子?”浣竹没想到这药居然这样管用。 不过片刻,她就能察觉到世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火热。 她心中带着渴望,试探着往前走了半步:“世子,您怎么了?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浣竹心中砰砰直跳。 眼前的男人俊朗非凡,文武双绝,他是国公世子,是她从前想都不敢去想的男人,可如今,他就这样充满欲*望地看着自己。 这样毫不掩饰的眼神,让浣竹整个人激动地颤抖起来。 “世子……”她又试探地伸出手。 然而下一瞬,一只大手猛地攥住她纤细的脖颈,浣竹恐惧地瞪大眼。 祁书羡中了药,但这药,却并未让他失去全部理智。 大手微微收紧,浣竹的脖颈被他提起来:“你敢给本世子下药?” “嗬嗬……”浣竹拼命挣扎,却始终说不出话。 然而她的挣扎却更刺激了祁书羡的药效,他猛地一把将浣竹甩开,脚步踉跄着就要往外去。 他要去找盛知婉! 他中了药,盛知婉是他的妻子!理所应当为他解药! 可他脚步刚一动,下腹的火几乎将他焚烧殆尽,身后女子的嘤嘤哭泣声更像是有魔力一般,死死将他的心神摄住。 他猛地回过头,将浣竹从地上拖起来。 浣竹瞪大眼,眼神惊恐下却藏着妩媚和勾*引,果然……世子也不可能完全看不到自己。 就连孟央那种农女都能跟世子春风一度,还怀上世子的孩子。那自己,又为何不能够成为第二个呢? 细弱的手臂攀上男人的后背。 祁书羡死死闭了闭眼,感觉到越烧越旺的欲*火几乎将自己焚毁。 甚至因为得不到纾解,下头还传来一种疼痛难明的感觉。 他一咬牙,翻身将浣竹压在身下…… 第76章:是想给世子机会的 但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她刚才往里面喊了一声,里面的人却没有回应她,只是听到里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易阳冲中年保安笑了笑,冲梁龙,六子等人一挥手,众人向左边跑了上去。 “砰”轩辕笑瞬间出手,一记手刀击向高常耀,不料忘记轻重,打得他大喷一口血才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何时。仿佛整个世界的明媚静好。都被那当空里劈下來的造化的大斧狠狠击碎。温暖春色自此不会再有。取而代之的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冰封雪冻、暗夜无边。 “那你呢?会和自己不喜欢的男子上床吗?”风淩笑抓住她的话问道。 “去死。”听到秦天这明显是带着取笑自己的话语,原本就是心诧诧的公孙来仪此时也是终于忍不住的暴发了。 “很感谢各位股东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参加这个会议,所以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有三件事情要宣布,我希望各位待会能够提出自己的意见。”唐明轻声道。 聂辰听后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魂力发现达到了魂王境,惊讶的说道,说着闭上眼手向血海伸出,使劲一抓。 "什么蒸汤?"颜月好奇之下便忘了规矩,在颜月己有的知识贮备里知道古人泡汤指的是泡温泉,可这蒸汤是什么?还一试之后心脏病发,莫不是什么有毒的汤药? 闻璐拨了闻栾的电话,那头响了很久,没人接,闻璐又给钟致丞拨过去。 电话那头林柔雪柔柔弱弱的声音出现,楚南愣了愣,他没有想到会是林柔雪给他打的电话。 因为他们觉得刘三娘将来很出息,是比他们儿子还要出息的人,毕竟她以后会是太医,而大头现在还只是个种地的,偶尔跟着老四出去走商似乎多赚点儿钱。 吃亏的明明是自己一方,为什么理亏的也还是自己一方,这不合理。 “那八根螃蟹爪看起来是经过特殊改造的!”楚南看了眼卫龙的螃蟹抓喃喃说道。 我们已经分房经历几个世纪的时间了,你不爱我了,你不爱我了。 只是他们花了太多时间挑车、试车、下单、买保险等等,加上暂时没有了代步工具,最终乡村之旅并没有能成行。 各种眼花缭乱的商品应接不暇,思来想去楚南狠下心来花了三百积分值购买了初级三清符篆。至于为何是初级? “爸,这样不是挺好吗?免得脏了咱们的手。”龙海兰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时候注入陆尧澄公司的资金其实是陆氏的资金,陆尧澄发现后勃然大怒,准备直接将公司注销,艾琳知道后求着他不要这样毁了自己辛辛苦苦的产业。 说话的人正是习景芃。他在酒会上一直注视着,尚琦的一举一动。从尚琦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就心里长了草。好不容易,习景芃找到一个脱身的机会。他在会场外,焦急地寻找着尚琦。 “那为什么是她来给你妈妈献花,你却没上来呢?”天白还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鬼谷子又道:“这一剑,不应该为人间所有!”话语之间充满了无奈与叹息。作为一个超级剑客,创出这样的招式,是应该喜悦,还是悲伤呢? 可老板朱友明他们那里知道,要不是他们住在栖灵寺里,也许他们早已竟是死人了,朴海镇又岂能容他们活到今天! 所以当周庆泉来告状时,他并不如何生气。甚至听说儿子打断了对方儿子的胳膊,他也只有开心,没有半分怒气,当然,他表面还是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大骂儿子。 尚琦静静地听着他的诉说。想到那个逝去的孩子,她心里也是难受极了。孩子就这么没了,让她怎么能不怨恨? “试试传说中的漂移。”大胆的陈风望着前面的弯道,突发奇想的回想起了杨德胜玩跑跑卡丁车是漂移的情景,竟是心血来潮的想玩一把漂移。 有好几名舵主忽略了阴尸夺命使的能力,被阴尸夺命使困住,吃了大亏。 “怎,怎么可能?”云长惊讶道,这时间居然有如此神力之人。在被制住的情况下居然能接住他的拳头。 这个决定,无关飞云宗的实力和地位甚至是任何因素,只关叶刑心中的想法。一旦当他做了决定之后,即便对方强如至尊境强者,他心中也不会有半点的犹豫。 前来阻挡伍常锡的这票人马,见主将只一个照面——还是在对手手下留情的情况下——就败得这样干脆,早就没了同敌军抗衡的勇气,不由自主地让开主路,任由伍常锡、秋仪之等人继续向前狂奔。 众人都吓了一跳,忙趴在墙头往下观瞧,却见尉迟良鸿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袍,仿佛被抽去了一切重量化为一片羽毛,任由朔风将他时而吹向左边、时而吹向右边,终于落在潼关西侧的地面上,扬起黄土地上一片烟尘。 “应三十来岁吧?”长白胡子有点不确定,独孤心慈的头发最近保养不错,术士协会会长韦一笑又赠与千年何首乌,灰白色渐退,但仍隐见。 通明神猴留下的封印已达数千年之久,这等千古秘辛莫说是观海城和煌灵帝国的人,就算是天魂炼狱都是偶然间在一本古籍上得知,这才将主意打到了南启大陆的赤焰圣教身上。 第77章:凭什么 盛知婉蹲下身,将蹭到她身边的来福抱在怀里:“到底跟了我多年,既然她想做祁书羡的妾,我便成全她,再说她做的事,也是本宫引导,罪不至死。” 汀兰立刻道:“这和您有什么关系?您只是讲了个故事,收到了韩府送来的秘药而已,都是她自己贪心作祟,再怎么怪也怪不到您头上!” 盛知婉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只是拿起岸芷为来福做的毛线小球,放在斜坡上,看着它缓缓顺着斜坡滚落。 直至最后,陷入一处坑洞,再无逃出机会。 浣竹如愿成了祁书羡的人,但在抬妾之前,还是要住在凭栏居内。 盛知婉让人为她换了个单独的房间。 浣竹垂着头不敢看她。 盛知婉挥挥手,屏退其他人,岸芷汀兰守在外头,浣竹身子瑟缩一下。 盛知婉哂笑:“何必这样害怕?想要你死的人可不是本宫,而是你心心念念的男人,你应当知道今日若不是本宫及时出现,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即便你成了他的妾又如何?用这种手段,真以为他会善待你吗?说不定哪日便找个理由将你处置了。” 盛知婉声音凉凉的。 浣竹闻言立时想到祁书羡冷漠着让人将她处理时的神情。 “公主!”她一下跪着膝行到盛知婉面前,“奴婢谢公主救命之恩,公主,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奴婢那日听了话本子便鬼迷了心窍,公主,求您救救奴婢吧!” 浣竹边说边用巴掌往自己脸上扇。 不过几下,俏丽的小脸便肿胀起来。 她这会子其实已经回过味,哪有这样巧合的事? 先是话本子,后是药,偏偏还都让自己听见。 盛知婉这才叹口气,“罢了,你再怎么说也是同本宫一起长大的,你的心思,本宫怎能不知?那日的话本子的确是本宫有意让你听到,可惜你只听了前半截,却没听后半截,以致告诫不成,反倒生出心思,又恰巧韩府送的药让你听到……” 浣竹一愣。 这才恍然想到那故事的确还有后续,但她当时心心念念沉在若自己也能同世子的幻景中,全然忽略。 如今去回想。 杏桃的确得了江大少爷怜惜,可在之后不久,新妇入门,便被随意找了由头发卖了。 江大少爷因为心爱之人被发卖不再耽于玩乐,反而发愤图强,成为一代名臣。 但杏桃早已被磋磨致死。 自始至终她只是一个让江大少爷醒悟奋进的由头而已。 浣竹想到这心中越发后悔,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落下。 盛知婉瞧着她这样,心中没有丝毫触动,面上却提点道:“事已至此,你也好好想想自己的将来,本宫只能保住你一时性命,但后头如何,只能靠你自己,你想学孟央,也要想想她究竟是凭什么入的府。” 盛知婉点到即止,走了出去。 浣竹愣愣的,今日的事的确让她受到惊吓,整个脑海都是惶恐不安。 如今听了盛知婉的话,她才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孟央有孕,而她…… 浣竹煞白着脸,除非自己也能一次有孕,否则以世子对自己的厌恶定然是要将自己处置了。 祁书羡又要了一个丫鬟的事传到各院。 崔氏诧异一瞬,只以为是儿子开荤后便知道了女人的好处,并不放在心上,相反,她很乐意看到儿子的心不放在盛知婉身上。 “盛知婉什么反应?” “世子夫人似乎是哭着从世子院子出来的。”嬷嬷道。 “哼,活该!”崔氏嗤笑一声,早该如此! “世子夫人还松口,几日后将孟姑娘和浣竹姑娘一同从侧门抬为妾。” “算她还知道好歹,一会你让人去两边量量尺寸,虽然是妾,新人进门也不能太寒酸了。” “是。”嬷嬷下去安排。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未央院。 孟央骤然得知祁书羡又碰了一个丫鬟,心中抽痛难当。 就连有人为她量尺寸,准备几日后抬妾的事也是心不在焉。 她心中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自己是穿越者,就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世子怎会在碰了自己之后还有别的女人? 她有心让青杏去打听,又怕惹了祁书羡不快,只得强压下来。 但她前世毕竟是专业做三的,难过之后,便想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身份绝不能有任何置喙。 相反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表现得温柔体贴,更重要的,是要展现出自己穿越者的优势! 因此哭过一番后,翌日,她算准时间赶去崔氏的院子,果然,祁书羡也恰来请安。 不仅如此,祁国公也难得的没有出去应酬。 第78章:酿酒 孟央知道这是绝好的机会,适时禀道:“夫人,这几日火锅店的生意很是红火,细细算下来,一日的净赢利润便是近百两。” “什么?一日居然就有百两的盈利?”崔氏一愣。 祁书羡和祁国公果然也诧异地看向她。 孟央继续道:“另外,近日京城的各类酒品,妾也了解了一些,虽种类多,但是口味不够浓郁,妾另有一法,可酿出口味更加纯正的美酒……” 崔氏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既然火锅店不错,便好好经营,莫要弄些其他的……” “母亲,”祁书羡嗅出其中商机,“母亲是女子,不知酒之一字对男子的吸引力,就比如三皇子好酒,为了拍得一壶美酒,前些日竟开出几百两的价格。” “的确如此!如今南地的一些世家,也有几个是经营酒业发家的。”祁国公也道。 “可这酒……不都是各家不传秘法吗?你真能酿出来?”崔氏其实也不是不知,她只是不信。 毕竟孟央只是个农女,她心底到底是看不上的。 “妾已经酿出了一些,只是还不能量产,国公爷,世子跟夫人可要先尝尝?”孟央说罢,连忙让青杏去取。 不过片刻,一小壶清酒便摆在面前。 祁国公闻了闻,闻着倒是不错,只不知味道如何? 但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他自不会随便尝试,也不让祁书羡冒险,先倒出小半盅赏给孙峰。 孙峰虽是下人,但跟着祁国公在外头,也算见多识广。 稍微抿了一口,便诧异地抬眸:“这、这是什么酒?小的虽然从未喝过,但这味道,比如今市面上卖得最好的冻醪酒还要好一些!” “真的?”祁国公诧异,没想到这孟央一个农女,居然真的有这种本事? 眼看着孙峰并无异样,他也端起酒轻啜一下,只一下,立即赞道:“不错!滋味浓郁,醇香清冽!” 祁书羡闻言,也倒了半盅饮下。 果然,竟真的如父亲所言。 不仅如此,就连色泽都比如今市面上的酒要清白许多! “好!好!”祁国公难掩激动。 他向来是不管府中事务的,但此时,看向孟央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欣赏:“你尽管钻研酿酒的法子,若是需要什么,跟书羡开口即可。” 若这孟央真能酿出口味更加浓郁的好酒,所赚银钱又何止以百两计? 到时他们国公府,未必就不能发展成下一个大世家! 祁国公心情大好。 祁书羡因浣竹之事阴郁的思绪也好了许多。 近日他一直在变卖宅邸,但许是那些人看出他急需用钱,所以价格压得极低,他自是不愿。 若孟央真的能酿出好酒,到时他也无需为这点银子操心。 男子的心力还是该用在仕途上。 可惜盛知婉身为正妻,却不知这个道理,为了一点银两,跟自己跟母亲闹到如今,说白了,还是女子善妒。 罢了,既然如此,便也让她看看,没有她,孟央一个农女,不也把国公府一切事物打理得好好的。 甚至,比她管家时还要好。 但想到孟央还怀着孩子,他还是叮嘱一句:“你身子有孕,不要操劳太甚。” 孟央闻言眼眶一红:“妾知道的,妾得世子这一声关切,便知足。” 祁书羡点点头,心中再次感叹孟央内秀贴心,堪为良配。 盛知婉若是有她一半就好了! 得了国公府主子们的支持,孟央接下来几日一心在府里钻研酿酒。 祁书羡找到机会将她酿出的酒送到三皇子手中。 三皇子的确是爱酒之人,只浅尝一口,便品出这酒的不同之处。 如今晟国的酒大多是用粮食粗酿,时间长,成品杂质多,口味因酿造环境不同,也各有差异。 但祁书羡送的这一壶,倒出的酒液,清,白,仿若白水,味道却一点不比长时间发酵的酒弱半分,还有一点烧喉咙的辣。 得知这样的酒居然是祁书羡从苍南带回来的那位“孟娇娘”所制。 三皇子饶有兴趣:“没想到一个妇人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前段时间本宫刚听了她在战场上的所作所为,如今在制酒一事上也有研究。听闻,这几日新兴的火锅店,也是她弄出来的?” “是。”祁书羡道。 “这样的奇女子,本宫倒是真想见一见。”三皇子说着,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本宫请诸位去火锅店尝尝鲜,书羡,可否让你那位孟娇娘出来见上一见?” 第79章:得三皇子看重 崔氏得知三皇子居然要见孟央,紧急将人召到身边教了几遍规矩,这才有些忐忑地放人出府。 孟央心中亦是激动。 皇子啊,比世子还要尊贵的男人,没想到自己这就能见到了! 果然,穿越者的优势若发挥好便是自己的金手指。 孟央眼中野望丛生,决意定要好好表现,一举获得三皇子的看重,这样一来,盛知婉一个公主算什么? 很快,马车到了火锅店外。 一位面白无须的内侍早就恭候着,见她下来,目光忍不住上下扫了眼:“这位可是孟姑娘?” 孟央端着姿态颔首:“正是民女。” “孟姑娘请。”内侍引着孟央走上三楼。 三皇子盛芫皓和一众幕僚此时正在饮酒,听闻传闻中的孟娇娘到了,三皇子抬眼,便见内侍领着一个相貌气质只算一般的女子进来。 他目光下意识看向后头,没再瞧见其他人,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不过这失望一闪即逝,他身旁祁书羡并未发现。 “三皇子,这便是孟央,孟央,这位是三皇子殿下。”祁书羡起身介绍。 “见过三皇子殿下。”孟央所料不错,三皇子相貌虽比不过祁书羡,但也是极为俊美。 她自认大方地行了礼,抬眸,露出最好看的角度。 然而众人神情古怪。 祁书羡尴尬道:“三殿下恕罪,孟央出身农家,这些礼数也是最近才学,这才出了差错……” 孟央一愣,立时反应过来,自己行礼的手势错了,但这时候再重新行礼更是难堪。 好在三皇子似乎性格温和,并不在意这些,摆手道:“起来吧,本宫听书羡说这酒是你酿出的?” “是。”孟央松了口气。 三皇子又问她具体是如何酿的酒,为何能有这样清白的色泽。 孟央一一作答,但其中许多工序,她也是知其然却不知所以然,只得胡乱搪塞过去。 三皇子越听,心中越不悦,怀疑孟央藏私。 但他此次见孟央目的有二,一是想拉拢祁书羡,二是认为孟央酿的酒和展现出的经商才能可以为自己带来所需利益,自不会将这点不悦表现出来。 反而言语之间对孟央推崇备至。 从酿酒到火锅,再从火锅到最近大火的话本子中的人物孟娇娘。 三皇子大赞道:“孟姑娘心思灵巧,眼界开阔,虽出身乡野,但所思所做,有勇有谋,非一般内宅女子可比!” “这酒,本宫看不如就叫娇娘酒!如何?” * 与此同时,两条街外的聚贤茶楼。 盛知婉从马车上下来,还未进去,便听到其中高谈阔论的声音。 且那声音很是耳熟。 盛知婉目光望去,还真是巧了,狭路相逢,居然又是商修远和王淮之等人。 “也就是那群山匪实在太蠢,居然买了假酒把自己喝中毒,这才叫那几个纨绔捡了现成……否则,以他们的身手,冲上去跟送死有何区别?” “说得对!” “此次不过是他们走了狗屎运,陛下嘉奖也是看在庆宁公主的面子上,不过,陛下肯定也是知道他们是一群没本事的草包,所以就赏赐些东西罢了,连个正儿八经的官衔也没提。” “没想到就这样,那几家居然还高兴成那样,摆筵席庆祝,当真是可笑至极!”张元琢嘲讽地摇着头,似乎很是不屑。 “那是,绣花枕头还是真才实学陛下肯定清楚,要不怎么咱们修远兄也没有杀什么山匪,就轻而易举得了陛下看中,还钦点外海茶道的差事!” “这就是差距!” “只是副手而已。”商修远风轻云淡地一笑。 桌上其他人闻言都道他谦虚。 王淮之起身举杯:“修远兄,这杯酒便预祝你马到……哦不,船到功成!飞黄腾达!” “借王兄吉言。” 几人一饮而尽。 盛知婉本不打算理会,但听到这些人贬低完商行聿,转又恭贺起商修远新得的差事,脚步立时顿住了。 她目光落到被人簇拥着的商修远身上。 不知为何,就想到那日商行聿孤单单喝酒的身影。 心中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出来。 商修远当真不知自己为何能拿到这份差事吗? 那日父皇留下商大将军说了什么,外人不知,可她却是从祖母遣来的人口中得知了。 祖母感激商行聿救了自己,同父皇提起要给他安排差事,那日父皇留下商大将军便是为此。 谁知商大将军闻言后居然当着父皇的面将商行聿贬得一无是处,力荐大儿子商修远,这差事因此才落到商修远头上。 第80章:袒护 “商大公子倒是谦虚。”盛知婉开口,商修远一顿。 王淮之的脸色更是瞬时僵硬无比,他没想到,居然会又遇到庆宁公主,早知这样巧,他今日便不来这聚贤茶楼了! “在下见过庆宁公主,公主谬赞。”商修远起身行礼。 盛知婉笑有深意:“的确是谬赞,毕竟商大公子这份差事,是因商二公子剿匪有功,才落到你身上的,别人不知也就罢了,没想到商大公子自己竟也不知。怎么,难道商大将军没告诉你吗?” “什么?修远的差事是因为商二才有的?”王淮之诧异。 “这怎么可能?” “修远,是真的吗?”另有人问商修远。 商修远面色阵青阵白,俊朗的脸上满是狼狈与难堪。 父亲自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 可他接到差事的时间太过巧合,自己心中其实也是有所猜测的。但既然父亲不说,他便假作不知,方才听着这些人恭维自己,贬低商行聿,他心中其实是有些快意的。 商行聿走了好运又如何?最后受益的人还是自己。 谁知,如今居然被盛知婉当众点破。 这盛知婉一个公主,没事总往外跑做什么? 商修远心中生出怨气,垂眸道:“公主误会在下了,在下的确不知这差事居然与行聿有关。” “那你如今知道了?”盛知婉似笑非笑扫过他身旁那些人:“只是商大公子的这些好友,一边贬低着商二公子,一边又去抬高商大公子,若不是知道商大公子礼爱兄弟、护佑手足,还以为这些友人是你特意结交的,为的就是抹黑商二公子的名声。” 商修远难堪至极:“公主误解在下了,他们也都是性子直爽,没想到这些。” “那就好,希望凡事再一再二,不要有再三。” 盛知婉说罢,又看到商修远身旁垂着头的王淮之:“王公子居然也在此,不知上次让人查的本宫捐粮捐银的事可有结果?” “还、还未有。”王淮之声如蚊讷。 “是吗?那王公子做事效率着实慢了些。”盛知婉讽笑一声,迈步从这几人身旁走过。 王淮之瞧着那华贵的鞋履消失在面前,这才敢稍微抬起头。 盛知婉上了三楼,墨青早已恭候在天字雅间外。 见到她,立即打开门。 盛知婉示意岸芷汀兰在外候着。 “公主方才是为在下鸣不平?”门刚关上,翘着一条腿肆意倚在窗边的男子回转过身,轻佻中带着随意的声音传来,黑色的发丝将他衬托得少年如玉,眼神中的放肆又有种难以言明的恣肆。 盛知婉看得愣了一瞬。 不得不说,商行聿这张脸实在长得太好了,若不是他纨绔名声太盛,恐怕京城中不少贵女都会将他视作第一择婿人选,也怪不得商修远这样不遗余力的抹黑他。 “怎么?不行吗?”盛知婉移开视线。 商行聿眼中划过一抹笑意,垂下黑睫:“当然行,只是在下被人如此袒护……还是第一次。” 盛知婉惊讶,是吗? 堂堂秦聿王居然也会这样可怜。 不过想来也是,母亲早早过世,父亲为了讨好继母巴不得他不存在,要不然他也不至于一直做商修远的对照组,小心翼翼地活着。 想到这,盛知婉心中莫名软了两分。 “不必难过,若无人袒护,就自己袒护自己。” “嗯,但我很喜欢公主……的袒护。”商行聿看着她道。 几次相处下来,他也发现了,盛知婉明明自己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甚至比他还小一岁,说话行事却有种沉稳内敛的感觉。 但他哪知道盛知婉前世已经活到快三十岁。 如今只是十几岁的身体里,装着一个成熟的灵魂罢了。 可再成熟的灵魂,也禁不住他这样的眼神。 盛知婉耳朵有些热,生怕他再说些其他惹人误会的话,直接转移话题道:“那日多谢你的披风,商二公子对上次的合作结果可还满意?” 商行聿轻笑一声,也不再逗她,认真道:“公主不嫌弃就好,上次合作我很满意。” 一次山匪劫掠,便让他这个纨绔名正言顺在崇晟帝心中留下印象。 还将叶、裴、陈、周几家跟他归为一系。 这种一系跟从前那些吃喝玩乐、胡作非为联结起来的关系可不一样。 说得直白点,若是从前,他遇到难处,叶裴陈周几家巴不得自家孩子可以离他远点,但现在不同了,他若是再遇上困难,只要不是太难办,几家都不会坐视不理! 第81章:上兵伐谋 比如若是从前商天昊想找机会将他送出京,除了他自己,叶荣等人虽也会着急,但势必没办法阻止;但现在就不同,若是商天昊真想将他送走,叶尚书和裴令远等人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再退一步,有这几位在,商天昊也不敢再像从前那般。 当然,还有他岌岌可危的名声,也稍微被挽回了一点。 以上三点还都只是明面上的,最重要的还有一个韩家,韩家欠的人情才是此次最大的收获。 “公主对这次的结果可还满意?”商行聿黝黑的目光又望过来。 分明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得视线,盛知婉却觉得灼人,下意识错开才答道:“自是满意的。” “哪怕因此跟祁世子闹翻?在下听闻祁国公府近来很热闹。” 盛知婉不悦:“你打探本宫私事?” “嗯。”商行聿毫不掩饰,直接承认:“在下总要知道公主做这些的目的,否则哪一日,公主将这些告知祁世子,在下可不希望合作对象忽然换了。” “况且,”他说到这,忽然探身:“在下大抵对祁世子很有偏见,总觉得他配不上公主。” 猝然交缠的气息,让盛知婉身子一僵。 正要后退,商行聿已先一步后撤。 他无害地摊开手,一只小小的蜘蛛正趴在掌心:“公主莫怕,方才这小东西差点落到公主身上。” 盛知婉错愕片刻,才将些许紊乱的心神理正。 商行聿说得不错,既要合作,自然是要有信任的基础。而她相信对方心怀百姓,否则前世也不会为保汀州数万百姓,坚壁清野,打了最艰难的一仗。 盛知婉看向他道:“本宫做这些,一为晟国,二为自己。” “近年晟国战事不断,国库空虚,虽目前瞧着花团锦簇,可若来一场战事或天灾,必将动荡,另外,本宫的几位皇兄皇弟,商二公子觉得哪位能担重任?” 盛知婉所说这些,在前世都已成真。 今岁岁末,北方旱灾;次年夏,南方大涝;再之后更是大大小小天灾不断。而她那几位皇子兄弟深陷夺嫡,用天灾做筏,你攻我斗,全不顾百姓死活。 “公主属意哪位皇子?” 商行聿听出盛知婉话中深意,但他有些不敢相信。 不是不信她所想之事,而是,她居然会把这种想法透露给自己。 就不怕…… “本宫信你,所以,本宫有意那个位子。”盛知婉眼眸定定。 重生归来,和离从不是她唯一的目的,她是要离开祁国公府,让前世欠她的人付出代价,但她更想保住晟国,更想弄清楚为何祖母让她藏拙。 既不需她聪慧,又为何让人教她这些东西,还有她身上寒毒,大师傅说是胎中所带,谁会给一个小小的宫女下毒? 盛知婉眸子与商行聿相对,从容潋滟,却有种不可动摇的坚韧。 商行聿心脏狠狠跳动一下:“那祁国公府和祁世子?” “本宫自是要离开……” 商行聿眼眸猝亮:“好!” “……什么?”这下愣住的换成盛知婉。 商行聿眼眸弯起:“公主此次需要在下做什么?” 盛知婉瞧着他的笑,愣了一瞬,忽然想起那夜的沉香味道,错开视线道:“我需要你用最短时间,成立一个往返晟国和特丹的商队。” 特丹毗邻晟国西部,与邑州和趾州两州交界,土地肥沃,粮食产量丰富。 这些年虽和晟国算不上交好,但民间贸易一直都很频繁,拉一个商队,只要有银子并不难做到。 但商行聿疑惑盛知婉的目的,“公主想要银子,还是粮食?” “都要!” 盛知婉手指蘸水在桌上画出两国地形:“我要让特丹,成为本宫的粮仓和钱袋子。” 特丹王室以紫为尊。 但紫色颜料提炼复杂,特丹为获取这种颜料,需跨过普亚山、历垠草原与其他临海国家交易获得骨螺。 但即便如此,骨螺生于深海,采集也非常困难,因此只有很少数的王室和贵族才能获得最为菁纯的紫色。 但几年前,晟国曾收到扎特延厥进贡的一批花卉球茎,那花卉名俪兰,根大若卵,外形似蒜,花叶形状、颜色均多变。 崇晟帝当时将那批球茎分赏各宫,盛知婉也有幸得到一些,后来因她畏寒,便将那批花养在行宫,找专人打理培植,时至如今,已经产获上万株,其中九成九九的花色均白色、黄色、浅杏色、淡粉色。 但也有极其少量特殊的,白色的花叶上蔓延着鲜明的紫。 盛知婉从看见那花苞的第一眼便有了这个计划。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她要不用一兵一卒,将整个特丹握在掌心! 第82章:你故意的? 其实前世,盛知婉就是用这个计划将祁书羡推到了右相的位置。 那时她为了顾全祁书羡脸面,将整个计划润色成书,放在书房内,引导祁书羡发现。 后来祁书羡的确发现,也的确按照书中的启发,去施行。 可最终的结果,却由于他贪心不足大打折扣,不仅没能让特丹成为晟国的粮仓,还只赚到区区三千万两。以至后来东倭来犯,特丹还有余力跟东倭合作,两面夹击,逼得晟国几乎没有反击之力。 但当时仅是那三千万两,也足以让满朝官员称颂。 所有人都叹服祁书羡的谋略、远见。 所有人都夸赞祁书羡乃惊才绝艳之辈。 父皇更是大喜之下将他擢升右相。 而她盛知婉,一个一无是处、只知情爱的公主能嫁给这样的男子,当真是修了天大的福分…… 盛知婉敛下心中思绪,将计划娓娓道来。 商行聿越听眸子越亮! 接下来半个时辰,二人你来我往,在原有的计划上进行修改布局,盛知婉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计划虽不算疏漏,但特丹与晟国国情不同,许多细小的谋划上稍作修改便能获得更大的好处。 比如晟国是商会制度,但特丹却是行会制度,行会受特丹王室管辖。 若他们可以买通行会内部人员,行事自然更加便利。 另外买卖也不必非要盯着现有的俪兰球茎,提前买卖,将下年收获的俪兰球茎作为预售物集中卖出,一方面运输成本可以大大降低,白纸黑字的归属权却很容易买进卖出,在短时间内几经易手,价格自然层层拔高…… 讨论中,二人不由自主靠近。 盛知婉抬眸,额头恰擦过一处柔软。 她身子一僵。 商行聿也怔了一瞬,继而无辜道:“公主不会怪在下轻薄了您吧?” 盛知婉抿唇,退开距离,“只是意外,自然不会。” “那就好,”商行聿眼眸深深:“不然在下只能让公主轻薄回来了。” 盛知婉蹙眉。 还不等她说话,商行聿轻咳一声严肃道:“另外,此事在下觉得还可以将叶荣几人拉进来,毕竟有他们在,于公主要做的事,百利无害。” 盛知婉果然被他的话转移注意力,沉思片刻点头:“可以。” 说完正事,盛知婉取出一只瓷瓶放到桌上。 商行聿打眼就认出来了:“金创凝肤露?” “嗯,”盛知婉道:“今日晚些时候祁国公府便会四处打听有关金创凝肤露的消息,你尽管将它放到奇珍楼拍卖,价格越高越好,到时,本宫会找你分银子。” 想到祁书羡占便宜不成反倒赔,盛知婉便忍不住眼中露出笑意。 商行聿挑眉,将瓷瓶放到怀里:“放心,保准不让公主吃亏!” 两人相视一笑。 盛知婉笑完,愣了愣,才发觉不知不觉间自己同商行聿相处起来居然有种轻松的感觉。 这感觉很不好,容易让人丧失警觉性。 盛知婉离开聚贤茶楼,便直接回了国公府。 “你去哪了?”刚到府门口,便遇见扶着孟央同样从马车上下来的祁书羡。 盛知婉视线悠悠从两人身上扫过:“宫里,去见了祖母。” 祁书羡顿时警惕:“你不会又去告状吧?” 盛知婉笑笑:“我还没那么无聊。” 祁书羡的心刚放下。 便听她继续道:“不过,祖母身边的秀嬷嬷手受伤了,祖母离不开秀嬷嬷的伺候,我便想到之前她送我的金创凝肤露还在,所以明日一早,宫中便会来人到国公府取药。” 祁书羡脸上的神色猛地僵住。 孟央不知金创凝肤露是什么,但只听名头,便知道极为珍贵。 盛知婉微微撩了下被风吹拂到前头的发丝,道:“我知道金创凝肤露是浣竹偷拿去送给你了,但那毕竟是祖母送给本宫的东西,世子还是尽快还回来的好。” “否则,祖母若是知道浣竹一个丫鬟敢随意拿主子的东西送人,定然是要捉她去问话的,到时世子跟她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盛,知,婉!”祁书羡咬着牙,双额的肉一跳一跳:“你故意的?” 盛知婉可不认:“世子误会我了,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不过总归金创凝肤露还在世子那,一整瓶,以它的药效世子想来也用不完,我就大度一些,世子将剩下的送回来就好。” 第83章:给他下套! “世子可要记得快一些,毕竟明日一早宫中便要来人了。” 盛知婉巧笑嫣然地从两人身边走过。 既然敢背着她,用她的东西换银子,那就要做好大出血的准备。 祁书羡知道她是故意的又如何? 她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 反倒是祁书羡和祁国公府,因为近来发生的一桩桩事名声受损,若是这时再传出拍卖公主私物换钱,名声便只能更臭。 祁书羡已经察觉到一些同僚对自己的疏远。 所以决不能容忍这件事发生。 祁书羡看着盛知婉的背影,原本孟央得了三皇子看重的喜悦消失大半,匆匆将人送回去,便又即刻出府去打听之前那瓶金创凝肤露的消息。 若是能原价拍回来最好,实在不行,便只能再填一些银子。 但事情哪能尽如人意? 听到奇珍楼的管事说药已经被拍走,他们不能透露拍买者的信息,祁书羡急得焦头烂额,好在管事打听了一番,又说最近还有瓶金创凝肤露要拍卖,他若是想要也可以,只是价格肯定贵一些。 祁书羡想到明日宫中便要来人,只得咬牙问:“多少银子?” “五千两!” 管事刚报出价,祁书羡气得直接拍桌而起,抓住管事领口提到自己面前:“多少?!” “五、五千两。” “哎哎……祁世子,”管事吓得脸都白了:“您要是嫌贵可以不要的,又不是小的出价,是人家卖家说了,最低就是五千两否则不卖,这又不是小的的东西,小的也没办法啊!” 祁书羡松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是谁?安排本世子跟他面谈!” “这不行!”管事一口回绝:“咱们奇珍楼的规矩是不得泄露买卖双方的信息,要是在祁世子您这破了例,以后谁还来奇珍楼做生意?” 管事眼看祁书羡又要来抓自己,连忙补道:“当然,祁世子若是不满意,也可以去找怀王,若是怀王发话,小的自然无有不从。” 祁书羡当即冷静下来。 奇珍楼背后的靠山是怀王,怀王的第一任王妃当初为救大皇子而死,陛下因此对怀王府无比纵容。 所以,他自然不能得罪对方。 但这药他又必须拿到手! 五千两,他不是拿不出来。 最近为凑还给盛知婉的银子,他已经变卖陛下赏赐的几处宅邸,到手一万九千多两,可这一瓶药五千多实在是太贵…… 祁书羡越想越是后悔。 早知如此,他当时就不该把药卖了!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他深吸口气道:“这药,本世子要了!” 当晚,祁书羡亲自将药送到凭栏居。 盛知婉看到转了一圈又回到自己手里的药瓶,一想到这是祁书羡高价买来的,心中就涌出一抹畅快。 她忍不住笑了笑,道:“真是劳烦世子了,不过本宫忘了告诉世子,方才宫中传来消息,祖母又不要这药了。” 祁书羡闻言气得差点吐血。 他花了卖药三倍的银子才拍回来,现在,她说不要就不要了? 既然不要、为何不早说! 祁书羡当即就要将药拿走,既然宫中不要,他现在送回去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实在不行,也可以少要回些银子。 他手刚伸出,盛知婉已将瓷瓶拿到手中:“世子忘了吗?这是我的东西?” “一瓶药而已,你非要跟我如此计较?!”祁书羡几乎咬牙。 盛知婉道:“我没记错的话,从认识世子以来,世子送我的礼物,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世子亲手雕得泥塑,早已开裂,世子送的花,也是路边采来的……世子还送过本宫什么?” “哦,”她似是突然想起来,起身,走到首饰匣子旁:“还有一支世子亲手做的木簪。” 她随手将一支桃木木簪取出,递到祁书羡面前:“世子觉得我堂堂公主,戴一支木簪,合适吗?” 祁书羡恼怒道:“盛知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势利?当初,你不是很喜欢吗?” 盛知婉笑弯了眼:“世子倒是不势利,国公府也不势利。只是母亲习惯了用我的人情去请宋太医,大姐姐习惯了让我为她的夫婿谋差事,二妹妹习惯了用我的银子买衣服首饰,二弟弟也习惯借我的嫁妆换赌资……还有世子……” 盛知婉无视祁书羡难看的脸色,嘲讽道:“习惯了将我的东西当做自己的,甚至无需过问,便拿去拍卖换银子!” “你知道?” 祁书羡愣住,继而一股羞恼窜上心头:“你既然知道还跟太后提药?不对,太后根本没有要金创凝肤露对不对?” 祁书羡终于反应过来。 盛知婉,居然给他下套! 第84章:拉你垫背 不用问,他花的这一大笔银子也是盛知婉故意的! 怪不得这么巧他这边要买药,奇珍楼恰好就有一瓶,还直接开价五千两,让他明知不值,却不得不买! “这药本来就是你放出去的?银子在哪?”祁书羡上前狠狠攥住盛知婉手腕。 盛知婉甩开他:“世子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就这么巴不得国公府的银子败光?”祁书羡咬牙问。 “关我何事?如果没记错,我入府两年多,没用过国公府一毫一厘,甚至就连自己花银子买的银丝碳,也需要别人施舍。” “那是因为孟央有孕!再说后来我不是为你提来了吗?你还要怎样?” “她有孕与我何干?是我逼着她跟你滚在一起了,还是我逼着她怀你的孩子了,世子要是有能耐自己为自己的小妾买银丝碳,用正妻的银子装大方,还真是好大的一张脸!” 祁书羡被她说得气怒攻心,手掌高高扬起,带了十足的力道。 岸芷见到这一幕连忙扑上来。 “啪!” 一巴掌结结实实甩在岸芷头上,岸芷身形摇晃不由自主往后倒去。 盛知婉连忙扶住她,见她嘴角溢出血迹,当即神色一冷,毫不犹豫回身,一巴掌反手朝祁书羡脸上甩去。 祁书羡反应很快,抬手一挡,轻而易举将盛知婉的手臂挡住。 然而盛知婉的目的本就不是他的脸,右脚狠狠碾在他脚上,趁他错愕,躬腿提膝! “唔!”一阵闷哼。 祁书羡脸色登时变了,他根本没料到盛知婉动作居然这样敏捷,而且招式狠辣,居然是冲着要废了他的目的去。 好在他关键时刻往后退了退,否则…… 然而不等他喘气,盛知婉双手一得空,趁着他捂下腹的动作,“啪”一巴掌又狠狠甩在他脸上。 若不是祁书羡眼疾手快,第二巴掌也很快落实。 “盛知婉,你疯了!”祁书羡往后退了几步。 盛知婉微微喘气,眸色却毫不退让地盯着他:“你若再敢对我和我的人动手,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垫背,你信不信?” 祁书羡闻言脸色难看得要死。 他眼神阴沉了沉:“孟央于经商一道很有才能,有她在,国公府不会占你一分便宜,明日,我便跟母亲说将管家权交给她,到时你休要后悔!” 话落,他紧紧盯着盛知婉的眼睛,想从中看到痛苦和不甘。 然而盛知婉却看也不看他,只关切望着岸芷问:“疼吗?” “不疼。”岸芷摇摇头。 其实还是疼的,但是一想到这巴掌原本是要落到公主身上的,她就不觉得疼了。 更何况公主还为她打了世子,岸芷心中很感动。 祁书羡被无视,冷站片刻大步从凭栏居离开,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盛知婉方才说的那番话,以及她当时看着自己杀意狠绝的眼神。 这一切,让祁书羡第一次意识到或许盛知婉说的不再爱他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就因为一个孟央? 不可能! 他尚未因她不孝善妒、跋扈计较就舍弃了她,她凭什么先舍弃自己? 祁书羡眼神阴鸷,自相识以来,向来都是盛知婉对他的爱更多一些,她为他整理考题,在酷暑天哄着他温习,就连他在苍南时,也不止一次寄去兵书,关心他的一切。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盛知婉会不爱自己。 但当这个现实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他才更加无法接受。 盛知婉不放心岸芷,仔仔细细为她把了脉,又检查了眼耳口鼻,确认真的无事才罢休。 翌日一早,刚醒来,便听到外头有人来传她去文汐院一趟。 盛知婉想到昨日祁书羡的话。 还没去,便已猜到缘由。 她忍不住对着铜镜内笑了笑。 国公府如今不过一个空壳子,崔氏自己捏着中馈都觉得累赘,怎么还会以为自己在乎? 但既然对方来请,她便也不得不去。 让岸芷挑拣了套玉色春绸的衣裙换上,虽还未上妆,整个人已经显得如春日朝花般明艳夺人。 “公主,您最近肤色又白皙通透许多,之前的脂粉涂上反而有些衬得黑了。”岸芷刚上妆,便发现问题。 盛知婉仔仔细细对着镜子瞧了,这才发现的确是。 也是。 从前她心中既记挂着祁书羡,又要操心崔氏身体,还有国公府许多杂事,如今丢开手去,吃得好,睡得好,心中通透,虽说经过被劫匪掳掠的事,气色倒是比之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第85章:就这点事? “那便先不上脂粉了,用些护唇的口脂就行。”盛知婉道。 收拾好,岸芷又取了条成色极好的白狐披风为盛知婉围上。 盛知婉回转过来,巴掌大如玉的小脸衬在绒绒的白狐毛中,让一众看惯她艳丽的丫鬟都愣了愣。 “公主……您真好看。”汀兰呆呆的。 盛知婉瞧着她这愣愣的神情,没忍住一笑:“你也好看。” 汀兰被她一笑,脸顿时红了:“公主又笑话奴婢。” 她往常觉得那些酸腐书生赞颂美人的诗句夸张不可信,如今瞧见自家公主,却觉得他们说的那些都贴切极了! 公主可不就是自天上下凡来的仙女吗? 盛知婉领着二人去文汐院。 一路上笑意盈盈,赏花看景,顺便收获无数惊艳的目光。 以往众人虽也知道世子夫人美艳无双,但这种冲击力的美貌,还真是见一回刷新一回。 尤其今日,世子夫人的美貌似又拔高一层。 刚进文汐院,便瞧见崔氏笑容和煦地握着孟央的手在说话。 莲姨娘和萍姨娘站在崔氏后头,盛知婉打眼一看,祁书羡居然也在。 盛知婉对崔氏行礼后,便自然地找个位置坐下:“母亲让我来有事?” 祁书羡自她进来目光便紧紧落在她身上。 孟央看见,脸色不由白了白。 但想到一会要宣布的事,眼底又忍不住生出得意。 她尤其讨厌盛知婉这种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平静淡然的神情。 想到马上就能看到她失态,忍不住道:“回公主,母亲让公主来,是因为妾身。” “哦?”盛知婉瞥她一眼:“孟姑娘近来又没休息好?瞧着不仅老了许多,脸上居然还长了斑点。” 盛知婉说着,如黛的弯眉秀气地蹙了蹙。 孟央的得意立时僵在脸上。 她最近火锅店、酿酒、还有府里的事情三把抓,休息的时间的确少了许多,脸上长的斑是妊娠斑,她已经细细用脂粉遮盖了,没想到盛知婉居然还能看出来。 看出来也就算了,还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 孟央难堪地垂下头,指甲掐入掌心。 “哼!牙尖嘴利!”崔氏冷哼一声:“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你倒是好看,连给长辈请安都不来,府中中馈不顾,净想着天天往外跑。” “娶妻娶贤,央儿虽说出身不好,但孝顺贤良,心思灵巧,如今还得了三皇子的看重,国公府上下里外全靠着她打理,依我看,你倒是应该向她学学!” 崔氏瞥着盛知婉的好颜色。 想到自己近来因为身体反复,憔悴许多,心中更不爽快。 若不是她不给自己熬药、不为自己按压,自己怎会生病? 还被她气了这许多回! 盛知婉闻言也不恼,只笑着点头: “母亲说得极是,长得好看,除了能让人看着身心舒畅外,的确一无是处,但这看着身心舒畅其实也很重要。毕竟男子好颜色,乃天性,色衰而爱驰,若是长得不好看了,或是老了,便也没那样想看了。” “当然,父亲自是不能算在这些男子当中。” 盛知婉说罢,笑了笑。 祁国公府谁不知道国公爷平日极少在府内,不是在这家应酬,就是去那个庄子散心,虽说没有绯闻流言,但盛知婉的话还是狠狠戳在了崔氏的心上。 崔氏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盛知婉似没看见,“哎,母亲还是说说叫我来究竟是为了何事,说完我还要回去继续睡回笼觉,宋太医说了,多睡觉也有助于保养皮肤。” “你、你!”崔氏气得直抚心口,指指祁书羡,又指指盛知婉,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祁书羡阴沉道:“既然如此,以后国公府的中馈便交给孟央管,你去睡你的回笼觉,这国公府,便让孟央打理!” 孟央:“……” 突然之间,也没这么想管中馈了。 但她还是看向盛知婉,希望能在她脸上看到想看的表情。 盛知婉如她所愿错愕了一瞬,“就这点事?母亲让人去我那里说一句便是,何必让我跑一趟?” 什、什么? 孟央眼中期待皲裂,不可置信,盛知婉是没听清世子的话吗? 任何一个府中的中馈都应该交给主母管理,而现在交到自己手中,就代表世子和国公夫人对她失望至极。 盛知婉居然一点也不在乎? 这怎么可能? 还是这只是她装出来的模样? 孟央不死心地看着盛知婉。 盛知婉注意到她的视线,恍然道:“孟姑娘既要掌家,也不能没名没分,我回去就将浣竹的庚帖送来,劳烦母亲一并填入府中造册,今晚便让她二人从侧门入府抬妾,母亲觉得呢?” 第86章:定是装的 崔氏一愣,没想到盛知婉居然主动提及此事。 但她说得在理,崔氏冷哼点头:“便将未央院旁边的院子收拾收拾,给浣竹住。” “我替浣竹谢过母亲。”盛知婉从文汐院离开。 刚从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娇柔声音:“公主请留步。” 盛知婉脚步一顿,居然是孟央和她身旁那个叫青杏的婢女。 她好整以暇站在原地。 直到孟央走近,才轻笑:“孟姑娘是觉得这一胎坐稳了,又想故技重施?” 孟央闻言身子不自觉往后退了退,扶住肚子:“公主,妾只是想告诉公主,以后妾一定会打理好国公府上下,不让世子和公主失望。” “哦?”原来是耀武扬威来了。 “啧,”盛知婉轻笑一声:“孟姑娘,你说本宫该夸你聪明,还是该说你愚蠢?你不会真以为自己管着国公府的中馈,地位就高本宫一等吧?” “本宫其实挺佩服你的,毕竟没有哪家的妾室如你这般,既要为主家诞育子嗣,又要为主家赚取银钱,最后,还要为主家劳心劳力操持府内,若是做得好也就罢了,得几句夸赏,可若是做不好呢?” 盛知婉弯唇一笑。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孟央心梗了梗,看着盛知婉转身离去的背影,咬唇道:“世子昨日说妾堪为良配,但这毕竟是妾第一次管中馈,若有哪里做的不好,还望公主莫怪!” 她才不信盛知婉真的不在乎! 女人最懂女人,就看盛知婉以往做的那些,若不是深爱,绝不可能做到那般地步! 所以,她笃信对方的淡定定然是装出来的。 这会心中不知怎么嫉妒难受呢。 一想到这,孟央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国公府掌管好,让盛知婉看看,只有自己才是世子最满意的女人! 当晚,孟央和浣竹均换上一身粉衣,从侧门入府,正式成为了祁书羡的妾。 盛知婉听着府内府外静悄悄的动静,将细嫩白玉般的脚趾从沐桶内抬起,汀兰立即用软帕擦净,又细细涂上一层羊脂膏。 盛知婉翻看着书,倏忽笑了一声。 前世,孟央无名无分在府中呆了三年,直到她的名声满京皆知,直到有了怀王妃这座大靠山,才在京城百姓、无数达官显贵的见证中,补办了所谓的纳妾之礼。 说是纳妾,但那排场,可一点不比娶正妻差。 三媒九聘、八抬大轿、整整三日不舍昼夜的流水席惹来多少热闹…… 但如今,妾已抬、册已入,她再无这个机会。 今夜好光景。 有人纳妾,有人小聚。 商行聿、叶荣几人,自那日筵席后,第一次聚在一起。 大概是因着这几日受的夸赞比以往的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往日混到一起就琢磨着喝花酒、赌银钱、斗蛐蛐的纨绔们,居然难得的不知该干些什么。 叶荣没滋没味地喝着酒,“唉没劲!” “也不知道玉珠是不是拿下了这一期的头牌?”裴玉安摇着扇子。 陈宝靖抱着酱肘子啃得专注。 “要不……咱们就去看看?反正咱们以前也是经常去青楼画舫的,谁说当了英雄就不能去了?”裴玉安道。 叶荣也心痒痒,揽住商行聿:“商二你说呢?” “我无所谓。”商行聿起身。 “反正不管我是纨绔还是英雄,我爹都不在乎,去呗,当纨绔还能舒服点,有人捏肩,有人按腿,还有人喂吃的,除了名声臭点、遭人厌一点,让家里丢人了点,也没什么。” 他说着,已经走到门口。 转身,叶荣和裴玉安几人却没有跟上。 他一挑眉:“怎么不走了?” 裴玉安讪讪的:“那、那个……我想了想,还是不想当纨绔了,你们不知道我娘知道我得了陛下的夸奖,激动得三天没睡好觉,我家祖宗都被她拜遍了,我,我不想看到她失望。” “叶荣,你呢?”商行聿看向叶荣。 叶荣挠头:“小爷也不想看我爹失望了,他那天回去,抱着小爷说了醉话,原来,我一直让他操心。” “还有我!”陈宝靖在猪肘子间隙抬起头:“我爹说了,我们家能不能发达就要看我了嘿嘿。” 几人瞅着他嘴边油乎乎的…… 这,要不还是让陈御史把希望寄托到其他儿子身上吧! “我、我都行。”周玉峥道。 他爹说了,不管干什么,跟着商行聿和叶荣准没错。 第87章:光宗耀祖 “商二,你消息灵通,想想咱们这京城附近哪里还有山匪给咱们杀的?”叶荣提议。 “杀什么杀?”商行聿翻了个白眼,重新转回来坐下,“你们还真以为山匪这样好杀?就凭着咱们几个三脚猫的功夫,二百多个山匪,人家跟豆腐似的等着咱们砍?” “啊……这不是,咱们可以跟这次一样,专门等到他们喝醉了,再趁机冲过去吗?反正喝醉的山匪都跟傻子一样。”陈宝靖憨笑。 商二沉默,目光一一从四人身上扫过,对上四双愚蠢中带着自信的眼神。 他轻笑一声:“你们还真以为那些山匪只是喝醉了?” “什、什么意思?” “你们难道不清楚陛下嘉奖时说的话吗?大理寺查出那些山匪生前喝了假酒……” “假酒不也是酒?”叶荣不以为意:“到时候咱们也想方设法,让他们买些假酒回去好了!” “哼,你这脑袋白长了?那些山匪干的可是掉脑袋的事,怎会这样蠢买了假酒?还这样凑巧,偏在咱们去的时候,喝了这些假酒?” “那、那是怎么回事?”叶荣眨眼。 难道不是吗? “你们忘了?咱们找到庆宁公主的时候,人家可是已经逃出来了,还受了伤,那些酒中肯定是被庆宁公主的人事先动了手脚。” “咱们的功劳,说白了,是庆宁公主白送的。” 商行聿话落,四人俱都神情僵愣。 怎么、怎么竟是这样? “那庆宁公主为何要这样做?”叶荣脑子转不过弯。 商行聿:“当然是因为咱们回去了,虽然没用了些,但也算得上有情有义,没将她一个女子丢在山匪窝里。” 叶荣:“……” 心里总归,好受了那么一丁丁点。 “那这样说来,其实咱们依旧是从前那几个一事无成的草包?”裴玉安问。 这下好了,纨绔都算不上,成草包了。 商行聿道:“谁说的?想做草包还是想做俊杰,端看以后,反正这次的事也没人知道,若是你们想,也未必不能将它变成真的。” “这话怎么说?” 几个纨绔听后顿时来了兴趣。 商行聿看看他们,见几人眼神充满跃跃欲试,笑了一声:“你们真的想当俊杰?” “那当然!” 能当俊杰,谁愿意当草包? 没有谁生下来就冲着一事无成去的。 “当俊杰可不容易。”商行聿瞥着他。 叶荣犹豫一瞬,继而不服输道:“不就是吃点苦,小爷连杀人都不怕,还怕吃苦?!” “就是,商二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只要不让咱们去码头上抗沙包,咱们还是能干的。”裴玉安催促。 “……” 商行聿无语:“倒也没有这样可怕。” 商行聿招招手,几人立刻凑过来,商行聿耳语几句。 “噗!”叶荣听后一口酒喷出。 裴玉安忍不住伸手去摸商行聿额头:“商二,你他娘的癔症了?” “那可是特丹,虽然面积不如咱们晟国,但粮多兵勇,你想赚银子就算了,居然这么大口气?”叶荣抽口气,又忍不住上下打量商行聿。 商行聿就这样任由他们打量。 他神色淡淡的。 眼神中的平淡反而衬得叶荣几人的质疑很有些大惊小怪。 叶荣忍不住顿了顿,“商二,你说真的?” “叶荣,你怎么也跟着疯起来了?”裴玉安诧异,“就是陛……” 他顿住,生怕隔墙有耳,小声道:“就是陛下也没把握能让特丹成咱们的粮仓和钱袋子,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你们只说做不做吧?反正成了,光宗耀祖,不成也就少赚些银子。”商行聿笑道。 裴玉安盯着他上下看,牙疼好一会,才咬了咬:“商二你具体跟兄弟们说说呢!也让咱们心里有个底不是?” 商行聿简单把盛知婉的计策说了一遍。 叶荣咋舌:“所以,这其实是庆宁公主的意思?” “怎么庆宁公主就找了你,没找咱们?” “一盆花,真有这样的作用?” “庆宁公主会不会想太多了。” “毕竟是个女子,没经过商,经商要是真能这么容易,那天下的富商岂不是遍地都是?” “要不,商二你劝劝庆宁公主,还是不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几人很不看好。 他们都不喜欢花。 再好看的花,开两天败了,怎么可能卖出如庆宁公主预想中的高价? “那你们可想过自己能砍杀二百多山匪?”商行聿问。 几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可这怎么能一样?” 第88章:纨绔离京 “怎么不一样,反正不要你们出银子,若是事情成了光宗耀祖,若是不成,大不了少赚一些银子。”商行聿挑眉道。 “这……商二,你说真的?” “反正也无事可做,不如就试试?!” “那就试试!” 几人一商量,决定就答应下来,总之他们还欠着庆宁公主的人情。 若是真办成了,他们何止在家里扬眉吐气?就是在满京城的青年才俊面前,那也是能数得上名号的! 将一个国的经济命脉控制在手中! 放眼京城,谁能有他们这样的本事? 越想几人突然越是激动。 “口说无凭,字据为证。”商行聿立即对外吩咐送纸笔过来。 小厮还纳闷,什么时候纨绔们吃酒玩乐还用上纸笔了? 难道真像外头传的,转性了? 但他也不敢问啊,只得老实将纸笔送来。 商行聿很快将早就想好的字据草拟好,五个人一人一份,他原本从盛知婉那拿得两分利润,如今自己只留一分,剩下的一分全分给叶荣四人。 叶荣四人也不介意,反正他们也不出银子,就是出出人…… 甚至就连出人,他们也不知自己能干什么。 能共拿一分利,已经是占很大的便宜了。 若是真如庆宁公主计划的那样,那可不止是几万两银子这么简单。 几人瞧着商行聿郑重其事地在字据上签下名字,又按下自己的手印,见他如此,原本玩闹般的心态居然也跟着严肃起来。 只觉得自己胡胡闹闹这许多年,一朝改变,如今居然也是要谋划大局的人了! 几人将各自的字据拿在手中,写字按下手印的时候也没来由生出一种当时杀山匪的豪情来! “今儿这事,除了庆宁公主外,就咱们在场的五人知道,丑话说到前头,谁要是敢泄密,他的那份利咱们平分。”商行聿说到这,着重看了周玉峥一眼:“尤其是你,别你爹问什么说什么。” “知、知道了。”周玉峥道。 商行聿哼一声:“无妨,你要是真说出去,影响公主赚钱,哼哼,谁知道会不会连累你父亲。” 商行聿一番甜枣加大棒的威逼利诱,周玉峥哪里还敢大意。 当即点头如捣蒜,只差指天发誓自己绝对守口如瓶。 两日后,一个不足百人的商队悄无声息离京。 “娘的,这还是小爷第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都要出晟国了,你说我爹知道会不会派人追上来?” “应该不会,毕竟咱们以前去庄子上不也是一走个把月,再说,这回还留了书信。” 叶荣和裴玉安一身商人打扮,躺在宽敞华丽的马车里。 商行聿也在其中。 “那能一样吗?这回又不是去庄子,”周玉峥脸色发白:“而且以前咱们也没偷官印盖白纸。” “……” 几人默了默。 “怕什么,又没用,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如果脚程快,说不定咱们个把月就回来了,到时候带回大笔大笔的银子,你看你爹还抽不抽你。” “也对。” 几人忐忑又期待。 而京城众府内,下人们陆续发现自家少爷留下的书信,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愣了愣,便又习以为常地将信送到自家主子面前。 果然纨绔还是纨绔,刚老实几日,便又坐不住了。 几位信心百倍,磨刀霍霍准备正式教子的慈父,看到信也呆了。 “南下过暖冬?” “去原州?” “这臭小子!”裴令远气得立马就要吩咐副将去追人。 “将军,将军!”夫人连忙小跑着拦住他:“玉安身体一直不好,将军就算要教他习武,也得等到来年开春啊,再说,他出去一回也能增长见识不是?总好过留在京城胡作非为。” 夫人眼神殷殷,说的话也在理。 裴令远火气消了大半,“罢了,你说得对,出去一趟就当是增长见识了。” 消完气,又不免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那小子银钱带得够不够? 叶、陈、周几府此时也都发生着类似的对话,只有商府。 商天昊见到商行聿的信,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上次商修远从外回来便质问他,是不是因为商行聿杀山匪,自己才得了外海茶道的差事。 他没想到这件事除了陛下同自己外,庆宁公主居然也知道,还问到了修远头上。 修远丢了面子,娆儿就又想到该死的秦梦岑,被气病了一回。 若不是还想得到秦家商会的对牌,他这会恨不得商行聿直接出意外死在外头。 自然更懒得理他又去哪惹事生非了。 于是信只扫了一眼便丢开。 第89章:妄议主母 越近深秋,一日更冷过一日。 孟央的娇娘酒终于可以量产,不过短短半月余,便因三皇子亲自赐名,成为整个京城最热销的酒品之一。 孟央忙于此,自然也就没空在府里掀什么风浪。 除了一开始大刀阔斧换了批府里的下人,提了几位内外院和厨房管事的月例银子外,倒是没做什么其他的。 盛知婉也不过问。 只要不动她的人,孟央爱怎样折腾就怎样折腾,反正凭栏居里的一应用食如今都是单独采买。 至于那些新招进来、时不时来凭栏居外宣扬孟姨娘如何受人欢迎、娇娘酒如何热卖,以及世子如何同孟姨娘出双入对的下人…… 盛知婉权当她们是来给自己解闷的。 这日,盛知婉突然发现一个时辰内,小厨房居然给来福投喂了三次鸡腿、两次馒头。 怪不得小家伙身上肥膘长得飞快,原来是有外食。 她当即决定带小家伙出去溜食。 不然威风凛凛的护院犬没养成,反倒是养出只油腻腻的小胖狗来。 来福不爱动弹,盛知婉便让汀兰吊着只油乎乎的大鸡腿在前头诱惑它,小家伙果然上当,两只小短腿迈得飞快。 盛知婉和岸芷跟在后头,瞧着小家伙左右摇晃的屁股正开心。 突然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从拐角传来。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奴婢来了这么多天也没见世子去过她的院子,可见要不是她当初不知廉耻非求着嫁给世子,姨娘您跟世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跑在前头的汀兰脚步一顿,脸色阴沉,正准备去看看说话人是谁。 来福已经先一步呲牙蹿了出去。 “啊啊啊!” “滚开!快滚开!哪来的死畜牲!” 惊呼恐吓伴随着来福被踹开低吼的声音。 汀兰连忙冲上前将来福抱在怀里。 盛知婉眼眸一冷,快步过去:“是你骂本宫不知廉耻?还踢了本宫的狗?” 孟央没想到盛知婉居然会在这,还听到了青柳的话,当即微僵,脸色难看。 盛知婉根本不看她,只幽幽盯着她身旁的圆脸丫鬟:“本宫虽不管家,但好歹也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世子夫人,何时一个妾身边的婢女,也敢如此在背后议论本宫了? 汀兰,妄议主母,对主母不敬按国公府家法该如何罚?” 汀兰抱着来福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认它还活蹦乱跳的,也没有哪里受伤,才冷道:“掌嘴三十加杖刑三十!” “嗯,那你就先让这位敢妄议主母的丫鬟好好学学规矩,嘴巴干净了,再送去管家那里受板子。” “是!”汀兰当即将来福放在地上,来到圆脸丫鬟面前。 那丫鬟面色一变,也意识到盛知婉身份,立即向孟央求救:“姨娘救我!” 她叫青柳,是孟央管家后新招进来的。 甫一进府,便凭着一张泼辣的小嘴被孟央选中,更因为说的话句句都在孟央心上,不过十来日便越过青杏,成了未央院最得眼的丫鬟。 她早已发现自家姨娘最喜欢听的就是贬低盛知婉的话,这才会特意挑着孟央爱听的讲。 可谁知道这样巧,居然被正主听到。 不过这会青柳并不如何害怕,她进府之后便一直跟在孟央身边,见着她如何在国公府内管着里外,还要出去做生意,甚至连三皇子都与她交好。 一个被冷落、只知道待在自己院子里的落魄公主,又如何跟自家主子相比! 孟央忙上前道:“公主莫怪,青柳是妾新挑入府的丫鬟,说话口无遮拦,妾回去自会好生管教,就不劳公主费神了。” 盛知婉挑眉看着她。 孟央立刻呵斥青柳道:“还不赶快向公主赔礼道歉!” 青柳闻言,脸皮立时一阵青一阵白,咬着唇不忿道:“是青柳冒犯公主,请公主饶恕奴婢!” “呵!”盛知婉看着她低头也不忘对自己翻白眼,忽然勾唇凉凉笑了一下,紧接着,她笑容猛然一收:“汀兰,还等什么,给本宫狠狠地教训!” “公主!”孟央惊呼。 青柳还想反抗,可汀兰身量虽娇小,却最是灵活,不一会儿就一只手薅着青柳的头发,迫使她仰头无法反抗。 岸芷也上去帮忙,一左一右,啪啪啪左右开弓! 很快,青柳本就有些圆的脸盘发面馒头一般肿起来。 孟央脸色惨白看着这一幕,她想要阻止,可对上盛知婉阴沉沉的眼神,立刻又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直到三十巴掌打完,青柳原本还算福气的脸蛋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第90章:不能白受 “公主,不如就这样饶过她吧,三十杖,会打死人的……”孟央捧着肚子,神情凄楚。 盛知婉却根本不为所动,吩咐道:“岸芷把她送到管家处,说清楚她犯的错、说的话,然后亲眼盯着管家打板子。” “哦对了,告诉管家,若是让本宫知道他敢放水,后果,他自己想清楚。” “是!”岸芷沉着脸将一脸死灰的青柳拖走。 孟央这时候也知道自己求盛知婉没用。 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去潇岚院找祁书羡。 祁书羡此时刚从外头应酬回来,最近因着娇娘酒和搭上三皇子的原因,他受到的邀请明显比从前多了许多。 听闻孟央身边的丫鬟只是因为说错话,就被盛知婉打了三十巴掌,还被拖去挨板子,当即脸上露出嫌恶。 “她就是看不得国公府好!” 祁书羡和孟央来到前院,青柳已经被打了十几板子。 大片大片的血迹从衣服里渗出来。 瞧见孟央来,青柳眼中立刻迸发出求生欲:“姨娘……姨娘救救奴婢,奴婢错了,奴婢也是无心的。” 孟央瞧着这一幕娇弱的身体止不住发抖,“住手!世子,快、快让他们住手!” 祁书羡毕竟是主子,他发话,管家还是听的。 岸芷也只得如此回去复命。 她走后,孟央立刻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就想将青柳抱起来。 她怀着孕,祁书羡怎么会让她如此胡来,连忙将人搂住,命其他丫鬟将青柳搀扶起来。 青柳原本有些怨恨的神色,在看到孟姨娘如此维护自己后,也变得动容起来。 孟央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转身扑入祁书羡怀中:“公主怎能这样狠心?青柳还是个孩子啊!” “不过是说错了几句话,妾已经让青柳赔礼道歉了,公主却还是不愿放过她!呜呜呜……世子,是不是妾连累了青柳?” 孟央泣不成声。 祁书羡的衣襟被眼泪浸透,不由想到在战场上,自己受伤时,孟央也是如此担忧流泪,心中不由生出一抹心疼。 眼看着孟央哭得越来越厉害,他心中轻叹,拦腰打横将人抱起,一路送回未央院。 青柳伤的很重,祁书羡还专门让人买了伤药送来。 孟央顶着微红的眼亲自为青柳上药。 青柳十分感激:“姨娘待奴婢真好。” “傻青柳,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遭这份罪。” 孟央说着,忽然微微垂下眼睫:“我知道你说公主的那些话,是为了哄我高兴,不一定出自内心,但我的确喜欢听,因为……我是真心爱着世子。” 孟央轻叹口气:“但是以后那些话你莫要说了,我怕真的连累了你,下次,就保不住你了。” “姨娘……”青柳没想到姨娘居然会知道自己的心思,一时有些语结。 孟央手指抚着她的头发:“你应该知道我的出身,我是农家女,以前没来祁国公府之前,也有一个跟你一般大的妹妹。所以,我不希望你有危险。” 青柳听着很是动容,看着细心为自己上药的孟央道:“姨娘放心,世子心中定然有您,否则方才世子也不会亲自将您抱着回来。” 孟央闻言眼眸一闪。 “青柳,今日的委屈我一定不能让你白受!” 说着,她忽然将外衣脱下,又往里衣上洒上许多茶水,最后才将窗户打开。 * 这夜气温骤降。 盛知婉寒毒发作,冷得用衾被将自己裹成一团。 岸芷将火炉烧得旺旺的,又拿出好几个暖手炉塞进衾被。 然而即便这样,她依旧直到下半夜才睡过去,翌日早膳时依旧没醒。 “外头在闹什么?”岸芷听到外头的动静轻声询问。 汀兰道:“好像是未央院那位昨儿半夜发了高热,哼,管她去,还没入冬公主寒毒就发了,也不知再冷一些,没有天珠果怎么熬……” 汀兰对孟央厌恶至极,岸芷亦是,因此两人只当不知这事,将凭栏居的院门关得紧紧的,绝不让外头的事打扰自家公主安睡。 盛知婉这一觉直睡到半下午才醒来。 方醒来觉得很饿,汀兰连忙让小厨房准备吃的。 没一会,小厨房就将早就在小炉子上慢慢温煮得汤羹送来。 盛知婉刚用了一些,便听到小厨房丫鬟跟汀兰说话的声音。 俩人离得远,听不清在说什么,但看得出脸上神情有些着急。 “怎么了?”盛知婉问。 汀兰这才跟那丫鬟又说了句什么,匆匆过来道:“公主,来福不见了!” 第91章:来福不见 “不见了?”盛知婉蹙眉。 来福向来爱吃不爱动,昨日若不是用鸡腿吊着它还不会跑出去溜达,怎么会不见? “瞧瞧犄角旮旯有没有。”盛知婉有些担心,立刻净了嘴一起跟着在院内找。 然而找了许久,却依旧没找到来福踪影。 反而一个丫鬟在凭栏居门外头,发现了半只油乎乎的大鸡腿。 “岸芷姐姐,这鸡腿还是热的!”丫鬟摸了一下就发现问题。 今儿个小厨房还没开始炖鸡,这鸡腿哪来的?再瞧瞧木门下青石一侧的泥土似也有被扒开的痕迹。 岸芷立刻断定,来福这馋狗定然是被人用鸡腿给哄出去了! “来福!” “来福?!” 凭栏居的人立即开始在府里四处找了起来。 后花园,前院,就连大厨房都被翻了底朝天,依旧没见小家伙的影子。 盛知婉瞧着干干净净,动也没动过的水碗有些心慌。 “公主您别担心,来福这样可爱,定然是有人喜欢它想带它出去转一圈,说不定过一会就送回来了,这会没回来,指不定是在外头玩野了。”岸芷尽力安慰着盛知婉。 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担心,这一个月,她们凭栏居上上下下,哪个不是真心将来福放在心上。 “你说的有道理。”盛知婉扯扯嘴角:“小没良心的,果然谁有好吃的跟谁走。” 但说是这样说,该找还是得继续找。 就这样一直从白天找到傍晚。 盛知婉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她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岸芷,汀兰,先别找了。”盛知婉忽然起身,“若是能找着早就找着了,到如今都未找着,大概率是被人藏了起来。” 盛知婉想到昨日发生的事,第一反应便是未央院的人干的。 当即带人直奔未央院去。 未央院内,灯火通明,不断有丫鬟和嬷嬷们忙进忙出。 自从孟央管家后,未央院早已不是之前冷清清的模样,如今里外伺候的丫鬟下人,比盛知婉院里还要多一些。 祁书羡眉头紧蹙站在院内。 “醒了!世子,姨娘真的醒了!”房内传来青柳激动的声音。 祁书羡眉头一松,大步迈步进去。 孟央一双雾眸迷迷蒙蒙的,刚睁开,似乎还看不清眼前人,直到愣了一会,她才将眼神落定在祁书羡身上。 而后双睫轻颤,眼泪便如珠般坠下:“世子!呜呜呜世子,妾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着世子了……” 她挣扎着起身。 祁书羡连忙俯身过去,将她轻柔从床榻扶起。 闻到室内一股血腥味,立时嘴角绷成一条直线:“将东西处理了。” “是。”青杏小脸煞白地端起地上的瓷盆,根本不敢细看。 “世子,那是什么?”孟央似这才闻到味道。 “没什么。”祁书羡怕吓着她:“你受了惊吓,这会可好些了?” 似想到什么不好的记忆,孟央立刻又投入他怀中瑟瑟发抖起来:“世子,妾做了个好可怕的怪梦,梦里有只红眼睛的恶犬一直追着妾……” “别怕,只是梦。”祁书羡抚着她的背脊。 孟央靠在他胸膛:“世子说的是,天下哪有这样可怕的恶犬,定然是妾被青柳血淋淋的样子吓到了。” “对了,青柳,世子,妾得去看看青柳如何了!”孟央挣扎着起身。 祁书羡怕伤着她,只得一边安抚一边将她抱起来走出去。 盛知婉正是这时候来到。 看到眼前一幕,她眼中划过冷意。 祁书羡显然没想到她会来,脚步下意识顿了一下,继而蹙眉质问:“你怎么来了?” “放心,本宫可不是来阻碍世子跟孟姨娘恩爱的,只是本宫的狗走丢了,如今到孟姨娘这里问问。”盛知婉说着,目光四处掠过。 “什么狗?”祁书羡薄唇轻抿,错开视线道:“这儿没有!央儿病了,你不要在此闹事!” 盛知婉眸子一眯。 孟央病了? 仔细看去,孟央果然唇瓣苍白,整个人有一股病中的柔弱,但她眸子眯了一下:“不知孟姨娘生了什么病?” 祁书羡正要说话。 孟央忽然轻呼一声。 祁书羡连忙垂眸关切:“怎么了?可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没……没事,只是宝儿有些不太老实。”孟央咬着唇,苍白的脸上露出羞窘,挣扎着想从祁书羡怀中下来。 一边挣扎一边还觑着盛知婉,似乎生怕惹了她不快。 盛知婉闻言笑道:“孟姨娘不必怕,你们只要自己不嫌丢人,脱了衣服滚一起本宫也不介意。” “你!”祁书羡一怒。 盛知婉的目光这时忽然扫到两人身后一处,她顿了顿,忽然疾步上前走去! 第92章:找到 “公主?”岸芷汀兰不明所以。 直到看到盛知婉将一个熟悉的粉色布巾扯出来。 “这是奴婢为来福做的围嘴!”岸芷一眼便认出。 盛知婉紧紧攥着,上头几滴血迹触目惊心。 她猛地回身,正对上祁书羡狼狈避开的视线。 “来福呢?”盛知婉现在来不及跟他计较,捏着布巾的手有些颤。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良善之人,为了得到韩府人情,她明知韩夫人母子处境却依旧等到孟央布局才出手。 她甚至从来不觉得自己很喜欢来福。 更多时候,是将小家伙当作一个有趣的逗弄的玩意。 可如今真的失去了,她才感觉到恐慌和担忧,才知道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小家伙当成了凭栏居的一份子。 她仿佛又看见当初第一次见到来福,小家伙小小一团眼睛尚且还睁不开,却已经知道闻着味,去她手心舔馒头吃…… 盛知婉深吸口气,再问了一遍:“来福呢!” 祁书羡错开视线:“你说什么?本世子不明……” “啪!”一巴掌狠狠打在祁书羡脸上。 “公主!”孟央惊叫,紧接着,头发骤然被一股力道扯住,盛知婉一点不留情将她从祁书羡怀里拖出来:“我问你们,来福呢!” “妾、妾不知……” “啪!”又一巴掌,狠狠甩在孟央脸上。 祁书羡回过神,当即面上满是羞恼:“盛知婉你疯了!她还怀着孕!” “对,她还怀着孕!”盛知婉一笑,手掌堪堪落在孟央隆起的小腹上。 祁书羡目光骤然缩紧。 “本宫再问最后一遍,来福在哪?!若你不能给出本宫想要的答案,这孩子……”盛知婉手心猛地在孟央小腹上压了压,她笑容邪气,让人胆寒:“恐怕,就要跟你二位无缘了!” “不要!”孟央吓坏了。 盛知婉这个疯子,居然用她的孩子跟一只畜牲相比! 可……可那只畜牲已经死了吧…… 孟央吓得肚子真的开始痛起来:“啊!世子,妾好痛……” “盛知婉你放开她!”祁书羡咬咬牙:“那畜牲在小厨房!” 盛知婉闻言狠狠看了他一眼,直接将孟央推回去。 祁书羡连忙将人接住。 盛知婉大步往小厨房去,从小厨房出来的青杏被她一下撞开,她也丝毫顾不上。 “公主!”岸芷汀兰也快步跟进来。 两人一进来,便看到自家公主直直站在那。 汀兰往前又走了两步,便清清楚楚看到草垛里丢着的被划开了脖子的来福! 她没忍住哇地一下哭出来,“来福,来福!” 岸芷也瞧见了,白着脸蹲下身去捧来福的身子。 她的手刚一搭上去,原本紧闭着眼睛的来福忽然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公主!来福没死,来福还活着!”汀兰疯了一般大叫起来。 盛知婉这才从冰凉的冷水中回过神,她快步上前,来福瞧见她,湿漉漉的黑眼珠子滚了两下,呜呜地叫出声来。 盛知婉连忙将它抱在怀里,来福脖子上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盛知婉心脏仿佛被一双手狠狠攥住。 “岸芷,布……去拿布给来福止血!” 岸芷急忙跑出去。 盛知婉手指搂在来福轻了许多的身体上,往日一看见她便要撒娇往怀里钻的小家伙,如今这样乖巧地一动不动,只有两只黑亮黑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看着盛知婉。 它胸口艰难地起伏着,“呜呜……” 极小声的叫,像极了从前每次被揉舒服后撒娇的哼唧。 盛知婉连忙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它的小鼻子上:“来福乖乖的,以后咱们再也不减肥了好不好?来福以后想吃多少鸡腿就吃多少鸡腿……” 来福努力抬起自己的小脑袋,伸出舌头,想要去像以往那般舔舐她的脸颊,只是还不等抬起,它脖子一软,再次倒了下去。 “公主!布、布来了!”岸芷拿着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条冲进来。 盛知婉却没有动。 汀兰咬着唇任由大滴大滴的泪水掉下来,她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最终,还是盛知婉自己转过了身。 来福依旧在她怀里,睁着眼,大大的眼睛盛满了泪水,可其中再也没有那种让人气得牙痒痒又忍不住疼惜的神采…… “呜呜,来福……来福……”汀兰心痛得揪着胸口的衣服。 盛知婉只是垂着头,手指一下一下如同从前揉着来福最喜欢被揉的胸口。 第93章:死得其所 “世子,到底怎么回事?它……它为何会在妾的院子里?”孟央茫然又错愕。 祁书羡听着里头的动静,心中虽有不悦,但想到毕竟是自己动的手。 安抚地拍了拍孟央,起身道:“好了,不过一只畜牲而已,你们若舍不得,回头我再买只品相一样的送去凭栏居。” 他这句话刚出口,便看到盛知婉从小厨房内走出。 来福的身体已经交到汀兰手里。 盛知婉直直朝着祁书羡和孟央走去,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无尽的冷漠。 祁书羡见她如此,立即拧眉警惕地站到孟央身前,正要说话。 却见面前一抹亮光闪过,而后,手臂一疼。 孟央几乎瞬时便看到血迹从祁书羡袖口里滴落:“世子!” 眼角余光扫到盛知婉手里举着的菜刀,她惊恐尖叫:“盛知婉你疯了?你敢伤世子!” 可盛知婉却根本不理她,手中菜刀继续朝着祁书羡脖子上砍去。 祁书羡方才只是没有防备才被她伤着,现下有了防备,立刻一只手将盛知婉的左手死死辖制住。 他手微微用劲,菜刀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盛知婉眼中戾气横生,早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她又怎会不留第二手? 右手一根尖锐的银簪攥在手里,趁着祁书羡挟制空档,没有丝毫犹豫对着他肩胛骨戳下! “唔!”祁书羡闷哼,只觉肩胛骨一阵酸疼。 垂眸正对上盛知婉狠绝的眼神,攥着银簪的手用力,又在伤口搅了几下才猛然拔出。 祁书羡捂着左臂,酸疼让他几乎提不起手臂。 “世子、世子您没事吧?”孟央吓坏了,盛知婉真是个疯子! 又狠又绝的疯子! “别碰我!”祁书羡只觉被触碰的左臂似千针刺痛。 孟央连忙惊惶地松开手。 “盛知婉,你做了什么?”祁书羡狼狈地看向盛知婉。 盛知婉这才笑了一下,然后,是第二下。 “祁书羡,我问你答,否则你这条手臂便永远废了。” “什么?”祁书羡不可置信。 盛知婉根本不理会他,直接问:“是谁动的手?” 祁书羡抿唇不语。 盛知婉又笑一下:“很好,看来你是不想要这条手臂了,一个战场杀敌的将军若是废了一条手臂,不知哪天便会死在战场上,这样也算是为来福报仇了。” 她说罢,冷漠地看了祁书羡一眼便走。 “等等!”孟央看着祁书羡痛苦的俊脸,咬牙开口:“公主,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妾……妾愿意给来福赔命!公主不要伤将军的手臂。” 说罢,身体便往旁边撞去。 祁书羡闻言动容地用另一只手臂拦住她。 孟央满眼是泪。 祁书羡冷道:“不必如此,一点小伤还不至于将本世子废了。” “呵,”盛知婉冰冷无情道:“世子方才被刺中的位置叫天宗穴,世子身为练武之人,想必很清楚天宗穴运行不畅会有何后果,若是不信,大可以运气试试。” “世子……”孟央连忙担忧地望过去。 祁书羡面色变了变,他不信盛知婉一个公主会懂得穴道这些,她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提起过。 可现下她说得这般信誓旦旦,祁书羡犹豫须臾还是暗中提起内力。 “啊!”一股比方才还要刺痛的痛感从左臂传来。 祁书羡不可置信! 居然,是真的! 盛知婉……居然真的废掉了他的左臂!可这怎么可能? 祁书羡不愿相信,又连续提内力试了几次,很快便面色大汗。 “世子到底怎么样?您说话呀?”孟央见祁书羡神情错愕又难看,却始终不说话,当即更急了。 “已经六次了,容本宫提醒你,若是用内力超过十次,你这条手臂便当真废了。”盛知婉声音幽幽。 祁书羡闻言顿时不敢再试。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盛知婉:“你是什么时候懂得这些?为何我从前一点不知道?” “世子确定要现在同我讨论这些?”盛知婉冰冷道:“我再问世子一次,究竟是谁对来福动的手?” 祁书羡沉默。 盛知婉转身就要走。 “是我!”祁书羡声音传来。 盛知婉脚步猛然顿在原地。 “但这又怪得了谁?若不是你先咄咄逼人,因几句话就要杖打青柳,枉顾人命,央儿也不会被冲撞到高烧不醒!” “所以,你为何对来福动手?”盛知婉回转过来,目光紧紧盯着他。 祁书羡脸色难堪:“自是因为狗血辟邪,一只畜牲而已,死就死了,能救央儿和她腹中孩子,也算这畜牲死得其所!” 第94章:一只畜牲而已 “倒是你,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说杖打就杖打,如今倒心疼起一只畜牲来了。” 祁书羡越说声音越冷。 他本是不想让孟央知道此事的。 毕竟以孟央柔软善良的性子,若是知道,定是要将责任揽到身上。 可说来说去,这件事和她有何关系? 要怪就怪盛知婉自己心狠手辣!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而已! “呵呵……好一个死得其所。”盛知婉低眸笑了笑,继而面无表情又问:“你是从谁口中得知狗血辟邪的?” “世子……”孟央泪意盈盈望过去,“世子原来都是为了妾,公主,您要恨就恨妾吧,是妾对不住您,不要再牵连其他人了。” “我让你说!”盛知婉直看着祁书羡。 祁书羡垂眸:“人人皆知。” “好一个人人皆知。” 盛知婉目光四下一扫,并没看到昨日青柳,她意味不明地看向孟央:“孟姨娘,今日的事本宫记下了。” 孟央咬唇无辜惹怜:“是,这都是妾的错,妾不该高烧不退还昏迷……” “与你有何干系!”祁书羡打断她,“盛知婉,一只畜牲而已,你何必惺惺作态!” 岸芷汀兰气得眼眶通红。 盛知婉却勾了勾唇:“的确,一只畜牲而已,可世子一条手臂,在我这却比不上这只畜牲的命。” 说罢她转身就走。 祁书羡脸色阴沉无比,盯着她走出去的背影。 “公主……”孟央还要开口,祁书羡扯住她,孟央无措道:“世子拦着妾做什么?世子的手臂难道真的让公主废了?” “无妨不必求她!没有她,本世子还不能找别人?” 他从不知道盛知婉通晓穴位,想来也是这两年嫁入国公府后每日为母亲按压才粗通了一些。 这样的粗通能弄出多严重的伤? 当即祁书羡没有耽搁直接出府。 盛知婉回到凭栏居,让汀兰在院子的桂花树下挖了个深坑。 凭栏居所有的丫鬟嬷嬷们都看到了来福凉透的小身体,好些人忍不住偷偷抹泪。 汀兰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岸芷将来福的身体放进去,要填坑的时候,却被盛知婉叫住。 “将那些它的小被子、围嘴、毛线球都一起埋了吧。”那都是来福生前最喜欢的东西。 希望以后它在地底下,也还能同它喜欢的东西一起。 “是。”岸芷应了一声,将东西全收拾出来。 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才知道小家伙小小的,东西却不少。 岸芷将坑又挖大了一些全埋进去。 盛知婉安静看着这一切,直到坑填平了,才一言不发地回到房内。 这夜,盛知婉又是寒毒发作,翌日睡到晌午醒来,睁开眼,只觉得院子里比往常安静极了。 对了……是来福,来福已经没了。 盛知婉想了一会,起床,梳妆,用膳。 整个凭栏居没人敢大声说话,所有人的心情都无比压抑。 盛知婉看着这样的大家,忽然起身,拍拍手:“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难过来福也活不过来,它若能看到,相信也不希望大家如此,日子还得继续,该如何如何。” “是。” “是……” 丫鬟嬷嬷们纷纷应了,虽然气氛还是有些低迷,但相比之前还是好了许多。 盛知婉转过身,脸上却满是冷凝,她回到卧室的暗格处,找出两瓶已经放了两年的药出来:“岸芷汀兰,随本宫去看看浣竹。” 浣竹的院子在未央院旁,叫凝香园。 院子不大,远不如凭栏居和未央院阔气,其中装饰也寻常,甚至院子内的杂草都还无人清理。 盛知婉进来的时候,只一个年长吊眼的嬷匆匆上前见礼。 “世子夫人来了!”说罢,又斜了眼房内,“姨娘是耳朵聋了还是腿脚不好?这会子都不出来,真以为成了姨娘就是主子?” “公主……”一个瘦削的身影这才红着眼从房内出来。 盛知婉朝着对方望去。 短短半月光景,浣竹简直像换了个人,从前她跟在盛知婉身边,虽名义上是丫鬟,但吃穿用住,却堪比一般富户的小姐,一双手从不碰冷水,皮肤也用顶好的肌肤露养护。 可如今呢? 盛知婉目光扫过她皲裂红肿的双手,以及憔悴凹陷的脸颊,笑了笑,对嬷嬷道:“本宫找浣竹姨娘有话要说,岸芷,带着嬷嬷出去走一走。” 说罢,岸芷连忙上前,嬷嬷还想说什么,目光正扫到岸芷手中露出的金瓜子上。 顿时一双吊眼笑起来:“那老奴便不在这里碍世子夫人的眼了。” 嬷嬷离去,浣竹这才有胆子看向盛知婉:“公主是来看奴婢笑话的?” 第95章:往上爬的机会 不过,却也就就在独远,沈月柔两人之间气氛凝结的那么一刻,“嘣!”的一声,远远传来一阵惊响,一道及其微弱的白色亮光从一处洞中一处坍塌的峭壁高处传出。 至于魔尊,沐斯,创世之神和他的妻子,被轩云封印了力量以战犯的名义关入了监牢,剥夺自由一万年。 “我不信,你们汉人惯会撒谎,你是明国皇帝,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银子,我看你还是不想出钱救自己的哥哥,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古里察依旧用着他耿直的语调,说着咄咄逼人的话。 石重杰连连点头,钦佩地看着黄喜,太子有江安义,孤王有黄师傅,名利场上,输赢尚未分晓。 齐浩忽然想起了楚项花,她想要的就是能够改变世界,如今秦月正在做的事,原来也是在改变世界。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在百姓们还在议论着昨夜城里花灯的盛景时,京中百官已经穿上了最隆重的朝服,戴着梁冠,迈着端正的步伐,排着整齐的队伍缓步走进了同样是一派喜气洋洋的紫禁城中。 刚出现,众人便感受到了熟悉的恐怖气息,均士魅来了!泉天栖再次惊叹历史的改变,自由之翼加上均士魅的特殊能力,让泉天栖对未来的排布无法稳定了。 “哼,圣光是挡不住的。”李怜卿脚下的光圈进一步扩张,不久便把魂虎也包围起来,这时,一只手刃横在了李怜卿脖子旁边,只顾着看那魂虎,身边的魂螳螂却已经掌控了局势。 冯静手握着法具向秦芳一笑,秦芳红唇微动回笑着,心里的压力少了不少,两人示意后开始行动了。 方天慕的背后出现了一面阴阳转轮,而一道数十丈长的阴间裂缝被撕裂开来,无数的鬼影涌现,连均士魅都吓得退飞出去。 但是,陈鹏非但没有这么做,甚至,连陈羽凡的心脏都没有动一下,虽然陈羽凡身上的伤势看上去很恐怖,但是,这确实只是一些皮外伤罢了。 感觉到史黛拉几乎要害羞到暴走了,艾尔莉柯赶紧停下继续调戏的举动,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兔子急了还咬人”。 “哈哈哈!!低等猴子,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只见纳美星舰长坐在里面,疯狂大笑,操作着战舰以更加恐怖的速度冲向地球。 方浩环顾一圈人们,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期盼、憧憬和希望,他们在等着他说一些激励人心的话语,这样大家就都有奋斗下去的信念了。 陈尹忽然感到敌意再次浓郁起来,那不断翻滚的敌意,就仿佛要沸腾了一般,看来再仅需前进的话,就会遭到他们的攻击了。 “朱雀战舰出击!”青木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做出了果断的判断。 挥手之间,那个正向着梅斯珐罗而来的变形金刚便在梅斯珐罗的挥手之间化成了火球体。 “陈组长,你们联系了多少人?”方大军开口问道,此时一脸的认真,间接影响到了现场的氛围。 听到这声音的陈羽凡愣住了,虽然明知道自己不会出现幻觉,但是这个声音的出现却让陈羽凡完全愣住了。 而此时,听到陈羽凡的话,韩冰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那种激动和感动甚至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热烈地与陈羽凡拥吻了起来。 多铎目『露』狰狞之『色』,把苏纳、苏克萨哈父子叫到跟前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遍,苏纳、苏克萨哈父子连连点头,领命而去。 “没关系的。如果他不理解的话,我会向宣董搬救兵。”白素主动安慰唐重。 一老一少就这么聊着的时候,赛道中间的号子又开始吹响了,新的一批马从门洞里被牵了出来。 海战主要还是航母,巡洋舰,潜艇,空战机甲,但更重要的是海战型机动战士。 泰迪刚带上丝项圈有点不习惯,老是晃着脖子,居安在旁边抓着泰迪的下巴:“别弄下来,带着以后进了山里,人家就知道你是跟着人混的了”。 顾炎武低下头,下意思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服,身为东林党人,他当然知道王朴这个五省总督才是大明真正的主政者,顾炎武如果要想今后仕途顺利,当然得在王朴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陈龙一把没拽住,曾毅就已经走开了,他顿时头皮一阵发麻,今天要是让曾毅吃了亏,那自己的升迁梦就彻底没希望了。 白泽仙人熊延昭倍加阴沉,眼瞳里雷芒乍现还隐,他脚下的八荒血河战力此时有无穷血色烈焰涌出,随时都要将陈寻席卷进来,连肉身百骸、神魂元胎都焚为灰烬。 莫桑给给等人则在给血手加油,这时大家自然是无比团结,哪怕血手的人缘再不好。 遥想当年,建奴把屠刀架到无辜的老人和孩子头上的时候,他们可曾心软过? 同时张凡手里还掌握着最大的院线。这些年张凡可没闲着,不断的收购院线,就算没有收购的院线,张凡也是尽量入股。 “滚开!”詹萧玉虽然讨厌但是还是把钟兴修给推开了,钟兴修并没有反抗,因为他们是警察,就算他再厉害也不会当面跟警察对着干。 第96章:牢牢握住 盛知婉走到院子里,岸芷正带着那嬷嬷回来。 嬷嬷得了好处,见到她便点头哈腰道:“公主说完了?公主您慢走。” 盛知婉笑了笑:“嬷嬷,虽然浣竹的确做了些让本宫不悦的事,但说到底,她也陪在本宫身边多年,往后,还要望嬷嬷多照顾照顾。” “至少身为世子的姨娘,手和皮肤,是不能拿不出手的,嬷嬷说是吗?” “是……是。”嬷嬷脸色一变,诺诺道。 盛知婉看向岸芷:“这院子也需得修整,另外还要添置些东西,拿些银子给嬷嬷。” 岸芷听了心中不愿,但公主吩咐,她便照做。 嬷嬷拿了银子立即喜笑颜开:“谢世子夫人恩慈!” 本以为自己分到凝香园这辈子翻身无望,没想到啊。既然如此,浣竹姨娘说不定日后还真能发达…… 想着,她立即笑着进了屋内。 盛知婉的话一字不差传入浣竹耳中,她垂眸冷笑两声,只觉得盛知婉这是为了让自己为她所用。 什么恩慈?说白了,还不是她自己斗不过孟央,才想着来利用自己。 但无所谓,既然有往上爬的机会,她当然要牢牢握紧! * 接下来三日祁书羡果真四处寻找大夫,从太医,到市井郎中,一连几十位,竟无一人看出他手臂问题。 “世子的左臂除了外伤以外,筋骨并未受损,之所以感觉运气不畅,许是心中所想导致。” “世子可否再运气一回让老夫看看?”又一位大夫给出相同回复。 祁书羡听后脸色铁青,他记着盛知婉的话,这三日里已经又试了两回,自然不敢再试。 是不是真的受损,他自己最清楚。 可这么多大夫都看不出来,盛知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祁书羡沉着脸将大夫送出后,终于坐不住去找盛知婉。 他是刚展露头角的武将,一条手臂被废,无异于直接断了仕途。 盛知婉真够狠的! 祁书羡来到凭栏居外,却只看到关得紧紧的院子,以他的武功自然可以轻易翻过院墙,但他不屑于做这样丢分的事。 当即一脚将院门踹开。 凭栏居内众人被吓得不清,看清来人,也没人如往日般上去行礼问安,只各自又忙着做自己的事。 祁书羡眉峰拧了一下。 但他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目光一扫,并没看到盛知婉的身影。 “你们主子呢?”他随意看向一个丫鬟。 那丫鬟顿了顿才回道:“公主去了凝香园。” 凝香园?祁书羡蹙眉片刻才想起这似乎是浣竹的院子。 想到浣竹,他心中生出一股厌恶。 但为了手臂,他转身便朝凝香园去。 凝香园,盛知婉让浣竹将手法在自己身上试了一遍。 “可以,马虎过关。” 就在这时,汀兰匆匆进来:“公主,世子果然去了咱们院子。” 盛知婉眼眸轻闪,起身,对浣竹道:“稍后他便会过来,能不能留住他,留住后能不能得到他……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放心,我定然不会让公主失望!”浣竹垂眸看着自己如玉如冰的肌肤,心中从未有过的自信。 这种自信,甚至让她在盛知婉面前以我自相称。 盛知婉自然听出来了,不过她毫不在意。 自信好啊…… 希望她能一直如此自信下去。 盛知婉刚离开,祁书羡果然来了,浣竹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埋头端着装满水的铜盆走出…… “啊!” “哐当——” 铜盆落地,祁书羡恼怒地将冲撞自己的身影踹开。 看着湿淋淋的衣裳,本就阴沉的面色更加难看几分,他冷冷看向倒在地上的人。 浣竹惊慌地抬起小脸:“世、世子?” 她似是被吓傻了,张着嘴愕然地抬眸,这一瞬,恰有水珠从她湿透的发上滴入脖颈,又顺着脖颈往下…… 祁书羡眸色深暗,但看清眼前人当即心中满是嫌恶:“盛知婉呢?” “公主方才离开。”浣竹像受惊的兔子垂下头。 祁书羡闻言看也不看她,转身。 “世子,”浣竹却喊住他:“世子若是想让公主为您医治左臂,妾也可以。” 祁书羡身形猛然顿住。 浣竹手指攥紧,知道自己成功了。 果然,祁书羡转过身,眯眸上下审视着她:“你说真的?” “嗯,妾不敢欺瞒世子。妾跟在公主身边多年,知道公主为了帮太后按压疏通,素日学习了许多穴位和按压手法,妾长此以往也知道许多。” “世子若不信,可以让妾试一试。” 第97章:再次宠幸 祁书羡闻言眸色变幻,若是有其他人能治,他当然不愿去求盛知婉。 浣竹从前是盛知婉的人,知道这些倒很正常! 想到这,他沉思片刻还是大步回转过来:“好,若你敢欺瞒本世子,后果,你知道的!” “是!”浣竹怯怯地垂下头,“那……世子可否让妾先收拾……一下?” 祁书羡这才注意到浣竹身上湿透的衣裙。 单薄的衣裙被湿透后,如裹布一般紧紧包在身上,水珠滚过的肌肤,在西斜光线下白皙若玉,让他不自觉想到另外一人也是这般皮肤如玉…… “世子?”浣竹瑟瑟抖了几下。 盛知婉送来的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可被水浸透后被风一吹,也是真的冷。 祁书羡被她的声线唤回思绪,移开目光:“你去。” “是。”浣竹很快又换了身衣裙。 依旧是盛知婉送来的,轻薄不透,淡粉色的外裳衬着里头杏色的内衬,像极了人体本来的肤色,在昏昏室内,有种让人遐思的魅惑。 浣竹让祁书羡坐在椅子上:“世子,请您褪下左臂上衣。” 祁书羡不耐地扯开上衣,露出左臂。 左臂上一处被簪子刺出来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就是这里。” “嗯。”浣竹按照盛知婉教的手法一步步按压。 祁书羡原本是怀疑的,但是一遍结束,他的确感觉到手臂微热。 “世子,需得连续数十日,每日至少三遍。”浣竹侧身说话的角度,恰好将自己最美的一面露出。 “嗯。”祁书羡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室内静谧,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祁书羡目光不经意落到浣竹脸上,才发现以前从未在意过的丫鬟,居然有着姣好的面容。 女子身上特殊的体香随着她按压时微微出汗,而显得愈发明显。 祁书羡闭上眼,将心中逐渐生出的燥意压下。 直到最后一遍结束,他几乎快要忍受不住,正要起身离去,浣竹突然轻呼一声,紧接着身体似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朝着前方摔去。 正要起身的祁书羡登时被她重新压坐在椅子上。 祁书羡感受着体香扑鼻,女子柔软的肌肤仿佛上好的瓷玉等待着采撷。 等他再回神过来,早已翻身将人按在桌上…… “贱人!是不是你又对本世子下了什么药?”祁书羡怒极,一巴掌甩在女人脸上。 浣竹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骤然被一巴掌甩醒,愣了愣。 “没……不是妾……妾没有下药!” “还说不是你!定是你又想方设法勾*引了本世子!既然如此,本世子便成全你!”祁书羡又是一巴掌甩下。 伴随着浣竹的惊呼,院内很快便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 天色将黑,挺着肚子在外忙碌一日的孟央方才回到府中。 她疲惫至极,又担心着祁书羡的手臂。 也不知那些大夫是真的没本事还是怎么回事,居然连盛知婉那贱人用簪子刺的一下都治不好…… 她今日特意请人打听了几位从东倭来的医者,据说他们的医术跟晟国大不同,许能治好世子的伤。 想到这,她正要吩咐青柳去潇岚院请祁书羡过来,刚开口,才想起青柳还在床上躺着,便只得吩咐青杏过去。 等青杏走了,又让人为自己准备热水擦洗,重新梳妆一番。 女子总是想要以最好的姿态见到爱人。 哪怕怀孕,她还是在脸上细细扑了层脂粉,直到看不到那些不太起眼的妊娠斑,才笑了笑。 不过这古代的化妆品也实在太麻烦了,出行不好携带,若是能将现代的化妆品在古代复刻…… 想到这,孟央眸子一亮,心中一边盘算一边等着。 然而直到大厨房将晚膳送来,青杏依旧没有回来。 孟央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以往世子不必她去请,这个点应该已到了未央院了,可今日居然现在还未来! 难道是他的手臂情况恶化了? 想到这孟央当即起身朝外走去,结果刚出未央院,便看到垂着头匆匆回来的青杏。 她独身一人,身后并无祁书羡。 “世子呢?”孟央问:“可是世子手臂出了问题?” “没,没有……,姨娘您还是回去再等等吧,世子兴许一会儿就过来了。”青杏垂眸避开视线。 孟央逼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根本没去世子那?” “不是!”青杏吓得跪在地上:“世子、世子他在凝香园!” 第98章:丢进花池 凝香园? 孟央锁眉一时没想起凝香园是哪,可很快,她想起来了,是那日同她一起抬妾的丫鬟。 一个爬床不要脸的东西! 她明明言语试探过世子对她厌恶至极。 世子,怎么会去她那? “同我过去看看。”孟央拧眉直接迈步。 青杏见此还想说什么,但嘴唇蠕动两下,终究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心中只希望世子已经结束…… 但很显然,她的愿望注定落空。 孟央才到凝香园外,便听到暧昧的声音从内传来,脚步猝然顿住,身子也剧烈地晃了晃。 “姨娘……”青杏担忧地看着她,“您没事吧?” “闭嘴!”一巴掌直直甩在青杏脸上,紧接着,身子却晃得更厉害了:“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世子明明对浣竹厌恶至极,怎么可能会来她这里?还…… 青杏顾不得疼,连忙扶住她:“姨娘您要放宽心,您腹中还有孩子,不管怎样,也要为了孩子着想。” 孩子…… 对了,孩子! 孟央心中一顿,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嗤笑从后传来。 听到那道声音,孟央霍然转过身。 盛知婉就站在她不远处,一步步走来:“孟姨娘是想做什么?世子如今正在兴头上,你不过一个妾,难道还要进去打扰世子?” 孟央咬着唇,“公主怎么在这里?” “遛弯,不行吗?”盛知婉似笑非笑。 孟央却是不信,听着凝香园内传来的激烈喘息声,她心中忽然涌出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方一冒出,她不可置信又厌恶地瞪着盛知婉:“是你!是你对不对?” “什么?”盛知婉挑眉。 “你恨我霸占了世子,得了世子的心,所以才让一个丫鬟爬床,明知道世子厌恶她,却故意让我看见到这一幕,就是为了挑拨我同世子,盛知婉,你真歹毒!”孟央满眼控诉。 盛知婉听着不由笑出声,她上前一步,青杏想拦,被岸芷汀兰一人一边制住。 盛知婉居高临下,低眸凝着孟央:“歹毒?论歹毒,又有谁敢同孟姑娘相比?” “你对付本宫,是因为男人,你想得到祁书羡,所以想要除掉本宫,各有目的,本宫理解。” “可来福只是一只小奶狗,它才两个月大,究竟哪里让你容不下了?” 盛知婉温柔说着,忽然一只手狠狠掐住孟央的脸蛋。 孟央伸手就想反抗,然而盛知婉手下骤然用力,另外一只手落在她的腰腹上,声音越发轻缓:“别乱动,本宫对你有恨,但还不想牵连你的孩子。但如果你乱动了,让本宫不满意……” 她手指在孟央腰腹上按了按:“这里面的小东西,恐怕就要提前出来了。” “你!”孟央对上她黑漆漆的眼眸,一时只觉凉意上蹿,一句话都说不出,更不敢动。 盛知婉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这才乖,告诉本宫是谁告诉祁书羡狗血能辟邪的?” “我……我不知道,公主说什么?” “是青柳吗?”盛知婉迫近。 孟央下意识躲开视线。 “看来是了,不过这主意是谁出的呢?若不是你这个主子吩咐,她怎能有机会配合?孟央,你别忘了自己还怀着孕呢,自损八百也要算计本宫,呵……”盛知婉说到这,声音骤然冷下,紧接着,一只手掐着孟央的脖子往后拖去。 “公主,妾不知道!妾真的不知道!”孟央辩解喊道。 见盛知婉不理她,还要将她往更远的地方拖,她终于惊慌起来:“盛知婉,你要干什么……啊啊呜呜呜!” “嘘!”盛知婉手指用力,轻而易举将她下巴卸了下来。 孟央瞬时痛得身子发抖。 “世子正在兴头上,怎么能打扰他?” “本宫不过是觉得你太能豁得出去,把自己折腾病都要算计本宫,既然来福一条命,才将你唤醒,那本宫倒要看看若是你再病了,还有谁的血能够辟邪?” “青柳的血……如何?” 说着,她已经将孟央拖到了凝香园不远处的一处花池旁。 十月末的天,早晚温差异常大。 如今天色将将入夜,只站在花池旁便感到一阵凉意袭来。 孟央疯狂哽咽着,却因为下巴被卸掉而发不出一丝声音,口角的涎水顺着嘴角流出来。 盛知婉让她面对着花池:“你是自己进去还是让本宫将你丢进去?” 孟央立时恐惧地挣扎起来。 盛知婉笑了:“这是要让本宫丢进去。” 说罢,她伸手作势要推。 “呜呜呜!”孟央一边摇头一边剧烈挣扎。 盛知婉于是推了一半的手又将人扯回:“看来,孟姨娘是选择自己进去?” 第99章:有意折腾 侍卫首领回过头,扫了眼四周,奇怪的是,四周并没有敌人埋伏。 唰的一声,从子衿背后右边的角落传来。接着从门口处又传来了同样的声音。 然后再交代一点,当下的4g还未完全普及,跟抖火一样都是处于测试的阶段,抖火眼下之所以能实现人像转换的功能,是花费巨大代价的,这一点大家没必须过多争论。 随着皮格的念叨,他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迷雾给包裹了起来,伴随着迷雾出现的还有狂风。 子衿一口气,在原地打开拍卖行,买了五件初级战士紫装和一把初级战士长刀。 李非道身如鹰落,接连二记重击,狂打坠地的噬心兵王。神力击及,如天降流星,山林破碎,土地暴裂。劲风在山林外呼啸,冲向远处的巨堡。 虽然长生剑刺鸠无常,在外人看来,也算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但长生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鸠无常只有逃脱的份,而没有任何反击的可能。 果不其然,在三位弟子纷纷开口之后,老峰主这才再次捋动着胡须,看向方尘和徐忻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抬手给了邢仞额头一个暴栗,颇有些惋惜地撇了撇嘴。 银发银须的姜子牙手势一变,那枚九节道鞭从身边巨鼎中飞出,长生这才真正看清楚九节道鞭的模样。 张生睁开眼之后看见自己的全身都是那种烧伤之后的皮肤,差点儿又吓晕过去。 他面不改色,将自己掩饰着十分镇定。左右不过是南诏那边出了事儿,郭嘉却不怕,至少如今这皇帝手上,并未有自己勾结南诏的证据。 “干奶奶,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俩孩子跪着作了揖,一人拿了一封红包。 在三界山内,洪图用好酒、好菜、好茶,招待周坤。毕竟洪图担任华夏守护者的身份,需要华夏政府高层承认的,而周坤为了这件事忙了好几天。洪图拿出这些好东西招待周坤,算是表示感谢了。 三十八的价格吓跑了大多数的人,第一天的生意额低的有点吓人。 一头母猪一年能下两次崽,猪崽要是不劁,七八个月左右就能配种,以八队的能力来说,根本负担不了这么多种猪。 赵瑞也将洪图手里的古画拿过来看了看,没看出什么问题来,赵瑞又不是专业的鉴定师,更何况一般专业的鉴定师也不一定能看出这幅古画的问题。赵瑞看不出这幅画的问题,就将画还给来洪图。 她迅速伸指搭上自己的腕脉,跳动有力,很正常的脉象,皮肤也是温热的,心跳也有,一切都很正常。 就在南疆毒师的话音刚落,王将军就已经受到李老的指令,拿起扩音器大声说道。 那匕首的把手是古铜色的,上面有一些图藤花纹,匕身暗青,利刃处泛着金色的寒光。 落嫣从他身旁走过,又扭头吩咐乐瑶看好他,不能让他乱跑。这便出门去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警告,苏景慕只是低头不语,看他没有再说别的,她就安静的上床休息了,现在她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 可环顾了一下四周,貌似也就自己跟江帆的关系最为亲近,也就释然了。 在凤泉山脉的三阶大妖中,众多修士知道的,就有一头大妖本体是三星螳螂。 一切安排好后,夜幕也已到来。白隐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提着刀在西郊等候。 此时的蓝熙立于林毅的身旁道,听及此,林毅也只能是摇摇头罢了,眼神不经意地瞟向不远处的卢月,后者亦是眉头紧锁。 我早就看出,他在天帝的管控之外,甚至说天帝有些惧怕他——至于天帝为何惧怕他?我不得而知。总之他现在的身份跳脱六界,做任何事都没人敢拦着他,我真的生怕他要找天帝闹事,到时候他能全身而退,我就不一定了。 就算是自己能够不依靠娜塔莎的力量离开这个世界,可自己又能够等待这么多的时间吗? 在安排完推荐位之后,就吩咐手下,调了李思直播礼物的分成比例。 就在这个时候,从旁边飞奔过来一人,挥舞着手臂,又蹦又跳,显得很是兴奋。 还有,田甜怪异的作息时间让我很是不满,她每天都是凌晨才回宾馆,清早四点多就离开了。 “艾连,这是怎么回事?”我一边揉着脖子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艾连却对我摇摇手,示意我不要说话。 祝龙祝彪也是眉头紧皱,自然也是为自家教习担忧,此时才知道事情远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这回不同以往,是真真来了一个难打发的对手了。 裴子云侧看了一眼,知道冴子因父亲抛弃过她,所以对这种男人很不待见,也就随她了,只是这刀长六十公分,一种隐隐的感应在上面——冴子杀的人,自己也能获得一份? 闫琰有伤在身,尚未恢复平常实力,按说本来应该留在中间部队的。可本人坚持不愿承认自己是病号,众人无奈之下,也只好把他排在了冲锋部队。 渠水是从外头引得活水。到后头挖深了的湖水那里才变的深,前头这里不会淹死人。 “呸!呸!蛤蟆,你特么下次能不能换个砍的方向!”瞎子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踹开抱着他的人躯诡心。 和尚说的,自然是我藏在衣服里的天王律令。也许吧,对于和尚们来说,这是一件杀戮之物,可是对于炎黄子孙而言,这却是一件圣物,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吧。 第100章:人血入药 “什么意思?”祁书羡一愣,什么叫有意折腾? 大夫冷哼一声。 孟央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大夫居然也敢不给自己脸面! 自从同三皇子合作后,她向来都是被人追捧着,如今盛知婉的贱婢折辱自己不说,这小小大夫居然也敢…… 孟央垂眸将怨恨压下,咬唇委屈道:“大夫教训的是,都怪妾走路时只想着酒坊,才会不小心踩滑,掉下花池。” “什么?你掉下花池了?”祁书羡一惊,随即大怒,看向青杏:“昨日是你跟在央儿身旁?” “是……是……”青杏惶惶跪下。 祁书羡冷道:“你是怎么照顾主子的?若是央儿肚子有任何闪失,你一百条命也不够赔!滚下去,自己去领杖罚!” 青杏脸色一白。 孟央忙虚弱抓住祁书羡的手:“世子莫要吓她,是妾习惯想事情的时候身旁无人,特意让她离远一些的,掉下去也只能怪自己,怎能怪她?” “再说,青柳还躺在床上,世子若是罚了她,妾身边就没人了。” “从其他丫鬟里提两个上来便是……” “世子!”孟央咬唇央求。 祁书羡低叹一声轻揽住她:“你啊……就是心太善,才容易被人欺负。” 大夫撇撇嘴。 孟姨娘这话也就只能骗住祁世子,他这种专业的,一看便知不是掉入花池这样简单,至少也是在其中泡了大半盏茶时间。 不过生气归生气,他也不至于真丢下人不管,当即沉着脸写了药方后便告辞离开。 孟央深深看着他的背影,抬起眸,又是一脸柔善虚弱:“世子,您的手臂如何了?妾昨日打听了几位东倭医者,若是世子需要,尽可以将人召入府中。” 提及手臂,祁书羡身子僵直一瞬,想到昨日在凝香园的荒唐,心中后悔的同时居然莫名生出一股燥意。 “无妨,”他避开孟央视线:“我已经找到能治手臂之人。” “哦?是谁?”孟央一愣。 祁书羡却没有回答,只又说了几句让她好好将养身体,便匆匆离去。 孟央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即唤来一个丫鬟去看看祁书羡到底去了何处。 青杏熬好药送进来时,那丫鬟恰回来禀道,“姨娘,世子去了凝香园。” “啪!”孟央刚喝了一口的药撒在地上。 凝香园!又是凝香园! 孟央身子颤抖。 “姨娘,身子要紧,无论如何,您先将身子养好再想其他的。”青杏感激她为自己求情,起身便想再去熬一副药。 “站住!”孟央却叫住她,双眼紧紧盯着她:“昨日盛知婉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什、什么?”青杏一愣。 孟央仔细打量,没在她脸上看出任何异常才松了口气,挥手让她重新去熬药。 既要忧心盛知婉的威胁,又因浣竹的事郁结于心,孟央此次高热尤为严重。 而这期间,祁书羡虽也来未央院看望,但留在凝香园的时间更长。 直到连续三日后,孟央再次陷入昏迷。 彼时祁书羡正在凝香园内与浣竹颠鸾倒凤。 盛知婉带着人赶来,看到昏迷的孟央,唇角勾了勾。 “上次世子说狗血辟邪,孟姨娘之所以昏迷是因为被冲撞,此次,本宫看兴许也是。” “不过狗血府里是没有了,本宫另外听闻一法,忠仆之血入药也可以唤回主人意识。汀兰,”盛知婉目光扫过未央院里跪了满地的丫鬟。 “上次那个叫青柳的婢女,本宫看对孟姨娘极为忠心,便让她过来吧。” 汀兰大声应是。 很快,还未养好伤的青柳便被床板抬着放在了院子中。 当得知盛知婉居然想用她的血入药救孟姨娘,青柳简直呆了! “不!不要!凭什么?公主这是恶意报复,若是姨娘醒着,定然不会同意你的方法!” “可她如今还昏睡着,即便醒不来,那也是你的血不够忠诚护主,但要是你的血有用呢?” “想必,你的孟姨娘定会对你感恩戴德!”盛知婉笑了笑,也不听青柳辩驳,直接让人堵了她的嘴,划开手心放血。 滴滴答答的血落在碗里,直到盛满小半碗,盛知婉施施然起身,将血混合在药里,送到昏迷的孟央面前。 这血当然没用,但若是加了她的东西,可就有用了。 盛知婉又将一粒药放在其中化开,这才掰开孟央的嘴唇强灌下去。 片刻之后,昏睡的孟央居然真的睁开了眼。 感受到喉咙里的血腥味,她下意识呕了一声,紧接着,目光扫到身旁血糊糊的空碗。 “这、这是什么?” 第101章:要倒大霉 盛知婉轻笑:“孟姨娘忘了?本宫说过,你若是再病了便要用青柳的血,你瞧,这可不就是青柳的血吗?” “说来青柳还真算忠仆,一碗血便能让孟姨娘醒来,本宫还以为需得好几碗呢。” “呕……呕……盛知婉、你……你……”孟央扑在床头差点将胆汁吐出来。 盛知婉闻言眯了眯眼,嫌弃地往后退了半步:“孟姨娘想说什么?一定要想仔细了再说。” “……”孟央闻言喉咙中血腥味更重,只不知是因为青柳的血,还是因为被气得。 盛知婉见她不再说话,笑道:“既然青柳的血如此管用,接下来直到病好,便日日让她为你供血吧。” “不可能!我不会喝别人的血!”孟央断然道。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盛知婉笑容悠悠:“张大虎这个名字,不知,孟姨娘还记不记得?” 孟央眸子骤然一缩,藏在衾被下的手猝然收紧。 张大虎! 她怎会知道张大虎?难道,那个废物还活着! 孟央心神大乱。 但盛知婉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孟姨娘肚子里可怀着世子的第一个孩子,一个丫鬟的血而已,难道还喝不下?” “我、我喝!” “好,”盛知婉很满意:“那接下来,本宫会日日让人来未央院,监督取血入药,孟姨娘可要早日养好身子。” 盛知婉说罢,笑着迈过躺在木板上的青柳,转身离去。 她甫一走,青柳便立刻凄惨望向孟央,声音虚弱哭道:“姨娘,求您救救奴婢吧!世子夫人这是存心要奴婢去死啊!” 孟央何尝不知盛知婉是故意的? 可她又能如何! 只能敷衍道:“好青柳,你放心,我自是不会不管!” “只是她毕竟是世子正妻,如今我身份低微,只能等见了世子,再请他为你做主!” 虽这样说着,孟央心底却是沉甸甸,脸色也分外难看。 世子如今日日同那个爬床背主的丫鬟滚在一起,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 她辛苦在外奔波赚银子,还不是为了笼络世子的心? 想让他看到,盛知婉能做到的,她孟央也可以,而且还能做得更好! 可现在她的确是做到了,没想到却让另外的贱人钻了空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孟央最担心的还是盛知婉方才说的话。 张大虎…… 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张大虎没死,还活着? 不、不行,当先之际还是要确定张大虎的生死,若是他死了也还好。 若是还活着…… 孟央苍白的脸上兀地眼神阴鸷。 哼,那就休要怪她无情了! 接下来四五日,孟央每日都要在盛知婉派来的人见证下,取血入药。 刚开始她还想找机会将药换掉。 可有来福的仇恨在前,凭栏居的人对她天大的怨气,无论谁来都盯得死死的。 哪怕她想用银钱收买,也行不通。 这日孟央喝下药后再次吐得昏天暗地、眼泪和着血腥味让她恨不得晕死过去。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风寒居然真的好了起来。 “孟姨娘这几日面色瞧着都好了许多,看来青柳姑娘果真是忠仆,她的血很有用。” 今日来盯梢的人是汀兰,她特意跟公主央求了这个差事。 为的,就是好好看看孟央被恶心的样子。 孟央闻言攥着手没说话。 直到汀兰离开,才一把将空碗扫落,死死攥住床单,咬牙切齿道:“盛知婉!我一定,一定要让你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姨娘!姨娘不好了!青柳她晕过去了!”一个丫鬟匆匆过来。 孟央一怔,随即眼眸轻闪。 很快,祁书羡便得到消息。 得知盛知婉居然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强迫孟央用人血入药。 看着屋角榻上平躺着的青柳,脸色青白,手掌心内一道道取血的划痕,简直触目惊心。 “荒唐!” “盛知婉呢?让她过来!”祁书羡厉声呵斥。 盛知婉在他去未央院时便也得到了浣竹的通风报信,这会不慌不忙正走进来。 瞧见他的暴怒,挑眉:“世子找本宫何事?” “这是怎么回事?”祁书羡指着面若金纸的青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人血入药,亏你想得出来!这可是一条人命!” “那还要多谢世子的提醒,狗血可以辟邪,人血又有何不能入药?” “畜牲跟人怎么能比!”祁书羡气怒至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故意在为那只死畜牲报仇!” “那世子可是冤枉本宫了。” 盛知婉道:“古有医圣割血为引,驱邪治病,另外,在《千金方》、《本草纪》中也均有以人血做药引的先例。” “世子只顾着斥责本宫,怎么不看看孟姨娘如今的气血。” “好得很,不是吗?” 她说罢,所有人的视线不自觉落到孟央脸上。 祁书羡目光一动。 这才注意到孟央面色白中透红,相比前段时间的憔悴,一看便知气血充足。 难道,盛知婉说的是真的? 人血当真能治病? 盛知婉继续道:“再说,孟姨娘的肚子里还怀着世子的孩子,青柳是孟姨娘的人,为她奉献几碗血,多进补也就是了,没想到居然才几日便昏迷了。” “怎么,难道孟姨娘竟没让人为青柳姑娘多进补吗?”盛知婉语调错愕。 孟央无言以对,她这几日只忙着搜寻张大虎的消息,哪里能在意到青柳一个丫鬟的身体! 更别提为她进补了。 “啧,看来的确是孟姨娘疏漏了。”盛知婉惋惜。 “不过也无妨,以青柳姑娘的情况看着似不能为孟姨娘供血,但本宫看到那医书中说,心爱之人、尤其是壮年男子的血更好。” “世子年轻力壮,为孟姨娘再供两日血,指不定便大好了。” “盛知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祁书羡难以置信地怒斥道。 孟央同样被盛知婉轻描淡写说出的话震慑住,嘴唇嗫嚅,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 祁书羡拂袖而去。 盛知婉似笑非笑打量了孟央一眼,“孟姨娘是不是忘了本宫的话?事后告状,可是要倒大霉的。” 说罢,她轻笑一声带着岸芷汀兰离去。 孟央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盛知婉什么意思? 很快,她便知道盛知婉是什么意思了! 第102章:当街揭露 翌日晌午。 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今日更比以往,一处医馆前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只因向来是繁华富贵地的地方,居然出现一个可怕又古怪的蹴鞠人! 他下半身全然没了,一只大号的蹴鞠将他的大腿根包住,手臂也少了一只,只有一只在地上爬行。 可怕又可怜。 然而张大虎却完全顾不上周围人的眼光,这已经是他‘走’的第五家医馆。 从其中出来,他也终于认清了事实! 盛知婉说得居然是真的! 牵机散在多年前的确无解,延厥六部以此为依仗,让晟国兵将吃了不少苦头。 但二十多年前,宋老太医却研制出了牵机散的解药,使得军心大振,前线捷报频传。 已过世的先太子,更是力排众议。 命太医院将解法广而告之,几乎是所有晟国医者都知道牵机散的解药。 确认这个消息的张大虎几乎当场精神崩溃。 他双眼涨红,血丝遍布,一口牙几乎要被自己咬碎。 百姓们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却自顾自忽然大喊道:“孟央!哈哈……孟央,你不得好死!” 他一边喊着,一边艰难地在地上蠕动。 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孟央这个名字,如今在京城可没几个人不知道。 孟娇娘,娇娘酒,如今人人皆知! 这位平凡出身的农女凭借着自己的智慧胆识获得了无数京城拥趸。 救将军,医士兵。 妙手回春,仁义无双。 她所酿的娇娘酒也因此受到无数百姓喜爱。 此刻听到这个又丑又可怕的蹴鞠人居然敢侮辱她,立刻,就有人不满呵斥! “住口!” “孟姑娘这样的奇女子,岂是你一个疯言疯语的乞丐能诋毁的?大庭广众之下给姑娘家泼脏水,信不信我立即禀告官府将你打入大牢!” 出声的人一身青衣儒衫,正是今年春闱有望摘桂的热门考生苏祈年。 他的话颇有些分量。 话音刚落,立即便有其他学子附和。 “是啊!一个疯子也敢胡乱攀咬!” “孟姑娘对将士们的恩情可是有目共睹,祁世子这样的人都顶着压力纳她为妾,若不是因着庆宁公主身份高了些,抬个平妻也有可能!” “依我看就该把这种人抓起来,看他还满口胡言!” 一时间群情激愤,甚至有人扔烂菜叶子和石子砸向他。 苏祈年得到众人支持,心中豪气更盛,深觉自己仗义执言,为孟央挽回名声,实乃大义之举。 他走到蹴鞠人身旁。 “孟姑娘妙手仁心,她救治过的的将士对她都无比感激,若不是她,恐怕不知有多少人将埋骨沙场,不得返乡。” 蓬头垢面的张大虎闻言,怔怔抬起头。 “埋骨沙场,不得返乡……” 见他安静下来,苏祈年得意一笑,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让这个疯子哑口无言,谁知下一秒,便觉小腿一痛。 只见那蹴鞠人居然用仅剩的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 那手力道之大,肮脏的指甲直接隔着衣服嵌入了他的肉中,只片刻,血便洇出来。 “啊!” 苏祈年痛呼一声,一脚踢在蹴鞠人身上。 然而对方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依旧死死抓着他不肯放手。 “哈!哈哈!埋骨沙场?不得、返乡?!” “要不是她孟央,我的亲弟弟和那么多兄弟又何至于埋骨沙场,不得返乡!” 蹴鞠人声嘶力竭地一句话喊出声。 顿时周围所有人静了一下。 什么、什么意思? 这疯子在说什么? 就在有人想再问清楚时,两队捕快匆匆赶来。 那蹴鞠人瞧见这些人身上的官服,忽然就激动起来,大喊道—— “我要报官!” “我,张大虎,前虎卫军百夫长,状告!农女孟央蛇蝎心肠,恶贯满盈,害死忠良,其罪、当诛!” 前虎卫军百夫长? 捕快们虽不认识什么百夫长,但虎卫军,他们也是听说过的! 那可是苍南大军中立下主功的一支军队,可眼前这个不成人形的蹴鞠人,居然,说自己是前虎卫军百夫长? 人群越发安静,只剩张大虎的声音清楚传入每个人耳中—— “孟央那个贱妇无知愚昧!信誓旦旦称牵机散没有解药,断我一臂,还大言不惭说是为了救我。” “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被牵机散折磨,听到她说此药无解后,冲入敌营自杀。” “还有数百中了牵机散的将士,因不愿活受罪,引颈自戮!” “他们原本可以不死的!” “他们原本可以不受那些罪!因为牵机散的解药,早就有了啊!” “他们原本还有机会回来!!” 张大虎越说,越是目眦欲裂,他眼中血泪翻滚。 今日一早,盛知婉便让人送信到商行聿的宅子将他从地牢中放了出来。 放出来前,这些话,也都是她让对方在张大虎耳边说的。 否则以张大虎一个粗人,自是喊不出这些。 可悲!可怜!可笑! “孟央!哈哈孟央!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张大虎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 让孟央付出代价,就是他现在唯一的愿望! 捕快们听着这些飞快对视一眼:“既然你要告状,就跟我们回大理寺去见寺卿大人,将情况一五一十说清楚,大人自有公断。” 周围的百姓此刻更是已经惊呆了。 有这等事? 若是这疯子说的是真的,那孟央即便千刀万剐也不为过,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 “等等!”张大虎忽然想起还有件事:“孟央这个贱人做的还不止这些。” “她虽嫁入国公府,还怀上了孩子,但是不讨世子欢心,所以这个毒妇想了一个主意。” “她要我去劫掠庆宁公主的马车!” “什么!劫掠公主?” “没错!她要我将庆宁公主扔进土匪窝任人糟蹋,让她身败名裂,再也无法讨得世子的欢心,这样世子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话落,周围所有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这蹴鞠人说出的信息一个比一个惊人,不仅涉及到军中,居然还牵扯到了皇家公主。 那话本中至善至美的孟娇娘,当真会是这样一个狠辣可怖的毒妇吗? “谋害皇家公主,嘿嘿。” 张大虎越想越开心,边哭边笑,越发疯癫:“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孟央!你这个贱人!我要你血债血偿,全家陪葬!” 捕快们听得头皮发麻。 这么大的事,居然让他们几个倒霉蛋赶上了…… 当即将张大虎的嘴堵住,押回大理寺。 大理寺卿听闻始末,愁得胡子都被自己揪下来几根。 但案子不能不办。 他一咬牙,一横心,吩咐道:“去趟国公府,请祁世子和庆宁公主,以及那位孟姑娘来一趟!” 第103章:为何不知 祁书羡接到大理寺的消息,带着面色惶惶的孟央匆匆出门,在门口正碰上踩着脚凳上马车的盛知婉。 “盛知婉,告状的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大理寺的人并没说清来意,祁书羡顾及外人,咬牙低声凑近问道。 “世子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盛知婉凉凉扫他一眼,转身进了马车。 “世子……”孟央惴惴不安。 张大虎一直没消息,如同悬在她心上的利剑,随时有可能落下,如今大理寺让她也过去,难道是他被捉了? “别怕,本世子不会让人伤害你。”祁书羡轻声安抚。 国公府的两辆马车先后到达大理寺,大理寺外已经围满了人。 盛知婉先下马车,美艳的容貌和周身华贵气质让围观人群安静了几息。 “这就是庆宁公主?!” “没想到公主居然如此美貌,祁世子当真好福气。” 不少男子忍不住暗自羡慕道。 但也有人出声反驳:“但祁世子可是纳了孟娇娘为妾,说明孟娇娘一点也不比庆宁公主差。” “不错,娶妻娶贤,孟娇娘可是妙手仁心。公主虽容貌绝艳,但孟娇娘定然也不会逊色于她。” 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孟央挽着祁书羡也下了马车。 有了盛知婉的惊鸿一瞥在前,只算得上清秀的孟央顿时被比到尘埃里。 别说和盛知婉比,在美人如云的京城,孟央如此姿色根本排不上号。 “这……孟娇娘的容貌委实普通了点。” 一个书生小声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肤浅!”苏祈年忍不住出声斥责。 虽然腿受了伤,但他同孟央一般都是农家出身,因此对孟央尤为敬佩,这才忍痛跟过来。 此时听到有人诋毁孟央,立马为她出言:“自古红颜多祸水,只能在后院以色侍人的寻常妇人又岂能与孟娇娘相比?” “对内能服侍夫君,孝敬长辈,对外能救死扶伤,还能自创娇娘酒这种极品佳酿,孟娇娘这样的女子才称得上京城奇女子!” 他声音十分响亮。 方才出言的书生当即低下头,面有愧色。 孟央自然也听到了苏祈年的话,当即对他感激一笑。 苏祈年见此,心中更是激动。 盛知婉毫不在意身后的言语,早已进入大理寺内,祁书羡也带着孟央迈步跟上。 二人一进堂内,就注意到了趴在地上的人。 这人蓬头垢面,衣衫凌乱,四肢只剩下一臂,外形十分可怖。 孟央捂嘴惊呼一声,下意识后退半步。 听到她的声音,那个如同死狗一般的身影骤然抬头,不管不顾朝她爬来:“孟央!贱人!纳命来!” 孟央花容失色,祁书羡连忙将她护在身后。 周围的捕快们反应过来,立刻上前。 大理寺卿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安静!” 惊堂木一响,不断挣扎的人终究不再发疯,只那双恨怒的眸子死死盯着孟央。 孟央躲在祁书羡身后差点晕过去。 张大虎,居然真的是张大虎! 他不仅还活着,而且还成了这幅鬼样子!可他既然活着就该想方设法帮自己弄死盛知婉! 为什么会这样疯狂怨恨地看着自己? 自己可是救了他的命! 还让人将他弟弟的尸首都背出来安葬了! 大理寺卿对着祁书羡和盛知婉拱手后开口审问:“堂下何人?” 蹴鞠人这才收回怨恨的视线:“前虎卫军百夫长,张大虎!” 张大虎?! 祁书羡听到这个名字错愕不已,他前不久请同袍喝酒还见到过对方,孟央救治过他。 那时候,他还让自己定要护好孟央。 这会怎么如此怨恨? 就连他都被对方眼神中的恨毒惊骇住。 孟央死死咬着唇,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你状告何人?” “孟央!我要状告孟央这个贱人!” 张大虎声声泣血道:“她诓骗我们牵机散无解,以致数百中了牵机散的士兵将士,在绝望痛苦下只求速死!” “不仅如此,她还踩着我们的尸骨成全她的好名声,让数百将士死不瞑目!” 祁书羡听到牵机散,双眼骤然眯起。 当初孟央救治伤兵之事他也知道,但他那时忙着排兵布阵,只是匆匆听了几句,也的确听她说过那些兵将中的是无解之毒。 可……牵机散? 怎会是牵机散?! “不可能!牵机散根本是无解之毒!”孟央听到这松了口气,面色委屈道:“大人,若不是我及时砍掉他们中毒的部位,缝合止血,他们早就被剜心蚀骨之痛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说着,她忽然又看向盛知婉:“公主,妾知道您怨恨妾,可妾没想到,您会让人来污蔑妾。” 是了,定然是盛知婉用私刑折磨,才让张大虎诬陷自己、恨了自己。 孟央想到这当即觉得自己抓住了把柄,回眸戚戚然看向身旁的男人。 盛知婉没有反驳,讥讽一笑,看向祁书羡:“牵机散没有解药?不如,世子亲自告知您的爱妾。” 孟央一愣。 祁书羡喉咙干涩。 太晚了,他居然这时候才知道那些士兵中的毒是牵机散! 若当时在战场上知道,他可以阻止孟央;若是稍早一点,他也可以用其他方法堵住知道此事人的嘴。 可偏偏,这件事是在大理寺,在这么多百姓的围观中揭露出来。 祁书羡又看向盛知婉。 这件事绝对和她脱不了干系,否则,她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知道盛知婉不喜孟央,但没想到她会选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 孟央也是好心救人。 可盛知婉,却是要将她置于死地,更是要让自己陷入不义之中。 孟央此时也已从周围人眼神中看出不对,她惶恐望向祁书羡…… 祁书羡深吸口气:“牵机散的确曾经无解,可二十多年前,已过世的宋老太医研制出了解药,先太子下令广而告之。因此,凡我晟国行医之人,皆知牵机散解药配法。” 祁书羡的话,让孟央的心狠狠窒住。 怎、怎会如此? 盛知婉此时上前一步:“此事晟国虽不说人人皆知,但身为医者,应该是无人不知的。就是不知道在军中自称妙手仁心、医术高超的孟姨娘,为何不知?” “莫非,你是别国派来的奸细?” 第104章:白死了吗 面对盛知婉的逼问,孟央彻底慌了。 “我、我不知道!” “世子,妾真的不知道!牵机散的毒,怎么可能有解药?”这明明是后世都未曾研究出来的植物毒素! 就连后世,都只能用镇痛剂舒缓疼痛,这样落后的古代,怎么会研制出解药? “张大哥,我当时只是想救你们的……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好心!”孟央泪眼望向张大虎。 但张大虎根本不愿听她的狡辩,若不是她为了出风头,仗着祁书羡挤走军医,他怎会落得这样下场? 他的弟弟又怎会那样惨死! 好心又如何,一句好心便能换回数百人的命吗?! “大人,我不信所有医者都知道此事,不知者无罪,更何况我也是出于好意……”见张大虎毫不动容,孟央只得又看向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闻言吩咐:“去外头医馆,随意寻几个郎中前来问话。” 捕头领命。 不多时,四名郎中便被带到了堂上。 孟央死死盯着他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们可知牵机散之毒?可能配置牵机散解药?”大理寺卿直接问道。 四人愣了一瞬,随即纷纷点头。 孟央身子晃了晃,祁书羡连忙揽住她。 “大人,孟央出身农家,京城医者皆知的事,她不知道很正常,更何况,她也的确是救人心切……” “有军医在,用得着她一个农家女?”盛知婉反问。 祁书羡语塞。 孟央更是被周围人鄙夷错愕的视线刺得头颅低垂,缩起身子,躲在祁书羡身后。 张大虎见祁书羡到如今还护着孟央,冷笑一声。 “祁世子恐怕还不知吧,孟央这个贱人上月还给我写信,信中哭诉庆宁公主处处刁难,让她受尽委屈。” 祁书羡怔住。 张大虎自顾自继续道:“之前庆宁公主遭遇山匪一事,正是我干的!” “什么!” 祁书羡不可置信地上前:“谁给你的胆子!?” 张大虎哈哈大笑:“当然是孟央,从前我对她感恩戴德,自然见不得她受委屈,公主又如何,她要求的事情,即使是豁出性命,我也会去做!” 混账! 祁书羡愤怒地转头,看向孟央,那冰冷凶厉的目光吓得孟央下意识退了一步。 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世子,妾从没有让人害过公主啊!”孟央眼眶一红,眼泪汩汩而下,满脸委屈。 “你当真没做过?”祁书羡眯起眼,目光在孟央和张大虎之间扫视,最终看向张大虎,厉声:“你可有什么证据?” “自然有!” 张大虎十分笃定:“她的信是江莽亲手转交给我的,江莽可以作证。” 江莽! 祁书羡闭了闭眼。 大理寺卿当即让人去传江莽。 不过一盏茶功夫,江莽已经随着捕快匆匆赶来,看到堂内的情形,大吃一惊。 “世子,孟姑娘,你们怎么在这里?” 孟央柔柔地喊了声‘江大哥’,脸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十分可怜。 江莽向来敬爱她,见她委屈,又看到一旁的盛知婉,顿时一股恶气涌上心头。 “公主。” 江莽草草向盛知婉拱了拱手,说出的话十分不客气:“您千金之躯,何苦总跟孟姑娘这样一个平民女子过不去?就不怕有失身份?” “江哥!”张大虎突然开口。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莽不敢置信望去,只见不远处趴着的无比凄惨的身影正抬头看着他。 蓬乱头发下那张脸有些眼熟。 江莽眼睛猝然瞠大,立即上前,蹲下查看。 拨开脏乱的头发,那张脸…… “大虎!”江莽声音颤抖:“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谁、谁害得你?” “江哥,我……我恨!我好恨!”张大虎见到兄弟,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悲凉,两行泪顺着脏兮兮的脸颊往下淌:“牵机散有解药!” “所有的、所有的军医都会配!” “都是孟央这个贱人!要不是她,我的胳膊不会断!二虎不会死!那么多兄弟也不会白白自尽!” 张大虎一字一句、仅有的手指攥入江莽肉里。 可江莽根本感觉不到疼。 “牵机散……军医能解?” 江莽晃了晃,被这个消息震得大脑一片空白,他喃喃自语着,将头缓缓看向面前熟悉的大虎。 最后,又缓缓看向孟央。 “不……不可能,”他笑了一下:“若真能解,孟姑娘为什么会骗我们?大虎,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江莽看向祁书羡,祁书羡移开视线。 江莽又看向孟央,“孟姑娘……” 孟央梨花带雨哭诉:“对不起江大哥,我真的不知道……” 江莽脸上的笑僵住,他缓缓地,一字一句问:“所以,大虎说的是真的?” 牵机散,真的能解? “江大哥,我真的只是想救人……” “所以……我那么多的兄弟、都……白死了吗?”江莽的眼神一点点变红。 他茫然地看着周围,似乎一下子又回到当时的战场上。 看到那些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兄弟…… 看到江勇……他原本叫二狗子,无父无母,没有名字,直到认识他,被他挡下一刀,瘦弱的少年说,“大哥,二狗子这条命以后就是大哥的了!” “滚,老子才不要狗,要不以后你跟老子姓?江勇怎么样?” 他才十七岁啊!他翻滚在地上求自己杀了他,给他个痛快! 江莽举起自己的右手,手颤抖得厉害,就是这只手,一刀…… “江莽!!”忽地,一道厉喝不知从何处传来:“你可曾为孟央传信给张大虎?” “我……!” 江莽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江大哥!”张大虎死死抓着他:“你看看我,想想那些死去的兄弟!” “我,”江莽狠狠闭了闭眼。他的伤是刀伤,若不是孟央缝合,早就死了。 可张大虎的惨状就在面前,十七岁的二狗子还看着他…… 他猛然睁开眼,眼中赤红:“是,我的确为孟姑娘传过一封信给张大虎。” 江莽铿锵道。 孟央心中一颤。 “毒妇!”祁书羡一巴掌打在孟央脸上,脸上满是怒容。 盛知婉是他的正妻! 即便被皇上厌弃,也还是公主,孟央怎么敢谋害她?还是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世子。” 孟央捂着被打的脸委屈哭泣:“妾是写了信,可是妾没有让他们劫掠公主啊!妾只是说了几句担忧公主不喜妾的话而已。” “若是早知道张大哥如此大胆,居然敢劫掠公主。” “妾是万万不敢写这封信的!”孟央含泪拽住祁书羡衣袖:“世子若不信,可以让他们拿出书信,妾愿意和他们当堂对质。” ps:前期手感不太好,比较慢热,能坚持到这里的都是真爱,后期只会越来越爽,感谢各位宝不离不弃!因为要一边带娃一边码字,更新比较少,但我努力保四争六,希望宝们多多评论,给我点码字动力!么么(づ ̄3 ̄)づ╭~!! 第105章:轻如鸿毛 “放屁!你这个毒妇!”张大虎怒吼。 江莽木然一瞬,而后苦涩道:“的确,孟姑娘托我转交的信件中并未明确要大虎劫掠公主,但……” “但这贱人就是掐准了老子傻!” 张大虎恨恨打断江莽,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张大虎粗人一个,恩人受了委屈,为了报恩死算什么?”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张大虎越说,眼中的恨意越是要溢出来:“我只知道她救了我,收敛了二虎的尸骨,为了她这个恩人,我当然什么都愿意干!哈,哈哈,她早就算准这一点!” 江莽听着,一言不发,只是颤抖的手指暴露情绪。 孟央眸光闪动,凄凄楚楚地望着祁书羡:“世子!妾没有,妾真的只是随口抱怨几句,绝没有半丝谋害公主的心思!” 祁书羡垂着眼,半晌,终是看向始终神色冷淡的盛知婉,开口道:“知婉,说到底此事你并未受到伤害,且她也不是有意……”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一道尖细的声音猝然打断他。 “圣旨到——!!” 一位面白无须,内侍打扮的公公急布迈入堂中。 大理寺卿看清来人,连忙起身行礼:“苏公公。” 盛知婉眉头轻蹙,这苏公公是父皇身边的红人,父皇居然这么快就已经知晓此事了? 祁书羡心中咯噔一下。 “苏公公,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祁世子,庆宁公主。”苏公公笑道:“陛下请二位即刻入宫,不得拖延。” “还有这位孟姑娘,也得跟着。” 大理寺卿默默松了口气。 几人当即准备入宫,苏公公临行却又转过身看向大理寺卿。 “寺卿大人,陛下说了,那叫张大虎的山匪劫掠公主罪无可恕,即刻处斩!” 说罢,他转身出去。 江莽浑身一颤,双目圆睁,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人微言轻,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 几人走出大理寺,门口围着的百姓们态度已经截然不同。 不少人口中咒骂着。 “什么孟娇娘,根本就是个恶毒贪婪之辈!” “害死那么多将士,她午夜睡醒可觉得心安?” “这种毒妇为什么不被即刻处死,连公主都敢害,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苏祈年双目呆滞,脑中一团浆糊。 刚刚还信誓旦旦地为孟央辩解的他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周围人审视的目光更是如芒在背。 孟央自己亦是受不住那些恶毒的咒骂,掩面垂头仓促地钻进马车。 “啪!” 一个臭鸡蛋砸在马车橼上,蛋壳碎裂,蛋液流地四处都是。 孟央窝在角落,听着外头的叫骂和烂菜叶、臭鸡蛋砸中马车壁的声音,心中满是不安和怨气。 她只是想救人。 她又不知道牵机散有解药。 不知者不罪,这些愚昧的古代人,当真是迂腐至极! “世子……” 看着祁书羡黑着脸上马车,一只烂菜叶子挂在他身上,孟央委屈极了。 祁书羡一把将烂菜叶子扯掉,目光阴郁地看向她:“联合山匪劫掠皇家公主……孟央!究竟谁给你的胆子?” 孟央抵死不认,眼泪说掉便掉:“世子,妾没有……” “还说你没有!”祁书羡一把掐住她脖子,丝毫不顾及她腹中孩子,猛然将人拉扯到跟前:“贱人,你当本世子傻吗?就你那点小伎俩,也就只能耍耍张大虎那种蠢货!” “咳……咳咳咳。” 孟央被他掐的喘不上气。 直到看到她满脸涨红,祁书羡才冷哼一声骤然松手将她丢开。 孟央大口喘气,瑟瑟伏在马车内,泪流不止。 盛!知!婉! 都是这个女人!若不是她,自己早就和世子举案齐眉,过上蜜里调油的幸福生活了! 张大虎是她找来的,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不!自己绝不会认输! 自己还有一肚子的现代知识,定能让三皇子愈发看重,到时候,世子也会发现,自己才是最适合他的女人!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宫门外,几人在苏公公的引领下入了宫。 崇晟帝早已在殿内等候。 见几人进殿,他阴沉着脸,二话不说,一个茶杯直直冲着祁书羡砸过去。 祁书羡没敢躲,茶杯擦着他的耳侧砸到地上,四分五裂,茶水洒了一地。 大殿内落针可闻。 “祁书羡,你可知罪?” 祁书羡心中一惊,连忙跪下行礼:“臣知罪。” “哦?那你说说你错在何处?” 崇晟帝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祁书羡一字一顿:“臣管教不力,致使军医被调离,未来得及赶回军营,孟央擅自插手伤员救治,也是臣御下不严造成。”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皇帝冷笑:“数百将士伤亡,都是因你而起,现罚你降职从六品,庭杖三十,你可有话说?” “陛下英明,臣甘愿受罚。” 祁书羡心中苦涩,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他征战沙场积攒军功换来的赏赐,如今硬生生被折腾没了,他的心都在滴血。 盛知婉低垂眼眸。 这样的处罚和几百名将士性命相比着实不算重,看来,父皇是有心要对祁书羡网开一面。 “你就是孟央?” 罚完祁书羡,崇晟帝的目光又移到了孟央身上。 孟央跪伏的身躯僵硬,被崇晟帝的气势压得头都不敢抬,低声回道:“是。” “就是你欺瞒将士牵机散无解,害得多名士兵无辜丧命?”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孟央,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民女……民女并无此意。” 孟央额头沁出冷汗,磕磕巴巴辩解:“民女只是想救人,谁知却好心办了错事。” “无知蠢妇!” 崇晟帝声音含怒,听得孟央心中惶恐,生怕他下一句就是将自己拖出去斩了。 “父皇息怒!”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轩朗声音从外传来,顿时打破殿内压抑的气氛。 一位锦袍青年迈步而入,正是三皇子盛芫皓。 盛芫皓似乎感觉不到崇晟帝的低气压,轻言安慰道:“不过一件小事,父皇何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 盛知婉睫毛轻颤。 不过一件小事? 几百条人命,对于她这位三哥和父皇来说,真是轻如鸿毛。 第106章:惩戒 “哼。” 崇晟帝虽然还是不悦,但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几分。 三皇子继续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何况祁将军最终还是赢下了战争,父皇就不要过多责罚了。” “至于这位孟姑娘。” 三皇子看向孟央,眼中隐藏着些许不耐,说出来但话却完全相反:“孟姑娘一心治病救人,虽有过错,但也确实救活了不少士兵。” 孟央顿时感激地看向三皇子。 “她的‘外科手术’,据说让不少流血不止的士兵伤势不再恶化,保住了性命,依儿臣看,有功有过,罪不至死。”三皇子回之一笑,继续道。 崇晟帝叹了口气,周身气势一松,拍拍三皇子肩膀。 看着这张跟媛妃有八九分相似的脸,饶是崇晟帝有再大的气,也不由得消了几分。 “芫皓,你就是心善。”崇晟帝思忖片刻,看向孟央:“也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芫皓为你说话,那朕就小惩大戒。” “父皇果然宅心仁厚。”三皇子笑道。 “既然数百将士因你丧命,那就罚你挨家挨户给他们的亲属道歉赔礼,同时奉上恩恤银。”崇晟帝沉吟片刻道。 话音落下,孟央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总算是松了口气。 盛知婉! 今日之辱,来日必当百倍奉还! 祁书羡连忙拉着孟央领旨谢恩,然后对着三皇子也是再三感谢。 盛芫皓几句话就让祁书羡和孟央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心中很是满意,同时也不忘讨好崇晟帝:“父皇,如今京城名声最盛的娇娘酒正是这位孟姑娘酿造的。” “儿臣回去就让人给父皇送几坛来尝尝。” “滋味甚妙。” 崇晟帝点点头,夸赞道:“还是你有心。” 盛知婉看着崇晟帝这高拿轻放的姿态,心中暗叹。 前世她就有所怀疑,崇晟帝对于她这个亲生女儿总是态度冷淡,多有提防,毫无亲情可言。 重来一世,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正向出神,崇晟帝不满的目光投向她:“庆宁,你可知错?” 盛知婉轻轻摇头:“儿臣不知。” “你不知?” 崇晟帝眯起眼:“那张大虎,难道不是你有意放出去的吗?” “你明知这穷凶极恶之徒脱逃后,会将丑事闹得满城皆知,引起民愤,给朝廷抹黑,你身为皇家公主,却还在背后推波助澜!” “愚蠢!” “为了一点小事就斤斤计较,只图一时之快,让百姓耻笑朝廷办事不利,这是你身为皇族公主该有的格局吗?” 崇晟帝越说越气,似乎对盛知婉十分失望。 “原来父皇是嫌儿臣丢了朝廷的脸面。”盛知婉抿唇:“可那数百将士的冤屈,又该找谁诉说?” 盛芫皓摇摇头。 “庆宁此言差矣,战场上士兵牺牲乃是常事,何况朝廷也会给与他们亲属抚恤。你这么一闹,那些愚昧的百姓根本不能理解朝廷的苦心,只会人云亦云。” “我们身为父皇的子女,不为父皇分忧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添乱?” 崇晟帝欣慰。 “若是所有皇子公主都像芫皓这般通晓事理,朕也不会有那么多烦心事。” “谢父皇夸奖。” 盛芫皓谦逊道:“庆宁虽有错,但毕竟是女子,没太多见识。她心里只装着祁将军,不然也不会以绝食相逼求父皇赐婚,这次想必也是因为厌恶孟姑娘才失了理智。” “父皇小小惩戒一番即可,也不必太过苛责。” 盛知婉神色不变,任由盛芫皓大放厥词。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崇晟帝对盛芫皓的宠爱都无人能及,虽有太子,盛芫皓的表现也似乎完全无意皇位。 但前世种种都证明,大皇兄,只是父皇为盛芫皓树的一个靶子罢了! 最终这储君之位,还是要落到盛芫皓手中! 但这样一个将百姓之命视作无物,甚至在前世用百姓之死伪造功绩的人,也配坐这位置?! 盛知婉紧紧抿唇。 “既然如此。” 崇晟帝手指轻叩扶手:“庆宁,身为公主,更要有容人之心,不可善妒,此次便罚你抄写《女诫》三百遍,抄完之前,便不要出国公府了。” 盛知婉眼神冰冷,垂下眸应道:“是。” 三人离开大殿,祁书羡扯下孟央挽着他的手,快步赶至盛知婉身前,脸色难看地低声质问:“张大虎真是你的手笔?” 盛知婉冷笑。 “是又如何?” “你我之间的事,关起门来如何处置都好,何必闹到外头?如今结果你可满意了!” 不仅他被受罚,国公府脸面丢尽。 盛知婉自己又落得什么好处? “哦?” 盛知婉语气嘲弄,终于正视上祁书羡的视线:“那请问世子,孟姨娘找山匪劫掠本宫的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祁书羡正要说话,盛知婉早已预料地打断:“世子可别说是本宫误会,误不误会,世子心中清楚!” 祁书羡面色变幻:“我自会让她给你道歉。” “道歉?”盛知婉嗤笑。 “你若不满意,我还可以让她禁足!”祁书羡见她如此,继续补充道。 盛知婉摇头:“杀了她!相比她想让我受辱而死,直接杀死她,也算仁慈多了!” “更何况,你杀了她也算为枉死的将士赔罪,只要她死,此事我便既往不咎。” 祁书羡一顿,“不可能!” 话落,对上盛知婉赤裸嘲讽的视线,他深吸口气,软声道:“她虽有错,但也不是有意的,更何况你现在并无大碍,她还受到了陛下的责罚。” “我以后会让她安守本分,再也不敢做逾矩之事……” “祁书羡。” 盛知婉声音冰冷:“身为将军,战场上将士们出生入死,为国征战,他们都敬仰你,服从你,那些人都愿意为了你的命令慷慨赴死。” “而如今,孟央害死了几百人,岂能用一句轻飘飘的无心之过开脱?” “别让我更瞧不起你。” 祁书羡脚步一顿,怔在原地。 盛知婉继续向前走着,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 孟央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但只要是看到两人单独在一起,她便很有危机感,当即上前小心扯住祁书羡衣袖。 祁书羡转头,看着她满心依赖的目光,又想起三皇子……,拳头缓缓握紧又松开,终是没有再追上去。 第107章:眼盲耳聋 盛知婉进宫时,岸芷汀兰被留在宫外。 此时她独自一人朝外走去,快至宫门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传来。 “秀嬷嬷?” 盛知婉诧异一瞬。 “公主,太后有句话让奴婢转告于您。”秀嬷嬷道。 “嬷嬷请说。”盛知婉抿唇。 “太后说,三岁那年您做错的事,当时三十手板便可揭过,但同样的事放到如今,再错了,即便是她也保不住您。太后还说,让您务必记得当日她说的那句话。” 秀嬷嬷说罢,只心疼地看了盛知婉一眼,便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盛知婉立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三岁那年,是她第一次入圣学堂。那时同她一起的还有比她年长半岁的三皇兄盛芫皓,那也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盛芫皓不会的书,她看一遍便会,盛芫皓解释不出的释义,她听一遍便可融会贯通…… 她得意洋洋地向祖母炫耀,得到的却只有重重的三十手板。 她哭得撕心裂肺,祖母却一点不留情。 那是疼爱她的祖母第一次这样狠心,事后她两只手红肿得捏不住笔,筷子也捏不住。 她不服,质问祖母为何打她。 而祖母只是一边为她上药,一边告诫道:“你只是一个公主,以后你记着,事事落后,不可冒头,否则,祖母再也不会见你!” 那时小小的她吓怕了。 从她出生,祖母便是她最亲近的人,她可以不要夸奖,也不能离开祖母。 所以,她开始藏拙。 一日日,一年年。 直到后来,她长大了,无数次想问,又被祖母搪塞过去。 祖母一向如此。 只要不愿说的事,绝不会透露分毫。 可她不是傻子,以前不懂,后来,只是不敢懂…… 这次,想必也是祖母知道了什么,才会在自己被斥责后专门让秀嬷嬷提醒自己。 盛知婉苦笑着闭了闭眼,再睁眼,眸底只余坚定。 祖母为她好,她当然知晓。 只是,一退再退,再无可退,那人……又如何会因为她的退让肯放过她? 前世她就是一味退让、隐忍,才落得那样万劫不复的下场。 所以这一世,她绝不会退! 若有人招她惹她,她就要千百倍地报复回去! 父皇冷待打压,她偏要让他打不得压不得! 那个位子,既然盛芫皓能坐,所有皇子都有可能争一争,那她一个公主,为何不能?! 盛知婉深吸口气,不再回头。 她甫一出宫门,岸芷汀兰便担忧地迎上来。 “公主,奴婢方才竟看到孟央和世子一同出来!陛下难道不为您做主吗?”汀兰不解。 盛知婉便将宫里的事简单说了。 “怎会这样?陛下不罚孟央,居然罚您?陛下到底是……” “汀兰!”岸芷喝止住她,汀兰这才不再说话。 马车驶到国公府外,还未下马车,便听到一道娇娇软软的女声道—— “只是没想到张大哥居然会误解了我的意思。”孟央抿唇,满是苦涩:“实不相瞒,那夜得知公主出事,我是想同世子一起去营救的,只是因着有孕,担心反而拖慢行程,才没有开口……” 人群中苏祈年闻言立刻连连点头附和。 “是极是极,正该如此,我早就猜到,孟姑娘这样善良大义的女子,绝不会有那般歹毒的心思。” “定是那张大虎本知道自己罪无可恕,才想着拖孟姑娘下水!” 孟央闻言苦涩摇头:“不,苏士子说的不对。张大哥有情有义,是为报恩才会犯下大错;而公主被劫,虽不是我本意,可到底也与我有关。” 说着,她忽然扫到盛知婉从马车内走下。 咬唇上前,全然不顾挺着的肚子,直愣愣跪在地上。 “公主,您相信妾,妾绝不可能做出勾结山匪谋害您的事,妾可以对天发誓!” “若是有违此誓,定然天打雷劈!” 孟央说罢,顿了片刻。 见盛知婉没有回应,眼眸微闪,直接弯下额头,“砰”一声。 瞬时,养白的肌肤上,一片殷红! “孟姑娘!”苏祈年立时蹙眉:“孟姑娘也非有意,庆宁公主,您难道就没有同您的亲长们抱怨过吗?” “那张大虎做的事,怎能算到孟姑娘身上!?” 盛知婉侧眸看向他,苏祈年立即行礼等着盛知婉的话。 然而下一瞬,盛知婉便收回视线,从孟央身边走过。 苏祈年僵住,身为本次摘桂的热门考生,他相貌、才情俱佳。 没想到这庆宁公主居然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难道,就因自己只是出身寒门吗?! 苏祈年心中忽地生出一股怨气:“庆宁公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陛下都不予追究,可见这件事的确同孟姑娘无关!” “公主若是害得孟姑娘小产,良心上可过得去?!” 盛知婉即将进府的脚步一顿。 苏祈年攥紧拳头。 盛知婉却连头也未回,只一道嘲讽的声音悠悠传来:“她愿意跪,是她觉得自己该跪,这位苏士子年纪轻轻,眼盲耳聋,若真成了一方父母官不知会判出多少冤案?” 苏祈年:“……” 苏祈年浑身僵住,想要争辩,然而盛知婉的身影已经入了府,不见踪影。 “苏士子!”孟央心中得意,盛知婉连人心都不会收买,这位苏士子可是三皇子看中的人。 而她居然如此轻易便得罪了。 “苏士子,都怪我连累了你。”孟央满眼歉意。 苏祈年这才回过神,摇摇头,“无妨。” 他的才干、学识均是真才实学,绝不会因一个妇人的话便真的被埋没。 “只希望公主不要因此事牵累苏士子才好。”孟央满眼无奈,随即缓缓起身。 对着众人道:“此外还有一事,今日入宫,陛下责备我救人心切,却不懂求助军医,以致几位将士延误解毒,妾亦深感惭愧,恨不能以命相抵。” 第108章:强闯 “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活着,所以——” 孟央一顿,扬声道:“凡是因我疏忽导致军医来不及救治的将士,我都会向他们的亲属赔罪,并送上一笔丰厚的恩恤银,用以赡养他们的父母妻儿。” “这些恩恤银均从我的私账中出!” “我知道这些银子不算什么,所以,除了这些将士,凡京城之内,所有在此次苍南之战中死伤的将士,均可另外来国公府找我领一份恤典!” 孟央话落。 周围立即有百姓道:“孟姑娘大义!” “也只有孟姑娘这般心思良善之人,才想着赚取银钱后补贴给将士亲属,一般女子哪有如此气节?想来那些将士家属,也会万分感念孟姑娘!”苏祈年赞叹。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不错,那娇娘酒可谓是滋味绝佳,喝上一口,能醉半日!” “当真?那我可要去买来尝尝了。” “公主!这孟央真不要脸!难道她拿出些银钱就能换那些将士的命吗?” “还有那什么苏士子,居然还说那些将士的家属会感念她?!”汀兰听到外头的话气愤不已。 盛知婉冷笑一声,若是她以银钱为诱惑,逝者已逝,能拿到银子,说一句谢又如何? 说到底,是百姓过得太苦了…… 否则又怎会为免除徭役,将家中壮丁送去战场,既然送去了,便是做好了回不来的打算…… 汀兰却还不甘心:“难道就任她如此吗?” 盛知婉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未必,别看她现在得意,等知道恩恤银的数额后,她估计就笑不出了。” 原本父皇只是让孟央给那些因她而死的将士家属恩恤银。 虽然数目大,但也不会很多。 但谁让孟央非要装良善呢? 她怕是不知此次苍南战役的主力军便就是从京城周围征召的,居然要给京城所有死伤将士一份恤典。 啧,也不知三皇兄知道自己视作囊中之物的银子就这样白白少了一大笔,会如何? 想到银子,盛知婉忽然脚步一顿,对岸芷吩咐几句。 * 夜色渐重。 盛知婉放下抄写到发酸的手腕,在汀兰的服侍下洗漱倚靠在拔步床内。 层叠的窗幔,透着外头昏昏的烛火,让人难以入眠。 今日秀嬷嬷的话再次浮现耳畔。 盛知婉轻闭上眼。 前世,她也是如祖母一般,以为只要自己藏拙,便能安稳度过一生。 不止是过目不忘。 甚至骑马、射箭、就连写字、礼仪上,她都要做那个不比其他皇兄皇妹好,也不比他们差太多的人…… 她的医术、谋略,永远只藏于黑暗。 她善棋、善画,可她的棋和画,都需要顶着另外一个莫须有的身份才能为人所知。 甚至,在嫁入国公府后,发现那些陪嫁的宫女嬷嬷们依旧将自己的每日言行报知到宫里,她也只作不知。 最后假借着崔氏和祁非嫣的手将那些人远远送走。 她从不敢暴露自己任何所长。 哪怕是祁书羡,也只以为她精心谋策的那些计谋是他自己的才能。 可结果呢? 结果是,祁书羡负她,父皇舍弃她…… “咔哒——”一声轻响。 盛知婉猝然睁眼,一片裹挟香寒的花瓣飘落在脸颊。 紧接着,那轻响再次从头顶响起。 盛知婉起身抬眸,而后待看清瓦片后那张脸,手指猛然一顿。 “公主可是渴了?”外间,汀兰听到她起身的动静,立即问道。 盛知婉深吁口气:“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你下去吧,不必再守着。” “是。”汀兰松口气,应了声轻声离开。 脚步渐远,盛知婉这才再抬头,只是那双邪肆的笑脸已经不在。 就在她愣神间,一道低哑轻笑从身后传来:“长夜漫漫,公主怎得还未歇息?” 盛知婉霍然转过身。 男子一身玄衣,黑色长发束于身后,深邃黑眸中满是笑意,俊美得仿佛从话本中走出的少年将军。 几乎一瞬,盛知婉便能想到他成为秦聿王之后的模样。 “怎么,公主莫不是太久不见在下,看呆了?”商行聿挑眉凑近。 温热的呼吸吐露在小巧耳畔,盛知婉只觉一股热意瞬间从耳边蹭地蔓延。 她连忙后退半步:“你这时候回来,可是特丹那边有变?” 商行聿见她如此,轻笑两声正要说话,忽地眼神一凛,看向房门方向。 盛知婉随着他视线看去,很快便听到急急而来的脚步声,以及丫鬟劝阻的声音。 “世子,公主现下已经歇下了,您若是有事明天再来也不迟。” “让开!”祁书羡不耐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盛知婉身子一僵,随即几乎是下意识的,拉住身后人的衣袖将他推入拔步床内。 商行聿任由她拉着,顺从倒在床上。 层层叠叠的床幔将两人的身影遮挡住,但这显然还不够。 盛知婉目光一扫。 商行聿似乎明了她的意思,稍一翻身便将自己藏在衾被之内。 那双深邃的眸子还对她弯了弯。 盛知婉如玉的脸色瞬间绯红:“……” 原本没什么的,怎得这人的表情倒像是她做了什么。 盛知婉深吸口气。 此时外头脚步已至门前,她起身从床榻内出来,先一步将门打开。 祁书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世子大半夜有事?”盛知婉似刚被吵醒。 祁书羡看着她绯红的面颊顿了顿,而后冷声道:“大理寺方才来人催促国公府两日内归还嫁妆,是不是你的主意?” 盛知婉轻笑一声:“我道是什么大事。嫁妆单子送到大理寺已有月余,国公府却迟迟没有动作,我派人去问问情况有何不可?” “你明知孟央近日要出一笔恩恤银,等过去此事,定不会少了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非得这两日?” “世子这是说哪里话?”盛知婉一脸诧异:“本宫要回自己的东西怎么能说是咄咄逼人?再说,本宫宽限国公府的时日不短了,若是世子再还不上,本宫怕是得去祖母面前求个公道。” 太后向来宠爱盛知婉,若她真去告状,只会让国公府更加难堪。 祁书羡心沉下去,只觉眼前之人越发陌生。 从前的盛知婉对他百依百顺,恨不得将心都掏给他,望向他的眼神满眼都是爱慕。 而此刻,这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再无自己分毫。 一个人怎会变得这样快? 想到方才下人拦着自己不让进,还有盛知婉绯红的脸颊,祁书羡眼眸一冷,忽然伸手推开盛知婉,大步往房内而去。 第109章:归还嫁妆 “你做什么?!”盛知婉心骤然一提,抬步拦在面前。 “盛知婉,你最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祁书羡双眼猩红,盛知婉的阻拦,让他心中的猜测更重了两分。 极致的愤怒,让他连身上庭杖的伤都顾不得,一把将人推开。 盛知婉的身子重重撞在桌角上。 眼睁睁看着祁书羡步入进去,盛知婉手指攥紧,一瞬间,已经想着该用什么毒药才能让他悄无声息间毙命。 祁书羡甩开屏风,扯开床幔。 盛知婉的手扣住梳妆台内一个瓷瓶…… 然而下一瞬,衾被抖落。 盛知婉看清其内,眼眸狠狠一颤。 紧接着,在祁书羡转过身时冷沉下脸,冰寒如霜道:“世子莫不是疯了?这大半夜,在本宫房内找什么?难不成还以为本宫藏了男人?!” 祁书羡对上她嘲讽的视线,无言以对。 他也不知自己方才为何会有那样的想法。 良久,他示弱道:“知婉,我才受了杖刑,背上很痛,你为我上药可好?” “世子若觉得痛可以去找大夫,孟姨娘,或者浣竹姨娘,本宫狠毒至极、咄咄逼人,若弄伤了世子可不好。”盛知婉冷道。 祁书羡讷讷:“你又何必非要如此?你也知道我是不得已,如今三皇子很看重孟央,她不能出事。” “来人!”盛知婉懒得听他这些话,伸手拢了拢外衫,道:“我累了!送客!” “世子,请吧。”汀兰示意。 祁书羡目光沉沉看了眼毫无动容的盛知婉,终是深吸口气,转身大步离去。 脚步渐远,盛知婉面无表情合上门。 下一瞬,长出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不等出完,一道身影倏然从头顶跃下。 “你!”盛知婉没想到商行聿居然还在。 “公主好气势!”商行聿道:“方才若不是公主拦着祁世子,在下恐怕要被祁世子发现了。” 盛知婉想到自己一急之下竟将人推入衾被,还差点被人捉住,更不自在。 咳了咳,岔开话题:“商二公子深夜前来,可是特丹那边有变?” “在下只是听闻京城最近有热闹看,”商行聿自在地坐在盛知婉上妆的春凳上:“偏生在下最爱凑热闹,所以特意赶回来看看。” 盛知婉蹙眉,有一瞬错愕和不信。 从特丹赶回来,即使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也需要几日功夫,这位未来的秦聿王居然为了看场热闹就如此奔波? 可那时候,京城有何热闹? 看着盛知婉蹙眉变化的神色,商行聿笑容微敛,从怀中掏出一个方盒放在桌上。 “在特丹恰好遇到有人卖这东西,想着公主可能会需要,便买了下来。” “这是?”盛知婉诧异。 商行聿却没说,只是话锋一转:“特丹那边公主无需担忧,一切按照计划。如今特丹王后要求每日在自己的寝宫内,需要换三次俪兰插花。” “特丹最知名的王室画师,还为她和特丹王画了幅与紫色俪兰的肖像。民间许多商贾已经开始囤货居奇……” “比想象中还要快,商二公子行事,本宫自然放心。”听到正事,盛知婉忘了追问方盒内的东西。 商行聿笑道:“只是在下明日就要赶回特丹,今夜偷偷回京,不知公主可否容在下留宿一晚?” “留、宿?”盛知婉闻言脸色瞬间僵住。 这商行聿,真是胆大包天! 她一个女子怎么可能留宿外男?而且还是他…… 盛知婉不蠢,能感觉到商行聿对自己的不同,说她有心也好,利用也罢,她已经在祁书羡身上吃了一回亏,如今,定然是不可能再同其他男子如何! 就在盛知婉半羞半恼,想着如何拒绝时。 商行聿忽然一声轻笑。 眨眼间,纵身打开窗户,只余一道声音在耳畔:“玩笑而已,公主早些休息,在下便不叨扰了。” 盛知婉愣在原地。 片刻,终是没能维持住淡定的神情,恨恨轻哼一声。 果然是个纨绔,调戏女子如此顺手拈来! 目光扫过商行聿留下的方盒,想了想,还是伸手打开。 只瞥了一眼,呼吸滞住。 里面……竟是三枚她近来遍寻不见的天珠果。 所以,什么来凑热闹? 他赶回来,其实是专程来给自己送天珠果的…… 盛知婉望着还未关上的窗户,明明风寒刺骨,却觉得一股热意让心脏狠狠跳动两下。 * 这夜,盛知婉睡得出乎意外的好。 因此翌日一早被外头嘈杂的声音吵醒,她也并未觉得不耐。 “岸芷,出了什么事?” 听到她的声音,门外岸芷快步入内,回禀道:“公主醒了?是世子和孟姨娘带了好些人过来,说是……来还嫁妆。” 盛知婉一挑眉,吩咐道:“找个腿脚快的人,去大理寺请人过来,就说国公府要归还本宫的嫁妆,让他们带上我的嫁妆单子来一趟,当面核对。” 外头吵吵嚷嚷,盛知婉也不着急,慢条斯理梳洗、换衣。 待她走出房门,孟央看到她艳丽的面容,当即眼中划过一抹愤恨。 她扶着腰身柔柔行礼:“妾给公主请安。” 正说着身子却晃了晃,脚下不稳,差点摔倒。 祁书羡连忙扶住她:“好了,你身子重,在府内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行礼。” 孟央闻言顺势挽住他手臂,仰头笑道:“世子体贴妾,妾心中感动,但礼不可废,只是妾站了半个时辰有些头晕,才没站稳,不碍事。” 盛知婉听出了她言外之意,却也不在意。 “孟姨娘果然比刚入府时懂礼数,想来是母亲调教的好。” 听她搬出崔氏,祁书羡果然不好再让孟央以后不必行礼。 孟央脸色一僵。 盛知婉不仅让她白白等了这么久,这是还在暗讽她从前不识礼数! 正在之时,岸芷让人去请大理寺的人也来了。 大理寺丞方鸿志领着几名衙役走进院内,先对盛知婉和祁书羡行了礼,才道:“下官应公主之请,前来为国公府归还公主嫁妆做个见证。” 祁书羡闻言,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第110章:何必计较? 他走到盛知婉身边:“国公府自家的事,为何要唤外人来?” 盛知婉挑眉:“本宫早先将此事托付给大理寺,自然也要他们在场才好解决,免得有人浑水摸鱼。” 祁书羡还想再说。 “世子,莫要与公主争辩了。”孟央扶着肚子,小手拽住祁书羡衣袖,轻柔劝道:“妾身昨日已连夜从酒坊和火锅店提了银子,补上公主嫁妆的空缺绰绰有余,旁人想看就看罢。” 她话音刚落。 盛知婉笑了笑,岸芷立即上前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道:“我家公主嫁进国公府两年,共计补贴府内白银两万七千三百六十二两!” 京城普通百姓一家五口人一年花销也不过十两白银,国公府不到两年居然能花掉两万七千多两? “这……这莫不是吃银子?” 一名衙役脱口而出。 旁边有人立马踹他一脚,他自觉失言,忙低下头去。 然而他的话却是说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 哪怕祁书羡本人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数目,此时都有些脸色无光。 孟央心中肉痛,面上却故作大方地笑了笑,指向后头二十多只箱子:“来人打开!” “让公主看看,这是酒坊最近一个多月的盈利,足够还您这两年补贴给国公府的银子了罢。” 娇娘酒如今不光在京城,就是周边的府县,也已经推广开来。 话落,她带来的人当即将箱子一个个打开,白灿灿的银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孟央见着周围人震惊错愕的视线,眼底满是得意。 盛知婉两年补贴国公府的银钱,她只需一个月便能赚到。 盛知婉还斤斤计较,却不知,她根本不将这些看在眼中! 以后她只会赚更多的银子! 孟央想到这,心中的肉痛终究好了许多,“公主,可要让人搬出来数一数?” 盛知婉闻言却只是瞧了她一眼:“孟姨娘莫急,这才是刚开始,岸芷,接着念。” “是!”岸芷中期十足:“国公爷借走字画十六幅,名砚三方,其中字画分别是……” “国公夫人借走金丝玛瑙挂坠一对,白玉头面一套……” 随着她念出的东西越多,那些跟来的衙役们一个个张大嘴。 这些好东西,他们这辈子都没听过,更别说见过了。 反倒是盛知婉本人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祁书羡听着只觉脸面丢尽,不等岸芷念到祁非嫣“借走”的东西,便直接挥手让人将其余的箱子全部打开。 立即,各种珠宝首饰,古玩字画展现在众人眼前。 “够了盛知婉,你的东西都在这里!” 这还是之前父亲强制从各院收来的,就为了这些东西,母亲被气得吐血,长姐家中也鸡飞狗跳。 现在,这些全都还给她就是! 祁书羡说罢就要离开。 “世子慢着。”盛知婉却在此时叫住他,“待东西核对检查清楚世子再走不迟,否则,若是东西出了问题,世子不认账怎么办?” 她说罢,岸芷汀兰当即带着凭栏居所有丫鬟嬷嬷们上前察看。 几人分工明确,嬷嬷们数银子,其他有些见识的便看首饰物件。 大理寺的人也守在旁边帮忙,丫鬟们点一件,他们就记一件。 “公主不知,妾为了凑齐这些银子,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孟央突然笑道:“不过身为世子的人,妾的东西自然都是世子的,若是能为世子分忧,妾做什么都甘愿。” 祁书羡闻言心中一软,转头对上孟央似水的眸子。 相比于孟央的温柔体贴。 盛知婉锱铢必较,咄咄逼人,甚至让他在外人面前脸面尽失! “公主的人可清点完了?央儿身子重,需得休息,耽搁不了这么久。”祁书羡声音冰冷。 “急什么。” 盛知婉根本没看这两人惺惺作态的模样,悠闲坐在丫鬟搬来的躺椅上喝着茶:“本宫嫁妆太多,要算清自然需多花费些时间。” 随着日头一点一点升高,几名丫鬟忙碌的身影终于停下。 “回公主,清点好了,” 岸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银子的数额没错。” “哼!满意了吗?以后别再拿嫁妆说事,国公府不会亏欠你的东西!”祁书羡冷笑,揽着孟央的腰转身欲走。 岸芷沉稳的声音却再次传来:“不过,首饰少了几套,其中包括了太后送您的那套红宝石头面; 还有十几套都是以次充好。那些字画,粗看之下,有七幅是假的,其余的奴婢们眼拙,暂时辨认不出,便单独放出来了。” “什么!”祁书羡闻言脚步一顿,猛然回头。 “你可点仔细了?” 祁书羡眸光锐利,几步走到岸芷面前,死死盯着她。 “回世子,奴婢确认无误。” 岸芷低下头,恭敬回道,声音却依然平静笃定。 “不错,的确如岸芷姑娘所言,东西少了很多。”方鸿志将自己核对的单子递给祁书羡:“世子若是不信,可以亲自查看。” 祁书羡皱眉看向孟央。 孟央更茫然:“世子,这些都是上次国公爷收缴来的……” 也就是说,父亲当时收缴的时候,这些东西便已经是假的了?! 祁书羡只觉心中怒气翻涌,一张俊脸阴沉得要滴出水。 孟央抿唇,看见盛知婉面带讥讽看过来,再扫到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想到这些以后便是盛知婉的了,不由心生怨怼道:“公主既是国公府的人,那点珠宝首饰都在自己人身上,何必非得计较?” “你在指责我?”盛知婉似笑非笑。 “妾不敢。”孟央垂下头,“夫妻本为一体,公主既已嫁给世子,又怎能完全不顾世子的体面。” “更何况只是区区几样首饰和字画,妾以为公主的大人大量,应当不会计较这点东西,公主觉得呢?” “自然……”盛知婉拖长了音,在孟央抬头看自己时,忽地冷笑一声嗤笑道:“不是。” “另外,容本宫纠正孟姨娘几处错误。” 第111章:去廉府 “其一,世子的体面不是本宫坏的,而是有人私进本宫库房,借而不还,调换作假,才不顾及世子的脸面!” “其二,本宫少的不是区区几样首饰和字画。” 盛知婉说着,周身气势骤然压迫十足,目光凌厉地扫过祁书羡和孟央二人:“光是祖母送给本宫的那套红宝石头面就是特丹进贡给先皇的珍品,价值上万两!” “谁给他们的胆子居然敢偷御赐之物?脑袋不要了吗!” 此话一出,孟央脸色青白交加。 祁书羡更是薄唇紧抿,额角青筋直跳。 盛知婉走到箱子旁,拿出一副画轴,眼神在其上一扫,冷哼一声,突然扬手狠狠将画轴砸在祁书羡脚边。 孟央惊呼:“公主这是做什么?” 盛知婉没理她,眯眼看向祁书羡。 “这幅《洛城春景》乃是前朝第一画师拂柳先生封笔之作,曾被炒到五千两,世子自己瞧瞧,这粗糙的画技当真是拂柳先生的手笔吗?!” “还有这幅。” 盛知婉玉指轻点,岸芷立刻贴心地帮忙打开,将字迹展示在众人眼前:“本宫库中的可是羲和先生亲笔书写的《秋阳赋》,多少人奉上千金,都没能得到。” “就这狗爬一般的字迹,也敢冒充羲和先生?”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那卷轴上的字迹果然平平无奇,没有半点风骨。 “还有这对玉镯,这等浑浊劣质的东西也配冒充本宫那双白璧双凤镯?” 孟央表情逐渐呆滞,盛知婉每说一样东西,她的心就抖一下。 她本以为自己一夜间凑足两万多银子已足够令人震撼,公主又如何? 一个封建时代的普通女子,还能比来自现代的自己更会赚钱,更懂经营吗? 然而现在,她再自负也不得不承认,盛知婉的富有远超她的想象。 若真是全让她来赔,这些东西换成银子,得是多少? “如何,还要本宫一件件点给二位看吗?”盛知婉讽道。 “不必。”祁书羡面色铁青,咬牙挤出两个字。 孟央也哑巴似的安静立在一边,两万多两已经够多了! 她可不想再为国公府这些人补窟窿! 盛知婉见她如此,轻笑一声问道:“这些东西我会让人列单子出来,不知世子是打算原物奉还,还是按市场价兑成银子赔给本宫?” 祁书羡眼皮直跳。 国公府哪还有银子? 今日这些已经几乎是孟央酒坊的所有盈利了,剩下的亏空怕是把整个国公府卖了都不够填! “我让人去找,找到后定当物归原主。” 祁书羡勉强压制住胸中怒火。 “也好。”盛知婉点头:“也省得本宫还要找人给这些东西一一估价,那就劳烦世子尽快将东西找回来,本宫在此敬候佳音。” * 国公府当日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刚养好伤的祁书朗再次被丢进祠堂,若不是崔氏拼命拦着,祁国公定然要再给他来上十几板子。 只是京城那几家收了他东西的当铺倒了大霉,得知祁书朗典当的居然是御赐之物,心里气得骂人,面上还得配合着将东西掏出来。 当然,吃亏是决不能吃亏的。 祁书羡也做不出白拿人银子的事,只好又按照当初祁书朗典当的价格重新赎了回来。 但除此之外,那些被换掉的首饰头面,几乎全都是祁非嫣的手笔…… 祁国公当即命崔氏身边人传话,让祁非嫣回一趟国公府。 但祁非嫣知道自己调换了东西正心虚,怎么可能回来? 因此只打发了个丫鬟,说自己近来受凉,有些风寒。 “罢了,那便让她好好歇着。”崔氏抚着胸口看祁书羡:“这些东西还不够?盛知婉究竟要把这个家弄成什么样才肯罢休!” “你就拿这些送去,告诉她,若是还想要剩下的,那便把我老婆子这条命拿去好了!”崔氏直接闭上眼。 祁书羡无奈,“母亲,此事大理寺已经插手,您现在不让长姐把东西拿出来,难道想让大理寺亲自去找长姐拿。” 崔氏闻言脸色更难看。 大理寺的人当初还是她同意请的。 祁书羡黑着脸道:“既然长姐病了,那我便亲自过去探望!” 当即,祁书羡拎着药材去了廉府。 廉府一开始得知他来很是狂喜。 毕竟虽跟国公府成了亲家,但国公府却很看不上他们,就连廉文辉的差事,也是祁非嫣回去说了好几遍才有着落。 如今祁非嫣病了,祁书羡这个世子居然亲自探望,显然很将她这位长姐放在心上。 “大少爷呢?!”廉老夫人当即问儿媳。 廉夫人面色尴尬:“辉儿昨夜兴许是歇在哪位友人家里。” “行了!你也不必替他遮掩,赶紧去让人将他找回来!”老夫人一边吩咐,一边让人为自己更衣。 廉夫人的身边人已经有眼色的出去了。 廉老夫人紧赶着来到正厅,却听闻祁书羡已经去了廉文辉的院子。 几人又紧赶慢赶来到廉文辉院外,结果还未进去,便听到孙媳的一声哭喊:“不行!书羡,你要是敢拿走我这就一头撞在这!” 廉老夫人脚步一顿。 廉夫人也错愕:“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丫鬟见到家中主子,连忙过来禀道:“老夫人,夫人,祁世子说少夫人院子里的许多东西都是公主的,有首饰、有头面、甚至还有摆设,如今正要带走呢!” “什、什么?”廉老夫人眼皮狂跳,当即快步进去。 果然看到廉文辉和祁非嫣的房内,除了祁书羡和祁非嫣,以及两个无措的廉府下人外,还有好几个面生的丫鬟。 看穿着打扮,显然是国公府的,此时都在祁非嫣的妆台上搜寻着。 “祁世子这是做什么?”哪怕祁书羡身份高,廉老夫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由气得直接质问。 祁书羡回头,看到廉老夫人,正要行礼,目光忽然扫到她手腕的一支白玉镯子,嘴角一抽。 第112章:要休妻 “祖母……母亲……”祁非嫣原本装病的面色,看见两人,瞬间煞白。 她惶恐的目光转向祁书羡,希望他能看在有长辈的份上,为自己留一丝脸面。 但祁书羡的目光却从廉老夫人手腕,移向廉夫人头顶。 廉老夫人见他一个外男对着自家儿媳瞧来瞧去,当即面色沉了沉:“不知嫣儿何处得罪了世子?!” 祁书羡这才对她和廉夫人行了礼,只是却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廉老夫人手腕上的玉镯,可是长姐所赠?” 廉老夫人一愣,下意识看向手腕间的暖玉。 她年纪大了,尤其畏寒,“这暖玉手镯的确是嫣儿孝敬老妇的。” “那敢问廉夫人头上的发钗,可也是长姐所送?” “这……的确是。”廉夫人也道。 “呵,”祁书羡声音嘲讽,他本来的确是想为祁非嫣留几分体面的,可谁让她自己不给自己留体面。 不仅装病,还将调换盛知婉的嫁妆,拿出去送人情。 “书羡!长姐求你了!”祁非嫣摇头拽住他。 祁书羡却掰开她的手,冷道:“那恐怕得劳烦二位把长姐赠送之物全部还回了。” “什么?”廉老夫人和廉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祁非嫣瘫软在地。 祁书羡道:“廉老夫人和廉夫人恐怕不知道这些东西并不属于长姐,而是公主的嫁妆,长姐只是借来用用,时间长了,居然忘了归还。” “这……这……怎么会这样?”廉老夫人一时只觉得脸皮火辣辣的! 她自然知道孙媳孝顺她的这些是从国公府拿来的,但国公府财大气粗,她便也从未在意过,反正是祁非嫣自己非要用娘家养夫家。 作为受益的一方,她当然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如今的局面,还是她刻意造成的。 因为祁非嫣每次从国公府带回东西,她便会当着廉文辉其他几位通房的面,好生为祁非嫣坐一回脸面。 久而久之,祁非嫣便形成了习惯。 可她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居然是公主的嫁妆?! 根本就不属于祁非嫣! 祁非嫣怎敢胆大到用公主的嫁妆讨好她们? 廉老夫人身子晃了晃,好在廉夫人连忙将人扶住。 祁书羡一看二人面色便知道她们也不知情。 廉老夫人缓了好一会才过来,老眼狠狠剜着地上的祁非嫣,希望她能说句话。 可这会祁非嫣脸都丢尽了,只知道伏在地上哭。 廉老夫人只得自己道:“可我们当时也不知啊,祁世子是公主的夫君,可否同公主说清楚……” “嗯,此次我便是要将她的嫁妆全部带回去。” “带、带回去?”廉夫人顿时急了。 祁非嫣送给自己的东西可不止有发钗,她房内能够拿出去的,哪个不是祁非嫣送的? 总不能,这些都是公主的嫁妆吧? “难道廉夫人还想留着?”祁书羡冷声问。 廉夫人顿时息了声,虽觉得惋心肉痛,可让她强占公主的嫁妆,她自然不敢,只得在祁书羡的目光下,屈辱地将发钗取下来。 廉老夫人也脸色阴沉地将暖玉手镯取下。 此时祁书羡带来的丫鬟已经搜遍了祁非嫣的房内,对照着单子,却还少了十几件。 “世子,还有这些对不上……”一个丫鬟将单子递过来。 祁书羡看也不看,直接交给廉老夫人。 “烦请廉老夫人瞧瞧,这上面的东西,可是被长姐送给了贵府的哪位?” 廉老夫人只觉得自己脸皮都被人丢在地上狠狠碾踏。 目光扫了一眼…… 有两样,的确在自己那。 她又递给廉夫人,廉夫人也羞得抬不起头。 等祁书羡离开国公府,廉府所有的主子房内几乎都被搜刮了一遍,就连廉少卿的书房,他最宝贝的那一套文房四宝,也是盛知婉的东西……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辉儿怎么娶了你这样丢人现眼的媳妇儿?” 祁书羡一走,廉夫人气得一巴掌狠狠甩在祁非嫣脸上。 祁非嫣不可置信。 自她嫁入廉府,除了夫君时常流连花街柳巷,婆母和祖母待她一向极好。 甚至有时候,对她比对廉府的几位姑娘还好。 可现在婆母居然当着下人的面扇她的脸。 祁非嫣伏在地上恨不得撕烂盛知婉,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可这还不算结束,当晚,廉少卿回来,听闻了整件事。 当即气得要让廉文辉直接休妻。 “休妻!必须休妻!成何体统?!” “这幸亏是祁世子提前发现了,若是祁世子不发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廉府贪图国公府和公主的东西!” 廉老夫人听到这话,老眼闪了闪,道:“可她毕竟是国公府的人……” 当初祁非嫣嫁入廉府,便已经是足足的低嫁。 若不是廉文辉会哄人,也不能将她一个国公府小姐娶进来。 因为这点事便休妻…… 廉老夫人舍不得。 “父亲!儿媳知错了,求您给儿媳个机会,以后儿媳绝对改。”祁非嫣吓得连忙跪在地上。 她可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若是被休,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廉文辉虽然流连花丛,但能娶一个国公府小姐,一直是他最值得吹嘘的事。 让他休妻,他还真不愿。 当即也跪下道:“父亲,这件事虽是嫣儿的错,可她也是为了咱们好,要怪就怪那庆宁公主,要不是她自己不说清楚要将东西要回去,嫣儿也不可能送人啊!” 廉文辉只见过盛知婉一回,还是远远地在祁书羡和她成婚时看到的。 因此,对盛知婉的印象并不深,只是从祁非嫣口中知道她是个倒贴祁书羡的。 一个倒贴的公主。 自己可是她的姐婿,连给自己安排个差事都要三催四催,最后只安排成个从六品。 廉文辉心中很是不满。 廉少卿闻言气得胡子都歪了:“混账!混账!你这不要脸的话跟谁学的?老子今儿定然要打死你!” “老爷!”廉夫人知道夫君也不是真心想让儿子休妻,只是拿娘家弟妹的嫁妆送给婆家人,说出去实在难听,也太丢人。 但只要这件事,跟廉府无关不就行了? “横竖这事儿咱们也不知情,不如就让辉儿媳妇回国公府向公主说清楚,赔礼道歉,不就行了?” 让祁非嫣一个人丢人,总比带累一家子好。 向盛知婉道歉? 祁非嫣闻言下意识便要拒绝,但抬眸对上自家公爹以及廉老夫人难看的面色,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第113章:赔礼道歉 翌日,盛知婉正在房内将调配升阳散要用的药材写在单子上,便听到外头有人报,大小姐来了。 她微一挑眉,出了书房。 便看到祁非嫣顶着一张半边红肿的脸站在院内。 祁非嫣这一路过来,凡是瞧见她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她。 这让她觉得羞愤又难堪。 但廉老夫人特意将自己身边的嬷嬷安排跟着,祁非嫣就是想发作,也只能咬牙忍耐。 盛知婉上前,对着祁非嫣的脸瞧了瞧。 “哟,大姐姐这是挨巴掌了?” “你!”祁非嫣才刚说话,身旁传来一声轻咳。 老嬷嬷对着盛知婉行礼道:“公主,我家少夫人是就嫁妆一事来向您赔礼道歉的。” “哦?”盛知婉闻言挑眉,“既是赔礼道歉,那自然要让大家一起做个见证,岸芷汀兰,去将府里的主子们都请过来。” 既是道歉,只这么点人怎么够? 自是得当着国公府所有人的面。 吩咐罢,盛知婉直接在院子里的石凳坐下:“辛苦大姐姐稍候片刻。” 祁非嫣一听,气得脸色涨红,盛知婉居然想让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向她道歉? 她疯了? 她怎么敢的! “怎么,我瞧着大姐姐神情似乎不是很情愿?”盛知婉挑眉。 祁非嫣还未说话,老嬷嬷立即道:“自然不是,既是公主要求,当然是按公主说的做,少夫人?” 祁非嫣深吸口气:“是!” 很快,岸芷汀兰便赶回来,除了日常不在府内的祁国公,和在祠堂关禁闭的祁书朗,祁书羡、孟央、甚至连浣竹和莲、萍两位姨娘都来了。 盛知婉一挑眉:“夫人没来吗?” “母亲身子不适。”祁书羡咬牙。 若是让母亲亲眼看到长姐向盛知婉道歉,不定还要气得吐血。 “那便让夫人好好歇着。”盛知婉大度道,又看向祁非嫣:“大姐姐可以开始了。” 祁非嫣:“……” 祁非嫣只觉得满心的屈辱,然而公爹和婆母说了,若是得不到盛知婉谅解,她就算回去,也还是要被休…… 是以,她闭了闭眼,上前一步道:“弟妹,之前嫁妆一事是我一时疏忽忘了归还……” “等等!”盛知婉打断她,“只是一时疏忽、忘了归还吗?若大姐姐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这赔礼道歉的虚礼不做也罢!” “盛知婉!”祁非嫣大怒。 “少夫人!”老嬷嬷的声音比祁非嫣还高。 祁非嫣刚生出来的勇气顿时又退回去。 祁书羡蹙眉:“知婉,差不多就够了,长姐已经知道错了。” “什么叫差不多?知错,便是知道一时疏忽吗?那这错认得还真是简单!”盛知婉起身便要走。 “少夫人,想想老爷的话……”嬷嬷不满地看着祁非嫣。 祁非嫣也就是从前在盛知婉面前横习惯了,以至于到现在还认不清现实。 如今被嬷嬷提醒,又不得不想起,如今是自己有求于对方。 “对不住!”眼见着盛知婉真的要离开,祁非嫣当即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道: “是我以前眼皮子浅,看到弟妹的东西便想占为己有,如今我已将东西全部还回来,还望弟妹不要跟我一般计较!” 祁非嫣飞快将这番话说完,只觉屈辱异常。 盛知婉满意地重新坐下:“早这么痛快承认认错不就好了?” 老嬷嬷忙问:“公主可是原谅我家少夫人了?” 盛知婉看向她:“谁说的?” 老嬷嬷一愣。 祁非嫣不可置信地抬头瞪着盛知婉。 “怎么看大姐姐这态度,不像是来道歉的,倒像是来逼着我原谅的?可本宫偏不想原谅。”盛知婉一笑。 祁非嫣气得浑身止不住颤抖,上前一步便想去撕扯盛知婉。 然而她的手才碰到盛知婉的衣角。 “啪——”一声脆响,让院子内所有人惊呼一声。 汀兰甩甩发麻的掌心,她想打这个祁非嫣很久了! 以前总是仗着公主在乎世子,满嘴喷粪,现在好了,公主不在乎世子,她才不管她是谁的长姐! 祁非嫣半张脸嗡嗡的。 “盛知婉!你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祁书羡气恼上前。 盛知婉挡在汀兰面前:“怎么,只许大姐姐对我动手,就不许我的人护着?” “盛知婉,你好!你很好!你打我也就算了,如今一个下人居然也敢对我动手?”祁非嫣怨毒的眼神盯着汀兰。 “啪!”盛知婉扬手。 祁非嫣:“……” 这一下,祁非嫣真切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她不可置信看向盛知婉。 盛知婉笑道:“这可是大姐姐自己说的,本宫打你也就算了。” “你、你!”祁非嫣气得说不出话。 “怎么,你们廉府还有赔礼道歉要对人动手的习惯?”盛知婉看向嬷嬷。 嬷嬷脸色煞白。 国公府的人敢拿捏盛知婉,是因为从前两年盛知婉表现得予取予求,但这嬷嬷是廉府的人。 她瞧见自家少夫人居然胆大包天去跟公主动手,吓得魂儿都要飞了! 这会盛知婉反打了回来,她倒是觉得松了口气。 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哐哐磕了好几个头,还不忘死死拉着祁非嫣一只胳膊。 “公主大人大量莫怪,老奴这就代我家少夫人向您磕头道歉!” “盛知婉,你何必这般跋扈?得理不饶人……”祁书羡脸色涨得青紫。 盛知婉嗤笑一声:“本宫便是跋扈、便是得理不饶人!如何?不如世子去父皇面前告我?” “你……”祁书羡也无言了。 “行了!”盛知婉懒得看他。 有了天珠果,她还想赶紧将升阳散做出来,也省得再受寒毒之苦:“本宫乏了,你们若是没有其他事,便回去吧。” 说罢,她也不管院子里面色各异的众人,施施然转身走回房内。 “公主,奴婢真是太高兴了!您不知道,奴婢想打祁非嫣很久了,如今总算如愿!”汀兰打发走人,脚步轻快进来。 盛知婉闻言好笑地看她一眼,“你就不怕她报复你?” “奴婢才不怕!奴婢是公主的人,只要公主好,奴婢就觉得舒心!” 盛知婉手指在她头顶敲了一下,“放心,本宫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第114章:奸佞狠人 “去让张大备好马车,咱们出门。” 半刻钟后,一辆马车低调地驶出国公府后门。 盛知婉此次出去是为了找一个人。 这人叫杜逸之,若是只听名字,恐怕会以为他是个清高孤傲的读书人。 但实际上,这杜逸之前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奸佞,还是个一刀废了自己、主动入宫做太监的狠人! 杜逸之原本出自冀州杜氏,幼年时也的确天资聪颖。 但这一切都是他父亲得罪贵人被害死之前。 在他父亲去世后,他和母亲、妹妹便被杜家本家赶了出来。 母亲拉扯兄妹二人十分辛苦,再加上杜家人插手,日子过得水深火热。 这种日子直到一家人躲来京城才好过一些,可是好景不长,杜逸之的母亲又患上重病。 杜逸之为帮母亲治病,便在京城做些下九流的事。 就这样勉强维持了大半年,杜逸之的母亲为了不拖累儿女,居然一根麻绳吊死了自己。 杜逸之悲痛至极,但他还有妹妹要照顾。 可谁知道,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专寻苦命人,她的妹妹在外出替人做工时被一位富家公子看上,侮辱后寻了短见。 无牵无挂的杜逸之,看到妹妹跟母亲一样的死法,终于决定拿起屠刀。 但他很聪明,知道以自己的本事,哪怕以命相搏也不可能为父母妹妹报仇。 所以,他选择了权利! 他已多年不读书,科考定行不通,武艺也是半吊子,于是便一狠心割了自己做宦官。 短短一年,便从入宫被欺负的新人,混成苏公公的干儿子。 而后又成为父皇身边的红人,甚至让一向疑心极重的父皇权利移交,成立了东厂。 在她最后的那几年,东厂负责监察百官、杀伐狠厉,从前得罪过杜逸之的人更是无一幸免…… 如今算着时间,应该是杜逸之一家刚从冀州逃来京城不久,他母亲病重的时候。 盛知婉自然要趁着他母亲和妹妹还活着,将这位能成为奸佞的狠人拉拢到自己这边。 很快,马车停在京城最为偏僻穷苦的黄土巷外。 “兔崽子!这是第几回了?敢在老子的药铺外拣药渣,怎么?你当咱们药铺是做善堂的?” “来人啊,给老子把他怀里的药渣抢出来,踩烂了!想治病还不想花银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是!少东家!” 一家药铺外,瘦弱的青年被几个伙计按在地上。 怀里抱着的药渣被人抢出来,狠狠丢到面前。 青年伸出手想去将药渣重新拿回。 一只脚却在这时重重踩在他手上。 几乎瞬间,青年的脸因疼痛有些扭曲。 那身体肥胖的少东家看在眼里,满是鄙夷:“呦呵,还他娘的是个犟种,行啊!大孝子,你是不是很想要这些药渣?” 少东家俯下身,看着青年忽然嘿嘿一笑,然后跨开双腿,“想要也成,只要你今儿个从老子的胯下爬过去,再喊两声我杜逸之是王八,这些药渣,小爷就送你了,如何?” 说罢,他哈哈大笑。 周围的伙计也跟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被按在地上的青年仿佛蝼蚁,他垂着头看着地面,就在这些人的哈哈大笑中,忽然道:“好!” “娘的!”少东家一愣:“你小子说真的?” 青年垂着头看着地面,也不回答,便朝着他胯下钻。 少东家眼角抽了抽。 “慢着!”就在这时,一道女子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他的药钱,我家主子付了!” 黄元贵和他家的伙计们一愣,回过头。 杜逸之看到一双精致的绣鞋站在不远处,漂亮圆润的珠子缀在上头,是他从前在杜家也不曾见过的华贵。 而随着他的视线往上,一个满脸带着怒意的娇俏女子,正敛眉怒目瞪着黄元贵和一众伙计。 杏粉色的锦衣襦裙,将她的脸衬得如同白月。 杜逸之下意识又将头垂下去。 黄元贵早已愣住,他父亲在黄土巷子附近开药铺多年,往来都是周围的百姓,哪见过这种打扮的姑娘? 当即恭敬地上前:“敢问这位姑娘是?” “哼!”汀兰瞪他一眼,上前想将地上的青年拉起来。 只是她的手伸出去,对方却避开了。 汀兰一愣,便见他自己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草民手脏,莫污了姑娘。”杜逸之清瘦的脸,有种雌雄难辨的好看。 汀兰拿出一锭碎银丢给旁边的黄元贵:“这些可够了?” “够了够了……”黄元贵双眼发亮,正要去接。 “太多了,”杜逸之瘦长的手抓住他:“我记得这一副新药也才三文钱。” 黄元贵:“……” 汀兰想想,收回银锭,又从自己的荷包里翻出一个买零嘴的铜板递过去。 杜逸之瞧着那铜板还想说话。 汀兰道:“你可是杜逸之?我奉我家主子的话来寻你,你若是愿意,便随着我到巷口一叙,我家主子在马车内等候。” 汀兰说着,又忍不住多看了面前青年几眼。 这杜逸之长得可真好看…… 哪怕清瘦得过分,还一身狼狈,也掩饰不住这张脸,怪不得公主要专门来找他。 只是不知道,公主是从哪听说这么号人的? 汀兰带着杜逸之往巷子口走,杜逸之走了两步,又想起丢在地上的药渣。 转回身,弯下腰,将药渣重新捡起来揣到怀里。 盛知婉在马车内将这一幕看得清楚。 眼见着那道清瘦挺直的身影越走越近,最终和记忆中的那位东厂头目杜公公重合。 似乎一样,又很是不同。 如今的杜逸之脸上还没有杜公公的淡漠狠厉。 他局促地朝着盛知婉行了个古怪的礼节。 “草民杜逸之,不知这位公子寻草民有何吩咐?” “噗嗤!”汀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呆子,你倒是抬头看看我家主子呢?” 这人,还真是又憨又傻! 居然称她家公主为公子。 第115章:要掉脑袋的 盛知婉看着掩唇轻笑的汀兰,眼角直跳。 日后的奸佞狠人、东厂头目…… 这小丫头真是十个胆子居然叫对方呆子。 不过瞧瞧杜逸之,似乎并不生气,反而当真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蹙眉,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便又恢复了之前的神色。 盛知婉感叹,不愧是未来的东厂头目。 “不知贵人有何吩咐?” 杜逸之生于富贵,又跌落泥潭。 最是知道人心险恶更于山川,在这世上没有人会给你无缘无故的善意和关怀。 若是有,那必然是有所图。 所以,他认定面前的人对他有所图。 可他命贱如草芥,虽不知眼前人是何来历,也不该对他有所图。甚至,连对方知道他的名姓,便很是不该。 杜逸之垂着头,一时间脑海中生出许多的想法。 盛知婉看出他的戒备,干脆道:“本宫的确有事相求,不知,能不能去杜先生家中细谈?” 本宫? 杜逸之身子一顿,不可置信抬头。 如今陛下有四位公主,三公主早夭,四公主年幼。剩下的两位公主,便是长公主和庆宁公主,长公主远嫁。 杜逸之几乎一息便猜出盛知婉身份。 他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心跳如擂鼓:“若庆宁公主不嫌草民家中脏乱,草民自是愿意!” 汀兰瞪大眼,这人怎么一下就知道自家公主的身份了?! 二人在杜逸之引领下来到黄土巷一户门外,还未进去,便听到剧烈的咳声传来。 杜逸之连忙加快脚步。 盛知婉瞧着院内咳嗽不止的妇人,果然,这时候杜逸之的母亲还活着。 她走过去。 杜逸之这才想起她,忙道:“家母身体有恙,贵人若是在意可改日再来,或者草民明日去……” 话到一半,他生生顿住。 盛知婉的手搭在妇人的手腕处,片刻,顿了顿,又看向妇人的面部:“可否张嘴让我看看?” “这……”杜逸之僵住了。 盛知婉道:“我通些医术。” “好……好!”杜逸之连忙道:“娘,您让贵人给瞧瞧。” “这、这怎么是好?”杜母眼见着这样漂亮华贵,如同仙女的女子居然要给自己看病,当即惊了,要推辞。 盛知婉怎么可能让她拒绝,她来此便是为了拉拢杜逸之的。 当即又说了几句,才让妇人勉强答应下来。 很快,盛知婉眉头皱了皱:“是肺痨。” “什么?”杜逸之脸色猛地一白,杜母面色凄然。 盛知婉连忙道:“不过只是轻症,不碍事,杜先生家中可有纸笔,我写个单子,你去抓药。” “这、公……贵人说的是真的?”杜逸之不可置信。 汀兰虽不知自家公主还会医术。 但公主说的定然都是对的,当即白他一眼:“我家主子骗你做什么?” 这倒也是。 杜逸之道:“纸笔没有,贵人直接说单子,我能记得下来。” 家中穷成这样,他怎么可能买得起纸笔。 盛知婉想想道:“慈溪堂你可知道?以后你便去那里拿药即可。” 杜逸之听了很是感激,将母亲安置好,这才郑重向盛知婉行了一礼。 “不知公主想让草民做什么?” 盛知婉让汀兰在外头守着才问:“贩盐,你可知道?” 杜逸之一愣:“知道,只是这都是些富商和官员在做,草民这样的身份,连入局的资格也没有,而且……” 杜逸之蹙眉:“这若是让官府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 天下之赋,盐利居半。 盐铁一向是晟国主要税收来源,没想到盛知婉作为公主居然也想从中分一杯羹? “放心,”盛知婉似看出他心中想法:“不是让你去做,只是让你引一个人去做……” 盛知婉说着,眼底一片冰寒。 一刻钟后,盛知婉离开黄土巷。 杜逸之望着手中的三千两银票,依旧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杜母颤巍巍从房内出来,看到他手里的银票大吃一惊:“这、这怎么……逸之,你可别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杜逸之回神,感觉到母亲掐在自己手腕的力道,才明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他深吸口气:“娘您放心,我只是为那位贵人做事,这些银子也是办事要用的。” “真的?”杜母依旧不信。 哪有人让人办事便给这么多银子的。 杜逸之想了想,干脆凑近母亲耳畔,轻声说了盛知婉的身份。 杜母一愣。 “贵人只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母亲这回可放心了?” “放心放心!庆……贵人给边疆捐了不少银子,其他人都忘了,咱们不能忘!”杜母便是从冀州来的,冀州驻扎着漠北大军! 盛世堂的名号,京城无人知道,但她曾无意中听过。 “那你可要好好为贵人办事!”杜母嘱咐。 杜逸之连连点头。 捏着三千两的手指微微用力,眼中阴郁一闪而逝,不过片刻,又恭敬地扶着母亲去了屋内。 不仅要好好办事,他还要将这件事办的漂亮! 只有这样,公主方才能更加看重自己。 而自己……也才有机会,为父亲讨回公道! * “公主,您怎么给那杜逸之这么一大笔银子?”汀兰有些心疼,就算喜欢,给个院子安置就是了。 不然以后公主再看上更好的可怎么办? 盛知婉看到她滴溜溜的眼神,眉头蹙了一下:“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咳咳,公主,这杜逸之长得的确好看,您是从哪里见过的?” 盛知婉眼神古怪:“你喜欢?” “那哪能,公主看上的人奴婢肯定不敢肖想!”她才不做浣竹那样的白眼狼。 “……谁说本宫看上了?”盛知婉深吸口气,这丫头整日脑子里在想什么? “本宫找他只是让他做事。” 汀兰撇撇嘴。 就杜逸之那瘦麻杆一样的小白脸,能为公主做什么事? 盛知婉好笑地看她一眼,吩咐张大:“去慈溪堂。” 盛知婉去慈溪堂跟林掌柜说了杜逸之的事,又将写好的单子给他:“这几日将单子上的药材配齐送去国公府。” “是。”林掌柜应下,又道:“公主让在下找的人已找到了。” “身家清白,经得起查,公主可要亲自见见?” 第116章:猜出的吧 盛知婉让林掌柜找能打又身家清白,经得起查的适龄丫鬟。 单能打又适龄两样,便很难。 谁家十四五的女儿能学一身武艺? 更何况还要身家清白,经得起查。 那就更难了,一般人家也没条件送女儿学武艺,即便有条件的,也不会让女儿学武艺。 是以林掌柜找了两个月才找到合适的人选,但他想不明白公主为何要这样谨慎。 在外,她贵为公主;在内,也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何处有人能威胁到她头上? 何人敢查她身边之人? 但林掌柜不懂,盛知婉防的便不是别人,而是头顶上那位。 她从前身边那些得用忠心之人,不都被这位父皇一一送去别宫去了? “说说来历。”盛知婉敛眉。 林掌柜道:“原是京城兴家村的丫头,家中一个姐姐,两个弟弟,生来力气大,吃得多,四岁那年实在吃不起饭被家人丢到山里,后来遇到一位化缘的僧人,就去了寺庙。” “从小算是在寺庙中长大的,直到前不久,她家人去寺庙给儿媳求子拜佛,又见到了她,便要告当初将她捡回去的僧人是卖贼……” 盛知婉蹙眉。 林掌柜继续道:“后来实在没办法,她便跟着回了家,结果刚回去,就又被五十两银子,卖给周围富户当续弦……” “在下的人找过去的时候,正巧遇上那丫头将对方举起来当棍甩。” 林掌柜想到当时的场景,到如今还觉得心颤。 盛知婉笑了:“听起来是个可怜又厉害的姑娘,药材收集齐了便带她去给国公府报账,到时本宫看后再决定留不留。” “是。”林掌柜应下。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公主,还有件事,陶娘子前几日来慈溪堂诊出有孕了。” “哦?”盛知婉挑眉。 看来国公爷还真是老当益壮,这么快便传来好消息。 如此,看来莲姨娘那也不远了。 盛知婉当晚回到国公府便去了莲姨娘的院子。 莲姨娘也正想找她,见她来,连忙屏退下人。 “公主,妾这月的葵水已经推迟十几日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妾的错觉,近来闻到一些味道总是恶心想吐……”莲姨娘说这话的同时,还忍不住轻抚胃部。 盛知婉让她伸出手。 莲姨娘一开始还不明白,直到盛知婉的手指搭在她手腕上。 莲姨娘后知后觉:“公主居然会医?!” “嗯,会一些。”盛知婉收回手,却没回她的话:“寸脉沉,尺脉浮,的确是滑脉,而且按脉搏推断应已一月有半。” “本宫给你写个方子,可以减少害喜症状。” 莲姨娘闻言一惊。 她自从怀疑有孕,也按照跟国公爷在一起的日子推算过,的确是一月半之前那次。 可公主居然只是把把脉便能知道。 这…… 就算是宋太医也未必能做到吧?难道,公主的医术比宋太医还好? 这个想法甫一出来便让莲姨娘惊了一瞬。 不,这怎么可能?公主才多大,兴许,她只是凑巧知道那日国公爷留宿在自己这,猜出来的吧。 莲姨娘心里想着。 盛知婉已将方子写下来:“你可想好怎样将孩子平安生下吗?崔氏当初既然让你服下避嗣丹,定然是不想除她之外的人生出孩子的。” “妾想好了!”莲姨娘咬牙,抬眸对盛知婉道:“其实,妾手中一直有夫人的一个把柄!” “当初夫人未嫁进来前,国公爷曾有位两情相悦的表妹,但那时夫人对国公爷一见倾心,便私底下找人将那位表小姐给侮辱了。” “那位表小姐也是个性子刚烈的,后来直接投缳自尽,因着此事,国公爷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夫人这才趁虚而入,结识了国公爷,入了国公爷的眼。” 盛知婉:“……” 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你打算用这件事威胁她?” 莲姨娘道:“若是夫人想要对妾的孩子下手,妾便只能以此自保了。” “你心中有成算就好。”盛知婉说罢,还是提醒道:“另外还有一事你兴许也该知道。” “什么?” “国公爷在外头还养着位外室。” 莲姨娘错愕,不过片刻又恍然着点点头:“是了,怪不得国公爷总是不在府里,总是有应酬,原来是还在外头有个家。” “不过公主放心,妾只是妾,国公爷在外有多少外室,与妾都没有关系。” 她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又不是真心爱着国公爷。 “嗯,那外室也有孕了,不久之后便会入府,到时,本宫不希望你因为任何原因去对付她肚子里的孩子,懂吗?”盛知婉又道。 “啊?”这下莲姨娘是真的惊了。 她看看盛知婉。 只是盛知婉却没再说什么,心情颇好地回了凭栏居。 不必受怀孕生产之苦,便能白得一个孩子,这世上如此好的事儿,一件怎么能行? 不如,便在祁非嫣被砍头后。 再为母亲送上这两份大礼吧! 盛知婉心情舒畅,一夜好眠。 与她相反,廉府内,祁非嫣却是气得整宿都没能睡。 无他,只因晚膳时廉老夫人做主,将廉文辉的几个通房全部抬成了妾。 从前廉文辉胡来是胡来,可那是在外头,好歹不敢弄到她面前。 院子里的几个通房,每次服侍前都要喝避子汤,万万不可能生出种。 可如今抬了妾便不一样了。 这就意味着她们有了生下廉文辉子嗣的资格! 婆母廉夫人更是话里话外说她品行不端,入府三年都没能生出一儿半女…… “盛知婉!都是盛知婉!” “早晚有一天我要让盛知婉付出代价,还有,汀兰那个小贱婢!”祁非嫣气得咬牙。 目光扫到颤巍巍跟在身边的丫鬟春婵,直接一巴掌甩过去:“贱人,你是不是也在看我的笑话?” “奴婢,奴婢没有!”春婵扑通跪在地上。 第117章:目光长远 “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去给我倒茶!”祁非嫣眼神阴森森。 春婵又连忙起身,战战兢兢去倒茶。 可茶杯刚递到祁非嫣手里,祁非嫣就一把将茶水扬到春婵脸上。 春婵当即痛呼着捂住脸,只觉整张脸火辣辣的。 “贱皮子,天天涂脂抹粉,我看你就是想趁我不在好找机会勾*引大少爷,滚出去,没用的东西,连杯茶水都倒不好。” 祁非嫣说着,又将空了的茶杯狠狠砸在春婵头上。 接下来几日,祁非嫣虽没被休,但在廉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廉老夫人和廉夫人待她再没有从前的宽和,廉文辉又忙着跟外头的兄弟女人厮混,只有需要银子时,才会回府对着祁非嫣讨好两日。 男人的嘴一旦抹了蜜,明知上头有毒也想去尝一尝。 祁非嫣便是这种人。 因此哪怕猜到了廉文辉要银子是在外头吃喝花酒,她还是忍不住心软。 这几日廉文辉要银子的数量从十几两到几十两,越来越大,祁非嫣瞧着自己的私房这样花下去也撑不了多久。 可嫁妆铺子营收也就这些。 祁非嫣心中烦闷,便想着出去逛逛。 京城女子外出走动的铺子无非就那几家,祁非嫣走着走着便到了鼎珍楼外头。 祁非嫣迈步进去,立即便有眼力好的伙计上前伺候。 “祁大小姐好些日子没来了,最近咱们鼎珍楼又上了一批新首饰,可要拿出来给您瞧瞧?” 祁非嫣很享受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颔首淡淡应了一声。 伙计当即讨好地将新货拿出来。 祁非嫣看着这些所谓的新货,被养出来的眼光很是挑剔,这样贵,却还不如盛知婉的嫁妆十分之一好…… 正想着,两个穿着阔气的中年男子从外进来。 鼎珍楼专卖妇人小姐的首饰,自然极少有男子单独进来,更何况如今还是俩。 祁非嫣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没见过的生面孔,想来是别处来京城行商的商贾而已。 祁非嫣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张兄,这镯子水头如何?我实在不懂这些,怎奈内人喜欢,这回我便来这鼎珍楼为她买上一支。” “哈哈胡老弟这话说得对!爱妻则八方来才,亏妻者百财不入,咱们男人赚银子不就是为了让妻儿老小过上舒坦日子?” “这镯子成色不错,既然来了,我也为你嫂子买支簪子回去,就这支,如何?” 两人一边说一边招来伙计。 祁非嫣本不在意,可听两人在外做生意还想着妻子,心中又忍不住苦涩。 当初她之所以会看上廉文辉,也是因为少女怀春。 可如今呢? 廉文辉深情又多情,对自己的好,随意又给了别人。 想到这,祁非嫣顿时没了看下去的兴致,起身准备离开。 而这时那两位富商已经付了银子。 只一支镯子,便要三百多两,那簪子更贵,要五百多两,两人却是连眼皮都未眨。 “几百两而已,咱们如今的生意两日便能赚回来,怎能比得上让家人高兴重要?” 被称作张兄的男子说着,目光忽然扫到祁非嫣。 他身子一顿,犹豫着行礼:“这位可是国公府的祁大小姐?” 祁非嫣离去的脚步微顿:“你认识我?” “在下张怀仁,这位是胡善,我们二人初来京城时曾受过国公爷的恩惠!” “祁大小姐不识得我们,但我们却是知道祁大小姐的!没想到今日居然有机会在此处遇上!”张怀仁激动地行礼。 胡善也道:“没有国公爷便没有我们二人的今日,只可惜我二人身份卑贱,不能见到国公爷当面道谢……” 祁非嫣没想到这二人居然认识父亲。 矜持地点点头,两个商贾而已,即便告知父亲,父亲恐怕也不会记得。 随意打发了二人两句,就准备离开。 然而脚步刚抬起,便想到这二人方才提及的生意。 祖母和婆母近来之所以对自己阴阳怪气,一方面是觉得书羡回去要东西让他们丢人,另一方面,不就是因为觉得从国公府得不到的好处吗? 若自己同孟央一样也能赚银子…… 想到这,祁非嫣本已抬起的脚又落下,回过身来,看着张怀仁二人,眼中露出一丝好奇:“不知二位方才所说的生意,是何生意?” 张怀仁闻言一顿,似没想到祁非嫣会问这种问题。 他同胡善对视一眼,为难道:“祁大小姐,这生意说起来有些复杂,您贵为国公府的小姐又不缺银子,何必做这些低贱事?” “呵!方才还说父亲有恩于你们,如今我只是问问,便如此推阻,怎么?是怕我掺和你们的生意?”祁非嫣不悦。 “这……” “祁大小姐就别为难咱们了,不是咱们不愿说,只是……这生意虽然利润大,但风险也大。” “哦?”祁非嫣不信:“你们且说说,这生意到底是做什么的?” 张怀仁咬牙:“祁大小姐若是想要银子,在下这里有一千两,就当是还国公爷之前的恩情!至于生意,祁大小姐还是不要沾惹的好。” 张怀仁说着拿出张面额一千的银票。 祁非嫣眼瞳缩了缩。 差点直接伸手接过! 但也只是一瞬,她强压下心中的念头,更加好奇这二人所说的生意究竟是什么! 两三日便能赚到几百两,定然是十分暴利,否则这二人也不会眼也不眨便给自己一千。 什么恩情?说白了自己都不认识这二人。 也只有在自己富有的情况下才舍得拿出一千两。 眼见她坚持,胡善叹气道:“不若这样吧……若是祁大小姐信得过在下二人,这一千两就当是您投资在咱们这儿的。 只是这生意要入门便得要两千两,祁大小姐还得再出一千,等三日之后,咱们聚贤茶楼见,届时将两千两连本带利交给您如何?” 他这样一说,祁非嫣心中又有些难以抉择。 若是当下拒绝便能直接拿到银子,若是不拒绝……万一这两人是哄骗自己,便还要再损失一千两。 以前在国公府时母亲不止一次说过她蠢,目光不够长远,那这次,她便咬咬牙,将目光放长远一些。 不过银子她肯定不会自己拿。 第118章:贪心不足 祁非嫣想到这道:“哼,你们说得倒是好听,既不肯明言,又要我拿银子,这不是让我往火坑里跳吗?” 胡善叹气:“罢了,国公爷毕竟对我们二人有恩,祁大小姐的另外一千两银子,我便先为您出了,若三日后赚了,您再还我便是。若是赔了,就当我这是报答国公爷的恩情。” 这便是不需要她出银子,便能白得利益的事。 祁非嫣心中意动,但也没有蠢到家:“你们如此好心,莫不是对我有什么别的企图吧?” 张怀仁和胡善闻言连忙摆手:“祁大小姐多虑了。我们只是商人,只求平安赚银子,您身份尊贵,我们说到底也是想跟国公府搭上关系,怎敢有什么别的心思。” 这倒是! 总归银子不用自己出,即便赔了,也没什么损失,若是赚了…… “可以!那便依你们所言,不过,你二人知道我的身份,若是敢糊弄我,三日后见不到人,当心后果!” “祁大小姐放心,我们定当尽心尽力。若是真赚了,以后还望您能多多关照。”张怀仁讨好道。 祁非嫣微微点头:“自然,若你们真能让我赚到银子,国公府自不会亏待你们。” 三日转瞬即过。 当日的事,祁非嫣越想越后悔,尤其想到那二人可能就此消失,一千两银票也打水漂,便难受得几日睡不好。 因此三日之期一到,她便迫不及待来了聚贤茶楼。 在聚贤茶楼坐了大半个时辰依旧没见到张怀仁二人。 就在她失望,认定自己定然是受骗时。 目光忽然扫到楼下出现的两道身影! 祁非嫣当即激动的差点从座椅上起身,不过片刻,又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可是国公府的嫡女。 两个商贾,想要用银子巴结她也很正常…… 想到这,她深吸口气。 张怀仁见到祁非嫣,便满脸堆笑,恭敬地行了一礼:“恭喜祁大小姐,您可真是咱们的福运之人啊!” 说着,他笑着将几张银票放在桌上。 祁非嫣看着那银票,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这是……” 张怀仁道:“祁大小姐,这是您应得的那份,除掉垫付的一千两,加上之前的一千两,如今这里共一千四百两。” 也就是说两千两本银,两日,便赚了四百两银子! 祁非嫣终究忍不住霍然起身:“这、究竟是什么生意,竟有如此暴利?” 然而接下来无论她如何威逼利诱,张怀仁和胡善都是顾左右而言他。 甚至祁非嫣将国公府搬出来,二人都不愿透露。 祁非嫣不甘心。 望着二人的背影,让马车跟上盯住他们租住的院子。 如此又盯了两日,竟果真让她发现胡善和张怀仁所谓倒卖的货物—— 居然是盐! “大小姐,这、这可是朝廷严禁的!若是被发现是要砍头的大罪……” “您还是莫要与他们来往了!”春婵很害怕。 祁非嫣虽也惶恐。 但不知为何,她想到那白得的一千四百两,心中又有种难以抑制的冲动。 “闭嘴!” 祁非嫣咬牙:“富贵险中求,再说又不是咱们做,你怕什么?就当不知便是。” 祁非嫣准备继续让胡善和张怀仁为自己做中间人。 可接下来几日,张怀仁和胡善二人就像是消失一般,原本租住的院子也人去楼空。 她让春婵打听,才知道俩人是去隔壁兴州做生意去了。 有了贩盐的利润还不够?居然还要做其他生意。 “罢了!” 没有他们,难道自己还不能赚银子? 祁非嫣终是按捺不住。 那一千四百两就像是火苗,将她的贪欲引燃。 只待她派人打探如何跟私盐贩子搭上线,便有早已准备好的消息,等着她将银子奉上,踏入早就准备好的陷阱。 * 盛知婉这边也见到了能将人举起来当棍甩的小丫头喜弟。 只看外貌,还真看不出她有那么大的力气。 十五六岁的姑娘,许是因为一直生活在寺庙中,皮肤不白,还有些粗糙,但五官娇俏,尤其那两个酒窝一笑便有一股天真。 也怪不得她父母见到人第一眼便要将人要回去。 盛知婉问她功夫如何,她说寺庙里三十多个师兄师弟没一个是她的对手。 “就是,我,哦不,奴婢有些能吃。”喜弟有些赧然。 她很喜欢面前这个长得跟仙女一样的公主主子,就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介意她太能吃了? “怎么?还能将本宫吃垮不成?”盛知婉对她还算满意,看旁边岸芷汀兰的神情,也不像讨厌。 如此便留下来试试。 既然将人留下,原本的名字定是不能用了。 盛知婉身边的丫鬟都是名中带水,她沉吟片刻道:“你以后就叫流觞,曲水流觞,可好?” “流觞?好!比喜弟好听。”喜弟高兴道,又有些失落:“公主,我,不,奴婢听林叔说做丫鬟有月钱,奴婢能不能提前支一年的月钱?” “怎么?”盛知婉诧异:“你很缺银子?” “我不缺,只是我师傅师兄们在山里,一年到头也没吃饱过,衣服都穿破了,我想给他们送点银子。”流觞声音清脆。 盛知婉颔首:“你觉得多少银子够?” “二十两可以吗?” 她来之前打听过,一般府里当丫鬟,每个月都有二两的月银,她要二十两,应该不算多。 “可以。”盛知婉道:“林掌柜,回头送二十两去寺里。” “多谢公主!”流觞当即抱拳行礼。 汀兰没忍住噗嗤一笑,盛知婉让她带人下去熟悉熟悉。 林掌柜又道:“另外公主要的药材已经准备齐全。” “嗯,”盛知婉将他带来的药材一一过目。 待林掌柜走后,便开始准备调配升阳散。 岸芷汀兰看到她拿出天珠果时都愣住了。 汀兰愣愣的:“公主,最后一枚天珠果不是已经被世子抢走给孟姨娘了吗?怎么还有三枚?” 第119章:有何关系? 盛知婉闻言淡定道:“之前存着的。” 说罢,耳朵却忍不住微烫。 “之前存着的?难道奴婢记性这么不好,怎么一点不记得了……”汀兰拧眉自言自语。 岸芷在旁边无语地掐了一把她胳膊。 低声斥道:“好了,做你的事,这么多问题做什么。” 汀兰撇撇嘴,这才在岸芷的目光下不敢再问。 只是盛知婉看着手中的天珠果,却是不由自主想到将它们送来的商行聿………… 算算日子,他那边应该也快到收获的时候。 不知道,一切还顺不顺利? * 廉府,祁非嫣没想到事情如此轻易便办成了! 果然,银子才是最有用的东西。 自从张怀仁和胡善不在京城,她便只能自己让人花银子打听消息,前前后后在黑市砸出去两千五百多两。 昨日,终于在一位牵头的拉线下成功被吸纳入会。 这会叫同帮会,名义上是几个州间小商户交换物资的,但实际上,上下关系庞大驳杂,官商均有,做的都是官盐贩盐买卖。 祁非嫣没敢透露身份,只让手下一个铺子的掌柜扮做富商行事。 毕竟是才开始,祁非嫣还是觉得应当谨慎一些,因此先只投了两千两进去。 不过这两千很快便获得了收获。 祁非嫣捧着到手的两千六百两银子喜上眉梢时。 黄土巷,黄家药铺后头,杜逸之也在向新归服的“兄弟们”分发此次的好处费。 五大三粗的黄元贵感激得屁滚尿流:“杜老弟!不,杜哥!以后您就是我亲杜哥!” “以后杜哥有事尽管吩咐,我黄元贵但凡犹豫一下就是孬种!” “还有你们,赶紧的,都跟杜哥磕头道歉!”黄元贵一踢身后的几个伙计。 伙计们面露愧色。 杜逸之坐在长条凳上大度道:“都是兄弟,不打不相识,以前也是我做的不对,要是人人都同我一般拣药渣,不买药,你家药铺早关门了。” “再说,虽然黄大哥让人教训我,也没有真把药渣处理了。”所以这点,杜逸之记他人情。 “你不怪我就好。”黄元贵尴尬挠头。 实际上他只是觉得处理起来太麻烦,没想到杜逸之居然误会了。 但也好,杜逸之现在有了贵人拉拔,还能不忘带着他。 五十两银子啊,这才几天,比他爹这药铺几个月赚得还多! 杜逸之起身:“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我还来找黄大哥。” “好好!”黄元贵把人亲自送出去。 杜逸之回到自己家,到房内,拿出一只镯子和一支簪子,以及买完这些后,又原封不动还回来的两千多银票。 这便是最开始盛知婉给出的那三千两,置办衣服行头后剩下的。 而除此之外,他又从怀里取出两百多两。 这是祁非嫣为买消息所付。 也就是说整个局从开始到如今,他不仅一分银子没花,还赚了二百多两。 张怀仁和胡善,是他找人扮演的,为的便是引起祁非嫣的贪欲。 即便祁非嫣不上钩,他也做了两手准备,廉文辉常去的赌钱场子他进去过两回,就等着祁非嫣不上套,便从他那里下手。 但祁非嫣的性子果真如公主所说一般,又蠢又自负。 两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也敢信,说白了,太相信自己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 但她也不想想,她堂堂国公府嫡小姐都能为了几百两银子起贪欲。 那更下头的人,又为何不能为了几十两,骗她这个国公府嫡小姐一回? 既然勾起贪欲,后头的事更好做。 杜逸之直接让黄元贵和一个叫鲁良的伙计,在三日后将银子加了一笔,送给祁非嫣。 祁非嫣见到实打实的银子,自然深信不疑。 但实际上,这银子可不是贩盐得来的。 而是盛知婉给出杜逸之的! 接下来的便更简单,“张怀仁”和“胡善”因要做生意离开京城,被勾起贪欲的祁非嫣定然不愿再等。 她想掺和进贩盐的买卖,杜逸之混迹底层,反而比她更容易得到消息。 只需十几两,便将消息打听好。 再等着祁非嫣的人拿银子送上门。 这么一来一回,消息送出去,祁非嫣也真正同私盐贩子接上头,而杜逸之最初拿出去当做鱼饵的一千多两,又原封不动的回来。 不仅回来了,还赚了祁非嫣的一大笔。 杜逸之将银子整理好,去了一趟慈溪堂。 他来拿了几回药,林掌柜早已认识他,也知道他是公主的人。 再次见到他来,早早便将调配好的药递过去:“杜夫人近来身体如何?” “多谢林掌柜,我母亲已经好多了。” 杜逸之笑起来雌雄莫辨,林掌柜都看呆了一瞬。 “林掌柜,烦请回禀公主,她交代的事情草民已经办妥。”杜逸之将银子拿出来:“这些是上次公主交给草民的……” 林掌柜看见银子就眼跳。 公主要杜逸之做什么? 他摆摆手:“公主交给你的,你给我做什么?自己留着,或者下次你见到公主再交给她。” 他可不想过问公主的事,心脏受不住。 “多谢林掌柜。” 公主若是要联系他,自然会有办法,若是不联系他,说明还是暂时不联系为好。 杜逸之想到这也不犹豫,拿了药离开慈溪堂。 * 今日的朝堂上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气氛。 崇晟帝自登基以来,穷兵黩武,四处伐战。 伐战需要银两,因此,晟国税收一向很高。 除了百姓交的粮税,富商商税,盐铁收入,才是占了国库大头。 而今年的官盐收入今日统计上来,却比往年足足低了两成! 崇晟帝当即大怒,当朝发落了巡盐御史不够,又下令彻查各地私盐商贩。 一众战战兢兢的官员中,祁国公默默垂着头。 朝上的剑拔弩张跟他有何关系? 他只是一个享受勋爵世袭的闲散国公,他的儿子虽文武双全,但将来是要走武将路子的。 这事儿无论怎么听,都同国公府扯不上一点关系。 更何况他心中还记挂着另外一件事。 他的外室,陶氏,有喜了! 四十多岁再添子嗣,祁国公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老当益壮,还能生,忧的是…… 难道要让自己的孩子也同陶氏一般,一辈子养在外头? 若是女儿也就罢了。 可若是儿子…… 祁国公想着,那便要从二房、三房找户合适的将孩子送过去养,往后自己再多照拂一二…… 第120章:私盐之罪 祁国公忙着陪有孕的陶氏。 祁书羡将从当铺和祁非嫣处搜罗来的东西送到凭栏居内。 盛知婉让岸芷汀兰细细看过,这次的确货真价实。 “辛苦世子,只是世子还需再接再厉,剩下的便只余二妹妹省亲带走的一些头面、首饰,以及书籍字画了。” 盛知婉让岸芷将勾画后的单子递给祁书羡。 她重生回来时,祁非蕊恰去临州清河省亲,以祁非蕊走到一处便要游山玩水、写诗画意的性格,这一来一回至少得三两个月。 是以,她到现在还未见到这位未来的三皇子妃。 “放心,少不了你的。”祁书羡冷道,目光又忍不住落在面容越发艳丽夺目的盛知婉身上。 说来可笑,明明他和盛知婉是夫妻,两人却到现在还未圆房。 最开始的时候,是崔氏要他拿捏盛知婉。 到后来,是盛知婉拒绝他靠近,一桩桩事,更让两人渐行渐远。 祁书羡想到这,眼眸微闪道:“今晚,我过来用膳。” 盛知婉:“……” “世子还是孟姨娘或浣竹姨娘那吧,想必她们比我更懂世子的口味。” “盛知婉!”祁书羡抿唇:“我不信你不懂我的意思,我们是夫妻,难道,你真的要这样过一辈子?” “有何不可?世子若是无事请回吧。”盛知婉恶心至极。 祁书羡到现在还想着这些,看来是浣竹最近不够卖力。 又或者,是给他找的事不够多? 不过无妨,很快他就有事要做了。 而自己在等的,能让父皇答应她同祁书羡和离的契机…… 盛知婉闭上眼,在心中默默计算,还有不足四十日。 * 紫晟殿。 苏公公大气不敢出。 崇晟帝的脸色阴沉至极,捏着奏折的右手青筋都凸出来。 良久—— “好好好!”崇晟帝怒极反笑:“这可都是朕的好臣子!好皇亲啊!” 怪不得今年的官盐收入会如此之低! 原来不止是百姓、富商敢贩私盐,就连他的朝臣之中、宗族皇亲之中,都有不少人参与! 而这些人还不仅仅吃着官盐利润,要再层层从下头的私盐贩子中,再吃几层回扣。 多大的胃口,才能喂饱这群人的肚子? “苏德运!去宣谢安来见朕!” 当日申时,羽林卫统领谢安被崇晟帝传召入宫。 一刻钟之后,他从紫晟殿内出来,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谢统领,陛下召您有何吩咐?”等在宫外的羽林卫右统领周守圭见到他,快步迎上去。 “有事做了!”谢安从怀中掏出一份厚厚的折子递给他:“这上面的,全都是此次参与私盐贩卖的宗族皇亲、百官富户。” 周守圭打开一扫,上头几个名字让他双目怔住。 “这……陛下什么意思?” “你说呢?凡是在这名单上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押结实了,一个都不能逃!” 什么法不责众?那是没有触碰到上位者的底线。 一旦上位者发怒,就算是皇亲国戚也照拿不误! “统领,这第一家……咱们去哪?” “自是按这奏折上头的顺序!” “太尉——王文烨家!” …… 京城的天,随着天色变暗,也悄然翻覆。 当名单上一众最为打眼的人被控制住,谢安和周守圭的心也越来越放松。 看到下一家的名字。 周守圭很是不解:“这从五品的少卿家,没事掺和进私盐做什么?” 跟其他名单上的皇室宗亲,二三品大员相比,一个从五品的少卿,在上头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不起眼的,他之前都未在意。 如今在意到,才更觉得古怪。 谢安蹙眉:“管他的,既然名字在上头,那肯定冤枉不了!去,踹门、围府!” 廉府。 廉少卿正在书房唱戏,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小癖好之一。 然而今日这出戏才刚刚开始,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何事?”廉少卿不悦地打开书房门。 “不、不好了老爷!”小厮脸色惨白,双腿哆嗦,还没说出接下来的话。 一道冷喝陡然从外传来——“奉陛下旨意,鸿胪寺少卿廉节瑜因私盐之罪,即刻抄家!” 廉少卿扑通一声软在地上。 廉府其他院落内,老幼妇孺皆在官兵的看押下颤巍着聚到了内院。 廉老夫人还不明所以,看着将廉府重兵把守的羽林军,想要询问一番,然而才开口,便被对方冷厉的声音呵斥回去。 廉老夫人还未受过这样的对待。 一时不知所措。 祁非嫣是认识羽林卫的甲胄的,此时看着这些人脸上冷肃的神色,心中惊惧惶惶。 难道,是公爹犯了大错? 可公爹只是个鸿胪寺少卿,能犯什么天大的错处,居然惊动羽林卫! 直到谢安将软倒在地的廉少卿半提着过来。 廉夫人和廉老夫人立刻扑上去。 廉老夫人:“节瑜!你糊涂啊,你究竟做了什么?” 廉夫人:“夫君……这究竟是为何啊?” 廉少卿惨白着脸,看向冷着脸不发一言的谢安谢统领,他也想问呐! 私盐之罪? 他什么时候跟私盐扯上关联了? 然而无论廉府众人如何惶恐无措,羽林卫动作极快,很快便将廉府上下,主子下人全部控制住。 夜宿在外的廉文辉也被抓了回来。 一家人整整齐齐入了大牢,才发现大牢内居然十分热闹。 廉少卿看着一间间牢房内的熟面孔,越走,越心惊。 王太尉,顺南侯,江侍中,户部侍郎,谏议大夫…… 这这这,今日还在早朝上见到的诸位,如今,居然都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些人跟着哪位皇子谋反夺位失败了。 难不成,这都是贩了私盐进来的? 可—— 不对啊!! 廉少卿忽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冲到谢安面前:“谢统领啊!下官、下官没有什么私盐之罪啊!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廉少卿满怀希望。 而在廉家一众女眷中,唯一一个因为身后有国公府所以还算淡定的祁非嫣,听到那句“私盐之罪”,脚步,猛然顿住! 什、么? 私盐之罪?! 第121章:不是他是谁? 祁非嫣心头陡然生出一股剧烈的恐惧,她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不是你,那便是你府中其他人!陛下是不会错的。”谢安怜悯地看了眼廉少卿。 瞧着这人害怕的样子,想来是不敢做私盐之事。 可陛下的情报也不会有误,那定然是他府中其他人。 听闻,他那个儿子很不中用,素日不是玩女人便是赌银子,八成便是他了。 谢安念头刚落下。 廉少卿已经冲到被从青楼里提溜出来的酒意未醒的廉文辉面前,二话不说,一掌…… 廉少卿看着戴着镣铐的手,抬起脚,一脚踹过去。 “畜牲!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行了,先进去再打。”谢安示意下属关闭牢门。 廉府已经是最后一家,他还得回宫里向陛下禀报。 一大家廉府主子被关在一起。 因着今日关进来的人实在太多,男女牢房都没法分开,只能按照府先分着。 廉少卿先冲到廉文辉面前跺了几脚。 廉夫人连忙心疼地护住儿子:“老爷,您干什么?” “干什么,他这个兔崽子都要把咱们害死了,你还问我做什么?” “私盐之罪!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名吗?你没瞧见刚才过来的那一排牢房吗?”廉少卿红着眼。 廉夫人被吓得不敢说话,却依旧护着儿子。 廉文辉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要不然也不能溺爱成这样。 “要不是你,何至于此!要不是你溺爱他,咱们廉府怎么落到这种境地!”廉少卿坐在地上,神色颓然至极。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再说,也不一定是少辉做的。”廉老夫人道。 “不是他是谁?是您吗?还是我?”廉少卿目光扫过一群妇孺。 祁非嫣面色煞白地僵在原地。 “爹……咱们,会被判什么罪?”祁非嫣讷讷问。 廉少卿扫她一眼,忽然眼睛一亮。 “辉儿媳妇,你能不能跟国公爷求求情,让他想想法子,周旋一二?” “我……”祁非嫣嘴唇蠕动,“爹,我方才见除了咱们,还有许多人家都进来了,难道都是私盐之罪?” “应当是。”廉少卿脸色煞白:“前段时日陛下在朝堂上便说要彻查,我本以为这件事与我们府中无关,谁能想到啊……” 廉少卿又没忍住回头踹了廉文辉一脚。 廉文辉喝得烂醉,哼唧两声居然没醒。 “谁能想到这混账东西居然害了咱们全家!” 说罢,他又满是希冀看向祁非嫣:“辉儿媳妇,你回头能不能向国公府送个消息?” “我……父亲母亲若是知道我的事,定然不会不管。”祁非嫣嗫嚅道。 “那就好那就好。”廉少卿没发现她的不对,只以为她也是吓怕了。 羽林卫拿人的动静很大,一旦去到哪户人家,其府邸所在巷口街道尽皆封闭。 更遑论这些人都是在京城中有头有脸的。 连主子带下人,多则上百,少则几十,浩浩荡荡的被从府邸中带出来动静也不小。 因此凡是有些警醒的官宦府邸都察觉到了异常,一个个门户紧闭。 时不时有小厮从后门探出身影,谨慎地探听着周围的消息。 国公府。 祁国公难得的没有找借口出府,而是陪着祁书羡、崔氏以及孟央等人一同留在文汐院内等消息。 不过他脸上神情也没太紧张。 因为方才祁书羡已经让暗卫去打听,那些人家之所以被带走是因为犯了私盐之罪。 前段时间崇晟帝还在朝堂上提了,这些人居然胆大包天,敢在这当头惹上怒,这不是找死吗? 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得是有些想退出的,没来得及扫干净尾巴…… 父子俩人说着,听着外头渐渐消停下来的动静,祁国公又有些按捺不住了。 陶娘自有孕后性子分外黏人,身上也更有风韵…… 于是他站起身,正准备开口让众人散了好好歇息,自己再找个借口出去时,一道口哨声忽然传来。 祁书羡骤然蹙眉。 这是他与暗卫之间的信号,表明出事了。 他起身出去,片刻再回来,脸上一片压不住的阴沉。 “父亲,廉府,出事了!” 凭栏居。 盛知婉也还未睡。 流觞轻功很好,踩着瓦片一点没声从天而降:“公主,您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廉府会出事?奴婢亲眼见着他们被羽林卫带走了!” “祁非嫣呢?她是不是也被带走了?”汀兰忙问。 廉府其他人她才不在意,祁非嫣被带走就好! “奴婢不认得哪个是祁非嫣,但廉家从主子到下人都被带走了。” “哈!那祁非嫣肯定也在其中!”汀兰高兴地抚掌。 盛知婉唇角也弯起来。 看来杜逸之这人,即便没有东厂头目的身份,凭着自身的才能,也自有一番作为! 如此,这人才更要好好地用起来。 盛知婉得了消息,便准备歇息睡下。 文汐院内,听完祁书羡的话,祁国公和崔氏却是差点没背过气去! 祁国公怕的是国公府被廉府牵累。 而崔氏,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祁非嫣,“嫣儿呢?她也被带走了?” “嗯……”祁书羡抿唇:“廉府上下都被带走了。” “怎会如此?” “那廉少卿怎么敢掺和进私盐之事的?他自己不要命,怎敢带累我的嫣儿!”崔氏跌坐在扶椅之内。 目光看到祁国公,立刻上前去抓他:“国公爷,你可不能不管嫣儿,廉府自己犯的事跟咱们嫣儿有何关系?” “……”祁国公甩开她:“怎么管?私盐之罪!惹了陛下的大怒,廉节瑜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也敢做这等事,简直找死!” “可咱们嫣儿有何错?” “错就在她非要嫁去廉家!”祁国公看不上廉文辉,也看不上廉家。他现在更恼恨祁非嫣眼瞎,可能还要带累自己! 崔氏被祁国公甩开。 祁书羡连忙扶住她,还没开口安慰,崔氏已经又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对了!盛知婉!还有盛知婉!” 第122章:很快便能出去 “书羡,你去找盛知婉,让她这就进宫求太后!” 崔氏抓着祁书羡,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太后以前不是最宠爱她吗?她去求情,太后肯定不会不管。” “……”祁书羡避开母亲的目光。 “你为什么不说话!?”崔氏急了。 祁书羡没办法:“母亲,盛知婉肯定不会去的。” 她对长姐的态度早就说明了一切。 长姐也是,既然都来赔礼道歉了,还非要摆架子,对盛知婉动手…… 现在他同盛知婉的关系如此,未必没有因为长姐的原因。 他才刚将盛知婉的嫁妆还回去,又有什么脸面去求她? “她为什么不去?嫣儿可是你嫡亲的长姐,她是你媳妇,说句话的事,她怎么能不去?”崔氏咬牙。 “够了!”祁国公这时厉喝一声:“这是说句话的事吗?这种时候一个处置不当便有可能牵扯到国公府!” 崔氏却不肯松手,“可嫣儿怎么办?” 嫣儿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又是长女,自幼宠爱,这才养成她刁蛮的性子。 祁国公瞧着她难看的脸色,以及最近更消瘦了一圈的身形,终究不忍,温声道:“好了,你先别自乱阵脚。” “此次陛下大刀阔斧动了这么多人,连宗族皇亲和太尉都在其中,比你我着急的人多了去了。” “到时候皇室亲族和太尉学子向陛下施压,陛下应不会依循旧例,牵连私盐者亲族,顶多处置私盐者罢了……” “到时候我再走动走动,想法子将嫣儿捞出来。” 祁非嫣也是他的女儿,他也不想看着对方去死。 “好……好。”崔氏这才勉强安下心。 一夜过去。 翌日,早朝上果然有老臣出面恳求崇晟帝对私盐一案从轻处置。 崇晟帝高坐龙椅,面色阴沉:“私盐之祸,损国害民,朕岂能轻饶?更何况这些人身在重位,却罔顾国法!若不严惩,何以正*国法?何以安民心?!” 祁国公和祁书羡闻言均脸色变了变。 “陛下!陛下息怒!” 好在这时又有人站出来。 这人跪地奏道:“陛下,臣以为,此次严惩私盐者确有必要,但也可根据轻重,对牵涉其中最大至极者,严惩不贷,但对于情节较轻,甚至不知情者,可酌情,从轻处置。” “如此,既能彰显国法威严,又能稳定朝堂。” 祁国公和祁书羡松了口气,祁非嫣显然是属于不知情者。 崇晟帝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后道:“你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但此事务必调查清楚,凡亲自牵涉私盐买卖者,无论身份地位,一律斩首!” “陛下圣明!” 下朝后,祁国公和祁书羡当即先让人将消息送回府中,安崔氏的心。 祁书羡想想,又亲自找到羽林卫左统领韦度,想进去见见祁非嫣。 今日来找韦度的人太多了。 羽林卫统领谢安和右统领周守圭随大理寺协同调查私盐之事,便只剩下他在这里看守牢里的贵人们。 听闻是祁书羡亲自来。 韦度原本想拒绝的心顿时有些犹豫,无他,他对祁书羡在苍南之战中的谋略很是佩服。 更何况祁书羡只是为了见一见长姐,让她放宽心。 一个妇人,想来定是在要被释放的名单之中。 带去见见,便见见好了。 也算他卖了祁世子一个人情,祁世子这样的谋略武将,将来定是能位极人臣的。 想到这,韦度决定亲自带人进去。 牢房内,醉了一夜的廉文辉也酒醒了,刚发现自己居然是在牢里,他还有些不明白状况。 直到又被廉少卿的大脚踹了几脚,才终于彻底清醒。 “私盐?爹!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儿,您就算借给儿子一万个胆子,儿子也不敢呐!” “放屁!不是你是谁?难道还是你老子我?”廉少卿说着,追上去又要一脚。 廉文辉吓得躲在自家娘身后:“我真没有!爹,您要不再让陛下查查,是不是查错了?咱们家哪敢做这等事?” “吵什么?”韦度老远听到吵闹,呵斥一声。 看到来人身后的祁书羡,廉少卿当即老泪纵横。 “贤侄啊——” 祁书羡却看也不看他,只看向牢房中面色惨白的祁非嫣。 毕竟是嫡亲的长姐,他恨她贪心盛知婉的嫁妆,但此时瞧见她境况,也忍不住忧心。 “长姐……” “书、书羡?”祁非嫣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来,她昨夜一夜未睡,生生熬过来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当即踉跄着起身就要过来。 廉夫人亲自搀扶住她,这可是他们廉家此时的希望呐! “书羡,外头怎么样了?陛下……可说要怎么处罚了?” 祁非嫣死死攥着铁栏。 祁书羡安抚道:“长姐莫怕,你很快便可以出去了,陛下说了此次只斩牵涉私盐买卖者,其他人应当不会牵连……” “……斩?”祁非嫣嗓音颤得厉害,抓着铁栏的手都在颤抖。 “嗯。” “贤侄啊!你能不能去求求陛下,流放也行啊,怎么、怎么能斩呢?”廉夫人眼泪哗啦掉下来。 廉文辉再不成器,那也是她唯一的儿子呐! 这要是斩了,她还活着做什么? 祁书羡蹙眉,只扫了对方一眼。 然而就在这时,跟他隔着铁栏的祁非嫣忽然软倒下去。 “长姐?” “嫣儿!嫣儿你怎么了!”廉家人的牢房顿时乱做一片,祁书羡有心想要亲自看看长姐的情况,但隔着牢门,又看不到。 廉夫人此时倒是有几分感动:“没想到嫣儿这样在乎辉儿,这是听说辉儿要被斩,难受得晕死过去了。” 说到这,她又跪在地上对着祁书羡:“贤侄,你就算看在嫣儿的份上,也要救救文辉啊!” 祁书羡也没想到长姐这样在意廉文辉。 但陛下亲自下旨,又怎么是他能左右的? 因此只是随意点点头,又看了祁非嫣几眼,便离开牢房。 崇晟帝亲自吩咐,大理寺办事很快。 祁书羡刚从牢房内出来,便见到谢安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进了牢房。 “谢统领!”祁书羡迎过去:“敢问,可是牵涉私盐买卖的名单查出来了?” 第123章:亲眼看看 “谢统领!”祁书羡迎过去:“敢问,可是牵涉私盐买卖的名单查出来了?” 谢安看到他,猛然脚步一顿。 “不知廉家是谁牵涉其中?”祁书羡瞧着他的面色,总觉得不大对劲。 谢安嘴角抽了抽:“祁世子当真不知?” “什么?”祁书羡错愕,廉家的事,他怎会知情? “这……祁非嫣,是此次牵涉私盐案中唯一一个女子。” 祁书羡愣住,一时疑心自己听错了。 但对上谢安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没听错。 祁非嫣…… 他的长姐…… 居然,敢牵涉私盐!? 她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怪不得她方才会晕过去,原来是因为做了这事的人是她自己! 祁书羡闭了闭眼,强行稳住心神,对谢安拱手。 国公府。 崔氏刚得知消息放下心不过片刻,便见到长子急匆匆回来。 祁书羡脸色阴沉到了极致,一进门便问:“母亲,父亲可回来了?” “还未回来,对了,你回头让人打听打听,你长姐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廉家是谁牵涉到其中的?” “若真是廉文辉,是不是能让人再走动走动?就算是流放,也比砍头强,总不能让你长姐年纪轻轻便守寡……” 崔氏絮絮叨叨。 她倒是想过让祁非嫣和离,可本朝虽有女子和离一说,但和离后的女子,即便有娘家撑腰也要受诟病。 就连长公主盛知月,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夫君,不也是得忍着吗? 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让廉文辉活着,实在不行,便等他死了过继个旁系的孩子过去…… “母亲!”祁书羡深吸口气,“这事,还是等回头再说吧。” “这怎么能等呢?”崔氏着急。 祁书羡顾忌她的身体,不想将祁非嫣的事告诉她,转身出去找祁国公。 盛知婉也知道了崇晟帝对此次贩私盐者的处置。 果然,跟前世一样。 祁书羡在意崔氏身体,她又不在意。 她想了想,让流觞出去办件事。 很快国公府长女祁非嫣涉及私盐之事便在大街小巷传开。 当然,原本说的不止有她,可谁让她是其中唯一的女子呢? 因此显得分外打眼。 盛知婉还好心地找人来国公府外议论,不过几刻钟,丫鬟小厮间都传遍了。 “真的假的?” “大小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贩私盐?你这消息哪来的?” “千真万确,这可是大理寺传出的,据说廉府人都被放出去了,只有咱们家大小姐和她的贴身丫鬟还被关着……” 崔氏用了药,依旧没等到祁书羡和祁国公回来,她如今身体不好,听人说饭后走一走能延年益寿,便每日饭后要在后头花园走走。 结果走着走着,便听到两个丫鬟议论的声音。 她刚开始还未听清,待到走近,听清楚了,当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好在莲姨娘扶住了她。 “去!去将这俩丫头给我捉来!”崔氏抖着手。 很快俩丫鬟被带到面前。 “你们方才说什么?廉府人都被放出来了?嫣儿呢?嫣儿可被放出来了?” “夫人……”俩丫鬟战战兢兢。 崔氏一脚将一个丫鬟踹翻:“说!” “是……夫人,廉府其他人都被放出来了,只有大小姐和她的丫鬟春婵没有被放出来,而且……” “而且什么?”崔氏攥着手。 “而且大小姐的铺子也被查封了,据说是她支使手下的掌柜去贩私盐。” “嗬!”崔氏一个打挺,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 “快,快去叫大夫!” “快去寻国公爷和世子……” 崔氏晕了过去,盛知婉得知消息很是高兴,当即换了身鲜艳的衣服过去请安。 “公主,您现在过去夫人定是要让您为祁非嫣去求情,您还不如不去。”岸芷蹙眉。 盛知婉道:“不去,她便不让本宫求情了吗?” “这倒也是……那公主您……” “自然不会。” 祁非嫣的事就是她设计的,她就是要让祁非嫣死!怎么可能还为她求情? 她如今过去,不过就是为了亲眼看看崔氏痛失爱女的模样。 盛知婉到了文汐院,便听见文汐院内乱哄哄的。 几个大夫从房内出来。 盛知婉关切问道:“夫人可醒了?” 几个大夫瞧见她,都愣了一瞬,方才还听崔氏骂庆宁公主不孝不义,如今人家庆宁公主急匆匆赶来,这关切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不孝的! “回公主,夫人已经醒了。” 一位大夫刚说罢,里头便传来崔氏的摔砸的声音。 盛知婉担忧地拧了一下眉头,又对崔氏身旁的嬷嬷道:“好生送几位大夫出去,今日劳烦诸位了。” “公主客气。”几位大夫又行礼。 没想到传闻中的庆宁公主如此好脾性,这样看来,便是国公夫人…… 罢了,这也是人家国公府自家的事。 几位大夫离去,盛知婉这才施施然进了房内。 崔氏早就听到盛知婉声音,见到她,立刻挣扎着要起身:“盛知婉!要不是你非要要回嫁妆,我的嫣儿何至于会碰私盐?如今她这样你可满意了!” 崔氏双目通红,盯着盛知婉的目光恨不得将人撕碎。 盛知婉抿抿唇,“母亲这话怎么说的?我要拿回我的嫁妆天经地义,大姐姐要碰私盐,难道还是我教唆的?” “就是你!要不是你嫣儿也不会落得这种地步!” 崔氏说着,咬牙:“你现在就进宫,去找太后求情,让她把嫣儿放出来!” “嗤,”盛知婉目光四顾,随意找了个软榻坐下:“母亲莫不是在做梦没醒?祁非嫣犯得可是砍头的重罪,连皇亲都要砍头,我凭什么为她求情?” “就凭她是你夫君的长姐!”崔氏吼道。 “哦?那又如何?世子不是能立军功吗?不如用军功换她免死?哦,我差点忘了,世子的军功已经换了孟央免死,还为她挨了庭杖。” “那也无妨,还有国公府呢,让国公爷用国公府爵位换她免死?似乎也不行,毕竟国公府也就世袭到国公爷这里。”盛知婉笑道。 第124章:以死相逼 “你!你!” 好不容易醒来的崔氏险些再次被气晕,双手颤抖,指着盛知婉。 盛知婉起身往前走了半步,抓着她的手指,一点点蜷下去:“母亲可要好好珍惜身体。否则,您把自己气坏,还有谁去救大姐姐呢?” “盛知婉!”崔氏一口血涌到喉咙。 盛知婉适时让开,叹息道:“没想到母亲恨我至此!罢了,我还是不要在这里碍母亲的眼了。” 话落,也不再看崔氏,施施然往外头去。 崔氏吐了血。 她是专程来看热闹的,可不是来伺候的。 笑话看够了,此时不走,还留着做什么? 盛知婉回到凭栏居便去了书房。 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文汐院,却是再次热闹起来。 崔氏强撑着不愿倒下。 她反应过来,又不愿相信以祁非嫣的性子能做出贩卖私盐的事情,立刻遣出身边信任的嬷嬷去打听。 片刻后,嬷嬷脸色煞白回来。 “夫人,是真的……” “大小姐的铺子尽数被封。” “廉府其他人已经放回来,但……但大小姐没有。” 嬷嬷话落,崔氏一屁股跌坐回软榻内。 嬷嬷欲言又止,其实她还有许多话没敢说。 比如她去廉府的时候,廉府一片辱骂声,字字句句都是骂祁非嫣大逆不道、祸害廉府。 廉府其他人虽被放出来,可廉府却被抄家充公,连府牌都被砸了下来。 廉少卿还要被罚俸三年……这三年,廉府的日子该怎么过? 嬷嬷去的时候,正听到廉夫人哭天抢地要来祁国公府讨说法呢…… “夫人,世子回来了!” 丫鬟声音传来。 祁书羡刚进文汐院门,便见一道身影踉跄着冲过来,抓住自己。 “书羡!你可听说了?” “是假的对不对?怎么可能是你长姐?嫣儿她怎么可能会做那等掉脑袋的事?”崔氏尚存一丝希望。 然而对上祁书羡阴沉的目光,她眼中最后一点希冀也落下去。 祁书羡扶住她往下滑的身体,冷声问:“谁告诉母亲的?” “是……是两个丫鬟嚼嘴时被夫人听到了。”嬷嬷道。 “发卖出去!!”祁书羡头疼。 他方才去京郊庄子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父亲。 父亲往日总说自己去庄子小住,可他顺嘴一问,才知道父亲根本就很少过去。 那父亲不在府里的时候,都是在哪住着? “书羡,你快想法子救救你长姐,她不能出事啊!”崔氏醒过神来。 祁书羡思绪被唤回,抿唇道:“母亲,长姐犯的是私盐之罪!” “就连当今皇后的嫡亲弟弟、王太尉的庶子如今都还被扣在大理寺!他们都没办法出来,您让我如何救她?!” “你去找盛知婉!” “只要盛知婉肯去求太后,你长姐一定会没事的!”崔氏紧紧攥着他。 祁书羡差点被气笑了。 盛知婉,又是盛知婉。 “母亲,您还以为盛知婉是从前的盛知婉,您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崔氏咬牙:“只要你说休了她,我不信她不害怕。” 祁书羡一愣,不可置信。 “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休了盛知婉? 他从没想过的事! 盛知婉是他的妻子,这辈子都是他的人。 他怎么会休了她! 祁书羡觉得今日的母亲简直不可理喻,掰开崔氏攥着自己胳膊的手便要离开。 “书羡!”崔氏却在这时,猛地喊住他! 而后,在他脚步顿住时,一头撞向祁书羡身侧墙壁。 “夫人!!” “母亲!” 祁书羡瞳孔骤缩,堪堪伸手将崔氏额头撞上的刹那将人拦住。 祁书羡拽着她的手都在颤:“您、这是做什么?” “难道为了长姐,便要我背上不孝不义的罪名才行?” 祁书羡又怕又怒。 崔氏流泪道:“书羡,你想想以往你长姐对你的好,小时候你的风筝飞到池塘里,是她沿着冰下去给你捡,还差点淹死在里面……” “你说想吃糖葫芦,我怕你牙不好,不让你吃,是她偷偷出去帮你买,又替你受罚。” “她千不好万不好。” “可是书羡,她对你哪一点不好?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啊!” 崔氏的话一字字砸在祁书羡心上。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将心思放在父亲身上,是祁非嫣,带着他玩耍学习在府内府外疯跑。 还有那次为了帮他捡风筝,长姐掉下冰窟窿,被救上来后,第一句话不是埋怨他,而是,让父亲母亲不要责怪他…… 长姐如母。 而现在他的母亲又要以性命逼迫他。 祁书羡眼眶泛红,良久,他闭了闭眼。 “……好。” “我去找知婉,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了。” “好好!” “只要知婉能救出嫣儿,母亲以后一定将她当亲女儿疼。”崔氏喜极而泣。 虽然太后和皇上这两年从未主动召见过盛知婉。 甚至连盛知婉被绑匪劫掠,也没有一句关心。 可她毕竟是公主,太后养了十几年,怎么可能说不在意便不在意了? 只要她肯为嫣儿求情,那她的嫣儿一定会没事的…… “公主,世子来了!” 汀兰见到祁书羡脸色便沉下来。 公主说得果然没错,世子还真的来找她家公主了! 不会是还想让她家公主替祁非嫣求情吧? 她正想着,便听到祁书羡的声音。 “知婉,我知道你不喜欢长姐,恼恨她贪图你的嫁妆,可她只是贪心一些,对你从没有坏心。” “更何况她是我的长姐,幼时曾为了我掉过冰池,也被罚过,现在……她闯了大祸,我不求你能让她无罪放出来。” “只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去求太后留她一条性命。” “哪怕是流放漠北,赶去家庙也行。” 祁书羡满眼赤红,站在面前。 无比俊朗的少年将军,即便颓废求人的时候,都有种让人怜惜的破碎感。 他这样复杂的眼神,让盛知婉想起从前。 但从前已逝,兰因絮果。 她早已不再是那个满心只有他的盛知婉了。 第125章:荒谬! 面对这样脆弱的祁书羡。 盛知婉只是冷笑一声:“世子也说了,祁非嫣是你的长姐,她为你落冰池、为你受罚,即便求情也得世子亲自去?怎得会想到来找本宫?” 祁书羡盯着她:“你可以去求太后。” 盛知婉嗤笑:“可是凭什么?她祁非嫣的死活跟我有何关系?世子可别忘了,前不久,她还想在我的院子里掌掴我。” 祁书羡抿唇沉默了片刻,双掌微微攥成拳:“她是任性,还贪心,可她毕竟是我的长姐……” “所以呢?”盛知婉打断他。 “她既是我的长姐,便也是你的长姐,盛知婉,你不能见死不救。”祁书羡盯着她。 盛知婉嗤笑:“你都救不了让我救?” “祁书羡,我不是寺庙里许愿的菩萨,更不是不计前嫌的圣人。不巧,我还是个很记仇的女人,你让我救她?不可能。” 盛知婉说着就要转过身。 “盛知婉!平时你恣肆跋扈也就罢了,但今日算我求你,不要再不分场合胡闹下去!”祁书羡握紧拳头,咬牙低声道。 盛知婉转了一半的身子顿住。 她笑起来,眼神却冰冷:“就冲着世子这话,我还真就见死不救了!” “那……如果我要休了你呢?!”祁书羡看着她无情的背影,深吸一口气道。 盛知婉脚步猛然顿住。 她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休我?就因为我不答应为祁非嫣求情?” 祁书羡不说话。 眼神中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盛知婉幽幽地笑了两声,“其实,想让我救祁非嫣也不是不行,只要世子肯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你说。”祁书羡看着她。 盛知婉侧头道:“世子只需写一封告示。 在那告示上言明你祁书羡如何言而无信,国公府如何贪得无厌,祁非嫣和祁书朗如何盗我嫁妆、不愿归还,原原本本写清楚。 再将告示贴满京城,签下本宫的休夫文书,以上几件,只要世子答应,本宫便即刻进宫为祁非嫣求情。” “荒谬!!” “滑天下之大稽!” 祁书羡脸都黑了,“盛知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休夫? 古往今来还从未有过女子休夫的先例,再说,她凭什么休夫? “世子也知荒谬?在我看来,你用休妻威胁我,便如同来找我为祁非嫣求情同样荒谬!” 盛知婉冷然地勾了勾唇:“世子若休便休吧,到时,我定会将这告示贴满京城,顺便,也将世子今日的话原原本本记在上头。” 盛知婉头也不回地进了房内。 房门“砰”一声关上。 祁书羡在原地站了半晌,脸色黑了白,白了黑,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很快,盛知婉便从流觞口中得知,祁书羡去了三皇子府。 看来,这是走她的门路走不通,准备去求三皇兄了。 可三皇兄那人最是趋利避害,为了一件没什么好处的事,让他去惹怒父皇,怎么可能? 所以,他必定不会答应。 盛知婉想着,在棋局上落下最后一子。 祁非嫣,死定了! * 盛知婉猜的不错。 祁书羡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又沉着脸回来。 祁国公也已经从外头的流言中得知祁非嫣贩盐的事,匆匆从外赶回府中。 在文汐院外,父子二人相遇。 还未来得及说话,崔氏的身影便急步过来:“书羡!如何了,盛知婉可回来了?太后如何说?嫣儿是不是能放出来?” 祁书羡嘴唇蠕动几下,才在崔氏的目光中道:“盛知婉不愿去。” “不愿去?!”崔氏声音猛然一扬:“难道你没告诉她你要休了她?” “……胡闹!”祁国公脸色一黑。 祁书羡面色更铁青:“说了。” “怎么可能?你说了她也不愿去?不会的,当年她要死要活的想嫁给你,如今你说要休她,她怎么可能不怕?”崔氏不可置信。 然而她的话出口,祁书羡心中更是烦闷。 “我去找了三皇子。” “三皇子如何说?”崔氏眼睛一亮,无论是谁,能救她的嫣儿就好! “……三皇子拒绝了。”祁书羡道。 “怎么会……你不是同三皇子……” “闭嘴!!” “母亲!” 祁国公和祁书羡同时开口,崔氏的话立时卡在喉咙里。 祁国公冷眼看着崔氏,好在她没能把话说完,否则整个国公府都要因为她一句话陪葬! 生怕崔氏还会再说出什么要命的话,祁国公拉着她快步进了房内,屏退下人。 崔氏只记挂这祁非嫣,抓住祁国公的手:“他怎么会拒绝?之前孟央的事不就是他向皇上求情的?” “孟央害死那么多将士都安然无恙,我的嫣儿只是做错了一点事,为什么他不愿求情!”崔氏不明白。 祁书羡沉着脸:“那是因为孟央有价值,她能为三皇子赚银子,长姐能做什么?” 崔氏愣住。 “那……那盛知婉呢?你再去找她!让她去求太后,定是你说得不够重,让她以为你只是在吓她……” “对,书羡,你将休书写好再去!”崔氏絮絮叨叨。 祁书羡双拳紧攥还未说话。 祁国公的手忽然重重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在巨大的力道下直接摔砸在地。 碎瓷飞溅,终于让崔氏找回了一丝理智。 “闹够了吗?” “嫣儿这次犯的是死罪,皇后嫡亲的弟弟都还在里头关着,你想让谁去求情?还是想让国公府都跟着嫣儿陪葬!?” 祁国公难得的疾言厉色,崔氏一时愣在原地。 自从两人成婚二十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暴怒的祁国公。 “我……我只是想救救嫣儿。”崔氏讷讷,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祁国公长叹口气:“嫣儿这是自作孽,谁也救不了,如今只希望陛下看在法不责众的份上,对此次贩盐之人稍微宽宥一二……” 话虽这样说,可他和祁书羡都清楚此次崇晟帝对私盐案的态度。 若无意外,应是要将此次被抓的人当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处置。 也就是说,祁非嫣,基本上已经一只脚踏上刑场…… 第126章:出不去了 果然,不过两日。 崇晟帝便下圣旨,凡是此次参与贩卖私盐者,无论身份贵贱、官爵高低,一律于明日午时押赴刑场,斩首示众。 崇晟帝要用这些人的血,儆效天下。 亲耳听到圣旨,祁国公和祁书羡脸色都有些灰败。 下朝后,祁国公想到崔氏这两日的神色,还是让祁书羡去打听打听,能不能在行刑前,再见一面祁非嫣。 毕竟是亲女儿。 哪怕嫁出去,惹了天大的祸事…… 一想到她明日便要斩首,还是心中悲痛得紧。 不止是祁国公府。 凡是府中有人牵涉到此事中的,听闻崇晟帝的诏令,都在想办法再见亲人最后一面。 只除了廉府。 如今廉府被抄家,廉少卿也被罚俸三年。 廉家又不像其他涉事家族一般支系庞大,一朝落魄,竟连个能支援的亲族都没有…… 廉夫人这两日无数次想来国公府讨说法,都被廉少卿按下了。 但按下归按下,一想到自己以为是儿子犯下大错,对着儿子怒骂动手时,祁非嫣身为罪魁祸首居然一言不发,他心中也气恨着。 所以,去看望肯定是不可能了! 在她死后收敛收敛尸骨已经算仁至义尽。 崔氏听闻消息绝望地瘫在床上。 直到祁书羡那边打点好,告诉她可以去见祁非嫣最后一面,她才又强打起精神。 吩咐厨房,为祁非嫣准备最爱的吃食。 大厨房小厨房纷纷忙活起来。 就连孟央都亲自酿了一壶菊花酒送去要一起带着。 盛知婉听着只是笑了笑。 大理寺牢房内。 祁非嫣缩在角落。 这已经是她被带进来的第五日,这五日,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老鼠。老鼠爬过脚背的感觉,到现在想来都毛骨悚然。 可这已经是所有恐惧中最微不足道的…… 就在今日,她还听关押他们的牢头说,陛下要将他们斩首。 斩首啊…… 祁非嫣眼珠子终于动了一下,那得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连想都不敢去想,又怎么可能被斩首? 她可是堂堂国公府嫡女,就连公主,以往也是被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怎么,就落得这种下场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哦对了,是从书羡带回了孟央开始,盛知婉突然就变了。 她不再听话,不再唯唯诺诺,予取予求,甚至,还要将从不过问的嫁妆再要回去…… 若不是她非要要回嫁妆,自己怎么会被夫家嫌弃? 自己又怎么会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几两银子,铤而走险? 是了……是盛知婉,都是她!若不是她,自己不会落得这种下场!都是她! 就算斩首,也该是她盛知婉斩首,自己怎么能被斩首? 不可能的……定然,定然是那牢头在吓唬自己。 祁非嫣又往里缩了缩。 就在这时,几道脚步声传来,祁非嫣原本没听见的,这里实在太吵了,每时每刻,都有男子歇斯底里的声音。 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连眼睛都不敢乱看。 直到一道带着哭腔的,熟悉的声音传来,祁非嫣才茫茫然抬起头。 “……母亲?”她嘴唇蠕动。 崔氏眼泪如同断线珠子一般掉下来。 “母亲!父亲!书羡!书朗……”祁非嫣眼中迸发出亮光,她颤颤巍巍扶着墙站起来。 “你们是来接我出去的吗?” “母亲我受够了,我再也不来这里了……”祁非嫣隔着铁栏抓住崔氏的手。 崔氏哽咽着,望着瘦了一圈,几乎看不出原本面目的长女:“嫣儿……我的嫣儿……” “母亲,您快别哭了,先将我放出去。”祁非嫣着急坏了。 她出去后必定要先好好洗个澡,洗掉这一身的臭味、脏味。 对了,她还要去找那两个害得自己牵涉到私盐中的人!找到他们,弄死他们! 若不是他们引诱,自己怎么会受这等罪! 还有那些胆敢把消息卖给自己的人,也都要处置了! 祁非嫣心中想着。 然而除了崔氏在哭,面前其他人谁都没有说话,祁国公用痛心疾首的目光看着她,向来沉稳的目光,也带着红。 “嫣儿,”他开口,有些哽咽:“你好生用些吃的。” 他说罢,崔氏连忙擦泪将带来的食盒一只只放在面前的地上,打开。 “对……对,先吃些东西。”崔氏拿起筷子,亲自夹着隔着铁栏送过去。 祁非嫣僵住了。 什么……什么意思? “母亲,我不要吃东西,我要先出去。”吃东西,出去吃也可以。 再说她这么脏,怎么好吃东西? “长姐!”祁书朗咬着牙:“你出不去了。” “什么?”祁非嫣看向他。 祁书朗抿唇不说话。 祁非嫣又看向崔氏和祁国公,崔氏只顾着哭,祁国公错开视线,叹了口气。 她只得看向祁书羡。 对祁书羡,她还有怨。 若不是他非要去府里找自己拿嫁妆,自己也不会如此! 见她目光看过来,祁书羡心中难受:“长姐,陛下已经下了旨意,此次参与私盐买卖的……一律……明日,处斩。” “……”祁非嫣脸上的表情僵滞住。 明日,处斩? 怎么可能呢? 她可是国公府嫡小姐?处斩她? 祁非嫣手指哆嗦起来:“爹!娘!你们救我,我不想死!” 这还是她出嫁后第一次叫爹娘。 然而崔氏却哭得更大声了,祁国公扭过头去。 祁非嫣只得又看向祁书羡,她眸子一亮:“书羡,你救救长姐!你去让盛知婉求太后,要不是盛知婉,我也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要不是她非要要回嫁妆,我也不会为了几两银子铤而走险,书羡!盛知婉她害我的!” “你去找她,让她去求太后,把我放出去!”祁非嫣死死攥着铁栏。 祁书羡沉默。 祁书朗道:“长姐,大哥已经去找过她了,可她狠心的很,不愿意救你!” “怎么会,她那样在意你,最听你的话……”祁非嫣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她怎么忘了?盛知婉早就变了。 若是她还是从前的盛知婉,也不会要将嫁妆要回去! 第127章:死不瞑目 可是如今……盛知婉不为她求情! 难道真要看着她被斩首吗? 不!不! 她不能死! 要不是盛知婉非要要回嫁妆,她怎么会碰私盐?! 这是盛知婉欠她的,盛知婉凭什么不救她? 祁非嫣浑身哆嗦:“娘,不要,女儿不想死,您去求盛知婉啊!” 见崔氏不说话,祁非嫣又望向祁书羡:“书羡,你去求她!不,不要求她,你告诉她若是她不去,你就休了她,她一定会去的!” 祁书羡无言:“……” 他没想到长姐居然会和母亲想到一起去。 可是她们越是这样认为,越是让祁书羡觉得难堪又失落。 从前那样爱他的盛知婉,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了? 休夫…… 也亏她想得出! “没用的长姐!” “大哥已经去找过她了,可是盛知婉铁石心肠,咱们以前都被她骗了。”祁书朗无比怨恨道。 若不是因为盛知婉,自己也不会连续两次受罚。 如今她还害得长姐要被问斩! “嫣儿……你,再吃点好的吧。”祁国公红着眼道。 祁非嫣看着崔氏递来的食盒,垂下头,忽地用力将东西砸到地上。 食盒内的糕点小菜洒了满地。 “我不信,你们骗我!都骗我,我怎么会被斩首?一定是你们不愿意救我,我可是国公府的嫡女……不、不可能的!” 祁非嫣抬起眼,目光满是怨恨看着面前的人。 崔氏还想说什么,祁国公已经冷下脸:“怎么救?” “要不是你自己胆大包天连私盐都敢碰,怎会落到如今下场!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国公爷……”崔氏不忍心让祁国公再说下去。 如今再教训有何意义? 这已经是她的嫣儿最后一日了。 “罢了!”祁国公失望道:“你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我们这便离开。” 祁非嫣指甲深深扣在铁栏上。 “我要同母亲说话……” “好。”祁国公最后看她一眼便带着祁书羡和祁书朗离开。 “嫣儿……”崔氏急急上前。 祁非嫣一把攥住她的手臂:“母亲,你一定要为我报仇!” 崔氏一愣,还未明白她的意思。 便听她低声怨恨道:“我要让盛知婉死!” “什么?” “若不是盛知婉非要要回嫁妆,我不会碰私盐的,都是她,是盛知婉害了我!娘,你一定要为我报仇……” “嫣儿……”崔氏望着祁非嫣怨恨的眼神,想要劝说,然而话到嘴边,终是微微颔首道,“好,母亲都依你,你……先用些吃的好不好?” “那母亲说说你要怎么弄死盛知婉?”祁非嫣盯着她。 崔氏想错开视线,她方才应下只是为了安抚祁非嫣。 盛知婉再如何也是公主,还是书羡的正妻,她…… “母亲,你若是骗我,我就是死也不会安心的!!”祁非嫣恨意滔天:“要弄死一个女人再简单不过了,母亲……我要盛知婉身败名裂的死!” “我知道您的妆奁里一直藏着一枚药,那是您从天毒谷买来的!我也知道那枚药的作用……您只要让盛知婉服下那枚药,再为她安排几个男人。” 这样的事祁非嫣不是没做过。她一开始嫁入廉府,几个伺候廉文辉的通房都被她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处理了。 “不、不行……”崔氏道:“书羡不会同意的。” “母亲您还看不明白吗?盛知婉早就不在乎书羡了!若是在乎,她怎么会要嫁妆?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我死?还有您的病……她可问过一声?” “她毫不在乎书羡,也不在乎国公府,这样的儿媳您留着做什么?还不如除去她!” “先让她身败名裂,没了清白,想必她也没脸面苟活着,只要她死了,她的嫁妆便都是国公府的……” “到时,您大可以再为书羡找一个高门贵女做续弦。” “可、可这事要是传出去,书羡的面子不就没了?” “面子重要还是实打实的好处重要,母亲可要想清楚了!”祁非嫣死死盯着她。 崔氏还没来得及说话。 外头,一个守门牢头快步进来,“好了好了,探视时间到了,国公夫人该出去了!” “母亲……”祁非嫣闻言这才又开始害怕起来,攥着崔氏的手不愿松开。 此时此刻,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将她吞噬。 崔氏也不愿走。 她的嫣儿还没吃上一口热饭。 但不愿走也没办法,时间到了,崔氏只得在牢头催促下离开牢房。 祁非嫣听着远去的脚步,原本支撑着的恨意颓然散去,她绝望地瘫在地上。 洒落的粥水沾染裙摆。 此时她也完全不在意。 都要死了…… 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这一刻,祁非嫣心中说不出的后悔,然而后悔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良久,她捡起撒落在地上的沾了灰的糕点,小口小口塞入口中。 * 翌日午时。 涉及私盐之罪的重犯均被押赴刑场。 崔氏一早便又吐了次血昏厥过去。 祁国公府众人没有一人去观刑,祁国公吩咐管家等行刑后将祁非嫣的尸首收敛回来。 廉府他是不指望了。 廉府恨国公府没有教养好女儿。 国公府又何尝不怨恨廉府只想从女儿手中得好处? “不行,我……我要亲自将嫣儿带回来。”崔氏醒来,便红着眼勉强要从榻上起身。 下人们阻拦不住。 只是还不等她下床,外头便有嬷嬷红着眼低声道:“夫人,您节哀……大小姐,已经去了。” 崔氏闻言身子跌回榻上,一行泪顺着眼眶滑落。 手指一点点攥紧。 良久,她摆摆手,房内一应人全部散去,只有嬷嬷不放心她,守在门外听动静。 “嫣儿……你放心的去!”你的仇,母亲为你报! 公主又如何? 崔氏眼神怨毒。 嫣儿说的没错…… 既然盛知婉已经完全不在乎书羡,不在乎国公府,留着她,还不如除掉…… 堂堂公主,若是与男子苟合被发现,她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到时,再多的嫁妆也只能留下。 想到这,崔氏撑起身,从妆奁内寻出一枚乳白色的蜡丸。 这还是几年前,她同断嗣丹一起买来的…… 有了这枚药,任什么贞洁烈女,也只能成为荡*妇! 第128章:蜜梨膏 与此同时,凭栏居。 “……真的死了?”汀兰听罢流觞的话,小脸发白。 她虽然讨厌祁非嫣,但如今真的听到对方没了的消息,而且还死得这样惨,心中又不免为她叹息起来。 “公主,您说她好好的,碰什么私盐?为了一些银子,把自己的命都作没了,值得吗?”汀兰搓着胳膊。 盛知婉垂下眼睑,吩咐:“去外头买些纸钱来。” “公主是要为她祭奠吗?”汀兰问。 盛知婉只笑了笑,没说话。 为祁非嫣祭奠? 怎么可能。 她是为前世被祁非嫣害死的阮阮祭奠…… 即便这辈子,那些事祁非嫣还未来得及做。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该死之人,又何必非要等她做了孽事才去死。 盛知婉将一沓黄纸全部投入火盆中,盈盈火光内,她似乎看到阮阮小小的脸在朝着她笑。 “今年的天冷得异常,好像比往年都要冷得多……”岸芷将火盆清理好,又匆匆进来,“好在公主您提前调配了升阳散。” 盛知婉颔首。 有了升阳散,她便不会再受寒毒的折磨。 只是,想到这异常的天气,盛知婉眼眸微垂。 不久之后,晟国的漠北地区,邑州、冀州、嵊州、朗州会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寒灾。 大雪数天,平地积三尺。 官道瘫痪,粮仓见底。 煤炭、棉衣供不应求…… 而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孟央却借着三皇子的势,联合商户,大肆囤积棉花,发了一场实实在在的国难财。 但这辈子既然她来了,便不会再让同样的事发生。 翌日,盛知婉再次去了慈溪堂。 杜逸之收到林掌柜的消息匆匆赶来。 房内只剩下二人,汀兰和流觞守在外头。 “此次的事,杜先生做的极好。”盛知婉道。 “不敢当,草民幸不辱命。”杜逸之说着,将之前想给林掌柜却被拒绝的银票拿出来。 “这是上次公主给草民的……” 盛知婉挑眉:“没用到?” “是。”杜逸之将自己从头至尾的布局说了。 盛知婉目光愈亮。 杜逸之果然是个人才,他这样的人,哪怕没有人拉拔也迟早会有一番作为。 可惜如今被自己看中了。 那便注定跟自己绑在一条船上。 “这些你收着,本宫还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 杜逸之一愣。 盛知婉道:“今年的天气你可察觉到异常?” “是。”杜逸之自然察觉到,身为底层百姓,对天气的嗅觉总是更为敏锐。 若不是此次公主找他做事,让他赚了些银子,他整日忙着母亲的病,或许连今冬买碳的银子都没有。 “漠北更冷,而且,极有可能形成寒灾。”盛知婉将这个消息砸出来。 杜逸之错愕。 京城骤冷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公主的消息这样灵通吗?居然连漠北的天气都清楚。 但他也并未多想,公主应该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公主想让草民做什么?” “两件事。” “第一,以本宫的名义收购棉花,若有人问起,便说是为明年捐赠军中所用;第二,在邑州、冀州交界处有座山叫显龙山,位置隐蔽,但其中有铁矿,我需要你借此次寒灾,组织流民进行开采……” 盛知婉的话,让杜逸之眼瞳缩了缩。 铁矿?! 开采? 他手指狠狠颤了一下,原本盛知婉要用他,他想的最多借着庆宁公主的身份,为自己的父亲讨回公道。 可如今看,公主的志向远比他想的还要大。 可她只是位公主。 还是位已经嫁人的公主…… 杜逸之抬眸。 盛知婉笑了笑:“杜先生怕了?” 杜逸之深吸口气:“草民不怕,草民只是没想到,公主会有这样的想法,草民斗胆问一句,此事……祁世子是否知晓?” “与他无关。”盛知婉道。 杜逸之垂眸苦笑:“如今草民后悔,恐怕也晚了。” 设计祁非嫣私盐之事,便已将他同盛知婉绑在一条船上。 “不错,”盛知婉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是杜先生不愿,本宫也不会强求,只是今日之后,便要杜先生闭紧嘴巴了。” 盛知婉说罢,看着他。 杜逸之心中叹息,闭紧嘴巴哪有这样简单? 恐怕出了这门,他杜逸之往后便会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既然如此,还不如谋一番大业…… 盛知婉再离开慈溪堂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汀兰见到自家公主终于出来,当即目光警醒地看着四周,又不受控制地落到自家公主身上。 发髻……没乱,衣服,也平整。 汀兰提着的心,终于稍微放回到肚子里,而后,狠狠瞪了杜逸之一眼。 杜逸之:“……” 他,得罪这位姑娘了吗? * 在外用了晚膳,盛知婉才回府。 岸芷将今日新作的蜜梨膏用温水冲好端来。 这是盛知婉每个秋冬季都温润滋养的习惯。 只是今日的蜜梨膏才刚送到唇边,盛知婉眉头一顿,细细嗅了嗅。 前世,她因为躲避山匪藏在泥沟中一夜,坏了嗅觉,闻不出祁书羡戴的香囊有问题。 但今生,她的嗅觉没坏。 盛知婉闭了闭眼,再睁开,她不信岸芷会背叛自己。 汀兰情绪外露,盛知婉先将她打发出去,而后才让流觞守在外头。 最后看向茫然的岸芷,“这蜜梨膏,是你今日才做的?” “是,公主……可是有什么问题?”岸芷一愣。 盛知婉道:“你将今日做蜜梨膏的步骤一一说来。” “好,”岸芷一一道来。 “除了梨子是从大厨房取来的,其他的东西,都是咱们院里的,熬制的时候奴婢也是亲眼看着……”岸芷咬唇:“公主,可是蜜梨膏有问题?” “嗯。” 岸芷脸色一白就要跪下。 盛知婉却扶住她:“这时候先别急着认错,把东西倒掉,一会出去不要露出端倪。” “是……”岸芷自责不已。 自从公主被掳之后,她便处处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人寻到了机会。 而且今日的蜜梨膏还是她亲手端给公主的…… 第129章:大礼 若是公主真出了事…… 岸芷深吸口气,装作无事人一般出去。 这夜盛知婉一切如同往常,用了蜜梨膏后,又看了片刻书才歇下。整个凭栏居逐渐陷入沉寂。 院墙外,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却在这时身形灵巧翻了进来。 作为梨晖园最俊俏的小生,蒋少安见过不少深宅贵妇,但如此大胆向他传消息的,还是第一个。 也不奇怪,毕竟对方可是公主。 据说与祁世子本就夫妻不和,找个男人安慰……也不奇怪。 只是她也是当真大胆,居然选在国公府大小姐唱丧时候。 蒋少安一边想着,一边按照对方给的消息摸索进门,“公……” 然而下一瞬,一只木棍从天而降。 蒋少安第二个字还未说出,人就被流觞砸晕过去。 房内灯火重新点燃。 盛知婉穿戴整齐看着面前的人。 “公主!”岸芷错愕:“这人似是下午夫人请进府为大小姐唱丧的,梨晖园的小生。” 盛知婉挑眉,“绑起来,堵结实嘴,打!” “是!”流觞兴奋应道。 她好久没打人了! 很快,俊俏风流小生便被打成了猪头,彻底昏死过去。 盛知婉这才道,“流觞,将人提着,岸芷汀兰,咱们去找夫人要个说法。” “是!”汀兰立马跟上。 岸芷脸色白了白立在原地,盛知婉回头,才发现她未动。 “公主,都是奴婢大意!若不是您警醒,发现蜜梨膏内有东西,现下,奴婢就是死也不能赎罪……”岸芷后怕不已。 盛知婉笑道:“不怪你,谁能想到梨子里还能做手脚?” “公主……” “好了,若是你觉得对不住本宫,往后更注意便是。”盛知婉说罢。 岸芷重重点头。 主仆一行很快拖着死猪一般的蒋少安到了文汐院。 文汐院,崔氏也未睡。 她正计算着时间。 当时买药那位毒师说了,那药药效虽重,但起效时间慢,持续时间长。 但再长的时间,这会应也是起效了。 更何况自己让人送给那小生的时间,也已过去大半刻钟…… 崔氏深吸口气,起来对着镜子往脸上扑了好几层白粉,直到将嘴唇都涂白,才问身边的范嬷嬷道:“月茹,如何了?” 范嬷嬷白着脸。 今日夫人要做的事着实将她吓到了。 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夫人面如金纸,看上去很不好。” 何止不好,简直像死了半天的人。 “嗯,你这就去外头喊人,就说……我方才又吐了血,昏迷了,让书羡这就来我的院子。” “夫人……这,这也太晦气了。”范嬷嬷犹豫。 “晦气不怕。”崔氏冷笑,只要能让她的嫣儿走得不孤单,一切就值了! “让你喊你就喊!” 崔氏说罢,躺在床上,闭上眼。 范嬷嬷无法,只好做出慌张的样子疾步出去。 “来人!快来人呐!夫人不好了,夫人晕过去了!”范嬷嬷喊出两句,文汐院当即热闹起来。 范嬷嬷又打开文汐院的院门—— “哟,嬷嬷这是料事如神,知道本宫来了?” 盛知婉笑盈盈站在文汐院外。 范嬷嬷的手僵在门框上。 她身体愣怔,待看到流觞手中提着的人影,目光狠狠缩了缩,“世、世子夫人……您怎么、来了?” 盛知婉一笑:“嬷嬷是没瞧见么?” “深更半夜,本宫居然捉到个胆敢夜闯本宫院子的小贼,而且……呵,居然还真让他闯进去了。所以本宫特意到母亲这儿让她瞧瞧,咱们国公府的护院着实没用,不如发卖掉换一批算了。” 范嬷嬷:“……” 范嬷嬷脸色一白。 她那口子便是府中管护院的,今夜还是她特意让对方调开了凭栏居附近的护院。 盛知婉要发卖,岂不是要将她那口子发卖掉? “对了,嬷嬷方才喊什么?母亲又吐血晕过去了?”盛知婉眼神扫来。 范嬷嬷忙道:“对对……奴婢这正要去喊世子过来。” “那嬷嬷快去吧,我去看看母亲。”盛知婉迈步。 汀兰抢先一步将范嬷嬷把着门儿的手推开,气势汹汹,跟着盛知婉走入文汐院内。 房内,崔氏正躺在榻上想稍候要在何时醒来最好,结果还没想清楚,便听到丫鬟错愕的声音:“世子夫人!” 盛知婉? 崔氏不可置信,正要睁眼。 脚步已到了房内,紧接着,崔氏只觉手臂一痛,盛知婉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果真!母亲居然又吐血晕厥了,短短时日,母亲怎会憔悴成这样?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伺候的?” 崔氏只得又将要睁开的眼紧紧闭上。 文汐院一众下人战战兢兢。 盛知婉不悦道:“以前是我为母亲按压伺候,如今我不过两个多月没看着,你们便将母亲伺候成这样。罢了,都去院子外头跪着,什么时候母亲醒来,什么时候再进来!” 崔氏:“……” 盛知婉什么身份居然罚她的人? 崔氏恨不得现在便醒来狠狠骂几句,但她转念又觉不对。 盛知婉怎得没中药? 她没中药,自己今日的计划岂不是白费了?! “母亲,”盛知婉的声音贴着她耳畔:“您今晚送来的大礼我收下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就不知道本宫的大礼,母亲受不受得住?” 盛知婉笑着,手指狠狠按在崔氏颈间一处。 崔氏只觉一股剧痛从盛知婉手指按压处迅速往周围蔓延。 她眼皮猛然暴凸,再也无法维持地睁开眼,口唇间有涎水不受控制流出…… “母亲!” “公主在做什么?!” 祁书羡和孟央匆匆进来,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祁书羡睚眦欲裂,疾步上前便要推开盛知婉。 盛知婉却已先一步侧开。 崔氏大口大口喘息着,方才的疼痛似乎还未散去。 祁书羡将人扶住,愤怒质问:“盛知婉,你方才在做什么?!” 孟央咬唇:“公主即便对母亲不满,也不该作出这等事……” “哪等事?”盛知婉嗤笑:“孟姨娘和世子还真是眼瞎到一处了。” “母亲方才昏迷,若不是本宫用按压手法让她醒来,她恐怕会继续昏迷下去,时间长了,恐会对身体造成更严重损伤。” 祁书羡一愣。 盛知婉望着崔氏:“世子若不信,可以找府医查看本宫方才按压的穴位。” 第130章:怎能轻饶 “……”祁书羡愣住。 孟央也没想到是自己误会了。 崔氏倒想说出真相,可对上盛知婉的目光。 若此时找府医来,那她之前吐血假晕不就要被拆穿了?因此,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盛知婉这才瞧着祁书羡和孟央:“世子和孟姨娘方才以为本宫在做什么?” “没……” “以为本宫在谋害婆母?”盛知婉打断孟央。 孟央垂眸。 祁书羡脸色也很难看,方才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盛知婉冷笑,失望道:“世子和孟姨娘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从前本宫侍奉母亲两年,母亲从未吐血,如今本宫不管了,母亲吐血频繁,本宫想着毕竟是世子的母亲,这才会出手,没想到啊……世子居然这样误会。” 盛知婉话中失望,让祁书羡垂下头去。 “……对不住知婉,是我误会你了。” “对不住有何用?孟姨娘一个妾也敢质问本宫。”盛知婉冷道。 孟央咬着嘴唇。 什么叫一个妾也敢? 没有她,自己早就不是妾了! “公主,我只是担心母亲……”孟央低着头。 “孟姨娘规矩又错了,你在本宫面前应自称妾,或者奴婢。”盛知婉纠正。 孟央呼吸一窒,屈辱又委屈地看了眼祁书羡。 盛知婉觉得好笑。 祁书羡抿唇:“知婉,得饶人处且饶人……” 盛知婉笑笑:“世子说的极是。” 祁书羡:“……” 这下反而轮到他一愣,没想到盛知婉这次居然如此好说话。 “只是,以后母亲再有什么意外,世子要请本宫出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盛知婉声音悠悠。 祁书羡不以为意。 国公府有府医,外头还有那么多知名大夫,大不了还能请太医…… 她一个女子,即便懂些按压之法,真出了事又能有什么作用? “行了,我如今无事,你们便退下吧。”崔氏开口,生怕盛知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等等。”盛知婉道:“外头的人世子可看到了?” 祁书羡蹙眉:“什么?” 他方才只顾着担忧崔氏,并没注意到院子外绑成猪头还昏着的蒋少安。 直到流觞将人提进来。 祁书羡面色冷凝:“这是谁?” 深更半夜,国公府后院怎会出现外男? “世子问我,不如问问今夜负责守门巡府的护院,是怎么守的门?巡的府?居然叫这样一个连丫鬟都打不过的废物,轻轻松松翻进了本宫的院子。”盛知婉神情莫名。 “什么?!”祁书羡猝然起身。 盛知婉不理会他,吩咐流觞将人弄醒,又将堵着他嘴巴的布条扯出来:“世子可要好好审问清楚。” 蒋少安猝然醒来,便对上房内几双审视的眼睛。 心中惊惧,竟直接软倒在地承认:“世、世子………是,是公主邀小人过去的……” “哦?”盛知婉讽笑:“你确定是本宫邀你过去的?既是本宫邀你过去,为何又把你打晕?” “小人、小人……” “污蔑皇家公主,可是要凌迟的。”盛知婉声音一扬。 “小人有证据。”蒋少安哆哆嗦嗦将一个纸条掏出:“这是公主给小人的字条。” 崔氏眼皮跳了跳,目光下意识看向站在门口的范嬷嬷。 范嬷嬷脸色已然煞白。 待到纸条打开,盛知婉看到上面的字迹,忽地嗤笑一声。 祁书羡亦是脸色一变。 “不过一个小贼,打杀了就是。”崔氏强笑道。 心中暗恨范嬷嬷蠢笨,居然敢用自己的笔迹。 范嬷嬷也没想到蒋少安居然这样大胆,她明明在纸条上写了阅后即焚! 他居然将纸条给留了下来! “母亲可说错了,这可不是小贼,这是有人想害本宫,却愚蠢至极,找了个没用的玩意儿。”盛知婉讽道。 崔氏明知道她这话是在说自己,却还要装作不知,痛心疾首地看看那字迹好一会儿,才猛然看向范嬷嬷:“月茹!你可说说,为什么要害知婉!?” 范嬷嬷闻言,双目灰败,整个人一言不发瘫软在地。 盛知婉冷眼瞧着崔氏做戏,也不戳穿。 “说啊!”见范嬷嬷不说话,崔氏只得又逼问一声。 范嬷嬷浑身一震,双目含泪看向崔氏。 她是崔氏从清河带来的陪嫁丫鬟,亦是所有嬷嬷中,最受崔氏看重的人。 这些年,她陪着崔氏,从小姐,到夫人,高兴过,也失意过,为崔氏做了不少事…… 可,没人不怕死,没人不想活,即便范嬷嬷对崔氏再忠心,也是想活的! 更何况,她现在也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她想到自己的儿子,膝行着爬到盛知婉脚边,脑门磕得砰砰响:“世子夫人!世子夫人饶恕老奴吧!老奴只是心疼大小姐,怨恨您不该要回嫁妆,以至大小姐碰了私盐,被斩首……这才一时糊涂,做下这等错事!” “世子夫人,老奴……老奴知错了,求您饶了老奴一命吧!” 范嬷嬷磕得头破血流。 崔氏看在眼中,心里难受。 毕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人,虽然蠢了些,但是忠心还是有的…… “知婉,她也是一时糊涂,你大人大量,不如便饶恕她这一回?” 呵!还有脸让她饶恕? 盛知婉皮笑肉不笑地抬脚,将范嬷嬷踢开,再近一些,眼泪鼻涕,头上的血都要沾染到自己裙摆上了。 “母亲说笑了!” “其一,大姐姐碰触私盐同本宫何干?本宫只是要回自己的嫁妆,她可以怨恨国公府给不了她足够的嫁妆,也可以怨恨夫家贪心太盛,有什么脸面怨恨本宫?” “其二,范氏这样敢谋害主子的奴才,怎能轻饶?” “若是今日她找的不是这种废物,而是有功夫有能力的,那本宫该如何?国公府和世子的脸面,都不要了?” 盛知婉说着,看向祁书羡。 祁书羡不是蠢货。 他如何不知范嬷嬷定不敢自己做出这等事? 她既然敢做,便是有崔氏指使。 可知道归知道,崔氏是他母亲! 他能指认自己的母亲吗? 祁书羡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看向范嬷嬷,道:“拖出去,杖毙!” 第131章:入木几分 范嬷嬷听了,整个人委顿在地。 “慢着,”然而,盛知婉却在这时开口。 范嬷嬷心中立即生出一抹希冀。 是了…… 往日世子夫人最是温柔和善,对她们这些下人也都是好言好语的,如今虽是变了,但芯子还是那个芯子。 她是不是,也想着放自己一条生路? 可惜,让范嬷嬷失望了。 盛知婉道:“除了范嬷嬷此事应该还有人策应,否则这贼人怎么轻轻松松就入了本宫的院子?今晚护院当值的人,不若全都发卖出去吧。” 范嬷嬷听了,涕泗横流。 今晚的护院,除了她丈夫,还有她的儿子……怎能发卖了!? 然而她刚想开口求情,祁书羡已经点头,“好。” 几个下人而已,只要盛知婉不追究母亲,发卖就发卖了。 “不要!夫人您说句话,明明……” “堵住嘴!拖出去!”祁书羡眸子骤冷。 立时有人冲上前,将范嬷嬷嘴堵住…… 这夜的天格外冷。 崔氏眼睁睁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范嬷嬷被带走,此时脸上不需涂粉,也已如金纸般惨白。 “这人便交给世子处置了,”盛知婉掩唇起身:“母亲若是无事,便早早歇息,相信长姐在下头也不希望您为她太过伤怀。” 盛知婉说罢,笑着离去。 祁书羡面色阴沉至极,等盛知婉一离开,立刻将孟央也打发了,这才红着眼看向崔氏。 崔氏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心中发虚,想到被带走的范嬷嬷,更绝烦闷心堵。 “好了,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母亲!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做事之前,可想过盛知婉是我的正妻!?”祁书羡气怒至极。 崔氏原本是心虚的,可被儿子如此质问,她心中又有种怒意翻涌上来:“谁让她害死了我的嫣儿!!” “你还没看出来吗?她早就不在乎你了,也不在乎国公府,这样的正妻你留着做什么?” “还不如除了她,母亲再为你找一门贵女做续弦!” “母亲慎言!”祁书羡额角青筋直跳。 * 得知孟央先出来,盛知婉便猜到祁书羡已经知道是崔氏的手笔。 但,知道又如何? 盛知婉冷笑一声,无妨,他想维护崔氏,那她就遂他的意。 不仅如此,她还会让崔氏长命百岁。 毕竟,只有长长久久的活着,才能长长久久的感受痛苦。 但愿她不要后悔就好。 这夜,血染红国公府外院。 盛知婉翌日醒来,才知道祁书羡不仅仅杖杀了范嬷嬷,还杖杀了范嬷嬷的丈夫和儿子,以及,昨日胆敢擅闯她院子的梨晖园小生。 斩草除根。 祁书羡为了替崔氏打扫后续还真是狠心。 盛知婉正想着,岸芷匆匆来报:“公主,秀禾姑娘来了。” 盛知婉一挑眉。 秀禾是商行聿的人,商行聿人在特丹,秀禾来找她,定是有消息从特丹传来。 盛知婉让岸芷将人带进来。 片刻,便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跟在岸芷身后进门。 这还是盛知婉第一次见到秀禾的本来面目,上次相见,还是她扮做岸芷的时候。 盛知婉将人都打发出去。 秀禾这才取出一封信递给她:“公主,这是主子昨夜送来的信件,要交给您的。” 盛知婉接过信,却没直接打开。 而是想了想,问秀禾:“你也可以传消息回去?” 秀禾一顿,想到主子的话,颔首道:“可以,主子的商会在每个州郡之间都有驿站,特丹那边,也有主子的人。” 这下错愕的换成了盛知婉,她原本只想让秀禾为自己带封信给商行聿,没想到对方却直接说出这些。 秀禾既然说了,那必然是商行聿允许。 他就这样信任自己? 秦氏商会,看来如今真正的主家就是他。他这是在向自己透露*底牌? 盛知婉道,“你稍坐片刻,本宫写封信你带给他。” “是。” 盛知婉回到书房,提笔写了封信。 秀禾拿了信离开,盛知婉这才拆开商行聿的信。 商行聿的信是用鹅毛写的,字迹密集,厚厚几张。 盛知婉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打开才知道,第一页说的的确是正经事。 俪兰球茎如今已经彻底引爆特丹的市场,从贵族阶层,快速向农户阶层普及。 几日之前,开始有农户愿意卖掉养了一年的牛,去换一朵俪兰球茎。 最开始,人们觉得不可思议。 但很快,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了。 短短三日,最开始用一头牛换得俪兰球茎的农户,又赚回了三倍的利润,因为已经开始有更疯狂的俪兰狂热者,用三头牛的价值换取。 许多农户,在短短一两日的时间,挣到了自己一年、三年、甚至十年也挣不到的银钱。 无数人吹鼓着这种暴富的故事,引发的是越发疯狂的追捧。 如今的特丹,除了最为奢靡的贵族,已经没有人愿意花心思去真正的栽培一朵俪兰球茎。 更多的人花重金购买,只是为了珍藏,为了等待它的再一步升值,换取更大的利益。 “欲壑难填……人心,果然永远得不到真正的满足。”盛知婉笑了笑。 看来商行聿那边,距离收网不远了。 她又翻开第二页。 而后,愣住了。 盛知婉没忍住轻笑出声。 只因第二页的内容上不止有字,还有画,是一封房梁视角往下,祁书羡闯入她房内的画。 画很简约,画上的祁书羡凶神恶煞,长着露天的鼻子和丑陋的角,脚蹼硕大,眼神还带着一股凶恶。 而下头的字,更好笑。 “罪过罪过,在下知道背后说人不好,但祁世子那日实在吓到在下了,以致在下近日夜夜梦到他。不知公主觉得在下所画,入木几分?” 盛知婉顿了顿,拿出方才写信的笔,在上头写了个十字,这才又继续往后看。 后头,便是一些小画,配合着介绍,说得大多是特丹的一些农俗和与晟国不同的法制。 盛知婉不知不觉看完,直到最后一页,居然有些意犹未尽。 “公主,您在看什么?方才都笑了好几回了。”汀兰见盛知婉出来,忍不住好奇。 第132章:一件趣事 “……咳,一个,话本子。”盛知婉说着,想起今日要做的事:“去取件本宫的男装来,你同流觞也换上,咱们去一个好地方。” “啊男装?公主咱们要去哪里?”汀兰高兴极了。 她如今最喜欢的便是同自家公主一同出府。 以前两年没出过的府门,如今,再也不是禁锢她家公主的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很快,盛知婉换上男装,又分别为自己和汀兰流觞做了一番改变。 两个俏生生的少年出现在面前,盛知婉这才带上二人一同出府。 张大听闻此次要去的地方,脸色涨红。 “公……公子,您真要去那地方?” “对。” 胭脂楼。 京城四大青楼楚馆之一,男人们的销金窟,妇人们咬牙切齿的地方。 公主去那里做什么? 但既然公主要去,张大也只能多长几个心眼,将马车停在胭脂楼所在的长街外头。 不少官员公子都是如此,因此也没人觉得他举动奇怪。 盛知婉下了马车,直奔胭脂楼而去。 这也是她第一次到这处来,一进去,便有带着香风的飞袖甩来,盛知婉笑着将女子扯入怀中。 女子抬眸,对上一双勾魂的眸子。 手指一颤,笑道:“几位公子可是新客!不知可有心仪的姑娘?还是需要奴家为几位公子介绍一二?” 盛知婉将手松开:“那便烦姑娘介绍介绍了。” 女子带着三人去了最顶楼的一间房。 方进去,女子目光便紧紧追随着盛知婉,只是碍于还有外人,她一时不敢说话。 盛知婉先笑道:“红胭,许久不见。” “公主!”女子眼中含泪跪下:“红胭还以为公主嫌弃奴婢了。” “怎么会?”盛知婉将人扶起,听着外头喧嚣热闹的声音:“你将胭脂楼做的很好。” “不负公主所托。”红胭说起此事,眼中多了几抹骄傲。 当初她被迫从公主身旁假死脱身,出来后,改头换面盘下这处,改名为胭脂楼。 为着的,便是等待公主哪一日需要她。 如今公主真的来了。 “公主可是有什么吩咐?”红胭眼神热切。 “嗯,此次我来,的确是想让你办件事。”盛知婉低声吩咐几句。 红胭听罢,点头道:“这简单,那人如今便在胭脂楼内,我一会让人扮成客人,在隔壁说几句话,保管他听得清清楚楚。” “嗯,你办事我很放心。”盛知婉说罢。 红胭为了不引人起疑很快离开。 “公主!您……您居然认识胭脂楼的老鸨!”汀兰忍不住惊愕。 盛知婉弯唇苦笑一下。 红胭是她五岁时在行宫附近捡来的女孩,那时她年龄尚小,红胭虽比她年长两岁,却因常年吃不饱,三四岁的样子。 盛知婉瞧她可怜,便让她在行宫帮些忙。 后来,盛知婉开始跟着三位师傅学医毒,红胭也跟着学了不少。 盛知婉需要隐藏所学,但是红胭不需要。 因此许多人便知道盛知婉身旁有个医术很厉害的丫鬟。 再之后,便是红胭几次遇险,盛知婉也发觉有人在对她身边有用的人动手。 在红胭一次重伤后,她终于决定将红胭送走。 于是,红胭“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如今胭脂楼的老鸨,胭脂。 盛知婉又在胭脂楼坐了半晌,叫了几位姑娘跳舞助兴后才离开。 当晚,京城便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趣事。 几位喝了花酒后,醉醺醺的公子哥儿,在廊门巷子调戏了一位身怀有孕的美妇人。 那美妇人身姿窈窕,楚楚动人。 虽说怀孕,却自有一股风韵! 而那群公子哥儿中,恰恰好好,便有这么一位爱好他人之妇,尤其是有孕之妇的…… 于是,这位醉醺醺又精虫上脑的公子哥儿,如往常那般,抬出自家亲姐的身份,又丢出几百两银票。 当着街头,那位美妇人身旁嬷嬷的面,就想将人掳走。 好在这时,那美妇人整日出门做生意的富商夫君恰恰赶到。 瞧见自己千娇万宠的娘子居然被别人掳走,身为男子,哪里能忍? 富商当即让身边人与那位来历不凡的公子哥儿随扈打了起来。 结果也挺出人意外,那富商居然赢了,公子哥儿被打出了鼻血。 胭脂楼内。 御史中丞张焕,一边听着缠在身上的姑娘讲着趣事,一边懒懒应了声,手已探入姑娘衣衫。 一身红衣,妖*娆至极的姑娘娇嗔着躲开他的手:“大人莫急,您可知道那位公子哥儿是谁?!” “哦?是谁?”张中丞心猿意马。 姑娘贴在他耳畔说了几个字,张中丞的手猛然顿住。 喝了几杯酒微醺的醉意,顷刻消散! “你说的可是真的?”张中丞压着心中的激动。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奴家去买胭脂时亲眼瞧见的。”姑娘说罢。 张中丞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旖旎心思。 姑娘却没看出来,自顾自依偎在他怀里继续道:“唉,可惜了那位富商,以后恐是见不到了。” “怎么说?”张中丞心不在焉问了句。 “您想啊,他一个小小的商贾,居然敢得罪杨二公子,杨二公子可是三皇子的亲舅舅,琦贵妃的胞弟,不是自寻死路吗?” “说不定等不到明日,就要被人给灭了满门,他那个有孕的妻子,也要被掳去!”姑娘语调惋惜。 张中丞闻言,眼睛眯了眯。 若说商行聿几人是京城纨绔,那这个所谓的杨二公子,杨竣康,在几年前,便是京城最大的毒瘤! 那时他仗着杨尚书这个兵部尚书的爹,和得宠的亲姐琦贵妃,在京城中无恶不作。 但这已是前几年的事。 自从四年前他强抢一个小官的妻子,害得对方事后投缳,小官敲登闻鼓告御状后,便痛改前非,收敛了性子。 后来据说还做了不少善事…… 京城中已有许多人不记得当年。 甚至,还有人在那小官死后,颠倒黑白,说是小官卖妻拉拢杨尚书不成,才倒打一耙,污蔑杨尚书的儿子。 第133章:欺君之罪 但张中丞却记得很清楚! 因为当年的那个小官,与他同年入仕,考试前,还与他住在同一间客栈里。 芝焚蕙叹,物伤其类。 张中丞自然对此事多关心了一些,而且,他还听说被杨二公子逼死的女子不下数十人。 当年的小官敲登闻鼓都能被压下。 如今一个富商而已。 杨家若想整治对方,简直太简单了! 张中丞想到这,突然觉得自己留名青史的机会来了! 虽然他只是个小小的御史中丞,但作为士大夫阶层的一员。 张中丞也有着一颗御史之心,有着强烈的使命感去监督和纠正君主的错误。 如今崇晟帝盛宠琦贵妃,琦贵妃为人低调,琦贵妃所出的三皇子更是谦逊行事,让人拿不住把柄。 杨尚书治家甚严,却偏偏出了个杨竣康这样的败类。 尚书之子又如何? 贵妃亲弟又如何? 当然,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张中丞早已是二皇子盛芫淇的人。 哪怕三皇子盛芫皓表现的无意储君之位。 但,皇子便是皇子! 谁知道三皇子光风霁月、纵情山水美酒的表象下,是不是藏了一颗狼子野心? 皇帝盛宠琦贵妃,琦贵妃的父亲又是兵部尚书,三皇子本人也极得崇晟帝宠幸…… 怎么想,都是二皇子的一大劲敌。 如今有机会将这个劲敌的爪牙砍掉,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张中丞想到这,甚至来不及跟姑娘厮混,便匆匆离开胭脂楼。 很快,这件小小的趣事,从胭脂楼一个妓子之口,传入张中丞耳中。 再由张中丞的口,传入二皇子府。 二皇子府内。 诸位幕僚一番唇枪舌*战后,均认同张中丞的说法,这的确是个拉下琦贵妃盛宠的好机会。 二皇子盛芫淇早在母亲耳中听多了对琦贵妃的怨怼,如今能为母亲出一小口恶气,自也是高兴的。 对张焕这个他原本看不上的小小御史中丞,也多了几分好脸色。 “张中丞此事办的不错!既然这件事是张中丞发现的,那这折子,便由张中丞去写如何?” “只要此事办好,本宫定不会亏待你!” “是!二皇子尽管放心!” 张中丞激动至极,回到府内便钻入书房。 往日上朝时,他一个从五品御史中丞,向来默默无闻站在紫晟殿外,连陛下的声音,都要支着耳朵才能勉强听到一些。 但明日,他也是有本要奏的人! 对于自己为官以来的第一奏,自然要写的越精彩、越挑动情绪越好! 张中丞苦思冥想,改了又改,在翌日早朝之前,终于修改出最为满意的一版。 * 祁国公坐在去上朝的马车内,觉得自己这几日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然怎么能这样倒霉? 先是祁非嫣涉私盐,扰得府里不得安宁,崔氏身子也不好。 又是他和陶娘的关系昨日差点被人发现。 一想到杨竣康昨儿个看陶娘的眼神,祁国公恨不得将对方的眼珠子挖下来。 但偏偏,他还得忍着! 可这杨竣康是什么人? 狗仗人势,十恶不赦,真正的恶贯满盈之辈。 而他如今的身份在陶娘那只是一个富商。 万一杨竣康再去找陶娘麻烦…… 祁国公想到这愁的头秃。 马车行驶到宫门外。 祁书羡同他说了好几句话,祁国公都心不在焉的。 直到开始早朝,他还在想该如何解决杨竣康的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好像听到了杨竣康的名字? 祁国公一愣,再听。 “臣御史中丞张焕,敢以微言,参,琦贵妃胞弟、杨尚书嫡次子——杨竣康!于市井公然欺辱民女,强夺有夫之妇,恃势凌人,目无法纪……” 祁国公:“……” 祁国公脸上一喜,没想到这杨竣康如此色胆包天,不止强抢陶娘,看来还对着其他女子下手了? 如今居然被一个御史中丞给参了! 哈哈! 好!妙啊! 这叫张焕的御史中丞真是好样的! 若他真能参倒杨竣康,自己以后定然能记住他的名字——张焕! 张焕!好名字! “且臣听闻那妇人被强掳时已有身孕,其夫只是一个富商……”张焕言辞恳切,还在说。 祁国公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妇人,有孕,富商? 等等…… 祁国公只觉得耳中一片嗡鸣声。 这……张焕说的妇人,莫不是陶娘? 那富商,是说自己? 祁国公想到这,已经完全听不见张焕还在说什么了。 他身子晃了晃,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豢养外室。 若是在其他时候被人发现,顶多是私德有亏。 可此时此刻,却以这种方式闹到了皇上面前。 祁国公一时脑海中只余下两个字——完了! 他若是此时说出来,自己名声何在? 可若是不说…… 那后续被查出来,那可是欺君之罪呐! 这张焕! 他咬牙切齿,想要回头去看看这该死的张焕究竟是谁,长什么模样,但他不敢回头。 只得听着朝堂上随着张焕的话,带起的一阵死寂、而后,又无比喧嚣的启奏声。 “臣有本要奏……” “臣亦有本要奏……” 一个个二皇子党派的人站出来,细数杨竣康的所作所为,几年前的旧事再次被翻出来,当时那小官敲登闻鼓的事,崇晟帝是查清楚了的,也罚了杨尚书。 可不知怎得,那小官后来就莫名死在任上。在他死后,舆论又莫名转变…… 所有罪状直指杨尚书。 杨尚书脸色也很难看。 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压下的事居然再次被翻了出来,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居然胆大包天,也敢弹劾自己。 但心中这样想,他面上却是直接跪下,请罪:“陛下恕罪!” 在场人愣了,包括正慷慨激昂的张焕。 杨尚书满面愧疚:“臣并不知此事,之前康儿行事鲁莽,铸下大错,臣已命他行善抵过,这两年,臣还以为他已经改了。若这位张中丞所言确实属实,臣定要感谢他告知臣此事!” “更要趁着臣之子没有犯下大错时,好好纠正!亦会亲自向那位富商及其妻子亲自负荆请罪!” 第134章:当朝承认 杨尚书这一番话,说得极为漂亮。 先认错,再点明杨竣康已经为之前所犯过错付出代价,最后更重要的一点,是指出此次杨竣康并未真正铸成大祸。 但即便如此,若是查实,他堂堂兵部尚书,也愿意为教子不当负荆请罪。 寥寥几句就将张焕参奏中所言的藐视王法、损害社稷,下降到了家事、教子的层面上…… 张焕僵住了。 他没想到杨尚书直接认下,连一句辩驳都没有。 他准备的慷慨陈词、激昂论证,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龙椅上,崇晟帝随意颔首:“爱卿说得有理,只是竣康既是琦贵妃亲弟,那也算是朕的内弟,如果真有人敢污蔑他,朕不能不过问,苏德运,你这就让谢安带人去查查,亲自问问那富商和他的妻子。” “是。”苏公公笑着便要下去。 “谢陛下!”杨尚书闻言感恩戴德地稽首起身。 崇晟帝这话实在偏袒。 若是查实有此事,那便让杨尚书好好教子;若是没有此事,那便要发落胆敢“污蔑”杨竣康的一众臣子了。 人群中方才站出来的二皇子党臣,脸色都不好看。 但相比这些人,还有一个人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祁国公站在人群中,目光看着苏公公的脚步,一步步离去,他身子狠狠晃了晃,嘴唇嗫嚅,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渗出。 崇晟帝坐在上首一扫便看到这一幕。 他蹙眉:“祁国公……” 噗通—— 他话还未出口,祁国公已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陛下,臣……臣,有罪!” 崇晟帝愕然一愣。 所有朝臣都愣住了。 祁书羡错愕地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父亲。 父亲在做什么? 此事与他有何关系?? “陛下,臣……臣……方才,张中丞所言的富商,实则……实则是臣对外假借的身份,那女子……那女子是臣养在外头的外室,臣知道此举大逆不道,有违圣德,有乱朝纲……臣甘愿领罪。”祁国公一边擦汗,一边磕磕绊绊将这番话说完。 他感觉到无数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仿佛利刃,刺得他不敢抬头。 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大殿上,恨不得面前便有条缝让自己能够钻进去。 可这显然只能是他的期望,所以祁国公只得埋着头,假装看不到那些目光。 崇晟帝:“……” 杨尚书:“……” 张焕:“……”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住了,苏公公脚步顿在原地。 这……若祁国公便是那富商……他还要不要让谢统领去查了? 祁书羡茫茫然越过中间隔着的官员们,看向跪在地上的身影。 方才祁国公的话,一字不差传入他耳中。 养在外头的……外室?! 这、怎么可能? 父亲一向爱重母亲,连两位姨娘院子都很少去,又怎么可能会养外室? 可他再不愿相信,如今眼前一切都真真切切。 祁书羡强忍着冲上去质问的冲动。 崇晟帝回过神,面沉似水斥道:“祁国公,朕一直以为你肖似老国公,君子之仪,却不想你竟连自己的后宅都管不好!” “前有长女贩盐,后又闹出豢养外室?若喜欢,便堂堂正正抬回去纳妾,若不喜欢,也不必做出这等违背伦常之事,还是……那女子的身份有何问题?” 崇晟帝威严的目光压得祁国公不敢抬头。 他将身子伏得更低,叩首道:“陛下明鉴!陶娘身份清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臣之妻崔氏,实在善妒,臣虽有两房妾室,却一直无所出,臣也是因此,才想出将人养在外头的办法。” 祁国公说罢,不少朝臣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 怜悯、不屑、鄙夷。 原来,这便是所谓的爱妻楷模? 原来,这便是妻子艳羡的夫君? 哈!回去定要将今日之事说给她听,也让她看看,相比自己这种好色露于外的,这名声在外的祁国公,其实才是真真正正的伪善小人罢了! 还有那崔氏,哼,还有脸在宴会上炫耀祁国公的专情爱妻? 原来竟是被她逼的! 瞧瞧吧,最后逼得男人只能在外偷养外室……哈! 所有人心思复杂,只有祁书羡,眼眸蓦地瞠大。 父亲,怎能这样说母亲? “原来如此……”崇晟帝摇头:“那张焕所言之事,可属实?” 祁国公擦擦汗道:“虽是属实,但那也是杨二公子喝醉后,将臣的外室错认成别人才犯了糊涂。” 笑话,崇晟帝摆明了态度偏向杨尚书,他自然也不可能因为外室被调戏便得罪对方。 “原是这样。”崇晟帝眉眼舒展。 杨尚书对着祁国公鞠一躬:“国公爷,犬子无状,冲撞了。” “不打紧,不打紧,都是误会。” “嗯,既然是误会,那此事便就此揭过,不过……” 崇晟帝话音一转,看着祁国公斥道:“祁国公,你那外室既已有孕,便好生带回府里,莫再让她留在外头。” “是!是!”祁国公松口气,正要从地上起身。 崇晟帝又道:“苏德运,你下朝后随祁国公走一遭,亲自看他将人带回府安置,另外,传朕的口谕给崔氏。 其性善妒,致内闱失和,且于子女教养多有疏失。罔顾妇人柔顺、慈惠之德,累及家族声誉,令其速改前非,好生自省!若仍执迷不悟,朕定不轻饶于她!” “是!”苏公公应下。 祁国公又谢了一番恩,无论如何,今日,他与国公府脸面算是丢尽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苏公公笑意不减跟在他身旁:“国公爷,请吧。” 祁国公只得拱手。 祁书羡原本还想上前质问,见此,再想到接下来还要发生的事,烦闷之下连国公府也不愿回。 上了马车,随意去了一家酒楼之中。 而祁国公这边,在苏公公的陪伴下,很快,便去廊门巷子里接了陶氏。 陶氏坐上马车依旧晕晕乎乎的。 她从前之所以一直想方设法,想要有孕,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母凭子贵堂堂正正搬入国公府。 谁能想到呢? 只是受一次惊吓,她的愿望居然真的实现了!那她真真愿意多受几次这样的惊吓。 第135章:一股死相 苏公公在国公府外,便下了马车。 祁国公看着周围的百姓,神色僵硬地恳求:“苏公公……不若您去府内再宣如何?” “不必了。”苏公公皮笑肉不笑:“咱家就在这儿等着国公夫人。” 他也算看着庆宁公主长大的。 国公府这两年仗着庆宁公主对祁世子一片真心,各种拿捏作践。 陛下不管,他心里却记着呢。 如今找到个机会让国公府丢人,苏公公当然要选择在人多的地方。 文汐院。 崔氏听到嬷嬷来报,说有陛下的口谕给她时,整个人还昏沉沉躺在床上。 “什么?” “陛下的口谕?言明是给我的?” 崔氏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一个内宅女子,陛下怎么会给她口谕? 直到嬷嬷再三确认。 她连忙撑着起身,穿戴好,又在脸上扑了层脂粉,看上去有气色一些才匆匆迎出去。 府外,苏公公等得很不耐烦。 这崔氏还真拿乔! 他都在这站了半刻钟,还不见人影。 “苏公公……贱内身子不好,恐怕您还得稍候片刻,不如去府内喝着茶,取取暖?”祁国公再次开口。 苏公公还没说话。 便见到崔氏在两个嬷嬷的搀扶下走出来。 祁国公脸色一黑。 苏公公抖抖手,高声道:“祁国公之妻,崔氏,听圣上口谕!” 崔氏闻言,来不及问祁国公到底发生何事,便听到这一句。 当下也不敢怠慢,撑着身子行了大礼,跪下:“臣妇崔氏聆听圣上口谕!” 她身后嬷嬷也跟着呼啦啦跪在地上。 苏公公这才继续,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祁国公之妻崔氏—— 其性善妒!致内闱失和!于子女教养多有疏失,罔顾妇人柔顺、慈惠之德,累及家族声誉。令其速改前非,好生自省!若仍执迷不悟,定不轻饶!” 苏公公不愧是崇晟帝身边的红人,只听过一遍的话,居然记得分毫不差。 如今一字一句说出,字字句句皆如重锤砸在崔氏头顶。 崔氏满心的惶恐和莫名。 周围百姓的窃窃私语和目光更让她无处躲避。 她下意识以为是祁非嫣贩私盐之事,才让皇帝下旨申斥自己…… 可这善妒二字,又是从何说来? 还不等她想清楚。 苏公公继续道:“国公夫人,今日早朝国公爷当朝承认自己豢养外室,并言明,是因着您善妒不慈,导致妾室多年无所出,才做出此举。 陛下听闻后很是气恼,责令国公爷将人带回来,如今这陶氏已有身孕,万望国公夫人好生照料,莫要出了任何岔子!” 苏公公面上带笑,语气却含着警告。 外、室? 崔氏闻言,不可置信地抬头。 待目光扫到苏公公身后露出的国公府马车,一个女子正从马车内怯生生走下。 目光落到那张脸上,猛然凝住,崔氏身子难以抑制颤抖起来…… “崔氏?你可听明白了?”苏公公声音不悦。 崔氏煞白着脸,勉强行完礼谢恩,“崔氏,谨记!” 而后直到苏公公离去,她才在身后嬷嬷的搀扶下,颤颤起身。 方才苏公公的声音不高不低,不仅崔氏和她身后的嬷嬷丫鬟们听到了,就连周围的百姓也听得清清楚楚。 如今所有人视线,均从崔氏脸上移到面皮涨红的祁国公身上。 “豢养外室?” “祁国公不是出了名的爱妻楷模吗?原来竟是被国公夫人逼的?” “呸!什么逼的?我瞧着就是沽名钓誉、虚伪之徒!” 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崔氏眼前一片眩晕,双眼直愣愣盯着陶氏。 外室……? 她引以为豪的夫君,居然在外养外室?! 原本她是不信的,但看到陶氏那张脸……与记忆中的那个人七八分相似,她就是再不愿信,此时,也不得不信。 祁国公遮着脸,快步走到她身旁,低声催促:“愣着做什么?一切回府再说。” 崔氏闻言眼珠子颤动了两下。 而后手猛然一扬。 只是还未抬起,便被另一只大手死死攥住。 祁国公冷声提醒:“莫忘了方才陛下的口谕!” 崔氏手轻颤,祁国公这才放开她。另一只手,半扶半拽的将人拉入府内。 崔氏只觉一股腥咸顺着胸口蔓延到喉咙。 国公府府门在身后阖上。 崔氏忽地,霍然转身,一巴掌重重甩向陶氏的脸:“贱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出现在国公府?” 陶氏正偷眼打量国公府,冷不丁被甩,一下便惊呼着往后摔去。 “啊——” 陶氏重重摔在地上,捧着小腹,脸色煞白。 祁国公往常只见到崔氏端庄娴和的一面,虽也知道她定是对两个妾室做了什么才让二人一直不能有孕,但到底没有亲眼看见。 如今见着她当着自己的面对陶氏动手,眼中的些许愧疚顿时被嫌恶取代。 一把将还想往前去踹的崔氏扯开。 “崔玉枝,莲娘和萍娘为何这么多年无孕,我不想同你细究。 但陶娘有孕之事陛下已经知晓,若是她同腹中孩子有什么意外,皇上定会追查下去!” 崔氏闻言身子摇晃,幸好被嬷嬷扶住。 直到眼睁睁看到祁国公弯下身,将小脸煞白的陶氏抱起。 她一直压着的那口血终究再也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 “夫人!!” 嬷嬷惊呼:“国公爷,夫人晕过去了!” 祁国公闻言却只是脚步顿了一下。 崔氏吐血晕倒早已不是一次两次,爱晕便晕吧。 祁国公径直离去。 嬷嬷们乱成一团,连忙将崔氏送回文汐院,去请府医。 府医们听闻国公夫人又晕了,也很驾轻就熟。 但这次显然同之前不一样,之前几针便能扎醒,如今几位府医轮流用了各种方法,都没能让崔氏醒来。 不仅如此,崔氏脸色还越来越难看。 面如金纸,一股死相。 若不是手指放上去还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几位府医都以为人已经没了。 “这……这可怎么办?” 府医们面面相觑。 孟央按照自己那世的急救方法,也丝毫不起作用。 “世子呢?”孟央有些慌。 第136章:想不想? 祁书羡得知消息匆匆赶回。 见到崔氏面色,不敢耽搁,当即去各大药铺请大夫。 然而一连换了十几个大夫,崔氏依旧昏迷不醒。 祁书羡只得又去请太医。 宋太医直接闭门不见,李太医诊治后蹙眉:“不该啊!前些日我见夫人还气色尚好,怎么短短时日,便肝肾两虚?” “李太医可有治疗法子?”祁书羡一夜未睡,头疼欲裂。 李太医摇头叹息:“若是今日人能醒来还好,若是醒不来……世子还是得做好准备。” 怎会这样? 祁书羡跌坐在椅子上,眼眶中满是血丝。 孟央心疼地攥住他的手。 “世子,”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进来禀报:“世子夫人来了。” 孟央一顿,还未回神,手便被祁书羡下意识甩开,磕在床沿。 她没忍住轻呼一声,眼中满是委屈。 但祁书羡根本没注意她,只看着进来的盛知婉:“你怎么来了?” 盛知婉笑笑,目光略过孟央,最后落到崔氏身上:“听闻母亲昏迷了,我过来看看。” 祁书羡不言。 盛知婉也不介意,往前走了两步,看到崔氏的面色,挑了挑眉:“啧,看起来同上次一样,肝肾两虚。” 没想到盛知婉说的居然跟李太医相同。 祁书羡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能否为了母亲,去求一求宋太医?” “李太医说母亲若是今日醒不过来,恐怕……会不好。”祁书羡眼眶泛红。 盛知婉睨向他,“世子觉得呢?” 祁书羡抿唇,他就是知道盛知婉不会去,才没有去求她。 如今果然…… “不过,本宫倒是有办法让母亲醒来。”盛知婉勾唇。 祁书羡闻言猝然看向她:“你说真的?” “假的。” 盛知婉眨眨眼:“毕竟之前世子和孟姨娘怀疑过本宫谋害婆母,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本宫还是不要做什么的好。” 盛知婉语气谨慎。 祁书羡这才想起前几日崔氏晕倒,盛知婉将她救醒,却被自己和孟央误会的事。 可如今什么时候了,她还在意这些? 祁书羡深吸口气:“你想怎样?人命关天!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母亲出事?” “世子可别给本宫扣帽子,”盛知婉嗤笑一声。 “那时我便说了,以后母亲再有什么意外,世子要请本宫出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祁书羡不可置信。 当时盛知婉的确说了。 可他怎么会知道真的有这一天?而且,还这样快。 总不能盛知婉那时就预料到了吧?这个想法一闪而过,随即被祁书羡狠狠压下去,怎么可能! 只是凑巧罢了。 “好了,既然已经看过母亲,那本宫便不在这里多留了。”盛知婉转身欲走。 “等等!”祁书羡看着她的背影,深吸口气道:“只要你能让母亲醒来,什么代价我都可以答应你。” 盛知婉往外走的脚步立时顿住,回过头,看着他:“世子此话当真?” 祁书羡正准备应下,忽然想到她不久前说出的休夫言论。 当即脸色一黑:“你上次说的那事除外!” 盛知婉可惜地眨眨眼:“好吧,那便要世子名下所有的庄子田产,如何?” “……”祁书羡没想到如今盛知婉这样贪财。 为了凑她填补国公府的银子,自己名下的田产庄铺早就卖得七七八八,如今也不过剩下两处庄子,几十亩田地。 既然她要,给她便是。 祁书羡当即便要答应下来。 孟央立即扯住他衣袖:“世子不是说了过些日子,还要带妾去泡温泉?” 那温泉便在其中的一处庄子中。 “孟姨娘日赚斗金,想泡温泉何处不能泡?还是,你其实不想母亲醒来,毕竟母亲若是不醒,你也不需要用银子养着她的身子。”盛知婉随口挑拨。 孟央面色一白,“公主不要含血喷人,妾根本没有这意思!” “没有最好。”盛知婉看向祁书羡:“世子答应吗?” “……好!只要你能让母亲醒来,我就将地契田契交给你。”祁书羡应下。 盛知婉当即也不拿捏:“那世子先带人出去吧。” “什么?还要出去?” “自然,本宫这救治方法有些特殊,不能留人,再说母亲都这样了,世子还担心本宫对她做什么?若是世子信不过,那本宫走便是。” 盛知婉说走便走,没有一丝迟疑。 这下反而祁书羡急了:“回来!好,本世子答应你出去便是。” 很快,房内人全部被清出去。 盛知婉看着躺在榻上的崔氏,手指慢条斯理,从怀里取出一排细细密密的银针。 她取出其中一根,手指轻捻,下一瞬,又快又狠从崔氏头顶刺入。 崔氏原本沉沉覆盖的眼皮,在银针刺下一瞬,猛然颤动两下。 盛知婉弯唇一笑。 紧接着,又是第二根长针刺下! 这一下,崔氏的嘴唇扯了扯,但很奇怪,只有右边的嘴唇在动。 盛知婉又将第三根长针刺下,崔氏原本颤动的眼皮,这次彻底掀开。 黑色的瞳仁映出盛知婉的身影,崔氏惊恐地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 但她突兀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不受控制了! 她看不见,但此时若是房内有人,便能看到崔氏此时只有右边半张脸在动。 盛知婉又捻起一根银针,在崔氏眼前晃了晃。 崔氏瞳孔中满是惧意! 她想挣扎,想呐喊,但很可惜,这些她统统做不了,只能像一滩不能动弹的死肉一般,躺在那,眼睁睁看着长针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啊!”崔氏拼命地喊叫,而后,她愕然。 自己、似乎真的能出声了? 虽然声音很小,也很含糊,但的的确确,是她自己喉咙发出的声音。 怎么、怎么会这样?! 崔氏眼神颤动,她目光紧紧盯着盛知婉手中的银针。 眼看着它越来越往下,越来越靠近自己。 而后,一针轻微的刺痛。 崔氏感觉到自己方才还毫无知觉的右腿,似乎,也有了力气。 难道……盛知婉是在为自己治病? “母亲,您还想不想说话?想不想再同以往那般,站起来?想不想,身体康健?” 盛知婉每说一句话,崔氏的眼眸便亮一分。 第137章:可还满意 想! 当然想! 崔氏自生来便比其他人体弱,从前在清河,她只是一个旁系女,连好药都分不到多少,后来想方设法嫁给祁国公后,才知道国公府也是空壳。 但盛知婉嫁进来便不一样了。 崔氏体会了真真正正的好日子,她的身子,也是从那时便好了起来。 盛知婉笑了笑:“母亲是不是以为,您的身体能大好,全是因为有宋太医?” 难道不是? 崔氏盯着她。 盛知婉勾了勾唇,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贴近她耳畔轻声道:“当然不是。” “宋太医给您治病的方子,其实……是本宫开的。您之所以能大好起来,也是因为有本宫每日为您按压疏通,不然,为何同样的药,您日日用着,还是会每况日下呢?” 盛知婉声音缓慢,一字一句。 崔氏瞪大眼,不愿相信。 她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含糊声音。 盛知婉又道:“上次我便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母亲深夜送我的大礼,我已收到了。不知,我此次送给母亲的回礼,您可还满意?” 盛知婉微微起身,眼角弯起,明明风情潋滟,此时看在崔氏眼中,却只觉邪佞。 “嗬你……你……”崔氏喉咙卡着痰般。 “您猜的没错,陶氏,便是我送给您这大礼种的……第一部分。” “至于另外一部分。”盛知婉一根根,慢条斯理从她头顶拔出银针:“便是母亲的余生,恐怕,只能躺在这一张榻上度过了。” 盛知婉满眼可惜。 崔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恼恨浑身颤抖。 可,哪怕她耗尽全部气力,也只是右半边的身体,微微颤动一下。 盛知婉对此很满意。 能听到,能感受,却偏偏说不清,也起不了身。 “对了,您说您……本就身体不好,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晕倒?” “难道是因着父亲将有孕的外室带回府?可……不该啊。我明明记得当时世子将孟姨娘带回来时,母亲说这是国公府的大好事。” “还说,我不必受怀孕生产之苦,便能白得一个孩子,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如今这好事落到母亲头上,母亲怎得,就气晕过去了?” 盛知婉一边说,一边欣赏着崔氏的表情将银针收好,这才起身,对外道:“母亲已醒,世子可以进来了。” 话落,祁书羡当先破门进来。 看到躺在床上睁着眼的崔氏,他眼眸一亮。 但很快,便又察觉到不对。 崔氏的左半边嘴角满是涎水,右半边脸虽然在动,却显得古怪狰狞。 他脚步一顿,看向盛知婉:“这是……” 盛知婉叹息:“卒中。世子若是早些来找本宫便好了,如今我虽能让母亲醒来但到底晚了,母亲以后,怕是只能这般躺在榻上。” “怎会……怎会如此?”祁书羡不可置信往后退了半步。 孟央见到崔氏情况,怀疑是盛知婉动了手脚,否则,方才她为何要将人都赶出去? “世子,既然母亲醒了,不如再请李太医来看看?也许他有办法能治母亲如今的症状呢?” 相信以李太医的医术,若是盛知婉真的做了什么,定能看出来。 盛知婉挑眉,没说话。 祁书羡闻言立即让人去请人。 于是刚出府门的李太医很快便又被请回来,见到崔氏居然醒着,他很诧异。 “李太医,我母亲的情况如今可有办法?”祁书羡迫不及待。 李太医压下惊疑,一番把脉看诊后,摇摇头:“寸口脉微而数,国公夫人这情况显然是急怒下导致卒中不遂。” “会不会是其他问题导致的?”孟央不甘心。 李太医不满地看她一眼:“这位娘子若是会医术,不如你自己来瞧?” 孟央脸色一白,不说话了。 盛知婉轻笑一声:“孟姨娘这是怀疑我对母亲做了什么,才导致她这样的?” “妾不是,妾只是问问。” “不是最好。”盛知婉嗤笑一声,又看向祁书羡:“世子也以为是本宫所为?” 祁书羡还未说话。 在旁听着的李太医已经忍不住惊诧开口:“国公夫人能醒,是公主所为?不知公主是用了什么办法?” 李太医因为激动双眼发亮。 盛知婉抿唇道:“从前学了些按压之法,自从嫁入国公府后为母亲日日不断按压两年,之前母亲晕厥,也是用此法唤醒的,因此才斗胆试了试。” “原来如此!” “老夫以前只以为按压之法可活络筋脉,疏通血气,没想到居然对卒中之症也有效!” “嗬嗬嗬……”床榻上崔氏闻言激动地瞪大双眼。 李太医回过神,不满地扫了眼孟央:“祁世子实在不该怀疑公主!可见公主以往照顾国公夫人之用心,若不用心,又怎能用按压之法让国公夫人醒来?” “若是醒不来,国公夫人恐怕是熬不过今日。祁世子瞧着,国公夫人这便是在埋怨你!” 李太医一番话,让祁书羡无地自容。 崔氏激动得嗬嗬着仿佛在赞同她的话。 盛知婉唇角带着温柔的笑。 只有孟央脸色阴沉。 她原本是想让对方来拆穿盛知婉,没想到,最后成了给自己找不痛快! 祁书羡面有愧色:“知婉,此次又是多亏了你。” “无妨,世子记得答应要给本宫的东西即可。”盛知婉坦然道。 祁书羡点点头。 盛知婉又看向孟央:“孟姨娘如此担心母亲,生怕本宫对母亲做什么,想来以后定会亲力亲为,将母亲照顾好。” 她话落,李太医这边也已经又为崔氏检查一番:“右边半张脸能动,右腿和手指也有知觉,但只能勉强抬起,口能出声,说不出囫囵话,的确得要人贴身照顾。” 孟央:“……” 祁书羡目光看来。 孟央勉强道:“公主说笑了,妾自会安排下人好生侍候。” “下人跟亲人还是不一样,”李太医道:“若能有亲近之人侍候,患者心情舒畅,卒中之症或许能减轻。” 孟央:“……” 孟央咬牙:“妾会的!” 第138章:他回来了 “情况有些糟,但只要人醒来,一切都有机会。” 李太医说罢,去开药方。 盛知婉也不多留,她这边刚离开,孟央便在祁书羡面前展现着自己的孝心。 她亲自取来帕子为崔氏擦脸。 正擦着,一股恶臭忽然从崔氏身下传来。 孟央面色瞬间变了。 祁书羡也闻到了,俊眉紧蹙。 崔氏终于停止了嗬嗬嗬的声音,她瞪大眼,恨不得直接死过去才好! 她出身清河崔氏,贵女清高,荣华富贵,然而如今却躺在床上,连拉屎撒尿都不能控制! 崔氏狠狠闭上眼。 祁书羡心中既疼又涩,他想上前,但又想到这于理不合。 于是目光看向孟央。 孟央面色发紧,抓着帕子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世子!”汀兰从外进来,便闻到一股怪味,她往后退了退:“公主让奴婢提醒世子,别忘了将房契和田契给她送去。” 说罢,她行了礼便走。 只是脚步迈出去,又顿住。 汀兰捏着鼻子回身:“咦?孟姨娘怎得还不为夫人擦洗?世子刚去苍南时,夫人也病重过一次,那时都是我家公主亲自照顾,擦身端尿,奴婢想要代替她都不愿。” “公主说奴婢们虽是下人,但也是外人,夫人爱惜脸面,定不想让我们瞧见这些私密事。” “孟姨娘既然处处怀疑我家公主对夫人不利,那擦屎端尿这样的私密事更要亲自照顾才对,如今怎么不动?” 汀兰撇嘴看着她。 祁书羡眼神错愕又愧疚,原来,知婉还做过这些? 可他从不曾知道。 祁书羡目光看向孟央。 孟央咬唇,屏住呼吸,但她才刚看到那摊秽物,一声干呕。 方才闭着眼恨不得死了的崔氏,被这一声刺激到,当即眼角滚出热泪。 “啧……”汀兰听到动静,自言自语一句:“还以为多孝顺呐,原来这样嫌弃夫人!” 说罢这句,她也不看房内众人面色,脚步匆匆离去。 臭啊! 太臭了! 要不是为了替公主鸣不平,她才不乐意在这瞧恶心。 脚步离去,祁书羡脸色黑沉如水。 青杏忍着恶心道:“世子,姨娘有孕,一直害喜,定不是因为夫人才……才如此的。” 祁书羡面色这才好看一些。 但他也没说不让孟央擦洗的话。 盛知婉贵为公主,都能亲自伺候婆母,不假手他人。 孟央一个农女,为何不行? 他听闻过许多农家妇人,便是有孕也要在田中劳作,生完孩子第二日便要下地。 同那些人相比,孟央已经好运多了,伺候他母亲,有何不可? 最终孟央只得一边恶心一边强忍着呕吐为崔氏擦洗。 盛知婉听完汀兰的话,忍不住轻笑。 前世崔氏可是极满意孟央这个儿媳的。 如今自己也算让她提前享受到了好儿媳的照顾。 她还得感激自己。 盛知婉心情大好。 晚间,祁书羡亲自将房契田契送到凭栏居。 彼时盛知婉刚梳洗完,头发在室内氤氲着水汽,瓷白的面色下透出些许淡粉。 命岸芷将东西接过。 盛知婉挑眉:“世子还有事?” 祁书羡嘴唇张了张,忽然道:“梅林的梅花开了,你从前一直想看,不如,我明日带你去看可好?” 盛知婉脸上的表情淡去,“那都是从前了。世子若有时间不如多陪陪夫人或孟姨娘,夫人病中,孟姨娘有孕,哪个不比我重要?” 她说得漫不经心。 祁书羡看着她,心中无奈又酸涩。 但盛知婉说得也不错,如今的他的确走不开,方才也只是一时情切而已。 罢了…… 祁书羡叹息一声,总归梅花还要再开段时间,等自己抽出空,再带她去看也不迟。 因着陶氏入府,崔氏被气得卒中。 祁国公就算看在祁书羡的面子上,也不好在这节骨眼为陶氏排名分,只得将她安排在欣兰院,暂时与莲姨娘同住。 而早朝上,崇晟帝又宣布了一件大事,北狄来使明日便会抵达京城。 作为晟国的附属国,北狄每年都要来晟国上贡,今年的使臣按说早就该来的,一推再推,推到如今不说,此次派来的人更是北狄王最不受宠的病秧子四皇子。 北狄之心,昭然若揭。 若北狄四皇子当真死在晟国,便是两国开战契机。 崇晟帝想打,但不愿现在就打,至少要等晟国再休养生息两年…… 因此朝堂上,崇晟帝将为北狄使臣接风的宫宴交给礼部尚书吴韩越,而后,目光四下,扫过众臣子。 良久,他目光落到一人身上。 下朝后,崇晟帝单独召见了祁书羡。 没有什么比一个年轻善战的武将更能震慑蠢蠢欲动的北狄。 * 翌日,北狄使臣来京,据说足足三百人的护送队伍。 许多百姓冒着寒风前去围观。 盛知婉也坐在一处酒楼中,北狄使臣的队伍将从这里经过。 盛知婉品着热茶。 汀兰抻头往外看,就在这时,她忽然惊呼一声:“商二公子?” 盛知婉手中杯盏一顿。 “公主,您快看那是不是商二公子?奴婢瞧着像呢!说来,最近都没听说过商二公子的消息……” “咦?商二公子怎会牵着女子的马车?”汀兰声音疑惑。 盛知婉随之看去。 果然,一个背影酷似商行聿的男子骑在高头骏马上,他身旁还有另一匹极为漂亮的白马拉着的华贵马车。 此时那马车车帘被风卷开一角,露出坐在其中的娇弱身影。 白马的缰绳,攥在男子手中。 就在盛知婉望去时,男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回转过头。 四目相对。 盛知婉嘴唇抿了一下,不知为何竟一把将窗栓拉了下来。 “公主?”汀兰被窗户关砸的声音吓了一跳。 盛知婉深吸口气:“风有些凉,先关上窗。” “是。”汀兰连忙将窗关上。 盛知婉垂下眸。 的确是商行聿…… 他回来了。 可他怎会在这时候回来? “公主,”就在这时,岸芷捧着热腾腾刚出锅的黑米糕从外进来:“您猜奴婢听说什么了?” 第139章:信口雌黄 盛知婉看去。 岸芷道:“尚书令家的千金在城外船舫落水,结果被恰巧路过的商二公子救了!” “啊?!”汀兰惊叫:“尚书令家的千金?难道是柳大小姐柳颜?” 岸芷摇头:“只知是柳家千金,但具体哪一位,还不知晓。” 盛知婉闻言,捏起一小块黑米糕放在唇边咬了下。 不过只尝了一口,便又放下。 今日这黑米糕与往日比,似乎少了几分香甜。 “公主公主!北狄使者来了!”汀兰叫道。 盛知婉这才敛下心神去看。 * 马车内,柳颜心情很糟糕。 她没想到那该死的柳絮居然这般大胆,不老老实实滚进湖里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还手,将自己推下了湖!! 这下可如何是好? 自己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救的,虽说救自己的不是那些低贱平民。 但……一个纨绔。 比那些低贱平民又能好到哪里? 柳颜想到这秀丽的面容露出几分愤恨,早知道救自己的人是商行聿,她宁愿泡在湖里被淹死! 可事情都发生了,也只能想法子补救。 柳颜想着,忽然问身旁瑟瑟发抖的丫鬟:“冰儿,你方才喊小姐掉水的时候,是不是没有说出是几小姐?” 冰儿忍着打颤的牙齿,她的衣服都被柳颜换了,她自己穿着的,是柳颜的湿衣服:“是……奴婢、奴婢只喊小姐掉水了……” “那就好!”柳颜眼眸灿亮,连忙找出一块纱巾围在下半张脸:“既然没人知道是我掉的水,那你一会一口咬定我是柳家二小姐!” 既然柳絮小贱蹄子敢推她入水,那便让她自己去嫁纨绔好了! 柳颜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 很快,马车驶到柳府外。 柳颜方酝酿好表情欲从马车内出来,纤纤手指揭开车帘:“商二公子……” 然,话音未落。 马上那纨绔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 “驾——”一声高喝,骏马疾驰转身。 捏着帘子酝酿出楚楚可怜的柳颜:“……” “小姐?”冰儿哆哆嗦嗦着提醒:“商二公子走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 再待下去,她怕是要冻死在这。 柳颜看着商行聿的背影攥紧车帘。 她嫌弃对方是一回事,可如今这纨绔明知自己柳家千金的身份,居然问也不问便走,倒反而让她心中生出一股不得劲来。 “哼!” 罢了! 怪不得这纨绔一事无成,只配同低贱妓子一起,这样好的机会都把握不住,活该一辈子庸庸碌碌。 就该让柳絮嫁给这样的庸碌纨绔。 柳颜想着入了府。 商行聿心中则全是那对视的一眼,越发后悔自己手快救人。 若是不救人,他此时已经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了。 或许,此时已同她一起坐在酒楼内,喝着热茶,吃着她爱的糕点,说着特丹的收获。 但现在,只是因为救了人,便得再晚上一时三刻。 什么张家王家柳家的小姐,淹死便淹死了,与他何干? 都怪他瞧见对方那刻,想起曾经掉入冰湖的盛知婉,想到自己那时被挤在人群之外,来不及去救她。 所以才鬼使神差一般,用鞭子将对方给拉上来。 骏马很快停在酒楼之外,商行聿没走正门,轻身翻上方才的窗口。 杯盏尚在,还有余温。 但是人已经不在其中了。 商行聿有些懊恼,在小二进来收拾前,身影又从屋顶翻出。 “公主,有人在跟着我们。”盛知婉倚在马车内,流觞忽然压低声音。 流觞侧着头,微闭上眼听声响:“三、二、一……来了!好快,定然是高手!” 岸芷汀兰顿时紧张起来,身子下意识挡在盛知婉身侧。 流觞警惕看向四周,不过片刻,她眉头蹙了一下:“奇怪,对方走了?” 那气息越过她们的马车,往前去了。 “难道是路过的?”汀兰问。 “也许吧。”流觞不放松,一直警惕着到了院子里,这才彻底舒了口气。 总不会有人胆大到国公府对公主动手吧? 岸芷推开门,盛知婉脚步迈入。 一片粉色的梅花恰被踩在脚下。 盛知婉眼睫颤了颤,脚步微顿。 “公主?”岸芷侧眸,不明白自家公主为何站着便不动了。 “流觞,方才本宫瞧着街上有卖桃酥的,你去买些分给院子里的丫鬟和嬷嬷……岸芷汀兰,你们也先退下吧,本宫歇息片刻。”盛知婉手掌攥紧。 直到所有人都退出去,房门关闭,她目光这才往头顶望去。 空空如也。 盛知婉一愣,目光又望向屏风后,依旧无人,她忍不住抿唇。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也是,一瓣梅花而已。 凭栏居内也有梅花,说不定是风带进来的……更何况,现在他应该是在柳府。 救了柳府千金的命,还是从水中将人救起来,以京城贵女视清白如命的规矩,怕是得以身相许了。 只是不知他救的是柳颜,还是柳絮? 但看那马车华丽程度,想来应是柳颜。 盛知婉缓缓坐在软榻上,手指摸向桌上茶盏。 然而下一瞬,她霍然起身。 惊呼还未发出,便被一只温热的手全然覆住。 娇软唇瓣,触碰到温热掌心。 盛知婉眼眸猝然睁大。 商行聿亦感觉掌心似被灼痛,猛然收回手…… “你……” “公主……” 两人一同开口,又同时顿住。 商行聿眨眨眼,颇有些倒打一耙,抢先道:“公主方才差点暴露在下。” 盛知婉:“……” 盛知婉深吸口气:“你怎么又来了?” “当然是来见公主的,在下一回来便连来见公主了。”商行聿贴心地为盛知婉倒了杯茶,“公主可是要喝?” 盛知婉瞧着他递过来的那杯茶,只觉得心头有种莫名的东西被抚平,但又似乎,更起波澜一些。 “商二公子果真信口雌黄,你方才不是先救了柳小姐,将人送回去吗?”话落,盛知婉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敛眸接过杯盏,冷淡道:“莫怪本宫没有提醒商二公子,本宫身边如今多了个丫鬟,武功甚好,商二公子下次若再这般强闯,别怪本宫让她将你打出去!” 第140章:不愿哄他 “在下就知道不该救她!”商行聿嘀咕一句。 盛知婉挑眉:“怎么,柳府对你做了什么?” 难不成,是嫌弃他一个纨绔,配不上他们柳府千金? 上辈子,柳府先是将柳颜许给二皇子做侧妃,后来二皇兄身死,又将柳颜柳絮打包送入三皇子府。 这般汲汲营营,看不上如今的商行聿,很正常。 但盛知婉想到这种可能,心中莫名有种说不出的不快。 就像上次在酒楼中听到商修远王淮之一行人贬低他时一样。 明明前世,东倭来犯,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时,是他以强悍又绝对的姿态驱除敌寇,收复五州! 也是他阻止了晟国进一步倾覆,百姓流离。 可这样的人,如今却被一群尸位素餐、汲汲营营之辈看轻! 凭什么? 盛知婉一双黛眉蹙起。 商行聿原本只是说说的,如今看她蹙眉,竟真的生出几分后悔。 “他们能对在下做什么?” “只是早知救她会让公主不快,在下便该当看不见的!” “呵,”盛知婉不碰他倒的茶水,放在桌上:“那可是柳府千金,商二公子舍得不救?” “有什么舍不得?”商行聿撇嘴:“若不是瞧她在水里扑腾得实在太丑,在下才不愿用鞭子拉她上来,如今在下那鞭子被她碰过也不能要了。” 商行聿说着,更后悔了。 盛知婉一愣:“你就是这样救人的?” “不然呢?难道还要在下把她捞上来?”商行聿眼中露出嫌弃。 盛知婉没忍住噗嗤一声:“柳家小姐都入不了你的眼,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你的眼?” 话落,男子双眸凝在她脸上。 昏暗室内,那目光犹如实质。 盛知婉脸上的笑意在这样炽热的目光下一点一点僵住。 最后,她眼睫似实在受不住,颤了颤,错开道:“商二公子既然回来了,不知特丹那边如何了?” 商行聿轻笑一声,也不再逼迫她给出回应。 如今这样,于他而言已经很好了。 毕竟,他从前最大胆的,也只是在梦中抢亲,结果还被她打了一顿…… “咳,”商行聿压下心中旖旎,正经道:“已经收网。” “什么?”盛知婉错愕,“这么快?” 比她预计的要早了两个多月! “嗯,之前我们判断有误,特丹的商会制度为球茎的推广提供了便利,特丹的商人也远比我们想的要更加大胆投机,但是,过犹不及。” 商行聿将一张纸取出:“公主请看,这便是此次收益。” 盛知婉接过,展开。 看到上面的数字,忍不住吸了口气。 足足三千六百万两白银。 除此之外,还有六千多万两没来得及兑换的各大特丹商会盖章的借据。 “另外,按照公主的要求,在下已经让人尽可能的将白银兑换成粮草、马匹和药品。 至于铁器,有些困难,一方面是特丹管控,另一方面,从特丹进关到晟国很可能被查封……”商行聿说着。 盛知婉点头:“无妨,可以先囤放在邑州边境外。” 特丹与晟国交壤的便是邑州与趾州,邑州在北,趾州于南。 盛知婉准备利用北部寒灾敛民练兵,自然是更为北部的邑州运送物资方便。 但这只是最坏的打算。 无论何时战争最苦的便是百姓,若能平稳地拿下政权,盛知婉宁愿白养着这些人…… “银子量有些大,估摸着还得三五日能入京,公主准备存放在哪?”商行聿问道。 盛知婉敛眉:“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先存放在商二公子的商行,另一部分,还要劳烦商二公子着人送去显龙山。” 盛知婉将漠北寒灾,以及显龙山有铁矿,她已经让杜逸之收购棉花以及利用寒灾组织人手挖矿的事说了。 “但只有矿还不够。”盛知婉看向商行聿:“漠北寒灾必将流民无数,到时死伤难以统计,本宫想利用这笔银子养活一些人,为本宫所用。” 她话说得含蓄,但其中意思,却很清楚。 养私兵,对任何人来说一旦暴露都是要砍头的事。 盛知婉如今将自己的打算暴露在商行聿面前,是在交底,亦是试探。 商行聿手下有兵,她知道。 但商行聿不知道她知道。 若是他一心向她,哪怕是因着那份莫名的感情,也会在此时透露一二…… 哪怕不透露,只要他应下为她敛流民练兵之事,便是彻彻底底将二人绑到一条船上。 室内静谧无声,盛知婉眼睫轻颤。 商行聿颔首,忽然定定望向她,原本深邃的眸底,涌出几抹亮色,“既然公主信得过在下,愿意将这么一大笔银子交给在下,那,在下也不隐瞒。” “在下手中有一批人,很擅长训兵。” “在下手中也有一批兵,在朔州和汀州交界处,若是公主也有兴趣,在下以后可以找机会带公主去看。” 平和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说自己手下有私兵,而是在讨论一处好风景等着去观赏。 盛知婉有些错愕。 她料到商行聿会应下。 但没想到他会直接倒出底牌,甚至,将那批私兵的所在地都告知她。 若是其他人或许会怀疑,但盛知婉重生一次,经历过前世商行聿异军突起,自然知道他便是从汀州朔州发兵对抗东倭…… 所以,商行聿所言非虚。 可是……为什么? 他就这样信任自己? 看出她眼中的疑惑,商行聿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便有些按不住,他是想慢慢来的,可是…… 她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公主可直到在下为什么会救柳家千金吗?”商行聿忽然问。 他这话题转得太快,盛知婉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过也并不需要她回答。 商行聿自顾自道:“也是,公主这样的贵人怕是早忘了。” “什么?”盛知婉皱眉。 商行聿轻哼一声:“没什么。” 只是这负气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什么。 盛知婉瞧他一眼,颔首:“既然没什么,那商二公子便早些回去,显龙山那边,便劳烦商二公子交涉。” 盛知婉说罢,将她与杜逸之的联络方式告知商行聿。 公事公办的语气。 商行聿满心的憋闷刚破开一处小口,便被生生堵住。 他不信盛知婉看不出自己的情绪。 可她却不愿哄他。 商行聿心中郁闷,颔首接过信物,便到了窗边。 一只手掀开窗,脚步又蓦地顿住。 第141章:一直等着 罢了,总归是自己强求太过。 最开始的时候,想着她能知道他的名字便好,后来,她叫出他的名字,便又想着,能说句话也好。 而现在,他想要的早已不知不觉更多。 既然她不记得,那自己便让她想起来就是,何必纠结? 商行聿这一会眼神变来变去,在盛知婉还不知情的时候,已经自我攻略完一轮。 盛知婉还摆着送客的姿态。 商行聿忽然又放下窗,退回来:“公主还记得小时候,曾在护城河救过一个男孩吗?” 盛知婉眨眼。 两世为人,时隔久远。 她想了片刻才记起来,不过…… 她有些怀疑地看着面前的商行聿,“商二公子该不会告诉本宫,那小胖子……便是你吧?!” “……小胖子?”商行聿不可置信:“什么小胖子?我那时候很胖吗?” 他只记得母亲总是抱着他夸他可爱,还说他白白软软很有福气。 难道,真的很胖? 所以公主才一直没认出自己?! 盛知婉:“……”她一时不知该不该说点谎话安慰他。 “那小胖子真是你?” 盛知婉眼中难得露出讶异。 实在是差距太大了!当年那小胖子一身鲜美的肥肉,恐怕跳护城河都能浮起来。 跟眼前商行聿除了性别一样,真是哪哪都不同……不然她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但若商行聿真是他,盛知婉又有些心虚。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也才五岁不到,好不容易将人救起来,不仅骂他,好像还动了手? “不瞒公主,其实在下一直都等着有朝一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商行聿说完这句话,纵身翻出去。 盛知婉愕然坐在原地。 片刻,又有些慌张地从椅子上起身,耳朵滚烫得厉害。 这商行聿果真纨绔! 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真是、真是…… “流觞。”盛知婉冲外喊了一句。 “公主!”流觞刚买了桃酥回来便听到自家公主的声音,从前公主从不这样叫她,难道是遇着什么危险了? 当下,小丫头顾不得其他,拎着一兜子桃酥直接闯进来。 待看到房内盛知婉好好坐着,小丫头有些愣:“公主……可是有歹人进来?” 什么歹人…… 盛知婉耳朵更红了,轻咳道:“你出去查查今日落水被商二公子救上岸的是柳家哪位小姐,另外……找几个当时在场的人问问,商二公子救人时是不是用的鞭子。”也不能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是。”流觞转身,又觉得不对。 公主为什么要打听这事? 再说,商二公子救人用的鞭子?公主怎么知道? 流觞忍不住想问,但想到岸芷姐姐的告诫。 无论何时,公主的吩咐她只管做便是,不要问太多。 嗯,只管做!还是不要问了。 * 另一边,商行聿直接回了将军府。 既然回来了,还是得回去露个脸,也好让商天昊和梁娆知道他这个祸害还没死。 商行聿刚到将军府,便瞧见辆马车停在外头。 他没在意,直接驱马入府。 将军府如今这座四进的宅子并不是崇晟帝赏赐,而是商行聿的娘亲还活着时,秦家给的嫁妆。 只有门口那奉国将军府的门匾是商天昊挣来的。 但如今这府里关于母亲的丁点回忆都没了,就连母亲从前的院子也空置下来。 商行聿的马从府门一路奔驰过去。 “二公子?!” “二公子!府内不能纵马!” 几个护院慌慌张张跟在后头,也有人从前头来拦。 商行聿一扬马鞭。 那人顿时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瞧着马蹄从头顶越过。 将军府待客的花厅内。 梁娆听着柳大夫人的来意,笑意僵住。 “总之,今儿的事多亏了商二公子,谁也没成想到好端端,居然能发生这样的意外,或许,这就是两个孩子的缘分吧。”柳大夫人说着,叹了口气。 梁娆拽着帕子,勉强维持笑意:“柳大夫人是不是听错了?我家聿儿行事顽劣,且近来几个月都不在京城,怎么会这般巧,救了柳大小姐?” 柳大小姐柳颜。 才貌双全,京城四姝之一。 这样的女子,便是她的远儿都难求娶。 怎么能配给商行聿一个纨绔? 柳大夫人闻言咳了咳:“商夫人误会了,二公子救的是我们家二姑娘,柳絮。” 啊? 梁娆拽着帕子的手顿住。 柳絮? 她想了片刻才想起来,那个传闻中刚出生便克死生母,被送去京郊庄子养了十几年,去年初才接回来的二小姐柳絮? 寡言木讷,性子也不好。还有传言她在庄子上便有个相好…… 梁娆越想心中越觉得合适。 秦梦岑抢了自己的正妻之位那么多年,她死了,便让她的儿子为她还债! 这样的女子正该配给商行聿! “柳大夫人说得正是,既然是我家二郎毁了柳二姑娘的清白,那对人家姑娘负责是应该……” “啪!”一只石子弹射*进来,桌上的茶壶忽然出现个洞。 汩汩茶水从其中淌出,不过片刻,便滴滴答答流到地上。 “夫人说谁毁了谁的清白?”商行聿没想到自己来得这样是时候。 再晚来一会儿,恐怕,就要多个莫名其妙的未婚妻了。 梁娆眼睛闪了闪:“聿儿莫要胡闹,你回来的正好,听柳大夫人说柳二姑娘落水是你救的?你既救了人家,那自然要对柳二姑娘负责。” 柳大夫人闻言端起茶盏没说话。 目光只浅浅扫了商行聿一眼,并不细瞧。 这样一个纨绔。 能将柳府庶女嫁给他已是天大的恩赐,希望他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商行聿也没瞧她。 什么柳家? “早知道救个人还能被赖上,我就不救了。反正跟我无关,夫人要是答应,便让大哥娶,实在不行,让父亲娶也行,您就当多个姐妹。” 商行聿说罢,撇撇嘴转身走了。 他还有正事呢。 叶荣他们几个没出息的,被白花花的银子迷了眼,整天换船躺在银子堆里,非要守着银子回来。 算日子,明后日差不多就该到庆州码头。 他得去联系秦氏商行分批运送。 还有练兵的事……也得从朔州调人过来。 第142章:替他赔罪 梁娆被商行聿的话气得浑身哆嗦。 柳大夫人亦是脸色涨红,额上青筋暴起,指着他的背影怒喝:“商夫人,商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看不上我家二姑娘,不准备负责吗?!” 还是,他肖想的就是她家颜儿? 岂有此理! 一个纨绔,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居然也敢肖想自己的女儿! 柳大夫人怒不可遏离开奉国将军府。 临走前,还将梁娆狠狠阴阳怪气了一番。 “什么东西?一个纨绔败类,我们柳府不与他计较名声已是大度,如今他居然还挑剔上了!” “痴心妄想!” 柳大夫人气得回府喝了两大盏茶。 柳颜得知商行聿的反应,反而忍不住嗤笑出声。 果真是装的。 当时那般不屑一顾,连句话也不说,如今居然这样在意起来了,呵!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他那般的草包纨绔,若不是救了自己,自己便是多看一眼也不会。 “好了,娘与这种人计较什么?”柳颜坐下安抚。 柳大夫人喘着粗气:“罢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倒要看看他以后能找个什么样的女子!” “娘这是不准备将二妹妹嫁给他了?”柳颜蹙眉。 “人家都挑剔上了,咱们上赶着做什么。” “可他救了咱们柳府千金的事已经传扬出去,若是他不肯娶二妹妹,再攀扯到女儿身上……娘,我便是宁愿死也不想嫁给他的!”柳颜咬着唇。 柳大夫人见女儿如此,当即心疼起来。 “放心,”片刻,她咬咬牙,眼神中闪过一抹狠意:“那便让他拒绝不了!” 柳絮的院子,又小又偏僻。 一道细弱单薄的身影怔怔坐在窗前。 怎会这样? 明明落水的人不是她,被救的也不是她,为何要嫁人的还是成了她? 而且……还是那样一个一无是的纨绔! 柳絮心中越想越是悲苦。 她是柳府庶女,姨娘因长相柔弱深受父亲宠爱,却在生下她七日后,被人发现同低贱马夫躺在一张床上。 生母和马夫被暗中处死,父亲怀疑她是姨娘同别人苟合生下的,对她不闻不问。 这些年她在庄子上,同嬷嬷相依为命。 直至去年方才寻到机会,在父亲去庄子上时,让他看到自己过着如何凄惨的生活,又在他面前展现孺慕,得以回府。 明明父亲已经开始怜惜她。 她要嫁的人不求有权有势,只要对她知冷知热,人品贵重即可。 可……商行聿…… 一无是处、草包废物,即便是嫡子,上头有出色长兄,将来商大将军去世,没了将军府庇护,他连街上的地痞都比不上…… 柳絮眼眶通红。 小心翼翼从妆奁内取出一只刻工粗糙的蝴蝶木雕。 复此从凤蝶,双双花上飞;寄与相知者,同心终莫违…… 身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柳絮慌忙将木雕放入妆奁内。 柳大夫人看也不看她,吩咐身后几个婆子:“拉出去,倒水!” “是。”婆子上前,柳絮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拉到院内。 紧接着,冰凉的冷水从头顶一桶桶浇下,柳絮想要哭喊,但她细弱的身子怎能比得上常年做粗使活计的婆子? 手脚被拽住,嘴巴被堵。 直到所有冷水倒尽,柳絮脸色惨白,牙齿颤颤跌坐在地上。 柳大夫人这才居高临下道:“絮儿也别怪母亲,你今日落水被商家二公子所救,大庭广众之下,毁了清白,若是他同意娶你便罢了,若是不娶……” “你要么死,要么去家庙过一辈子。” 说罢,她又看向身后的嬷嬷:“去传消息,就说商二公子毁了咱家二小姐的清白,二小姐投井自尽,幸好被人发现救了上来。” “是!”嬷嬷出去。 这一夜,皇宫内在为来使接风摆宴,皇宫外亦是风起云涌。 相比看不见摸不着的皇宫宴席,百姓们更关注的自然是昨日不少人亲眼瞧见的贵女八卦。 “听说了吗?昨日落水被救的柳二小姐投井自尽了!” “啊?为什么?好不容易被救上来就投井?难道她本来就是要寻思?” “哪能啊!听说是被救上来时毁了清白,救她的商二公子不愿娶她。” “这……有这样严重吗?” “那可不,贵女们跟咱们普通百姓不一样,对清白看重的很,再说她都被别的男子抱过了,还能找到什么好夫婿?” “唉,真是太可怜了,那商二公子为何不愿娶她?” “还能为什么?心高气傲,看不起人家一个庶女呗。”说这话的人满是不屑。 “庶女又如何?庶女也是人,这个商二公子我知道,咱们京城有名的纨绔草包,人家柳二小姐都不嫌弃他草包,他怎么有脸嫌弃柳二小姐的?” 在柳府的推波助澜下,这件事很快传扬开,且越传越离谱。 到了后面,甚至有人说商行聿趁着救人的时候对柳二小姐做了些不堪入耳的事,这才导致柳二小姐不得不想嫁给他…… 但他得知柳二小姐只是庶女,又不愿负责云云。 柳大夫人对此很满意,她就不信流言都这样了,商行聿还敢不娶?想必这会奉国将军府已经快坐不住了。 说不准再过片刻,那商行聿还要亲自来柳府赔罪。 柳大夫人猜得没错,此时奉国将军府内,商天昊面色阴沉至极,派出去寻找商行聿的人全部无功而返。 “父亲,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柳二小姐真的出了意外,行聿的名声就彻底保不住了……” “保不住便保不住!”总归一个逆子! 商天昊面色铁青。 “不仅行聿,还有咱们府上,”商修远叹气:“既然找不到行聿,那我便替他走一遭,为他向柳府赔罪,顺便表明咱们将军府的态度。” “也好。”商天昊闻言,欣慰又气闷。 果然商贾之女便是商贾之女,就连生出的孩子也没一点担当。 当初若不是为了秦家军资,他又怎会甘愿娶秦梦岑? 罢了…… “你去吧,只是切记说清楚,你是为了商行聿去的,莫让外人误会。” “父亲放心。” ps:努力四更了!! 第143章:亲自上门 这厢,商修远刚坐着满是赔礼的马车出了将军府。 盛知婉便从万事通汀兰口中得知流言。 “公主,商二公子为什么要拒绝柳二小姐?先不说他救了人家,就是柳二小姐的身份低了些,但是配他也是绰绰有余吧?” 不怪汀兰这般想,恐怕全京城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柳二小姐虽只是个庶女,但也是柳家的女儿,父亲是二品尚书令,嫁给商行聿这样一个臭名远扬的纨绔,算得上委屈。 更何况这位柳二小姐,据闻容貌娇美,商二公子不是最好美色吗? 综合种种,实在没理由拒绝这门亲事。 可他偏偏拒绝了,还逼得人家小姐寻死明志。 “不对啊!” “什么柳二小姐?奴婢昨天去打听掉水的是柳大小姐啊,商二公子救的也是柳大小姐,怎么成柳二小姐了?” “而且商二公子又没动手,他用鞭子将人拉上来的,就算名声不好,难道有人要嫁给他,他不喜欢也得接受?”流觞自小长在寺里,性子耿直,更不懂公子贵女之间这些事,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汀兰一愣,还没说话。 盛知婉已经沉下脸,“流觞,你去柳府和奉国将军府看看两家有什么动静。” 昨日才发生的事,今日便能传成这样,若说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盛知婉肯定不信。 至于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谁,不用查,只看风向,便知是柳府,不然不会所有脏水都往商行聿一个人身上泼。 若是其他府里,自家嫡子救了人,反被如此对待,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但奉国将军府…… 商天昊连祖母为商行聿安排的差事都要扒拉到商修远头上,怎么会在乎商行聿愿不愿意? 恐怕,为了柳家人情,巴不得商行聿能娶柳絮。 盛知婉正想着,流觞已经一路轻功地飞回院里:“公主,将军府的马车去柳府了,我还打听了下,马车内的人是商大公子商修远。” 果然! 商家这是要为商行聿应下这门亲事? “汀兰,去通知张大准备马车,流觞,你去办件事……” 盛知婉的马车来到柳府外时,柳大夫人正同商修远谈到将军府来提亲的日子。 听闻庆宁公主来了,柳大夫人愣了愣。 他们柳府同这位庆宁公主从来没有什么来往吧?怎么这个节骨眼上来了? 柳大夫人眼皮跳了跳,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商修远察觉她面色,方才下人来禀时是压低声音在耳边说的,是以他并不知情。 “夫人可是有事要处理?” “这……”柳大夫人看着商修远,忽然记起一件事,前不久,商行聿那纨绔救了庆宁公主。 难不成对方是因为这来的? 可这……管得未免太宽了? 柳大夫人眉头蹙了一下,道:“是庆宁公主来了。” 不管如何,没道理让他们柳府独自担待。 商修远也愣了一下,想到两次遇见对方的狼狈……风雅自如的俊脸生出一丝不安。 他的想法同柳大夫人一样,盛知婉是为了商行聿的事来的。 可她一个外人……总不能还插手商行聿的亲事吧? 说出去就不怕难听? 不管两人如何想,人都来了,柳府也不敢拒之门外。 柳大夫人亲自去外头相迎,商修远想走也走不了,只得一同跟着。 但让二人很意外,盛知婉面带笑意,很是高兴地带着两个丫鬟下了马车,其中一个丫鬟,还捧着个看起来便很贵重的盒子。 柳大夫人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当即将人迎入府。 几人一边往里走,盛知婉便不经意问道:“本宫听闻商大公子来了柳府,可是为了商二公子同柳二小姐的事?如今可有什么章程了?” “这……”柳大夫人笑了笑:“公主猜的不错,的确是为了臣妇家二姑娘同商二公子的婚事。” “哦?”盛知婉颔首:“看来是说好了?那本宫岂不是来晚了?” 柳大夫人一懵:“公主何意?” “本宫想着商二公子毕竟是本宫的救命恩人,如今又救了柳二小姐,也算缘分,所以,想为二人作个证婚人,本宫连证婚人的礼物都带来了。” 盛知婉说罢,几人已经到了花厅。 柳大夫人先请盛知婉坐在主位,自己才入座,商修远默不作声坐在稍下一些的地方。 岸芷适时奉上盒子,将盖子打开。 “这是……”柳大夫人原只是无意扫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立即让她的目光无法控制粘在上头。 “这是本宫出嫁时,祖母送给本宫的一对紫云玉镯。”盛知婉说着,岸芷又将盒子盖上。 柳大夫人的目光却还是没有收回来。 这也不奇怪。 盛知婉来之前特意挑了这对镯子,便是知道柳大夫人痴迷玉石,想来就算为了得到这对镯子,也会同意自己的提议。 即便她说了这镯子是给柳二小姐的,可以后她总不能真的盯着柳二小姐的手腕,看她戴不戴吧? 再说,公主作证婚人,无论对柳府还是将军府,都是好事。 柳大夫人显然也知道这些,目光又在盒子上个转了两圈才恋恋不舍收回来:“公主说得哪里话?公主肯为小女作证婚人,是求之不来的好事。” 商修远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也没办法阻止。 盛知婉温和笑着抿了一杯丫鬟沏好的茶水:“那本宫便去见见柳二姑娘吧,亲自将这镯子送给她。” 话落,柳大夫人愣了愣。 “这……不瞒公主,昨日小女落水受了风寒,后来……又出了些意外,如今正在床上躺着,公主千金之躯,不若等小女病大好再去见过公主?” “无妨,本宫去见见她,也算安她的心。”盛知婉起身,看着柳大夫人。 柳大夫人干笑两声。 不过很快她就想通,即便公主亲手交给那死丫头又如何,自己总归能要出来,料想她一个庶女也不敢说什么。 柳大夫人带着盛知婉去后院,商修远不好跟随。 但盛知婉瞧他一眼:“商大公子既是为商二公子走一遭,便同去吧。” 商修远深吸口气应下。 第144章:以庶代嫡 很快众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 真正的偏僻,真正的小。 盛知婉毫不掩饰蹙了蹙眉,柳大夫人干笑一声:“臣妇家二姑娘才从庄子回来不久,这院子是暂时住着的。” 一年,还算不久? 盛知婉挑眉没有戳穿,跟着走进去。 几人刚进去便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声,一位年长的嬷嬷从房内出来,见到众人愣了一瞬,连忙行礼。 柳大夫人呵斥道:“行了,你先下去吧。”亲自带着盛知婉进了房内。 房内也很清冷,寡淡。 听到脚步声,床榻上的姑娘望过来。 前世,盛知婉是见过柳颜和柳絮的,但这辈子没有。 一来柳府千金不可能时常出门,二来也是最主要的,盛知婉不像别的贵女公主那般爱举办、参加宴席。 她这辈子成亲前,不是在皇宫陪着祖母,便是在行宫,偶尔出来,也是同祁书羡见面。 所以,当她脸上露出蹙眉惊讶的神色时,柳大夫人下意识看了看柳絮,以为是她哪里不妥,让盛知婉看到了。 但她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什么。 盛知婉没理会她,蹙眉上前两步,俯下身。 “公主这是……?可是小女有哪里不对?” 盛知婉不说话,片刻,忽地神色一冷。 “柳大夫人说这位便是柳二姑娘?” “是……是啊。”柳大夫人不明所以。 盛知婉又道:“柳大夫人确定,昨日商二公子救的人是柳二姑娘?!” “自、自然是。”柳大夫人眼皮一跳看向盛知婉。 商修远不好入女子闺房,此时在门外站着,只听到房内隐约的交谈声。 “呵!柳大夫人是不是以为随便找个姑娘糊弄将军府,糊弄商二公子,便没人知道了?不巧,本宫昨日可是见过那姑娘的,那姑娘上了辆白马拉着的马车,她的丫鬟本宫都看得清清楚楚,绝不是眼前这位!” 盛知婉声音一落,柳大夫人脸色顿时白了。 这、怎会这样? 颜儿怎么未将这事告诉自己? 早知道盛知婉见过颜儿,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带她来见柳絮,只要柳絮入了将军府,再有人看出不对又如何? 嫁都嫁了。 可现在不行啊!现在一切都还没落定,这庆宁公主喊出来…… “这……公主是不是看错了?昨日落水的人的确是臣妇家二姑娘。” “柳大夫人这是质疑本宫?!”盛知婉很不悦。 柳大夫人干笑着:“不是,自然不是……只是昨日落水的,的确是臣妇家二姑娘,否则她怎会得了风寒?” “许是风寒之后,病容和上妆后的样子有所不同吧……” 柳大夫人嘴硬道。 盛知婉蹙眉:“绝不可能!昨日本宫见到的女子身形丰腴高挑,右下颌处有一枚极小的痣,似是一双杏眼,身总归……绝不是眼前这位!” 盛知婉话落,柳大夫人脸色更加难看。 身形丰腴高挑,右下颌有痣,杏眼…… 一个特征也就罢了,这所有特征加在一起,只要是见过颜儿的,恐怕都知道说得是她! “公主……”柳大夫人这下是真出汗了。 但还不等她再想出什么理由。 盛知婉冷笑一声:“本宫知道了!眼前这位的确是柳二姑娘无疑,只是昨日落水的,恐怕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吧?” “不知是柳府哪位姑娘?能让二姑娘做挡箭牌?”盛知婉说着,看向躺在床榻上满眼是泪的柳絮。 柳絮死死咬着唇,柳大夫人狠狠盯着她。 但在盛知婉目光看来时,又连忙讨好地笑笑。 盛知婉根本不理会她,径直走出房内。 外头,商修远面有焦色,见到盛知婉出来,连忙上前:“公主,夫人,不知柳二姑娘如何?都怪舍弟言行无状,才惹了柳二姑娘寻死,若柳二姑娘真有什么意外,将军府简直无地自容。” 说着,深深向柳二姑娘的方向行了个礼。 柳大夫人面色尴尬极了。 盛知婉冷嗤一声:“商大公子先不必急着为商二公子揽责!你应该先问问柳府,昨日真正落水的女子究竟是谁!” “什么?”商修远一呆。 柳大夫人嘴唇张了张,正要解释。 盛知婉已经抢先道:“本宫记得,柳府还有位极负盛名的大小姐?不知在哪?可否让本宫见见?” “这……这……”柳大夫人正想如何推辞。 “母亲,听闻庆宁公主来了?”一道娇俏的声音从外传来。 柳大夫人身子骤然僵住。 一个身穿华丽长裙,外披着狐毛镶边披风的女子带着丫鬟缓缓走了进来。 “胡闹……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柳大夫人顾不得盛知婉还在疾步上前。 柳颜被她推着转身,完全不知道母亲到底怎么了。 她特意来这里便是想在庆宁公主面前露脸…… “等等!”盛知婉勾唇。 这柳颜还真是前世的性子,无论何事都要张扬,都爱凑热闹。 不过今日这热闹她算是凑对了。 “公主,小女无状,冲撞了公主,臣妇这便让她离开。” “本宫说了等等,”盛知婉一步步走来,柳大夫人心中后悔到了极点! 只有柳颜,到如今还看不清形势。 直到盛知婉到了她面前,上下打量她。 柳颜连忙露出最端庄的笑行礼:“小女柳颜,见过庆宁公主。” “嗯。”盛知婉应了一声,笑盈盈打量她:“你就是柳颜?柳府大小姐?” “是。”柳颜应声。 柳大夫人脸色煞白,几欲昏倒。 盛知婉轻笑一声:“原来如此。” 柳大夫人闭了闭眼。 商修远也不可置信,直到此时,他再不明白盛知婉话中的意思,便是真正的愚蠢了。 所以,昨日商行聿救的女子,根本不是什么柳二小姐,而是这位柳府嫡女,柳大小姐! “以庶代嫡?柳府……既舍不得柳大小姐嫁给商二公子,不嫁便是,何必要再推个庶女出来呢?”盛知婉话音轻柔,声音却冷了下来。 柳颜娇俏的脸蛋也瞬时僵硬住。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盛知婉。 盛知婉笑着回望她:“柳大小姐可知道此事吗?” 第145章:在下不要 “小女……小女……不、不知……” 柳颜脸色煞白。 盛知婉又问:“昨日救了柳大小姐的人是商二公子,柳二小姐可愿嫁给他?” 柳颜不知所措看向母亲。 柳大夫人此时又能说什么? 商修远脑子有些乱。 商行聿救的人是柳大小姐!但就因为此,便要让柳大小姐嫁给他吗? 他一个纨绔,怎么能配得上柳家名声在外的嫡女? 若他能娶到柳家嫡女,以后有了柳家的帮扶,必然会同自己抢夺将军府的家主之位! 不行,自己绝不能让他娶柳颜! 商修远想到这,上前一步,拱手:“公主不必如此,其实此事也可以理解。毕竟……行聿的纨绔名声在外,柳府有所顾忌,让柳二小姐嫁给他,也是足够还清恩情了。” “公主不知,此前便是其他小门户的女儿也不愿嫁给行聿为妻,母亲为了他的婚事,一直忧心不已。” 盛知婉闻言眼眸一冷,“怎么?商大公子这意思是,商二公子配不上柳大小姐?” “这……唉,也怪我们把行聿惯坏了。”商修远虽然没有直言。 但话中的意思,便是在赞同盛知婉的话。 “呵呵,商大公子还真是爱护商二公子,先是任好友肆意讨论侮辱,再是抢他原本的差事,如今,商二公子救了人,却连柳府庶女都配不上?”盛知婉眼神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商修远面皮涨红:“公主何必这样误会在下?在下说得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便是对吗?”盛知婉看着柳大夫人和柳颜:“柳大小姐,昨日没有商二公子救你,你恐怕已经淹死了吧?” 柳颜咬着唇,她宁愿不要商行聿救! “当然,柳大小姐若是不愿让商二公子救,也可以重新跳进河里,以死明志。” “小女……”柳颜既然被救上来,怎么可能还会想死?不然昨日也不会扑腾那么厉害了。 盛知婉打断她:“既不想死,又不想名声受损,据本宫所知,商二公子似乎也没逼着柳大小姐嫁给他吧?” “就连昨日柳大夫人去将军府,都被拒绝了。” “拒绝便拒绝了,柳大夫人偏又弄一个跳井病重的庶女……敢问,这位柳二小姐,既没有落水,自然也不会因为被拒婚而跳井,那她这身上的病又是如何来的?” 柳大夫人被盛知婉一个又一个问题逼得面色阵青阵白。 片刻,她勉强道:“公主……此事毕竟是柳府和将军府的私事,您不该插手!” “是不该,只是谁让商二公子是本宫的救命恩人呢?再说,本宫原本只想凑个热闹,当个证婚人,谁能想到居然看到这样一场荒唐的闹剧。” “公主,大可以当看不见!柳府一定会记着公主的宽和大恩。” 虽然不知道为何商修远会为柳府说话,但既然将军府不追究,只要堵住盛知婉的嘴,此事便还可以挽回。 柳大夫人强打起精神。 盛知婉闻言倒是没有很强硬:“也罢,此事毕竟和本宫无关。” 柳大夫人一喜,庆宁公主这是不管了? “只要商二公子本人不在意,同意娶柳二小姐便好。” 柳大夫人闻言脸色又难看起来。 昨日商行聿便拒绝了,说明他肖想的还是颜儿! 毕竟,能够选嫡女,傻子才会选庶女吧! 柳颜低垂着头,指甲掐进掌心嫩肉。 无论如何,她绝不要嫁给一个纨绔! 若是商行聿选了自己,那自己就…… 就…… 柳颜看了眼柱子,自己就直接撞柱! “行聿今日不知又去了哪儿胡闹,等他回来,在下可以问问他的意思。”商修远道。 不管怎样,先将事情拖下来…… 到时再生出什么样的变故,也不是盛知婉能说了算的! “对……”柳大夫人也应了一句。 盛知婉微微垂下眼睫,柳府和将军府府还真是同心协力,不知道的,还以为商修远也是柳府的人。 就在这时,外头管家急匆匆进来,对着盛知婉行过礼后,又走到柳大夫人身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柳大夫人的脸色,在听到那句话后,顿时白了白。 盛知婉挑眉:“柳大夫人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柳大夫人强笑一下。 盛知婉颔首,看来,是商行聿已经来了。 “既然如此,那本宫便不在这了,至于证婚的事,等商二公子同意了再说吧。”盛知婉说罢便往外走。 “等等!”柳大夫人忙道。 盛知婉侧头:“柳大夫人还有事?” “公主好不容易来府中做客,不若,再留下喝喝茶?” 总归不要现在出去…… “不必。”但她哪里拦得住盛知婉? 盛知婉在柳大夫人的一路挽留下到了府门口,还未靠近,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商二公子,您再等等……夫人一会就出来了,哎哎,夫人,夫人来了!”门房瞧见柳大夫人的身影,顿时像是看到了救星。 柳大夫人瞧见商行聿,面前一黑! 这纨绔,什么时候来不好? 偏要现在! “公主!”商行聿瞧见盛知婉双眸粲亮,过来行礼。 这端方有礼的模样,一下子让躲在柳大夫人身后的柳颜,想到他昨日弃自己而去时连句话都不说。 她忍不住咬咬唇。 “嗯,还真是巧。”盛知婉想到他昨日的话,耳廓发烫,不敢同他对视,干脆望向身后:“柳大夫人,是想在此处说?” 柳大夫人深吸口气,强笑道:“既然商二公子来了,来者是客,便去花厅吧。” 很快,众人又到了花厅。 商行聿来了,盛知婉便不再说走,又跟着回来。 柳大夫人面色阴沉沉,趁着众人不注意,对柳颜往墙上使了个眼色。 柳颜一下便明白了,又有些踌躇。 众人坐定,盛知婉便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商行聿认真看着她说话。 盛知婉被那视线盯得心绪不宁,干脆错开眸子,说完后,方才看向他问: “本宫去看了,柳二小姐长得虽不如柳大小姐,但也算花容月貌,且既然她自始至终没向本宫求情,想来,也是同意的。商二公子觉得呢?” 盛知婉问罢。 商行聿一点犹豫都没有,直直望着她眼睛道:“在下,不要柳二小姐!” ps:今天三更,右眼角左眼尾一边起一个红疙瘩……先去看下。 第146章:更看不上 果然……果然! 柳大夫人眼前发黑,恨不得当众一巴掌甩在商行聿脸上。 这个纨绔子,他怎么敢、怎么敢的? 柳颜的眼泪也瞬间落了出来。 她从出生便被娇养,父亲母亲一直便说以后要让她入宫做贵人的…… 她还想做那人上人,怎么能嫁给商行聿? 他算什么东西! 对了—— 想起母亲方才的暗示,柳颜咬咬牙,跌跌撞撞便朝着花厅外的那根柱子冲去。 柳大夫人和商修远立刻明了她的意图。 “快、快拦住她!”柳大夫人对守在外头的下人大喊。 商修远也奔过去。 然而身为罪魁祸首的商行聿,却只是站在原地,连个眼神都没给对方,轻飘飘,说出接下来的半句:“当然,在下更看不上柳大小姐。” 柳颜跌跌撞撞的脚步一歪,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商修远拦她的动作亦是一滞。 什、什么? 柳大夫人不可置信望过来。 柳颜本就是做戏,自然不是奔着寻死去的,因此很轻而易举便被下人拦了下来。 柳颜惨白着脸望向商行聿,她也想知道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什么叫更看不上自己? 自己可是柳府嫡女,他有何底气看不起自己? 商行聿却看也不看她,只继续道:“公主有所不知,在这位柳大小姐落水之前,在下便瞧见她同另外一位女子的好戏。” 柳颜漂亮含泪的杏眸瞪大:“你胡说!什么好戏,我只是不小心落水了而已!” “……”商行聿终于瞟了她一眼,只是那眼神中的嫌弃,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柳颜心中又羞又恼。 丰腴的美人儿身躯微颤,美眸含泪,脸颊煞白,如此妩媚又惹人怜惜。 商修远自问不爱美人儿的,此时都忍不住看呆了去。 偏商行聿这个历来好色的纨绔,居然一点不怜惜,直言戳穿道:“在下瞧见,是柳大小姐想将那女子推入水中,结果那女子躲开了,她自己被后头的人群冲了一下,掉了下去。” 柳颜大脑一片空白。 她还以为是柳絮推了自己。 不、不对! 柳颜愤恨望向商行聿:“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我只是不小心掉了下去。” “行行行……”商行聿撇嘴:“你没害人,没推人,自己腿脚不好,眼神也不好,非要往前冲掉下去的,行吗?” “你、你……呜呜!”柳颜再忍不住捂着眼崩溃地跑出去。 柳大夫人心疼地想跟上,但奈何还有外人在,她走又走不了。 盛知婉瞧着商行聿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原来他从前在外头便是这样的? 嘴巴又毒,一点面子都不给姑娘家留,也怪不得外头人会说他纨绔。 的确挺招人恨的。 至少今日柳大小姐怕是恨死他了。 可就这,还不算完,商行聿颇为委屈地对她一拱手:“公主,在下还要求您为在下做主呢!在下只是好心救个人,便被一些无赖给缠上了,非要让在下娶她家的女儿。” 柳大夫人脸色已经跟死人一般难看了:无赖??! 是说她吗? 柳大夫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商修远怒斥:“行聿!莫要胡说!” “怎么胡说了?”商行聿认真道:“在下虽然是个纨绔,但也是个清清白白的纨绔,好心救人却被人赖上,非要在下娶心肠不好的女子。在下刚开始不好意思说,拒绝了,柳府又弄出一个寻死觅活的庶女……” “不顺从她柳府的意愿,娶她为在下安排的庶女,便寻死觅活,让舆论流言攻击在下……” 商行聿痛心疾首:“在下很脆弱,很受伤,没有三万两银子,是万万好不了的。” 众人闻言惊呆,柳大夫人更是怒不可遏。 从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公子哥儿! 什么叫他很脆弱?很受伤?还想要三万两银子?! 盛知婉端着一张严肃的小脸,也忍不住低头抿茶。 杯盏后的小脸,没忍住轻笑一下。 等放下,又是位端庄持重的好公主。 “柳大夫人如何说?” “臣妇……臣妇没有三万两!”柳大夫人捂着胸口。 商行聿点点头:“也罢,在下也不强人所难,毕竟柳大夫人也算在下的长辈,在下便只向外人说清真相,好让人知道在下是冤枉的便够了。” “……不可!”柳大夫人几乎心梗。 虽然历来高门大户遇到这种事,恐怕都会跟她一样的做法。 但暗中做归暗中做,这要是真传出去,她的脸面何在?柳府脸面何在? 还有颜儿,岂不是也要毁了名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柳大夫人不会脸皮厚到要在下自己承担所有流言蜚语吧?”商行聿挺不可置信的。 柳大夫人不说话,显然便是这个意思。 “行聿,你毕竟是个男子,名声本就不好,受点委屈又何妨?你若是说出去,便是逼着柳大小姐去死。”商修远上前蹙眉劝道。 商行聿那名声本就黑臭,这点小脏水泼上去都看不见。 “大哥!你怎能如此对我?!”商行聿闻言,不可置信瞧着商修远:“你是我亲大哥吗?” “就因为我是男子,便要处处忍让?不忍让便是逼着谁去死,那这样,明日我便找个青楼女子往大哥身上撞,大哥若是不娶她,她便寻死觅活。大哥你这般心肠柔软,定是要娶对方的吧?” 商行聿目光灼灼。 大有商修远一旦应下,立马便要去为他寻一个青楼女子的架势。 “胡说什么!”商修远不说话了。 商行聿说罢他,又看向柳大夫人:“柳大夫人您怎么选?是要给在下三万两赔偿?还是让在下对外说清楚?” “公主……”柳大夫人为难地看向盛知婉,希望盛知婉能说两句。 盛知婉起身,肃然道:“商二公子说得不错,若是救了人,还要受人污蔑,被人强迫,那以后人人遇难,人人视若无睹。” “若是晟国百姓,皆是如此,还有何仁义、道义可言?” 三言两语,便将柳府和将军府之间的私事,上升到国民现象。 柳大夫人嘴唇嗫嚅半晌,看向商行聿。 第147章:终是来了 “三万两实在太多了,一万两,最多一万两。” “四万两!”商行聿直接涨价。 柳大夫人差点晕厥:“两万两!” “五万两!”商行聿狮子大开口。 “你……”柳夫人吃人的眼神瞪着商行聿,良久,咬咬牙:“好,三万两便三万两!” 相比女儿的名誉,这三万两,她就算拿出私房也得凑齐! “不,三万两是柳大夫人讲价之前的价格,在下说了,如今是五万两。”商行聿摇头。 柳大夫人气得身子晃了晃。 商修远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情形。 一些污水而已,对于商行聿如今的名声连落井下石都够不住,因为他本身便是石! 茅坑里的石,臭不可闻。 现在居然要为了这点名声,要三万两?三万两还不够,要五万两! 他真是疯了,若是这银子要回去。 商府和柳府算是彻底闹翻了! “行聿够了!柳大夫人无论如何也是你的长辈,你怎能这样讨价还价。” “哦,”商行聿有些委屈地看了眼盛知婉,“那在下便只得出去为自己澄清了。” 说着,便转身往外走。 一点停留都没! “你、你站住!”柳大夫人狠狠瞪了眼商修远。 商行聿她是不敢招惹了,那就是个不讲道理的纨绔,但今日的仇她彻底记住了,柳府也记住了! 以后奉国将军府便是柳府最大的敌人。 “柳大夫人要给在下五万两?”商行聿不转身,只是回过头,大有一副只要你说个不,我便立即出去的架势。 柳大夫人咬碎了牙齿和血吞:“是!五万两!” “柳大夫人果然宠爱女儿,那在下便在此等着,柳大夫人快去取银子吧。”商行聿转回了身。 柳大夫人心梗:“一时半会恐怕府里没有这样多银子。” “唔……”商行聿颔首:“那也好办,便写个借据,庆宁公主在,便让公主做这个见证人好了。” 商行聿眼巴巴瞅着盛知婉。 盛知婉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胡搅蛮缠的一面。 咳了咳,颔首:“可以。” 柳大夫人只得忍辱亲自写了借据,又在盛知婉的见证下,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商行聿高兴地将银票揣进怀里:“希望柳大夫人尽快筹齐这五万两,不然,在下真怕自己管不住这张嘴。” 柳大夫人:“……” 柳大夫人如今一点不想看到他,只想立刻将人送出府,事情解决完,盛知婉自然也不会留下。 带着岸芷汀兰,岸芷抱着来时抱来的盒子,重新回到马车旁。 临上马车前,盛知婉脚步顿了下。 商行聿和商修远并排站着等她先行。 盛知婉的目光落到商修远身上。 “商大公子为本宫带句话给商大将军和商夫人,商二公子生母去世得早,他无人庇护,但他救了本宫,以后他的事,本宫自会多过问一二。” 商修远僵住,商行聿目光亮晶晶。 公主不仅为他出头,还说要护着他。 虽然他大抵也不需要,毕竟能在商府这样的环境中滋滋润润活了十几年,他对付商天昊和梁娆其实很有一套。 但她愿意护着他,单就是这件事,便能让他做梦都笑醒过来。 盛知婉说罢上了马车离开。 商修远真没想到商行聿会有这样大的造化,就是凑巧救了庆宁公主,便让对方这样纵容庇护。 “大哥,你赶紧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今儿个便不回去了。”商行聿利落上马,在商修远还未回神时,便只留下一排烟尘给他。 盛知婉却没回国公府,而是去见了林掌柜。 虽说商行聿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能好一点还是要好一点。 她让林掌柜散布商行聿救人时是用的鞭子,柳二小姐之所以病重是因为落水,实际上柳府去将军府只是去道谢的,至于婚事,根本子虚乌有。 处理完这些事,盛知婉才回国公府。 汀兰一路上都很想问公主为何要掺和进这件事,但想到岸芷的教训,还是强行按下去了。 岸芷说了她哪里都好,就是总也忍不住好奇心…… 可她就是好奇嘛! 过了两日,盛知婉再让人去打听消息,果然关于商行聿的黑水少了不少。 且因着林掌柜找到一些那日在现场的人现身说法,甚至还有些不少人在夸商行聿这个纨绔。 “虽说名声不好,但人家确确实实救了人。不然当时在场那么多人,怎么其他人不去呢?” “而且人家也为姑娘考虑了,不是亲自下水将人捞上来,而是用鞭子,保全了姑娘名声。” 流言传出去,又有人想得更多,既然这件事那么多人在场,都能被传成这般,那从前的其他事呢? 是不是其中也有误解? 总之经过这件事,许多人对从前关于商二公子的那些荒唐事也可能是谣言,有了初步的怀疑。 盛知婉对此事处理的还算满意,让林掌柜的人继续传播。 不过当天下午,国公府收到宫中内侍的口谕,点名要祁书羡和她接旨。 彼时盛知婉正和岸芷汀兰流觞几人,围着小炉子煮茶,淡淡的茶香氤氲着。 盛知婉听到来报的消息,顿了顿。 她等了那么久的和离契机,终是来了。 让汀兰取了一件湖蓝色的裙裳换上,淡淡的胭脂水粉,将本就剔透的肤色衬托得愈发白净。 如瀑的青丝,被一根凤瑶簪挽在身后,白色的狐绒披风,将她的脸衬托得小小的。 国公府其他人,除了崔氏病重,也都按照身份次序站在花厅。 瞧见远远走来的盛知婉,不少人都被惊艳得忘了呼吸一瞬。 直到盛知婉在祁书羡身旁站定,他方才回过神,看向内侍:“劳烦公公宣读口谕。” 很快,口谕宣读完毕。 不出盛知婉所料,的确是父皇要重开校猎场,明日所有三品及以上官员勋爵子弟均要陪同至校场行宫观猎。 恐怕此次,祁书羡也跟上辈子一样得了父皇授意,要利用校猎震慑北狄来使。 但此次,她不会再提点他分毫…… 第148章:不介意吧 众人领旨行礼后,内侍离去。 孟央立即满是期待和羡慕地开口:“皇家校猎,场面定然恢弘大气,只可惜以央儿的身份恐怕想去看看也不行……” “罢了,妾还是留在府内侍奉母亲吧。” 祁书羡闻言有些歉疚地握了握她的手,却没有说出她想要听到的话。 盛知婉没心思看这二人腻歪,转身离去。 祁书羡望着她的背影蹙了蹙眉。 片刻,竟追了上来。 “知婉……” 盛知婉望着挡在面前的人,还没说话。 祁书羡道:“我听闻校场行宫旁便有一大片梅林,如今开得极盛,到时,我带你去看如何?” 两人对视,时间静默。 盛知婉看着眼前的人,恍惚想到许久之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那时少年飒飒,笑意张扬。 然而他还是他,却又早已不是他。 她对他的爱意,也早在前一世被一点一点的冷待和磋磨殆尽。 她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回过头,望向咬唇看过来的孟央:“孟姨娘也很想去观猎?” 孟央愣了愣,“公主莫要误会,妾只是很羡慕公主可以同世子一同见证那般场面。” 她的确想去,还准备等晚上找机会求祁书羡也带自己同去。 盛知婉笑道:“既然羡慕,那明日便一同去好了。” “知婉,你胡说什么?那样的场合她的身份怎么能去?”祁书羡蹙眉。 孟央脸色顿时白了白。 盛知婉轻笑一声没再说话,转身便离开。 前世祁书羡最开始也是这般告诉自己,说只带她一人同去,但翌日还是带了孟央同行。 且后来因着孟央在行宫腹痛难忍,还让她身边的丫鬟去侍候她…… 所以盛知婉也不必担心在行宫时,祁书羡会纠缠自己,孟央定是能够找到理由说服祁书羡同行。 这样,她便可以安安心心,筹谋自己的事情。 这夜,盛知婉难得的让岸芷拿出一小壶花酿酒,一边望着窗外的夜空,一边围着炉子喝上一口。 岸芷汀兰二人在旁边忙着为此次出行做准备。 要带的衣服,首饰,常用的护肤护发的精油膏脂,还有小暖炉,公主平日喜欢望着发呆的书籍…… 都得带着。 盛知婉懒懒地撑着下巴看,透过窗子的缝隙,扫到那缝隙外广阔又辽远的夜空。 终于啊…… 她的这辈子再也不必囿于这一方小小的宅院中。 盛知婉笑了笑,身子一歪,睡了过去。 翌日天方蒙蒙亮,盛知婉便被岸芷叫起来梳妆打扮。 她半阖着眼皮任由岸芷为自己净面,梳头,一个繁复的发髻梳好,最后插上华丽的饰品和发簪。 盛知婉只觉得头很重。 但是没办法,她此次不止代表了国公府,还代表了晟国公主的体面。 所以再隆重的打扮也不为过。 与此同时,未央院内,孟央也坐在镜前悉心打扮着。 昨夜经过她的据理力争,最后抬出想借着这个机会同三皇子谈谈新生意,才让祁书羡同意带她一起去行宫。 不管怎样,此次在行宫中,她绝不会让盛知婉找到机会同祁书羡同住一起。 大不了,到时便用腹中孩子做借口…… 孟央身形单薄,如今又是冬季,厚厚的大氅将娇小的身形遮掩住,不注意看,也看不出是有孕之人。 悉心装扮一番后,孟央转过身。 祁书羡只觉眼前一亮。 美人靠养,孟央原本底子也不差,只是因为出身不好,皮肤粗糙了些,如今养了大半年,一身浅粉色的裙裳,配着灰狐的坎肩,衬得她有种柔婉动人之态。 但这份亮色,在见到盛知婉后,便又不值一提。 盛知婉今日打扮格外隆重,华丽的裙裳和大氅,让她整个人宛若神女,雍容贵气,艳丽天成。 孟央往她身旁一站,也就是个当丫鬟的料。 盛知婉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挑眉。 祁书羡忙解释道:“她有生意要同三皇子商谈,所以才带她去。” “无妨。”盛知婉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身为皇室公主,她此次去行宫可以带两个丫鬟随身伺候。 流觞会武,必是要带;另外一人原本是要带汀兰,但汀兰考虑自己不如岸芷周到妥帖,最终将机会让给岸芷。 祁书羡和孟央不是皇室中人,自然也不能带随从丫鬟。 因此管家只准备了三辆马车,一辆是留给祁国公,另外两辆,是留给祁书羡盛知婉三人。 至于丫鬟,不在管家考虑范围内。 按理说,今日这种场合祁书羡该同盛知婉坐在一辆马车内,但盛知婉扫了他与孟央一眼,直接带着流觞和岸芷上了马车。 祁书羡眉头蹙了蹙。 祁国公也带着陶氏来了,祁书羡脸色顿时沉下来…… 盛知婉掀起车帘。 看看扶着陶氏的祁国公,再看看扶着孟央的祁书羡,忍不住轻笑出声。 众人出行,与其他官眷在宫门口集合,而后北狄的使臣队伍出来。盛知婉透过人群看到了前世早逝的北狄太子。 最后再等到崇晟帝和嫔妃的仪仗出来,行完礼,才能出发去行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皇帝到百官再到随行数千侍卫,这只是明面上的,更别提还有暗中的。 到得行宫,已是日暮时分。 随行人员将国公府安排在行宫外跨院内,跨院不大,两间主厢房,两间小厢房。 祁国公和陶氏自是要住一间主厢房,另外一间,盛知婉身为公主当仁不让。 岸芷汀兰将她的东西一件件从马车上搬下来。 祁书羡想上前帮忙,身后却传来孟央惊呼的声音。 他回过头,才看到孟央将带来的行李落在了地上,只得自己咬着唇可怜兮兮地去捡。 祁书羡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亲自为她捡起来,送去一间小厢房。 孟央有些歉疚望着盛知婉:“妾如今身子重,公主不会介意……世子多照顾妾一些吧?” 盛知婉听了,觉得好笑:“自然不会。” 她都要和离了,还在乎他为别人做什么吗? ps:干眼症和囊肿,今日三更!! 第149章:为她求的 如此这般轻描淡写的语气。 脸上没有一丝丝嫉恨。 孟央细细打量着盛知婉的神色,怎么可能呢? 看着自己的夫君为别的女子做这些,她怎么可能会这般风轻云淡。 孟央最讨厌的便是盛知婉这般无论何时都气定神闲的模样。 她凭什么? “若是今夜世子同妾同住,公主也不在意吗?”孟央上前一步,低声道。 她已经从三皇子口中得知,盛知婉虽受太后宠爱,但崇晟帝对她的态度却很奇怪。 或许是因为她的生母只是一个爬床宫女的原因?总之,崇晟帝并不同传闻中那般宠爱她,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嫌恶。 一个不受帝王宠爱的公主,又惹怒了夫家,自己无甚本事,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不在意,只要世子愿意,他为你穿衣洗脚、端屎擦尿,本宫也无所谓。”盛知婉似笑非笑。 听到端屎擦尿几个字,孟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祁书羡这时也从房内出来,去马车拿了自己的东西便往盛知婉那走。 “世子……”孟央咬唇扯住他袖摆。 祁书羡脚步一顿,有些为难地看向盛知婉。 盛知婉轻笑一声,“本宫知道,世子今晚要宿在孟姨娘那,毕竟孟姨娘腹中有孕,离不了人。” 祁书羡闻言蹙眉:“你误会了,是今晚央儿有事要做,需要我陪同。” “世子无需解释,尽管去便是。”盛知婉颔首,转身进了房内。 祁书羡望着她背影,叹口气,终究没追上去。 总归到了明日校猎,她便能知道自己心中一直是有她的…… 翌日,百官们各自携带家眷,在内侍引领下到了校场。 盛知婉三人进入时,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孟央垂着眸亦步亦趋跟在祁书羡身旁,身形娇小,楚楚可怜。 不少人认出她便是酿出娇娘酒、鼎鼎大名的孟娇娘。 只是没想到,祁书羡居然会将她也带来了。 许多夫人小姐的视线望向盛知婉,想看她反应,但只看到她平平静静,艳丽无双的脸上,连视线都没投注给身旁二人。 这…… 一时间原本想要八卦可怜一下她的贵妇小姐们,便有些八卦可怜不出来了。 人家再如何也是公主,更何况,嫁的还是前途无量、英俊有为的祁世子。 说祁世子身旁有个孟娇娘,瞧瞧她们自己的夫君…… 何止一位娇娘? 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收了可怜窥探的心思,不少夫人小姐上前同盛知婉见礼,盛知婉一一见过了,便按照内侍的引领,坐在自己的观看席位。 只是她的位置,并不是按照皇家公主排在宗室子那边,而是按国公府的爵位,同祁书羡坐在一处。 盛知婉安然坐下。 她是真的很安然,有孟央在旁边缠着祁书羡,她根本无需说话,只瞧瞧人,看看远处风景。 很快,北狄使臣也进入校场。 为首的四皇子盛知婉一眼便认出来。他很年轻,样貌俊逸出尘,一身锦衣更将他整个人衬托得俊雅如竹。 然而美中不足,便是他有些偏瘦的身形,以及苍白的面色。 尤其是同身后两位肌肉虬结的北狄将领相比,更显羸弱。 看来,这两位将领,便是北狄此次派来“保护”四皇子的了。 盛知婉目光对着他们看了片刻,没看出什么。 很快崇晟帝也携皇后、琦贵妃,太子,以及其他几位皇子相继到来,坐在主位之上,众臣家眷们起身拜见,北狄来使亦以北狄礼仪行了拜见礼。 众人这才得以入座,接下来便是崇晟帝同北狄来使介绍校场行宫,以及晟国校猎的历史由来。 盛知婉静静听着。 目光却落在皇后同琦贵妃二人似有若无的机锋上。 如今她有三位皇兄,两位皇弟。 其中太子盛芫莙是皇后所出,因同长公主一母同胞,所以生来体弱,在父皇面前恭恭敬敬,背地里却暴虐不仁。 二皇兄盛芫淇,丽贵妃所出,也是如今同太子皇兄争夺最厉害、最高调的一位,怎么说呢……野心很大,但很愚蠢。 三皇兄盛芫皓,琦贵妃所出。琦贵妃是已过世媛妃的胞妹。媛妃活着时,便是父皇的心头宠,媛妃过世后,父皇便将肖似她的琦贵妃接入宫,这些年盛宠不断。 如今连校场之行,也只带了皇后同她二人便能看出偏爱。 父皇之所以宠爱盛芫皓,也是因着他无论外貌,还是爱酒爱画的风雅性格,都像极了已过世的媛妃…… 至于盛芫皓本人,风雅之下,藏着的自然是勃勃野心。 四皇弟盛芫禹,出生后因一次意外烧成了傻子,五皇弟盛芫徽,贤妃所出,今年才十岁,都没有争夺皇位的能力和底气。 “公主在看什么?”孟央的声音传来,盛知婉淡淡瞥她一眼,并不理会。 很快,崇晟帝讲完话后便是真正的校猎。 此次校猎明眼人便知是为了震慑北狄。 就是不知道崇晟帝选出能震慑北狄的人是谁? 很快,二十位北狄猛将上场,个个身形高大,体态健硕,坐在马上,挑衅地望着晟国一众穿着华丽的公子哥儿。 皇子中只有二皇子盛芫淇站出,其他都俱是战力不俗的年轻武将或将门公子。 商修远作为商天昊的儿子,武功也不错,自然在其中。 盛知婉目光朝他出来的方向不经意扫了一圈,没看到商行聿。 难道他没来? “知婉,”祁书羡这时起身:“我之前答应为你猎得红狐,此次,必定送你!” 他走出去。 孟央听着他的话很是错愕,什么红狐?京城怎么会有红狐? 红狐是苍南特有的一种狐狸品种,体型娇小,动作灵敏,奔跑起来比最快的骏马还要快上十倍,因此也是传言中最难猎取的猎物。 可京城距离苍南十万八千里,野狐倒是可能会有,但红狐,绝对不会有。 除非,是有人事先将红狐放了进来。 可这里可是皇家校场,什么人能将红狐放进来? 总不能是皇帝吧…… 孟央想到这,有些不可置信。 盛知婉微微抿唇,祁书羡的目光恰也越过人群望向她。 上次的红狐,他没有送她。 但此次的红狐,是他特意为她,向陛下求来的。 ps:今天又一章,四更!宝宝们多多评论点催更~爱你们 第150章:势在必得 “此校猎场已数年未开,其中野羊、豺狼、虎豹,凶猛异常……除此之外,朕特意将一只从苍南捉来的红狐作为此次围猎的压轴猎物。” “晟国与北狄校猎双方,攻守各占一山,不仅要尽可能多猎取猎物,还要从对方的本营内,夺取旌旗!” “双方互为攻守,生死自负。若是两日之内,旌旗双方都能守住,则以最终生还人数与所获猎物、分别对应得分,最终得分高的一方,定为胜者!” “胜者一方论功行赏,最高者,可得赏赐黄金千两!” 崇晟帝话落下,双方均蓄势待发。 苏公公瞧着双方人数:“可还有人愿意上场?” 北狄人骁勇好战,得知有黄金奖励,立时又上去几位。 晟国方自也补上。 崇晟帝微微颔首,示意苏公公宣布校猎开始,这时,却有几道声音从校场外传来—— “陛下!还有在下!” “还有在下!” “还有在下!!” 盛知婉听到其中一道熟悉的声音,顺着望去,便见商行聿如珍珠落入煤炭,身旁站着几个脸色黢黑的人…… “那是……荣哥儿?”叶夫人瞪着自家儿子不敢认。 “大哥不是去原州游玩了吗?怎得黑成这样?”叶萱捂住脸。 天,好丑! 以往大哥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好歹一张脸还能说得过去,如今好了,唯一的优点也没了! “裴玉安?!”怀化大将军裴令远看着黑了不少,也壮实不少的儿子倒很满意:“这才像样!从前娘们儿唧唧的,这才是我裴家的种!” “那……那是我家宝靖吗?老天爷哎,瘦了这么多?”御史大夫陈道谭老泪纵横。 以前无论如何也减不下的肥膘,如今总算没了! 人群因为突然出现的几人有些嘈杂。 盛知婉回过神…… 这几人真是被拉去特丹赚银子,而不是被骗去煤矿挖炭了吧? 短短两个多月,怎么能黑成这般?! 除了周玉峥因为父亲品级不够没来,四个纨绔,齐齐亮相,还要参加校猎。 商修远低声斥道:“行聿!莫要胡闹!此次校猎的猎物不是你们从前打的野兔野鸡,都是猛兽,很危险,更何况,这是同北狄比试,你连鸟雀都射不中,若是害晟国输了比试,陛下定要怪罪!” 商行聿认真道:“大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这两个月便是找人好好教导了骑射武艺!不信你看看叶荣他们几个?” “我虽没黑,但那是因为我底子好,不然这会大哥看到的也是黑黢黢的我了。” 商行聿声音不小,崇晟帝都听到了,有些无语。 这几位的名声他自是清楚,捉猫逗狗擅长,但校猎?还是算了吧! 哪怕经过两个月的训练,但两个月而已,有什么用处? 怕不是上次端了土匪窝让他们自信过头了。 但此次校猎的目的是震慑北狄来使,绝不能被几个没有自知之明的纨绔毁掉…… 崇晟帝正欲说什么。 商行聿上前再行礼道:“陛下,在下有个想法,既然这里是咱们晟国的疆土,那双方对战,总得有百姓流窜吧?不若咱们几个就充当流窜的百姓如何?” “为国之大务,爱民而已,晟国方若是保护好咱们,自然能加分,相反的,北狄来使也可以伺机抓住咱们,盘问晟国营地消息。” “好!好一个为国之大务,爱民而已!”崇晟帝倒没想到商行聿一个纨绔能说出这番话:“只是校场中危险重重,你们若作为百姓,马匹兵器自是不能有,你们就不怕凶禽野兽?” “怕!”这次站出的是叶荣:“但若真有强敌来犯,就是怕又能如何?” “哪怕手无缚鸡,也该为国而战!”裴玉安出列。 短短两个多月,他们早已不是从前的纨绔叶荣和纨绔裴玉安了。 该死的商行聿,居然藏得这样深!他们五人一出晟国边境,便被一伙人“劫持”。 商行聿从开始便为保护他们被虐打致死,四人一边被那伙人非人一般的训练,一边想法逃生,寻找机会为商行聿复仇。 在那两个月,简直是吃尽人间疾苦,也发现,原来人在生死面前爆发出的潜能总是无限。 总之……就在他们终于找到机会逃出魔窟时,居然发现本来已经死去的商行聿白白净净地站在他们面前。 想到这,叶荣和裴玉安便恨不得将商行聿再暴打一顿。 但……还是算了。 绝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看在那些白花花银子的份上,他们便饶了他吧! 毕竟这次特丹的事他们都没参与,便四人一起分到了四百五十万两的现银,更别提后续还有…… 好兄弟,虽然法子混账了些,但总归也是为了他们好。 总之,他们纨绔五人组早已同两个月前,有着天壤之别。 “好好……”崇晟帝很惊喜,没想到几个纨绔能说出这番话。 北狄使臣也从周围人口中得知这几位纨绔的斑斑劣迹,再瞧瞧他们细胳膊细腿的,自然不放在心上。 于是,双方同意,各出二十六名战将。 四位纨绔作为最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入局。 苏公公一声令下,战鼓齐响。 校场山林铁制的高大监栏打开,北狄和晟国各自从南北两处入内。 接下来,便是为期两日的校猎。 这两日,诸人可回行宫住所等候,也可守在校场帐篷内,实时从探子口中得知校场内情形。 但凡是府内有子辈参加校猎的官员,基本都选择留在帐篷内。 一入山中,密林丛生。 祁书羡早就得了崇晟帝的授意,此次不仅要带晟国众人夺得北狄旌旗,还要重伤两位北狄将军以作震慑。 除此之外,他还对那只作为压轴的红狐势在必得! 马蹄踏踏远去。 陈宝靖望着飞扬的尘土瞪眼:“不是?说好的咱们是百姓,他们就这样丢下咱们,走了?” “不然呢?”叶荣瞥他一眼,望向商行聿:“商二,你不是说有办法夺北狄旌旗吗,怎么干?!” “不急。”商行聿笑了笑,招手:“咱们先去下个套。” 第151章:有他的人 帐篷内。 盛知婉悠闲喝着茶水,时而有别家夫人小姐来攀谈,她也从容应着。 祁国公和孟央时不时便要去前头询问有没有探子来报。 连去三次,依旧没什么信。 孟央手放在小腹,转眸看到盛知婉这时还能喝茶,便忍不住道:“公主倒是一点不担心世子,这可是生死自负的校猎!” 祁国公视线看来。 盛知婉道:“本宫只是对世子很有信心,倒是孟姨娘,难道不相信世子的能力吗?” “……当然不是!”孟央吃了个软钉子,乖乖坐着不再找茬。 就在这时前头人群传来骚乱。 盛知婉挑眉,起身。 简易的沙盘上,一黑一白,分别代表敌我双方。此时探子送来了密林中的第一道消息。 “我方已推出祁世子指挥统帅,二皇子为副帅,二皇子与祁世子二人商定后占南山头为营,准备利用地形和山林猛兽削弱北狄战力……” “北狄善游牧作战,兵分两路,分别由呼述邪将军和金日绪将军带领,他们的战略是兵分两路,以攻代守……” 内侍将黑白标识分别放在两处,又用不同人偶代替了双方人数。 “祁世子擅长利用地形,用兵诡谲,定是能够大胜!”旁边有人在恭维祁国公。 盛知婉抿唇,在内侍即将下去时开口:“不知百姓一队如何了?” 内侍一愣。 其他人这才想起还有一队,就连叶尚书都有些不好意思提及自己儿子。 手无缚鸡之力,能自保便是,怎么还能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 “这……”内侍正犹豫。 忽然又有飞鸽落下,是探子送来的第三封探信。 内侍打开,眸子眨了眨。 “这百姓一队……由商二公子带队,如今,如今往北山头去了。” 内侍说罢,众人都有些错愕。 这几个纨绔,在南山藏着还能安全一些,往北山头跑,岂不是给北狄送人头? 顿时有不悦的视线朝着商天昊望去。 柳大夫人带着柳颜也在其中,之前的事让柳府对将军府,尤其是商行聿积怨极深! 闻言,阴阳怪气开口:“还以为有什么本事,自以为是,大言不惭,就这点能耐也敢去送死!呵呵,商将军回头可得好好教教令公子……” “当然,也不一定有那个机会了。” 柳大夫人真恨不得商行聿死在里头,这样她便不必给那五万两。 商天昊闻言面色黑沉,想说什么,但他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同一个女子争辩。 还是为着商行聿这个逆子。 最终嘴唇动了动,拂袖而去。 这逆子!果然只会为他招来麻烦! 主帐之内,崇晟帝和皇后、琦贵妃,大皇子、三皇子都在一处。 他们的面前,摆着一副更大的沙盘,羽林卫统领谢安亲自演示讲解。听闻商行聿几人居然去了北山头,崇晟帝眉头紧蹙。 三皇子道:“这几人莫不是误打误撞灭了一窝山匪,便以为冲入敌营即可立功?真乃愚蠢!” “的确愚蠢!”崇晟帝颔首,他之前见商行聿几人言之凿凿,还以为他们有何长进,没想到…… 的确是自己想太多。 见父皇赞同,旁边太子被皇后看了一眼,连忙也跟着附和:“没错!北狄人骁勇善战,以一敌百,跟那伙山匪没一点可比性!” 崇晟帝:“……” 崇晟帝抬眸沉沉看他一眼,没说话,太子立即有些畏惧地垂下头去。 盛芫皓嘴唇勾了勾。 自己这位太子皇兄,真是又愚蠢又自以为是。 同样的话,自己说的是商行聿几人的愚蠢,而这位学人的太子皇兄,说的却是北狄骁勇…… 这不是专门往父皇心口上戳是什么? 也怪不得他不受父皇宠爱。 主帐内,暗流涌动。 而外头,也不平静,因为探子的消息又来了。 商行聿几人也不知在做什么,所过之处,树干底部、倒木、甚至土坡上都有留下一些爪痕。那爪痕的样式,也被带了出来。 周围人一时没想出来,盛知婉瞧了一眼,便忍不住露出笑意。 孟央瞧见她笑,蹙眉:“公主笑什么?公主难道知道这些是什么?” 她才不信盛知婉一个内宅女子能懂得这些,故意在人前问出,便是为了让盛知婉难堪的。 盛知婉闻言却挑眉看她一眼,“的确知道。” 孟央一噎,只以为她在吹牛。 “那公主倒是说说?” 周围也有其他人露出好奇神色,盛知婉也不卖关子,“红狐爪子锋利,每每经过便会在各种地方留下抓痕,商二公子等人是在伪造红狐印记。” “啊?”众人一愣,“有何用?” 盛知婉垂眸,“北狄善游牧,将士骁勇,但却彼此都难以服众,因此,北狄两位将军才会一入山林分为两队。不止是这两位将领之间,只怕士兵之间亦是如此,有父皇的重赏在前……你们猜,若是有人看见这印记,会告诉其他人吗?” 红狐可是崇晟帝此次作为头筹的猎物,若是能单枪匹马猎得,自然所获赏金更多。 以北狄将士对自己的自信,绝不会想让其他人分薄自己的赏金。 所以…… 盛知婉望向沙盘上,隐约猜出了商行聿的计划。 只是……他是怎么知晓父皇此次会用红狐作为头筹的? 除非父皇身边也有他的人! 盛知婉想到这,有些心惊,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表情。 孟央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知道,咬咬唇,不再说话了。 “是这样吗?难道我儿他们是准备将北狄的将士一个个诱惑分散,再逐一攻破?”叶尚书同裴令远凑在前头。 统一默契地忽略掉了商行聿的存在,觉得自家儿子何时竟变得这般聪明了? 盛知婉没否定,但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猜测。 柳大夫人闻言在旁边撇撇嘴,只觉得盛知婉太过高估这几个纨绔。 他们能有什么计划? 还红狐抓痕,她看,兴许是那几个废物怕自己迷路留下的印记也说不定…… 众人又等了两个时辰,简单用了些内侍送来的午食,探子便接二连三送来最新消息。 先是跟随祁书羡等人的探子,报来我方一晌午时间,便猎得不少猎物,另外祁世子的战略计划也在稳步推进,有两头猛虎被驱往北山。 紧接着便是跟随商行聿等人的消息…… “呃……”内侍看看纸条,有些不可置信,前后翻了翻,的确就这么一句话。 第152章:怎么可能 周围不少视线望来。 小内侍才有些尴尬道:“百姓队伍依旧在到处留红狐印记……不过这会儿几人打了猎,在烤猎物用午食。” “果然……” “便不该对几个纨绔期望太高。” “其实他们能把自己养活就挺不容易了。” “真是愚蠢,临入山前,不是给他们带了干粮吗?在山林中烤猎物,也不怕引来北狄将士。”柳颜幸灾乐祸道。 盛知婉却没说话。 或许……他本意便是如此呢? “北狄那边呢?” 有人催促北狄的消息,内侍安抚大家稍安勿躁,很快,跟随北狄两拨队伍的探子分别送来消息。 看到第一个消息的时候,内侍倒没什么反应,无非就是狩猎猛兽,虽不少,但因为北狄两个队伍分散,每个队伍人少,是以猎得的都不是什么大型猛兽。 只是看到另外一队的消息,内侍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 而后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盛知婉。 “这……这,北狄的呼术邪将军安排其队伍中士兵原地休整,自己追着那红狐的爪痕往南去了……” “啊?” “啊!” 众人四目相对都有些不愿相信:“这不至于吧,毕竟都是他手下的兵,即便是带着一起去,分来的战利品也是他的大头啊,怎么能丢下士兵自己去?” 也不怕遇到敌军埋伏! 盛知婉摇摇头:“大家别忘了,这不是真正的战场,呼术邪将军带领的人,也不是都是他手下的兵。” “更何况呼术邪将军对自己的个人实力想必非常自信。” 自信到在他心里,即便单枪匹马遇上晟国的大部队,一群公子哥儿,也没办法奈何。 闻言,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尤其是叶尚书和裴令远几人。 对啊,北狄那群人个个龙精虎猛,肌肉虬结……看起来一拳头便能砸死半头牛。 就他们几家的几位从来没吃过苦,就连平日训练都需要陪练跟着放水的公子哥儿,加在一起,难道就能逮住他? 不被他反杀便已经够了。 “那几个混小子不会真的没有自知之明冲上去送死吧?”陈御史忧心忡忡。 自家老祖宗最是宠爱宝靖,不然也不会将他养成个胖子,若是让她知道宝靖出了什么事…… 自己怕是陪着去死都不够。 “活该!”这时候最高兴的人恐还是柳大夫人,若不是怕引众怒,她真想大声说出来。 “哎哎!消息又来了!” 就在众人猜测纷纷的时候,又两只信鸽飞来。 内侍也很想知道林中情况,飞快呼哨一声,取下信,拆开。 “啊?”他叫了一声,继而眼中露出惊喜神色。 “啊什么?是不是好消息?” “好消息好消息!呼术邪将军一直往南,哈哈,很快便要同二皇子祁世子一群人相遇了!” “真的!?”这呼术邪将军也太倒霉了。 他若是遇见百姓队几个纨绔肯定不必说。 但如今,他遇上的是祁世子他们啊…… 二十多个公子哥儿,身手好的,如祁世子这般,身手不好的,那也是能拿得出手。 呼术邪将军这下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内侍又赶忙打开另外一个。 “果真,二皇子同祁世子也发现了呼术邪将军,准备围攻歼之!” “好!”账外,账内,同时响起喝彩声。 崇晟帝一拍桌子:“这祁书羡不错,不仅有谋略有能力,运气也这般好,居然偏偏走了呼术邪的方向。” 盛芫皓闻言颔首:“父皇选中的人,自是各方面都好的。” 不仅是父皇选中的人,还是他选中的人。 盛芫皓乐得见到父皇赏识祁书羡。 “只可惜如今却只是个六品小官……”太子又跟了一句。 盛芫皓:“……”他挑挑眉,原本想说的话被太子皇兄说出来了。 怎么,难道太子皇兄还想拉拢祁书羡? 崇晟帝这次倒是没对太子的话有什么不满,微微颔首:“待回到宫里,朕的确要想想该将他提到什么位置合适。” “怎样了?”都过了大半个时辰,怎么探子还没有传来消息? 总不能这样都让呼术邪给跑了吧? 众人焦急万分,尤其是祁国公。 因着崔氏卒中,祁书羡同他冷战了几日,也是到了行宫后才告知他陛下之前的安排,若是此次校猎他当真能震慑北狄,陛下定会厚赏他。 说不得,官复原职,还有可能再往上升一升! 如今这个机会也很难得! “来了!”众人期盼中,两只信鸽飞来。 “又是两只,快看看。”众人忍不住想替内侍动手。 内侍也很期待,打开,蹙了蹙眉。 “如何?” “可是那呼术邪被逮着了?”众人围着。 内侍摇摇头:“不是,是有其他人也发现了红狐的爪痕,找来了!” “啊!?”众人大惊,“那群纨绔真是该死啊!要不是他们,也不至于此!这怎么办?” 正面对上,一群公子哥,想来是敌不过对方的。 “不过还好,”内侍面色没那么难看,竖起手指:“只有一人!那人发现的红狐爪痕似乎同呼术邪将军有所偏差。” “幸好幸好!” 内侍打开另一封,大喜,“祁世子已经拿下这位北狄将士!” 内侍话音刚落,又一只飞鸽飞来。 同样的将士,同样的孤身前往,北狄的将士仿佛中邪一般,又一个人往晟国队伍上撞。 “这……”再愚钝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 “这是……围点打援?”可是,是谁将这些北狄将士一个个吸引过去的? 呼术邪是因为那群纨绔弄出来的红狐爪痕,这二人,总不能也是吧? 可这怎么可能? 两人去的路线虽都同呼术邪相近,但并不相同,若是相同路线,几人便会汇合,形不成如今的围点打援之势。 再退一步,即便这些人真是那群纨绔引去的,他们是怎么保证,祁书羡几人会恰好遇到落单的呼术邪? 裴令远作为将军,自然能看出如今双方形势,只是毕竟没有身在其中,还看不清诱导这种局势出现的原因。 倒是有所猜测…… 但那猜测实在太大胆,也实在,太不可置信……! ps:三章,明天争取四…… 第153章:这般恩爱 裴令远忍不住偷摸摸望向不远处的商天昊。 他凑过去,小心问:“商大将军,你莫不是在府里偷偷教了商二公子兵法?” 商天昊闻言看他一眼。 眼眸沉沉,满是厉色。 得! 裴令远讨了个没趣。 话说回来,明明都是武将,他怎么觉得同叶尚书来往起来,比同商将军舒服多了? 主帐之内。 崇晟帝亦是面有疑虑,一挥手,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身侧。 他低声吩咐两句,很快,那人便如方才出现一般消失无踪。 盛芫皓只当做看不见。 祁国公和孟央沉浸在祁书羡连续斩下两名北狄将士的功绩中。 盛知婉垂下眼睫。 看来这场围猎到日落,便差不多要结束了。 果然,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北狄两支队伍就像是中邪般一个接着一个撞到晟国的主队上。 才半下午,北狄二十六人,只剩下一队六人,一队五人。 而晟国这边,除了两位公子哥在同北狄搏斗中,被打落下马视作身亡,其他人并无损伤。 密林内,二皇子表情兴奋,拿出携带的干粮啃上一口:“书羡,你说这群北狄人怎得这般愚蠢?按照这样下去,咱们一会便能直捣黄龙,然后收工,回去用晚膳了!” 其他人亦是兴奋点头。 没想到作战这般简单? 只有祁书羡这个真正上过战场的觉到其中的问题,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来这里的? 可除了他们,也没有其他人会引对方过来。 不对…… 祁书羡眸子一顿,还有几个人。 商行聿那四个纨绔。 可是,怎么可能? 几个纨绔,怎么能做到这一步?祁书羡摇头,甩掉这个不可能的想法。 实在是太荒谬了! 他宁愿相信是北狄此次来的这些将士太傻! 然而主帐之内,崇晟帝看着影卫送来的消息,却是眼眸狠狠一缩! “还真是……”崇晟帝深吸口气,继而,忽然哈哈开怀大笑起来。 盛芫皓错愕,他很少看见父皇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什么事,让他这般开心? “哈哈!太子,老三,你们都来看看!人人都说那商行聿是纨绔、是草包……朕瞧着,说他是纨绔的人,才是真正的草包啊!” 如此心机、如此胆识。 带着几个不怎么会功夫的拖油瓶,不仅要避开山林猛兽,还要为北狄布下陷阱。 厉害!真正的厉害! 以至于原本作为晟国统帅的祁书羡,在他的对比下都显得黯淡无光! 盛芫皓望着纸条上的消息,半晌,叹了口气。 祁书羡……此次最多便也只能官复原职了。 想再往上升怕是不可能。 倒是这位商二公子…… 盛芫皓目光闪了闪,笑着将纸条递回去:“父皇此言差矣,这都是我晟国地大物博、人才济济,才能让区区几个纨绔便轻易赢过北狄将领。” 崇晟帝闻言一愣,随即大笑:“对,皓儿说得极是!纨绔,彻彻底底的纨绔,可我晟国纨绔,却能大败北狄两位名将!!” 无论祁书羡如何怀疑,北狄大败已定。 只剩下数十人的北狄队伍再不可能赢过他们,攻守易型,祁书羡武功的确不俗,接连重创两位北狄将领。 北狄只余二人留在营地看守旌旗,二皇子远远瞧见那属于北狄的旗帜,简直忍不住高喊一声! 其他人亦是如此。 商修远尤其兴奋,他此次也算是“斩下马”三位北狄将士! 上次商行聿得到陛下赏赐又如何,此次,自己便要比他得到更多的赏赐! 想到这,他迫不及待一抽马鞭。 一行人呼喝着冲上山顶旌旗招扬处,然后—— 愣住了! 所有人不可置信望着四个盘坐在地上大快朵颐的人,以及,他们身后被绑成粽子的北狄将士。 “行聿?!”商修远感觉一柄重锤从头顶砸下,“你怎会在这?” 商行聿对他们举起手中野鸡腿:“大哥要尝尝吗?野鸡肉很紧实,就是没有调料,差了些滋味。” 放屁的差了些滋味,谁问他这些了? “你为什么在这?”祁书羡眸光冷冷。 商行聿看向他,咳了咳,放下鸡腿,起身对着二皇子行了礼,才道:“二皇子同祁世子等人在前冲杀,咱们百姓虽弱但也不能只受保护,所以我们商量一下,便来直取老巢,抢夺旌旗了。” “你们这是抢功!!”商修远气得眼前直黑:“我们在前头浴血厮杀,你们跑到这夺旌旗,二殿下,他们这是在抢咱们的功劳啊!” 祁书羡闻言没说话。 二皇子坐在马上脸色阴沉。 商行聿蹙眉看着商修远:“大哥这话说得,咱们要这功劳做什么?都是为了晟国,既然这旌旗大哥喜欢,拿去便是。” “你……”商修远不信他这般好心。 商行聿直接让开位置。 二皇子驱马上前,直接拔出插在地上的旌旗。 见商行聿几人果然没有丝毫动作,二皇子脸上才好看一些,望向祁书羡:“书羡,咱们这就出去?” 夺得了旌旗,大败北狄,原本两日的校猎一个白日便结束,父皇定会赞他英勇无双! “再等等。”祁书羡却拒绝:“殿下,臣还有一件猎物没有猎到。” 二皇子一行人闻言顿时想起什么,笑了笑。 “祁世子是说红狐?” “是!”祁书羡俊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羞窘:“知婉一直想要一匹红狐皮毛,此次既然有机会,我定是要为她猎得的!” “哈哈!”二皇子盛芫淇忍不住促狭地笑了笑:“没想到书羡同庆宁这般恩爱,怪不得当初她宁愿下跪绝食也要嫁给你!” “祁世子不仅文武双全,私下里,居然还这般宠爱公主!这般好男人如今哪里能找?”另有人道。 祁书羡笑笑颔首:“只是恐怕还要耽误诸位的时间,或者,诸位也可以带着旌旗先出去,我一人留在此处寻找便是。” “那怎么行?既然是一同进来自然也该一同出去。”二皇子有心拉拢道:“虽然北狄将士被捉,但这山中还有不少猛兽,你若因为一只红狐出了什么意外,庆宁岂不是要怨恨我这位兄长?” ps:第四章~ 第154章:是不是它 “……咳,”商行聿听不得这种话,咳了一声,打断他们:“不知祁世子要找的红狐?是不是它?” 祁书羡闻言望来。 紧接着,便看到商行聿手中提着的小东西——通体赤红,软塌塌的被揪着尾巴。 “红狐?!”祁书羡第一次露出失态,他快步从马上下来便要去拿过红狐尸体。 商行聿手一撤,便错开:“世子不会是那种会抢别人战利品的人吧?” 他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祁书羡目光从红狐上移开。 当日陛下单独召他安排校猎,他便求了一只红狐作为头筹。他一直记得盛知婉说过的话,原本从苍南猎来的红狐被母亲要去,他便会为她再猎一只。 这红狐本就是他向陛下求来的!应该是他的! 可如今,却被商行聿夺了去! 祁书羡深吸口气,“不知商二公子是如何捉到它的?” 以红狐的灵敏和速度,便是自己想要抓到都要费一番功夫,可这样难捉的猎物,却被商行聿所得。 这让他如何甘心? “……祁世子问这做什么?”商行聿很不悦。 “只是我听闻商二公子不善武艺,红狐难猎,不知……商二公子是如何捉到它的?” “那都是从前了,这两个月我们都特训过。”商行聿大言不惭,得意道:“而且这小东西也没有祁世子说得这般难抓,我稍费气力,便抓住了。” “是啊!”叶荣颔首。 “我们烤个野鸡的功夫,商二就捉到了!” 怎么可能? 祁书羡不信,但事实就摆在面前,不信也得信。 “不知商二公子可否将这只红狐让给在下?”祁书羡开口。 商行聿直接退两步:“祁世子说什么胡话!?这可是头筹。” 祁书羡:“……” “我可以用其他同分量的猎物同商二公子交换。” “那也不行,跟头筹没法比。”商行聿摆摆手。 “商二公子,君子有成人之美,不若你便将这红狐送给祁世子便是。”一人又道。 “可我不是君子啊,我是纨绔!”商行聿很自豪。 “够了行聿!还不赶紧把红狐给祁世子!祁世子用它送庆宁公主,你要它有何用?” “谁说我没用,”商行聿将红狐放在身后:“这可是我的功绩,说不得陛下还会因为我猎得红狐赏赐我。” “商二公子,”祁书羡压下心中不耐道:“我不仅可以用其他猎物与你交换,还可以额外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你肯把红狐让给我。” “实不相瞒,此次校猎中之所以会有红狐,本就是我求了陛下,专门为知婉安排的……” “什么要求都行?”商行聿似有些动心。 祁书羡颔首:“对,只要是合理范围内,本世子都可以答应。” “那算了……” 他只有一个要求,还不太合理,咳咳。 “商二公子……”祁书羡还想说什么,忽然几道擂鼓声传来,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二皇子盛芫淇认出这是父皇身边的影卫。 “二殿下,陛下同其他诸位大人都在校场等候,请诸位尽快下山。” 影卫说罢,如来时一般离去。 商行聿忙招呼叶荣几人:“快快,下山了!快把咱们的猎物都收拾好。” 说着拎着红狐一溜烟跑了。 祁书羡瞪着他的背影。 盛芫淇啧了一声:“算了书羡,等到山下再说,这会咱们也该把猎物带下山。” 只是,该怎么带? 他们打了不少猎物,飞禽走兽甚至连老虎都有,但其中死了的虽有,更多的却都只是受了伤,被困在特意挖出的陷阱中。 祁书羡不赞成将这些猎物全都杀掉。 盛芫淇想想,也觉得正好借此向父皇展示自己的仁慈仁爱之心,便也答应了。 于是这会,一行人有些作难。 好在那些受了伤的北狄将士也要被抬下山,不少羽林卫密探出面帮忙,盛芫淇便令他们将猎物也抬下山去。 众人气喘吁吁到了入口处。 负责记录的官员看到那些猎物很是讶异:“怎么还都是活的?” 祁书羡道:“毕竟是一条生命,我们来此校猎已是打扰,待算完头数,还活着的猎物便可放归山林。” “只抓不杀!” “上天有好生之德,祁世子捕获了它们,却不忍杀生,此仁慈仁爱之心当比这些猎物本身值得称颂!”周围不少官员纷纷附和。 盛知婉站在人群外,见到这一幕眼中露出讥讽。 果然…… 祁书羡向来好名声,就连狩猎,也要同旁人与众不同,方能显示自己的高尚。 但可惜,这次他选错了。 大批官员簇拥着辛劳拼杀的晟国队返回校场。 只有叶尚书、裴令远和陈御史几人还翘首以盼。 没办法啊…… 这些人都有马,下山快,他们儿子可还在山上呢! 好在,又等了会,便见四道身影从山林中钻出来,只是几人都挺狼狈的,身上的衣服都破了。 陈御史第一个冲上去:“宝靖我儿!可有哪里受伤了?” 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扒拉一遍。 陈宝靖很尴尬:“爹……爹!我没受伤!你看这!” 陈宝靖打开用外衣兜着的东西。 裴令远和叶尚书要矜持一些,没去扒拉自家儿子,只是也看到了他们身上的衣服兜着的。 “这是什么?”裴令远问。 “爹!您来,儿子让您看件好东西!”叶荣擦把汗,把叶尚书拉到一旁,献宝似地打开自己的衣服。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向来从容的叶尚书对上两只硕大的虎眼,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陈御史紧跟其后。 “爹!爹!”叶荣和陈宝靖大惊。 他们只是想让自家爹高兴高兴,也好看看他们这两个多月的长进。 可他们爹怎么这般没用? 居然晕过去了?! 一只硕大的虎头从衣服中露出,若不是裴令远是武将,恐怕也得步叶尚书和陈御史后尘。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好到哪去,半晌没说出话。 商行聿无人接应,但他也不在乎,目光四下扫过,便看到正望向这边的那道身影。 盛知婉在他视线看过来时,便转去另一边。 商行聿笑了一下,也不在意,招呼几人去登记猎物。 第155章:赏错人了? 不远处,柳大夫人注意到商行聿几人孤零零、一身轻下山,当即召集几位三品官员的夫人往这边走来。 嘲讽的目光落到背对着自己掀开的几件衣服上。 瞧这大小,莫不是打到了松鼠? 还是野兔? 或者……野鸡? 哈! 还真是笑死人了。 柳大夫人走近了,正要开口。 目光一扫,下一瞬,倏然变得煞白。 她狠狠咽了几口口水,然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居然没像叶尚书和陈御史那般晕倒。 只是转过身,“呕”地一声,便吐出来! “啊!”柳颜躲闪不及,被秽物溅脏裙摆。 柳大人早从妻女口中得知商行聿所为,如今见到夫人这般,当即过来,看到桌上放着的东西,心中狠狠颤了颤。 不可置信的同时,还有几分忌惮。 他扶住妻子,目光有些嫌恶:“商二公子此举未免太过残忍了些!” 随着他的视线,在远处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以及,桌上放着的好几只兽首! 血腥一片,骇人至极! 除此之外,完整的猎物只有一只红狐。 “嘶!天呐,心黑手狠,杀孽罪重!”当即有夫人不忍地别过头去。 “人比人显出人!果然,如祁世那般光风霁月、心怀仁爱的君子并不多见。”又有人道。 祁书羡望着血淋淋的兽首蹙了蹙眉,很是不赞同。 商行聿手指动了一下。 他本是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偏偏,他们非要将他同祁书羡做对比。 对比也就罢了,还让他做差的那一方。 啧…… “诸位大人说错了,在下心中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在下只是想将东西带下山,更何况,皇祖的天下是自马上得来的,连畜牲都不敢杀,怎么,凭借光风霁月、心怀仁爱就能保护黎明百姓?” “好!说得好!”一道声音传来,校场立即静了一瞬。 “做人不能忘本,若是杀几只畜牲便是没有慈悲之心,那所有将领,包括朕,甚至皇祖、先皇,岂不都是无情无义?” 柳如皋浑身一震。 原本附和他的众人也都跟着羞愧地垂下头去。 祁书羡更是瞬间脸色青白。 崇晟帝身侧站着皇后,身后跟着琦贵妃、太子和三皇子等人走来。 远处属于北狄使臣的帐篷,此时也终于打开。 气色虚弱的四皇子潞绰也缓缓走了出来。他身后的北狄将士,此时伤的伤,瘸的瘸,其中受伤最重的还属呼术邪和金日绪两位将军。 “陛下!”众人行礼。 潞绰白着脸行了半礼,他身后的北狄将士尽管满脸不甘,也跟着行了大礼。 崇晟帝目光四顾这一幕,心情甚好,最终落到那些兽首之上,又忍不住笑了几声才道:“都起身吧!” “潞绰皇子,不知此次校猎你北狄可输得心服口服?” 潞绰还未作答,他身后的呼术邪将军便忍不住要开口。 “呼术邪!”潞绰冷冷看他一眼,呼术邪这才冷哼一声垂下头,潞绰望向崇晟帝:“输便是输,晟国陛下,此次我北狄大败,心服口服。” “好!!”崇晟帝闻言更高兴了,目光转了转,看向一处:“商二,除了黄金千两,你……可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奖赏?” 什么? 所有人愣了愣。 二皇子盛芫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崇晟帝,再望向商行聿。 “父皇,您是不是赏错人了?此次校猎中,斩杀最多北狄将士的是祁世子,重创两位北狄将领的也是祁世子!” “最后的旌旗也是儿臣所拔。”最后一句,盛芫淇说得有些心虚,但,下一句,便又底气十足起来:“无论如何,您该赏的人也不该是商二啊!” 盛芫淇的话,是在场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甚至就连那些北狄将士们自己,也是这般想的。 崇晟帝略嫌弃地瞥了一眼盛芫淇,望向潞绰:“潞绰皇子觉得呢?” “晟国陛下明察秋毫。”潞绰苦笑:“明面上,虽是这位祁世子所带领的晟国队伍打败了我北狄将士,但从始至终,布局掌控的都是这位商公子。” 潞绰三言两语,将商行聿的布局揭出。 他身后将领一阵愕然,呼术邪和金日绪尤甚! 他二人瞪着商行聿,不敢相信,自始至终,他们甚至没在密林中见到对方,却按照对方的计划,一步步走入陷阱! “我呼术邪,服了!” “我金日绪,亦拜服!” 两人话落,祁书羡却依旧没能从潞绰的话中回过神。 什么叫商行聿从始至终,布局掌控? 没错,他的确意识到北狄将士一个个赶来,让他们围点打援很不对劲,但……怎么可能? 商行聿一个纨绔,凭什么做到这些? 他脸色相比方才,还要难看几分。 人群中的柳大夫人和柳颜,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商行聿…… 一个纨绔,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耐? 商天昊眯着眸子,目光紧紧落到商行聿身上。 商修远嘴唇嗫嚅,眼眸茫然。 怎么会呢?商行聿从小到大,做任何事都比不上自己! 背书,他连念都不会,骑射,他连弓都拉不开,还有很多很多。 商行聿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纨绔,怎么能想出如此精妙的布局? “商二,人人都道你只是一个纨绔,就连你的父亲都在朕面前说你一无是处。你且说说,你一个纨绔是如何想到这般刁钻,又精妙拿捏人心的计策的?”崇晟帝话音调侃。 被点到的商天昊,瞬间感觉到不少异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垂下头。 商行聿这时却笑了一下:“陛下真是抬举在下了,其实父亲所言极是!在下就是个纨绔,此次之所以会想到这种方法,不知……陛下小时候捉过鸟雀没有?” “嗯?”崇晟帝挑眉。 商行聿笑道:“有一种抓鸟雀的方法,只需用一根木棍支起笼子,在鸟雀聚集的地方,撒上一些鸟雀喜爱的稻谷粮食,贪食的鸟雀便会顺着粮食,一步步走到设好的笼子下……” 第156章:让她便是 “这时候便只需轻轻一拽,木棍倒塌,笼子扣地,鸟雀便被捉住了。” “所以,你是将红狐的爪痕当做饵料,将北狄将士当做鸟雀……那祁书羡一行人,便是你所谓的,笼子?”崇晟帝侧首问道。 “呃,正是。”商行聿呵呵笑了两声,又把低着头,一言不敢发的叶荣几人亮出来:“其实也不是在下一人,还有在下的几位兄弟!” “朕知道,你是叶荣,你是裴玉安,你是陈宝靖。” 叶荣几人嘴巴张了张,没想到陛下居然知道他们的名字! “对对!”商行聿一踢几人。 几人立即慌张地再次行礼跪拜。 崇晟帝被几个纨绔逗得再次开怀笑起来,最重要的是,此次校猎,远比他设想的还要成功。 想来只要潞绰不死在晟国,北狄至少两年,不会向晟国出兵。 单单震慑自是做不到,但若是将此次校猎的成果传扬出去!那北狄士兵不战而屈,未知的恐惧,自会削弱北狄战力。 “好一个京城第一大纨绔!” 崇晟帝望向商行聿,又看了片刻才道:“苏德运!赏!商行聿黄金千两!叶荣、裴玉安、陈宝靖各黄金百两!” “另,盛芫淇、祁书羡二十六人,赏白银百两。” “是——”苏德运连忙应下。 叶尚书、裴将军、陈御史几人抱在一起,热泪盈眶。 有人向商天昊道喜,“商将军教子有方!” 可不是教子有方?两个儿子都能受赏,就连闻名京城的第一大纨绔,都有这般才能。 啧…… 羡慕啊,真心羡慕。 商天昊对着众人羡慕的视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祁书羡身姿笔直立在原地,方才崇晟帝离去时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其他。 总之,原本他预想的官复原职,甚至能够往上再走一步,因为商行聿,如今全部成空。 商行聿,一个连名字同自己放在一起,都让他觉得是侮辱的人。 这样一个人,却死死压住了自己! 他怎能甘心? “世子,您……您没事吧?”孟央走来,仰头,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 祁书羡闭了闭眼,正要说话。 便见出足了风头的商行聿提着红狐过来。 此刻他手上那只红狐,软塌塌的,耷拉着头和尾,祁书羡却觉得连只畜牲也似在嘲笑自己。 方才调整好些的心绪顿时又沉上两分。 “商二公子好计策,竟将我们所有人玩弄鼓掌,当做工具。”祁书羡声音沉冷。 商行聿笑笑:“祁世子谬赞了,实在是在下相信祁世子的能力,对了——” 他提了提手中:“在下思来想去,这红狐既是祁世子专门为公主向陛下求的,那……五万两白银,在下便将它送给你如何?” “五万两?”祁书羡脸一黑:“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倒也不是……但既是要送给公主的礼物,也不能太便宜,祁世子花银子越多,公主定是越高兴。”商行聿言行凿凿。 祁书羡气得不想看见他。 孟央死死盯着红狐,这才明白为何校猎场内会有苍南的物种,原来……竟是世子特意为盛知婉求的。 自己的爱人,为别的女子劳心费力。 孟央想到这心中既酸又痛。 眸光瞥见盛知婉过来,她抿了抿唇,开口:“若是公主喜欢红狐皮毛,世子同妾说便是,上次母亲送给妾的暖手炉套便是红狐皮毛所制,公主喜欢,妾让给她便是。” 盛知婉脚步一顿。 她本是瞥见商行聿同祁书羡说话,眼皮直跳,生怕这纨绔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一句…… 原来,祁书羡在苍南是猎到红狐了的,只是人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 她忍不住自嘲笑了一下。 “知婉……” 祁书羡听到她声音,回过头看到她,当即面色骤变,冷冷瞪了孟央一眼,上前想握住她的手:“上次的红狐母亲看着喜欢便要去了,这次我定是要送给你。” 盛知婉蹙眉避开他的手。 祁书羡又望向商行聿:“商二公子,如今市面上红狐皮毛虽然难寻,但即便拿出去拍卖也只值四、五千两,你拿着没用,本世子愿意用八千两白银买,如何?” “不如何。” 商行聿脸上笑没了,他有些生气。 这祁书羡是眼睛瞎了还是脑子坏了? 知道她想要的东西还送给别人,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妾,也敢在她面前作宠。 他越想越不高兴。 一不高兴,便想做出点让别人也不高兴的事来。 他忽地看向盛知婉:“公主若喜欢,这只红狐便当在下送给公主的。” 说着,将垂着头的红狐身体递出去,递到一半,又觉不对:“公主不若直接告诉在下,您想要红狐皮做什么,在下直接让人做好了给您送去。” 盛知婉抿唇,这于理不合。 但对上商行聿的目光,又顿了顿,祁书羡都能宠妾灭妻,她只是收下商二公子看不过才送的一匹狐皮,有何不可? “那便劳商二公子将皮毛处理好,送给本宫了。” 红狐毛相比灰狐和白狐更为柔软细腻,她一直想为祖母做一对护膝,前世没做成,如今,总算能如愿。 “知婉!”祁书羡脸色铁青,冷斥:“你怎么能收外男之物?” 盛知婉看他一眼,笑了下:“自不是收,到时本宫会出五万两白银给商二公子,这狐皮,便当本宫向商二公子买来的。” 商行聿不在乎银子。 但也知道若是当着祁书羡的面收了自己的东西,于她名声不好,总归她的银子都在自己这保管…… 当即一拱手行礼:“公主豪气!那在下便谢过殿下了。” 五万两? 她哪来这么多银子?还不是要用他还给她的那些? 祁书羡心中生出恼意,咬牙低声道:“知婉,你若真想要,我去别处为你寻就是,何必非要他手中的——” “四皇子、四皇子?快来人呐!”忽地,一阵疾呼打断祁书羡的话。 盛知婉手指蓦然收紧。 转眸,朝声源处望去—— ps:离!明天就离啊宝! 第157章:别闹了 北狄四皇子潞绰脸色惨白被人搀着,牙齿紧咬,整个人痛苦地捂住心口。 “药!药呢!”金日绪瘸着腿冲上前。 然而他翻遍潞绰衣襟内外,依旧没找到药的痕迹。 两个贴身伺候潞绰的北狄宫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绪将军,皇子的药一直都是自己随身带着的!奴婢、奴婢们也不知道啊!” 他们交流时用的是北狄语。 北狄语虽受晟国影响,但很多话,晟国官员是听不懂的,需得精通北狄语的官员在旁翻译。 盛知婉虽听得懂,却没表现出来,而是同其他人一般在旁。 很快,潞绰脸色由白转青,俊朗的脸上眼看着便要染上灰败。 几个随行的晟国太医终于疾步赶到。 江太医指挥将人扶到帐篷里。 另外几位太医,分工为他把脉、听心,还有人扒开他的眼皮。 盛知婉这些晟国女子自是被挡在外头。 崇晟帝得知消息匆匆赶来,原本的好心情戛然而止。他所有的设计震慑都建立在北狄四皇子不能死在晟国的基础上。 若是潞绰死在晟国,北狄的打算昭然若揭—— 便是要用皇子的死激扬士气,同晟国反目,顺理成章的开战! 可如今的晟国不适合打仗。 所以,潞绰不能死! 崇晟帝当即下令几位太医无论如何也要先保下潞绰的命,又派人快马加鞭回京请宋太医。 宋太医年龄大了。 两个多月前为人看诊淋了雨,染上风寒,这才没能跟着来行宫。 崇晟帝想到这,心中恨那不知好歹让宋太医淋雨之人。 但这会也没空去查对方是谁,心中烦闷,望着帐篷内。 呼术邪和金日绪面色极为难看。 二人也不只是会打仗的粗人,如今情形…… 四皇子本就要死,可他们身为北狄武将,难道也被当成了弃子? 明明来之前说好的是他们即将离开晟国境内时再动手,可如今猝不及防。 二人不愿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更何况同晟国的文盛武凋相比,北狄最不缺的便是能打的武将! 随着太医声音传来,潞绰情形越来越不好。 江太医在凛冬愣是出了一身薄汗:“陛下,潞绰皇子中了毒,且本身心疾已久,此次倒下,怕是撑不到宋太医前来。” “不可能!” 一直跟在潞绰身边的一个北狄宫人忽然起身,用北狄语高喊道:“四皇子虽体弱,可多少次病发都挺过来了,怎么在晟国便不行?定是你们要害四皇子殿下!” 话未落,已拔下簪子往崇晟帝扑去! “父皇小心!”盛芫皓第一个挡在崇晟帝身前。 但也不用他挡,羽林卫统领谢安武艺高强,还有这么多晟国官员在此,崇晟帝安全无虞。 那宫人不过刚扑出便被谢安拦下。 “卸她下巴,别让她死!”崇晟帝吩咐。 但还是太晚了,那宫人既然敢做此事,便是抱着必死之心,恐怕在此之前便已经服下毒药。 果然,谢安刚卸下对方下巴,宫人口中便流出黑血。 脖子一软,倒了下去。 “混账!!”崇晟帝暴怒。 如此拙劣的布局,这宫人定是为潞绰下毒之人,可她如今死了,临死前还喊出这番话。 脏水已经彻彻底底泼到晟国头上…… 除非,除非潞绰能够不死! 但是,可能吗? 方才江太医走出帐篷的时候掀开了帘子,所有人都瞧见了潞绰的模样,脸色青紫,死气灰败…… 呼术邪同金日绪冲入帐内。 潞绰嘴唇颤动,躺在其中,却已经说不出完整的一个字。 校场内外,一片死寂。 “父皇!”一道金石般清丽的声音却在此时,自众官员身后传出:“儿臣或有一法,能救潞绰皇子。” 什么? 跪在地上的江太医愕然抬眸。 祁书羡也不可置信望向说话的人。 盛知婉缓缓上前,双手交叠,对着崇晟帝行了大礼:“恳请父皇,让儿臣一试!” 崇晟帝愕然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庆宁?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儿臣知道。儿臣自幼体弱,久病成医,嫁入国公府后,为了婆母崔氏的病,更是翻看不少医书……” 盛知婉抬眸,再次恳求:“潞绰皇子的症状,同儿臣在医书中所看到的情形极为一致。” “胡闹!”崇晟帝呵斥! 祁书羡连忙跪在盛知婉身侧:“陛下恕罪,知婉只是一时情急才会胡言乱语。” 说罢,又看向盛知婉,低声道:“莫要胡闹,那是北狄皇子,连太医都没办法,你看了几本医书便敢照本宣科去试?” 说着就要拉她向崇晟帝求情。 然而盛知婉却甩开他的手,抬眸,定定望向崇晟帝:“父皇,若儿臣没能治好潞绰皇子,儿臣……愿用性命相赔!” “知婉!?”祁书羡脸色一变。 人群内,商行聿也攥紧手心。 “知婉……是我不对,你别闹了好不好?”祁书羡惊慌不已。 盛知婉就算略通医术,也万万比不过几位太医…… 她这是恨他将红狐给了孟央,居然用这种方法吓唬他! 可她向来娇纵不知事,朝堂怎能同后宅相比?更何况,这时晟国正需要一个身份相当的人出来承担潞绰的死…… 想到这,祁书羡越发惊慌望着盛知婉。 然而盛知婉却只是一笑。 闹吗? 她早就没有同他闹了,只是他自己还未发现而已。 “父皇,求您让儿臣一试!”盛知婉双手交叠,再次行了大礼。 祁书羡伸手想要阻拦。 但她连看都未看他一眼。 崇晟帝眸色复杂,“庆宁,你当真有法子?你可知若是救不了潞绰皇子,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千万讨伐,即便他这个父皇阻拦,面对北狄,也会有无数臣子让他将盛知婉交出去。 崇晟帝的确需要一个身份合适的人,去分散北狄的怒火。 但他没想到……这时候敢站出来的,却是盛知婉! 都说女肖父,呵! 果真是那人的女儿,即便这性格,也如他一般。 “儿臣知道!只是儿臣也有一个请求。”盛知婉道:“若是儿臣能够保住潞绰皇子的性命,求父皇答应儿臣。” 崇晟帝居高临下,并不以为意:“好。只要不危害社稷百姓,朕自然答应你!” 第158章:求旨 “陛下……”祁书羡脚步挪动,还想说什么。 盛知婉已经行礼谢恩,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地步入帐内。 祁书羡丢了魂一般望着她的背影。 孟央同他说了好几句话都毫无反应,半晌,忽然身子一颤,反应过来。 对了—— 太后! 若是太后知晓,兴许能够保知婉一命! 祁书羡想到这,更加顾不得孟央,一甩手匆匆离去,他这会只想着如何才能将消息尽快送到宫中。 崇晟帝也不信盛知婉能保住潞绰的命。 他只以为盛知婉此举,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换晟国和北狄的安宁。 一如当年…… 一如那个人…… 他用甘愿赴死,换自己对母后、对盛知婉的放过…… 想起旧事,崇晟帝目光沉沉。 帐内。 盛知婉背着身,趁太医准备她点名的几种药材时,将小半枚解药塞入潞绰口中。 原本闭着眸子忍受痛苦的男子蓦地睁开眼,望向她。 盛知婉动了动唇。 潞绰瞧清她说的居然是北狄语,眼眸满是愕然。 他不认得盛知婉,更不知对方为何要救他。 或许是为了晟国? 既然注定要死,赌一次又何妨。 潞绰拼尽全力将半枚药咽下去。 盛知婉这才松了口气。上辈子,她便看出潞绰中的毒是覆丁花,但为了藏拙选择将解药给了祁书羡。 祁书羡不信她…… 直到潞绰只剩最后一口气,才以孟央的名义将药拿出。 潞绰没死……却因中毒太久,留下病根,再加上原本就患有心疾,回北狄不久后便病重去世。 太医将盛知婉要的药材研磨好送来,因是校猎,免不得受伤或者被毒虫毒蛇伤到,是以,太医们来时带了许多药。 如今恰好派上用场。 盛知婉让人将药为潞绰灌下。 一半入口,一半吐出。 就在太医们怀疑这药是不是当真管用时—— “咳……” 一声猛咳,潞绰只觉有东西从胃部涌出来。 身子微侧,吐出一团秽物。 几位太医望着潞绰吐出的黑血,大喜! “公主这是什么法子?居然能让潞绰皇子将毒药吐出来?” 盛知婉谦歉一笑:“只是一些在书上看的催吐法子,也好在潞绰皇子中毒不深,否则怕是本宫也难为。” “多谢……公主。”潞绰任太医为自己擦拭后定定望着她。 他还不知她的名姓、称号。 “不必!”盛知婉起身,早已有人向外头复命。 得知潞绰居然真的吐出了毒,崇晟帝很是讶异。 祁书羡猛然听到这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潞绰皇子……无事了?”他抓住身旁一个太医。 太医原本不耐,见是他,庆宁公主的夫君,当即脸上带出笑:“是啊祁世子!没想到公主居然有这般医术!” 多亏了庆宁公主,若不是她,自己几人即便不被处死,也定是要受责罚。 这下好了…… 谁能想到?庆宁公主一位公主医术居然这般好。 连他都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太医拱手去忙了,祁书羡这才像是重新活过来,连忙冲去帐中找盛知婉,孟央望着他背影,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攥紧。 但盛知婉这时已被召去了主帐。 崇晟帝目光深沉,“朕倒是不知庆宁何时有这般厉害的医术了?” 盛知婉跪在地上轻轻摇头:“并不是儿臣医术了得。” “哦?若是不了得,怎么太医无法做到的事,你却做到了?”崇晟帝声音渐冷。 盛知婉不卑不亢道:“只是凑巧,儿臣看过的一本医书中,恰有潞绰皇子中毒后的迹象一一对应。” “当真有这般巧的事?”崇晟帝不信。 “父皇若是感兴趣,回去可命人去国公府取医书。”她早就筹备着这一日,自然也做了万全准备。 “竟真有这般凑巧的事,也好,等回程时便让苏德运陪你去取。” 这是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想给她。 盛知婉敛下眉,乖乖巧巧。 崇晟帝摆手让她出去。 盛知婉却未动:“父皇可还记得答应儿臣的事?” 崇晟帝一怔,这才想起。 他没认为盛知婉能够救活潞绰,自然也不会将她当时提的要求放在心上,如今听她提起,探究的视线望来,“你且说说。” “儿臣,想求父皇下旨,准儿臣同祁书羡和离。”盛知婉一字一句。 崇晟帝难掩惊愕,“和离?” 当初盛知婉的婚事他是另有打算,谁知还未说出口,盛知婉便决然跪在紫晟殿求旨要嫁给祁书羡。 当时的他很是恼怒。 但盛知婉那般高调为一个男子求下嫁,他原本的打算也是不成了,便歇了心思,为她和祁书羡赐婚。 可如今才过两年,她便要同祁书羡和离? 崇晟帝心中怒意难掩:“君无戏言,令出法随!当初你那般执意,逼着朕下旨,如今一句话便想让朕收回旨意?庆宁,你当朕的话是什么?” 盛知婉俯下身,语调坚定:“庆宁知道,所以庆宁今日才斗胆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求父皇降旨!” 说罢,又是一叩首。 光洁的额头触碰帐下青石,发出闷响。 崇晟帝目光冷幽幽望着她,“为何?你是公主,还是正妻,那农女便这般让你容不下?” 盛知婉抬头,眸光冷然:“当初儿臣愿意嫁给他,是为了情爱,如今不愿同他在一起,亦是为了情爱。” 她又垂下头,长睫沁出两滴泪。 崇晟帝闻言心中嗤叹。 却不知不觉放松两分。 女子便是女子,见识格局有限,为情爱痴狂,也为情爱做出不智之事。 她既求和离,也罢! 更何况,私心里,他亦不想让盛知婉同祁书羡夫妻一体。 盛知婉的身份终究是个隐患。往后若自己要重用祁书羡,难保他知道盛知婉的身份后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如今盛知婉自己求和离,也解了自己的困扰。 “既然如此,”崇晟帝开口:“朕便应下了,明日返程你且先回国公府,和离的旨意朕自会让人送去。” 盛知婉心中猛然一松,袖下紧攥的手指微微松开,再拜首,声音铿锵:“儿臣谢过父皇!” 第159章:无法无天 崇晟帝同盛知婉在主帐内谈话时,内侍已经先引领众人回了行宫。 祁书羡原本是想留在这等她的,但陛下发话,他也不敢硬要留下。 只得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去。 盛知婉难道真的会医术? 回想种种,他以前温书受凉,府医总治不好,留下鼻塞的毛病。 可盛知婉送的药方只两个月便好了。 还有母亲的病,自己去苍南时,母亲的确病得很重了,一天到晚病恹恹的…… 可他刚回来,却见到母亲神采奕奕,虽然薄弱,却中气十足。 所有人都以为是宋太医的药起了作用。 可是同样的药,他回来后母亲也吃着,为何效果便不如之前好。 他听闻以往母亲用完药后,盛知婉都会为她揉按许久…… 还有,那日自己被盛知婉伤了的手臂,盛知婉对穴位居然那般精通…… 祁书羡越想心中越是震骇。 可若是她当真会医术,为何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 “世子,公主救了北狄皇子,您说……她会求陛下什么?”孟央很担忧。 盛知婉不会求世子休了自己吧? 祁书羡看着她,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蹙眉冷道:“放心,知婉不是这般女子,她若真想对付你,不会留你到如今。” 知婉是公主,身份贵重。 若真想对付孟央,手段多得是,可她没有,因为她不屑。 意识到这点,祁书羡忽然便有些慌。 他想起那日听到盛知婉要和离的话,难道,她要求陛下让她和离? 不、不会的…… 祁书羡薄唇紧抿,如今晟国对女子和离很是苛刻,哪怕她是公主,和离后又能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比自己更好的? 人家凭什么会看上她? 一个嫁过人的女子,便是稍有一些骨气的男儿都不会碰! 祁书羡思及此心中稍微安定一些。 孟央见他面色难看,咬唇辩道:“世子可是怪妾说错了话?妾也没想到公主会听到,妾只是不想让那商二公子看轻世子!好让他知道,世子也是猎到过红狐的!” 她说着,眼泪忽然啪嗒啪嗒掉下来。 双手忽然捧住肚子,脸色煞白。 祁书羡带孟央回国公府时,孟央的肚子便已坐满三个月。 如今又三个多月过去,这肚子便有六个月大了。 她带着这样的肚子奔波,心情忽上忽下,也难为孩子能撑到现在。 眼见孟央这般痛苦,祁书羡也慌了,下意识便想对着外头喊人,才想起这里是行宫。 外头倒是有内侍,可……叫内侍来侍奉一个妾? 祁书羡想起盛知婉带来的两个丫鬟,当即快步出去。 流觞和岸芷正在为盛知婉铺床。 今日校场发生的事,她们也向内侍打听了,自家公主又是救人,又是被陛下留下单独召见,定是累坏了。 又累又冷,岸芷铺完床,便准备同流觞一同出去接人。 然而二人刚打开门,便见到隔壁小厢房内出来的祁书羡。 “你们二人可会医术?”祁书羡劈头盖脸问道。 流觞一愣,岸芷摇头:“不会。” “你们不是知婉身边的丫鬟吗?知婉都会医术,你们跟在她身边,难道什么都没学到?”祁书羡有些恼。 岸芷问道:“世子有何事?” “孟央腹痛,我是男子,不方便照料,你们去为她看看,我去找太医。”祁书羡说着提步直接往外去。 “世子!”岸芷很不悦,“奴婢同流觞正要去接公主,恐怕不能为您照顾孟姨娘,世子不若让内侍来吧。” 她疯了才去照顾孟央,一是不愿,二是恐怕惹上麻烦。 孟央上次算计公主,这次保不准便是故技重施。 谁知道她是真腹痛还是假腹痛? 她们还是离得远远的才好。 “你说什么?”祁书羡本已经走出别院,闻言猛地停下脚步看来。 岸芷再次重复一遍:“世子还是找内侍侍奉孟姨娘吧,奴婢们是公主的人,若是孟姨娘出了意外,奴婢们担待不起。” 说着,岸芷对流觞示意,二人朝别院外走去。 “站住!”祁书羡怒不可遏。 一个丫鬟,居然敢拒绝主子的吩咐?! “世子可还有吩咐?若是没有,奴婢们还要去校场接公主。”岸芷恭敬道。 “她自有人送回来,你们现下即便去了也见不到她,先去照看孟姨娘,放心,无需你们做什么,只在旁照看即可。”毕竟是盛知婉的丫鬟,他愿意给对方几分薄面。 但岸芷根本不领情。 “世子还是请内侍吧,奴婢们真的不行。” 她一想到来福是因孟央和眼前人惨死,就气得牙痒痒,真的费了好大心力才能强迫自己不对他们恶言相向。 还想让她去伺候孟央? 真是想太多! 别院昏暗,但几人便站在门口,外头火光照射过来,将岸芷眼中明晃晃的鄙夷和厌恶照得真切。 祁书羡心中一怒,一个丫鬟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当即扬手…… “啪!” 一巴掌狠狠打在祁书羡手臂上。 流觞把岸芷拉到身后。 祁书羡不成想流觞是个会功夫的,猝不及防下挨了一掌,手臂又酸又麻。 心中怒气更甚,两个丫鬟,真是好大的胆子!他今日定要替知婉好好管教! 他动手,流觞不可能不还手。 你来我往的动静,很快惊动了祁国公同陶氏。 祁国公披衣出来,瞧见这一幕,骇了一跳,还以为是别院进了贼人。 好在陶氏眼睛好,提醒他那是公主身边的丫鬟。 “丫鬟?”祁国公更生气,比别院真进了贼人更甚:“书羡媳妇呢?还没回来?连个丫鬟都管教不好,今日还出风头去救四皇子!男女授受不亲她不知吗?” 不像话! 什么样的高门贵女会学医术?即便学,那也是为了自家人。 可她却为一个年轻男子治毒! 若不是因为陛下在,那人还是北狄的四皇子,祁国公早就将盛知婉叫来训斥。 但如今,她身边的丫鬟居然也敢对儿子动手? 倒反纲常! “反了!当真反了,无法无天,几个女子……这是不要半点祖宗礼法了?”祁国公快步上前。 流觞还是很懂尊老的,瞧见他,往后收了手。 然,祁国公却是一脚抬起—— 第160章:拭目以待 “住手!”盛知婉回来,正看到这一幕。 祁国公抬起的脚被这一喝惊在原地。 看清是盛知婉,当即眼含厉色:“你这语气,是在同谁说话?” 流觞和岸芷趁机来到自家公主身旁。 盛知婉却似没听见他的话,转头对送自己回来的内侍和羽林卫道:“劳烦诸位了。” 待几位内侍和羽林卫离开。 她这才看向面上依旧有怒色的祁国公。 黑漆漆的夜色下,两盏灯笼在她身后,盛知婉面上的神情并看不清,但就是这样的情形下,祁国公居然生出几抹心颤。 他脸颊绷了绷。 “国公爷方才想做什么?”盛知婉声音传来,不带一丝从前的恭谨。 祁国公一怔。 她称他什么? 国公爷? 祁国公回过神,不悦的同时,也对方才生出的那一丝心颤越发羞恼:“自是代你管教丫鬟!身为小辈,不敬长辈,教养出的丫鬟也不知好歹,居然敢对主子动手!” 祁书羡也道,“知婉,你这两个丫鬟,的确太过没大没小,连我的吩咐都不听。” 不仅如此,还对他动手。 祁书羡蹙眉看着流觞,什么时候盛知婉身边有了这般厉害的人? “公主,”流觞有些心虚。 她以前没当过丫鬟,更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弯弯绕,她只看到了世子一个男人居然要欺负岸芷姐姐,自是不可能干看着。 她想要认错。 岸芷却拦住她,上前,理直气壮地对自家公主告状:“公主,奴婢们想出去接您,世子却说孟姨娘腹痛让奴婢们去照顾,上次孟姨娘陷害您,世子还因为她,杀死了来福。” “奴婢怕孟姨娘这回再借机向世子告状,世子会直接打死奴婢,所以这才斗胆拒绝。” “谁知世子忽然就恼了,要对奴婢动手,流觞才来不久,不懂规矩,挡了一下而已。” “你……”祁书羡气得不行。 他在她们眼中便是这般是非不分的人? 但经过岸芷这一提醒,他终于想到孟央还在里头躺着腹痛呢。 目光当即望向盛知婉,恳求道:“知婉,你回来的正好,孟央腹痛难忍,我知道她从前得罪过你,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你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去为她看看可好?” 祁书羡结合过去种种,如今已经笃定盛知婉医术不错。 既然她来了,自己也不必再去请太医。 “呵!”盛知婉一言未发,直到此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世子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她脚步缓缓走入院内,美艳的脸在火光下,一点没有遮掩讥诮。 祁国公眉头一蹙,哪有妻子这般同丈夫说话的? 不过还不等他说话,盛知婉又望向他:“对了,国公爷方才说想代本宫管教丫鬟?” “怎么!我管教不得?”祁国公黑着脸。 “堂堂国公爷掺和儿子的后宅事,说出去恐怕不太好听,再者,如今国公爷的名声正在风口浪尖上,国公爷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你、你……”祁国公气得脸都黑了。 盛知婉这是在说他养外室的事? 这事旁人说也就罢了,毕竟是外人,他管不到,也听不到,可如今盛知婉一个当儿媳的,居然也敢指责他?! 祁国公气得脸皮直颤,指着盛知婉怒道:“莫要以为你救了北狄四皇子便是立了功,哪家的妇人同你这般不知避嫌!不知廉耻?!” “国公爷慎言!”盛知婉猛然上前,祁国公被她眼神震慑,只觉一股寒意攀爬,伸出的手不自觉收回。 “父亲养外室是知避嫌,知廉耻,本宫为晟国和北狄安危,出手救潞绰皇子,倒是不知廉耻?父亲居然是这般想的?” “你……”祁国公一时说不出话。 盛知婉越过他便朝着自己住的厢房走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世子……太医呢?妾、妾好痛……”孟央扶着门框跌跌撞撞出来。 盛知婉顺着望去,便看到她身下流出的血迹,脚步顿了一下。 出手是不可能出手。 只是,上辈子孟央的孩子五个多月时早产,如今没有浣竹再借她的名义动手,这孩子应该很安稳才对。 怎得还会如此? 难道这孩子命中注定是个死胎? 那她同祖母的命运……也无法更改吗?不!盛知婉只是一息便否决了脑海中的想法,事在人为,如今事情已经同前世大不相同。 她求得了和离圣旨,待明日回到国公府,接旨后,便同祁书羡再无关系。 “知婉!”祁书羡看到孟央身下一片血迹,拦住她:“你真要见死不救吗?” “求、求公主……救妾!”孟央手指死死抠进门框。 此时此刻,她宁愿盛知婉真的会医术。 只要能救自己…… 孟央痛苦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盛知婉却笑了笑:“世子若是不在这浪费时间,早早去请太医,孟姨娘兴许还不会如此。但世子若强行让本宫动手,一尸两命,你选哪个?” “知婉!!”祁书羡不可置信,盛知婉怎能这般冷血无情? 他不愿相信,可对上盛知婉的眼神,不见其中丝毫波澜。 “啊——”孟央身下的血更多了。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祁国公瞪着盛知婉:“这可是国公府第一个孙辈!他若出了意外,我定不会轻饶你!” “呵,那本宫拭目以待。”盛知婉抬脚,进了房内。 祁国公无能的怒吼被关在门外。 祁书羡终究还是去请了太医。 外头嘈嘈杂杂,哭喊一片,太医来后一直折腾到下半夜,方才勉强将孟央情况稳住。 孟央沉沉睡去。 太医却将祁书羡叫到外头:“唉……世子来得太晚,这位姨娘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胎心,如今用药,也只是先不让她将孩子落下来,明日……世子回府再去找稳婆,将孩子落下来吧。” 无论生死,这个孩子都不能生产在行宫里。 太医的话,让祁书羡心中悲痛,目光忍不住望向早已熄灯的另一处厢房。 若是……盛知婉愿意出手,或许孩子不至于此…… 第161章:有圣旨到 校猎提前结束,再加上北狄四皇子中毒。 仅仅一日,翌日一早,内侍便来宣众人提前启程回京。 盛知婉早让流觞岸芷收拾好东西,刚出别院,便看到祁书羡扶着孟央走出来。 孟央脸色很差,但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看到盛知婉,故作无措地想要推开祁书羡。 但祁书羡哪能让她一人,因此她只是佯装挣扎几下,便又无骨般靠在他身上,“世子,公主还在,您别这般。” 祁书羡闻言只淡淡看了盛知婉一眼,“无妨,你伤了身子,她该理解。” 他还没将孩子没了的事告诉孟央。 这是盛知婉欠孟央的,就算她不快,能比得上孟央失去孩子的痛吗? 心中这般想着,祁书羡心中有怨,也没理会盛知婉,扶着孟央上了马车。 行宫别院本就一间靠着一间。 这里发生的一幕被不少人看见,许多错愕探究的视线望来。 “公主!”岸芷咬唇,那些人见到这一幕,不知又要怎样编排自家公主。 盛知婉却是轻笑一下:“无妨,世子同孟姨娘鹣鲽情深,天生一对,很好。” 至于她,便不在这二人中间碍事了。 回到国公府,祁书羡的马车直接入府,未曾与盛知婉说半个字。 盛知婉也不在意。 下了马车,便有内侍来取医书。 不是苏德运,但盛知婉认出他正是前日来传口谕的那位,也不为难,让岸芷去书房取来,甚至没有经过她的手,便直接递到对方手上。 内侍离去。 盛知婉这才独自一人去了书房。 她让岸芷点了个火盆,放在外头。 最先丢进去的,是她第一次遇见祁书羡时,他送她的草编蚱蜢。 那时他还不知她的身份,见到她躲在宫外逗蚱蜢,便随手送了只草编的给她,少年的阳光如暖阳,但也只是于那时的她而言; 第二件丢进去的,便是祁书羡送给她的那一支木簪。 盛知婉什么都不缺,因此当祁书羡将亲手做的木簪送给她时,她是很高兴的。光滑的木簪早已生出光泽,那都是盛知婉时时抚摸的结果。 至于剩下的…… 盛知婉将书房各处的画轴一一取出。 垂钓时的祁书羡,放风筝的祁书羡,笑着的祁书羡,温书时蹙眉的祁书羡…… 她一笔一画,在他不在的两年,画出无数个他。每一卷,只是看一眼,便能回想起自己画时的心情,期待他回来时的等待。 盛知婉手指落在上头,最后没有一丝留恋,一卷卷,全部投入火盆中。 火光舔舐。 盛知婉听到丫鬟们的惊呼声。 打开门,便见祁书羡眼中蓄着冷意直奔她而来。 “流觞!”盛知婉蹙眉。 流觞立时拦在她身前。 祁书羡见此脸色阴沉得更加厉害,目光扫到书房内的火盆和烟尘,也没半点心思理会。 只是目光满是失望地望着盛知婉,一字字道:“孟央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盛知婉挑眉,并不意外。 “是个男胎,已经成型,若不是你昨日不愿出手……他或许还不会死。”祁书羡语气冰寒,带着质问:“知婉,你何时变成这般冷血无情了?” 那是他的第一个子嗣! 却因盛知婉,连见这个世界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祁书羡心中悲痛难当。 盛知婉却只是一瞬错愕后,冷笑起来:“她的孩子死了,关本宫什么事?” 祁书羡没想到她这时候居然还不知错,难道别人的命,在她看来便这般轻贱吗? “孟央说你将她推下过花池,逼着她在里面泡了许久,你还推倒过她,她身体一向很好,若不是你一再为难,怎么可能会早产?” 盛知婉真是觉得好笑:“世子哪只眼看到本宫将她推下花池了?” “你敢说你没做过?早知如此,我就应该等她生下孩子再带她回府!” 祁书羡悔恨交织,更怨恨盛知婉无情。 盛知婉冷笑:“世子与其怀疑孟姨娘早产是因为我,还不如扪心自问,若不是你太没用,她何须一边为国公府操劳赚银子,一边还要伺候国公夫人。” “你若真心疼她,为何不自己亲力亲为照顾国公夫人?为何不自己在外辛劳赚取银子?” 盛知婉字字句句,说得祁书羡既羞又恼,偏偏张口竟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口。 “公主,国公爷请您过去!”外头传来通报。 祁书羡抿唇,冷冷拂袖。 盛知婉算着时间,轻笑一下:“也好,便去吧。”也让她再看看,国公府还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冬日的傍晚,依旧冷风刺骨。 盛知婉和祁书羡一前一后走入,刚进去,盛知婉便看到莲姨娘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 整个国公府的主子姨娘,除了祁非蕊和孟央,如今都在这里。 崔氏躺在床上,双眸瞪得老大。 祁书朗怨恨的眼神阴森森望着她。 萍姨娘伺候在崔氏身旁,莲姨娘和陶氏,都在祁国公下首坐着。 至于祁国公,高座在上首,见到盛知婉进来,当即一个茶杯砸过去:“书羡媳妇!还不跪下!” 茶杯在面前碎裂,盛知婉眼都没眨一下地望着祁国公,轻笑:“本宫为何要跪?” 祁国公脸一黑! “自是因为你无德无义、善妒狠毒,害死书羡第一个子嗣!也是国公府第一个孙辈!” 盛知婉轻笑:“敢问国公爷有何证据?” “自是我亲眼所见!你善妒无情,明明会医术,却只救外人,也不愿救自家人,你这般的儿媳,若不自省认罪,我国公府绝不会要!” “那……国公爷想让本宫如何认罪?” “跪下自省,另外,你昨日救了北狄四皇子,陛下不是允你一个承诺?你便用那承诺,让书羡官复原职。如此,也算你勉强赎罪!”祁国公说罢。 盛知婉再也忍不住,轻蔑笑出声。 “你笑什么?”祁国公大怒。 外头却在这时传来管家急匆匆的通报声:“国公爷!世子!宫里有圣旨来了!” 众人面色一变。 祁国公霍然起身,喜道:“定是书羡在校猎中表现上佳,陛下的赏赐圣旨到了!” 第162章:何至于此 是吗? 祁书羡怔愣之间。 祁国公已命人赶紧去前厅清扫准备。 至于盛知婉……祁国公冷哼一声,等接完圣旨再来说她的事! 前厅,苏德运看着父子二人有些错愕。 祁书羡跪下:“下官祁书羡接旨!” 苏德运一愣,随即目光有些古怪:“祁世子莫跪,公主难道还没有告知您?这圣旨……不是给您的,也不是给国公爷的。” 祁书羡讪讪,“那是?” “这圣旨是给庆宁公主的。” “给她?”祁国公不解。 盛知婉已经缓步从花厅外走了进来。 苏德运看到她,立即举起圣旨:“庆宁公主,接旨!” “庆宁,接旨!”盛知婉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拜下。 苏德运展开明黄圣旨,昂首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庆宁公主与其夫祁书羡,成婚两年,然,夫妻情薄,祁书羡亦另有所爱,不遵当日约定,纳妾进门。今,从庆宁奏请,准许其同祁书羡和离。自此别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望二人各自珍重,勿生怨怼,钦此!” 盛知婉深深叩首,终于…… 自此时、自此刻! 自己便再同国公府、同祁书羡,无半点干系! 两世的期盼,让她声音都有些颤:“庆宁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额头触地,起身,缓缓接过圣旨。 祁书羡愣在原地。 不可置信望着这一幕。 和离? 盛知婉、居然真的要同自己和离?! 可是……为什么? 就因为一个孟央?何至于此! 哪怕她有孕,一个农女,也万万越不过她去。 怎么,就闹到要和离的地步呢? 更何况,如今孟央的孩子已经没了。她一个和离妇,又能嫁什么好人家? “知婉,你疯了?!”祁书羡快步走到盛知婉面前,目光不解,又满是质问:“至于吗?” “一个农女,就这般让你容不下?!你是不是早就在找机会同我和离了?” 否则昨日也不会那般决绝,以命相赌,也要求陛下答应一个请求。 原来,便是为此! 祁书羡思及此,本就赤红的双眸,此时,更红了。 “是!”盛知婉毫不隐瞒。 “我不明白……我只是被人算计才同她有了关系,你为何非要这般斤斤计较?” “世子忘了?那本宫不妨一件件说给你听。” 盛知婉语调轻慢,字句缓缓—— “她未入府,你便隐瞒有孕之事,哄骗本宫,说与她再不相见,被戳穿后,依旧恬不知耻,要将她的孩子记在本宫名下; 她摔一跤,你便认为是本宫容不下她,推倒本宫,还抢了祖母留给本宫的天珠果给她入药。” “可是我也服了你给的寒毒!”祁书羡咬牙。 “是,世子的确是服下了,”盛知婉轻笑,回望他:“可后来,世子不是撑不住,自己偷偷去找人解了吗?” 祁书羡身体蓦地僵住,没想到盛知婉居然连此事都知道! 可她若知道,为何之前不说? “区区三个月,世子都受不住、等不了……呵!” 她眼底的轻蔑,如此诛心。 祁书羡错开她视线强辩道,“我是武将,若让人发现中毒……自然不妥。” 盛知婉挑眉,不与他争辩,也无谓争辩。 她继续道:“后来本宫被掳,好不容易回来,世子嘴上说着不嫌弃,却纵容国公夫人强占本宫嫁妆——” 盛知婉又笑了一下,实在好笑。 上辈子,她究竟是怎样瞎了眼、盲了心,才会心甘情愿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还有来福……”盛知婉最后悔的,便是没有保护好来福,“孟央病倒,她的丫鬟说要用狗血驱邪,你便轻而易举害了它。” “一只畜牲而已……” “可在本宫这,祁世子连一只畜牲都不如!” “本宫养只畜牲,尚且知道对本宫摇尾巴逗笑,而你们国公府呢?” “盛知婉,你过了!”祁书羡脸色涨红。 祁国公亦是气得浑身颤抖。 “祁世子,你现在应当称呼本宫为庆宁公主!” “你……”祁书羡呆若木鸡。 盛知婉若是想说,自然还有更多,但,不必了。 她回转身,望向津津有味看着这幕的苏德运。 苏德运连忙咳了一声,道:“公主,太后她老人家一得知公主和离的事,便派人去公主府收拾了,当然,您愿意去宫中住几日也是使得的。” 盛知婉颔首:“劳烦苏大伴转告祖母,就说庆宁不孝,让她老人家担心了,庆宁安置好再入宫去见她。” 苏德运应下,告辞离去。 盛知婉转身也回了凭栏居,自始至终,没再看祁书羡和祁国公一眼。 岸芷汀兰此刻都强忍着泪。 终于…… 公主终于能离开国公府了! “公主,咱们可要现在就搬去公主府?”汀兰一刻都不想等。 盛知婉颔首,将一叠身契取出来,里面全都是国公府一些下人的身契。 其中不仅仅包括凭栏居的丫鬟,随扈车夫亦有。 盛知婉让汀兰去将这些人召来,问问他们有哪些愿意跟自己去公主府,若是不愿的,每人十两银子放出去。 另外,还有她的嫁妆,也需全部带走。 祁非蕊至今未回,但她带走的盛知婉的嫁妆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这位祁国公三小姐,风雅清高,看不上那些颜色艳丽的俗物,所以,一向是用她的银子去鼎珍楼定制的。 盛知婉早将这部分也算到补贴银子里去了。 岸芷很快回来,除了两个同国公府丫鬟有了情谊的小厮不愿走,其余的,都愿意同盛知婉去公主府。 这倒有些出乎盛知婉的意料。 但这是好事,人多,自然东西搬起来便快。 汀兰叉着腰指挥:“带走,统统带走,哪怕是咱们院中的一株花一株草,凡是值钱的,一点都不要留给国公府!” * 前厅,祁书羡依旧呆立原地。 “荒唐!真是荒唐!”祁国公双目圆瞪,手臂乱舞:“和离?她怎么敢的?一介妇人,离开国公府,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祁书羡嘴巴张了张。 祁国公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把你媳妇留下来,她要和离,咱们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 第163章:定会后悔 “对——” 祁书羡终于回过神,转身快步往凭栏居去。 “唉,你可听说了?世子夫人居然求旨和离了……” “什么世子夫人,如今该叫公主!” “对对!是该叫公主!只是没想到公主从前那般爱慕世子,居然舍得同世子和离!” “我有个姐妹在公主院子里,世子不在的两年,公主时时躲在书房里为他画像……据说,书房里摆满了世子的画像。” “还有那株桂树,是世子去边关时公主亲手栽下的,每天晚上,公主都会对着桂树说几句祈祷世子平安的话……” “唉……别的不说,单就侍奉夫人这一样,谁能比公主尽心?” “公主这般爱慕世子……怎得突然就要和离了?” 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说得起劲。 连身后站了人都不知。 祁书羡怔忪听着她们的话。 是啊,那般爱慕自己的盛知婉,怎么会同自己和离? 她定是在吓唬自己…… “世、世子!”一个丫鬟瞥见他衣角,吓得当即跪地。 其他人也战战兢兢跪下。 祁书羡却只是看了一眼,继续大步往凭栏居走去。 人多力量大。 凭栏居的东西很快便收拾好了。 “公主,奴婢们都已经再三查看了,除了您睡过的拔步床和桌椅柜子一时带不走,明日再来搬,其他的……您看看可还有什么疏漏吗?”岸芷回禀。 盛知婉站在檐廊下,一片雪花飘飘从半空落下来。 “下雪了?”有人诧异。 盛知婉的目光落到院中的那株桂树上,“将它也推了吧,将来福的坟也迁出去。” 来福想来也不想留在这。 “是。”嬷嬷们听令,用锄子很快便将桂树连根挖出来。 祁书羡来时,正看见桂树被从地中起出。 他眼眸一缩,顾不得身份冲上前扶住树干。 “知婉,我都知道了!是我对不住你,你不要和离,以后我定好好待你好不好?” “你想要去看梅林,我们今日便去,正好今日下雪,我们可以梅林赏雪。” “你要红狐,我亲自去为你猎……” “祁世子!”盛知婉觉得可笑至极:“你难道忘了,今日是你丧子之日?” 祁书羡浑身骤然僵住。 盛知婉已不再看他,在越来越大的飘雪中,浩浩荡荡的车队离国公府越来越远…… “世子呢!世子还没回来吗?”未央院,孟央满眼怨恨。 她不能接受。 明明昨日太医还说了情况安稳,为何,只过了一天,她同世子的孩子,便成了一个死胎。 她向来身体很好的,若不是盛知婉推她下水池……孩子怎么会出事? 还有那次,在盛知婉院外摔倒…… 又或者,若不是昨晚盛知婉那般狠心拖着自己…… 这般想着,手指一点点攥紧衾被。 盛知婉!都是盛知婉! 她不愿让自己生下国公府第一个孙辈,所以才如此处心积虑、处处刁难! 青柳说了,那是个男婴……本该是世子的长子。 所以,她绝不会放过她! 世子也说了,会为自己的孩子讨一个说法……可一个说法怎么够?她要让盛知婉死! 历史上她本来就是要早死的,可为何现在,她还活得好好的? “姨娘……世子来了。”青柳低声道。 话落,祁书羡失魂落魄走进来。 孟央眼眸一转泪珠当即滚落:“世子……孩子,妾的孩子没了……” 纤细的手指抓在祁书羡胳膊上。 祁书羡任她摇晃,却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 “世子……” 孟央还不知盛知婉已经请旨和离,本以为他过来,便是要给自己、给孩子一个交代,可他竟什么都没说。 不仅如此,脸上还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世子……公主呢?您不是说要让公主给妾一个说法吗?” “妾自知身份低贱,可妾也是一个母亲……妾的孩子没了,妾连想听句道歉都不行吗?!” 被孟央苍白质问的脸望着,祁书羡却莫名想到方才盛知婉轻蔑的视线。 他嘴唇张了张,心中蓦然有种难言的苦涩。 “她……走了。”祁书羡吐出几个字。 孟央一怔,走了? 什么走了? 祁书羡望着她,眼中说不出什么情绪:“你昨日不是担忧她会用那个请求,让我休了你吗,你大可不用担忧的,她已经求了别的。” “世子究竟在说什么?”孟央不解。 祁书羡苦笑一下:“盛知婉求了和离圣旨,她如今……已经不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了。” “什么?”孟央愕然。 祁书羡面无表情继续道:“她带走了凭栏居的所有东西,甚至连我去边关时,她亲手种下的桂树都推倒了,还烧了许多亲手作的画……” 他说着,孟央这才注意到他一手的黑灰。 孟央比他更不相信:“怎么会……”明明历史上,庆宁公主爱慕祁右相极深,祁右相在她死后才会终身不再娶……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世子……说的是真的?”孟央忽然又有些激动起来,或许自己才是祁书羡的真命天女。 自己来了,他悲苦终生的命运才能得以改变。 没有了盛知婉,自己有信心成为他新的世子夫人! “世子……”男子这时总该是最脆弱的,她伸手,抱住他:“是妾不对,妾不该逼着您去找公主要说法。” 她说着,满心依赖仰起头:“妾如今只有世子了,妾希望世子好好的。” “世子是天下最好的男儿,离开世子,公主一定会后悔的。” 祁书羡眼眸颤了颤,“你当真这样觉得?” “是,世子保家卫国,铁骨铮铮,是妾心中最优秀的男子,妾不知别人……但妾听闻京城中其他的贵女,也是这般说您的。” “庆宁公主今日同您和离,日后定会后悔!” “是吗?”祁书羡望向虚无。 盛知婉会后悔吗? 应是会的。 毕竟她一个嫁过人的和离妇人,即便是公主,能看上她的也只有些软骨头、别有所图的东西。 那样的人怎能同自己比? 到时她定会悔不当初。 祁书羡想到这,心中又下决心,届时只要她承认自己娇纵太过,不再像从前那般善妒不容人…… 自己,也不是不能再原谅她。 第164章:无人上门? 庆宁公主府地处永*康街,位置虽有些偏,但四进五重院落,前有影壁,后有花园。 从前盛知婉不住在这,也一直有人打理着,因此,太后派来的宫人并没花多大功夫。 一切安置好,秀嬷嬷又将带来的几位宫女身契呈给她。 盛知婉没推辞,她从国公府带的人虽不少,但同偌大的公主府相比,还是太不够用。 新买来的丫鬟也要有人教规矩,祖母送来的人,必是信得过的。 看来明日不仅要去国公府搬桌椅柜子,还要再添置一批人手。 盛知婉将事情一一交代下去。 汀兰已命人准备好热水让她松乏筋骨。 特制的药包丢入其中,不过片刻,便让人浑身上下都通彻起来。 待出了浴桶,岸芷又将刚调配好的药膏从脖颈往下,一寸一寸为她涂抹上,直到细嫩的脚踝都被滋养,盛知婉才换了衣服躺在榻上。 如瀑的黑发散在身后。 雪肤琼鼻,不染而娇。 岸芷看着她不由有些呆了,直到盛知婉察觉到她的视线望来,方才猛然醒神。 可一想到自家如此好的公主,以后很可能要守着公主府到老,心中又一时酸涩难言。 盛知婉见她望着自己:“有事?” “嗯。”岸芷垂下头:“开府的朝贺宴,公主预备定在哪日?” 晟国皇子公主开府,都有朝贺宴的习俗。 一是选吉日吉时,确保入住顺遂;二是在开府当日宴请宗亲命妇等,若有关系亲近的,还会送上贺仪,最后留下来宴饮,为新府增加人气。 盛知婉情况有些特殊,吉日吉时不必再选,但朝贺宴还是要办的。 盛知婉想了想:“便后日吧,明日你按照从前来往的礼单去送请柬,愿意来的来,不愿意来的,也不必勉强。” 毕竟,她才和离,有些人家恐怕不乐意与她来往。 翌日,国公府。 祁国公和祁书羡也得知盛知婉要举办朝贺宴的消息。 祁国公冷哼一声:“等着吧,她一个和离妇,哪有人愿意上门。” 这两年,盛知婉深居简出,大半的时间都用来为崔氏熬药按压,哪有时间参加什么京城女眷们的宴会? 也只有一些本就与国公府交好的人家,上门时是她接待。 还有平日里的年节往来,也都是打理国公府的关系。 既是国公府的关系,那些故交,又怎么可能会抛下国公府,选择同盛知婉这样一个和离妇来往! 但为以防万一,祁国公沉吟片刻,还是召来陶氏,哦不……如今应该称呼为陶姨娘。 让她这就下帖,邀请各府女眷明日前来国公府赏雪品茶! “另外,还得透出消息,就说在明日的赏雪宴上,国公府还会为书羡相看续弦。”如此,他不信那些人不来国公府! 祁国公话落,祁书羡面上顿时露出抗拒,“我如今不会考虑续弦!” 祁国公安抚他:“自然不会让你如今便再娶,只是先露出消息,等你位置品阶升上去,能挑选的余地更多了再说。” 这些关系大多都是国公府败落时结交的,门第不高,就算想攀上来,如今的祁国公也看不上。 他就是纯粹的想让盛知婉看看,没了国公府,她就算身为公主又如何? 她舍弃的夫君,自有大把人抢着要,她的朝贺宴冷冷清清,而国公府的赏雪宴,宾客满座! * 小雪连下三天,不见停歇。 庆宁公主府,这日一大早便府门大开。 已经晋升为护院管事的张大,领着人将府门外的积雪清理了一遍又一遍,依旧不见人来。 岸芷更是心不在焉,昨日她送请帖时,诸位夫人的态度虽还不错。 但人情冷暖,前倨后恭。 那些毕竟大多数都是国公府的关系,如今公主离了国公府,她们真的还会愿意同公主交好吗? 又等了片刻,依旧无人。 张大都跑出巷子看了三遍,正要再跑第四遍的时候。 岸芷叫住了他:“算了……恐怕不会有人来了……” 如今距离昨日说好的时辰已过去了半刻钟,该来的早来了,没来的,只能说明不想来。 岸芷心中发苦,想着该如何回去向公主回禀,结果话音刚落,便听到簌簌马车碾在积雪上的声音…… 不远处,祁书羡一早便来了。 他料到公主府朝贺宴来的人不会多,但一个人都没有,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也不知,盛知婉此时是什么心情? 在晟国,向来男子为尊,没有丈夫依靠的女子,哪怕身份贵重,也如无根浮萍。 她离开自己时,可想到如今境况? 思及此,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然而脚步刚迈出,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从拐角驶入进来。 祁书羡一愣。 岸芷一眼看出马车帘上绣着的府徽:“恭迎顺阳侯夫人!” 她迎上前,张大也忙带着侍从上前将马车侍从引导到安排好的院落。 祁书羡不可置信。 顺阳侯夫人同母亲崔氏一向交好,虽后来有些疏远了,但在国公府和公主府之间,她无论如何也该选国公府,而不是公主府! 可偏偏,她却来了公主府? 怎会这样? 接下来还不等他想清楚,又看到好几个原本同国公府交好的官眷马车缓缓在公主府外停下。 工部尚书崔嵇文的夫人王氏; 中书令冯茂的夫人尤氏,以及尤氏的两个女儿; …… 祁书羡抿唇,若是她们来了这里,那国公府的邀约,岂不是拒了? 他一直记得,从前,母亲说尤氏想将嫡出的二女儿嫁给自己,只是因为他娶了盛知婉才耽搁下来。 如今既有了机会,她怎么不带着女儿去国公府?反而来了公主府? 祁书羡想不通。 他自然不会知道,在盛知婉打理国公府的这两年,对于这些国公府的关系也是尽心尽力。 她想让祁书羡的仕途走得顺畅,男子轻视内宅,却不知内宅妇人,才是最有利攀援关系的途径。 比如顺阳侯夫人,膝下只有一女,嫁给了弈王次子,二人夫妻恩爱,却多年生不出子嗣。 第165章:太荒唐了! 盛知婉便是在顺阳侯夫人来国公府做客时,听闻此事,再根据顺阳侯夫人所说的症状,写了一副调养方子。 顺阳侯夫人自不知那方子是出自盛知婉之手,只以为是宫廷生子的秘方,当即让人快马加鞭送去弈王府。 三个月后,一直没有动静的女儿果真诊出有孕,后来顺利生下一子。 前不久还又怀孕了! 还有工部尚书崔嵇文,是个大孝子,其父双腿每逢雨季便会刺痛难忍,盛知婉便让人送去膏药,缓解刺痛…… 至于尤氏。尤氏年前患了一次肺疾,连丈夫冯茂都快放弃了,是盛知婉送去的人参将她的命吊了回来。 人吃五谷杂粮,便不可能不生病,哪怕自己不生病,长辈子嗣呢? 这两年下来,与国公府交好的人家,多多少少都收到过盛知婉让人送去的药物、药方。 原先盛知婉在国公府,他们自然会把人情看做是国公府的,同国公府来往密切。 可如今盛知婉和离了,同国公府再无关系。 他们自然也会将这份恩情剥离出来。 因此,才会在国公府和公主府之间,选择后者…… 祁书羡错愕间,又一辆带着府徽的马车驶入永*康巷。 是镇国大将军府的马车。 祁书羡手指攥紧,猜测应该是韩夫人。相比前头,韩府来人很正常,毕竟,韩家的小少爷是盛知婉救的。 但当看到韩老太君从马车内下来,祁书羡眼角再次抽了抽…… 而后,户部尚书府的叶夫人及千金。 怀化大将军府裴夫人…… 陈夫人…… 周夫人…… 梁府…… 宋府…… 又一辆简朴的马车从巷外驶来,其中下来的妇人,让祁书羡觉得有些眼熟。 想了许久,才记起对方居然是国子监韩祭酒的夫人,他只是从前读书时偶然见过一面,可对方,却来了公主府。 这些人……是何时与盛知婉有了交集的。 为何她以前从未同他说过?! “哟,这不是祁世子吗?祁世子不在国公府相看续弦,怎得有空来公主府?” 忽地……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后传来。 祁书羡转身。 商行聿拎着红狐皮毛,笑得很欠揍:“哎,在下忘了,大家都来公主了,谁有空去国公府,啧。” 祁书羡脸一黑。 商行聿对他眨眨眼:“祁世子要进去吗?祁世子不进去,在下可是要进去了。” 说罢,抬步便往公主府去。 “等等。”祁书羡咬牙,拦在他面前:“她开府!你去做什么!” “自然是给公主送贺仪。”商行聿一晃手中红狐。 “这不是你卖给她的吗?”祁书羡还记得盛知婉要出五万两。 “在下如今不想卖了,想送给公主,不行吗?”商行聿说罢,在他肩膀一撞。 祁书羡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将自己逼得后退两步。 他有些错愕,这商行聿力气怎么这般大? 等站好,商行聿已经挑衅地从他面前走过。 “商二公子!”祁书羡忽然沉沉叫住他:“你别忘了,盛知婉当初不吃不喝、绝食求旨,都要下嫁给我!” 盛知婉曾经那样毫无保留的爱过他。 如今哪怕和离,他也将盛知婉看做自己的私有物,绝不容许别的男子觊觎! 商行聿闻言,转过头,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开口:“祁世子平日不撒尿吗?” 祁书羡一愣。 商行聿已经走入公主府内。 祁书羡回过神,脸色涨红! 商行聿什么意思?他是在说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 祁书羡一肚子气回到国公府。 国公府外,寥寥几道车辙。 陶氏尴尬地陪几位夫人小姐坐在外头亭子里赏雪…… 大冬天,赏什么雪? 几位来了的夫人小姐冻的瑟瑟发抖,她们可不是真来赏雪的,是听闻祁世子要娶续弦! 可这来了半晌,也没见半点祁世子的身影,几位夫人难免生出不满,略坐片刻,便告辞离去。 祁国公面色很阴沉,见到祁书羡回来,劈头盖脸质问:“你去哪了?” 祁书羡望向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祁国公很不耐,又问了一遍。 祁书羡才说了三个字,“公主府。” “什么?你去什么公主府?她都请旨和离了,你还去找她?”祁国公怒火翻涌。 祁书羡声音涩然:“父亲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国公府吗?” 祁国公一愣。 便听祁书羡道:“因为她们都去了公主府。 顺阳侯夫人、崔尚书的夫人王氏、中书令冯茂的夫人尤氏……” 祁书羡口中每说出一个名字,祁国公的脸色便沉下一分。 末了,他忽然打断道:“不可能!她一介女流,那些人向来是与我国公府交好的,怎么会去公主府?太荒唐了!” 即便不来国公府,也不该去公主府! “我亲眼所见,父亲若不信,也可以自己去看。”祁书羡无意再与父亲争辩。 若是父亲知道镇国大将军府的韩老太君也去了公主府,甚至,连国子监祭酒可能都与盛知婉交好,恐怕会更难受。 罢了…… 祁书羡深吸口气,即便这些人与盛知婉交好又如何? 终归她只是一个女子。 只要自己将来能够平步青云,定能让盛知婉、让这些人全部后悔! 思及此,祁书羡重新振作精神,收拾一番,正要去校场。 孟央的人却在这时请他过去。 孟央没想到自己还躺在床上,国公府就要为祁书羡相看续弦。 她好不容易挤走了盛知婉,怎么可能再容忍其他人压在自己头上? 再加上,昨日三皇子传消息,让她务必在两个月内筹措三十万两白银! 三十万两白银,若没有恩恤银的事,她咬咬牙再干两个月,或许勉强能凑到。但,她哪知道当初苍南兵是在京城附近募兵的?以至于当时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足足花了七八万两才摆平…… 但也不是全无方法,也幸好这一场雪来得及时,让她想到,历史上晟国那场史无前例的漠北寒灾。 尸殍满地。 亦是黄金万两! 只要运作得当,未必不能利用这个机会大赚一笔…… 第166章:妖言惑众 祁书羡听完孟央的话,第一反应,是她疯了。 什么漠北寒灾? 什么预知梦? 他以前倒是听说过有些女子在小产后会郁结于心,产生心魔,但像孟央这般口口声声说自己做了预知梦的人……还真是第一次见。 但对上孟央的眼神,他又有些难以确认。 “世子若是不信,不是今日,便是明日,宫中会有位皇子降生。” 孟央之所以知道此事,还是因为这位皇子出生的日子实在太倒霉,恰逢寒灾初现端倪…… 后来寒灾最严重的时候,朝廷无法提供足够的赈灾粮食和御寒衣物,有不少人将带来寒灾的罪名,安在这位六皇子身上。 孟央言之凿凿。 祁书羡半信半疑,直到当晚,他打听到宫中真有位低位嫔妃的皇子降生! 祁书羡再次来到未央院。 “世子信了?”孟央娇柔一笑,只是因为小产,脸色蜡黄,并没有让祁书羡感受到几分美感。 更何况,这会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 “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漠北真的会发生很严重的寒灾?你可还预知到其他事?” “妾不敢骗世子,的确是真的。至于其他的……世子先听听妾接下来想做的事!” 孟央将三皇子命她筹措银子,和自己打算利用漠北寒灾敛财的事说出。 “寒灾时候,御寒衣物的需求肯定会急剧增加,妾已经让人去打听了如今棉花的价格,京城周围棉花是二百文一斤,但在盛产棉花的地方,棉花定是会更便宜。” “世子只要在寒灾的消息爆出来之前,去这些地方囤积足够多的棉花,待到寒灾消息爆出后,棉花的需求增大,价格也会一路走高,到时,世子再将囤积的棉花卖出去,赚其中的差价……” “闭嘴!妖言惑众!” “你居然想让我发国难财!”祁书羡猛地起身,掐住孟央脖颈。 囤货居奇,哄抬物价,从百姓的苦难中榨取利益…… 他手指一点点收紧,眼中满是杀意:“我从前只当你善良柔弱,没想到,你为了银子居然能想出如此丧心病狂的方法!” 身为晟国臣子,食君俸禄,他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祁书羡说罢,突然想起初识盛知婉时,两人曾谈论过各自眼中的盛世景象。 “十三州道无豺虎,公私仓廪俱丰实。” 他曾承诺过,要为了她眼中的盛世景象,做力所能及之事。 当时言犹在耳! 祁书羡手指越发用力。 孟央脸色惨白,双手恐惧地扒在他的手掌上:“世子、不想知道、妾……妾……预知的、另一件事、是什么吗?” 祁书羡闻言手指一松,“说!” 孟央大口呼吸着:“妾还预知到,三皇子……将来会坐在那个位置上!” “什么?”祁书羡声音提高。 孟央双眸含泪,捂着脖颈泫然欲泣:“不然……世子以为,妾为何要同三皇子合作?” “妾同世子相处这样久,自然也知道世子是光明磊落之人,听了妾的计划,定会不屑、厌恶、甚至想要杀了妾……” “可妾别的都顾不了……妾只是一个小女子,妾的天,便是世子,妾只想让世子好。” 其实最开始同三皇子合作时孟央还真没想起来,毕竟她的历史实在不好。 直到后来,使劲回想,才勉强想到崇晟帝后的下一任太子似乎行三。 “世子想想三皇子,想想从龙之功,只是三十万两银子而已,若是没有世子提前囤棉,或许到时,漠北的百姓举着银子都买不到棉花……” 孟央说到这,泪水顺着睫毛颤动,又滑落。 祁书羡看她如此,终究心中微软。 其实孟央说的也没错,若是无人知道漠北寒灾,无人提前囤棉,或许到时再多的银子也买不来活命…… 更何况,只是区区三十万,见好就收的话,应不会造成严重后果。 至多,算投机取巧罢了! 想到这,祁书羡心中终究有些松动,孟央眼泪落得越发凶,微仰着头望他。 祁书羡叹了口气,看到她脖颈上的淤青,将她揽入怀中。 “罢了,我知你是为了我好。此次便按你所说,但只此一次!明日我会派信得过的人去趾州、原州、临州囤棉。” “嗯,”孟央在他怀中应声:“世子切记要在半月之内囤到足够的棉花,价格稍微贵些无妨。” “……好。”祁书羡应下。 孟央咬唇,又提起另一件事:“世子今日……可相中了哪家的小娘子?” 祁书羡一愣,低头对上女子眼中的忐忑羞涩。 手指在她头顶揉了揉:“醋了?” “妾……妾知道不该吃醋,只是,妾……”孟央摇摇头,将身子靠在祁书羡身上:“妾该知足,现在这般,就很好了。” 以退为进,世间男子,不就喜欢这样柔弱又以他为天的女子吗? * 公主府。 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盛知婉也没想到自己开府的朝贺宴能办得这样热闹。 来的人远超预期。 尤其是原来同国公府走动的关系,十之八九,都来了公主府。 她还从顺阳侯夫人口中得知,国公府昨日也下了帖子。 这是想同她打擂台?结果没想到,输得太难看的是国公府。 盛知婉轻笑一声,便听闻林掌柜在外求见。 林掌柜昨日才来送过一批得用的人,这时候来,定是有其他事。 盛知婉命人将带去前厅等候,果然她到了前厅,看到林掌柜身旁还跟着一人。 盛知婉将其他丫鬟打发出去,只留下汀兰,又让流觞守在远处。 那人这才跪下:“公主,恭贺您开府。” “起来说正事吧。”盛知婉道。 对方起身,汀兰瞪大眼,来人赫然便是杜逸之。 杜逸之此次,是为了回禀两件事。 第一件便是收购棉花之事。 他已经按照公主的要求,将第一批收购的棉花通过水路运送到漠北各州的码头。 但如今漠北几处航道,尤其是冀州航道已开始结冰,再走水路是走不通了,剩下的第二批棉花,只能通过陆路运输…… 第167章:哪寻来的? 第二,也是他此次来最想知道的事,“公主预计将棉花的价格区间,定在多少?” 他是亲自从漠北赶来的,如今寒灾还未爆发,市场上棉花便开始走高。 昨日冀州的棉花已从从前的二百文一斤,涨到了三百文…… 公主呢? 她收购这些棉花,是为了赚银子,还是,为了漠北的百姓? 盛知婉自然不是为了银子。 商行聿从特丹运来的白银如今一部分躺在秦氏各地钱庄,一部分运往显龙山。 但她也不能将这些棉花一分银子不要送出去,那样会打乱市场。 最终盛知婉将价格定在二百五十文到三百文之间,穷人咬咬牙能买得起,最重要的还是要防患大小豪强的投机敛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哪怕灾难之前,这点也很难改变。 本钱大的,比如上一世的孟央同三皇子之流,官商勾结、收买控制士绅,垄断市场,让市场上只有高价棉在流通,彻底堵死了普通百姓活命的机会。 本钱小的,小商贩也能嗅到利益,低买高卖,赚一笔差价,这都是人心趋利的选择。 第一种是要坚决杜绝,第二种,可以有,但不能太多。 水至清则无鱼。 最好的,还是能同当地盘踞的士绅大族合作,双方都有利益,但又不至于因为这些利益,将任何阶层的百姓逼到绝处。 在生死面前,利益原则都可以适当放宽一些,盛知婉选中杜逸之,未尝没有他出自冀州大族杜氏的原因…… 林掌柜在偏厅坐了两个时辰,杜逸之才被汀兰带出来。 二人离开公主府后便分道扬镳。 杜逸之如今的身份是盛知婉名下一个庄子的庄头,熟门熟路进了其中一个院子。 一灯如豆。 从大家族的正头娘子,到被赶出来拉扯子女的寡妇,杜母早就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做,哪怕如今日子好过,也要做些绣活补贴家用。 得知儿子明日便要回冀州,杜氏的针线篓子差点从腿上滚下。 她第一反应便是阻止。 “不行!老夫人和大爷若知道你还活着,定不肯放过你!” 杜逸之的父亲杜明灏,是杜家大房庶子,虽是庶子,但天资聪颖。二十七岁考中一甲,赐进士及第,授官冀州沅台郡裕文县做知县。 年纪轻轻,大有可为。 可仅到任两个月,便因彻查一桩旧案得罪了贵人,留下一封“忏悔书”后吊死在房梁上。 杜母不信丈夫会做下忏悔书中所说奸淫下官之妻致其死亡之事,更不信他会抛下妻儿自尽,她带着孩子跪求族中为丈夫翻案。 然而当晚,母子所住的宅子便冲入一伙群情激奋的“百姓”。 若不是杜逸之机灵,一家三口在那夜便被烧死了。 杜明灏被杜氏除族。 留在世上的妻儿也受尽白眼。 大房嫡出的杜明义,在此事后一跃从五品同知,迁升为四品知府。 后来,杜母再不提翻案之事,只带着两个孩子勉强度日,但这并不代表,杜家真的放过了他们。 杜家只是不愿沾血,等着他们孤儿寡母哪天熬不住,熬死了。 若是杜逸之再次出现在杜家的地盘,想到从前那些磋磨…… 杜母眼眶瞬间红了! “母亲,此次我去冀州是为公主护送捐往漠北大军的棉衣粮食,杜家想动我,也得看庆宁公主的面子。” 之前走水路和陆路运去的棉花都在暗处,至于他明日负责护送的一队,才是明面上的。 “可……公主不能换个人去吗?”杜母实在不愿。 她只想活着,其他的什么也不想。 杜逸之却定定望着她:“母亲不想还父亲清誉,让父亲的棺椁入祖坟吗?” 想……但杜母更不愿让儿子搭上性命! “母亲,若不能为父亲洗刷冤屈,让他以清白之躯葬入祖坟,便是活着……我也枉为人子。”杜逸之道。 “母亲,您便让大哥去吧,” 杜玥虽只有十三岁,却已是很懂事的小娘子,母亲只想活着,她却知道大哥的志向。 大哥要活,还要堂堂正正的活。 “大哥在外不用惦念家里,我会照顾好母亲,大哥只要一切小心就好。”小姑娘认真道。 杜逸之闻言摸摸她的头:“好,玥姐儿在家中等大哥回来。” 翌日,几十辆满载货物的车队浩浩荡荡离开京城。 杜逸之此行带走的不仅有大量成品棉衣、棉被,还有一百五十个商行聿特意从朔州调来的训兵好手。 这些人全部是镖师打扮。 可到了冀州后,会有另一批顺德镖局的镖师接应,到时这一百五十个人,便会分批进入显龙山,接下练兵重任。 “这杜逸之……看着弱不禁风的,公主是从哪寻来的?可信吗?” 聚贤茶楼,三楼。 商行聿收回视线,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虽然知道公主不是那种只看脸便会重用对方的人,但既然她用了,便说明对方有值得她看重的能力。 得她看重,还长得好看。 商行聿心中一下就拉起警备。 “冀州杜氏的人,父亲得罪了贵人被害,家族顺势而为,将孤儿寡母赶出门,如今,他母亲和妹妹都住在我的庄子上,可信。”盛知婉说罢,瞧他一眼。 商行聿没话说了,撇撇嘴,决定以后必须要表现得更有用一些,以免这些莺莺燕燕吸引走公主的眼神。 “听说商府如今很热闹?” 盛知婉提起此事,商行聿哼了一声:“是挺热闹,不过同我无关。” “怎么会同你无关?本宫听说,那些贵女都是冲着你去的。”盛知婉觉得好笑。 “嗯?”商行聿眸子一亮,盯着盛知婉的脸:“公主怎会在意这些?莫不是……” 盛知婉冷笑一声。 商行聿的话便又乖乖咽回去。 但那双眼却始终盯在盛知婉身上,昨日的朝贺宴人太多,他都没找到机会同她说话。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还是忍不住问她:“在下之前的话,公主还记得吗?” “什么话?”盛知婉一愣,不过话刚出口,便猛然想起那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来…… 第168章:以下犯上 盛知婉耳根微热。 她喜欢商行聿吗?只能说……有欣赏,有好感。 喜欢尚且谈不上。 但若是以后,她当真成了事,也不必非做一个清心寡欲之人。 于是她很坦然地望向他:“不讨厌。” 只是不讨厌吗? 商行聿有些失落,又觉得正该如此。 但没关系,如今只是不讨厌,以后总有机会变成喜欢和更喜欢! 商行聿信心十足。 “祁世子!您不能进去!”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岸芷的声音。 盛知婉眼中露出嫌恶。 这便是讨厌了!商行聿偷着乐。 外头已传来打斗声,想来是流觞和祁书羡动起手来了。 “公主可要在下去解决?”商行聿跃跃欲试。 盛知婉瞥他一眼,商行聿只得叹气起身,还不忘端起自己的茶盏。 在身后的暗门处触碰一下,原本做装饰的百宝阁便往两侧打开,待他走入其中,盛知婉这才起身,打开门走出。 聚贤茶楼今日人不算多,但也不少。庆宁公主求旨和离的事是当前京城最大的八卦。 晟国男尊女卑,许多女子一辈子困死后宅,也不敢提一句和离,偏偏她却敢,不仅敢,如今竟还出现在这里! 许多打量的视线望来。 尤以男子为多。 他们向来高高在上,见惯了女子恭谨柔顺的态度,还未看到人,便早已臆想出和离妇应有的悲惨怨怼形象。 然而当这些人抬眸望去—— 一身红底金线的大氅将女子衬得绝艳霸气,此时站在三楼之上,白皙的下颌微抬,眼神恣肆。 竟让许多等着看她笑话的男子,生出一种仰视之感。 祁书羡也被她如此明艳妩媚的打扮看呆一瞬,但紧接着,他目光扫过房内。 无人…… 就连桌上的茶盏也只有一只。 可,盛知婉一个人在这里品茶? 天寒地冻,公主府的景色不比这里好吗? “祁世子有何事?”盛知婉声音不耐。 祁书羡回神,深吸口气:“书朗被逐出青云书院,是不是你的手笔?” 盛知婉挑眉。 祁书朗被逐出书院了? “别装不知道!昨日我亲眼看见杜大儒的夫人去了公主府!定是你对她说了什么,青云书院才会将书朗逐出!” 昨日去公主府的人实在太多,祁书羡有些并未在意。 直到今日得知祁书朗被书院赶出,才猛然想起。杜大儒是青山书院特聘的主讲。祁书朗能够在青山书院读书,也是因为是杜大儒的学生。 这一点,的确是盛知婉的人情。 可他没想到盛知婉这样小气! 二人和离,连一个孩子都要波及! 祁书羡满心愤怒。 盛知婉好笑地望着他:“祁世子真是可笑,祁书朗被退学,你不去问他为什么,反而来找本宫,祁世子哪来的脸?” 祁书羡冷道:“昨日杜大儒夫人去了公主府,今日书朗便被退学!我不信此事与你无关!” “呵!”盛知婉施施然道:“那祁世子想如何?即便真的同本宫有关,你想如何?” “你……”祁书羡一时怔住。 盛知婉绝色面容尽是嘲讽:“总不能还想用着本宫的人情,为祁书朗求杜大儒为师吧?” 祁书羡面色难堪,“可书朗才十岁……” “十岁又如何?”盛知婉打断他:“或许世子是忘了他偷本宫嫁妆的事?” 嘶—— 什么偷?偷什么? 无数双耳朵竖起。 祁书羡脸一黑:“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盛知婉恐怕说的便是此事! “哼,”盛知婉讽笑:“不若世子再与本宫打个赌,就在这里,请青云书院的山长来问问,究竟是本宫让人逐他出书院,还是他自己做了什么?” 能让青云书院不顾杜大儒的面子都要将祁书朗逐出,定是极为严重的事。 盛知婉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祁书羡一听打赌,便想到那日母亲被她骗入套的事…… “怎么?世子不信本宫,难道还不信山长?亦或者,你是怀疑杜大儒?只因为本宫的几句话,就会将一个毫无过错的十岁学生赶出书院?” 一个个问题,砸得祁书羡无言以对。 但他更不愿在这里同盛知婉打赌…… 若真是她说的,书朗偷她嫁妆的事便要被人知道,若不是她说的,那只能是书朗做了什么…… 可书朗才十岁,能做什么? 祁书羡脸色阵青阵白,思虑半晌,一转身便要走。 “站住!”盛知婉声音猛地拔高! 祁书羡心神一震,脚步下意识僵在原地。 他从未听过盛知婉用这样的声音说话。 “祁书羡!你一个区区从六品小官,即便有国公府世子的身份,无缘无故,来找本宫麻烦,若你有证据也就算了,可你没有,如此无礼以下犯上,本宫可让你走了?!”盛知婉步步逼近。 祁书羡没想到她居然这般不留情面。 无论如何,他也是她曾经的夫君! 双眸对视,盛知婉眼中没有丝毫退让和情绪。 以往是她的处处容忍,养大了国公府所有人的心,让他们觉得可以对她呼来喝去、予取予求。 是她的错。 知错便改,如今,她便是在改了! “你想如何?”祁书羡握紧双拳。 “冒犯公主,世子该当行稽首礼向公主赔罪,以保证教训,下不再犯。”一道听着就幸灾乐祸的声音从下头传来。 盛知婉嘴角一抽。 商行聿仰头对上她的视线,飞快眨了一下。 祁书羡见到是他,脸色更黑了。 沉声望向盛知婉:“知婉,你真要如此?!” “祁世子又忘了,你该尊称本宫一句庆宁公主!”盛知婉淡道。 祁书羡咬牙,“知……庆宁公主!那你我毕竟曾是夫妻,即便和离,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本宫便是如此咄咄逼人。”盛知婉道:“稽首礼,或者笞刑三十,祁世子选哪个?” 他哪个都不想选! 他可是堂堂国公府世子,连中三元,又在苍南立下战功。 若对方不是盛知婉,或是其他任何一位皇子公主,他尚且不会觉得如此丢人。 可这人偏偏是盛知婉…… 她怎能让他行稽首礼! 第169章:因何赶出 祁书羡双眸盯着盛知婉,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情绪。 然而,没有。 她只是笑着,明明身高不如他,但眼中的淡漠却压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双拳松开,又攥紧 “祁世子都不想选,也无妨,公主总不能强留世子。” 楼下,商行聿声音又传来。 祁书羡闭了闭眼,他何尝不知道? 但若今日他不道歉,明日朝上便会多几道弹劾他、弹劾国公府的折子。先是长姐牵涉私盐,又是父亲养外室,他同盛知婉和离…… 若只是弹劾他以下犯上便也罢了,怕就怕,书朗偷换嫁妆、或又做了其他事被陛下知晓。 “我选笞刑三十!”祁书羡最终咬牙道。 话音刚落,商行聿又道:“公主可方便行刑?若公主不方便,在下愿为公主代劳!” 祁书羡:“……” 祁书羡恨不得将商行聿的嘴堵上。 “那便有劳商二公子了。”盛知婉说罢,转身便进了房内。 祁书羡望着关闭的房门,深吸口气。 很快,楼下传来道道鞭声。 被如此多人看着,祁书羡一声不吭。 从前在军中时,若有人犯错,也是如此被众人围观行刑,那时他尚且没受罚,现在却…… 祁书羡额上青筋随着一鞭鞭狠狠跳动。 直到三十鞭抽完,冬季衣衫下有血迹渗出。 “祁世子真男人啊!”商行聿甩着手感叹。 祁书羡闻言只冷冷扫他一眼,而后,抿唇望向楼上。 门依旧紧闭。 他收回视线,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哎哎祁世子要小心后背的伤啊,虽然在下力道不大,但想来很疼的……”商行聿声音从后传来,祁书羡充耳不闻。 直到回了国公府,身形才骤然踉跄一下。 国公府内,祁国公早就在等着了。 得知他回来,当即快步而来。 “书羡……”扫到他惨白的脸色,祁国公一愣,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斑斑血迹,“这、这是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祁书羡身子一晃,被祁国公搀扶住。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找盛知婉了吗?怎会弄成这般?” 祁国公又急又担心,吩咐下人将他抬入房内,待衣服脱下,看到他背上的伤,祁国公吓了一跳。 就连两个府医,也长吸口气。 祁书羡也想到,商行聿一个废物居然会武功! 三十鞭,每一下看起来都不重,但偏偏,每一鞭都用了内力。 这才导致鞭痕处的皮肉全都裂开。 府医正在上药。 一道身影便从外冲进来—— “大哥!她怎么说?我是不是明日便能回书院了?”祁书朗刚进来就看到祁书羡背上的血迹。 脚步猛地一顿,睁大眼:“大哥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找嫂、去找她了吗?怎么会受伤?” 祁书朗不可置信! 大哥武功那样好,什么样的人能伤他至此? 除非是他站着不动让人打的! 看这伤口都是在背上,难道大哥得罪什么贵人了? 祁书朗都能想到,祁国公自然也能想到,因此一时也没逼问。 直到两个府医包扎完离开,祁国公这才准备问他。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 祁书羡先看向了旁边的祁书朗—— “书朗!告诉我,你为何会被书院赶出来?”祁书羡语气严厉。 祁书朗一顿,眼眸闪了闪,“我也不知道,只是山长说我不能留在书院了。” “说真话!”祁书羡猝然抓住他。 祁书朗吓了一跳,对祁书羡这个大哥,他向来敬重,也因此,才觉得上赶着嫁给他的盛知婉,根本不配当自己的大嫂。 可当盛知婉真的和离,他却连书院都进不去了。 祁书朗心中恨毒了盛知婉。 被祁书羡抓着,眼眶瞬时红了。 “好了!你吓唬他做什么?”祁国公脸色阴沉:“你背上的伤怎么回事?” 祁书羡深吸口气,将茶楼的事说了。 “什么?她疯了?!”祁书朗瞪眼咬牙,盛知婉居然敢让大哥对她行稽首礼? 她不是最爱大哥了吗?为了大哥处处倒贴。 如今居然这样折辱大哥! 祁书朗气得咬紧牙龈,眼中划过一抹阴狠。 祁国公也没想到盛知婉才刚和离,居然就这般不给国公府面子。 书羡无论如何都是她曾经的夫君,让自己的夫君行稽首礼…… 简直、简直不知所谓! 祁国公手掌狠狠拍在榻上,气得脸红脖子粗。 祁书羡却不想再谈此事。 他看向祁书朗:“你老实告诉我,书院究竟因何赶你出来?若是不说实话,我便去书院亲自问!” 茶楼内,盛知婉也好奇此事。 祁书朗是个不折不扣的坏种。 但如今距离他行恶事还早。 总不能,这辈子因为她的重生提前了吧? 盛知婉决定去拜访一回杜大儒。 说去便去,总归现在也没有夫君公婆管到她头上。 “公主要走了?”多宝阁打开,一道身影有些委屈看着她走到门口。 盛知婉脚步不停,商行聿只好又乖乖缩回头去。 盛知婉心情忽然就有些愉悦。 赶车的依旧是张大。 虽然荣升了公主府的护院管事,但同林掌柜送来的几十个拳脚功夫一流的护院相比,张大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因此,除了为公主赶车外,他其余时间都在同那些护院请教练习。 不止他,还有当日公主以身犯险救下的其他随扈,都要卯着劲儿要向公主证明自己呢。 青云书院作为京城最大的书院,贵族官宦、寒门甚至商户出身都有,因此值守学子也算见多识广。 得知盛知婉是来拜见杜大儒,一人引路,一人去传消息。 书院各个区域划分严格,如盛知婉这般探视或寻人的,都有专门的道路和区域,不必担心冲撞。 “这就是书院?真好!若奴婢也是男子,说不定也能在这样的书院内读书!”流觞忍不住羡慕四顾。 她那个所谓的弟弟,据说便是读了书的,因为成绩不好,才没能继续读下去。 可惜她只是一个女子…… 杜大儒她也听闻过,是位学识很厉害的先生,自己如今居然也能见到这般人物了! 流觞想着便有些紧张。 第170章:不是宫女 盛知婉在侯室等了一盏茶时间,一位穿着灰衫,头发半白的老者缓步进来。 盛知婉让岸芷几人在外守着。 门并未关,但几人刚走远。 老者面上持重儒雅的面容一变:“公主近来可出了什么新棋谱?老朽有一幅残棋久久未参透,公主快为老朽看看!” 说着,迫不及待从夹着的书册中取出一张纸。 流觞脚下一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杜大儒怎么还要请教公主棋艺?! 但她也不敢偷听主子的话,又往远处走了走。 盛知婉早知杜大儒性子,当年她便是用一局残棋,让他收下了祁书朗做学生。 但今日她来是有其他事,于是将棋谱推开。 “杜先生,可知祁书朗被赶出书院之事?” 杜大儒便知道她是问此事!叹口气,“本来是想今日课业结束再让人给公主送消息的,那孩子平日性子虽有些左,但看着还好,谁知道居然能做出欺辱寒门之事!” 杜大儒将今早发生的事说了。 青云书院虽各阶层出身的学子都有,但学子分班并不按此,而是根据学子所学进度或于科考上的进度。 祁书朗出身国公府,又有杜大儒业余授课,因此小小年纪便被分在了有冲击秀才实力的丙字班。而与他同班的学子中,有位叫唐思毓的寒门学子。 唐思毓与祁书朗同岁,以往每次考试都排在他后头,谁知上次月末考试成绩出来,却稳稳压了祁书朗一头。 祁书朗心中不快,又得知唐思毓只有一个祖母往书院饭堂送菜,今早便特意等在对方送菜的路上要找对方麻烦。 谁知这一找便找出了事——唐思毓的祖母惊吓中跌下石阶,这会还昏迷着…… “不过大夫说她年轻时便伤了身体,即便没有这一跌,也熬不了太久,但不管如何,祁书朗小小年纪、便心胸狭窄至此,书院是不可能再容下他了。” 盛知婉听后,眉头也蹙起。 这时有位学子匆匆过来却被流觞拦住,双方说了几句,流觞快步过来:“公主,杜大儒!外头有位学子要找杜大儒过去,说是陶大娘要不行了。” 陶大娘是谁,流觞完全不知道,纯粹将学子的话带到。 但杜大儒一听马上起身。 盛知婉猜到这位陶大娘便是唐思毓的祖母,便也道:“祁书朗毕竟是因本宫的缘由才入了书院,本宫也跟着去看看。” 若是可以,她或许还能帮上忙。 一行人来到书院后的舍堂。 还未进去,便听到少年压抑的呜咽。大夫摇头从其中走出来。 盛知婉跟在杜大儒身后。 身量瘦小的少年扑在床榻上,紧紧攥着老妪的手。 那只手粗糙又难看。 男童却将它贴在脸上:“祖母!祖母你不要睡,你说了要看思毓考中功名、当大官的……” “祖母……对不住你……”老妪浑噩的眼神望着他,想说什么,嘴唇嗫嚅,又咽了回去。 她目光逡巡着找到杜大儒,然而下一瞬,视线却死死定在盛知婉的脸上。 她下意识伸出手。 盛知婉蹙眉,抬步上前。 “公主……”汀兰忍不住低声开口。 这样晦气的将死之人,公主来看看也就罢了,怎么还能靠近对方? “你们出去。”盛知婉却未理会她。 她觉得……这老妪似乎有话同自己说。 汀兰被岸芷拉了出去,杜大儒还没回神,便被流觞也“请”了出去。 老妪眼神随着盛知婉的靠近,越发亮了,像是燃烧完最后一丝灯芯的烛火。 “思毓……你、你也出去!”老妪开口。 少年不愿,但也不想违背祖母的话。 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 等他出去,老妪挣扎着将头仰起,似乎想再看清盛知婉一些。 盛知婉蹙眉。 她喉咙嗬嗬了两下,嘴角咧笑:“像!……太像了……小姐!” “像谁?”盛知婉上前。 老妪一把抓住她的手,盛知婉几乎瞬间便感觉到皮肤刺痛。 但还不等她收回手。 老妪忽地扯开她右侧衣袖。 盛知婉心口重重跳了一下!—— 白皙手臂内,一块浅红色的月牙胎记,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老妪死死盯着胎记。 盛知婉喉咙发干。 果然,这老妪认识自己! 即便不认识,定然也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一上来就要掀开自己的衣袖。 “你是谁?”盛知婉收回手:“你怎会知道本宫手腕有胎记?” 老妪没了支撑,猝然跌回榻上。 盛知婉没去扶她。 老妪匍匐着嗬嗬嗬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掉下泪。 她仰起头:“果然!你是小姐的孩子……那小姐呢,小姐还活着吗?” 她盯着盛知婉的眼神,满是希冀。 盛知婉自问不是什么柔软善良之辈,可对上这样的视线,心中却忍不住颤了一下。 她抿唇,道:“本宫的生母在本宫出生时便已去世。” “本……宫?!”老妪咀嚼着这两个字,瞪大眼。 “本宫乃庆宁公主,生母只是一个普通宫女,你是谁?” “不!不可能!” “小姐不是宫女,小姐怎么可能是宫女………”老妪喃喃。 “你所谓的小姐,究竟是谁?”盛知婉追问。 老妪这才恍惚看向她:“我家小姐……是临州唐家的女儿,唐明毓……” “那天……”老妪似乎想到什么,浑身打了个哆嗦:“那天,唐家来了好些黑衣人,他们进门便砍……七十二口,除了奴婢被小姐藏在水缸里,全部、全部身首异处……” “他们连大少奶奶刚出生的孩子也没放过!”老妪身体颤抖。 盛知婉扶住她:“那你家小姐呢?她也死了?” “不!小姐失踪了……”老妪反手抓住她:“小姐没死!还生下了小小姐!你就是小小姐!” “本宫是庆宁公主!”盛知婉道。 “不!你就是小小姐,你的胎记,只有唐家人身上才有……” “对了!”老妪想到什么,“小姐那时,留了东西给奴婢!” 她颤颤巍巍,将手伸入怀中。 片刻,摸出一个略显破旧的荷包。 第171章:寒灾爆发 上好的蚕丝金线,虽破旧,却很干净,看得出主人将它保管得极好。 老妪将它递给盛知婉:“奴婢现在,将它交给小小姐!” 盛知婉手指轻颤。 荷包很轻,却似乎将她的手坠到刺痛。 若她真是唐家人…… 唐家为何会被灭门。 唐家小姐,又为何会在唐家灭门后成为宫女? 还是,宫女只是幌子,她根本不是宫女所生。 盛知婉千头万绪。 “小小姐,”老妪目光,却在这时望向门外:“思毓……原是我为小姐收养的义子,小小姐若愿意,请为奴婢照、照拂他……” 说到这,她整个人脸上皱褶展开。 盛知婉知道,她要死了。 或许房内太闷,或许方才得知了大秘密,还没来得及调查,对方便要死去。 盛知婉心中沉沉。 “好。” 她方应下,便感觉抓着自己手腕的粗糙手掌猛然一松。 盛知婉闭了闭眼,将荷包收起。 她走出去—— “祖母!祖母!!”少年从身侧冲入房内,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 思毓……唐思毓。 盛知婉忽地笑了一下。 杜大儒走来。 盛知婉不等他开口,便道:“她求本宫多照拂唐思毓一二。” 就这? 杜大儒显然不信。 但盛知婉也不需解释太多,留下一千两银票,便离开青云书院。 盛知婉回到公主府才将荷包打开。 荷包内只有一粒鸽子蛋大小的金铃,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临州唐家…… 一夜之间除了一位小姐和丫鬟,全部被灭口,这样的大案在当地定然瞒不住。但她不能现在去查。 等等,再等等…… 这夜,盛知婉辗转反侧,翌日醒来,眼下便有两团淡淡的青影。 汀兰心疼坏了,连忙用煮好的鸡蛋为她敷上。 “唧唧——唧唧——” 两道清脆短促的翠鸟声传来。 盛知婉敛眉,将流觞几人打发出去。 厢房后的窗子嘎吱一声,商行聿的身影跳入房内。 盛知婉还未开口。 商行聿先道:“唉,在下何时可以光明正大进出公主府?” “如今也可以,只要你想到合适的理由。”盛知婉瞥他一眼。 商行聿在她身侧坐下:“就说在下心悦公主,追求公主,不行吗?” “那你在本宫这得到的待遇应是被打出去。”盛知婉为他倒了茶。 外头天寒地冻,也挺难为他。 商行聿喝下,只觉得这茶好喝极了,又要了一杯,细细尝着,说起正事:“公主说得果真没错,祁世子的人近来在原、趾、临三州大肆收购棉花,不过这会天已经冷了,还有了公主的人先前收购了一拨,他们收购的价格不算便宜。” “多少?”盛知婉问。 “最开始三百文一斤,后来三百五十文一斤,估计过两天还要再涨。” “哼,”盛知婉冷笑。 商行聿眼神灼灼望她:“公主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公主会神机妙算?” 盛知婉不动声色看了回去:“本宫自有本宫的消息渠道。” “好吧。”商行聿道:“在下应没有别的瞒着公主了,对了,还有件事。” “嗯?” “国公府的二小姐今日回京了。” 祁非蕊? 盛知婉蹙了蹙眉,看来国公府又要有一阵腥风血雨,不过,这些暂时与她无关。 盛知婉望向商行聿:“临州唐家,你可听说过?” 商行聿一愣,摇头。 也是…… 即便是真的,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商行聿怎么会知道? “公主对这个唐家感兴趣?在下可以为公主查查。”商行聿笑问。 盛知婉敛眸,看向他:“此事很危险,或许涉及皇室隐秘,商二公子还是当没听到本宫方才的话吧。” 她说着,转开眸子。 抿茶。 商行聿定定瞧着她,没说话。 房内一时寂静…… 良久,商行聿忽然叹息一声:“公主是吃准了在下会答应?” 明明是想他去查,却又不挑明,连一个人情都不留给他。 “不过,既然听到,在下也不能当没听到,公主便等着在下的消息吧。”商行聿起身。 盛知婉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有种良心被灼了一下的羞愧:“等等。” 商行聿顿住。 盛知婉走到他身后,低声道:“此事或许涉及我的身世……你还要查吗?” 她的确想知道。 但,也不想让他涉险。 商行聿霍然转身,四目相对,二人距离极近,近到他稍低下头,便能触碰到她光洁白皙的额头。 黑眸内墨色翻涌。 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喉头却忍不住滚了滚:“公主愿将此事交给在下,是信任在下,在下岂有不查的道理?” 说罢,他顿了顿又道:“另外,公主不必忧心,无论何时,在下都愿意同公主站在一处。” 既然她愿意往他走近一步。 那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他也愿走向她。 商行聿跃身离开,盛知婉手按在冰凉的窗上。 方才,她还以为他会做些什么。 毕竟之前对自己表达过心思,如今这样危险的事,怎能不提出要求……或是,收取利息。 她做好了准备,甚至并不在意。 毕竟心理上而言,她不算少女,男欢女爱,各取所需。 只要他开口,她也不会拒绝。 但没有…… 盛知婉望着窗外怔怔看了片刻,大雪覆盖天地,她却觉得心中的雪,似乎被拂开了一角。 接下来小半个月。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小雪停了半日,便又转为更大的鹅毛大雪落下,为京城铺上一层素白。 公主府外的树枝都被压断了几根,张大带着护卫们将树上的雪打落。 北狄的使臣也因这场大雪被滞留京城。 腊月二十三,小年。 邑、冀、嵊、朗,漠北四州陆续传来天气异常的消息,大雪数天,房屋倒塌、农作物尽皆冻死,就连从不结冰的四州航道也都被厚厚的冰层覆盖,不少百姓被活活冻死在家中。 消息传来,崇晟帝在朝堂上发了大火。 漠北的寒灾早有端倪,但四位知州居然不声不响,将消息压到了现在! 国库空虚,无力赈灾! 即便有心,这是整个漠北,非一时一地,该如何赈? 第172章:留一口气 从古至今,赈灾便是个苦差事。 朝廷拿不出棉、粮,即便拨银子,层层盘扣下,真正能用到灾民身上的有多少? 更何况如今国库连银子都拿不出,用什么赈灾?又有谁敢去赈灾? 此次受灾的可不是一个县、一个州,而是漠北四州! 紫晟殿内无人敢说话。 祁书羡垂着头。 漠北寒灾,孟央的预知梦果真应验了! 那她的另外一个预知梦,三皇子将来会成为晟国新帝定然也是真的! 自己早早便跟随三皇子,从龙之功,如今已立下一半!只要能靠着漠北寒灾再为三皇子筹集所需的银两…… 祁书羡心中难掩激动和野心。 盛知婉求旨和离,又当着众人的面让他受笞刑。 将来等到自己平步青云、位极人臣,有她后悔的时候! 冀州府。 杜逸之早几日,赶在寒灾爆发前,便已带着浩浩荡荡的商队入城,买房、置铺。 消息传入杜家大房杜老夫人耳中,杜老夫人正修剪的花被剪坏了几盆—— 死无音讯的庶孙又回来了,且,还衣锦还乡,摇身一变成了巨富商贾。 虽然外头冰天雪地,无衣蔽体,但那是对普通百姓而言,杜家连花都能住在暖房里,更何况人? 杜老夫人心情不悦,并不是因为杜逸之有了“出息”。 一个商贾而已,挣再多的银子,那也是最下等的存在,没有人权,没有地位。 她气的也正是这一点! 虽然杜家已经将杜明灏那一支除族了,但杜逸之如今做了低贱商贾,还敢回冀州府,不就是想要用银子求着族中再重新接纳他? 无论如何,杜老夫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她的亲孙子杜明义如今在外做四品知府,亲孙子十七岁便已是秀才功名,前程远大,未来可期。 万不能让一个低贱的商贾连累前程! 杜老夫人吩咐身旁的王嬷嬷将大门守好,若是有不长眼的人来敲门,直接便打出去。 王嬷嬷立即去办。 然而杜府防备了两日,居然无人上门。 杜逸之忙着安置棉花。 他从南边收购的棉花总共有四十多万斤,除了冀州各处码头上存放着的,还有一半分别通过陆路运送到朗州、邑州各县。 如今明面上最后拉来的这批,便被他安置在刚买下的宅院中。 林掌柜从公主的庄子、铺子调配的近百人,早已经分散到四州各处,杜逸之负责居中调度把控,时常感叹人手不够用。 哪有空想得起杜家? 杜逸之这般做派,让杜老夫人越发不悦。 杜氏是冀州大族,杜氏赶出去的人,可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但想过得好,那绝不可能! 但杜老夫人慈悲心怀,又是如今杜氏族长杜明义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同一个小小商贾计较。 杜老夫人让王嬷嬷将消息传到三房耳中。 “成哥儿那孩子,脾气耿直,当初杜明灏做出那等畜牲不如的事,属他最义愤填膺。” “不过……吓唬归吓唬,也不要让他真闹出人命的事儿。”杜老夫人说罢。 王嬷嬷便理解其中的意思。 这便是断胳膊断腿都无所谓,只要人活着,留一口气便成。 王嬷嬷应声去了。 杜逸之忙完盛世堂的事回宅子的路上,远远的,便见到一群人从不远处策马而来。 十几匹马在清扫出来的道路上横冲直撞,最前头那匹眼见着便要冲杜逸之冲来,黑脸小厮赶忙拉着他躲开。 然而躲过了第一匹,还有第二匹。 马蹄直接冲着杜逸之的面门踏来,他眼眸一眯,认出了马上之人。 “阿简,斩马!”一句话落。 方才面目无奇的小厮,忽然便从身后抽出一把剑—— 毫不犹豫!干净利索! 连一阵哀鸣都没有,一只巨大的马头便在漫天雪中飞扬起来。 红色的血,伴着白色的雪花。 骑在马上的人正随着马身跃到高高的半空,便见自己爱马的脑袋飞了起来! “飞雪!——”杜成大叫一声,随着马尸翻滚摔到地上。 骤然的惊变,让一群陪同他一起的少年吓得脸色发白,看到同类被斩下头颅的群马,也哀鸣躁动着。 “杜逸之!你居然杀了我的飞雪!”杜成愣愣看着倒在地上的爱马,眼眶通红,愤恨地望向杜逸之。 阿简也望向杜逸之。 杜逸之摇头说了句不用,阿简这才在道路旁堆积的雪里擦了把剑,重新收回被布包着的鞘内。 杜成愣愣的,什么意思? 同他一起的小伙伴们却是看懂了,这是在问,杀吗? 这人疯了,在冀州,敢动杜氏的少爷?! 杜成这时也反应过来,不可置信,从前杜逸之被他踹在地上连句话都不说,如今斩他的马不够,还、还想斩他? 疯了! 真是疯了! 杜成张嘴想骂,但是嘴巴张开,便看到杜逸之笑着朝自己走来。 他嘴里的话一下子被凛冽的寒风给吹散去,往后退半步:“你想做什么?” 杜逸之冷笑:“是我该问堂哥想做什么,十八岁,也不小了,怎得还是被别人三言两语一哄就成了出头鸟?” 冰凉的手拍在杜成脸上,杜成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杜逸之这才笑了一下,收回手,看了众人一眼,抬脚走了。 两个小厮跟在身后,一黑脸,一白脸。 马上的少年们一动不敢动,良久,直到三人走远了。 才有人咽了口口水:“杜成……这就是你说的、怂包软蛋?” 杜成不说话。 不远处,酒肆内一群镖师打扮的男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叫好,问掌柜杜逸之的身份。 掌柜得了好处,将杜逸之与杜氏的纠葛说了,又摇摇头:“这杜逸之真是疯了,一个商贾,也敢跟杜氏作对,怕是明日便会被赶出冀州。” “怎么,这杜氏很厉害?” “杜氏可是咱们冀州的大族,以往还有南杜北杜,前些年杜家大房的杜明义升了知府,北杜便算彻底没落了……” “行了,此事与咱们无关,林先生不让喝酒,喝两口便回去。”江莽打断属下,起身,丢下银子。 第173章:怎么能等 江莽因替孟央送信,被革去军功,如今留在祁书羡身边做事,此次,便是他负责运送棉花。 但真正主事的,是一个叫林弈的中年人。 自昨日到了冀州后,林先生便一日三次让他们出来打探消息。 冀州的棉花已经升到四百五十文…… 江莽还亲眼看到了被冻死抬出来的尸体。 世子不是说了,他囤棉只是为了不让百姓拿着银子也无棉可买吗?为何这时候还不将棉花放出来? 江莽想去问林先生,但林先生跟世子不同,很不耐烦跟他一个粗人解释,江莽便只得将这些想法藏在心里。 杜家。 杜成病了。 亲眼看到自己的爱马被斩首,冰天雪地,又被杜逸之一吓唬,杜成刚回杜家便发起高烧。 整个人躺在床上胡言乱语。 一会咬牙切齿地让杜逸之跪下,舔自己的鞋底,一会又惊恐地挥手,让杜逸之不要过来,不要砍下自己的头…… 三房女眷心疼得直落泪。 杜老夫人得到消息,亲自冒雪来看了杜成一趟,不痛不痒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杜三太太一边恨大房哄自己的儿子当枪使,一边更恨杜逸之那个小贱种! 早就该死的命,何苦来害她的成哥儿? 他还想在冀州开铺子! 杜三太太思来想去,决定明日便让人送消息给自己的娘家弟弟,他在府衙当官,收拾一个商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然而翌日一早,消息还没送出去。 冀州的天,再次变了。 外头的雪一夜间冻硬,冀州航道冰冻三尺,被冻死的百姓不再是少数。 杜家的婆子一开门,便看到一个歪在门边硬邦邦的乞丐。 城门外,脸颊皲裂冻伤的汉子,裹着满是补丁的棉衣一脚一脚往城门处走,他怀里揣着从家中拿出来的银钱。 三两银子,不多,却是他打猎好几个月才攒下来的。 媳妇刚生产,受不了冷,谁知道今年的天会冷成这样? 家中只有一件棉衣,他穿出来,妻子和孩子便只能用被褥和柴火撑着。 好在……好在今年打猎攒下的钱,能买不少棉花。 足够做妻子和孩子的棉衣,再做上一床被子……到时候一家人暖暖和和地过个冬。 汉子到了城门外,见到许多同自己一般的人。 都是来买棉的。 “太冷了……昨儿个老李家的孩子出去撒个尿,就没回来。” “连航道都结冰了!” 城门开了。 大家蜂拥而入,去买棉。 然而,当所有人翘首以盼的铺子打开,看到外头挤挤挨挨拿着银子的人,铺子伙计撇撇嘴,在上头写上今日的价格…… “这……这是多少?”汉子不识字,“二百五十文不?俺不识字,但俺数着字数不对啊……” 汉子问身后。 他身后,一个老大娘,瞪着小伙计挂出来的牌子,“二、两?!” “今儿个的棉二两一斤!买就排队,不买的不要碍事啊!”伙计吆喝着。 外头的百姓们愣住了,汉子也愣住了。 二两银子一斤棉? 媳妇明明说了是二百五十文一斤啊!! 汉子张嘴,想要问问伙计,但伙计冷笑一声:“要怪就怪今年的天儿不好!漠北大寒,不光咱们冀州,还有旁边的邑州、嵊州、朗州,航道全部结冰,你们不买,想要买的人多着呢!” “二两一斤!买的排队,不买的不要碍事!!” 汉子愣在原地,身后扑通一声。 汉子回头,看到跌坐在硬雪上的大娘嘴唇哆嗦:“二两银子,就是把一家老小的骨头拆了,也不够啊!” 汉子想要安慰,想扶起她。 可想到还等在家里的媳妇,孩子!汉子脸上一疼,刚流出的泪冻在了睫毛上。 二两…… 他也得买! 汉子深吸口气,等着排队。 前头的人太多了,一会,又一个胖乎乎的穿着厚实的中年男人从远处跑过来:“不卖二两!不卖二两了!” 身后大娘眼睛一亮。 中年男人喜道:“三两一斤!现在,整个冀州城内都是三两一斤了!” “什、什么?”汉子手中的钱袋子猛地一松,要不是他反应快,就要落到地上。 三两一斤! 方才还是二两,他辛苦几个月的银子,只能换一斤棉!! 此情此景,漠北四州,每个府城、每个州县,都在发生着。 江莽望着这一幕心中难受得厉害。 他也经历过涝灾,一两银子一斤带壳的苞谷,他的母亲便用那一两银子换了他活命,却生生饿死在逃荒的路上。 如今,他看着同样的情景又发生。 他忍不住脚步,想快点去告诉林先生,他们运来的棉花有用了! 他们可以不必卖这么高的价格,只要有得赚就够了! 他相信祁世子,也是这般想的。 江莽走了几步,咬牙,又顿住,他回到方才的老大娘身旁,将她搀扶起来。 在老大娘错愕的时候,将几两碎银塞入她手心。 老大娘怔怔望着手心的碎银,想要再去找他,却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 江莽从未用过这样快的速度。 他冲回宅子,冲到林先生的房间,来不及敲门,便直接冲了进去。 林弈不悦地抬头,看到是他,哼了一声。 江莽知道他看不起自己这种粗人,也不在意:“林先生,外头的棉花已经涨到三两银子一斤了!百姓们哪有这么多银子?好在咱们运来了这么多棉花,林先生……” “不急。”林弈打断他。 江莽一愣:“什么?” “我说不急,再等等。” “这怎么能等?”江莽更急了,指着外头:“那都是人命啊!世子让咱们来便是为了这些百姓,如今明明放了棉便能救他们,若是不放棉,一夜过去,多少人会死?!” 林弈闻言,蹙眉看他一眼,不想解释。 “好!”江莽气得直点头:“林先生愿意等,我江莽不愿意等,我这就去放棉——” 江莽说着,便要出去。 “站住!”林弈却在身后叫住他。 江莽回头与他对视。 林弈抿唇冷道:“你可知,世子来时交给我两个任务?” 第174章:能有多少 不等江莽说话。 林弈命人将门关上,守在外头,不让人偷听,这才道:“第一,世子要三十万两银子!第二,尽可能的救漠北百姓的命!” “什、什么银子?” 江莽只觉得一柄大锤砸在自己头顶:“不可能!世子要这些棉花只是为了百姓,怎么可能是为了赚银子?” “自然是为了百姓,赚银子也是为了百姓!”林弈打断他。 “你清楚我们有多少棉,同样的棉花,能救的百姓同样多,可你不要吃喝,弟兄们便不要吃喝了? 更何况世子的为人你我都清楚,他要银子,定不是为了自己,说不定,将来这三十万是用去救更多人的命!” 江莽对上林弈的视线,只觉得自己完全不懂。 林弈循循善诱:“天灾人祸哪有不死人的,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尽力而为的同时,也为世子在朝堂上站稳,以后才能实现太平抱负!” 江莽眼眶通红,“那林先生要等到何时才肯放棉?” “至少得等到棉花涨到五两一斤,才能卖。”林弈早算清楚了。 江莽嘴唇动了动,片刻,才扯出一个笑。 “能花五两银子买一斤棉的人,不必想,也知道是哪些人……世子救的,当真是百姓的命吗?” “人人都是百姓,有银子便不是百姓吗?”林弈完全将江莽压住。 江莽无言以对,浑浑噩噩地出了房门,走到自己的房间。 他还有些银子…… 他往外走,又停下,他的这点银子,能救几个人?! 江莽头次觉得自己这般没用!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又有人匆忙着跑进来—— “不好了!林先生!” 林弈从房内走出。 江莽认出那人是林弈身边的小厮,此时裹着厚厚的棉衣棉帽子,脚下踩着棉鞋,愤恨道:“不知哪来的外地商户,居然在卖低价棉!” 江莽怔愣。 林弈拧眉:“多低?” “三百五十文一斤!三斤一两!!” “什么?”林弈脸色一沉。 江莽眼中迸发出光亮。 “我去看看!”林弈和江莽同时发声,二人互看一眼,默契地朝着外头走去。 盛世堂的牌匾,做得有些粗糙。 因为太急,是临时请人赶工做的。 但如今这小小的门头下,却排了两条长长的队伍。 十几个壮年男子维持着秩序,两条队伍前都有人在登记,一边登记,一边交钱,取棉。 第一个用一两银子换了三斤棉的老者,手摸在上面舍不得松开。 身后的人满是艳羡。 排在更后头的生怕轮不到自己,方一蠢蠢欲动,便被看守的壮年男子拉到最后警告,再捣乱,直接取消买棉资格! 这下,所有人老老实实。 百姓本就是老实的,只要给予一丝希望,能让他们吃上饭,不被饿死冻死,他们再难再苦也能忍。 如此队伍越来越快,但队伍之后,却是越排越长。 还有已经买到棉的百姓自发帮忙维持秩序。 自然也有想投机取巧,买完一次,再买一次的,杜逸之便直接让百姓举报,棉花就这些,一人多买,就代表有人要少买。 更何况当下买到的棉,下年说不定便更不值钱。 棉不是消耗品,这样的情况倒是不多。 江莽和林弈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种景象。 “……什么、世堂?”江莽瞧着门头。 林弈眯眸:“盛世堂?” 江莽愣了愣,这三个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对了! 江莽眼眸猝然睁大,是庆宁公主! 她说自己以盛世堂的名义向各个边疆捐过军饷…… 他当时听了根本没往心中去,若是真的,那跟她打赌的王淮之怎么没有施粥? 一个女子,又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胸襟?她们向来为你家占了我家几分地,我家多用了你家几碗水斤斤计较! 哪怕是皇家,也就是计较的东西更贵重一些罢了。 捐军饷……他是不信的。 孟姑娘,已经是他见过最为飒爽不羁的女子。 可如今,他却看到了盛世堂的牌匾…… 江莽愣在原地。 不远处,一个穿着簇新的嬷嬷打听到消息,匆匆回了杜府。 杜老夫人早便打听到杜逸之从外带来的货物是棉花,原想着如今棉花价高,将消息传出去,能给他带来很大麻烦。 没想到他居然这般愚蠢…… 大家高价的棉花卖得好好的,他非要在其中做清流,三百多文一斤。 看来不需她动手,那些冀州府的大棉商们便能将他撕碎! 毕竟大家三两银子的棉卖得好好的,一起赚银子,甚至,有望涨到四两、五两银子一斤!突然被一个不知所谓的杜逸破坏了生意…… 如今之所以不动手,恐怕是看在他也姓杜的份上。 杜老夫人想的不错。 不过两盏茶时间,冀州几位大棉商便不约而同来杜府向杜老夫人试探态度。 杜老夫人自不会保杜逸之。 面对几位大棉商拐来拐去的话,直言道:“此事诸位实在不必来过问我杜氏的意见,当年杜明灏便已被杜氏除族,如今他的儿子,自然也同我杜氏无关。” 几位大棉商都是人精,这便是随着他们折腾?说不定,他们折腾得越厉害,这位杜老夫人越高兴。 这般想着,几人当即决定要用点手段,让杜逸之知道厉害。 但他们还未来得及出招,便又听闻一件事—— 盛世堂,是庆宁公主为边疆捐赠军饷时用的名号! 杜逸之卖的低价棉,是庆宁公主为捐往漠北大军做棉衣收购的棉花。 棉商们傻眼了。 就连林弈听到江莽的话也不敢置信:“你所言是真的?” “千真万确。”江莽心中复杂。 林弈沉吟片刻:“无妨,冀州百姓众多,她纵有棉,又能有多少?” 说不定一日便见底了,对大局造不成影响。 林弈这般想,其他棉商也这般想,既然这位皇家公主愿意做好事、行善举,那就随她去。 她一个人,手中能有多少棉? 寥寥善水,解不了江海干涸。 ps:宝宝今天打了疫苗拉肚子,爆哭……以至于凌晨一点半才写完,更新晚了,见谅。 第175章:不识好歹 杜逸之是在为皇室公主办事! 大棉商们接受良好,反而还松了口气。 贵人嘛,有银子有地位,偶尔心血来潮想要名声,微薄的善心,百姓们最终该如何还是如何,影响不了大局。 可相比他们,更不愿相信的人却是杜家—— 杜老夫人紧盯着王嬷嬷:“你说他搭上了庆宁公主?” “是……”王嬷嬷小心翼翼。 杜老夫人闭眼,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 杜逸之若是普通商贾,杜氏不会在乎,可若他在为皇室公主做事,杜氏便得将他的分量往上抬一抬。 杜老夫人转佛珠的手一顿,睁开眼,望向王嬷嬷: “罢了,虽他父亲做了毁坏族中声誉的事,但他毕竟姓杜,既回了冀州,哪有不回来看看的道理。” “你去请他来一趟,就说,我要亲自见他。” 王嬷嬷一愣,随即道:“老夫人心慈,老奴这便去请六少爷回来。” 杜逸之在杜家孙辈中,排行第六。 从前他随父亲被除族,杜六少爷的称呼便再也没人喊过,但如今杜老夫人发话,便是要大人大量,让他回归杜家。 王嬷嬷坐着轿子来到盛世堂外。 杜逸之没想到寒灾爆发仅三两日,显龙山便有了一万多隐户投靠。 这几日他表面在卖棉,暗中分散的人却根据登记信息,将似真似假的消息分散出去。 晟国如今应有六千多万人口,这是根据去年的纳税情况,统计出的数据,但真实的情况,却是许多百姓或被迫或主动,成为了隐户。 这些隐户大多是被豪强士绅侵占了土地,每年靠为大户人家做工,赚取生存粮食。 他们攒下一袋粮尚要许久,更何况三百多文一斤的棉。也只有这些人,便是假消息,也愿意冒雪爬山去显龙山看一看。 只要他们到了显龙山,有吃有喝有事做,不怕收不拢人心。 杜逸之想着正事,便得知王嬷嬷来了。 他对王嬷嬷印象深刻。 父亲刚去世时,母亲拉着他与妹妹跪在杜府外,便是王嬷嬷来见的他们。 后来,他与母亲妹妹快活不下去,去酒楼后想捡一些贵客扔出的残羹,也是这位王嬷嬷,让人将他手中的半个馒头掰出来,丢在地上碾碎。 “你既顶着杜姓,便要有杜家人的风骨!杜家人,即便饿死,也不该食嗟来之食。” 杜逸之让人将她请到后头。 王嬷嬷进来,目光便上下打量在杜逸之身上,高了,长相倒是不俗。 她微垂下眸道:“杜六少爷,老夫人请您去府中一叙。” 出事后,他曾跪在府外,求见老夫人一面,如今老夫人亲自说要见他,他也算得偿所愿了。 王嬷嬷这般想着。 便听到一声极为诧异的声音:“杜六少爷?嬷嬷莫不是认错了,我杜某无兄无长,何来的杜六少爷?” 王嬷嬷不悦:“杜老夫人毕竟是六少爷的祖母,祖母想过见一见孙子,杜六少爷还是赶紧收拾收拾。” “杜某的祖母早在四十多年前便已病逝,杜某总不能去黄泉下头见她老人家,阿简,”杜逸之看向身侧。 王嬷嬷还想说什么,便听他继续道:“送这位嬷嬷出去,以后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阿猫阿狗? 王嬷嬷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又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但她一时也想不起。 她在杜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何时受到过这样的气?当下冷哼一声,上了轿子便回杜府。 一只贵人身旁的走狗而已,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老夫人愿意见他是给他背后的贵人面子,他倒好! 王嬷嬷唾了一声,回到杜府,添油加醋将杜逸之的话告知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听后久久未说话。 王嬷嬷道:“他这是记着杜氏的仇,对您怨怼呢,也不想想当初若不是您发话,他们一家怎么能活到如今?狼心狗肺!” 杜老夫人冷笑,杜逸之这是觉得自己背靠公主,无所顾忌。 可即便他有公主撑腰又如何? 也只是一个公主,他们杜氏背后可是那位…… 杜老夫人思及此,终归放下心来,想来庆宁公主也不至于因为手下一只狗便同整个冀州杜氏、同那位翻脸。 既然杜逸之不识好歹…… 杜老夫人眸中满是冷意,让人送了几句话到冀州府衙。 与此同时,杜逸之在送走王嬷嬷后却去了昭德巷。 杜氏是在皇祖刚建立晟国时发家的,当时朝廷百废待兴,冀州府恰逢水患,民不聊生,是杜氏倾全宗之力,带领百姓挖通一条河道汇入冀州航道。 从那后冀州水患便被冀州航道分流,冀州府再无水患隐忧,皇祖听闻后感念杜氏义举,赐下牌坊。杜氏自此从乡村百姓慢慢迁跃成为一方士绅,杜氏子弟开始读书,走上仕途。 如今上百年已过,杜氏中间早历经变迁,原先的杜氏,分为南北两支,南杜便是杜逸之所在的这支,北杜这些年于仕途科考上并无人才,渐渐落寞下去。 北杜如今的当家族长,便居住在昭德巷内。 “他这是要投靠北杜?”杜老夫人听闻后只觉好笑。 北杜算什么? 北杜如今最能拿出手的,是当家族长杜恒的儿子,一个小小的知县,其余北杜子弟更不用提。 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杜逸之难道以为投靠了北杜,便能与南杜对抗? 太可笑了! 但她想错了,杜逸之不是去投靠北杜的,他是要让北杜为自己所用。 “不可能!来人,送客!”杜恒没想到杜逸之会提出要做北杜的族长。 开什么玩笑? 北杜再落魄,也不可能让一个南杜赶出族的人做北杜的族长,再说北杜如今的族长可是他!杜逸之来做族长,他做什么? 南杜这些年一直想将北杜撇下,如今也不必用这样恶心人的手段来膈应他! 杜恒起身便要走。 杜逸之一点不恼:“杜五爷觉得是儿子的前程重要,还是北杜的族长之位更重要?若杜二叔能再往前走几步,北杜也不必一直被南杜压着,杜五爷甘心一直如此?” 第176章:忽悠北杜 这日,杜逸之在昭德巷待了许久,最后是被杜恒亲自给送出来的。 待他离开后,向来低调的北杜族长杜恒召集北杜十八房主事人密谈至深夜。 没错,是十八房。 北杜虽处处比不上南杜,但唯有一点,那就是北杜的人多! 大概也正是因此,导致本就有限的资源被分散,又因为各家人多,人心不齐,才导致如今北杜落魄至此。 但杜恒想抓住这个机会! 没办法,杜逸之给出的条件实在太诱惑—— 拉下南杜,北杜当家,而杜逸之只要名义上的杜氏族长之位,掌管杜氏往后的大走向,其余真正管事的还是他杜恒。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杜逸之答应此事成功后,他的儿子杜严绅未来两年会同杜明义一样,成为四品知府。 四品知府啊…… 杜恒也不傻,心动之后觉得杜逸之一个为公主办事的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但杜逸之透露了! 他不是在为公主办事,他事实上在为陛下办事! 陛下早便知道南杜与某位皇子勾结,此次让他借着为公主送捐赠物资,便是要杀鸡儆猴! 南杜完了! 至于与南杜勾结的皇子,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皇帝也不可能真的罚太重。 此事便是要让其他的皇子看看与世家大族牵扯过深的后果。 杜恒被杜逸之一番真真假假的话,说得背后直冒白毛汗。 同时庆幸,南杜搭上京中贵人时北杜早已落魄,南杜根本不想带上北杜。 否则…… 总之,杜恒信了杜逸之的话。 杜恒当晚同北杜其他十八房主事密谈后,北杜其他十八房也信了他的话。 整个北杜一夜之间便从落魄家族,成了被陛下看重还委以大任的所在。 所有人生出股要猛干一把的豪情! 于是翌日,北杜上上下下便开始忙碌起来—— 筹办盛世堂在冀州下辖县的分铺、搬运护送棉花。 北杜的书院还鼓动学生到冀州各县通知低价棉的存在。 北杜的十八房杜氏子侄,亲自去接护即将运至冀州的下一批棉花…… 这也是杜恒愿意相信杜逸之的最大原因。 若不是在为陛下办事,这么多的棉花,低价出售,一个公主可做不到。 什么捐棉? 这显然便是赈灾棉啊! 北杜的动静,传入南杜。 杜二老爷、杜三老爷,南杜下一辈的几位大爷都坐不住了,纷纷去杜老夫人的院子表示不满。 “杜恒疯了?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杜家其他人也跟着他胡闹。” “我看北杜是落魄到一点骨气都没了,也不知杜逸之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多少银子,居然为他一个商贾办事!”杜三爷尤其生气。 他儿子杜成被杜逸之当街斩马,如今高热刚退,整个人瘦了好几斤!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弄死杜逸之的心都有,北杜居然这样帮他。 “好了,听我说——” 杜老夫人虽是女流,但行事稳妥,还教养出了杜明义这样的儿子,杜家众人都很服她,听见她开口,众人都收了声。 杜老夫人很满意:“此事你们不必管,我已跟严知府送了消息,最迟明日,杜逸之便得屁滚尿流滚出冀州。” 至于能不能出得去,哼! 杜老夫人说罢,大家面面相觑,严知府同杜明义关系不错,这些年严知府在南杜的帮助下,也在冀州府做出不少政绩…… 当然,也拿了不少好处,他的立场肯定是同南杜绑在一起的。 既然杜老夫人说了他会出手,那他们的确不必在意。 只有杜三爷依旧愤愤不平:“怎么这么轻易便放他离开!杜逸之就是天生的坏种,他爹丧尽天良,他也同他爹一样——” 他说到这,杜二老爷咳了一声,在场其他人也面色古怪。 杜三爷讪讪闭嘴。 当年的事,杜明灏是因何而死的,在场人都清楚,偏偏有些假话说得多了,有时连罪魁祸首本人都会信以为真。 “好了,都散了吧。”杜老夫人不悦赶人。 她儿子杜明义便是那件事中最大的受益者。 在她面前提这些,难道还要她给他们分好处吗? * 杜逸之不知道杜老夫人的打算。 回到宅子,让阿简去药铺买五十斤能治冻疮的药材,再买五十斤猪油,分给新招的弟兄们。 他这些日又招了几十人。 大多都是冀州府的猎户,虽不会功夫,但能打、力气大,有用! 杜逸之很清楚,等到大棉商们发现他手中的棉花用之不竭时,肯定不会再一味等下去。 到时便要靠着这些人守住棉。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到大棉商们坐不住,翌日,带着新棉去盛世堂的路上,众人便遭到了一伙不要命的匪徒! “杜老板,站到我身后!”阿简当先挡在前头。 “护住棉花!”杜逸之喊了一声。 谁知那些人根本不是冲着棉花来的,为首的人蒙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手臂一抬,一只弩箭朝着杜逸之射来。 阿简没想到对方还有这等武器,等反应过来,弩箭已经到了杜逸之面前! “杜老板——” 一道身影这时从身旁冲了过来,身子一侧将杜逸之往身前拉去。 弩箭射中那人后背。 杜逸之一愣。 对上一双憨直的眼:“杜老板好人,好人不能死!” 厚厚的棉衣被弩箭穿透,整根弩箭没入半根在他后胸。 杜逸之摸到黏糊糊的东西,只是瞬间,便因寒冷冻在自己的手上。 阿简这时已同那射弩之人缠斗起来,其他人也缠斗在一起。 不远处,有北杜之人也发现这边的情况。 还有不少百姓,听闻是盛世堂的老板被刺杀,也都捡起地上的雪块朝着那群匪徒砸去——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的确给对方造成不少麻烦。 众人拾柴火焰高。 很快,匪徒全都被制服。 死的死,伤的伤。 阿简按着射弩的匪首,逼迫他双腿跪在地上,一手掀开他的面巾。 周围围观的几个百姓在看清他的脸厚,忍不住喊起来:“他、他不是前些日被府衙通缉的马贼吗?怎么跑出来了?!” 第177章:不能死啊 杜逸之眼神一沉,但这会他没空理会这些。 这伙匪徒下手太狠,他们这边的人除了阿简,全都是猎户,虽然有力气也能打,但毕竟第一次与人搏杀,因此手下迟疑。 这会多多少少,身上都带着伤。 而这其中,为他挡弩箭的人情况尤其不好! 那一弩箭没入后胸。 他嘴巴大张着,已经有血从喉管中呛出来。 另外一人,或许是认识他,忍不住哭道:“胡来!你别死啊!你不能死……你娃娃还不会喊爹!你婆娘还在家等着你!” 杜逸之冷喝一声:“别喊!他还有气,快腾板车,现在送他去医馆!” 胡来的血染红了地上的雪,杜逸之让人把胡来趴着扶到板车上。 阿简扒开看了眼他的伤口,摇头:“太深了,送去医馆也不一定能救活……” “那也要救!” 杜逸之蹙眉,让阿简将那些人捆好看着,自己跟着板车去医馆。 他一边走一边沉声道:“胡来!你听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馆,你要是死了,我就做主把你的妻子嫁给别人,让你的孩子对着别人叫爹,但你要是撑住,我保证你这辈子跟着我风风光光,还让你的孩子读书!听到了吗?” 胡来:“……” 刚才哭胡来的男人瞪大眼。 胡来不能死啊! 杜老板一个大好人怎么能说出这样可怕的话!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杜老板这是在让胡来吊住一口气。 其他人也都明白。 可弩箭深入后胸,在他们这些猎户的眼中是治不好的! “杜老板,到了!这是冀州最大最好的医馆!” 猎户们将胡来搬进去。 大夫一看胡来的伤,从前头都快看见弩箭的尖儿了—— “没救……” “花多少银子无所谓,只要能救他,我额外给你一百两赏银!”杜逸之打断大夫,大夫的话顿时又卡回去。 试试! 为了一百两! 胡来恍恍惚惚听到一百两。 一百两,那得是多少? 他妻子刚生产,前些日拿了三两银子来买棉,买完,才听到有人说低价棉。 为了让妻子孩子能撑过这个冬天,他听说盛世堂招人手,便来了。 原本只是为了二两银子,没想到,来了之后不仅吃得饱穿得暖,杜老板还买了药膏和猪油让他们治冻疮。 胡来没舍得用,埋在墙根里存着,想等到回去的时候带给妻子。 妻子的手也有冻疮。 或者,用猪油熬汤也行啊…… 他一个粗人哪能用得上这些? 杜老板是个好人,为他挡箭,他不后悔。 就是杜老板说话太气人了…… 一百两给什么大夫?不如给他的妻儿!这样他便能闭眼了。 可现在,他还不能死,他死了万一杜老板真让他儿子喊别人爹怎么办? 他要是活下去,杜老板还说让他的孩子读书,真的吗? 胡来胡思乱想着,陷入昏迷。 杜逸之让其他受伤的人包扎拿了药,留下方才哭嚎的江顺义在医馆里陪胡来,便赶回盛世堂。 他还得看看那群人是受谁的指使来对他动手的! 但等他回去,才知府衙方才已经将一众匪徒带走了。 杜逸之眸色沉沉,“府衙?” 他来了冀州,闹出的动静不少,府衙从始至终不曾露面。 哪怕是他为公主办事的消息传出去,那位严知府也不曾有任何表示。 可如今他才被袭击不过半刻,府衙的人便来将匪徒带走了。 再加上,方才还有人认出那匪首是府衙抓走的马贼。 看来,是府衙的人要对付自己? 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得罪了棉商?还是因为南杜? 棉商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让一府知府为他们办事,那便是南杜了。 杜老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狠。 以前没有丝毫犹豫逼死父亲,如今,只因自己没听从她的话,便也要除掉自己。 杜逸之心中有数。 想来那些人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但他还是得去看看,那位冀州知府打算用什么理由敷衍自己。 严知府也没想到杜逸之这么难杀。 今日这些人其实是被他收为己用的死刑犯,他们为他办事,他承诺在事后为他们摆平身份问题。 以往他要谁死,无有不利。 如今却失手了。 归根结底是杜逸之得了民心,居然有那么多百姓肯为他对上匪徒。 如此一来,事情倒是有些难办。 杜逸之毕竟是为公主办事的人。 严知府亲自接待,很歉意地表示是看管的衙役出了差错,导致一批匪徒跑了出去,差点害了杜老板云云…… 杜逸之心中冷笑。 严知府话音一转:“不过今日的事的确是衙役的疏忽,这样吧,杜老板手下既然不少人都受了伤,我便调拨一批衙役去盛世堂周围值守,如何?” 这是此次没能成功,要再找机会动手了。 不过也好,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也能有所防范。 顺便还能借一借力,用知府的衙役去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棉商。 杜逸之答应下来,便告辞了。 严知府蹙眉看着他的背影,立即让人去杜府报信。 杜老夫人得知杜逸之又逃过一劫,气得咬牙不提。 与此同时。 另有一封信也出了冀州,往京城送去。 几日下来,林弈与冀州棉商们都发现了问题。 杜逸之手里的棉肯定不止表面上这么多,否则也不必拉拢北杜,在下辖县弄什么盛世堂分堂。 若杜逸之一直用低价棉稳定冀州市场,棉商们碍于庆宁公主的身份不敢做什么,那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无法达成。 林弈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将冀州的情况写清楚,送给祁书羡定夺。 国公府。 祁书羡得知是林弈的信,高兴不已。 “寒灾已经持续数日,想来那边的棉价应该已经很高了,世子快看看,说不定林先生已经赚到了三十万两!” 孟央催促他打开。 祁书羡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志得意满,拆开信—— 第178章:倒是简单 祁书羡只看了几眼,面上志得意满的神情一点点僵住。 他站在那怔忪地望着信。 孟央一时看不清他神情,只以为他是高兴太过,娇笑一声:“世子可是高兴傻了?” “以妾的估算,林先生应是不止赚了三十万两,若妾的预知梦能更早一些,囤更多的棉就好了……” 孟央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能穿越,便多学学这时候的历史了。 唉…… 不过好在这次也算有所收获。 “世子?” 久未得到回应,她终于察觉到不对。 祁书羡嘴角干涩地勾了一下,将信递给她。 孟央不明所以,接过信,看到上头的内容,眼眸一点点瞪大! 怎么会…… 不止她和世子囤棉。 盛知婉……居然也有这么多棉? 而且还用那样低廉的价格去卖! 她图什么? 名声吗?假仁假义! 她若是真善良真怜惜百姓,便该在得知寒灾的时候提前将事情说出来,而不是现在这样…… 不对,不对! 孟央摇头,自己是穿越的才会知道漠北有寒灾,提前囤棉,盛知婉呢? 她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也跟自己一样是穿越的? 不,不可能! 自己可是天命之女,既然自己穿越而来,那这个世界就是等着自己改变的。 不会再有其他人同自己一样。 孟央脑子乱糟糟,盯着信,这才看到其中写的是为捐往漠北军中所收购的棉花。 原来如此,孟央心中松口气。 然后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了盛知婉的掺和,冀州的棉价根本没有暴涨,所以林弈他们还没有将棉花卖出去。 这…… 孟央咬唇,望向祁书羡:“世子打算怎么办?这批棉花妾用了五万两收购,再加上来回运输,将近五万四千两的费用……” 当时她想起来收购棉花时已经快到寒灾爆发,所以为了短时间内收购大量的棉花,这五万两的棉几乎全部是溢价收购的。 若是以现在冀州的棉价卖出,三百三十多文一斤,根本就是在赔银子! 孟央想到这心中满是不甘。 盛知婉一个公主,没事给漠北捐什么粮棉? 再好的名声有什么用! 晟国女子地位低下,即便盛知婉是公主,也绝无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还不如安安稳稳做她的富贵公主。 又或者,她根本就是同自己同世子在作对? “世子,”孟央思及此扯住祁书羡衣袖:“是不是公主知道您在收购棉花,才会这样做?” “不可能!”祁书羡直截了当否认孟央的话。 孟央心中一梗。 “世子就这般信任公主?” “……”祁书羡抿唇。 其实,他在看到信的第一时间,也同孟央一样,以为盛知婉是故意同自己作对。 然而还不等他愤怒,便看到林弈信中提及—— 他们去原州等地收购棉花时,便已有人收购过一拨棉花,当时那拨人打的便是捐赠军资的名号。 如今想来,那拨人便是盛知婉的人! 所以,她收购棉花比他早。 所以,她在漠北放棉,也根本不是为了针对他。 不知为何,想通这一点,他心中的愤怒反而变成一种隐隐的失望…… 祁书羡不想同孟央说这些,直接问道:“你可有什么对策?” 孟央:“……”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能有什么对策? 眼看着祁书羡也没什么好办法。 孟央眼眸闪了闪,“世子,此事或许还要过问三皇子的意思。” 说得也是。 祁书羡沉吟片刻,很快便递帖子请三皇子去品孟央新酿的好酒。 品酒是假,谈事是真。 孟央小产受不得风,青柳原想为她穿厚实一些,但孟央顾忌形象,只在裙裳外套了大氅。 祁书羡见她冷得发抖,蹙了下眉,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给她。 孟央感觉到身上的暖意,只觉得自己所做一切都值得。 可她也没想想,若祁书羡当真心疼她,怎会让她在冬日拖着小产后的身体,亲自来见三皇子? 三皇子的人守在外头。 孟央将自己借用漠北寒灾囤棉卖棉之事说了。 三皇子挑眉,没想到孟央一个女子居然有这样的先见之明。 “如何?”他抿了口酒水。 孟央咬唇,道:“本来是很顺利的,冀州棉价暴涨,眼看着就要大赚一笔,谁知道……公主居然也掺和进去了。” 公主? 哪个公主? 盛芫皓看向祁书羡,看到祁书羡的脸色当即明了。 但他不明白,庆宁一个公主能掺和什么? 直到接过孟央呈上的信件。 看完后,他眉头收敛。 孟央适时道:“若公主手中的棉只有一些也就罢了,可看信中所言,公主的人动作频繁,应该还有大量的棉花……若她一直用棉花稳定市场,妾的计划恐怕便行不通了……” “孟姑娘可有什么法子应对?”三皇子随手将信推到一旁。 孟央垂眸:“若是……若是公主手中的棉没了,或是,出了意外便不会影响棉价上涨。” “央儿!你胡说什么!”祁书羡蹙眉。 三皇子轻笑一声:“意外……倒是简单。” 祁书羡望去。 孟央眼含期待。 三皇子继续道:“冀州杜氏曾经想通过二舅舅攀上本宫,此事便交给他们去办好了。” “不过,既然做了此事,”三皇子眼眸一深:“那本宫要的便不止是三十万两,一百万两,孟姑娘可想办法为本宫赚到?” 一、一百万两? 孟央心头一颤,对上三皇子似笑非笑的目光,心中有些发怵,却还是飞快思考道: “也不是没有办法,一种是想办法,获得更多低价棉运往冀州,但此时寒灾的消息举国皆知,低价棉不可能拿到很多; 第二种,便是同各大棉商达成一致,只囤不卖,直到棉价上涨到很高的高度,再将手中的棉一点点放出来,但若是如此……” 孟央说到这,迟疑望向三皇子。 很明显,第二种办法,恐怕漠北要死许多人才能将棉价推到这种地步…… 祁书羡也是眉头紧蹙,并不赞同。 三皇子却笑了一下,手指一下一下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祁世子,孟姑娘,可知本宫为何要银子?” 第179章:不是为她 为什么? 祁书羡心中一直对此有疑惑,三皇子身为天潢贵胄,只要没有谋反的心,怎么想也不必用到这样多银子。 除非三皇子有谋反之心。 可如今陛下对三皇子的偏爱有目共睹,三皇子为何要冒这样大的风险? 盛芫皓看到他眼中的疑惑,居然哈哈大笑一声:“祁世子觉得一个国家什么最为重要?” “百姓!”祁书羡想到曾经盛知婉的话。 盛芫皓闻言笑着颔首:“对,也不对,百姓重要,但有用的百姓才重要,没用的百姓于晟国而言便如蛀虫,攀附在晟国的大树上,却提供不了丝毫贡献!” 祁书羡心中震颤,不可置信。 盛芫皓继续道:“其实,如今对晟国而言最重要的是充盈国库,国库充盈,便能养兵,兵强马壮,才能保晟国安宁,晟国安宁,百姓才能安宁!” “所以,祁世子觉得本宫是在为谁敛财?”盛芫皓笑容莫测。 祁书羡心中一个想法涌出来,他不可置信地抬头,衣袖将酒杯扫落。 “啪——” 酒液四溅,祁书羡呼吸急促着往上看了一眼。 盛芫皓笑着对他举杯,没说话。 祁书羡心中惊涛骇浪。 饶是孟央穿越而来,此时也被他话中深意震住。 “若是一些无用之人的命,能换来晟国未来百年安宁,便是做了又如何?” “殿下,准备如何做?”祁书羡心中不安。 盛芫皓起身:“烧棉,拉拢棉商,本宫可以让冀州杜氏配合孟姑娘,具体如何做,还要看孟姑娘的计划。” “烧、棉?”祁书羡骇然。 如今棉花对漠北的百姓而言,便是活下去的机会,可三皇子轻飘飘两个字,便将多少人活下去的机会给抹杀? 他坐在原地。 没听清孟央又同三皇子说了什么,直到三皇子颔首离去,他才恍惚起身行礼。 雅间的门关闭。 孟央压抑的声音难掩喜色:“世子,没想到陛下对三皇子这般看重,看来……是早有意将那个位置传给他!” 然而祁书羡却没有露出喜色,他只是定定望着关闭的房门。 良久,忽然望向孟央:“你为何要提那样的意见?” 若是盛知婉的棉没了或出了意外,便不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若不是孟央说出这句话,三皇子或许还不会有烧棉的想法。 他烧掉的不是棉,而是漠北百姓的命! “妾……妾也没想到三皇子会提出烧棉啊!妾只是想若是公主没有让人去漠北送棉便好了……谁知道三皇子这样决断!” “世子若是不愿,妾这就去找三皇子说清楚!”孟央苦笑着便要起身。 然而就在她身体刚动,祁书羡却攥住她手腕。 “罢了……” 祁书羡对上孟央委屈的眼,叹口气:“既然此事三皇子已有决断,又怎会受你我干涉?只是以后,你在三皇子面前说话做事,还需谨慎一些。” “妾知道了。”孟央咬唇,心中却不以为然。 她的目的本就是要让三皇子出手解决此事。 二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国公府。 将孟央送回未央院,祁书羡转身便要离去。 “世子……”孟央轻拽住他:“您可是还在生妾的气?或者,世子到如今还在为公主考虑?” 祁书羡蹙眉望向她:“她已经同我和离,我为她考虑做什么,只是那些棉毕竟是漠北百姓的希望。” “妾知道……”孟央道:“妾只是为世子不值,世子处处为公主着想,公主却无情无义,一点面子不给世子留,当众对您用笞刑!” “好了,说了不是为她!”祁书羡闻言心中越发憋闷。 甩开孟央,大步迈出去。 而二人口中无情无义的盛知婉,此时已到了慈慧宫。 这还是盛知婉和离后第一次入宫。 太后今年已五十八岁,即便保养得当,脸上的皱纹还是渐渐显露出来。 盛知婉忍不住眼眶泛红。 太后将人打发下去,只让秀嬷嬷守在外头:“你这丫头,也太胆大包天了,居然用自己的命去换和离?” “都是婉儿的错,是婉儿让祖母担心了。”盛知婉乖乖坐在太后面前,额头轻轻抵在她膝盖上。 太后责备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小时候,盛知婉便擅长用这种方式让她心软。 “你啊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你为那潞绰看病的法子,你父皇说是从医书上看来的?” “祖母觉得呢?”盛知婉笑了一下。 太后叹气:“这样冒险的事以后再不许做了……” “祖母!”盛知婉忽然抬起头,定定望着她:“祖母为何要让婉儿一直藏拙?” 这句话,她以前问过。 还不止一次。 次次祖母都顾左右而言它。 久而久之,盛知婉便不问了,再后来有了些猜测,更不敢去问。 但现在,她想清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有了解祸端,才能从源头去预防和应对。 太后抚在她发上的手一顿,笑道:“你只是一个公主,表现太聪慧,将你的皇兄皇弟们都比下去,会被嫉恨的。” 又是这样的说辞。 盛知婉抿唇:“祖母的话不对,即便我表现的不聪明,就没有人嫉恨我吗?玮叔,墨冰,还有红胭……” “够了!”太后呵斥,眼眶微红。 盛知婉所说的玮叔,是以前太后宫中的大太监,据说从太后刚入宫时,便伺候在她身旁。 但他却在一次保护盛知婉去行宫的路上,被乱箭射死了。 他像个刺猬一样,却唯独将四岁多的盛知婉护在怀中。 “够了!别说了!”太后将脸转向一旁。 盛知婉深吸口气,掏出一个东西:“祖母,可认得它吗?” 鸽子蛋大小的金铃,出现在盛知婉掌心。 太后眸光在触及它的一瞬,双瞳狠狠颤了一下。 她手指颤抖着去触碰,却在即将触碰的前一瞬,又畏惧地收回去。 只是眼中的泪,却不受控制滚落出来。 “你……你是从哪拿到它的?”太后双手紧扣住盛知婉的肩膀,力道颤抖。 盛知婉咬唇,正欲说话。 “陛下——”秀嬷嬷声音此时传来。 第180章:身世秘密 “庆宁,你这是怎么惹了你祖母?”崇晟帝迈步进来。 方才太后坐的方向正对殿门,因此他一进殿内,便看到太后脸上的泪。 盛知婉感觉到落在脊背上的视线,不动声色将手中的金铃收起。 回过身,脸上亦有泪,行礼道:“是儿臣不孝,因和离之事,让祖母担忧了。” “原来是因为此事。” 崇晟帝望向太后:“太后若不放心,以后再为庆宁找个合心意的便是。” “合心意的哪有这般好找?” 太后擦了眼泪,叹气道,“以往哀家虽不满意国公府,单看祁书羡还以为是个好的,谁知道……罢了!” “若知婉找不到,以后便让她住公主府便是!” 崇晟帝闻言哈哈笑了两声:“哪有女子不出嫁的?这天底下的女子若是个个都不嫁人,谁来生儿育女?咱们晟国岂不是要亡国了?” “身为皇家公主更要做出表率,太后尽管放心,朕会为她留心的。” 盛知婉闻言垂下头。 崇晟帝这才让她起身,道:“上次庆宁送来的医书朕看过了,的确有处记载同潞绰皇子当时症状一致。” “近来潞绰皇子几次提出要去亲自谢你,都被朕给回绝了,毕竟他身体不好,若是出了意外,不好担待。” 盛知婉静静听着,时不时轻应一声。 崇晟帝忽又说起漠北寒灾之事,“朕听闻,你派人在漠北卖低价棉,原本漠北的棉价疯涨,全是因为你送了大量的棉过去,才稳定住价格?” 盛知婉垂着的眼睫微颤,只是依旧用方才的语调应了一声。 崇晟帝眯起眼,眼中意味不明:“若是你其他的皇兄皇弟也如你一般,便不需朕来操心漠北之事了!” 这是在怪她多管闲事? 盛知婉抿唇:“皇兄们要忙的事多,哪里能像庆宁一样。” “嗯,话虽如此,庆宁是如何知晓漠北寒灾,提前囤棉的?”崇晟帝忽然又问。 盛知婉笑了笑,似乎也有些庆幸:“说来也是巧,那些棉,儿臣本来是要捐给军中的,没想到还没做成棉衣,便派上了用场。” “大概是天佑晟国,能为父皇分忧,那些棉送到哪儿都一样。” 盛知婉说罢,还孺慕地望着崇晟帝。 崇晟帝笑了笑:“庆宁说得对,天佑晟国,你此次不说,朕还差点忘了,听闻你从前的嫁妆全都捐到边疆去了?” “也不是全部,只是大部分。” “大部分也不少,庆宁一个公主如此忧心忧国,太后还是比朕会教育子嗣,早知如此,朕便将太子他们也送到太后这来了。” “哀家年纪大了,皇上还是不要送一群皮猴子来气哀家。”太后嗔怪一句。 崇晟帝起身,“既然来了,便多在宫里陪陪你祖母,朕还有事,便不在这同太后说话了。” “是,”盛知婉行礼。 直到崇晟帝的身影离去。 太后才带着盛知婉去了自己的寝房,一进其中,她便颤抖着伸出手。 “守佑铃在哪!快,快给哀家看看!” 太后双眸含泪。 盛知婉将方才藏起来的金铃取出,太后接过,托在掌心。 目光望着小小的铃铛,却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那是她的胤儿啊! 从小到大,处处优秀、面面拔尖,无论何时都能笑着安慰她的胤儿啊! “你、你在哪得到它的?”太后抓着盛知婉,目光希冀。 盛知婉却强硬道:“除非祖母告诉我这是什么!” 太后一窒,望着金铃,半晌,苦笑道,“你确定要知道?” “祖母,我确定。”盛知婉死过一次,早已做好准备。 “在你父皇之前,祖母还有一个儿子,你应该知道……”太后陷入回忆。 盛知婉静默听着。 不止是她,全天下没人不知道那位光风霁月的先太子——盛琰胤。 据说他聪明至极,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他还爱民如子,当年宋老太医研究出牵机散的解药,是他顶着压力,将药方公布出去。 甚至如今晟国许多惠民利民的政策,都是还是太子的他提出来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死于疾病。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其实,当时胤儿并不是死于疾病,更不是死在宫里,哀家……哀家见到他时只有残缺的尸体,他……哀家的胤儿是被猛虎生生撕碎的!” “这守佑铃,便是他出生后哀家亲自为他求来的啊!” 太后说到这,手指紧紧攥着金铃贴在心口,眼泪簌簌滚落。 盛知婉第一次在祖母眼中看到这样强烈的恨意。 恨意滔天,要焚尽一切。 然而落到她身上,又一点一点地湮灭下去。 “我……是谁的女儿?”盛知婉声音哽咽,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太后闭了闭眼,颔首:“没错,你便是胤儿的女儿,也是他唯一留在世上的骨肉。” “那为何……” “因为你的母亲,是一个青楼妓子!” “你父皇说,为了保住胤儿一辈子光风霁月的名声,不能让你是青楼妓子所生的秘密为人所知,于是,便将你当做他自己的孩子。” “所以,您处处让我藏拙,便是因为我的亲生父亲?您怕父皇忌惮我?” 太后微微颔首。 “那……我的亲生母亲呢?”盛知婉望着她。 太后摇头:“那时哀家处于丧子的悲痛中,一度想要随他而去,若不是你父皇说胤儿还留了骨肉在世,哀家早便去了。” “你刚出生,便被你父皇送到了哀家这儿……” 盛知婉心像压着一块石,又痛又重。 却也觉得此事处处都透着古怪。 她的亲生父亲究竟为何而死、死在何处? 若真的只是被野兽咬死,堂堂太子,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护卫?更何况,他自己也是会武功的。 还有自己…… 那老妪明明说了自己同她家小姐很像,自己手腕还有唐家人才有的胎记,又怎么可能是妓子所生? 以及出生以来便有的寒毒。 时不时便有一次的杀机和试探…… 若事情真如这般,父皇磊落光明,处处是为她亲生父亲着想,为何要如此防备忌惮她? 除非———— 第181章:不知廉耻 除非,他心中有愧,更有惧! 可是,他在怕什么? 仅仅是怕自己的聪明才智超过他的亲生子女吗?不可能! 自己只是一个女子。 即便有朝一日知道身份,也不足以做什么,更不可能将他的统治推翻。 那便是……在怕其他人。 什么人?先太子的人? 盛知婉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 “丫头,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你告诉祖母,这守佑铃你是从哪得来的?”太后的话打断盛知婉的思绪。 盛知婉却望着她:“祖母在怕什么?祖母为何要恨父皇?” 她亲眼看见了祖母眼中的恨意,虽然不知是对谁,但普天之下,唯一一个能让祖母隐忍,或者说,不得不隐忍的人,除了父皇,还有谁? 所以她直接如此问,也是为了试探。 太后闻言双瞳骤缩,“你这丫头胡说什么!你父皇是哀家的儿子,哪有娘亲恨自己的儿子的?” 这也是盛知婉最想不通的。 “好了!你若是不愿告诉哀家,哀家不问便是!你走吧。” 她转过身背对着盛知婉。 盛知婉心中叹息,低声将青云书院见到的老妪说了。 “祖母,我的母亲不是青楼妓子,她很可能是唐家的小姐,父皇在这件事上骗了您,在其他事上呢,比如——” “住口!”太后捂着心口喘气。 盛知婉想要为她摸脉。 “秀姑!”太后却在这时转过身去:“送公主出宫!” “祖母!”盛知婉拧眉。 太后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那金玲也被她重新塞进盛知婉手中。 盛知婉默默攥紧手。 “公主,奴婢送您出去。”秀嬷嬷道。 盛知婉心中叹息,将自己带来的用红狐皮毛做成的护膝放在床畔,这才跟随秀嬷嬷走出去。 出了宫。 马车一路摇晃离皇宫越来越远,盛知婉摩挲着金铃,多年来的猜测终于得以证实。 就像是悬在头上的刀落了下来。 怪不得,父皇从来不会像训斥其他皇子公主那般训斥自己,看自己的目光也是不同的。 那时她明明和其他的皇子公主站在一起,却能感觉到父皇对她的疏远。 原来……都是因为他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盛知婉忍不住又想。 那前世呢? 前世自己被贬为庶民,当真是父皇忌惮祁书羡手中兵权?还是,只是顺势而为。 又或者,祁书羡敢那样放任孟央将自己磋磨死,也是因为……父皇的意思? 外头的雪已经停了,雪后更寒。 盛知婉将身上的大氅裹紧一些,却还是感觉到丝丝冷意顺着缝隙攀爬进身体里。 “吁——” 马蹄踏雪的声音停在马车外,汀兰探出头。 “商二公子?” “公主可在里头?”男子的声音传来。 盛知婉回过神,掀开帘子。 商行聿坐在马上,见到她,双眸粲亮,眼角的笑意瞬间漾开:“聚贤茶楼新出的点心,在下多买了好几盒,刚巧遇见公主,便想着送一盒给公主尝尝,不知公主愿不愿意收下?” “聚贤茶楼的点心?”汀兰听到吃的便十分了解:“据说每天只卖前三十人,每次出炉前便有人等着!想买到一盒,要提前大半个时辰来排队呢。” “比王婶的馄饨还好吃?”流觞咽了口口水。 汀兰重重点头。 盛知婉轻笑一声,“那本宫便多谢商二公子的美意了。” 她说罢,对着汀兰颔首。 汀兰这才下马车,从商行聿手中接过精致的食盒。 小巧食盒外印着聚贤茶楼的印记。 商行聿将点心递给汀兰,便策马离去。 仿佛他能在此处遇到盛知婉当真是凑巧。 不远处酒楼门口,祁书羡望着这一幕,拳头一点点收紧。 商行聿!又是商行聿! 盛知婉居然在大庭广众下收受商行聿给的东西! 贱妇!不知廉耻! 才与自己和离多久,这便耐不住寂寞了? 他眼眸阴鸷,浑身的酒意。 方才从国公府离开,他心中烦闷便来这里喝酒。 三皇子要烧棉,他不愿如此。 他告诉孟央自己不悦,只是因为那些棉代表了漠北百姓活下去的希望,并不是因为那些棉是盛知婉的…… 但真的是吗? 他的确心疼那些棉,也觉得三皇子不该为了银子便让无数百姓去死,但……若那些棉不是盛知婉的,他还会如此进退两难吗? 或许会,但不会如此烦闷。 烦闷到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还要来此处买醉! 甚至就在方才,他还想借着酒意去找盛知,去提醒她—— 三皇子是在为陛下办事,让她赶紧将漠北的人召回来,不要同三皇子作对,更不要坏了陛下的大事! 他已经走到了门口…… 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一幕! 祁书羡呵呵笑了两下,望着渐远的马车眼底满是冷意。 好啊盛知婉! 既然你无情,那也别怪我无意! 祁书羡转身,往国公府走去。 漠北,冀州府。 杜逸之正在同北杜十八房的主事人议事。 前几日府衙的动作,还是让北杜众人生出些许畏惧,生怕下一刻便有逃出的“马贼”冲到自己家中。 杜逸之此时候便是要稳定住民心。 大谈阔谈寒灾结束之后,北杜将能得到的好处。 单到家族还不够,每一房,根据每一房在寒灾中的贡献,自然还有自己的功劳。 一番话,说得北杜各房主事人心尖直颤,尤其是他们带来的年轻子弟,更是热血上头。 “逸之堂弟,我家有兄弟三人,还有许多下人,只去下辖县告知百姓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不知道逸之堂弟是不是还有别的任务交给咱们?” “还有我家,我家兄弟四人呢!” “逸之堂哥,我虽然年纪小,也能办事……” 十八房人争着表现,一反方才来时畏惧退缩的态度,杜逸之心中很满意。 他轻咳一下,道:“各位叔叔伯伯、堂弟堂哥们也看到了,如今府衙同南杜沆瀣一气,为什么?因为他们看不起我杜逸之!想借此,将我逼出冀州,但他们大错特错!” “因为,我不仅仅是为公主办事!我是在为那位!” 他指指天,眸光一扫。 众人眼神顿时狂热。 第182章:无愧于心 杜逸之这才继续道:“国法不可违,南杜作为冀州府大族,在国难寒灾来临时,却只想个人利益,勾结官府,泯灭良知! 此事待漠北寒灾结束后,我自会禀明上头,南杜……唉!” 他叹了口气。 北杜众人双眸发亮——南杜,完了! 多少年了,南杜、北杜虽然还顶着同一个杜姓,却早已没什么骨肉亲情。 南杜既然能用当年的手段打压杜逸之母子三人,对北杜之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就比如杜九叔的儿子,杜允坤,曾是杜家小辈中才能最出众的一个。 只因为同杜老夫人的孙子杜邝,年纪相仿,有一次考试时成绩比杜邝高了几分,便被惊马踩断了腿。 杜九叔恨南杜入骨! 这些年却不得不为了活下去,接受了南杜给的三百两赔偿。 三百两,买他儿子的前程! 他对不起妻子,也对不起孩子,但如今,他终于能为儿子做些事了! 杜九叔眼眶泛红,主动同杜五爷杜恒一起,接下守棉的重任。 哪怕杜逸之说了,官府同南杜勾结,棉商也对他们蠢蠢欲动,他也不怕! 不冒险地,何处建功! 众人散去,杜逸之摸摸心口,还好,良心还在。 虽然他忽悠了北杜,但……也不算是全忽悠吧。 至少此事办成,南杜讨不了好,北杜又得了民心,此消彼长,未必不能将南杜彻底吞下。 接下来几日。 林弈在等京中消息。 大棉商们也被府衙派来值守的衙役,将蠢蠢欲动的心思暂时压了回去。 严知府还没想到更好的法子…… 几方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倒让盛世堂安稳了几日,这几日越来越多的百姓从下辖县乡跋涉来买棉。 眼看着宅子内的棉越来越少,第二批的棉,也即将快运到的时候。 京中信件,终于到了! 先收到信的,是杜三爷。 南杜的杜三爷,也就是杜成的父亲! 数九寒天,冰雪封城,哪怕是杜家想要送一封信出去,其实也是很困难的。 但杜三爷这日一大早,便在自己的书房内看到了一封信件。 他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 待看清楚信件下压着的一个东西,原本的不可置信,刹那转变成难以压抑的狂喜! 是那位吗? 居然是那位! 若不是那位怎么会有当初他们孝敬上去的东西?太好了!南杜这些年一直通过贵人在向那位示好,如今总算是被那位看见了! 也不知,那位是想让他们做什么? 杜三爷恨不得这就打开信件看看,但他还是强行忍耐住,揣着信件与信下的东西,便走出书房。 “老爷?”端着热热的蜜梨水进来的杜三太太诧异:“您要出去?” “嗯。”杜三爷顾不得理会她一个妇人。 走出去两步,忽然又转过身:“杜成呢?” “成儿刚好不久,我让他在房里躺着。”杜三太太道。 “少年人家不过是病一场,如今烧也退了,去让他起来,陪我一同去找父亲去大房。” “啊?”杜三太太一听:“是要给成儿讨个说法?” “讨什么说法,那都是小事!今儿可是建功立业的好事。” 杜三太太不懂,但她如同大多数内宅妇人一般,丈夫说什么便是什么,于是去房内叫醒儿子。 杜成换了衣服走出来。 整个人相比之前纵马惊吓杜逸之时瘦了不少,且整个人的身上多了一种阴郁的气质。 杜三爷带着儿子去找了父亲,父子三人一同来到大房,见到杜老夫人,杜三爷才神神秘秘将揣在怀里的信取出。 杜成不明白一封信为何要这般慎重,但杜老夫人和杜三老爷,一看见信便霍然起身。 杜老夫人深吸口气,赶紧吩咐人去请二房的人。 很快,南杜此时能在此说上话的人齐聚在一间房内。 除了杜成,每个人脸上神情都很亢奋。 “老三,将信打开吧。”杜老夫人发话。 杜三爷终于当着众人的面将信上的封泥打开。 所有目光注视在信件上。 待看清信件中的内容,杜老夫人嘴角溢出笑容。 信件中提及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便是烧棉!将盛世堂在冀州府囤积的棉花付之一炬,便无人再能阻止棉价暴涨; 第二,是配合林弈,拉拢冀州府的各大棉商,将棉价推高。 杜三爷愕然地张了张嘴,“烧、棉?那位……居然要烧棉?” “哼!杜逸之仗着是为公主办事,毫无顾忌,得罪了多少想趁机敛财的棉商,看来,这信中叫林弈的恐怕便是那位的人。” 杜老夫人憋闷许久的心胸终于舒张许多! 本该如此! 一个毫无背景的杜逸之也敢同杜氏作对! 她让人去请他,愿意见他,是给他面子!可他不知好歹,仗着背靠公主,投靠北杜。 笑话! 如今又如何? 公主又如何? 那位要烧棉,他就算死在这场火中,他背后的那位公主主子,敢说半句话吗? 杜老夫人当即让人去府衙将严知府请来,此事还需要严知府去做。 “刚好,严知府的人如今值守着盛世堂,做起这件事也容易……到时候,将事情推到一个衙役身上便是。”杜老夫人摩挲着佛珠道。 杜成从最开始的茫然,听着杜老夫人同其他长辈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他今年十八岁了。 如杜逸之所言,已经不小。 虽然性格冲动,但该有的脑子还在。 烧棉? 即便是他这样锦绣堆里长大的小少爷,也知道如今的棉花对于冀州府意味着什么。 寒灾来得突然,冀州府毫无准备,冀州又不盛产棉。 如今每一斤棉,对冀州的百姓都是一份活命的机会。 这信中却让他们将棉烧了! 虽然……那棉花是杜逸之的。 杜逸之是奸*淫*女子的罪犯的儿子! 杜逸之是个天生坏种! 他还斩了自己的爱马,害自己在好友面前丢丑! 可一码归一码! 烧棉,这怎么能行呢? 杜成张嘴:“大祖母,父亲!我不同意!” “你们以前不是说杜氏是冀州府的大族,所言所行,都该无愧于心、无愧于冀州府百姓吗?” 第183章:怎么敢的 “如今棉花是冀州府百姓的命,你们怎么能烧棉?写这信的人究竟是谁,他这不是在草菅人命吗……” “啪!——” 一巴掌重重甩在杜成脸上。 杜三爷想要阻拦,又被自己父亲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杜三,谁让你把他带来的?” 杜老夫人也是激动糊涂了,居然没注意到杜成也在! “我……我,”杜三爷是想着那位寄来的信,若是自己儿子也在,不就相比其他小辈,更早一步与那位有了关联? 或许还能在其中做些什么,得到那位的看重。 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是让他们烧棉。 这样的事,他们这些人知道也就罢了。 杜成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辈,万一坏了事—— “杜三,我不管你捆也好绑也罢,这件事绝不能透出半个字!否则,” 杜老夫人说到这,望了杜成一眼。 杜成如坠冰窟,只觉从前慈祥和蔼的大祖母,居然这般可怖。 他被父亲连拉带拽地扯回了家。 杜成在路上想说什么。 杜三爷咬牙切齿:“你想让整个杜家跟着你陪葬?” 杜成到嘴的话便又咽回去。 直到回到家中,被关在房间,杜成整个人依旧恍恍惚惚。 父亲在外同母亲说了什么,他听不清。 但从这天起,他真的被关了起来。 他的房间不大也不小,只有一扇窗,也被父亲找人从外钉得死死的,只露出一片小小的窗口。 他能看到外头的积雪。 看到守在外头瑟瑟发抖的下人。 他们即便穿得那样厚,还是冷得生了冻疮,那那些连棉衣都没得穿的人呢? 杜成再次病倒了,且因为是心病,比上一次更加严重。 杜三太太哭成泪人儿,守在自己儿子身边。 都怪那该死的杜逸之! 若不是他,自己的儿子怎会受到惊吓,如今还被老爷关起来? 与此同时,林弈也看完了信件。 看完之后,他一人在房内坐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 江莽识字不多,在外等着。 林弈对他笑笑,说过两日便要放棉,江莽很高兴。 林弈望着守在外头的兄弟,说他们也辛苦了,让江莽出去买些好菜让大家吃,酒是不能喝,但是吃些肉,喝点热汤暖暖身子也好。 江莽高兴,没犹豫便去了。 林弈便趁着这时候,去了南杜,见到了杜老夫人与严知府。 三人商量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林弈离开杜府,回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走到盛世堂外头。 盛世堂外,依旧排着长长的队伍。 买到棉的百姓感激涕零,没买到的百姓,也翘首以盼。 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的,或许是盛世堂不仅没有要卖完一拨棉跑路的打算,反而要在下辖县继续铺设低价棉分铺的举动,让百姓们安了心。 大家脸上还存在着希望,排在队伍里,说着一会买到的棉要如何分配。 林弈站了许久。 “林先生?”久到身后的人都有些受不住。 林弈才表情冷淡地转过身:“走吧。” 今夜,杜逸之心中总有些不安。 远处严知府派来守着的衙役们依旧尽职尽责。 三十个人,一日四岗。 这几日,杜逸之特别让人防备着这些衙役。 少与他们说话、接触。 这些衙役们倒也老实,只远远地站着,偶尔遇到闹事的才过来帮忙,若是没有闹事的,便只来回走动巡视。 最多是,运棉的车将棉从宅子里拉来时,他们也会帮着推几把。 总得来说,话少,能干。 若不是他们是严知府派来的人,杜逸之简直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这些棉,代表的不仅仅是银子,还是无数百姓的希望,所以哪怕再谨慎也不为过。 更何况,杜逸之断定,南杜和严知府忍不了太久。 那些大棉商们也忍不了太久。 便看是哪边的雷以何种形式先爆出来罢了。 天色渐渐擦黑。 按照杜逸之的交代,存放棉花的宅院需有三班人同时巡守,相互查缺补漏,也相互监视牵扯。 方才的三班人轮流用完了饭。 又到交接的时候。 忽然有人看到一处亮点,从存放着棉的宅院内透出来,那人揉揉眼,过去想要看清楚。 片刻—— “走水啦!” “快来人呐!存放棉花的院子走水啦!” 这一嗓子喊出,宅院中,所有的人都慌了,几十个人一时冲了出来。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 雪早停了,但是积雪层层,其他的地方火也很难烧起来,偏偏,走水的地方是存棉的院子! 棉花啊,最容易着的东西! 也是如今对冀州府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所以被召到这里,吃好喝好,领着丰厚的银子,是为了什么。 如今大家这么多人看守的棉,却还是在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怎么会这样? 大家拿桶的拿桶,找冰的找冰。 就是将雪全都撒在棉花上,湿了潮了,再烘干,也是能用的,总比全部烧光了好! 杜逸之脸色沉沉。 他想了许多严知府会用到的招数,包括但不限于弄一伙假的山匪来抢棉、又或者煽动百姓哄抢,趁机对他下手等等…… 唯独没有想到的便是,对方居然直接烧棉! 若是针对他,有千万种法子。 可偏偏,严知府选择了最犯众怒的一种。 烧棉!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棉花意味着什么,严知府怎么敢的!? 杜逸之心中愤怒至极! 然而就在这时,隔壁院子,一阵孩子的哭喊声忽然传来。 杜逸之脑海嗡地一声! “慈济院!” 隔壁,是慈济院! 当时他到冀州府时,共有三处宅子选择,他亲自都去看过了,才选中了这一处。 一来距离要开盛世堂的铺面不远,道路运输安全;二来宅子前后左三方都无依无靠,只有右边,住着五个妇孺带着三十多个孩子。 孩子最大的也就十岁出头,小的几个月,妇孺们更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影响。 但谁知道,棉花失火,隔壁的慈济院也会着火? 两个宅子并不共用墙体,中间隔着条一掌宽的窄道,更何况还是如此天气。 “阿简,你带几个人隔壁看看!” 第184章:十不存一 慈济堂内,烟火滚滚。 婴儿的哭声伴随着稍大一些孩子的求救声。 火势很大。 起火的地点也不止一处。 阿简看到几个妇人朝一处火势猛烈的房舍跑去。 刚到房舍外,一根断裂的梁柱倒塌下来。 “小心!”阿简脚下一踏,带着被砸中的妇人翻滚出去。 那妇人却丝毫不顾腿上被砸中的伤势,挣扎着爬起来:“快!快救人!” “大人,这是育婴堂,里头都是一岁以下不会跑的娃娃啊……” 另一个妇人也哭喊出声。 阿简一愣。 这边的动静早就传到隔壁。 杜逸之自然知道慈济堂不会无缘无故失火!慈济堂的无妄之灾完全是受了隔壁存棉的殃及! 救人! 还是救棉? “杜老板快看,那边也着火了!”又有人喊道。 杜逸之闻言,眼眸刺骨森冷。 此事无论是南杜还是严知府做的,亦或者二者皆有份,都是丧心病狂、猪狗不如。 身为冀州府的父母官,冀州百姓供养起来的大族,如今居然用无辜孩童的命,换他无暇顾及这些棉! 但选择就摆在面前,哪怕明知这一切都是对方的算计,他也不得不入套。 杜逸之深吸口气,大声道:“先去救人!” 棉没了,还能再送来。 若是这些孩子被活生生困死在里面,他们就是救再多人,也抹杀不了心中愧疚。 育婴堂内黑烟滚滚,火光冲天。 众人得到杜逸之的吩咐,纷纷不顾危险,用桶拎着雪和水,便往里浇。 但火势丝毫未减! 阿简鼻子嗅了嗅:“有人在周围洒了大量的火油,用水恐怕不好扑灭,得先把孩子救出来。” 阿简说罢,抢过周围的水倒在身上,往里冲去。 杜逸之没动。 他很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的身体和素质,即便去了,也只能给大家增添麻烦。 一个接一个的猎户冲入进去。 火焰炙热,不断有人被房梁砸中的声音传来。 杜家三房。 今夜的杜成精神气似乎好了一些。 杜三太太照例端来亲自熬煮的热粥,粘稠的白米之中有各种肉糜和青菜,如今冰寒三尺,杜府却还日日用着暖棚养出的青菜。 杜三太太怕儿子不喝,正准备劝慰。 一只细了许多的手腕却主动伸来,杜成用勺子,将稠粥一勺勺送进嘴里。 杜三太太喜极而泣。 “慢点,你慢点……” “娘……”杜成喝完,抬起脸。 他嗓音嘶哑,自从那日被杜三爷关入房间,这还是他第一次发出声音。 杜三太太连忙将碗接过:“成儿你……” “娘,我还饿,还想喝。”杜成打断杜三太太的话。 杜三太太一愣,忙声颔首:“好好,成儿等着,娘这就去为你再盛一碗!” 杜三太太转身出去。 杜成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张了张,终究还是没有再喊出一声,而是飞快穿鞋,朝着外头跑了出去。 快点! 再快点! 或许只要自己足够快,便能够阻止他们……或许…… 杜成脚步猛然滞住,他看着不远处的熊熊火光。 不止他,越来越多的人都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寒夜之中,冰雪三尺。 有人在喊:“杜老板的棉花着火了!快!大家快去救火啊!” 一个,两个…… 不断有人从杜成身边跑过去,冲着越烧越烈的火场冲去。 杜成被一个提着水桶的大娘撞了一下。他好几天没吃东西,这一撞,方才喝下的那碗粥,仿佛要从喉咙里冲出来! 他趴在地上,剧烈喘着气。 “娃子没事吧啊?”大娘没空注意他的打扮面目,自然也没看清他是堂堂杜氏,杜三爷的儿子。 杜成摇摇头。 大娘拍着他的背:“那大娘先去救火,杜老板是好人!要不是他送了棉过来,咱们冀州府的百姓遭罪哦!” 大娘说罢,飞快朝前跑去。 杜成张了张嘴,他想说,杜逸之可是杜明灏的儿子!杜明灏奸*淫*人*妻,杀人害命,他是这种人的儿子,算什么好人? 然而嘴巴张开,又愣愣地闭上。 他想起父亲的话…… 若是杜明灏害死人*妻不算好人,那父亲,要用几十幼儿的命,让杜逸之知难而退、又算什么? 火…… 似乎烧到杜成心里,他抿唇,再次爬起身。 “林先生在看什么?” 江莽买了许多好菜,吃饱之后,才发现林弈并不在房内。 他摆脱身旁人,走出来,见到林弈望着一个方向。 目光顺着望去。 下一瞬,他愣了愣。 “那是……” “走水了!” “杜老板的棉花着火了!快!大家快去救火啊!”外头有人在喊。 江莽嘴里还没咽下去的饼子猛然卡住,走、水?! 他望向林弈,林弈面上毫无表情。 他又看向外头,只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不是,越来越多的声音,越来越多的百姓叫喊。 江莽眼眸瞠大,忽地,一把扯过林弈的衣领。 四目相对。 “林先生早就知道?”江莽手指攥紧。 林弈唇角溢出一抹冷笑,将他的手掰开:“江镖师,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什么意思?”江莽愕然:“你说,这是世子的命令?不可能!我不信!” 林弈冷笑,没说话。 江莽忽然转身朝外冲去。 林弈这次没有阻止。 即便他去了又能如何?数百斤的火油,几十个孩子的命。 杜逸之,注定保不下那些棉! “还差一个!杜老板,还有一个孩子在里头!” 妇人清点着被救出来的婴儿。 阿简额头被火燎伤,胳膊也被烧了一大块。 其余的猎户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不少人将积雪撒在伤口,便准备再往里冲。 然而这时,又两道身影从身边冲入进去。 杜逸之眉头一蹙,觉得其中一道身影有些眼熟。 然就在这时,一声欢呼从旁边传来—— “火灭了!” “杜老板!火灭了!灭了!” 隔壁的欢呼夹杂着哽咽。 杜逸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外头早已围满了百姓,他们自发地往棉堆里泼水、砸冰雪。 黑灰、疲惫! 待到火势退去,宅子里的棉早已十不存一! 第185章:想恶心谁 可即便是这十不存一的棉,也是这些百姓拼尽全力保下来的! 百姓愚钝。 但百姓又最是知恩。 杜逸之心中发涩。 “哇——哇——” 婴儿的啼哭唤醒杜逸之的思绪,他回过头,见到一道身影,一手抱着,一手拖着一个从育婴堂内冲出来。 最后一道梁柱在他身后轰然砸下,黑灰冲天。 杜逸之好像看到了一个不该在此处出现的人! “娘的!”江莽怒骂一声,将右手的婴儿塞给妇人,又连忙将背上的人放在地上。 杜逸之得以看清那张脸。 * 杜府。 议事厅内,烧着好几盆最上等的银丝碳。 杜二老爷、杜三老爷、杜家几位大爷,以及严知府都坐在其中,此时下首正跪着一人,绘声绘色,将杜逸之吩咐众人放弃棉花,抢先救人的场景描述出来。 上座众人眼底都露出笑意。 严知府透过紧闭的厅门,深吸口气。 仿佛闻到寒风中烧灼的气味。 杜三爷尤其得意,这火烧慈济院的主意便是他灵机一动想出的。杜逸之不是要奉命卖低价棉、收拢民心吗? 那他偏让他在其中选! 若是选择救棉,则要弃三十多幼儿的性命于不顾,到时,他们稍作运作,便能将他之前积累下的名声彻底抹黑。 若是选择救人,那便更简单了。 办砸了差事,上头的主子定然不会饶他,还有那些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人买到了棉,有人却没买到,没买到的怎会甘心? 总之,他杜逸之讨不了好! 一个没爹的东西,也敢害他的成儿受惊! 还想好端端离开冀州府?没门! “不过,”就在这时,跪在下头的人继续道:“不过倒是出乎意料,除了杜逸之同北杜的人,还有许多百姓得知着火,也过去了。” 杜老夫人眉头一蹙。 “嗯?”严知府不悦。 那人连忙道:“但火势着实太大,即便救火的人多,最后那些棉也烧得十不存一!” 十不存一啊。 严知府望向杜老夫人,杜老夫人颔首:“如此,也差不多。” 他们此次烧棉,不仅仅是为了烧棉,更是为了震慑杜逸之,好让他知道,无论他有多少棉,无论他听从谁的命令,冀州府内,也得在杜氏的手底下行事。 否则即便他还有棉又如何? 他有,他们便能烧! 一次不够,两次! 两次不够,三次! “老夫人!不、不好了……”就在这时,外头一位管家匆匆忙忙进入院中。 王嬷嬷守在厅外,见他面色煞白,蹙了蹙眉,迎过去。 “老夫人正在议事,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谎成这样?” “外头……外头,”管家吞着口水:“杜、杜逸之来了!” “他来有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身为杜老夫人身边的心腹,王嬷嬷虽不知她今晚要做什么,但瞧外头火光滚滚,闻着寒风中传来的焦糊味,也能猜到一二。 杜逸之,马上便要如丧家之犬! 这是临死前还想再吠两声? “不、不是的…………” “吵什么?”杜三爷推开门。 管家看到他,面色更难看:“三、三爷,杜逸之来了,您还是去外头看看吧!” “哦?他还有时间来杜府?”杜老夫人声音传来,“那便去瞧瞧,他要说什么。” 棉已烧,大局已定。 杜逸之此来,不过是想讨个说法。 可他们需要给什么说法吗? 杜逸之有什么证据说烧棉之事同杜府有关? 要怪,就怪他为人孤傲,得罪了一个想要多买些棉的伙计,而那伙计又心胸狭隘了些,不忿之下,居然偷了主家铺子的火油,将那些棉全部付之一炬。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不知变通。 杜老夫人发话,杜家所有人便随着她和严知府往外去。 杜逸之站在杜府外。 虽然没有亲自救火,但飞落的黑灰,和猎户们身上的血迹还是难以避免沾到他的脸上、身上。 因此,此时的他显得有些狼狈。 杜府门槛很高,杜老夫人带着众人缓缓走出,居高临下望着站在下头的杜逸之。 杜老夫人没说话。 杜逸之也没说话。 严知府故作错愕地望着如此狼狈的杜逸之:“杜老板怎么如此狼狈?” 杜逸之回望向他:“严知府居然还不知道吗?杜某的院子生了大火,火焰滔滔,还累及了周围的慈济院。” “什么?”严知府担忧道:“可有伤亡?” “慈济院三十幼童,五位婆子,均平安救出。”杜逸之声音很平静。 “那便好!”严知府松了口气。 杜逸之颔首:“是幸好,只可惜杜某的棉几乎烧尽,恐怕暂时不能为冀州府百姓提供低价棉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杜老板人没事便好。”严知府笑了笑。 双方相对。 杜逸之知道今晚的事同眼前这些人脱不开关系。 对面的人也知道他清楚。 彼此相知,却还要彼此演戏。 杜三爷觉得大可不必如此,杜逸之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他们冒寒风陪他演戏? 他冷哼一声直接问道:“行了杜逸之,你的棉烧没了跑我们杜府门口来做什么?你总不会是觉得我们杜府烧了你的棉吧?!” “你要是有证据拿出证据,你要是没证据,”他大笑两声:“不如赶紧想想该怎么跟你的公主主子回禀此事。” “杜三!”杜老夫人喊了一声,眼中却没有不悦。 杜逸之实在太过狂妄,如今,她也想看看他面对此种境况,还能有何挣扎? 总不会,这时候想着服软同杜氏求援告饶吧。 呵,晚了! 她心中这般想着。 却见,杜逸之根本没有看她一眼,而是目光怜悯地望着杜三爷,而后,一招手道,“阿简。” “咕噜——咕噜——” 板车轧在杜府门口被清理出的青石上。 杜府众人莫名其妙。 便看到那板车上,被白布盖着的东西。 那是什么? 杜府众人只看着白布下的形状,便有了猜测。 杜老夫人捏紧手中佛珠。 杜三爷嫌恶地后退两步:“晦气!杜逸之你这是做什么?都说了你的棉失火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弄个死人在杜府外头想恶心谁?” 第186章:道谢报丧 “来人!快来人!” 他话落,好几个杜府的门房冲出来。 杜三爷一指阿简和杜逸之:“快将他们轰走!” “等等——”杜逸之深吸口气:“杜三爷,方才不是问杜某来做什么吗?” 杜三爷拧眉。 杜逸之道:“杜三爷方才说杜某怀疑今夜的火是杜氏所为,实在是误会了杜某!” “杜某就算怀疑严知府,也不可能会怀疑到杜氏,更不可能会怀疑杜三爷您!” 严知府脸皮一抽。 杜三爷愣了愣。 杜逸之目光已经落到身后的板车上,眼神哀痛,满是怜悯:“杜某此来,一是为慈济院的幼儿来谢杜府、谢杜三爷教养出了杜成这样舍己为人的子弟!二来——” 杜逸之声音一顿,又一字一句,清晰道:“二来,也是给杜府,报丧的!” 什、什么? 杜府高高的门阶之上,所有人脸上或嘲讽或鄙夷或嫌弃的神情,在这一刻,全化为茫然。 而后,是巨大的愤怒! 杜老夫人当先便要开口。 然而下一瞬,杜逸之一颔首,面无表情的阿简,将板车上的白布掀开。 杜氏所有人,便都看到了上头躺着的那人。 杜三爷刚酝酿出的讥讽,蓦然僵窒在脸上,他嘴唇徒然地张了张,没有丝毫声音。 杜老夫人眼眸猝然瞪大。 杜家其他人,亦是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 最后所有的视线,落在杜三爷身上。 也有人,望向严知府。 严知府最是惊愕,他往前两步,面色随着映入眼中的那张脸,越发惨白。 怎会、怎会这样? 这……是杜成啊! 杜三爷唯一的儿子杜成,他怎么会死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成儿、成儿跑了!”就在这时,几个踉跄的丫鬟跟着前头的妇人,跌跌撞撞朝着这边走来。 杜三爷冰雕一般的身体,随着这一声,似乎猛然回过神。 他不可置信,只觉自己是在做一场噩梦。 “老爷——” 杜三太太后悔极了,儿子要喝粥,她便去盛粥。 她以为是儿子终于想通了,一时高兴,没有将门锁好。 谁承想便让他跑了出去! 老爷说了,今晚事情重大,万不可以让成儿出去胡说。 只要过了今晚! 她的成儿说不得也能捞个小官当当。 这孩子,性子怎么就那样轴呢? 外人的生死与他何干? 那些慈济院的孩子,没爹没娘的,死就死了,要怪也该怪杜逸之连累他们、又不救他们! 杜三太太正想着,便看到她恨得牙痒痒的杜逸之站在不远处。 她心中咯噔一声。 不会是成儿真将事情说出去了吧? 这、这可如何是好? 还没等她想到该如何补救,便见那杜逸之对着她一拱手:“杜三太太,请您节哀!” 节哀? 节什么哀? 杜三太太描画精致的远山眉拧了拧,终于注意到其他人怜悯又复杂的视线。 她望望杜三爷,想问问他究竟怎么了? 便见杜三爷身子颤颤,朝着一处走去。 那,是什么? 杜三太太走近了两步,也终于看见,躺在上头的是什么。 她眼睛瞪大,踉跄着抱住板车上的杜成,“成儿!成儿你醒醒……成儿,你别吓娘啊!……” “夫人!” “少爷……” 丫鬟们哭喊一片。 杜逸之叹息:“杜三爷,杜三太太请节哀,杜成少爷有情有义,得知慈济堂大火,还有一个幼儿未能救出,竟然不顾安危,直接闯进去。” “他闯进去的时候,恰逢一根梁木断裂,为了护住那孩子,他硬生生用脊背将着火的梁木撑起来。” “后来幼儿获救,他……却没能撑过。” 杜逸之说罢,心中亦是说不出的复杂。 在他心中,杜成又蠢又笨。 向来以大房马首是瞻,稍微挑拨,便被人指使,他还胆小怕死,自己不过是让阿简斩了他的马,听闻便吓得好几日高烧不退! 可就是这样的杜成,居然敢冲进火里…… 杜逸之话落。 真心实意,对着杜成的尸体施了一礼。 杜三太太忽然抬起头,她向来柔顺的目光狠狠望着杜三爷。 杜三爷尚且沉浸在悲痛中。 “啪——” 一个巴掌狠狠将他的脸打歪! “是你!是你要烧慈——” “杜三媳妇!”杜老夫人一声厉斥,将杜三太太的话猛然打断。 杜老夫人不断攥着佛珠,胸口起伏。 一双阴沉沉的老眼,让杜三太太因为丧子悲痛丧失的理智回来一分。 她愣了愣,转身,重新扑倒在儿子身上。 杜老夫人这才目光沉沉望向杜逸之:“杜老板,你此来既是为公主低价施棉,如今棉已被烧,不若,明日便回去复命,否则留在这,冰天雪地,万一有个闪失,丢了性命,可就太不值当了,你觉得呢?” 杜逸之闻言,眼眸眯了眯。 杜氏这是想让他离开冀州府? 看来……这次的走水不止是在针对他,更针对他在做的事。 公主的低价棉,除了棉商,还阻碍了谁的发财路?祁书羡? 不对,若只是一个国公府世子,恐怕南杜没有这么大的底气。 那便是……祁书羡背后的人。 三皇子? 不过一句话,杜逸之便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面上却谦逊道:“杜老夫人不必忧心,被贼人烧了的棉本就不多,最晚明日下午,公主送来的第二批棉便到了,到时,我已请了百姓们帮忙共同护送。” “对了——”杜逸之又望向面色难看的严知府:“今晚烧棉之事,还请严知府调查清楚,给杜某一个说法,杜某,也好回禀公主。” 严知府:“……” 严知府阴沉道:“杜老板放心,此事本官定将查得水落石出!” “那就劳烦严知府了。”杜逸之说罢,回首道:“阿简,快让杜三爷和杜三太太将杜成少爷的尸体搬下来,这板车,明日还要用去运棉呢!” “是。” 阿简很无语。 杜逸之真是知道怎么气人的! 不过……也算这杜家人自作自受! 二人的身影伴随着板车渐渐远去,杜三太太的哭声早已嘶哑。 杜三爷呆呆望着儿子的尸体。 第187章:不合礼数 方才杜逸之的话似乎还在他耳畔,他的儿子杜成,是为了救慈济院的幼儿而死? 哈……哈哈,多可笑啊! 他提议用烧慈济院牵制杜逸之,可他的儿子,却为了那些没爹没娘的孤儿而死?! 他汲汲营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在家族中脱颖而出。 可现在,他死了! 杜三爷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杜老夫人面沉似水。 严知府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提议是杜氏提的,烧慈济院也是杜三爷的主意。 可火毕竟是他安排人放的…… 杜老夫人眼眸冰冷:“好了,成哥儿是个好的,既然他为救慈济院的孩子而死,明日,便让人将消息散出去。” 死得其所。 也不枉他是杜氏子弟! “阿简!”杜逸之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南杜和严知府既然动了一次手,便不会再畏惧第二次,哪怕他真的请百姓帮忙,一次可以,两次呢。 如果南杜和严知府,许了足够的利益,诱惑百姓呢。 如今百姓尚且对盛世堂卖低价棉的举动满怀感激,可再多的感激当不了饭吃,和踏踏实实的好处相比,日子艰难的百姓难免动心。 所以,他不能坐以待毙。 杜逸之写了封信让阿简送回京都。 阿简拿着信出去,结果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又回来了。 杜逸之蹙眉。 阿简道:“我有传消息回京的方法。” 杜逸之颔首,明白了。 阿简的确有方法。 他是商行聿的人,这些年商行聿表面做纨绔,实际上却将秦氏商行彻彻底底掌控在手中。 不仅如此,如今的秦氏商行早已今非昔比。 青楼、赌场、酒楼、镖局、地下拍卖行…… 那些看似同秦氏商行无关的产业,早已悄无声息渗透进晟国每个州府。 漆黑夜色中,一只游隼悄无声息飞跃冀州府门,又往南非去。 长期训练过的游隼飞行速度极快,目标性强,到下一个目的点,便有人将它脚上的信筒取下,绑在下一只游隼脚上送出。 循环几次,次日下半夜,商行聿便收到了秀禾送来的消息。 看完后,他面色一变。 起身,出去。 黑色的衣,如同一道光影,又似乎清风,无声无息从各府安睡的房瓦上掠过。 最终,停在他心心念念处。 但今晚,他无心这些。 脚步微重,在瓦片上踩出声音,盛知婉睡眠向来浅,但比她反应更快的,是合衣睡在外头的流觞。 “公主!有人来了!”流觞轻声提醒。 手握剑柄,挡在盛知婉身前。 盛知婉从衾被中披上大氅。 却觉得有些不对,那人都到了才发出声响,偏发出声响又不一时进来,似乎便是在等她收拾好? 这种想法刚落下,流觞已经同门外跃入的黑影打斗在一起。 流觞正欲出声求援,盛知婉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流觞,自己人。”她话落。 流觞一愣。 面前的人却比她还先收手,流觞的剑尖几乎是擦着对方的小腿扫过。 “是我!”商行聿声音低沉。 流觞更愣了,真是男子?! 深夜,一个男子闯入公主卧房,公主居然还称对方是自己人? 但作为一个听话的小丫鬟,流觞还是住了手,只是警惕地站在原处看着月光下模糊的身影。 盛知婉知道商行聿这时候来定是有要紧事。 “流觞,你去外头守着,不要让人靠近。” 流觞抿唇,应了声出去。 这一会儿小脑袋里已经蹦出好几篇公主与面首的二三事画本子,对了!她总觉得方才听到的声音好耳熟啊。 是谁来着? 流觞出去,盛知婉点了烛火,商行聿的身影映衬在烛火下。 “冀州府出事了。”商行聿直接将收到的信件取出,递给盛知婉。 盛知婉看后,原本平淡的眸色渐渐变冷! “冀州府杜氏、知府,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火烧棉花还不够,还敢用慈济院三十多幼儿的命威胁! 盛知婉的手落在信封上:“前几日你说,祁书羡和孟央,去见了三皇兄?” “是。”商行聿颔首。 那日他送给盛知婉的点心,可不仅仅是点心。 “那看来是三皇兄在背后为他们兜底了。” “公主打算如何做?公主若是担心棉花,在下可以让顺德镖局的镖师、和冀州府聚贤茶楼的盏士一同护卫。” 所谓盏士,便是聚贤茶楼内无数个各有所长,可以被高价雇佣之人。 盛知婉之前便想买下几位会武功的盏士,被拒绝了。 “不必。”盛知婉微垂着眸,长睫在偶尔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有几分森然。 “治标不治本,既然他们胆大包天到用人命威胁,与其防范,不如直接从源头断绝危险。” 既然他们认定百姓命贱,那便,让他们不放在心上的这些百姓,送他们去死! 盛知婉将那封信放在烛火上引燃。 直至最后,火光快要舔舐到莹润指尖,才微微松手。 “公主打算如何做?”商行聿眼眸粲亮。 盛知婉冷然望向他。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既然杜氏百年忘了兴家之本,那便让这本,再将他们吞噬又如何?” 说罢,盛知婉看向商行聿:“劳烦商二公子在此处等……罢了,劳烦商二公子去外头等上半个时辰。” 商行聿:“……” 他还想说什么,盛知婉已经抬步走了出去。 商行聿摸摸鼻子,此时说完正事,才察觉到鼻尖萦绕的香膏味道,大约—— 大约是她浴后睡前涂的。 想什么?! 商行聿在心中唾弃自己一番。 明明四周无人,他却不敢四处乱看,转身,又从来处跃了出去。 盛知婉书房亮起烛火。 他便站在远处,看着那处亮光,计算着时辰。 直到半个时辰。 书房内烛火熄灭,他才又重新跃下。 盛知婉回到卧房,没想到商行聿当真不在房内。 大半个时辰,冷风凛冽。 她说不让他在这等是于礼不合,可他大半夜闯她房间,又哪合礼数? 这会倒知道避嫌。 盛知婉想着,便见一道身影又跃进来—— 第188章:恐怕要完 “这是?” 商行聿接过盛知婉递来的东西,就着烛火,看清上面场景。 凛冬、冰封航道、大火,燃烧的棉垛,以及旁边慈济院中哀嚎奔逃着救火的人…… 最后的最后,是一群躲在不远处身着衙役服的官爷,同几位士绅般的人站在一处。 此画此景,仿佛将杜逸之信中描述跃然纸上。 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画者亲眼见到了这一幕! 就连上头的人物形态,尤其是那几位士绅的面部表情,都描绘得栩栩若生! 等等—— 商行聿双眸错愕!这笔法、这画技,好眼熟!好像前段时间他刚拍到的一幅游园图? 可、可这……怎么可能? 商行聿目光缓缓、缓缓地落到画轴尾端,几个小小的字。 舷元子! 猜测被证实。 然而心中乍然生出的却是万丈波澜! “公主同……舷元子,认识?”何止认识! 但那个猜测,他不敢说啊! 若让人知道无数文人墨客吹捧、连皇帝都遍寻不到的画仙舷元子,居然是个女子! 而且,还是个不足双十的女子…… 这、这…… 商行聿眼皮直跳。 盛知婉横他一眼:“商二公子不是清楚吗?明日还劳商二公子将这画放出去,另外,再找几位托客,商二公子应当知道要他们说什么。” “在下清楚,只是……不知公主这幅画,能否再添些东西?”商行聿望她。 盛知婉一愣,便见他手指不知在哪来的匕首上一划—— 当即,几滴血迹洒落上头。 盛知婉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嘴角抽了抽,连忙取了帕子递给他。 商行聿接过帕子,顺手塞进怀里。 盛知婉蹙眉。 还没来得及说话。 商行聿便道:“有了这幅画仙的喋血之作,杜氏和冀州知府恐怕要完了!” “不是杜氏,是南杜。”盛知婉纠正。 商行聿闻言忙应是。 手里不动声色将手帕塞得更往里一些。 盛知婉瞧见他的动作,眼睫颤了颤也只作没看见。 事实上,盛知婉也不是单凭杜逸之的信画出来的。 前世三年前,她便同几位师傅去过冀州府,虽只是匆匆路过,但当时景致,应与如今大差不差。 她只要将框架画进去。 至于画中人,杜逸之不必说,冀州知府严海,以及杜逸之在信上提及的杜家其他人、她在前世也是见过的。 所以画上她没有细细描绘五官,但神态形容,只要认识的,便能猜出一二。 如此,即便烧棉不是这些人亲自做得又如何? 画仙舷元子可是亲眼看见了! 还用一支笔,将所见惨状付诸笔下。 泥巴烂在裤裆里,他们就算狡辩,又如何? 那些推崇画仙的士族子弟可不会相信! 翌日一早。 聚贤茶楼。 作为京城最大最豪华的茶楼,原本聚贤茶楼的诗壁上挂了不少文人墨客的诗词画作。 许多京城学子,平日来此,不止是为了品茶听曲,还为了在每月初一时来看看当月新增的诗词画作中可有自己的墨宝。 聚贤茶楼的掌柜说了,凡是诗词画作被选中挂在诗壁上的,均可获得一千两银子的观赏费! 一千两银子。 即便是对许多能来得起聚贤茶楼的官宦士族子弟也不是一笔小数。 更何况,这不仅仅是银子的事——还有面子和名声! 谁不知道能挂在聚贤茶楼诗壁上的诗词和画作,都是佳品中的佳品。 书院大儒,各州才子,就连太子太傅,都在此留下过诗句! 若能和这些人的作品放在一处,岂不是也能证明自己有了同他们并肩的才能? 诗壁生辉韵,佳作满琳琅! 杜大儒的提句还在上头。 但今日——所有走入聚贤茶楼的人都发现,伙计们正小心翼翼,将诗壁上展列的诗词、画作一一撤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素白的布盖在上面。 “这是在做什么?”楼下有新进来的学子不解。 “今日似乎不是初一,难道是有什么惊才绝艳的诗作出现,让聚贤茶楼的东家都破例了?” 伙计们并不说话,只尽心尽责地将素布展平。 也就是这样的神秘,让越来越多的人好奇。 越来越多的学子,汇聚在大堂之中。 直到连聚贤茶楼外都站满了人,掌柜才拍手。 随着素布上的细线扯落。 一副画作缓缓现于众人眼前—— 那画作乍看之下,甚至有些粗糙!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它是被人短时间内赶工画出来的。 可就是这样一幅粗糙至极的画作,在显露于人前的瞬间,便摄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独特的笔技、画法! “画仙——舷元子?!”人群中有学子大声道。 “啊?真的是画仙的画?” “天呐!聚贤茶楼的东家究竟是哪位?居然连画仙的画都能得到?要知道便是陛下想求画仙为太后画一副画,都寻不到人!” “如今我们居然能在此处见到舷元子的画!” “这是多大的造化?” 众人一边喊着,一边忍不住往前挤。 无数学子的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 文人墨客,一旦推崇起哪位圣人、仙人,更是疯狂至极! 可就在这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画上不对之处! “等等!大家看那,那是不是有血迹?” “画仙的画上怎么会有血迹?”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这画上的场景……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一位学子忽然道。 “什么眼熟?难道你还亲眼见过这画中的场景?不过是画仙的一幅画。” “不——不是!”那人忽然瞪大眼,喊道:“我想起来了!那是我家啊,我家就住在慈济堂旁边!” “我已经三年没回家了!这上头怎么画的这般像?” “李兄,你家住在哪?” “冀州府啊!” 话落,在场所有人静了静。 有人望着画上的场景,下意识,望向身边之人,“我听闻,冀州府如今正在闹寒灾。” “我也听说,冀州府航道结冰了……” “所以,这画上,”有人愣愣指着,愕然出口:“画的、是冀州府的场景?!” ps:昨天和宝宝一起发烧,去医院了,没存稿,回来现写的,今天只有两章,下午要去医院。 第189章:喋血之作 “那这画中的烧棉之事……也是真的?” 一片死寂中,有人小声询问。 “怎么可能?如今漠北寒灾,冀州府首当其中,我隔壁院子刚被一户冀州府来的富户买去,他说他们一家来时,冀州府的棉价已涨到了二两一斤。” “那还是他从冀州府来的时候,如今不知道上涨到什么价格呢!” “什么?二两一斤?” 士族学子们读多了圣贤书,对市场上物价并不了解。 但即便再不了解,听到二两一斤还是被吓了一跳。 二两,什么概念? 如今普通的麻纸、竹纸,一两银子能买三十斤,却买不了一斤棉! “唉,如今咱们京城的棉价也不便宜,前两日去问,已涨到七百多文了,往年都是二三百文一斤……”外头有听到谈论棉价的老者,忍不住说了句。 “今年的棉,这样贵吗?” “那冀州府定是更不可能烧棉了,谁舍得烧这样贵的棉,岂不是跟烧银子差不多。” “啥烧银子?谁烧银子了?”这时又有人从外头进来。 看到来人,众士族学子都有些不屑。 这人叫翟安明,是顺德镖局的一个镖师。 明明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偏爱往聚贤茶楼这种风雅之地跑,还总想在其中为自家妹子寻个如意郎君。 虽然众人没见过他妹子,但瞧他五大三粗,妹子想来也好看不到哪去! 遂大家只是看他一眼,懒得同他说话。 谁知翟安明似乎一点不会看人眼色,直往前挤不说,还非要问清大家在说什么。 有个学子被他扰得不胜其烦,便说了。 谁知话刚落,翟安明一拍大腿! 众人吓了一跳。 “谁说冀州府的棉价高?你们不知道,俺可是才从冀州府跑镖回来的!” “冀州府棉价才这个数!”他说着,伸出三根手指。 “三两还不贵?” “不是三两,是三百多文!” 之前那学子听他说罢,当即冷笑,“不可能!我家隔壁林老员外说了,他来时冀州府棉价就已经涨到二两,寒灾严重,棉价怎么可能会跌下来?” “哎!其实,他说得也没错,不过那是之前,冀州府的棉价才上涨半日就被人给压下去了。” “啊?怎么压?”有人不信。 “好像是有人专门卖低价棉!”翟安明挠挠头:“俺们回来时看到好多冀州府百姓跑去买呢!” “不可能!哪个棉商这般好心,放着银子不赚,利惠百姓。” “是真的!不信你们去俺们镖局问问,俺们走这一趟镖三十几个人呢!” 他说得信誓旦旦,众人将信将疑。 “若真有人卖低价棉,就不止是利惠百姓这么简单了!”王淮之在众士族学子中也很知名,他出身原州王氏,父亲还在朝中做官,自身才学也不错。 因此他一出口,大家都望过去。 “怎么说?” 王淮之道:“你们想想,若是其他棉商的棉都卖二两,只有一家与众不同,卖三百文,百姓会选择去哪买棉?” “只要不傻,定然是去买便宜的!” “那其他棉商的棉岂不是卖不掉了?除非他们也将价格降下来,可这得损失多少银子。那卖低价棉的人,可是将其他冀州府的棉商得罪死了!” 王淮之话落。 众人面面相觑,的确如此。 再看画上—— 烧棉? 难道就是因为那卖低价棉的人得罪了其他棉商?! 在场的人越聚越多。 此时聚贤茶楼的大堂内,挤挤挨挨站满了人,其中自然不乏许多从冀州府来京城求学的学子—— 一位冀州学子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其实……这画上的人,我瞧着有些眼熟……” 他话刚落,又一位冀州学子道:“对!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原来还有人跟我一样吗?” “我方才便想说了,画的右下角穿着华丽望着大火在笑的,好像是杜氏的杜老夫人?就连那露出一个角的门头,都好像杜府门头!” “那门头下头的台阶子,都垫着厚厚的毯子防滑讷!” “还有那同她站在一处的,好似、是严知府?” “什么杜氏?”有不明所以的学子忙问。 “杜氏可是冀州府的大家族!当年受过皇祖赐牌匾的。”有冀州的学子一番解释。 众人一边听着,一边再看那副笔触无比粗糙、短时间赶着画出来的画,更觉处处有玄机,处处有暗喻! 就连画上每一个墨点大的百姓,学子们都恨不得分析出来画仙画上去的用意! “怪哉!” “如此冷的天,冰雪漫天,怎么可能会起这样的大火?” “所以不只是烧棉,还有旁边,那可是慈济院啊!” “棉起火,慈济院也起火,火势这般大,这样多的人救火都不灭,说不定是有人用了火油。”托客混在其中喊道。 “这些去慈济院救人的,看起来不像百姓,倒像猎户……” “救棉的反而都是百姓……” 一幅画,两处着重的画面。 一方百姓衣衫褴褛,抱着雪去救棉;一方仆从众多,脚踩厚毯,望火而笑! 还有在这其中,被大火吞噬的慈济院妇孺们! 越是分析,越是觉得画中的火,仿佛要透过纸张烧出来。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似乎听到了画中婴孩的哭喊。 厌恶!不耻! 这些年轻的学子士族们,向来很好煽动,一如此时、此刻,他们群情激奋,完全如同盛知婉的预想。 但这还不够—— 很快,终于有人想到了这画上的污迹! “我知道了!我知道这画上为何会有血了!”一个学子眼中含泪。 “为何?”有人询问他。 那人扬声,声音哽咽:“这画作虽是画仙所做,但笔触粗糙,落款处舷元子几字似乎也带着颤抖!这画……这画,很可能是画仙的喋血之作啊!” 血? 画仙舷元子吐血了? 为何?为这画中场景吗?为这吃人的士族和官府吗?! 哗! 所有学子士族义愤起来! 百姓苦,他们会不忍,会不耻;但若连他们推崇的画仙,都为百姓们喋血,他们便会愤怒! 第190章:荒唐猜测 熊熊怒火,一旦迁怒,可比真正的大火更无情。 “走吧。” 不远处,盛知婉放下帘子,马车调转。 学子士族的嘴,有时威力比真刀真枪还要厉害。 但猜测终归是猜测。 很快,便有学子义愤填膺,王淮之同另外几位出身不错的公子,更是要派扈从亲自去冀州府查看! 冀州毗邻庆州,京城又在庆州最南边。 快马加鞭,仅仅两日,几位扈从还未进入冀州府地界,便感觉到越往北去越是寒风刺骨,哪怕他们来之前特意穿了厚厚的皮袄、皮护手,还是有冷风从脖子处刮进去。 这里不同冀州府内有人清雪,马匹不好行进,好在,他们要打听的事也不必非要去冀州府内。 烧棉的事,仅仅两天,便传遍了冀州地界。 “唉,烧棉这事的确有,听说是个伙计干的,他本来买了三斤棉还不知足,非要买更多去高价卖给别人。” “那要是人人都这样,其他人买什么?” “黑心烂肝的玩意儿!还差点害了慈济堂的娃子们,要不是杜老板让人先救人,那些娃子们也得被烧死!” “杜老板是谁?杜老板就是杜老板啊!盛世堂的老板!” “他可是大大的好人哩,要不是他,这一个冬天,俺们村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村头大娘一边说着,一边展示出身上的新棉衣,“这就是俺从盛世堂买来的棉做的,暖得很!” 几位扈从面面相觑。 这已经是他们打听的第六个村子,每个人说法都差不多。 “盛世堂……” 王淮之的扈从,终于记起来这名字为什么听着耳熟了。 他记得上次自家公子同庆宁公主打赌,便是因为这盛世堂? 这……不会是庆宁公主的手笔吧?! 扈从嘴角抽了抽,心想自家公子这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啊。 但没办法,来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众人打听完便准备返程。 至于画中其他的—— 低价棉的事是真的,烧棉的事是真的、慈济堂被烧也是真的!事实如此,其余的,还用问吗?! 百姓们相信一个伙计能做出这种事,他们可不信,公子们自然也不信! 这样多的棉定然有人严加看守,一个伙计,多大能耐? 他会飞天遁地不成! 随扈们也是百姓出身,有些人身份更加低贱,天然对着士绅阶级有种对立。 几人心中自有猜测,于是快马加鞭,又赶回京城。 这几日,画仙舷元子画作再现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不少学子专门从其他地方跑来观看。 聚贤茶楼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而画上的内容、猜测,也随着每一个来观画的人流传到更多人的耳中。 不少人甚至专门在此处等着几位去冀州的扈从!王淮之等人更是每日被问上一遍。 “公子!” “公子!” 几位扈从回来刚一露面,便被等待的人团团围住。 王淮之让扈从将打听的消息说出来。 扈从面带犹豫…… “有什么不能说的?打听到什么说什么!”被众人捧了好几日,王淮之正是志得意满,当下命令扈从实话实说。 扈从无法,只得将打听到的消息说出,其他几位扈从纷纷补充。 听到盛世堂几个字,王淮之耳中嗡地一声。 他身旁有个不太会看眼色的学子道:“淮之,我记得庆宁公主捐赠物资用的便是盛世堂的名义,难道这些棉,也是公主捐赠的?” “不、不可能吧!”王淮之不愿承认。 “那烧棉的事居然是真的!!”人群中,有学子碰落茶盏。 溅射的瓷片,让众人猛然将偏了的话题重新拉回来。 “这样说,画仙的画,画得便也是真的?!” “什么伙计?一个伙计哪来这么大的能耐?”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此时这些学子们群情激愤,再传出去的,已经不是简单的推测和流言。毕竟他们可是让人亲自去看了的,实打实发生的人间惨剧。 当即,学子们一篇篇的诗作、文章雪花般飞出去,说的全都是冀州府的事。 这般动静,自然也传入了国公府。 孟央脸色煞白,不愿相信! “不,不可能!” “不过是一幅画而已,那些学子们真是疯了,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敢说画上之事是真的!” “还传得这样信誓旦旦,明明三皇子只让人烧棉,根本没说要烧慈济院的孩子!” “他们如此乱传,还写诗词文章污蔑官府?就不怕官府查办下来,让他们担责?” 祁书羡脸色难看。 小厮从外头抄录来的诗词全部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烧棉…… 是三皇子下令,为陛下敛财。 他无法,也不能阻止。 可,烧慈济院呢? 祁书羡心中冰凉。 “什么画仙,妾从聚贤茶楼外经过时还特意去看了眼,不过如此!那些学子真是疯了……” 孟央摇着头,以她的眼光,不过是一幅再平常不过的画罢了,有什么可吹捧的? 可祁书羡听到画仙二字,面上神色却忽然顿了顿。 他垂下眸,想起一件旧事。 那时,他同盛知婉认识不久,画仙的名头方传出来。他也同其他人一般,心心念念想亲眼见一见对方画作。 结果翌日,盛知婉真的将一幅画仙之作拿来赠予他。 虽然那画上没有落款,但无论从笔法、技艺,都能看出是舷元子的作品。 可惜无论他如何打听,盛知婉始终不愿透露那幅画从何处而来,只是告诉他,是从别处拍来的。 可怎会这样巧? 自己前一日才说了想见,后一日,她便拿了对方的画来。 当时不曾细想。 可如今再配上今日之事,一个荒唐又不可置信的猜测蹿入祁书羡心头—— 盛知婉同画仙舷元子,相识?! 是了! 只有相识,她才能随随便便得到对方的画作; 只有相识,在盛世堂的棉花被烧后,舷元子的《千里冰封烧棉图》才出现得这般恰到好处! 想到这,他霍然起身往书房走去。 孟央一惊,连忙跟上他。 祁书羡此时已顾不得同她说话…… ps:这几天都是两章。 第191章:像后悔了? 他目光在整排的画轴上四处逡巡。 没有…… 还是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他记得自己明明放在这里了! 可是,一卷卷画轴打开,除了他自己的,什么都没有,甚至就连几幅盛知婉送给他的小像都消失不见。 “世子,您在找什么?”孟央望着他。 祁书羡闭了闭眼。 孟央想到什么,惊喜道:“世子可是认得舷元子?” “太好了!” “若世子知道舷元子的身份,将他找出来,让他亲口承认那幅画是他一时兴起所画便是……” 她是不在乎什么画仙,但若再这样任由流言发酵下去,恐怕会对冀州之事造成影响。 “谁说我认得舷元子?”祁书羡声音一冷。 “那您方才在找什么?您不是在找舷元子的画吗?”她方才看到了,祁书羡打开的明明都是画轴。 自己才提了舷元子,他便来找画,不是找舷元子的画是找什么? 孟央还想再问。 祁书羡已经起身出去:“连陛下都不清楚他身份,我怎么可能知道。” 刚出书房,外头传来管家的禀报:“世子,三皇子府方才送来帖子,请您和孟姨娘即刻去三皇子府一叙。” 孟央心中不安。 祁书羡直觉是学子们之间的流言传到了三皇子耳中。 果然等到了三皇子府,便看到三皇子面前摆着许多纸张。 盛芫皓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张—— “硕鼠硕鼠,食民之骨!” “冀州知府加朱绂,便是生灵血染成。” “杜氏族老知不知,三斤棉,活几户。地不知寒人要暖,莫夺人衣作地衣!” 盛芫皓每念出一句,面上冷意便多一分。 祁书羡缄口不言。 直到盛芫皓将面前的纸张全摔在地上。 孟央脸色煞白。 “祁世子和孟姑娘可听到外头的这些好诗好句?” “不过短短几日,杜氏和严知府的恶名便已经传遍了京城各处。” 上到士族官宦,下到贩夫走卒,似乎谁不会背几句骂冀州官府和杜氏的诗句,便是与如今的潮流格格不入。 没人想到这其中会有盛芫皓的手笔。 而盛芫皓对外营造的,又是爱书画爱美酒的风流淡泊人设,因此今日他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这些话,心中感受可想而知。 愤怒,却又无处发泄。 还要假装欣赏地去点评那幅画! “杜氏同冀州知府都是本宫的人,祁世子——”盛芫皓目光望来,带着压迫:“这舷元子,本宫给你三日时间找出他的身份,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他承认自己是受人指使才画了那画!” 祁书羡抿唇不语。 盛芫皓眯眸:“怎么,本宫的话不管用?” 祁书羡苦笑,起身行礼:“三殿下实在太看得起在下,当初画仙第一幅作品现世,在下便想知道对方身份,可这么多年,一无所获……” 盛芫皓冷笑一声,却也知道祁书羡所说属实。 这舷元子实在神秘,就连父皇都没查出对方身份! 至于那幅画,聚贤茶楼的掌柜说,是半夜突然出现在酒楼的,而且还有张字条,便是要聚贤茶楼将此画张贴出来。 盛芫皓闭目,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若有一位舷元子站出来……说那画,是假的呢?” 祁书羡闻言抬眸:“殿下的意思是找人冒充舷元子?” “祁世子诚信守诺,找到的舷元子自然是真的,至于……再有人敢冒充舷元子,处置了便是。”盛芫皓轻描淡写。 祁书羡垂眸:“是,在下这就去寻最善仿画仙画作之人。” “嗯?世子寻的可不是什么仿画之人,而是画仙本人。” “另外,流言传到如今,恐怕过不了几日便要有人向父皇禀报此事,祁世子那边,越快越好。” “是!”祁书羡应下。 盛芫皓这才望向孟央:“孟姑娘此次最好多为本宫赚些银子,否则,可对不起本宫如此费心劳神。” “是……” 孟央面色煞白,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些后悔。 她只想借机多赚些银子,却没想到如今晟国不同前世,杜氏为了烧棉连慈济院都敢烧! 都怪盛知婉!若不是她非要彰显良善,后续怎么可能会闹出这么多事? 说不定林弈他们早带着银子回来了。 即便慈济院那些幼儿真死了,要怪也该怪盛知婉! 离开三皇子府。 孟央望着祁书羡,泫然欲泣:“世子当真不认识舷元子吗?” “……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祁书羡断然否认。 孟央也猜不到他若真认识为何不愿承认。 二人谁都不再说话。 祁书羡将她送回去,便去寻找仿画之人,但脚步却不自觉停在公主府外。 公主府大门紧闭。 祁书羡苦笑一下,正要离开,转身却对上提着东西从外回来的张大。 张大看到他也怔忪一下:“世子?” 祁书羡脚步顿了顿,望向他手中。 张大自豪道:“天冷了,这是公主让小人买来分给大伙的护手膏!” 好贵的呢! 他张大还从未用过这样的好东西,如今跟着公主,居然也用到了! 祁书羡望着张大脸上的笑,忽然就明白为何盛知婉离开后,原本国公府的下人惫懒许多。 孟央毕竟是农女出身,虽会赚银子,但也有着农妇的小气与计较,便是她自己院中的人用这些都要自己买,又哪能想到其他人? 他抿唇,没再说话。 张大进了公主府,就将在门口见到他的事告知岸芷,岸芷又禀报给盛知婉。 “公主,奴婢瞧着世子像是后悔了?” 盛知婉闻言不置可否。 后悔倒不一定,如今他同三皇子应当焦头烂额,想要知道舷元子的下落。 但……她那幅画也是拍来的,至于舷元子?谁知道呢! 盛知婉唇角勾了勾。 祁书羡终究没有再来询问盛知婉。 至于盛知婉可能认识舷元子的猜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下意识隐瞒下来…… 接下来两日,祁书羡一直在外奔波,但舷元子的画技太过独特,他一连几日都未找到合适之人。 直到,第三日朝会。 连续数十人上奏,请崇晟帝彻查冀州府烧棉之事! 第192章:恕难从命 陈御史将学子们写的诗捡了几首附在奏折内。 盛芫皓听着诸人奏请,心中一叹。 看来,杜氏和严海是保不住了。 罢了…… 要怪就怪他们不够谨慎,做点事竟被舷元子看见,还画了出来。 盛芫皓并不认为舷元子当真是受人指使。毕竟,一个连父皇宣赏都能视若无物,三千黄金求购一画都能拒绝的人,谁能指使得动? 所以,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舷元子真是亲眼所见—— 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么能画得这样逼真? 更何况,没了区区杜氏,还有下一个张氏、李氏。 没了严海,冀州府知府的位置正好空出来。 唯一遗憾的便是不能再利用此次寒灾敛财…… 但也无妨,杜氏想来也家资颇丰。 想通利弊,盛芫皓当即没有犹豫跟着站出来,请求崇晟帝彻查此事。 崇晟帝高座在上首,闻言眼眸动了一下,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直到早朝结束,才将盛芫皓单独留下。 紫晟殿内,父子相对—— 盛芫皓毫不犹豫跪下,请罪:“父皇,此事都是儿臣失误!” 崇晟帝将一沓奏折丢在他面前:“失误不失误,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办?” “儿臣……恳请父皇让儿臣亲自去冀州府彻查此事!” “哼!”崇晟帝目光盯着他。 盛芫皓毕恭毕敬半垂着头,母妃说了,他这种角度看起来更像姨母。 果然,不过片刻。 上首帝王语气便软下来,叹气道:“朕知道你是为朕分忧,但无论何时,谨记自己的身份。你以后是要继承朕的位置,名声绝不能丝毫有污,明白吗?” “儿臣铭记!”盛芫皓再次拜下,求道:“求父皇让儿臣亲自去彻查此事。” 崇晟帝起身:“君子不立危墙,冀州府毕竟是受灾之地,明日,朕会钦点王烨为钦差去冀州府,平息此事。” “是!” 王烨表面同二皇兄走得近,实际上却是他的人。 父皇在此之前告知他,便是让他早做打算。 盛芫皓心中明了,依旧跪在原地。 直到崇晟帝离去,也不曾起身。 自出生,他便知道父皇待自己与其他皇兄皇弟不同,若说父皇对其他皇兄皇弟算是父子之情,那对他,才是真正疼爱。 自他懂事后,父皇便亲口说过他将来的江山是留给自己的! 明面上的太子皇兄也好,早早被父皇安排了差事的二皇兄也罢,他们再多风光,也只是父皇为他树立的靶子。 朝臣只知他无意皇位,却不知暗中,他早已被父皇委任做了许多事…… 从前那些,他向来做的很好。 可此次只是一点小事,却闹出这般动静。 盛芫皓跪在冰凉的石砖上,仔细复盘此次失败的原因。无论是孟央的计划,还是自己的安排,都没什么问题。 借应天灾,顺势而为而已。 唯一的变数便是庆宁,若不是她横插一手捐棉,自己也不会命令杜氏烧棉,便不会闹出如今的事…… 盛芫皓自请罚跪的消息传入翠华宫。 琦贵妃一身浅色宫裳,婉约柔静,虽已过了三十多岁,但即便同最鲜嫩的新人站在一处,也不落下风。 她能长盛不衰,一来是靠着这张肖似长姐的脸,二来,便是不争不抢的性子。 但既入了后宫,怎可能真有不争不抢的人? 真正不争不抢的,早已化作一抷黄土。 面对宫人劝说她去求陛下的话。 琦贵妃只笑容浅淡地摇头:“皓儿既然下跪,定是意识到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他已经这般大了,我这个做娘亲的也不该再干涉他的决定。” “更何况,此事他也的确做的不好。” 琦贵妃叹息:“庆宁一个公主尚且知道为冀州府百姓做什么,他身为皇子,没能提前为陛下分忧,便是他的不对。” “她果真这般说?”崇晟帝手中朱笔一顿。 宫人忙颔首。 崇晟帝这才继续批改奏折,一边批改,一边不经意问道:“苏德运,三皇子跪了多久了?” “回陛下,已经足足三个时辰!”苏德运躬身。 崇晟帝笑了一下:“罢了,此事也非他的过错,你去将宋太医为朕配的药,送给他,另外,还有朕那件去岁冬猎时穿的大氅。” “今岁冰寒,让他早些回去,别让他母妃担忧。” “是!三皇子定能感受到陛下的拳拳爱护之情!”苏德运笑着下去。 崇晟帝面上亦有笑意。 只是很快,他看到下一封奏折中内容,面上的笑容倏忽淡下。 一个公主,便该安安分分嫁人,从此相夫教子才是。 可这庆宁…… 求旨下嫁,又求旨和离也就罢了,如今还掺和漠北寒灾,导致学子躁动。 竟还有人为她求封受赏? 崇晟帝将奏折丢在一边。 翌日早朝,在众人的再次奏请下,崇晟帝钦点御史大夫王烨去冀州府彻查寒灾一事。 王烨躬身应下,当日便启程奔赴冀州府。 而他儿子王淮之,这几日也很忙。 忙着在贫民窟施粥…… 之前同盛知婉的打赌,他原就收到三处回信,唯有漠北徐总督,许因为寒灾,忙得没空理会这点小事。 所以他才硬撑着不愿承认。 但如今盛世堂卖低价棉,因着舷元子的画京城皆知,自然又有不少人提及当初他同盛知婉的赌约。 王淮之一连被问好几次,干脆咬咬牙,掏出两千银票兑现赌约。 盛知婉听闻此事后还让流觞去看了看。 流觞说王公子用的米是上好的精米,熬的粥也很稠,远远都能闻到香味…… 盛知婉听着便忍不住笑了。 少年人热血,不知世态,上次人云亦云,此次……恐怕贫民窟的百姓还会让他受些挫折。 但,粥棚上毕竟还挂着公主府的标志,盛知婉想想,还是让流觞给王淮之送几句话。 可惜王淮之听了流觞的话,当即大怒—— “不可能!” “还请这位姑娘为在下禀明公主!公主的话在下恕难从命!他们这些人虽然穷苦,出身也不好,但凭什么不配吃*精米好米?他们也许一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米……” 王淮之咬着牙,想起一位大娘喝到粥后将碗都舔干净的样子,更觉得盛知婉是不将这些人的尊严放在心上! 第193章:无所顾忌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迫于无奈才来施粥。 但当他真的来了,还亲眼看到贫民窟许多吃不上饭的乞儿老弱。明明十几岁的少年,看着却还像是七八岁的孩子,还有些老人,生了病苦苦熬着…… 那位大娘,拿到粥只是抿了一口便不舍得喝第二口,想要端回去给孙女儿喝。 那是什么山珍海味吗? 一碗粥而已,用的也不是什么金贵的胭脂米,而是最普通的常米,他平日不知要浪费多少。 还是他再三保证下,让她再盛一碗,大娘最终才舍得将粥喝了。 从未吃过苦的王公子,眼眶酸涩涨热。 盛知婉让流觞带来的话,更让他心中难受,当即发话将原本的两千两变成三千两。 不止如此,还试图让自己其他的公子哥好友,一同慷慨解囊…… 但很快,还没能说服好友解囊,王淮之便收到了顺天府尹的传唤。 原本死气沉沉的贫民窟,短短半日内发生三起流血伤人案件,其中有位老大娘,差点被活生生打死。 顺天府尹查实后,得知这居然是一碗粥惹出来的祸事。 这才让人请王淮之过来。 “怎会如此?”王淮之错愕看着躺在医馆内的大娘。 不久前,她千恩万谢地对他道谢,说他是个好人。 可这会,她躺在床板上,头被砸破、腿被打折,小孙女儿哭得肝肠寸断。 原因,竟然是因为那碗普普通通的粥?! “只是一碗粥而已” “王公子,知道您要做好事,可您得考虑考虑实际情况,您用的那常米,便是咱们这些办差的衙役都吃不起,您敢给那些贫民窟的百姓吃?” “怎么?他们不配吗?”王淮之梗着脖子。 相比那些王孙贵族吃的胭脂米,常米已是其中最一般的了。 衙役听了无语:“不是不配,只是您想想,这样的好东西当真能落到他们手中吗?” “周大娘便是因为一碗粥,被泼皮赖子抢也不愿松手!那泼皮赖子家中不在贫民窟,也能吃上饭,可他为何还要抢一碗粥?就是因为这熬粥的米太好太精细!他都吃不上,凭什么贫民窟里的老弱妇孺能吃上?” “那你们也应该把泼皮赖子关起来!” “自然是关了,但这样的人咱们关不完啊。” 衙役没想到这位王公子这样犟,干脆提议:“王公子想施粥,不若施一些陈年的粟米粥,虽不精细,但喝下去能充饥暖腹,对人也没害处。” “价格还便宜,一斤精米能买几十斤带糠的普通粟米呢,您施粥,也能多养一些人不是?” 最重要的是,也不会有人为了一碗粥大打出手。 王淮之听着面前衙役苦口婆心的话,又看看床板上,躺着满身是伤的大娘。 怪不得…… 怪不得庆宁公主让人来与他说,要换一些陈年的粟米,最好要带糠皮的,吃上去口感没那么好的。 他当时,只觉得她果真虚伪至极,根本不是真正的怜惜百姓。 若是真怜惜,为何她自己吃穿用度讲究精细,却让百姓们吃带糠的粟米粗米? 他心中不悦。 可到如今才明白,她居然早就预料到了吗? 可是为何?她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公主,为何会知道那些底层百姓,会为了一碗粥大打出手? 就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庆宁公主一个素日很少出门的女子,是如何知道的? 王淮之想不通,倒是很听劝的将施粥用的米全换了。 接下来几日,虽也偶有人为了排队发生摩擦,但抢粥的事情再也没发生。 王淮之还包下了周大娘的看病银子,不知不觉,身上便少了许多世家公子出来的浮躁之气。 与此同时。 冀州府。 盛世堂这半个多月几乎每两日便有一场麻烦。 或大或小。 有时是买不到棉的百姓闹事,有时是带着武器的山匪劫掠。 至于走水,更是多到数不胜数,但好在都被值守的猎户和百姓早早发现,没酿成更大的灾难。 但今日,杜逸之却发现来盛世堂买棉的人变少许多。 “或许是附近的百姓都有棉了?”阿简猜测。 杜逸之蹙眉。 “逸之,”就在这时,杜九叔脸色铁青,匆匆进来:“出事了!” “咱们在下辖县设的盛世堂分铺,昨日买棉的人全部出事了!” “什么?”杜逸之起身。 杜九叔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他这边话刚落,北杜其他几房也分别派了人来。 杜逸之越听,眼眸越是阴沉。 南杜和严海这是发现对付不了他,便从那些百姓身上下功夫? 凡是买了他盛世堂棉的人,回去的半路便被劫匪抢掠。 昨日开始,已经有六人被抢了棉和身上的衣服,活活冻死在路上! 他们这是彻底不将人命放在心上? 还是……觉得搭上了三皇子,便无所顾忌、为所欲为? 怪不得今日来盛世堂买棉的百姓这般少。 “啧啧,杜老板啊,没想到您生意这样不好?”外头,一道声音传来。 杜逸之眼眸一冷。 那人对上他视线,赶忙后退半步:“哎哟哎哟,杜老板这眼神可真吓人!严知府都查清楚了,您那院子起火跟我无关,您是受害者,我也是啊!我可是被偷了好几百斤的火油呐!” 杜逸之冷笑,这人是杜家铺子中的一个掌柜。 之前被揪出来的纵火伙计,便是他铺子里的。 至于真相……杜逸之心知肚明。 如今这人还三天两头来盛世堂外头转悠,不就是想气他? 杜逸之道:“那也比孙掌柜铺子里的生意好。孙掌柜眼瞎耳聋,连几百斤火油都看不住,杜家居然没将你赶出去,真是仁慈呐!” “哼!”孙敦绪面上神情沉了沉,往前走了两步:“杜老板可知盛世堂生意为何不好吗?” 杜逸之不言。 孙敦绪一字一句道:“因为杜老板有个奸*淫人*妻致人死亡的父亲,杜老板的棉花也带着晦气!凡是买了杜老板棉花的人,都会遇到不好的事。” “昨日,便有许多人因买了杜老板的棉花被冻死在半路!” 第194章:升了几阶 什么? 阿简闻言愕然望向杜逸之。 包括盛世堂外站着排队的为数不多的百姓和值守猎户。 孙敦绪见此越发得意,高声道:“杜老板若是有自知之明,也为冀州府的百姓着想,就该早日滚出冀州府!别为冀州府百姓招来灾祸——啊!” 孙敦绪一声痛呼。 一团冻硬的雪球狠狠砸在他身上。 “呸!杜老板是好人,若不是有杜老板,我们一家老小都冻死了,要晦气也是你给盛世堂带来了晦气!” “对,滚远点,别在杜老板面前瞎咧咧!” 一个又一个雪团,将孙敦绪砸得抬不起头。 他捂着头脸从众人之间逃出去,直到走远了,还能听到身后的声音。 “呸!”他狠狠啐了一口:“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死到临头还敢买他的棉花。” “上赶着找死,死了也是活该!” 孙敦绪说罢,连忙去杜府回禀盛世堂的情况。 杜老夫人听闻居然还有百姓在维护杜逸之,捻佛珠的手顿了一下。 孙敦绪一改方才在盛世堂外的嚣张,弓着腰大气不敢出。 良久,杜老夫人长叹口气:“既然如此,让那些人做事再尽心些。” “是!是!” 孙敦绪大喜,正要离去。 一道身影却在此时快步进来。 孙敦绪出去的脚步正好和对方撞在一起,对方身子趔趄,差点摔倒,好在孙敦绪一把扶住。 待看清对方是谁,孙敦绪面色一苦。 居然是杜二爷…… 杜二爷虽然不如杜三爷脾气火爆,但却是杜府最重规矩的一位!平日里远远瞧见没有行礼,都要被罚上许久。 如今自己撞了他,定是要倒霉了。 孙敦绪心中想着。 却听杜二爷哈哈笑了两声,连看也不看他:“老夫人!大喜事!” 杜老夫人望去,杜二爷似乎这才看到孙敦绪,对他挥挥手。 孙敦绪松了口气。 但这一松口气,便觉得一股尿意袭来,只得先去外院找处茅厕,把事情办了再出去完成老夫人的吩咐。 杜老夫人房内,杜二爷取出一封有些眼熟的信件。 杜老夫人起身:“这是?” “方才出现在杜三院子里的,只是杜三……心情不好,我便代他拿来。” 提起杜三,杜老夫人眸中便有些不悦。 杜三太太自杜成去世后,闹得三房家宅不宁,杜老夫人自认心疼杜三爷,便提议让杜三老爷再为杜三爷纳两个年轻的妾室。 杜三太太年纪大了,不好生养,但杜三还能生。 没了一个儿子,再心痛也找不回来,不如便再生一两个。 谁知杜三太太跟发了疯似的,当晚便提着刀将两个妾室砍了。 不仅如此,还伤了杜三爷的脸。 若不是看在她刚失去儿子的份上,杜老夫人是真想让杜三爷将她休出去! 但杜三居然将杜家做的事告知她一个妇人,休妻是不行了,只能等最近事情过去,想法子让她病逝。 这些想法只是在杜老夫人脑海中转了一圈。 她目光落到信上,激动地颤巍巍伸出手。 同整个杜氏的兴旺相比,死一个杜成算什么? 若不是她自己连儿子也看不好,杜成也不必死。 “你父亲和三老爷那边……” “都已经通知了。” 杜二爷话刚落,杜二老爷、杜三老爷便匆匆赶来。 杜三老爷除了杜三爷外还有位庶子,虽是庶子,但颇得他喜爱,因此杜成这个嫡孙的去世,对他打击也没有很大。 “上头,又来信了?”杜二老爷最为激动。 杜二爷将信物拿出来,依旧是当年,他们托贵人孝敬给那位的,连此次信封上的封泥都同上次一致。 “是,没错!” “看来那位很看重杜氏,否则也不会短短时间又送信过来,说不得……是要给大哥的位置再往上走一走。”杜二爷猜测。 杜老夫人也是如此想的! “越是如此,咱们杜家才越是要尽心。”杜老夫人缓缓地除掉封泥。 杜二爷的目光盯在信封上,道:“老夫人放心,林先生那边已经同其他棉商打点好了,只需这两日将杜逸之赶出冀州府,事情便算是办成。” “嗯……” 杜老夫人颔首,取出信。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展开。 杜二爷紧紧盯着她。 良久,依旧未听到杜老夫人说话,他有些急,正准备开口。 便见到杜老夫人捏着信的手,微微,微微地开始颤抖起来。 “明义这是升了几阶?大嫂居然高兴成这般?”杜二老爷打趣一声。 而后——“噗呲!” 一口血将信染红大半! 杜老夫人大张着嘴,手中的信飘落。 她的目光死死瞪着面前的虚空,而后,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身子一歪,狠狠朝着身后倒去! “大嫂!” “老夫人!” “这、这是怎么了?”杜二爷搀扶住杜老夫人,外头守着的周嬷嬷听到声音忙要进来。 杜二老爷已经捡起了落在地上的信。 目光只是在上头一扫,杜二老爷的表情完全僵滞住…… “不……”他口中喃喃,紧接着,不等杜二爷明白发生什么,杜二老爷身子一歪,也倒了下去。 这下房内彻底乱了。 杜二爷生怕杜三老爷年龄大也撑不住,从他手中抢过信,只瞥了几眼—— “啊!”重规矩的杜二爷跌坐在地。 他嘴唇不断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完了! 杜家……真的完了! 这信上根本不是他们猜测的什么提拔杜明义的消息,而是,让他们承认杜氏勾结官府、火烧棉花之事! 可、可这明明是他们按照吩咐办事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信……信呢?”就在此时,方才陷入昏迷的杜老夫人颤颤巍巍伸出手,“假的!一定是假的!” “杜逸之!是杜逸之为了报复杜氏……对、对!一定是这样……”杜老夫人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杜二老爷亦是目眦欲裂。 杜三老爷终究还是从跌坐在地的杜二爷手中,拿到了信。 大嫂和大哥的反应,便让他心中有了预期。 可即便如此,真的看到其上内容。 他还是一个趔趄…… 怎能、怎能如此? 第195章:只是公主 杜三老爷眼泪瞬间从眼中滚落。 早知如此—— “何必当初啊?!” 说罢,也头一歪,晕死过去。 周嬷嬷被几位主子,彻底吓坏了,又是叫府医,又是让人去请几位太太,整个杜府乱成一锅粥。 孙敦绪从茅厕出来,便见众人忙忙乱乱的。 “什么?” “老夫人吐血了?” “二老爷和三老爷晕厥了?” “二爷也痴傻了?说胡话?” 孙敦绪愣愣地,抓着一个婢女,“二爷说的什么胡话?” 明明方才二爷还满脸喜色呢! “说……说杜氏完了,杜家完了……” “什么?”孙敦绪大惊。 杜氏要完了? 那……那他还需要去办事吗?不清楚,再看看。 孙敦绪又摸回杜老夫人的院子。 杜老夫人的院子此时好多人,也没人注意到他一个外头铺子的掌柜在这,只以为他是来向杜老夫人禀事的。 孙敦绪凑到杜二爷身边,“二爷?二爷您说什么?” 杜二爷愣愣地,眼珠子不转不动。 孙敦绪又看看杜家其他几位主子,心中越发不安。 恍惚着出了府,刚走到铺子外,便听到一声大喝! “钦差大人!就是他!他就是那个火油被盗的铺子掌柜!” 几个百姓跑过来将他制住。 孙敦绪被按在冰凉的雪地里,一双簇新厚实的官靴踩在他面前。 “带走!” 王烨目光冷然,向周围殷殷期盼望着他的百姓们郑重拱手:“诸位的话,本官都已让人如实记下,官府也好,士族也罢,本官此次来便是为了烧棉之事,一旦查出与此事相关之人,绝不会姑息分毫!” “大人英明!” “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是啊大人,昨日我兄长去盛世堂买棉,回去的路上被山匪打劫冻死,那些人还威胁我们谁再去盛世堂买棉,便是自寻死路。” 王烨心神复杂。 在百姓一声声期盼中往府衙走去。 来之前,三皇子曾秘密召见过他……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效忠的主子,为了敛财,居然罔顾百姓性命。 他不认同三皇子那套于社稷无用,便是累赘的说法。 什么叫无用? 种地供养朝廷的百姓若是无用,那他们这些攀附在百姓身上的世家大族,又算什么? 他知道三皇子对他隐有不屑。 毕竟,他曾是二皇子的人,后来才转投向三皇子,三皇子认为他背主,无可厚非。 只要,三皇子是值得效忠之人,背主又如何?! 可如今……他有些看不清了。 王烨想到此,目光又忍不住四顾。 来之前,他曾想象过冀州府尸殍遍地、怨声载道的惨状,然而真的到了,情况却比他预想得要好得多。 百姓有衣,便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只要心存希望,总还能等着日子好起来。 可谁能想到呢? 给了这么多百姓希望的,居然是一位女流,一个公主。 可惜…… 可惜只是个公主!! 王烨心中叹息罢,该做的事还是要做,此次他来虽只是为了走个过场,但即便是过场,他也要尽可能多的将害民之人揪出来。 于是短短两日,冀州府的大牢便关押不少人。 烧棉的伙计,火油铺的掌柜。 像是老鼠的尾巴,一点点咬出更多。 孙敦绪当堂招认自己是受杜老夫人吩咐,那几百斤火油实则是特意为烧棉准备的。 至于那烧棉的伙计,差点被杜氏杀人灭口,东躲西藏被捉住后,自然更不会为杜氏遮掩…… 将杜三爷让他烧慈济院阻挠盛世堂救火的事交代得一干二净。 为了抢功补过,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争着抢着将当日烧棉,官府衙役如何配合、如何投放火油的细节交代得一清二楚! 还有这两日被山匪打劫的百姓,那些山匪,其实也是杜氏庄子上的佃农假扮的……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外头听着的百姓当即便有人冲到杜府寻仇。 好在杜府被王烨带来的羽林卫重重围住。 杜氏一日之间从冀州府大族沦落为过街老鼠! 杜氏的围墙上都被泼了粪。 杜老夫人被问罪时尤想挣扎,拿出两封信件非说这一切都是某位贵人的吩咐,然而待信件展开,却是一片空白。 “不可能!昨日、昨日还有字的……”杜老夫人瘫在地上。 一阵疯疯癫癫的笑声从外传来:“哈……哈哈!活该!成儿……娘的成儿?你别怕啊成儿?爹娘很快就下来陪你了……” “还有你最佩服的邝哥儿,他也会下去陪你!哈哈!” 邝哥儿…… 杜老夫人浑身一颤,眼泪流下:“钦差大人,我招!民妇招了,这一切都是民妇所为,同杜家小辈无关,同我儿杜明义更无关!” “大人,求大人明鉴!” 杜老夫人跪在地上,杜二老爷、杜三老爷,杜二爷,面色死灰的杜三爷也跟着跪下。 认罪,那位还能保杜家小辈的命。 若是不认罪……不认罪又如何?因得了那位的信,他们张扬太过,根本就没想着遮掩。 那位可是在为陛下办事,他们怎么会被问罪呢? 可偏偏,他们便被问罪了! 那位定然是骗了他们…… 可即便知道是被骗,又如何? 杜氏众人认罪。 死咬着不肯认罪的严海得知消息,气得在牢里破口大骂。 一个个消息传来,北杜这边,欢天喜地。 其中最激动的还属杜五爷,杜恒! “逸之啊,没想到……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如此有出息!” 杜明义又如何? 一个四品知府,怎么比得上为陛下办事之人! 如今他们与杜逸之一同为陛下救济灾民,也就意味着,北杜已经在陛下那过了眼。 杜恒想到此处便高兴,拍着杜逸之肩膀的手,都有些不敢往下落:“逸之,你看哪日方便?咱们把宗祠开了,也好将你的名字,记进北杜,北杜的族长……我也做的够久了,应该让年轻人做做。” “是啊逸之!你当这个族长,我们都是很信服的。” “只是,你二叔的官职,不知何时能够往上动一动?” 第196章:这般卑微 面对北杜众人的期盼,杜逸之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来之前,公主便已预料到他可能会遇到的种种阻力,并且交代了应对方法。 只是没想到,南杜和冀州府知府严海会这样狠,直接对百姓下手。 好在,公主也有应对之策。 如今南杜被围,严海也被关押,自己成为北杜的族长,将来也是公主助力! 想清楚这些,杜逸之连客气推辞都没有。 直言道:“便今日吧。北杜没落,许多百姓不知南杜北杜,只有我成了北杜的族长,此次南杜的灾祸才不会烧到北杜头上。” 他说的话也是事实。 于是就在南杜不得不主动认罪时,北杜祠堂大开。 杜逸之先向祖先牌位上香、行礼,而后宣读祭文,在冀州府百姓的见证下,正式接替北杜族长之位。 人群外,林弈远远望着这一幕。 他没有收到京中消息。 但越是如此,越是让他心中不安。 京中,祁书羡也同样不安。 自从陛下派人去冀州府彻查烧棉之事,他便不止一次递帖子想求见三皇子,可每次都没有回应。 直到今日,三皇子才终于答应见他。 只是三皇子说出的话,却让祁书羡闭了闭眼,脸色惨白。 “殿下,当真没有其他转圜余地吗?他……是多年前便跟着在下的。”祁书羡声音干涩。 盛芫皓眯眼望着他:“罔顾你的安排,通过杜氏与其他棉商勾结,如今事情败露,罪行严重,莫说是他,恐怕祁世子自己也要被牵连其中。” 祁书羡身形踉跄。 “怎么,祁世子可是在怪本宫?” 祁书羡苦笑:“在下囤棉在前,遇到事后,才与殿下说明,殿下肯出手,已是在帮在下,如今结果都是在下咎由自取,又怎会怨怪殿下?” 他又怎敢,怨怪将来要效忠的君主。 要怪也怪他自己! 没有在孟央说出那个提议时,坚决否决,而是一步错,步步错。 林弈从他成为世子那日,便被父亲选中跟着他。 如今,自己却要将他舍弃…… 祁书羡心中不忍。 可不忍又如何?他连自身都护不住…… 盛芫皓仔细瞧着他神情,确认没在他面上看出怨怪不满,这才神情稍霁。 “祁世子且放宽心,你既是为本宫办事,不日之后,本宫还会给你一个起复的机会。” 盛芫皓说着,意味深长,“祁世子的官途在军中,到时,可要好好把握。” 祁书羡抬眸,隐隐预感到什么。 盛芫皓看到他苍白瘦削的脸色,又忍不住摇头:“可惜,若你不曾与庆宁和离便好了。” 什么? 祁书羡一愣。 “若你二人不曾和离,如今庆宁只顾忙于国公府的内宅事,又怎会有闲心去插手漠北的寒灾?即便插手,以她对你的感情,也不至于会有今日这些事。” 说罢,他又挥挥手,“事已至此,后悔无用,看来……还是得尽早让父皇再为庆宁寻门夫婿,女子便该在内宅中,操持内宅事。” 至于家国天下,那是男子的责任,无知女流便不该参与其中。 祁书羡闻言心脏蓦地发紧:“殿下!在下……在下还想同公主重归于好!” 话出口,祁书羡愣住。 盛芫皓眉头轻挑:“本宫还以为祁世子喜欢的是孟姑娘那种类型的女子。” “在下心中,自始至终只有公主一人,孟央于我而言,只是责任。”祁书羡苦笑。 他甚至至今也不知道,公主为何会容不下孟央,若不是她一而再的刁难,自己也不会次次维护孟央,将两人关系越推越远…… “女子善妒,”盛芫皓摇头,对祁书羡心中喜欢谁,在意谁,并不关心。 “但你想同庆宁和好怕是不可能了,她自小便是如此,对一件事一旦下定决心,即便父皇下令,她宁愿受罚也不会接受。” “当初求旨嫁你时如此,如今用命求和离,也是如此。” 祁书羡却不愿相信,浑浑噩噩离开三皇子府。 远处,一辆马车经过。 “公主,奴婢方才好似看到祁世子了!” 汀兰赶忙放下车帘。 盛知婉睁开眼,还未说话。 便听到马车外传来急促的声音—— “知……”祁书羡声音一顿,想到上次的笞刑,改口道:“庆宁公主!在下有几句话想同公主说。” “公主……”汀兰后悔。 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该掀开帘子往外看! “本宫同祁世子没什么好说。”盛知婉安抚地拍拍汀兰。 他祁书羡算什么东西,也值当她的人为他避讳? 张大没得到公主停车的示意,便继续往前赶。 祁书羡只得施展轻功跟在后头。 “公主还记得林弈吗?以往公主还夸过他算学极好,如今他受孟央的安排去了冀州府,牵涉进烧棉案中,知婉……不,公主,就当我求你,救他一次!” 祁书羡说出这句话,只觉得心都被撕裂。 他何时在她面前这般卑微过? 以往向来是她爱慕他、处处为他着想,可如今。 祁书羡手指攥紧。 盛知婉听到林弈二字,倒是模糊有些印象,见过一两次,也的确随口夸过对方。 但祁书羡的人,是生是死,与自己何干? 更何况—— 盛知婉声音讥讽:“没有祁世子的应允,孟姨娘便能使唤动祁世子的人,看来,祁世子同孟姨娘果然是真爱。” “祁世子这般爱重孟姨娘,如今却像条丧家之犬般跟在本宫的车架后头,求本宫,就不怕孟姨娘知道了会难过?” 清悦的笑声传来。 祁书羡身子凝滞,直接僵在原地。 丧家之犬…… 盛知婉……居然说他是丧家之犬! 祁书羡眼前发黑,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到国公府的。 “世子回来了!” 孟央见到他先是一喜,继而,便发现他面上神情不对,“世子……可是……可是三皇子说什么了?” 祁书羡泛红的目光望向她。 孟央下意识后退半步。 然而,祁书羡并没对她做什么,只是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忽地笑了一下:“三皇子,让我舍弃林弈……” 第197章:无品无阶 孟央瞪着眼,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然而祁书羡却没有再说了。 “只是这样吗?”孟央小心翼翼问道。 “只是这样?”祁书羡不可思议望着她。 孟央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难道……难道还有其他的?” “林弈是我的兄弟!我曾说过,会带他一同建功立业,让他过人上人的日子,可如今呢?如今我要舍弃他!”祁书羡一声比一声大。 “我舍弃他,便是要让他去死!还不够吗?”祁书羡眼中有泪。 但下一瞬,他浑身的力气似乎一下被抽干:“当然……还不止如此。” 孟央闻言,心中一下子恐惧起来。 三皇子让世子放弃林弈……那,自己呢? 不行! 自己绝不能被放弃! “世子……都是妾的错,若是不行,妾愿意承认一切都是妾所为,一切都同世子无关,妾……妾愿意为了世子去死!” 孟央身子扑入他怀中。 眼泪浸湿衣襟。 祁书羡心中本该无比感动,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极为疲惫。 他闭了闭眼,手终究安抚地落在女子颤抖的肩头,“即便你独自揽下又如何?不会有人相信,更何况若不是我同意,你也做不成此事。” 他只是不明白。 为何自己只是想对无辜连累的女子负责,便要如此,付出这般大的代价! 为何盛知婉不能有孟央对自己的一分体贴,她是真的爱慕自己吗? 若是真的爱慕,为何她从不肯为自己考虑一分?折腰一分?! 祁书羡这一睡,便病了两日。 如今他只是个从六品京官,去不去上朝,其实无人在意。 但他偏偏撑着,直到这日终于等到紫晟殿内有人宣他进去。 终于……还是来了? 祁书羡长长吐出一口气,衣袖下的手,也根根攥紧,他在众多朝臣古怪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入紫晟殿内。 祁国公面色极为难看。 “祁书羡!”上首,崇晟帝威严的声音传来:“你可知罪?” 祁书羡抬起头,他应该认罪的。 是他下令让林弈去了漠北,借寒灾敛财。 可他不能让林弈白死……即便他承认是自己下令,林弈也是要死的。 所以他喉咙滚了滚,嗓音沙哑:“臣……不知。” “好!好个不知!”崇晟帝冷笑:“祁国公,你便将这奏折上的话原原本本念给他听!” 祁国公被一封奏折砸中脸颊也不敢喊疼。 他觉得近来倒霉极了! 先是儿子好好的封赏从四品变五品,再是向来恭顺的儿媳像变了个人般,长女涉私盐斩首,妻子瘫痪,儿子官职被撸,又被和离……自己名声也没了…… 如今居然还不算完,又闹出这等事! 难道真如蕊儿所言,是因为陶氏怀的这一胎是个孽债?! 要向他们一家讨债的? 祁国公颤巍巍捡起奏折,上面是王烨参奏祁国公府趁灾囤棉,勾结富商,妄图抬高棉价的罪证。 仅一个杜氏和冀州府官府的力度,自然不够平息此事。 三皇子,王烨不敢动。 但祁国公府既然查出来了,岂有放过的道理? 王烨也没想到他眼中少年英才的祁世子,居然能做出这等事,极为失望、极为愤怒下,一篇奏折,洋洋洒洒数百字。 祁书羡听着,只觉一张脸被活生生撕开。 崇晟帝面色也有些不自然。 但官员们都以为他是被祁书羡的所作所为气着了。 祁国公念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明鉴啊!我儿为国为民、九死一生才从苍南回来,他向来说要做个壮志报国的好官,怎会为了敛财做下这等事?这……这定是有人污蔑他!” 祁国公此话真心实意。 在他心中自己的儿子千好万好,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过刚正顺直,不懂变通。 至于银子……他又不缺银子,如今孟央赚的银子他们国公府花都花不完…… 等等,祁国公突然面色一变。 “陛下,是孟央,如今国公府的铺子生意都是她在打理,定是她欺瞒我儿,做下了这等事!” “是吗?”崇晟帝望向祁书羡。 祁书羡苦笑着跪下,他怎能说自己毫不知情? 于是他丝毫不辩解,直接叩首:“孟央的确同臣说过要去漠北做生意,但那时寒灾尚未爆发,臣便给了她人手,但……但寒灾之后,国公府便再未同漠北通过信件。 王御史信中所言,臣虽不知……但若是真的,臣有罪,求陛下责罚!” “书羡……”祁国公不可置信。 祁书羡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崇晟帝伸出手点着他好几次,最终,冷笑一声:“祁书羡治家不严,纵妾敛财!免除军中一应职务,即日起,降为无品无阶城门守卫!” 祁书羡叩在地上的身体颤了颤,虽然早有预料,可当真到了这一日,还是觉得心中不甘。 他苦涩地张了张唇:“臣……谢陛下!” 他跪在地上,只觉周围无数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直到退朝,才撑着地,踉跄着站起身。 “孟央!又是孟央!”祁国公老脸无光。 他之前觉得孟央不错,是觉得她会酿酒,有头脑,能为国公府赚银子,还能为国公府诞下第一个孙辈。 可银子,盛知婉没和离时多得是! 孙辈也被她给霍霍没了。 还害得书羡两次被降职,如今更是一撸到底,连品阶和军中职务都被削去! 若是盛知婉没和离…… 祁国公想到小女儿分析的利弊,心中后悔不已!银子算什么?国公府要想继续富贵下去,书羡的职位才是重中之重。 早知今日……他说什么也要将盛知婉留下。 也怪盛知婉太无情。 一个妾而已,非要闹到和离,没了书羡,她将来还能嫁给什么男子? 她也且等着后悔吧! 但今日这事,至此还不是结束。 父子二人方回到国公府,便又收到宫中懿旨,懿旨是太后下给孟央的。 孟央还不知道祁书羡官职被掳,听闻太后给自己的懿旨,下意识,便认定太后这是要为盛知婉出头。 她很是委屈地跪在地上。 第198章:永无名分 宣读懿旨的内侍却连看也懒得看她。 尖声道— “太后懿旨! 今闻祁书羡之妾孟央,性行不端,借天灾之机,敛财害民,德容有亏!即日起,不得添列祁书羡家室之序,永无名分!若日后但有妄求名分、兴风作浪之举,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钦此。” 话落,内侍这才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孟央眼神茫然。 性行不端,借天灾之机,敛财害民……她听明白了。 可是后面呢? 什么叫不得添列祁书羡家室之序、永无名分? 永无名分?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孟央的目光下意识望向祁书羡。 内侍轻哼一声:“通房孟央!还不跪接懿旨!” 通房——孟央? 孟央脸色煞白,一颗心霎时间坠入冰谷,她明明是世子的妾室!! “在下、替通房……孟央接懿旨。”祁书羡苦笑着跪下。 那内侍也不在意,又看了孟央一眼。 如此之姿,也配与公主相比?祁世子真是瞎了眼! 内侍离去,祁书羡起身,孟央一把拽住他的衣摆:“世子,太后的懿旨是什么意思?妾、妾明明是您的妾室啊!”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祁书羡还未说话,祁国公一脚将她踹开:“现在还有脸自称妾,你以后都是通房,一辈子无名无分的通房!” 孟央跌在地上,不可置信! 怎会、怎会这样? “要不是你,书羡怎会被从五品降到六品,如今又从六品降到没有品阶!你就是个丧门星!我真是瞎了眼,才让书羡纳你进门!” 祁国公越想越气,抬脚便想再踹孟央一脚。 “父亲!”祁书羡侧身,挡在孟央面前:“事情是我应允的,父亲若是想踹,踹我便是。” 祁国公闻言气得差点一口气厥过去。 眼前的儿子,曾经是他的骄傲,也是最有可能让国公府兴旺之人,可现在…… 他手高高扬起,最终又徒然落下。 “世子,”孟央满眼含泪,“您告诉妾,父亲说的不是真的!” 她不要做一辈子的通房。 她要做的是风风光光的右相夫人,让她和祁书羡的名字一同流传历史。 而不是…… 一个连族谱都上不了的通房! 祁书羡对上她的视线,却久久沉默。 良久,才在她越发绝望的眼神中,艰涩开口:“以后,我……会护着你。” “所以,是真的?” 哪怕盛知婉走了,她依旧当不了他的妻!甚至,连妾都当不了!要做一个一辈子无名无分的通房?! 凭什么? “盛知婉!一定是盛知婉!世子,是她在背后作践妾!她恨妾夺走了您,要让妾一辈子为奴为婢……” 孟央说着,眼眶通红,起身便要往外跑:“妾、妾要去告她,她仗势欺人!” 公主又如何? 她自己成了和离妇,就看不得别人好! “啪——”一巴掌硬生生落在脸上。 孟央往外冲的脚步僵住,不可置信望着他,“世子?” 祁书羡深吸口气,他没想到孟央居然能会这般认为! 且不说今日处罚同盛知婉无关。 陛下既罚了他治家不严、纵妾敛财,那身为敛财害民的孟央,受罚必也是一定的! 再退一步,就算真的是知婉在后做了什么。 以她的身份,凭什么去告状? 一个农女,一个妾都算不上的通房…… 她想同知婉比,还敢喊知婉的名字,谁给她的胆子?! 还是……自己从前居然将她纵容到这般地步! 祁书羡看也不看她,径直往前,打开门对着外头一指:“你去!不怕死,尽管去!” 孟央对上他的视线,身子发抖。 她终于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她原先所在的世界,这里是千百年前的晟国。 她的身份,凭什么同盛知婉争? 眼泪一颗颗从眼眶中砸出来,为什么?上天既然让她重生,为什么要让她只重生在一个农女的身上? “好了。”祁书羡见她如此,终究不忍,上前,将她揽在怀中,“以后我会护着你,哪怕是通房,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是吗? 孟央眼眸无神,却又不得不信。 若是不信,她做这么多争这么多,是为什么? 也许……也许待到三皇子登基,待到世子位极人臣,自己还是能够等到那一天的! 是了! 自己一定会等到那天! 孟央深吸口气,身子一软倒在祁书羡怀中。 但无论祁书羡再如何保证,通房便是通房。 当晚,孟央便被从未央院赶了出来。 未央院的牌匾也被摘下来砸了个粉碎。 祁书羡去找如今管家的祁非蕊,祁非蕊只淡淡反问了一句,便让祁书羡无言以对。 “大哥还留着孟央的院子,是想公然告知陛下和太后,你对他们的旨意很不满?” 祁书羡沉默。 最终,只得先将孟央安排在自己的潇岚院伺候。 从妾变为通房,孟央连自称都要换成奴婢,这对她来说怎么受得了? 可受不了也得受。 孟央愤恨,更将自己遭受的一切都算在盛知婉头上。 她心中发誓,早晚有一天要将盛知婉踩在脚下。 然而,被她恨着的盛知婉,此时,却在太后的慈惠宫中。 她面前摆着数十个男子的全身画像。 不止有画像,旁边还有对应的年龄、品性介绍。 “这位是先怀王妃长兄家的嫡子,虽然相貌不甚出彩,但品性极好,学问也不错,上一届科举中的榜眼,如今已是从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 “这是尚书令柳家的嫡次子,本来哀家属意的是柳家嫡长子,但哀家打听到柳家嫡长子已有了婚约,这嫡次子长相也颇不俗……” “还有这位,是韩将军从前部下的儿子,骁勇善战,在军中已是中郎将……” 太后一位位介绍着。 盛知婉眼皮直跳:“祖母,我不是同您说过吗,我暂时不打算嫁人。更何况,我才和离两个月,哪有才和离就嫁人的?” “自不是让你现在就嫁,只是需得提前将人选敲定下来,否则再拖下去,这些好儿郎都被人挑走了!” “你如今年龄也正当,早早嫁人,也能早添子嗣……” 第199章:好好表现 “祖母,我现在不想嫁人,也不想添什么子嗣,我只想好好陪着您。”盛知婉靠在太后肩上。 太后叹息一声,将她拉到自己对面坐。 “婉儿可是有心仪的男子?若是有,哀家也可以同你父皇说说……” “祖母!” 盛知婉终于意识到不对,“是不是父皇同您说了什么,您才会这样迫不及待要将我嫁出去?” 太后笑笑:“女子哪有不成家的?你以前遇到个祁书羡,将来未必不能遇到好的,不可因噎废食,错过良人。” “那万一再遇见个还不如祁书羡的呢?” 盛知婉抿唇:“祖母可知父皇为何要急着将我嫁出去?” “自是担心你。” 祖母自己信吗? 盛知婉看着她很想问,但终究还是理智压住了情绪。 祖母不止是她的祖母,更是晟国的太后,父皇的娘亲! 若她知道自己的打算,不仅不会支持,还很可能,为了晟国稳固,直接告知父皇。 盛知婉微垂下头:“只看这些画像也看不出什么,祖母即便真想让我嫁人,也得让我亲眼见见吧。” “你愿意见?”太后闻言很是高兴:“既然你愿意,那改日祖母便想法子让你见见。” 盛知婉笑着应下,又在慈慧宫陪着太后用了午膳,小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至于这些人…… 其实也不必她太担心,祖母太一厢情愿了,即便她是公主又如何? 毕竟是和离妇,这些少年英才大概率瞧不上她。 只是……还是得早做打算。 太后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才叹息收回。 秀嬷嬷当她老人家是担忧公主的亲事,忙道:“以公主的品性样貌,自有无数好儿郎上赶着,太后不必忧心。” 太后闻言一愣,她倒是忘了。 这些人都是她亲自挑选,自然个顶个的好,可知婉毕竟是和离妇。 哪怕贵为公主,和离再嫁恐也会受人非议,这些人的意愿,还是提前问一问的好。 太后想到此,便决定将这几家女眷召入宫问问。 翌日,先怀王妃的娘家嫂子第一个被召入宫。 先怀王妃白婼在多年前为救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而死,崇晟帝因此赐先怀王妃的父亲白昌言永义侯爵位。 今日进宫的,便是永义侯长子、如今的小侯爷的夫人苏氏。 苏氏出身清贵,但待身边人很是和善。 临入宫前,还让身边的嬷嬷丫鬟去马车里等候。 太后听说后很是满意。 毕竟女子嫁人,不止要看丈夫本人如何,婆母好不好相与也很重要。 谁知,她对人家满意,苏氏听完她的意思,却脸色一白,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庆宁公主? 那可是个和离妇! 怪不得太后会召见她,原来是打上了她家禹哥儿的主意。 这怎么行?她的禹哥儿年纪轻轻便中了榜眼,虽比不得祁书羡,但官途顺遂,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如今比祁书羡好多了,近来还刚擢升翰林侍讲学士。 她也正有心思要为儿子选一门好亲事。 但……绝不是庆宁公主这种二嫁妇啊! “太后恕罪,禹哥儿……禹哥儿已有了心仪的女子。” 太后一愣,哪能看不出她这理由是现编的,若以她从前的脾性,定是要再问一句,“哦,哪家的?” 可今日,忽地就没了兴致。 她的婉儿也有被人嫌弃的一日,即便问了又如何,哪怕强迫对方应下,心有不甘,也过不好日子。 她颔首,“那便罢了。”便又说起旁的事。 苏氏松了口气。 待到苏氏出宫,太后又一连接见了好些位女眷。 拒绝的多,应承的少,即便是应承的,面上也没多大高兴。 太后终究是心中不舒服,送走这些人后,红着眼将自己关在房内。 盛知婉也让流觞看着宫外,见到那些人出去时的神情,便知道结果同自己想得差不多。 她不在意。 本就如此。 换个角度,若自己的儿子莫名其妙被一个和离妇相看,也不会应下。 更何况,这和离妇从前为下嫁还要死要活…… 她对自己认知清晰,没有期望,便没有失望。 只是祖母这样着急,定然是父皇说了什么,祖母心疼自己,不会让自己强嫁,但父皇可不会。 至于父皇为何这样想让自己嫁人,盛知婉心中也有猜测,大概率是因为漠北寒灾的事。 “公主!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汀兰从外进来,将祁书羡被撸、孟央永远只能做通房的消息说了。 盛知婉眼眸眯了眯,“没了?” “没……没了,公主觉得还不够吗?”汀兰不明所以。 她觉得简直解气极了!祁世子和孟央那般对待公主,如今的下场,便是报应。 当然不够! 盛知婉垂下眸。 敛财害民,可是重罪,哪怕不让国公府被抄,也定是要有所惩罚,可如今只是祁书羡被免职。 虽没了品阶,还有城门守卫的职位,起复只是父皇一句话的事。 所以父皇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生气,免职也只是做给朝臣们看。 也许,他还想再用祁书羡。 更重要的是,三皇兄丝毫没有被此事波及。 盛知婉想到一种可能,眼眸微冷。 她走到外头,将挂在窗外梅树上的丝绸,扯得一边长一边短。 流觞瞧见这幕,大眼睛眨了眨。 商二公子今晚又要来了。 作为公主身边唯一一个知道这个大秘密的人,流觞真是感觉寂寞如雪。 果然,今夜公主只留下她一人在外守着。 窗外传来一声轻响,流觞猛地起身。 这是她知道的第二个秘密,人人都说纨绔草包的商二公子,其实武功极高。 若不是他故意露出气息和声响,怕是她也很难发现。 流觞听见自家公主轻轻咳了一声,便有道身影从外翻入进来。 商行聿今日是特意打扮过才来的! 宫里的事不止盛知婉知道,他也得了消息。 既然公主愿意嫁人……那自己,自然是要逮着机会好好表现的! 所以看到绸布,即便是深夜,他也对着铜镜换了好几身衣裳。 第200章:公主,要么? 直到约定时间快到了,才不得已选定如今这身—— 玄色暗纹云锦袍,腰间扎着滚金纹带,黑发被一顶墨冠高高束起。 盛知婉恍惚间,还以为是从哪副画中闯出的美男子! 她莫名便想到白日见的那十几副男子图。 流觞眨眨眼,又眨眨眼。 商二公子长得真好。 而且为了见公主打扮得如此隆重,可见是用了心的! “流觞,你到外头守着,不要让人靠近。”盛知婉吩咐。 “是!”流觞转身出去。 盛知婉开口:“商二公子,可查到临州唐家之事?” 商行聿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 盛知婉颔首,这才抿抿唇,将今日真正想说的话问出:“商二公子,之前所言,可还作数?” 商行聿一愣,继而眼眸猛然灿亮。 盛知婉被他灼热的视线盯着,却觉得心中越发愧疚。 她深吸口气,直白道:“但商二公子应该知道,本宫不喜欢你。” 商行聿炽热的眼眸一暗。 虽然早就知道,但再次听她说起,还是觉得胸口闷闷的。 商行聿咧咧嘴:“公主不喜欢在下,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本宫不喜欢你,但也不讨厌你,父皇和太后如今都想让本宫再嫁……” “在下愿意!”不等盛知婉说完,商行聿霍然起身。 不喜欢又怎样,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 商行聿唰地一下站到盛知婉面前,“公主看看在下。” “身高、身形、还有脸……不是在下自夸,祁书羡除了年龄比在下大,外貌是处处不如在下的!” “在下年轻,体力好……” “闭嘴!”盛知婉耳根一红,这纨绔什么话都敢说! “公主是答应了?”商行聿半蹲下,让盛知婉看到自己脸上的神情。 从小的遭遇便让他清楚,想要什么,必须得尽早争取。不然一旦错过,就是想争取,也错失了机会。 所以没脸没皮又怎样?他就是要让公主看到自己,在意自己。 “你、你离远一些……”盛知婉伸出一根手指。 商行聿往后退了点:“公主?” 这眼神,这语气。 盛知婉觉得好熟悉,像谁?哦……不是谁,是来福。 盛知婉想到来福,眸子一黯。 商行聿立刻又往后退了退,果然,还是不该把人逼得太紧…… “公主若是不……” “你就不怕本宫是在利用你?”盛知婉忽地看向他。 商行聿一愣。 盛知婉垂眸,继续道:“事实上,本宫的确是在利用你!本宫想要那个位置,你想要本宫,只要你肯将秦氏商行和手下的私兵全部交给本宫,本宫便嫁给你,如何?” 商行聿错愕。 盛知婉抬眸,直白的目光继续望来:“怎么?商二公子可愿意吗?若是愿意……” 盛知婉手指伸出,指尖往前。 商行聿只觉下颌像被一根细细的雷火劈中,喉咙滚了一下。 紧接着,在盛知婉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身,疾步走到窗前,一跃而出。 盛知婉的眼中露出一抹自嘲。 然而下一瞬,窗子又被打开,一道身影跃入进来—— “公主且等在下片刻!” 什么? 盛知婉一愣,那人又风一样跃了出去。 盛知婉方才的自嘲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不上不下。 等他?干什么? 盛知婉眼皮一跳,想到一个可能。 但……怎么会?哪有这般为了一个人便付出一切的? 不……也不一定。盛知婉冷哼一声,上辈子的自己不就是一个?又蠢又瞎! 商行聿可是能带着私兵,打退东倭的人,应不至于同自己一样。 盛知婉越想越觉得如此。 另一边,商行聿已经飞砖掠瓦取到了东西,冰冷的寒风刺在脸上,他却忍不住笑了两声。 “娘?我好像听到有人在笑?”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妇人警惕地踹了下睡得死猪一般的男人:“我方才好像也听到了,当家的,快出去看看是不是有小贼?!” 商行聿:“……” 商行聿撇撇嘴,什么小贼,哪有他这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小贼? 商行聿再次来到公主府。 房内灯还亮着,商行聿伸出的手顿了顿,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服理好,这才推窗跃入。 盛知婉没想到他这样快便来了。 眉目一侧,便对上他灼灼视线。 “在下的那些人叫聿家军,这里面,便是能号令他们的凭证,还有,秦氏商行暗中的产业,”商行聿说着推来一个黑色的木盒:“公主既然想要,这些便作为在下的嫁妆,如何?” 盛知婉愕然地张了张嘴。 嫁妆—— 他这是不准备娶,而是……要尚公主? 盛知婉口舌发干,目光难以遏制落在木盒上。 她的确想要。 聿家军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短短两个月,便能驱除晟国无力抗衡的东倭…… 她想坐上那个位置,有了聿家军,何止再添三成把握。 可越是如此,她越是觉得心头沉重,她曾经错付过,因此,不想让他也错付。 似乎是看出盛知婉的挣扎,商行聿抢先道:“公主还犹豫什么?在下爱慕公主,在下的便是公主的,好在公主只是想要那个位置,在下还有能力。” “若公主想要的是天上的星星,在下便只能自裁去天上为公主取来了。” “噗——”盛知婉没忍住笑了一下。 什么天上的星星? “公主,要吗?”他很是热切地将盒子再推近些。 盛知婉手指落在上头:“你说,这是嫁妆?” “是!在下爹不疼,娘去世,如今的商夫人只是做面子情,这些东西作嫁妆,公主觉得够吗?若是不够,在下还可以挣。” “对了……”商行聿解释道:“秦氏商行,在下其实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暗处,信物在这盒子中。” “另一部分明面上的,在下想用来向陛下表示诚意,好让他将在下配给公主。” “大概只有五十多万两银子,公主觉得陛下会答应吗?”商行聿目光灼灼。 盛知婉下意识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 第201章:简直浪荡 一个纨绔,用五十多万求着尚公主,既困住了她,又得好处。 这样的好事,崇晟帝不可能会拒绝。 只是—— 盛知婉望向他:“可本宫是和离妇,你尚公主,不怕被人谩骂贬损?” “在下一个草包纨绔怕什么?”商行聿毫不在意,“在下只怕,会因此让公主受到非议。”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哪哪都比祁书羡好千百倍!但外头那些人又不知道,定会因此嘲讽公主,觉得公主离开祁书羡,只能嫁给自己这样一个纨绔…… 一想到这,商行聿俊脸便有些黑。 早知道自己当初不该废物得这么彻底…… “无妨,本宫也不在意。”盛知婉回望他,下定决心。 流言蜚语,她前世受到得还少吗? “这东西,商二公子先自己留着,待定亲那日,再交给本宫不迟。”盛知婉终究将手下木盒重新推回去。 虽然她很想要,但事情没有办成之前都有变数,此时还是不碰为好。 只是,她手推到一半,商行聿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公主这是做什么?难道要反悔!那不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东西在下既然送出了,便是公主的!” “大不了待到定亲时,在下再让手下那些人一一见过公主。” 商行聿强买强卖。 盛知婉只得颔首,既然她已下定决心,便不会再改变,“那这东西便先放在本宫这保管。” “嗯嗯。”商行聿心脏怦怦跳。 一想到公主的名字不久后会同自己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他就忍不住想笑。 看来……那五十万还是不能全给崇晟帝,至少要再留一部分嫁妆,另外,还有母亲当年的嫁妆,也得要回来。 最重要的还是功业。 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建功立业,不做个草包? 剿匪?不行,剿匪功绩不够,至少也得比祁书羡的功绩大吧!那……北狄? 商行聿正想着。 “笑什么?”盛知婉莫名其妙,“还有件事。” 商行聿瞬间回神。 “你在父皇身边,是不是有眼线?” “公主怎么知道?”商行聿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是上次校猎?” “嗯,若你是当时才知道红狐是头筹,便不会带着叶荣几人冒险,可你偏带了他们,想来便是提前有了万全把握。” “公主真聪明!”商行聿道:“不过也不算眼线,只是恰好帮了他一个小忙,也算抓住了他的把柄,偶尔,让他做点小事,递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商行聿说着,便又有些心虚。 最近这几次让对方做的事……似乎,好像,便是盯着祁书羡。 所以他才会知道祁书羡向崇晟帝求红狐做头筹之事。 “那你可知道烧棉事后三皇兄是否单独见过父皇,或是发生过什么?”盛知婉想着正事,没注意到他这点心虚。 商行聿错愕:“公主是觉得漠北的事陛下也知道?” “或许。”盛知婉声音沉沉。 父皇向来在意名声,若是没有前世后来发生的事,她也不会想到这地步…… 但如今,她连前世自己的死都怀疑,还有什么不敢怀疑的。 “好,在下会去打听。”商行聿应声,又顿了一下:“公主不问在下那人是谁?” “等到成亲后,商二公子再告诉我不迟。” 成亲? 商行聿听到这二字,思维一下子发散到相关的词汇上,成亲,夫妻,合卺酒……洞、洞房…… 商行聿没忍住看了一眼,烛火下,公主的唇看起来很,诱人。 商行聿霍然起身! 盛知婉一愣。 “时间不早了,在下该走了。” “……好。”盛知婉的确也没有其他事,但商行聿这样突兀地起身告辞,还是让她有些错愕。 只是,目光不经意一扫。 下一瞬,盛知婉脸上的表情僵滞住。 商行聿似乎感觉到了,更加不敢停留,疾步跃出去,身影一闪,消失在黑暗中。 他就说吧! 自己年轻力壮,哪哪都比祁书羡好!但这太好,似乎也不好…… 盛知婉坐了好一会儿,才将脸上的热意退下去。 何止纨绔,简直浪荡! 这晚盛知婉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醒来,便听到外头汀兰怒气冲冲的声音。 “怎么了?”盛知婉起身。 岸芷连忙将准备着的温水端进来,汀兰脸上的怒意还未消退。 那些人真是胡说八道! 她家公主这样好的女子便是天下所有男子来配都觉得委屈,他们凭什么嫌弃? 要嫌弃也是她家公主嫌弃! “外头不知道谁乱传的消息,居然说太后在为您选夫婿,但是被挑中的人都拒绝了……”汀兰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实际上那些人说得更难听,要不然她也不至于会气成这般。 盛知婉挑眉。 虽然早就猜到,但是消息会这样快传出来倒是不在她预料中。 看来是有人故意将消息传出来了?盛知婉想想祖母召进宫的人,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可是不该啊,柳大夫人再恨自己,只要稍微长点脑子便该知道消息绝对不能从她口中传出。 否则不仅仅是得罪她,还得罪了祖母! 那便只能是个没脑子的做的了。 “柳、颜?”茶楼,雅间。 商行聿看着属下递来的消息,眼眸中满是阴鸷。 若是盛知婉在这,定然会诧异商行聿的这一面。 没有庇护地在商府活了这么多年,他不止用纨绔草包来伪装自己,更学会了狠辣。 对待威胁到自己底线的人,向来是一击必杀。 比如,四年前的齐王造*反案。 若不是齐王那蠢儿子因为一句莫须有的传言,便要和他抢什么名妓,还想弄死他,他也不至于送齐王一家去死。 还有白潇潇……有了身孕想让他当冤大头也就罢了,他不在意同她演一演。 但让公主看见,便是千不该万不该,所以,他只能让她名誉扫地,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除了这些,商行聿自问还算是个挺大度宽和的人。 连柳家赖上他,设计他娶庶女这样的恶心事,都只是让她们赔些银子便揭过。 但柳颜如今的所作所为,让他很不悦。 商行聿仰头将盏中茶水饮尽。 再松开手,原本上好的青柚茶盏碎成齑粉散落。 第202章:可后悔了 庆宁公主再嫁挑婿却被嫌弃拒绝的传言,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很快便传到京城各处。 祁书羡今日在守城门。 他身形挺拔,面容俊美,即便穿着最普通的守卫军服,依旧与旁人不同。 “祁将军!”几个前来换班的守卫看到他,眼中立刻满是狂热。 祁书羡眉头不着痕迹蹙了一下:“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诸位叫我名字便是。” “您虽然不是将军,但在咱们心中,您是永远的祁将军!” 这几个守卫都听过他在苍南战役中出神入化的战略,因此对他被罚来守城门之事,很是不忿。 那可是用命在战场上换来的军功。 却因为两个无知女子,被连累至此。 想到此,几人更为他不值,对接下来要说的事,也觉得无比解气—— “有件事祁将军是不是还不知道?求旨同您和离的庆宁公主,如今又在挑夫婿……” “谁?挑什么?”祁书羡眼眸猛地一顿,抓着剑柄的骨节下意识收紧。 说话的人被他目光吓了一跳,咽了口口水才继续道:“庆宁公主啊!她不知好歹同您和离,如今居然还想在士族官宦子弟中挑选夫婿。” “她……挑中了谁?”祁书羡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被粘住。 那人扯扯嘴角:“能挑中谁?那些被挑中的人家个个都拒绝了她!” 是吗? 祁书羡攥着剑柄的手松了一下。 “她也不想想,公主又如何?一个和离妇,真有志气又出色的大家子弟哪个能看上她?” “要是我,我也不选,那么多的千金贵女,为什么非要个二手货?” 守卫们说着,也是为了讨好祁书羡。 虽然他来这里做了城门守卫,但毕竟还是国公府世子,且昨日三皇子的车架从这里经过,三皇子还特意下车同他说话。 或许不知哪日便要起复,他们如今要是在他面前得了脸,万一被拉拔一下呢。 那就少走好几十年弯路。 几人心中打着算盘,觑着祁书羡的脸色。 果然看到他在听到庆宁公主被拒绝后面色好看了一些。 祁书羡却无暇注意这些人的心思。 盛知婉才同自己和离多久便要再嫁!? 可她也不想想,她一个和离妇人什么样的男子愿意娶她? 如今挑婿被拒便是自取其辱! 祁书羡这般想着,换班后便忍不住路过公主府,只是公主府大门紧闭,他便是经过也看不到什么,更别提见到盛知婉了。 祁书羡在不远处站了片刻,才转身回了国公府。 “世子!妾已经将提取香露的方子研究出来了!”祁书羡刚回到潇岚院,孟央便迎过来,青柳面上也满是笑意。 祁书羡揉着额角,再次提醒:“以后你要记着不可再自称为妾,如今是在府中,若让外人知道,传到太后耳中该如何办?” 孟央闻言脸上笑容一窒:“奴婢忘了……” “世子,奴婢做出了香露,奴婢想出去见见三殿下。” 她已经好几日没出门了,为的就是研究香露的方子,只有让三皇子看到自己的用处,自己将来才能将盛知婉踩在脚下! 她将提纯后的香露给祁书羡看。 祁书羡对这些没研究,但只闻味道,的确比市面上的香露要好闻不少。 “你将方子拿来,我送去三皇子府。” 孟央咬唇:“可是香露的提取有许多细节要注意,奴婢还是自己告知三皇子为好。” “……那你戴好帷帽。”祁书羡随意点点头。 他这会心中有事,也不想同她多说。 待到孟央收拾好,二人一同坐上马车。 一路上,孟央都在说自己制出的香露前景,祁书羡却总是忍不住想到盛知婉要再嫁之事,对孟央的话,偶尔才应一句。 孟央只以为他是被免职才会心情不佳。 直到入了三皇子府。 孟央将自己提纯的香露拿出来,三皇子刚闻了闻。 祁书羡忽然开口:“殿下,知婉再嫁之事……可是同您有关?” 孟央一愣。 什么再嫁? 盛知婉……要再嫁?她能嫁给谁? 继而又反应过来,祁书羡之所以一路上心不在焉,不同自己说话,根本不是因为被免职。 而是,因为盛知婉?! 意识到这一点,孟央衣袖下的手指忍不住攥紧。 盛芫皓挑眉:“祁世子也听说了?不错,的确是本宫同父皇提的,父皇也觉得对,女子便该做女子当做之事。” “只是没想到太后为她选中的人都会拒绝……”盛芫皓说到这,忍不住摇头:“看来条件好的大家子弟是不行了,只能再往下看看。” 往下看看? “非嫁不可吗?”祁书羡面色有些难看。 他是喜欢盛知婉的,当初年少情动,盛知婉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入了他心的女子。 他到如今还记得,少女在梅林中垫脚嗅闻的模样。 他也曾在心中发誓,要待她好。 她曾经那样爱慕他,为了嫁给他,孤注一掷。 以至于,哪怕如今和离了,他依旧在内心深处将她当做是自己的妻子…… 自己的妻子,怎能再嫁给其他人? “不错,”盛芫皓却不知祁书羡这样的想法:“王烨送来的奏折,可不止有弹劾祁世子同孟姑娘的,还有冀州府百姓对庆宁的感激。” “祁世子可想听听?” 盛芫皓想到此,似乎觉得很荒唐,于是他笑了一下,不等祁书羡开口,直接道:“若不是王烨拦着,冀州府的百姓便要为庆宁立生祠了,为一个公主,立生祠,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身为皇室公主,她的银子,说白了还是皇室的银子,如今她用这些银子做好事,让百姓们只知她,却不感恩朝廷,不感恩父皇。” 盛芫皓摇头:“所以说……女子还是做女子该做之事便好。” 祁书羡听着,心头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 所以,其实不是盛知婉要嫁人? 她也是因为陛下的意思,才不得不找个人相看? 可她一个和离妇,即便是相看,那些条件好的男子也看不上她。 想到这,祁书羡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也不知盛知婉如今是何心情? 她……可后悔了? 第203章:强上百倍 祁书羡欲言又止。 孟央看着他如此,只觉一颗心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 好在,盛知婉就要再嫁了! 想到方才三皇子所说,太后挑选的人家都拒绝了盛知婉,只能往下找,孟央心中又好受一些。 也是!一个二婚的女子,什么样的好儿郎能看上她?总归不可能比世子更好的! 世子如今即便没有官阶也只是一时,以后,可是权倾朝野的右相! “这香露不错,具体如何卖还要劳烦孟姑娘,分成还同之前一样,本宫要八成。” 盛芫皓将香露放在桌上。 他对这些女子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只要孟央按时将银子给他就够了。 孟央原想趁机会求三皇子为自己转圜转圜通房的身份。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祁书羡已经起身请辞。 孟央到嘴边的话只得又吞回去。 “去永*康街!” 方上马车,祁书羡便吩咐。 孟央怔愣了片刻,才想起永*康街有什么—— 庆宁公主府! 世子……这是要去庆宁公主府? 她愣了愣,忍着气强笑道:“世子是想去找公主么?可您同公主已经和离,公主如今也在相看别的人家,您这时候过去,对公主名声不好,恐怕更没有男子愿意娶她。” 没有更好! 祁书羡面色阴沉,又回过神。 孟央还在马车上,知婉同自己走到如今地步便是因为她! 祁书羡撩开帘子下了马车:“你先回国公府,我还有事要做。”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剩下孟央死死咬牙望着他的背影。 盛知婉没想到祁书羡居然会在这时候来找自己。 “告诉他,有多远滚多远。”盛知婉丝毫犹豫都没有。 她不必想也知道祁书羡定是听到外头的流言。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这一来找自己的结果便很清楚——只会让自己名声更差! 和离了,还同前夫拖拖扯扯。 若自己真的是在挑选夫婿,又或者,原本有哪家想同自己相看,恐怕因为他此举,也会再考虑考虑。 感情一事,无论对错,女子永远都是处于舆论劣势的一方。 “等等!” 盛知婉叫住往外走的虞嬷嬷。 从书房中取出一瓶药粉给流觞,“流觞你陪着虞嬷嬷一起去,他说一句话,你便把这药粉往他头上撒一次。” “注意,千万不要沾到自己头上脸上,虞嬷嬷也离远一些。” “是,公主!”虞嬷嬷欠身。 汀兰眼睛亮晶晶,想问,但公主没说。 她想起岸芷的话,只能强行忍住! 盛知婉瞧着她,“有什么话不如问出来,不然,本宫怕你把眼睛转出来。” “嘿嘿公主……”汀兰挠头:“您给流觞的是什么药啊?” “脱毛粉而已。”盛知婉挑眉。 从前在行宫时,行宫周围有个庄子养了不少大鹅,其中有只头顶肉瘤特别大的,每次瞧见她都很凶。 有一回,还趁她不注意,将她的头发给薅掉几撮! 当时几位师傅心疼坏了,想要将那只大鹅买来杀了吃,但她偏不。 她研究好几天,研究出来一种能脱毛的粉。 于是那只欺负她的大鹅,没几天便成了光溜鹅…… 既然能脱鹅毛,自然也能脱其他的毛。 盛知婉想到这忍不住眼眸弯起。 “公主,您笑起来真好看啊……”汀兰一下看呆了。 岸芷恨不得有人能看到公主此时的模样画下来。 就凭公主这相貌,和离又如何? 和离八百次依旧能让无数儿郎心动。 外头,祁书羡没想到盛知婉连见都不愿见自己。 都这时候了,她还在拿乔。 难不成,她真想随便嫁给一个什么小门小户的男人来气自己? 祁书羡压下心中烦躁,“劳烦嬷嬷再去帮忙通报一声,就说祁书羡有要事要同公主商量。” “世子……您还是回去吧,公主都说了让您有多远滚多远。”张大忍不住复述虞嬷嬷的话。 祁书羡闻言瞪他一眼:“你知不知道她如今就要被迫嫁人了?我若不来……噗!” 祁书羡只觉一股粉末朝自己洒来,下意识抬袖挡住面部。 流觞往后扯了扯张大。 “什么东西?”祁书羡一挥袖口,都是些白色的粉末。 但好像没什么感觉。 面粉? 祁书羡更加生气,咬咬牙,低声道:“你是她身边的丫鬟,你回去告诉她,三皇子和陛下要让她嫁人,就算她不愿,也不得不嫁!若是她后悔了愿意重新回国公府——噗——” 又来! 祁书羡对这些油盐不进的下人简直说不通! 他只得死死看了看公主府的大门。 盛知婉是真的没来! 罢了,既然她自己不知道着急,那他便等着她后悔来求自己! 祁书羡拂袖而去。 张大问流觞:“流觞姑娘作何给祁世子洒面粉?” 流觞摇头,“不是面粉吧,或许是能让人当日暴毙的毒药?” 张大往后退了退:“……” 那,那还是离远一些吧,万一空气中还有,沾染到便不好了。 流觞姑娘也是,这种话能随便说出来吗? 好在周围除了他也没别人。 虞嬷嬷传完话便走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嘱咐一声:“流觞姑娘以后还是不要说这话了,会给公主带来麻烦的。” “嗯?好。”流觞记下,回去跟公主复命了。 祁书羡回到国公府才被下人提醒头顶有粉末。 他洗了头,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头皮痒得很,而且掉的头发也比往日多。 但如今是冬季,掉发本就比从前多一些,他也没放在心上。 他一心想着盛知婉的事。 想看到盛知婉得知不得不嫁、还只能低嫁后的反应,后悔、不甘。 只要她愿意认错,不再同以往那般善妒…… 三殿下说了,不久后会有机会让自己起复去战场。 到时,自己便可以用军功重新将她娶回来! 哪怕陛下责罚,也无所谓。 他今日去,便是想告诉盛知婉这些。 可她却连见也不见。 但没关系,总归过两日,她定会来找自己,求自己,毕竟同自己重归于好,总比嫁给那些不入流的男子强上百倍。 第204章:真心爱慕 祁书羡无比笃定。 然而,他没等来盛知婉上门求他,却在次日当值时,听闻朝中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尚书令柳如皋,被参奏任人唯亲,纵容妻弟作恶,连降两级,贬为最没油水可捞的工部侍郎; 第二件,是因漠北寒灾滞留京城的北狄四皇子潞绰,今日一早居然当朝求见崇晟帝,向崇晟帝求娶庆宁公主为妃! 祁书羡不可置信! 潞绰怎么会求娶盛知婉? 盛知婉可是和离妇,他是北狄皇子。哪怕再不受宠,也不该求娶一位二嫁女! 除非——他是因为盛知婉救了他,才会在得知盛知婉无人愿娶后,想出这种方式解围。 且即便盛知婉二嫁,也还是晟国公主,他以为盛知婉能为他带来晟国支持。 是了! 定是如此! 祁书羡自以为看透潞绰心中所想。 可盛知婉那般善妒,连自己纳一个妾都无法接受,又怎么可能愿意远嫁北狄,成为别人的妾?! 更何况潞绰的身体,能不能活着离开晟国都不知道。 盛知婉此时定然后悔至极,恐慌至极! 也不知陛下是什么想法,祁书羡当即告假去了三皇子府。 然而此时,三皇子却在皇宫内。 崇晟帝面色阴沉。 他没在朝堂上拒绝潞绰,是因为暂时没想到拒绝的理由。 但让庆宁远嫁北狄——绝无可能! 庆宁的存在便是一个威胁,他绝不可能将这个威胁送到北狄人手中。 若是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暴露,那些人找到她,北狄想借此做些什么…… 不,绝对不行! 崇晟帝面色变来变去。 “父皇,您为何不答应潞绰?”盛芫皓不解。 朝臣们不知道,但他知道潞绰除了在朝堂上所说的求娶之外,还单独向父皇承诺了许多好处。 潞绰一个病弱皇子,居然能许出三千匹战马,还愿意将北狄皇室的驯马技巧奉上,也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晟国军队骑兵向来薄弱,若是有了这三千匹战马,便可以慢慢繁衍培育出更多的良驹。再加上北狄皇室的驯马技巧,或许能让晟国战力再上升一大截! 但即便这样的好处,都没能打动父皇。 父皇在顾虑什么? 心疼庆宁?盛芫皓不信。 然而崇晟帝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此事作罢,若是潞绰执意求娶,便告诉他,太后已为庆宁定下人选。” “……是。”盛芫皓眼眸轻闪,察觉父皇不愿说,便也不再问。 崇晟帝挥挥手,盛芫皓正欲起身离去。 然而却在这时,苏德运面色古怪地进来禀报:“陛下,奉国将军府的二公子商行聿,在外头跪着说要求见您。” 崇晟帝一愣。 盛芫皓眉头挑了一下,商行聿? 哦,是那个上次在校场上出风头的纨绔,他怎么来了? 崇晟帝揉揉额头:“去问问他是何事,若不是什么大事,打发走。” “……”苏德运牙花子疼啊:“陛下,他说他想当驸马,想入赘去庆宁公主府。” “……” 崇晟帝和盛芫皓齐齐沉默了。 商行聿?一个纨绔,也想当驸马? 庆宁即便找不到好的,也绝对不会选到一个整日寻花问柳的纨绔身上。 哪怕他同意,太后也不会同意。 崇晟帝一想到商行聿那些事便头疼,其实从校场回来后,他曾想过要用用对方的。 但一查之下,再加上商天昊自己都说这个儿子如何荒唐,便打消了念头。 他正要让苏德运将人打发了。 苏德运又继续道:“商二公子还说,若是陛下不愿见他,一定会后悔失去他这样一个最佳驸马……” “咳。” 盛芫皓闻言没忍住笑出声。 真是奇了怪了,一个纨绔哪来这么大自信? 不过他还真挺好奇的,商行聿是怎么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就凭着上次校场上那点小聪明吗? 崇晟帝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正准备训斥几句将人打发走,但转念又想到潞绰之事。 口风一转:“既如此,便让他进来吧,告诉他若不能说服朕,朕定是要重罚他。” “是!”苏德运躬身出去。 盛芫皓闻言原本是要请辞的,好奇之下也留了下来。 商行聿跟在苏德运身后进来,一见崇晟帝,便正儿八经地行礼。 三跪九叩,神情郑重。 每个头叩在地上的声音,崇晟帝听着都觉得疼。 崇晟帝原本不放在心上的,莫名的,便因着他这态度郑重起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商行聿叩完最后一个头。 崇晟帝颔首:“行了,起来吧,你说你要当驸马,尚公主?” “回陛下!是的!”商行聿不等崇晟帝说话,抢先道:“在下听闻潞绰皇子居然要求娶庆宁公主,所以这才来了!” “哦?潞绰是北狄皇子,为何不能求娶庆宁?怎么说……他都比你要好吧。”盛芫皓道。 “可他不喜欢庆宁公主啊,在下真心爱慕庆宁公主!陛下这般疼爱公主,定然舍不得公主远嫁,所以才没在朝上答应潞绰皇子!” “陛下处处为公主考虑,是真正的慈父,在下此来便是为了向陛下证明自己对庆宁公主的心意!” 说着,商行聿也不管崇晟帝和盛芫皓二人的脸色,毛头小子一般,拿出一个盒子呈给苏德运。 “陛下,这是母亲留给在下的秦氏商行的信物,在下愿意用它求陛下将在下配给庆宁公主做驸马。” 秦氏商行? 崇晟帝想了一下,却没动苏德运送到自己面前的东西。 商天昊过世的原配,似乎的确是商贾秦家之女,这秦氏商行他也有些印象,但不多。秦家都没人了,商行聿一个纨绔,秦氏商行留在他手中还能剩多少? 他连看都懒得看,随口问道:“哦?几间铺子吗?” “是有几间铺子,不过主要的不是铺子。” “那是什么?”崇晟帝猜顶多就是还有些银子。 果真—— “是银子。当年外祖走后怕母亲一个女子不好打理生意,便将铺子、田产卖出去八九成,全换成了裕康钱庄的银子。” 第205章:我很满意 “后来母亲去世,便将兑换的信物又留给了在下,在下有银子用,因此从未去看过是多少。” 裕康钱庄,晟国如今最大的钱庄,由几十个民间商行共同成立,当年不同数额的兑换凭证,还是崇晟帝被求着指定的。 他一听果然便看向苏德运。 苏德运不必他吩咐,打开盒子。 崇晟帝只看了一眼,原本平淡的眼眸眯了眯。 他招手,苏德运将盒子内的凭证取出来,送到他手上。 崇晟帝把玩着看向商行聿:“你当真不知道这里面是多少银子?” “在下不知,但,”商行聿想了想:“一百万,应该是有的吧,在下愿意全孝顺给陛下,毕竟在下成了公主的驸马,以后陛下便也是在下的父皇了……” 盛芫皓闻言眼角抽了抽。 崇晟帝手中的凭证,也差点落在地上:“谁说有一百万?四十多万。” 这纨绔还想忽悠自己? “啊?这么少吗?”商行聿失望:“但这已是在下所有的身家,实在不行,在下将母亲的嫁妆也孝敬给陛下?!” “谁要你母亲的嫁妆?”崇晟帝头疼:“朕也没同意要将你许给庆宁!” “那在下怎么做陛下才能答应?”商行聿神情认真。 崇晟帝挥挥手:“行了你先出去,此事朕还要问问太后同庆宁的想法,若庆宁同意,朕就不反对。” “真的?”商行聿立刻又在下头磕了几个:“在下这身材长相,公主定会满意。” 说罢,这才高兴跟在苏德运身后走出去。 崇晟帝望着手中的凭证,问盛芫皓:“这商行聿,你觉得如何?” “有些急智,但……不够稳重,难成大器。” 崇晟帝点点头,“除了名声不好,其他倒也不错。” 年龄、相貌,都挺合适。 “少年人,荒唐过也无妨,以后改了便是,何况他还救过庆宁……” 崇晟帝说着,命道:“来人,去宣庆宁入宫一趟。” * 尽管早有预料,盛知婉依旧没想到会这样快。 内侍在外等着,她换了入宫的朝服。 暗色滚金的庄严朝服,将她的冶艳往下压了几分,却更显贵气端庄。 到了宫外,却另有内侍接引,让盛知婉直接去太后的慈慧宫。 慈慧宫中。 气氛凝滞。 太后面色难看,崇晟帝脸色也不好,二人的争论即便还未走近便能隐约听到。 盛知婉脚步顿了一下,下一瞬,便又若无其事地往前。 “父皇,祖母!”盛知婉一一行了礼。 太后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怜惜。 崇晟帝应了一声:“今日让你进宫,是因为潞绰皇子,向朕求娶你之事,你可听说了?” “儿臣听闻了。” 消息早朝后便传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崇晟帝望着她:“你怎么想的?” “儿臣……听父皇的安排。”盛知婉敛眸。 崇晟帝既然在朝堂上没答应,便是不会让她去北狄。 她若直说愿意不愿意,都会让他起疑,还不如直接说都按他的意思。 果然崇晟帝闻言颔首:“既如此,那朕为你寻了个驸马……” 盛知婉佯装错愕地抬头。 “皇帝!”太后不悦打断:“哀家不同意!这两个人哀家都不想选,哀家会再为婉儿看看其他合适的。” “母后何不问问婉儿自己的意愿?”崇晟帝无奈。 望向眼神迷茫的盛知婉,他道:“除了潞绰皇子,还有一人向朕求娶……不,应该说是请求朕将他配给你,做你的驸马。” 盛知婉心脏跳了两下,面上却露出错愕神情:“父皇说有人愿意尚公主?” “是。” “可如今儿臣名声极差,人人嫌弃,不知是谁愿意尚公主?” 盛知婉话刚落,太后便眼眶一红,落下泪来:“谁敢嫌弃哀家的婉儿!婉儿不怕,哪个嘴巴坏乱嚼舌根子,祖母定然给你寻出来,打烂她的嘴!” 太后想到这便生气。 那些人不愿便不愿了,她也没有强迫,居然还将话传了出去! 要不是她身边如今没有几个得用的人,她早让人去查了。 “祖母,婉儿愿意的,不知父皇说的人是谁?” “那人你也认识,还救过你,是奉国将军府的二公子,商行聿。” 崇晟帝话落。 盛知婉心中一颗大石总算落下来。 太后拉过她,“婉儿,你要是不愿意,咱们还可以再找找。” “不用了祖母。”盛知婉反手握住太后的手,对崇晟帝道:“商二公子很好,他救过儿臣,有情有义,且如今还不嫌弃儿臣,愿意尚公主……” 说到这,垂下的眼睫颤了颤,眼中有些苦涩:“儿臣觉得已是很好了,真的。” 说罢,她抬起脸,对着崇晟帝笑了一下。 崇晟帝原本是在试探她的,可瞧见她这个笑,不觉心中便颤了颤。 很多年前,曾有个人也这般对他笑过。 可他却杀了他。 崇晟帝移开视线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好,既然你不反对,那明日,朕便下圣旨赐婚。” 太后身体在崇晟帝话落的瞬间骤然僵住,握着她手的盛知婉自然察觉到了。 她拍了拍祖母的手,示意她自己没事。 “好,儿臣都听父皇的安排。” 崇晟帝颔首,心中终究有些不是滋味,又说了两句便离开慈慧宫。 他一走,太后便一把将盛知婉搂在怀里。 盛知婉感觉到祖母的眼泪落在自己发梢。 “祖母,没事的。” “商二公子长得好看,还救过我,他愿意尚公主,便是承诺此后不纳妾,也不寻花问柳。” “我真的很满意。”盛知婉说的是真心话。 但奈何商行聿名声太差。 哪怕她再如何说,太后依旧觉得她是不得不委屈自己,嫁给一个纨绔…… 一想到此,太后心揪着疼。 她没护好胤儿,如今连胤儿唯一的骨血也没保护好…… 盛知婉好不容易将太后哄好,陪她用了晚膳,才离开皇宫。 结果还没到公主府,远远的,张大便看到一道穿着城门守卫军服的身影站在府外。 张大眉头一蹙。 流觞姑娘果真是骗他的,祁世子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而且,他怎么又来烦扰公主了! 第206章:甚合心意 祁书羡远远看到马车,疾步而来。 他没想到会从三皇子口中听到那样的消息。 商行聿!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去求陛下、尚公主?! “知婉,我知道你不想嫁去北狄,也不喜欢商行聿……” 盛知婉还没下马车,便听到令人厌烦的声音。 “知婉,如今孟央已是通房,以后我再也不会纳妾,我知道……你也定然后悔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去求三皇子、去求陛下。” “让陛下重新把你许配给我,我们重归于好,可好?” 祁书羡的声音传来。 汀兰直接被气笑了。 这人真是好大的脸,他到底哪来的勇气? 只有盛知婉知道,他这勇气是哪来的,实在是,从前她给的容忍和爱太多了,以至于都和离了,他还看不清自己! 既然如此,盛知婉对汀兰示意。 汀兰撩开帘子,跳下马车,流觞紧跟其后,盛知婉最后才在二人的搀扶下踩着脚蹬走下。 祁书羡目光紧紧落到盛知婉身上。 一段时间不见,她似乎变了许多,妩媚娇艳更胜以往,葱嫩的耳垂,在西斜的光线下仿若美玉。 怪不得潞绰和商行聿抢着求娶。 “祁世子怎知我不愿意嫁给潞绰皇子?潞绰皇子年轻英俊,出身又高。” “别闹了知婉,你不可能嫁给别人当妾,更何况还要去北狄?北狄的生活,你根本适应不了。” “祁世子说得对。”盛知婉颔首。 祁书羡眼中当即露出亮色。 然而下一瞬,他便听到盛知婉轻描淡写的声音传来—— “所以本宫决定让商二公子,做本宫的驸马。” 什、什么? 祁书羡眼中的神色猛然僵住。 他扯扯嘴角,“别闹了知婉,商行聿只是一个纨绔,他配不上你。” “纨绔又如何?”盛知婉道:“本宫便喜欢他那种纨绔。” “你喜欢他?不可能!” 祁书羡怒极:“他一个饭坑酒囊,碌碌无为,你喜欢他什么?” “他要尚公主,不过是因为没有别的女子愿意嫁给他、嫌弃他!知婉别闹了,我不信你能看得上他!” 饭坑酒囊,碌碌无为? 盛知婉听着商行聿被人这般诋毁,突然就很不高兴。 比自己被缠着还要不高兴! 她想起那日商行聿说的话,一挑眉,冷笑地上下打量着祁书羡:“祁世子是不是从不照镜子?本宫喜欢商二公子,自是因为他比你年轻,比你俊美,甚合本宫心意。” “你、你简直不知廉耻!”祁书羡瞪着盛知婉,简直不相信方才的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哪怕是二人情谊最浓的时候,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 盛知婉同自己说话,更是向来克制,何时这般直白过? 可如今、如今她居然说商行聿合她心意! 祁书羡心底一番怒意上涌,说的话也有些口不择言。 “来人!”盛知婉眼眸冰冷:“祁世子冲撞本宫车驾,对本宫出言不逊!杖三十!” 她话落,张大带着一群护卫冲出来。 祁书羡几乎瞬间,便被一群人围上。 “知婉,你疯了?这会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我不信你真的愿意让商行聿做驸马!” 直到此时,他依旧不信盛知婉的话。 她怎么可能看上商行聿? 定是为了气自己才这样说的,可如今不是她闹脾气的时候—— “知婉,我最后再问你一遍……” “都愣着做什么?” 盛知婉看向众人:“他不仅冲撞本宫,还不敬本宫未来的驸马!六十杖,谁能打到一杖,本宫赏银十两!谁最后打的最多,本宫翻倍赏银!” 盛知婉说罢,护卫们立即冲上去。 流觞蠢蠢欲动:“公主,奴婢也可以去吗?” “可以!” 汀兰:“奴婢也……” “都去。”盛知婉颔首。 汀兰连忙回府找了把扫帚加入战局。 祁书羡没想到盛知婉居然让人来真的,武功再高,也怕围殴。且这些人还是盛知婉的人,他也不敢下死手。 最终只得狼狈地从人群中脱身出来。 流觞遗憾:“三杖!公主,奴婢打中祁世子三杖!” 汀兰高兴:“奴婢也打中两杖。” 张大:“俺只打中一杖……” 其余的护卫也多是打中一杖的,总共也不到三十杖,便被祁书羡逃脱了。 “呀!祁世子……”张大指着远处脸色黑沉的祁书羡:“您头发,怎么都掉了?” 祁书羡一愣。 眼神森冷望着张大。 张大憨厚地往后退了退:“是真的,俺没骗您……不信您看,这地上都还是您的头发呐。” 祁书羡下意识朝着地上望去,居然真的见到不少黑色长发。 他想到昨日洗头时候掉落的头发,心中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手下意识摸了一把。 而后,几缕头发便被顺了下来。 祁书羡手僵在面前,怎会这样? “是你?!”他眸光忽然看向流觞,流觞不明所以。 盛知婉哂笑一声:“怪这怪那,世子不如怪自己太多管闲事,以后无事还是不要到本宫面前晃悠。” “盛知婉!”祁书羡气怒攻心。 盛知婉扬起下巴:“祁世子是忘了上次的笞刑?!以后见到本宫,还是记得尊称本宫庆宁公主!” 说罢,她挥挥手,带着一众人进入公主府内。 祁书羡只能看到高大的公主府门在自己眼前缓缓关闭。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道身影。 他才狠狠闭了闭眼,将手中的头发丢在地上。 好……很好…… 盛知婉,这是你自找的! 宁愿让一个纨绔做驸马,也不同自己重归于好! 说什么看中了他比自己年轻俊美?一个纨绔,再年轻俊美有何用,绣花枕头! 更何况,以他那般臭名远扬的名声,风流性子。 就连醉春楼的头牌都当众说他是自己的入幕之宾,还有那一次叫五个名妓陪同的风流事…… 他当驸马,当真能耐得住寂寞? 如今盛知婉为了气自己答应下来。 待到商行聿成为驸马后,他不信他便能忍耐得住,只守着盛知婉一人! 到时候……他便等着看盛知婉追悔莫及的样子!! 第207章:等着笑话 祁书羡带着满肚子不甘不忿回到国公府。 原本他以为自己不过掉了几缕头发,可刚进门,潇岚院的下人便频频往他头顶看。 “世子?”孟央扑过来的身子顿在原地:“您的头发怎么……?” 祁书羡进房内一照镜子,脸顿时黑了! 他的头发是从前额开始掉的,一块白色的头皮露出来,显得滑稽又可笑。 “世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孟央跟在后头进来,祁书羡脸色更黑了。 尽管愤怒,但他也不可能说出自己一个堂堂男子,居然是被丫鬟洒了药粉。 而这药粉,还是自己去找已经和离的盛知婉时,被洒的! 因此他只能深吸口气,憋在心里。 至于头发,好在掉的不是很多,暂时先找顶发冠戴上。 “公主,您方才说的是真的?商二公子……要做您的驸马?”公主府,汀兰终究是忍不住。 之前事情没有定下,盛知婉也没有透露。 如今事情基本算是定下了,她也没有必要再瞒着:“是,明日父皇便会下旨。” “可……可是……”汀兰欲言又止。 那杜公子怎么办? 难道公主是让商二公子当驸马,杜公子当面首?呃,好像也不是不行。 汀兰思绪发散了一下。 “怎么?汀兰不喜欢商二公子?”盛知婉笑着问她。 汀兰连忙摇头:“不是!” 以前的确是不喜欢,但那时候都是道听途说知道商二公子的一些事,后来真接触到,汀兰发现商二公子其实是个大大的好人! 不仅在聚贤茶楼,为她家公主说话;后来还从山匪手中救了她家公主;而且在公主平安回来后,祁国公府为难公主时,还为公主出头。 哦对了!他还救了柳大小姐。 虽然差点被柳家缠上,但就从那么多人在场,只有他用鞭子救了人来看,汀兰认定商二公子是个好人。 以前的那些事情,肯定是他那个假仁假义的继母故意传出来的。 这样一想,汀兰觉得商二公子有些可怜。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便要嫁给世界上最好的公主了! 汀兰想着又高兴起来。 只是岸芷听闻后一直愁眉不展,汀兰不解。 岸芷叹气:“其实祁世子说得也不错。” “什么?” “从前公主嫁到国公府,国公府虽然落魄,但祁世子本人文武双全,品性出众。如今公主和离了,商二公子要成为驸马……” “商二公子怎么了?我看商二公子比祁世子好多了!”汀兰撇嘴。 岸芷道:“我也认为商二公子不错。” “那不就得了?” “可是外人未必这样认为。明日陛下的旨意下来,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公主的笑话。”岸芷说到这,忍不住想到明嘉郡主。 明嘉郡主是怀王之女。 性情娇纵,堪比几位真正的公主。 而且,因为年龄与公主差不多,从前事事都要与公主争个高下。当年公主下嫁给祁书羡,这位明嘉郡主,也是抢过的。 但后来不知怎么不了了之了。 明嘉郡主也在齐王造*反案后,随着怀王回了封地。 但前些日,她听闻这位娇蛮的明嘉郡主又要回京城说亲了…… “唉!”岸芷叹气,将明嘉郡主同公主往日不睦的事说了。 “到时明嘉郡主定是要嘲讽公主只能找一个纨绔做驸马。” “那怎么办?”汀兰也发愁。 二人目光扫到一旁正乐滋滋吃公主赏的点心的流觞。 “流觞,你怎么一点也不急?”汀兰拉过她。 流觞摸摸嘴:“哎,你们都想得太多了。” “什么?”岸芷不明白。 “你们看公主担心吗?公主难过吗?公主得知商二公子做自己的驸马,可有不愿意?” 她每问出一句话,岸芷汀兰便跟着摇头一次。 末了,流觞一拍手:“那不就行了?公主对商二公子做驸马这件事很满意,公主喜欢商二公子,便够了。” “至于其他的,别人的看法,不重要!” 公主喜欢……商二公子? 岸芷汀兰面面相觑,有、有吗? 可流觞说的也没错,若是不喜欢,公主怎么一丝不愿都没有? 奉国将军府。 商行聿去宫中的消息传来,商天昊眼皮直跳。 “你没看错,他真的进宫了?”商天昊再次确认。 商修远颔首:“的确是,而且是苏公公亲自将人领进去的,父亲,行聿不会又惹出什么大祸了吧?” “将军……这可怎么办?都怪妾身没有教好行聿。”梁娆也有些惊慌。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就是惹出祸事也是他自作自受!别怕,你们等我去宫中打听打听……”商天昊说着,便要往外去。 “哟!都在呢?”一道身影却在这时四平八稳地走进来。 三人看到他,俱是愣住。 “商行聿!” “行聿,你怎么回来了?”商修远看着商行聿,只见他一身上下完好如初,没有丝毫受罚的情景。 可是……他明明是亲眼见到他入宫的! 若不是惹了祸,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入宫,还是被苏公公亲自接进去。 可若是惹祸,他怎么这么快便毫发无损出来了? 商修远嘴唇抿了抿。 商行聿呵呵一笑:“这里是我家,我为何不能回来?我今日回来是同商将军和商夫人说一声,不久之后,我便要成亲了,还请二位尽早将母亲留下来的嫁妆准备好。” “荒唐!!”商天昊打断他:“你要成亲?你同谁成亲?我这个当爹的还不知道,你居然要成亲?!” “行聿,你可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若是你看上,娘亲为你去提亲便是,你可千万不能乱来啊!”梁娆也道。 “商夫人还是不要自称我娘亲的好,不然我怕,我娘亲晚上去找你。”商行聿一笑。 梁娆脸色瞬间煞白。 商天昊大怒便要动手。 商行聿一点不犹豫地将商修远拽着挡在身前:“商将军打的时候可要小心点,大哥要是被踢废,以后商家可就要绝后了,毕竟我马上便是要入赘的人了。” 入赘? 商修远心中一跳:“行聿,你胡说什么?你是奉国将军府的公子,怎么能入赘?!” ps:甲流反复,肺部感染,本来想挂水时顺便用手机码字,写着没感觉,还想睡觉,双更。愿天下无病。